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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天下为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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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上架



关于张家大小姐的名字的BUG



8.16更新略晚一点。



请假



九月更新计划



今天请假



01

步天街,登云梯,御鼓一响动九重。

边关战事一日三变,百官在御前吵成了一锅粥,谁会想到就在右丞相与兵部尚书吵到最厉害的时候,从来就不曾响过的御鼓居然咚咚咚地响了起来。沉闷的鼓声回荡在金銮殿上空,让百官为之一凛。

谁,是谁在这个时候告御状?!!!

不要说文武百官,就是上面昏昏欲睡的皇帝也吓了一跳。

上一次的御鼓响起是什么时候来着?

御鼓一响,意味着有天大的冤情需要面陈君王,而这样的案子基本上会牵连出一大串的官员。这次的御鼓又会让多少人人头落地?

不要说其他人,就是左右丞相也心中暗自嘀咕。能够爬到今日的高位,就是他们自己做得再好,也难保没有人往他们的头上扣屎盆子。更不要说,没有人能够一辈子都不犯错。

一时之间,金銮殿上一片寂静。

皇帝对自己的大太监王继恩微微点了点头,那太监赶紧去了。到午门外一看,却是一个小孩子。看衣着打扮可不是一般人家出生,倒像是富贵人家的女儿。

“哪儿来的瓜娃子!这御鼓是你可以玩的么?来人,将这孩子乱棍打出去!”

那小孩子尖叫着道:“我是来告状的!我要告家里的奴才!让我进去!”

王继恩原来还以为会涉及自己身上呢,却没有想到这个小孩子是为了如此可笑的原因告御状,便止住了那些侍卫,道:“你真的是来告御状的?你可知道,要告御状,就必须滚钉板又或者……”

“滚钉板就滚钉板,我今天一定要让陛下知道我家的冤情!”

王继恩还想着让这孩子在滚钉板和打板子里选一个呢,却没有想到这孩子这么心急。他对着侍卫颔首示意,那些侍卫立即就搬出了钉板。

那孩子站在钉板前,默默地给自己打气,正要弯腰,又被边上一个侍卫拦住了:“小姑娘,滚钉板要先脱了衣服鞋袜。你是女孩子,可以穿里面的单衣,不能再多了。”

小女孩愣了一愣,继而很干脆地将衣服首饰都扒了下来,果真只留下贴身的单衣。

看见小女孩如此干脆利落地滚钉板,就是王继恩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带着这个小女孩入内,等候宣召。

皇帝一听一个小女孩鸣御鼓、告御状只是为了告家里的奴才,非常惊讶,就是文武百官们放松了下来,觉得有趣得紧。

一声宣,百官就看着御道尽头,一个仅着单衣的小女孩慢慢地走来,看其身形,最多不过十岁,或者说,说这个孩子只有五六岁也是有的。如此年纪的小女孩居然会来告御状,文武百官心中不觉怜意大起。等这孩子入了金銮殿,看着那粉雕玉琢的小脸上还有鲜明的伤痕和血迹,更是让人为之唏嘘。

皇帝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见了这么一个小女孩,他心里也软了。没办法,他的儿子少,女儿更少,健康的几乎没有,只能抢兄弟家的闺女充作自己的女儿。可饶是如此,终究是隔了一层。眼前这个小女孩面对自己也不露怯,可比宫里那些强多了。

皇帝道:“下面何人,为何告御状?”

那小女孩拜了一拜,道:“启禀万岁,臣女之父乃是昔年荣国公贾源之嫡长孙、现蒙朝廷钦封的一等将军贾赦。日前,臣女听说家奴周瑞之妻拿着荣国府的帖子包揽诉讼生受了三千两白银,并亲眼见到此人将证据藏到了荣禧堂。臣女虽然年幼,却也知道,这天底下只有陛下之言才是金口玉言,陛下之下,哪怕是王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如果此事爆发出来,必定是父亲代那奴才受过。臣女想救父亲,故而前来告状。”

皇帝一听,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个周瑞是你们家的奴才?”

小女孩答道:“启禀万岁,此人是我们荣国府二太太的陪房,不是父亲的奴才。而且,此人曾经多次在人前人后诽谤家父。希望陛下能够为臣女一家做主。”

刑部尚书得到允许才开口道:“小丫头,既然你父亲是袭爵之人,那么这事难道不是你父亲指使的么?”

小女孩回答道:“这位大人,我父亲虽然得了朝廷的钦封,但是并没有住在荣禧堂。哥哥曾经亲口告诉我,荣禧堂里面的陈设乃是国公才能够享受的。所以父亲一直住在荣国府东北角的院子里。如今住在荣禧堂里面的人乃是父亲的胞弟臣女的二叔、工部员外郎贾政。当家之人,也是二太太,并不是臣女的母亲。”

这一下,大家心里就明白了,这个小女孩哪里是来告家里的奴才的,分明是求皇帝做主,给他们家撑腰的。

皇帝道:“小丫头,你可有状纸?”

那小女孩摇了摇头:“回万岁,臣女不识字,所以没有状纸。”

“不识字?你几岁了?”

“万岁,臣女今年八岁了。”

御史中丞出列道:“陛下,不管事情因由如何,但是尊卑有序。工部员外郎居然住在了国公在能住的荣禧堂,那是逾制、冒渎之罪。臣请弹劾工部员外郎贾政。”

“臣附议。”

“臣附议。”

………………

一群大臣纷纷拜与御前。

皇帝道:“小丫头,朕夺了你叔父的官位,然后让你父亲搬回荣禧堂住着可好?”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是,跪在下面的小女孩居然如此回答皇帝:“陛下,臣女是来告那些家奴的,不是来告叔父的。臣女家里的那些奴才们一个一个都厉害着呢,欺上瞒下,还偷我们荣国府的东西。不但让我们贾家的子孙叫他们爷爷奶奶,吃着我们家的饭、拿着我们家的银钱,还在背地里骂我的父亲。万岁,臣女不求别的,只求您派人将这些奴才抓起来。臣女只想知道他们都做了哪些恶事!臣女不想让父亲替这些奴才背恶名。”

皇帝刚开始的时候还想宁事息人,可是一听到什么贾家的子孙都要称呼那些做奴才的为爷爷奶奶,不觉心中一动。

他心念一转,就叫了自己三个成年的儿子并自己的心腹兼爱弟来:“老二、老六、老七,你们也大了,也该见见世面。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们去办。十六皇弟,你负责给这三个孩子把把关,免得让他们被下面糊弄了去。至于小丫头你,先安置在宫中。你脸上的伤口可不能马虎,来人,赐冰肌散。”

宫中之人都是聪明人,如果皇帝对这个小丫头感觉一般般,他也只要事后让太医院里的医官给这个小丫头看看就是。如今居然在金銮殿上当众赐下冰肌散,显然是对这个小女孩非常满意了。

何况为了几个区区家奴就派出三位皇子一位王爷,显然皇帝要大办。

既然已经明白了圣意,下面的人自然知道怎么做。一时之间,京城里鸡飞狗跳,就连禁军和王府护卫都出马了,就为了查抄荣国府的荣禧堂和荣国府的奴才。

虽然贾母将贾家乃是京师二等公卿挂在嘴边、自认皇家之下便是自家,可是荣国府已经多年不见御使也是事实,如今家里突然来了三位皇子和一位王爷,更是让贾母惊讶万分。连忙停了戏班子,让人伺候自己更衣。至于他心爱的宝贝孙子贾宝玉,自然是精心打扮了,留在后头,随时候着。

邢夫人与王夫人更是急急忙忙地赶回自己的屋子换衣服,却不知道暗中有眼,将两个人的来处看了个明明白白。

十六皇弟庐陵王在荣禧堂正堂上坐了没多久,就等到了他想知道的信息,所以,等贾母带着儿子儿媳妇来的时候,他也只是微微确认了一下,就直接开口,道:“一等将军贾赦,工部员外郎贾政,有人告你们包揽诉讼、草菅人命。本王奉旨,抄查荣国府荣禧堂。”

此言一出,贾家男女纷纷跪下喊冤。刚开始的时候,贾赦和邢夫人也跟着喊,结果哭了没两下,两人都觉得不对劲来了。既然是抄家,为什么只抄这荣禧堂呢?

聪明人可不止一个两个。刚开始的时候,因为事关爱子,贾母还顾着求情,可是转念一想,年老成精的贾母就明白了关窍。

贾母怒道:“老大,这是你的亲弟弟,你怎么能够做这样的事!”

贾赦涨红了脸,跪地道:“老太太,儿子不知道老太太所指何事。”

贾母大怒,正待发作,却被庐陵王给拦住了:“太夫人稍安勿躁。告状之人可不是令郎。不过圣命难违,太夫人不要让本王难做。”

荣禧堂也就那么大,庐陵王带来的人手不少,能人更是有的是,就是王夫人藏得再隐秘,又哪里躲得过这些宫廷供奉的眼睛。

果然,没有两下子,一大堆的账本、契约、印子钱的单据、当票都堆到了正堂当中,庐陵王翻开其中一本账本,看了看,道:“哇哦哦,府上还真是富有呢。一介女流,一年居然有这么多的银子。本王一年的俸禄也才一万两纹银,就是本王出宫的时候宫里给的安家银子也没有府上一位女眷一年的进项多。不知道将军夫人是哪一个。”

邢夫人只得出列道:“王爷,臣妾便是一等将军贾赦之妻邢氏。”

“来人,拿下。”

邢夫人立即喊冤:“冤枉啊,王爷,臣妾虽然是一等将军之妻,可是臣妾夫妻两个并不住在这荣禧堂,而是住在后面东北角上的院子里。臣妾委实不知道此事啊。”

庐陵王晃了晃手里的地契,道:“可是这里有你的印鉴呢。”

邢夫人一听,立即明白过来:“好你个王氏,做下坏事儿不说,还弄虚作假,拿我来顶缸!”如果不是被人硬生生地拉住了,只怕他一定会将王夫人打个头破血流。

庐陵王这才反应过来,道:“没错,本王倒是忘记了,方才带着人去这荣禧堂东院换衣裳的,可不是这位夫人,而是这一位。既然如此,那就两人都带走。到底孰是孰非,自有刑部和大理寺裁夺。”

立即就有人拿绳子将王夫人给捆了,两人都被装进了黑色的小轿子抬走了。地下的一堆证据,从财物到账本,自然也都被搬走了。连同王夫人的嫁妆也没有落下。如此阵仗,贾赦早已经两股战战,看在贾母的眼里,更是加剧了贾母对贾赦的鄙视。

这个大儿子,终究是难成气候!有什么好怕的,他们贾家可不是一般人家,不说头上的国公匾额,就是祖上的情分,上头就是要处置也会斟酌一二,更不要说,两个女人是用轿子抬走的,又不是用囚车押走的,这里头的差距可大着呢。

转头看见跪在边上的贾政,贾母更是满意三分。这个儿子倒是有大将之风,不曾惊慌失措丢了祖宗的颜面,却不知道贾政心里还在想着,反正邢夫人王夫人都被带走了,就是自己不管,自己那个大哥也会让琏儿去打听消息的,再不济,王家也不会不管王夫人,根本就不用他操心。

果然,等天使走了,贾赦就叫过儿子,要儿子去打听消息了。无论贾赦有多么不喜欢邢夫人,无论贾赦心中对邢夫人这个继室有多少不满,再外人眼里,邢夫人终究是他的妻子。夫妻一体,邢夫人不好了,他贾赦也会受到影响。

在后面的李纨看见邢夫人和王夫人先后被人绑了,又惊又怕,不觉在心里懊悔不该嫁进这样的人家来。他比贾母看得明白,这分明是王夫人做了孽,却那邢夫人顶缸,还被人发现了。这样的事情,换了别人,肯定是墙倒众人推,偏偏这家子却没有几个人将这么大的事情当成一回事情。

如今,他不求上面能够放过自己的婆母,也不求自己的丈夫能够躲过这场风波,唯求不要拖累自己的娘家,不要拖累自己的父母。哪怕他自己也知道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步天街,登云梯,御鼓一响动九重。

边关战事一日三变,百官在御前吵成了一锅粥,谁会想到就在右丞相与兵部尚书吵到最厉害的时候,从来就不曾响过的御鼓居然咚咚咚地响了起来。沉闷的鼓声回荡在金銮殿上空,让百官为之一凛。

谁,是谁在这个时候告御状?!!!

不要说文武百官,就是上面昏昏欲睡的皇帝也吓了一跳。

上一次的御鼓响起是什么时候来着?

御鼓一响,意味着有天大的冤情需要面陈君王,而这样的案子基本上会牵连出一大串的官员。这次的御鼓又会让多少人人头落地?

不要说其他人,就是左右丞相也心中暗自嘀咕。能够爬到今日的高位,就是他们自己做得再好,也难保没有人往他们的头上扣屎盆子。更不要说,没有人能够一辈子都不犯错。

一时之间,金銮殿上一片寂静。

皇帝对自己的大太监王继恩微微点了点头,那太监赶紧去了。到午门外一看,却是一个小孩子。看衣着打扮可不是一般人家出生,倒像是富贵人家的女儿。

“哪儿来的瓜娃子!这御鼓是你可以玩的么?来人,将这孩子乱棍打出去!”

那小孩子尖叫着道:“我是来告状的!我要告家里的奴才!让我进去!”

王继恩原来还以为会涉及自己身上呢,却没有想到这个小孩子是为了如此可笑的原因告御状,便止住了那些侍卫,道:“你真的是来告御状的?你可知道,要告御状,就必须滚钉板又或者……”

“滚钉板就滚钉板,我今天一定要让陛下知道我家的冤情!”

王继恩还想着让这孩子在滚钉板和打板子里选一个呢,却没有想到这孩子这么心急。他对着侍卫颔首示意,那些侍卫立即就搬出了钉板。

那孩子站在钉板前,默默地给自己打气,正要弯腰,又被边上一个侍卫拦住了:“小姑娘,滚钉板要先脱了衣服鞋袜。你是女孩子,可以穿里面的单衣,不能再多了。”

小女孩愣了一愣,继而很干脆地将衣服首饰都扒了下来,果真只留下贴身的单衣。

看见小女孩如此干脆利落地滚钉板,就是王继恩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带着这个小女孩入内,等候宣召。

皇帝一听一个小女孩鸣御鼓、告御状只是为了告家里的奴才,非常惊讶,就是文武百官们放松了下来,觉得有趣得紧。

一声宣,百官就看着御道尽头,一个仅着单衣的小女孩慢慢地走来,看其身形,最多不过十岁,或者说,说这个孩子只有五六岁也是有的。如此年纪的小女孩居然会来告御状,文武百官心中不觉怜意大起。等这孩子入了金銮殿,看着那粉雕玉琢的小脸上还有鲜明的伤痕和血迹,更是让人为之唏嘘。

皇帝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见了这么一个小女孩,他心里也软了。没办法,他的儿子少,女儿更少,健康的几乎没有,只能抢兄弟家的闺女充作自己的女儿。可饶是如此,终究是隔了一层。眼前这个小女孩面对自己也不露怯,可比宫里那些强多了。

皇帝道:“下面何人,为何告御状?”

那小女孩拜了一拜,道:“启禀万岁,臣女之父乃是昔年荣国公贾源之嫡长孙、现蒙朝廷钦封的一等将军贾赦。日前,臣女听说家奴周瑞之妻拿着荣国府的帖子包揽诉讼生受了三千两白银,并亲眼见到此人将证据藏到了荣禧堂。臣女虽然年幼,却也知道,这天底下只有陛下之言才是金口玉言,陛下之下,哪怕是王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如果此事爆发出来,必定是父亲代那奴才受过。臣女想救父亲,故而前来告状。”

皇帝一听,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个周瑞是你们家的奴才?”

小女孩答道:“启禀万岁,此人是我们荣国府二太太的陪房,不是父亲的奴才。而且,此人曾经多次在人前人后诽谤家父。希望陛下能够为臣女一家做主。”

刑部尚书得到允许才开口道:“小丫头,既然你父亲是袭爵之人,那么这事难道不是你父亲指使的么?”

小女孩回答道:“这位大人,我父亲虽然得了朝廷的钦封,但是并没有住在荣禧堂。哥哥曾经亲口告诉我,荣禧堂里面的陈设乃是国公才能够享受的。所以父亲一直住在荣国府东北角的院子里。如今住在荣禧堂里面的人乃是父亲的胞弟臣女的二叔、工部员外郎贾政。当家之人,也是二太太,并不是臣女的母亲。”

这一下,大家心里就明白了,这个小女孩哪里是来告家里的奴才的,分明是求皇帝做主,给他们家撑腰的。

皇帝道:“小丫头,你可有状纸?”

那小女孩摇了摇头:“回万岁,臣女不识字,所以没有状纸。”

“不识字?你几岁了?”

“万岁,臣女今年八岁了。”

御史中丞出列道:“陛下,不管事情因由如何,但是尊卑有序。工部员外郎居然住在了国公在能住的荣禧堂,那是逾制、冒渎之罪。臣请弹劾工部员外郎贾政。”

“臣附议。”

“臣附议。”

………………

一群大臣纷纷拜与御前。

皇帝道:“小丫头,朕夺了你叔父的官位,然后让你父亲搬回荣禧堂住着可好?”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是,跪在下面的小女孩居然如此回答皇帝:“陛下,臣女是来告那些家奴的,不是来告叔父的。臣女家里的那些奴才们一个一个都厉害着呢,欺上瞒下,还偷我们荣国府的东西。不但让我们贾家的子孙叫他们爷爷奶奶,吃着我们家的饭、拿着我们家的银钱,还在背地里骂我的父亲。万岁,臣女不求别的,只求您派人将这些奴才抓起来。臣女只想知道他们都做了哪些恶事!臣女不想让父亲替这些奴才背恶名。”

皇帝刚开始的时候还想宁事息人,可是一听到什么贾家的子孙都要称呼那些做奴才的为爷爷奶奶,不觉心中一动。

他心念一转,就叫了自己三个成年的儿子并自己的心腹兼爱弟来:“老二、老六、老七,你们也大了,也该见见世面。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们去办。十六皇弟,你负责给这三个孩子把把关,免得让他们被下面糊弄了去。至于小丫头你,先安置在宫中。你脸上的伤口可不能马虎,来人,赐冰肌散。”

宫中之人都是聪明人,如果皇帝对这个小丫头感觉一般般,他也只要事后让太医院里的医官给这个小丫头看看就是。如今居然在金銮殿上当众赐下冰肌散,显然是对这个小女孩非常满意了。

何况为了几个区区家奴就派出三位皇子一位王爷,显然皇帝要大办。

既然已经明白了圣意,下面的人自然知道怎么做。一时之间,京城里鸡飞狗跳,就连禁军和王府护卫都出马了,就为了查抄荣国府的荣禧堂和荣国府的奴才。

虽然贾母将贾家乃是京师二等公卿挂在嘴边、自认皇家之下便是自家,可是荣国府已经多年不见御使也是事实,如今家里突然来了三位皇子和一位王爷,更是让贾母惊讶万分。连忙停了戏班子,让人伺候自己更衣。至于他心爱的宝贝孙子贾宝玉,自然是精心打扮了,留在后头,随时候着。

邢夫人与王夫人更是急急忙忙地赶回自己的屋子换衣服,却不知道暗中有眼,将两个人的来处看了个明明白白。

十六皇弟庐陵王在荣禧堂正堂上坐了没多久,就等到了他想知道的信息,所以,等贾母带着儿子儿媳妇来的时候,他也只是微微确认了一下,就直接开口,道:“一等将军贾赦,工部员外郎贾政,有人告你们包揽诉讼、草菅人命。本王奉旨,抄查荣国府荣禧堂。”

此言一出,贾家男女纷纷跪下喊冤。刚开始的时候,贾赦和邢夫人也跟着喊,结果哭了没两下,两人都觉得不对劲来了。既然是抄家,为什么只抄这荣禧堂呢?

聪明人可不止一个两个。刚开始的时候,因为事关爱子,贾母还顾着求情,可是转念一想,年老成精的贾母就明白了关窍。

贾母怒道:“老大,这是你的亲弟弟,你怎么能够做这样的事!”

贾赦涨红了脸,跪地道:“老太太,儿子不知道老太太所指何事。”

贾母大怒,正待发作,却被庐陵王给拦住了:“太夫人稍安勿躁。告状之人可不是令郎。不过圣命难违,太夫人不要让本王难做。”

荣禧堂也就那么大,庐陵王带来的人手不少,能人更是有的是,就是王夫人藏得再隐秘,又哪里躲得过这些宫廷供奉的眼睛。

果然,没有两下子,一大堆的账本、契约、印子钱的单据、当票都堆到了正堂当中,庐陵王翻开其中一本账本,看了看,道:“哇哦哦,府上还真是富有呢。一介女流,一年居然有这么多的银子。本王一年的俸禄也才一万两纹银,就是本王出宫的时候宫里给的安家银子也没有府上一位女眷一年的进项多。不知道将军夫人是哪一个。”

邢夫人只得出列道:“王爷,臣妾便是一等将军贾赦之妻邢氏。”

“来人,拿下。”

邢夫人立即喊冤:“冤枉啊,王爷,臣妾虽然是一等将军之妻,可是臣妾夫妻两个并不住在这荣禧堂,而是住在后面东北角上的院子里。臣妾委实不知道此事啊。”

庐陵王晃了晃手里的地契,道:“可是这里有你的印鉴呢。”

邢夫人一听,立即明白过来:“好你个王氏,做下坏事儿不说,还弄虚作假,拿我来顶缸!”如果不是被人硬生生地拉住了,只怕他一定会将王夫人打个头破血流。

庐陵王这才反应过来,道:“没错,本王倒是忘记了,方才带着人去这荣禧堂东院换衣裳的,可不是这位夫人,而是这一位。既然如此,那就两人都带走。到底孰是孰非,自有刑部和大理寺裁夺。”

立即就有人拿绳子将王夫人给捆了,两人都被装进了黑色的小轿子抬走了。地下的一堆证据,从财物到账本,自然也都被搬走了。连同王夫人的嫁妆也没有落下。如此阵仗,贾赦早已经两股战战,看在贾母的眼里,更是加剧了贾母对贾赦的鄙视。

这个大儿子,终究是难成气候!有什么好怕的,他们贾家可不是一般人家,不说头上的国公匾额,就是祖上的情分,上头就是要处置也会斟酌一二,更不要说,两个女人是用轿子抬走的,又不是用囚车押走的,这里头的差距可大着呢。

转头看见跪在边上的贾政,贾母更是满意三分。这个儿子倒是有大将之风,不曾惊慌失措丢了祖宗的颜面,却不知道贾政心里还在想着,反正邢夫人王夫人都被带走了,就是自己不管,自己那个大哥也会让琏儿去打听消息的,再不济,王家也不会不管王夫人,根本就不用他操心。

果然,等天使走了,贾赦就叫过儿子,要儿子去打听消息了。无论贾赦有多么不喜欢邢夫人,无论贾赦心中对邢夫人这个继室有多少不满,再外人眼里,邢夫人终究是他的妻子。夫妻一体,邢夫人不好了,他贾赦也会受到影响。

在后面的李纨看见邢夫人和王夫人先后被人绑了,又惊又怕,不觉在心里懊悔不该嫁进这样的人家来。他比贾母看得明白,这分明是王夫人做了孽,却那邢夫人顶缸,还被人发现了。这样的事情,换了别人,肯定是墙倒众人推,偏偏这家子却没有几个人将这么大的事情当成一回事情。

如今,他不求上面能够放过自己的婆母,也不求自己的丈夫能够躲过这场风波,唯求不要拖累自己的娘家,不要拖累自己的父母。哪怕他自己也知道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02

宫闱深深深几许。

虽然宫城很大,人很多,号称光太监就有十万,可宫苑之内依旧空旷得很,除了各处的守卫,几乎看不到人。因为没有上面的允许,下面的宫女太监们可不能到处乱走。出了事情,那是要命的。

至少贾家二姑娘住进了这处偏殿之后,就没有见到几个人。不过,他的待遇倒是不错。大太监王继恩可是按照郡主来宫里小住的规格给他安排了四个宫女并四个小太监。当然,这八人人还要负责偏殿的卫生,又要轮番值夜,平时只能轮换着上来当差。

贾元春来的时候,他堂妹正好坐在窗下对着窗外发呆,两个宫女则坐在下面的小杌子上做针线。

贾元春一进来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二妹妹,我求求你,你放过我母亲吧。他年纪大了,可经受不住啊。”

贾家二姑娘跳到地上,认了半天才道:“原来是二叔家的大姐姐。大姐姐变化可真大,我都认不出来了。大姐姐是在哪里当值啊?今儿怎么有空来这里?”

贾元春扑过去想抓贾家二姑娘的衣角,却被边上的宫女鸣琴踢开了:“既然是宫女,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这里是你可以随便进的地方吗?”

贾元春泣道:“事关家母,请两位姐姐行行好,成全小妹的孝心。求求你们,求求你们。”说着,连连磕头。

贾家二姑娘道:“我知道,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大姐姐这样做,是不是想博同情,让人觉得我霸道、容不得人?孝道?大姐姐心里真的有这个词么?大姐姐既然是孝女,为何二老爷和二太太犯错的时候,大姐姐不知道劝谏。如今却来求我,难道只有大姐姐才是孝顺的?还是说,我应该看着我父亲背上不实的污名、由着下人作践,并且对不闻不问。这才是大姐姐眼里的孝顺?”

贾元春一愣,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后面有人道:“将人拖下去,打水洗地。不要让这个女人脏了我的地,污了孝顺二字。”

众人抬头一见,可不是皇帝驾到,纷纷伏地行礼。

食色性也。

当今皇帝是个喜好美人的,虽然现在得宠的丽贵妃是个骄傲的小辣椒,但是之前的三位已故贵妃都是娇滴滴的柔弱美人,宫里还有一个凭着温柔慈善从宫婢爬上来的四妃之一季淑妃,所以,但凡有这个心思搏一搏青云路的宫中女人,只要能忍的,走的都是这一路线。

贾元春也不例外。

换了另外一种场景,精心收拾过的、楚楚可怜的他,恰到好处地展现出自己线条优美的侧脸,皇帝说不定还会心动。但是喜好美人并不等于说皇帝是个脑残,相反,有些时候,他比任何人更较真。

贾政夫妇已经冒犯了他的底线。

皇帝坐定之后,才对地上趴着的贾家二姑娘道:“丫头,你可知道外头对你父亲的评价?”

贾家二姑娘歪着脑袋想了想,道:“万岁,臣女不知道外面的事情,但是家里的那些奴才嘴上说的,臣女却是听说过的。”

“哦?你说来听听。”

“是,万岁。臣女听说过的最多的无非十二个字,荒淫**、没有担当、不知进取。不过,臣女觉得,父亲这样挺好的。”

皇帝一听,笑了:“为何这么说?”

贾家二姑娘道:“看我们家下面的奴才就知道了,他们在背后上蹿下跳,挑拨着我们两房内斗,为的还不是让荣国府乱起来,好让他们有机会浑水摸鱼、乘机捞好处?一家子斗得跟乌鸡眼似的,最后两败俱伤,却让一群奴才在背后弹冠相庆,难道这样才是好的?推己及人,难道要我父亲也跟那些人一样?所以我说父亲这样真的挺好的。乖乖呆在家里,领着朝廷给的体面,不惹事,也不让朝廷烦心,更不曾害了人。所以,臣女说,这样的父亲,哪怕是被人笑话不知进取,也是极好的。”

皇帝心中一动,脸上的笑意更是真实了几分,招手让贾家二姑娘起来,站在自己身边说话:“不错,如此看来,你父亲的不知进取也算不得过错。”

贾家二姑娘道:“是啊。其实有关我们家男丁的事儿,我是看在眼里的。常言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可是看我那个比我小半岁的堂弟就知道了,我们家的男人,有本事的,真的没几个。”

皇帝让贾家二姑娘挨着自己,坐在下面的脚踏上,然后问他:“这是什么缘故?”

贾家二姑娘道:“万岁,我听人说,大家公子大多都是三四岁开始启蒙,七岁的时候就已经正式上学了。可是我那个堂弟,一听说上学就撒泼耍赖,要不就装病。二老爷想管教,如果用了板子,老太太必定会冲出来骂二老爷,说二老爷这是将他老人家往死里逼,还动不动就闹着回金陵去;如果二老爷只是骂我那个堂弟几句,老太太也是不依的。而且老太太经常挂在嘴边的就是‘我们这样的人家又不用靠着科举吃饭的’。试想,在这样的人家家里,哪里养得出有用的人才来!所以,臣女才会说,我们家的男人,本事有限。不过,父亲比别人好在父亲有自知之明,知道有的事情做不了,所以父亲不做,把位置腾给有本事的人。因此,臣女认为,这样的父亲真的挺好的。”

皇帝摸了摸贾家二姑娘的头,道:“那么,你再说说这荒淫**如何?”

贾家二姑娘道:“外头说的荒淫**,臣女也觉得有些没有道理。毕竟那些女人都是自愿伺候父亲的。父亲就是年纪再大,也是朝廷钦封了的一等将军。家里的丫头也好,外头的女人也好,有的是赶着巴结、想过穿金戴银的富贵日子的女人。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父亲也不曾做出什么欺男霸女的事情,相反,还出了买妾之资。父亲比戏文上演的好多了。当然,如果父亲能够注重保养一点,那就更好了。”

皇帝听了,倒是将原来的三分喜爱变成了七分的满意来。

不错,不愧是朕看中的孩子,果然是个好的,连带着对贾赦也有了好感。

进宫这么久,这位二姑娘终于看清了皇帝的模样。皇帝的个子并不高,看着还有些清瘦,也没有留胡须,光洁的脸庞、保养得很好的手,看上去根本就不像已经有了三个成年儿子的人,反而跟贾珠差不多大。唯有微微上挑的丹凤眼习惯性的眯着,掩盖住了眼底说不清的的圣心难测。

皇帝事情多,到底没有在这里久待,却亲口命令下面的人好生照顾贾家二姑娘。

等皇帝走了,贾家二姑娘这才从地上爬起来,道:“鸣琴,我进宫多久了?”

“回姑娘,今天已经是第十七天了。”

“如此,一会儿你去皇后娘娘宫里告罪,并请示娘娘,明日一早我想去给娘娘请安,希望娘娘给我这个恩典。”

另外一个宫女秋葵道:“那姑娘想穿什么样的衣服?”

贾家二姑娘道:“**里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富贵牡丹到烈焰玫瑰到空谷幽兰再到不开花的水仙,姹紫嫣红、千姿百态,就是我扮成一朵花儿也是无用。如此,就尽量平庸一些吧,不要太张扬,也不能太素净,不能犯了宫里的忌讳,更不能招了上面诸位娘娘的眼、让公主们不舒服。总之,在这样的基础上,你们看什么样的衣裳首饰配起来最舒服,就选什么样的衣裳首饰。”

宫里面就是一块石头都长着耳朵。

也就是说,宫里从来就没有什么秘密,哪怕是一点子风吹草动,想知道的人一定能及时知道。听说这位住在皇帝的养心殿偏殿里面的小女孩要来给皇后请安,宫里每一个女人都惊动了。破天荒的,这些女人们都早早地来了,没有一个迟到。

皇后坐在上面,东西两溜靠背椅上按照尊卑分别坐着东一丽贵妃、西一赵端妃、东二吴贤妃、西二周德妃、东三季淑妃、西三敬嫔、东四宣嫔、西四昌嫔。至于嫔位以下低阶妃子,都只能站在这八位妃嫔的身后。

按照规矩,皇后之下,有皇贵妃一位,皇贵妃乃副后,并不是每代都有,至少皇后身体康健的时候就不会有皇贵妃。皇贵妃之下设贵妃二人,妃四人,嫔九人,再往下,贵人、美人、才人、御女之流没有定员。虽然说妃位已经满了,可是贵妃尚缺一人,下面的九嫔更是只有三人,可以说,当今皇帝的**规模并不算大。

坐着的这些妃嫔之中,以丽贵妃最为年轻,父兄兵权在握,膝下还有一个才落地没多久的女儿,是近年宫中最风光的女人。

四妃之中,端妃是二皇子的生母,贤妃是六皇子的养母,德妃是七皇子的养母,这三个妃子年纪稍大,看着都是慈眉善目、端庄高贵的模样。宫婢上去的季淑妃,虽然出身最低,却有一个争气的肚子,一共为皇帝生下了一子三女,虽然小皇子落地即殇,虽然三个女儿只站住了一个,还病歪歪的,可是还是得到了皇帝的眷恋,每个月皇帝都会去他宫里坐坐。

再往下的三嫔,都是生养过的皇子皇女的,虽然都没有站住,可是他们至少生养过,还有个过得去的家世,自然混了一把椅子。

这些女人各就各位之后,贾家二姑娘才得到允许进来给皇后请安。看着这个趴在地上的小女孩,昌嫔先开了口:“都说贾家的女孩子生得好,臣妾惯来是不信的,只以为娘娘跟前的贾女史乃是特例,如今又见了这孩子,方知道往日里竟是我错了。只是臣妾听说,这孩子来告状连状纸都不曾带,说是不识字。虽然说女孩子无才便是德,惫懒至此,松散至此,终究是辜负了。也是皇后娘娘宽宏,依了臣妾的脾气,怕是要恼的。”

众人都等着贾家二姑娘回答呢,却不想这个孩子跪在地上,歪着头,右手挠着右耳屏的根部,显然,这孩子有听没有懂,正困惑着呢。

季淑妃温温柔柔地笑道:“你这孩子,怎么不回话呢?”

贾玖对着季淑妃拜了拜,道:“这位娘娘,方才这位娘娘说了半天,刚刚听上去好像是夸我,又像是怜惜我,可是细听着又觉得不像。这位娘娘,您这么温柔,心肠也好。您行行好,跟臣女说说,方才这位娘娘说了半天,到底是什么意思。”

后面站着的几个年轻妃嫔忍不住好笑,只听季淑妃依旧温温柔柔地道:“昌嫔的意思是说,你进宫有些日子了,为何到现在才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贾家二姑娘道:“原来昌嫔娘娘是在问这个,臣女不曾读过书,是个睁眼的瞎子,昌嫔娘娘不要跟我这个小孩子计较哈。至于娘娘问臣女为何不早些日子过来,臣女不懂宫里的规矩,不过,臣女家采买丫头的时候,都会将小丫头在别院里面养上两三个月,确定没有隐疾,也不曾带着病气,这才会让他们从角门进来。想来,之前让臣女住在那处偏殿里也是一样的道理。臣女卑微,如果因为臣女让娘娘们陷入险境,那就是臣女之罪了。”

皇后眸光一闪,招手让人搬了个脚踏子放在中央,让贾家二姑娘坐了,道:“你这个孩子倒是有心。不错,这宫里面万岁的安危是第一要紧的。你且坐下说话吧。”又问贾家二姑娘多大了,既然不曾读过书,那可会做针线,家里安排了什么功课云云。

贾家二姑娘呢,就老老实实地说了。三个亲孙女当中,贾母在意的就一个贾元春,哪里会管这个不得他心意的大儿子家的庶女?可以说,就是贾母身边的猫猫狗狗都比他这个贾家二姑娘有体面,不然也不会让贾家二姑娘这么容易地就逃了出来,还告了御状。

即便贾家二姑娘已经尽力掩饰了,可是他又如何瞒得过宫里的这些人精子?!他越是掩饰越发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03

贾元春乃是皇**里的女史,打狗还看主人。之前贾元春被拖了下去,皇后也丢了脸面,可是听了贾家二姑娘的话,皇后也不恼贾家二姑娘了,反而对这孩子有了怜惜。

没错,虽然说嫡庶之分云泥之别,可是这说的是同父所出的情况,如果是堂姐妹,则要先看父亲,再看嫡庶的。贾家二姑娘是庶女没有错,可是他的父亲是朝廷钦封的一等将军,而贾政不过是五品京官,贾元春是嫡女没有错,可是他还有一个庶出的妹妹,比不得贾家二姑娘乃是一等将军贾赦唯一的女儿,哪怕这个女儿只是一个庶出。

看到身份比堂姐高贵、却被堂姐堂妹欺负的贾家二姑娘,皇后娘娘就想到了同样被**们欺负的自己,一时之间心中怜意大起,倒也不急着追究之前贾元春让他丢脸的事情了。

这里,皇后与众妃嫔你一眼我一语地逗着贾家二姑娘说话,外间皇帝却常服而来,也不叫人通报,直接就进去了,把一屋子的女人都吓了一跳。

等皇帝入座,众人礼毕,各自归座,这才听见丽贵妃开口,道:“万岁,据说贾家自诩乃皇家之下第一家,就是他们家的孩子,也是各个都有来历的呢。就好比皇后娘娘身边的这位贾女史,听说正好生在大年初一,就连算命的都说此女贵重。至于贾女史的胞弟更是了不得,落草的时候,居然从嘴里掏出一块通灵宝玉呢。万岁,臣妾空长了这么大,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稀奇事儿。也不知道那块玉长成什么样子,臣妾倒是想开开眼界。”

皇帝心里咯噔一声,正好,贾家二姑娘站在屋子中央,正好跟他打了个照面。

贾家二姑娘见皇帝看过来,还以为皇帝要他解释,便趴下来磕了一个头,道:“万岁,这个臣女也是知道一点的,我们荣国府第一代荣国公就是出生在大年初一。老祖宗跟着太祖皇帝南征北战,历下赫赫战功,我们荣国府上上下下都引以为荣。之所以夸大姐姐的生辰好,那也是大姐姐沾了老祖宗的光。至于贵重二字,与其说是夸大姐姐,还不如说是为老祖宗而骄傲。”

皇后看了看皇帝,问道:“那么,那通灵宝玉呢?真的是你那个堂弟胎里带来的吗?”

贾家二姑娘连连摆手,道:“那块玉,娘娘您一看就知道,当不得真的。中间是一块五彩玉,边上还有跟臣女的指头那么宽的金子呢。臣女为此迷惑了很久,还被家里的奴才笑话有眼不识金镶玉。可是娘娘,臣女只听说吞金自杀,也见过那些丫头婆子是如何整治那些犯了错儿的姨娘侍妾通房的,听说只要手里的戒指那么大的一块金子就能够要了一条人命去。如果真的有那么大的一块金子在二太太的肚子里,那二太太是怎么活下来的?又是怎么生下臣女家的那个堂弟的。这是臣女想不通的第一个问题。”

皇后听了点了点头,道:“倒是有几分道理。那么,第二个问题呢?”

贾家二姑娘道:“娘娘,既然这金镶玉已经有这么宽的边了,再加上这中间的玉,您想这块通灵宝玉到底有多大。臣女的亲弟弟,还有堂嫂的侄儿刚出生的时候,臣女都记得清清楚楚。都跟刚出生的的猫崽子一样,才这么一点点大。如果这玉真的是堂弟的嘴里挖出来的,那他刚出生的时候,嘴巴要多大才能够装得下这么大的一块玉?能衔得住这么大的金镶玉的,也只有大头大嘴的妖怪,哪里有什么相貌!母亲曾经私底下偷偷跟我说过,据说自打祖父去世之后,我们老太太的身子就不大好,经常精神恍惚,连说话都不利落,到了后来根本没办法起床。那个时候,家里两位老爷都私底下商量着,要把后事准备起来,给老太太冲一冲。堂弟这块玉原来是请外头的和尚开了光、诈作堂弟胎里带来的,为的就是让老太**心。母亲说,当初老太太摸到这块玉的时候,整个人的精神都好了起来,也知道吃饭了。所以我们家上上下下都当着块玉是通灵宝玉,平日里绝不漏了口风,为的就是老太太能够好好的。”

说话间,就有人将贾宝玉的那块玉取来了,皇帝和皇后一看,心里也相信了七八分,都道:“也难为你们了。”

下面的妃子们一想到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整张脸都只剩下一张嘴巴,都打了个寒颤。如果真的有这样的婴儿,那岂不是妖怪一个?!只怕才落地就被烧死了。这样想着,所有的后妃们的感觉都不好了。与其让他们相信这个孩子是带着金镶玉出生的,他们宁愿相信,这玩意儿是荣国府里有人为了讨好贾母、让贾母安心特别弄出来的。

后面的贾元春也在等着自己主子给自己出气呢,却得来这样的消息,气得前仰后合。更让他绝望的是,连之前跟他交好的小宫女都不肯理会他,还将他给的荷包丢还给他了。偏偏贾元春对此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且说前头,了却一桩心事,皇帝就跟皇后说起闲话来了,中间偶尔有宠妃插嘴几句,却都是文绉绉的,贾家二姑娘没听得几句,就已经晕了。

完全有听没有懂。

贾家二姑娘的皮相不错,如今更是蠢萌蠢萌的样子,倒是让皇帝和皇后想起他们已经夭折了的女儿,尤其是那双迷糊的眼睛,特别像。大概小女孩迷糊的双眼很难以区分,一时之间,皇后倒是把这个孩子跟自己已故的女儿给弄混了,居然问贾家二姑娘:“听了这半天,你可有什么心得?”

结果贾家二姑娘脱口而出:“听着好累人哦。万岁真的好辛苦。”

皇帝非常惊讶:“为什么这么说?”

贾家二姑娘道:“就是啊。明明一句话就能够说明白的东西,偏偏要绕来绕去、拐上七八个弯才会透露出一星半点儿的,简直就是不想让人听懂嘛。听说宫里的娘娘们都是朝廷重臣的女儿,难道朝廷重臣也是这么说话的?那岂不是说,原来几句话就能够弄明白的东西,诸位大人会写上厚厚的一本?文武百官,如果每个人都这么做的话,那岂不是每天送到皇上面前的奏折都能够堆上一丈厚了?要看这么多的奏折,万岁还真的是好辛苦。”

皇帝听了,还真是心有戚戚。

没错,每天送进宫里来的折子还真的比这个只多不少,那么多的奏折,就是放在那里,都有一种让人想拔腿就跑的冲动。宫里的这些女人里头,多的是为他们娘家求这个求那个的,又有哪个会关心他辛苦不辛苦的?也许皇后算一个,丽贵妃也算一个。

皇帝看看皇后,再看看丽贵妃,心中叹了一口气。

皇后跟皇帝做了多年夫妻,丽贵妃又是真正倾心于他的,自然猜到了此刻皇帝的想法,心中不觉对面前这个帮了他们一把的小女孩又软和了三分。

没错,这都是托了这个只有八个虚岁的身体的福,今日换了其他人,或者他的年岁再大一点,根本就不会有这么好的效果。

所以,当内府送份例首饰来的时候,皇帝让贾家二姑娘先挑,皇后和丽贵妃都没有意见。换了别的时候,不说皇后,就说丽贵妃这个小辣椒,就是不当着皇帝的面刺几句,也绝对不会让贾家二姑娘好过。

宫中后妃们的财产都是有数的,大选进宫的女子,品级较高的初封便是一宫主位的,可以带嫁妆,品级较低的也可以带一点私房。然后他们就要靠宫中的份例和宠爱过日子了。虽然有的妃子能够拿到外面的孝敬,但是,那都是私底下,明面儿上,大家都是靠着内府的造办处的供应过日子的。

因此,内府的造办处每天都没有空闲。

今日正好是内府送首饰的日子,正好让贾家二姑娘给赶上了。皇帝便让贾玖挑。那么多的首饰,供应整个**的一季的首饰摆在贾家二姑娘面前,真真是光彩流离、富贵堂皇,说不尽的天家气象,直直地晃花了贾家二姑娘的眼。

贾家二姑娘脑袋转了转,眼光在很快面前的首饰上扫过,就扒拉出一只盘螭衔珠十足真金镯来:“万岁,臣女能够要这个么?臣女只要这一只就够了。”

马上就有人喝道:“大胆。”

皇帝止住了下面的妃子,道:“哦,你喜欢这个?”

贾家二姑娘拜了拜,道:“万岁,不是臣女喜欢这个,而是臣女需要这只镯子。臣女认得,这是螭纹,不是一般的人能够享用的。只是臣女卑微,此番告御状又连累了家里的二老爷二太太,如此回去,就是老太太不会对臣女发脾气,父亲母亲也一定会受累,下面讨好老太太的奴才们更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所以,臣女需要这只镯子。”

皇帝沉默了片刻,道:“好吧,这盘螭衔珠十足真金镯原是一对,你既然要了一只去,那剩下的这一只镯子该给谁呢?如果说得在理,那朕就赐你一只盘螭衔珠十足真金镯。”

贾家二姑娘想了想,道:“螭者,龙之眷属也。看画上就知道,龙王身后跟着的一定是螭龙。臣女听说,螭龙乃是龙王最亲近、最信任的左右手。这满宫里,也只有祭告了天地的皇后娘娘才配得上这只镯子。”

贾家二姑娘将这只镯子比成君王的亲近与信任的象征,几乎每一位后妃都绷紧了身子,结果贾家二姑娘话锋一转,居然将这只镯子给了皇后,让下面几个知道根底的妃子差一点笑场。

没错,皇后的确身份高贵,是太祖皇帝的公主的孙女儿。但是他并不得宠,能够坐上皇后的宝座,也不过是运气好而已。宫里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位皇后原来就是当今皇帝潜邸时期的侧妃,可是皇帝有贤惠美丽的原配正妃,还有温柔可人的侧妃数人,当时还是侧妃的皇后不但不得宠不说,还被一个宫女出身的庶妃给压了一头。进了宫以后也一样。上面有广有贤名的元皇后,还先后有端惠贵妃、端懿贵妃、端康贵妃三位死死地压着他。如果不是当年潜邸的老人死得差不多了,如果不是他的家世还可以,如果不是他运气好,在那个时候怀孕了,如果那个时候丽贵妃还没有到进宫的年纪,他哪里爬得上皇贵妃的位置,又如何母凭子贵,一举成为皇后?

就是现在这宫里,皇后也是不得宠的。丽贵妃就不要说了,皇帝一个月有十来天是在他那里,还有季淑妃,一个月也固定的有那么两三天,其他的妃子们再分一分,皇后居然除了初一十五,其他的日子很少能够见到皇帝。

说皇后乃是皇帝最亲近、最信赖的人,那不是打皇后的脸是什么?

一时之间,诸位妃子各个幸灾乐祸,像丽贵妃这样没有多少城府心机的,脸上就带了一些出来。

不过,贾家二姑娘这样说了,也不能说他说错了。至少皇帝就觉得,贾家二姑娘说得很中肯、很有道理。所以,皇帝为贾家二姑娘戴上了盘螭衔珠十足真金镯,又将另外一只镯子给了皇后。

皇后看了看面前的这只金灿灿的镯子,笑道:“皇上,方才这孩子说他在家里的事情,臣妾听着就觉得凄惶。这孩子是个好的,想来是父母言传身教教得好。只是这样孝顺的孩子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受委屈,臣妾也觉得难受。臣妾听说,这次连这孩子的母亲也被牵连受了不少罪,也是个委屈的。不如将这只镯子赐给这孩子的母亲,圆了这孩子的孝心,免了他们的后顾之忧。皇上以为如何?”

皇帝道:“这镯子既然归了你,自然由你处置。”

皇后一笑,让人将镯子收了起来。

04

许多人说贾宝玉是个多情又无情的人,这话说得一点都没有错。

他在任何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子面前,都会表现得极其贴心,让对方觉得自己是他掌心里面的宝,而且这种表现还是不分身份的,无论对方是丫头还是正经的小姐,贾宝玉都是一样的,谁在自己面前,他就对谁体贴。

那些丫头们也就罢了。在古代,丫头是奴婢,很多时候,他们连人都不是,不过是一个个会走路会说话会做事的物件罢了。所以才会说,古代的丫头最是可怜。这些可怜的丫头们从来不曾被人用平等的态度对待过,自然十分珍惜贾宝玉的好,也十分珍惜在贾宝玉身边的日子。

也难怪那些丫头们挖空了心思想伺候贾宝玉,实在是钱多事儿少,没事儿还能偷个懒,贾宝玉不计较不说,偶尔还会自己动手,他们这些丫头们甚至可以在边上翘着二郎腿喝茶,看贾宝玉忙东忙西。

但是正经的小姐是不一样的。正经的小姐也许不会在意贾宝玉对那些丫头们的态度,看林黛玉将袭人称为嫂子就知道了,他们不会在乎一个丫头,即便知道了袭人跟贾宝玉的事儿,也不会是将他拿出来打趣一番也就完了。

可是正经小姐们会计较贾宝玉对其他的千金小姐们的态度。

看原著里面就知道了,贾宝玉在史湘云跟前的时候,云妹妹云妹妹叫得亲热,姿容更出色的薛宝钗来了,贾宝玉立刻丢下史湘云跟薛宝钗去说话了,等林黛玉一来,林黛玉 年纪虽小,可是姿容却不亚于薛宝钗,气质更胜一筹,贾宝玉当然是丢下史湘云跟薛宝钗两个跟林黛玉说话了。而林黛玉不在贾宝玉跟前的时候,贾宝玉一样跟薛宝钗相处得很好。甚至连林黛玉都吃味。

原著里,史湘云、薛宝钗、林黛玉三人之间的关系也相当纠结。林黛玉六岁来了贾家,史湘云也常常被贾母接到荣国府做客,两个人还睡在同一间屋子、同一张床上。可是看史湘云对林黛玉。他客气了么?嘴上叫着林姐姐,这脸还没有转过去呢,就把林黛玉比作戏子,当众数落林黛玉刻薄。薛宝钗也是,当着林黛玉的面。关心林黛玉这个、关心林黛玉那个,还送燕窝给林黛玉吃,可一转脸,还不是照样嫁祸林黛玉?就是林黛玉不跟着两人计较,可林黛玉一样心里有气,只不过,他没有跟这两位一样,把火气发在同为受害人的史湘云薛宝钗身上,而是直接拿肇事者贾宝玉撒气了。

至于现在,贾宝玉的心中的确有袭人的位置。他也给秋纹和碧痕两个留了位置。但是贾宝玉依旧是封建大家庭的贵族公子哥儿,平日里,贾宝玉对那些丫头们的确很好,可是这些丫头们根本就比不上他自个儿。

贾宝玉看到王夫人阴沉着脸,即便他跟袭人有关系,被王夫人那么一瞪眼,立刻就跟鹌鹑似的,不敢开口。哪怕袭人对他如何尽心尽力,他都不敢为袭人说一句话。

没了袭人,没了秋纹碧痕。贾宝玉的心里已经很难受了,现在,史湘云也要跟他分开了,贾宝玉哪里受得了?

仗着贾母一贯疼他。贾宝玉立刻大哭大闹起来:“老太太,我跟云妹妹一块儿长大,从小同桌吃饭同床睡,不曾分开过一个月以上。怎么好端端的,云妹妹要搬后花园里去了?我也要搬到外面去?我不要,我要跟云妹妹一起!”

这话说得也太露骨了。

贾宝玉不是小孩子了。他已经十三岁了,还跟袭人滚过不止一次床单,跟秋纹碧痕两个也有过相当的经验,他已经是个男人了。这样的他,口中还吐出这样的话,什么同桌吃饭同床睡,这话若是传扬出去,史湘云少不得抹脖子!

晴雯可不是原著里那个被贾宝玉宠得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经过宫里的嬷嬷们的指点,他知道了许多事儿,也知道了许多贾家不在乎但是外面却视若禁忌的规矩。

贾宝玉跟袭人的事儿,晴雯很清楚,所以他忍不住去看了史湘云一眼。

史湘云是个女孩子,女孩子本来就早熟,虽然不太懂贾宝玉的话到底会有多大的影响,可是女孩子的本能还是让史湘云羞涩地低下了头。

外面王夫人听见贾宝玉的哭声,立刻冲了进来。

还没等王夫人冲进贾母的暖阁,就听见贾母道:“够了,宝玉!”

贾宝玉被贾母一声厉喝,吓了一跳,猛地打起了嗝来,慌得王夫人顾不得给贾母行礼,就忙着给他拍背。

贾母头疼地按着太阳穴,道:“好了宝玉,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也该有属于自己的院子了。也是我的疏忽,如今,你母亲就只有你一个孩子在身边,你又是个多病多灾的,你母亲怕是恨不得日日在你跟前关心你。你父亲也一样。我终究是老了精力也不大够,有些事情已经顾不上了。你搬去那边,给你父亲请安也方便,进来看我也方便。就隔着两道门罢了,也不算很远,就是走路,也不用一刻钟的。宝玉,你要听话。”

贾宝玉刚开始的时候还趴在母亲怀里哭,听见贾母抬出他的父亲贾政,浑身一震,哭声也渐渐小了。

听贾母这样说,贾宝玉便知道,这事儿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他能做的,便是乖乖地听话,乖乖地搬出去。

贾宝玉红着眼睛,道:“老太太,那我还能来这里么?”

贾母笑道:“傻小子,你是我的亲孙子,如何不能来这里?”

贾宝玉道:“可环儿一年到头也只有过年的时候来这里,而且还是只能在外面给老太太磕头呢。老太太,我还能在这里玩耍,跟鸳鸯姐姐鹦哥姐姐说些,还能跟云妹妹一起玩么?”

贾母道:“当然,在老太太这里,自然是由着你的。只一条,你不许进后花园。”

贾宝玉猛地抬起了头,道:“为什么?”

贾母看了看贾宝玉,又看了看王夫人。良久才道:“你二姐姐会生气。”

贾宝玉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却被王夫人一拉,只能住了嘴。

王夫人道:“是啊。宝玉,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总不能跟以前那样混玩。你云妹妹三妹妹也不小了,乘着你二姐姐还在家的时候,他们也能够跟着你二姐姐身边的姑姑们多学两手。这是好事儿。横竖你云妹妹就在我们家住着。你们有多少话说不得的?何必急于这一时半刻的?”

王夫人嘴上这样说着,心中却是恼了史湘云。

这跟王夫人自身的经历不无关系。

王夫人嫁给贾政之前,就曾经听长辈介绍过自己的未婚夫,说是品格端方、才华出众,王夫人又在长辈们的安排下,躲在屏风后面偷偷地看过贾政,见贾政相貌堂堂,这在点头允了。

可是结婚之后,王夫人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贾政是好相貌不错,可是他也只有那副好相貌了。还没有结婚。他屋里就放了七八个人了,还各有千秋,有的温柔小意,有的明丽大方,有的会一手好针线,有的伶俐乖巧,还有的颇识的几个字,戏文也好,诗文也好,都来得。更重要的是,这些丫头个个都是八面玲珑的人物,越发把王夫人比到了泥地里面去了。

王家的教养便是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王夫人也只认得几个字。会看账本也就完了,这跟贾家的氛围完全不同。尤其是那个崇拜出身清贵之家的大嫂、被家里精心养大的小姑子,经常有意无意地表现出对王夫人不通诗书的惊讶。

这也使得刚进门的王夫人在贾家越发孤立,王夫人在婆婆和妯娌、小姑面前小心侍奉,傍晚的时候精疲力竭地回到自己的院子,看到的。便是跟丫头们调笑的丈夫。

王夫人的心情可想而知。

好吧,跟丈夫说不上话,丈夫对他只有面子情分,王夫人也忍了。王夫人对自己说,跟他这样的女人,这个世界上也不是一个两个,他不要丈夫对自己十分疼爱,只要丈夫对自己保持最起码的敬意,顺便给自己弄身凤冠霞帔,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王夫人万万没有想到,贾政下场过两次,而且还是童生试,结果两次都名落孙山。王夫人不得不怀疑,当初自己是不是会被骗了,这个哪里是什么少年才俊,根本就是一个绣花枕头。

可是王夫人已经嫁过来了。

王夫人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父母家人会骗自己,所以把一腔怒火都发到了那些侍妾同房的头上,认为是他们勾引坏了贾政,使得贾政耽误了读书,以致于考场一再失利。

王夫人发狠,发卖了几个侍妾通房,可是他的行为激怒了贾政,贾政对着他数落了整整一个时辰,话里话外,无非是他不够贤惠、嫉妒,还说王夫人犯了七出之罪。

可把王夫人给气坏了。

王夫人可是清清楚楚,朝廷有明文规定,官员三十无子方可纳妾,那个时候,他跟贾政还是新婚,贾政就为了几个侍妾通房这么不给他面子,王夫人当天晚上就回了娘家。

那个时候,顾氏太夫人还在世,高祖皇帝十分宠信贾家,王家也得罪不起贾家,所以,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之后,竟然让王夫人的大哥王子胜亲自送王夫人回来,不与其说是送,还不如说是压着王夫人回来。

那一次,王夫人的威信扫地。

他的婆婆贾母嫌弃他不够贤良,狠狠地发作了他几句,上面的太婆婆也说他太冲动,晚上回到自己的屋子的时候,他的丈夫还搂着他的陪嫁丫头喝酒。

王夫人不能恨自己,不能恨自己的父母家人,也不能恨贾政,因为贾政是他的丈夫是他的天,所以王夫人只能恨那些丫头。

可是王夫人终究只是一个闺阁小姐,哪里知道下面的那些丫头们的龌蹉手段?王夫人跟着那些丫头们争宠,却得不到丈夫的心,他的丈夫也只是在初一十五的时候会进他的屋子,哪怕他长着一张漂亮的脸蛋。

王夫人退让了,那些丫头们却没有退让。那些丫头们见这位二少奶奶不得上面的老太太、太太的喜爱,也不得丈夫贾政的敬爱,越发开始磋磨他。即便王夫人嫁妆丰厚,也受了不少琐碎的闲气。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王夫人开始变了。他不再是那个泼辣爽利的王家大姑娘,他一天天地沉默下去,竟然也有了几分“木头”的名声。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王夫人开始变得爱财。他越来越喜欢钱财,也只有钱财会给他带来安全感。

大量的钱财让王夫人行事方便了很多,却没有让王夫人逃脱那些黑暗的手。

王夫人终于被那些丫头们联合起来,算计了一把,流掉了一个已经成型的男婴。

事情终于闹大了,连贾赦和张氏也不得不出来收拾局面了。那些丫头们都被发卖了出去,可是即便是被发卖了出去,王夫人的孩子还是没了。

更重要的是,贾政的心彻底不在王夫人身上了。

贾政嫌王夫人善妒。

知道自己没了孩子,也看清了贾政的为人,在做小月子的时候,王夫人关在屋里,流了整整一个晚上的眼泪,完全不顾自己的奶嬷嬷的劝阻。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王夫人彻底变了。之前王夫人只是变得沉默而已,可是那个流掉的孩子,让王夫人的心彻底冷酷了起来。也就是从这件事情上,王夫人学到了很多。甚至可以说,王夫人就是从这个时候起,学会了那些阴私手段。

因为血淋淋的事实告诉他,不是他不动手,别人就会放过他。

一个庶长子的名头,能够让那些丫头铤而走险,也能够让他一尸两命。

王夫人讨厌那些勾引爷们的丫头,在他看来贾宝玉不上进,就是被那些丫头们勾引坏了。不过,现在王夫人觉得,自己儿子学坏,可能不止袭人、秋纹、碧痕几个的错,只怕还有史湘云这个青梅竹马的史家大小姐的错。

只是史湘云到底是贾母的娘家侄孙女儿。

王夫人心中就是有恨,也不得不低下了头,藏起了自己的眼神。

001

步天街,登云梯,御鼓一响动九重。

边关战事一日三变,百官在御前吵成了一锅粥,谁会想到就在右丞相与兵部尚书吵到最厉害的时候,从来就不曾响过的御鼓居然咚咚咚地响了起来。沉闷的鼓声回荡在金銮殿上空,让百官为之一凛。

谁,是谁在这个时候告御状?!!!

不要说文武百官,就是上面昏昏欲睡的皇帝也吓了一跳。

上一次的御鼓响起是什么时候来着?

御鼓一响,意味着有天大的冤情需要面陈君王,而这样的案子基本上会牵连出一大串的官员。这次的御鼓又会让多少人人头落地?

不要说其他人,就是左右丞相也心中暗自嘀咕。能够爬到今日的高位,就是他们自己做得再好,也难保没有人往他们的头上扣屎盆子。更不要说,没有人能够一辈子都不犯错。

一时之间,金銮殿上一片寂静。

皇帝对自己的大太监王继恩微微点了点头,那太监赶紧去了。到午门外一看,却是一个小孩子。看衣着打扮可不是一般人家出生,倒像是富贵人家的女儿。

“哪儿来的瓜娃子!这御鼓是你可以玩的么?来人,将这孩子乱棍打出去!”

那小孩子尖叫着道:“我是来告状的!我要告家里的奴才!让我进去!”

王继恩原来还以为会涉及自己身上呢,却没有想到这个小孩子是为了如此可笑的原因告御状,便止住了那些侍卫,道:“你真的是来告御状的?你可知道,要告御状,就必须滚钉板又或者……”

“滚钉板就滚钉板,我今天一定要让陛下知道我家的冤情!”

王继恩还想着让这孩子在滚钉板和打板子里选一个呢,却没有想到这孩子这么心急。他对着侍卫颔首示意,那些侍卫立即就搬出了钉板。

那孩子站在钉板前,默默地给自己打气,正要弯腰,又被边上一个侍卫拦住了:“小姑娘,滚钉板要先脱了衣服鞋袜。你是女孩子,可以穿里面的单衣,不能再多了。”

小女孩愣了一愣,继而很干脆地将衣服首饰都扒了下来,果真只留下贴身的单衣。

看见小女孩如此干脆利落地滚钉板,就是王继恩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带着这个小女孩入内,等候宣召。

皇帝一听一个小女孩鸣御鼓、告御状只是为了告家里的奴才,非常惊讶,就是文武百官们放松了下来,觉得有趣得紧。

一声宣,百官就看着御道尽头,一个仅着单衣的小女孩慢慢地走来,看其身形,最多不过十岁,或者说,说这个孩子只有五六岁也是有的。如此年纪的小女孩居然会来告御状,文武百官心中不觉怜意大起。等这孩子入了金銮殿,看着那粉雕玉琢的小脸上还有鲜明的伤痕和血迹,更是让人为之唏嘘。

皇帝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见了这么一个小女孩,他心里也软了。没办法,他的儿子少,女儿更少,健康的几乎没有,只能抢兄弟家的闺女充作自己的女儿。可饶是如此,终究是隔了一层。眼前这个小女孩面对自己也不露怯,可比宫里那些强多了。

皇帝道:“下面何人,为何告御状?”

那小女孩拜了一拜,道:“启禀万岁,臣女之父乃是昔年荣国公贾源之嫡长孙、现蒙朝廷钦封的一等将军贾赦。日前,臣女听说家奴周瑞之妻拿着荣国府的帖子包揽诉讼生受了三千两白银,并亲眼见到此人将证据藏到了荣禧堂。臣女虽然年幼,却也知道,这天底下只有陛下之言才是金口玉言,陛下之下,哪怕是王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如果此事爆发出来,必定是父亲代那奴才受过。臣女想救父亲,故而前来告状。”

皇帝一听,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个周瑞是你们家的奴才?”

小女孩答道:“启禀万岁,此人是我们荣国府二太太的陪房,不是父亲的奴才。而且,此人曾经多次在人前人后诽谤家父。希望陛下能够为臣女一家做主。”

刑部尚书得到允许才开口道:“小丫头,既然你父亲是袭爵之人,那么这事难道不是你父亲指使的么?”

小女孩回答道:“这位大人,我父亲虽然得了朝廷的钦封,但是并没有住在荣禧堂。哥哥曾经亲口告诉我,荣禧堂里面的陈设乃是国公才能够享受的。所以父亲一直住在荣国府东北角的院子里。如今住在荣禧堂里面的人乃是父亲的胞弟臣女的二叔、工部员外郎贾政。当家之人,也是二太太,并不是臣女的母亲。”

这一下,大家心里就明白了,这个小女孩哪里是来告家里的奴才的,分明是求皇帝做主,给他们家撑腰的。

皇帝道:“小丫头,你可有状纸?”

那小女孩摇了摇头:“回万岁,臣女不识字,所以没有状纸。”

“不识字?你几岁了?”

“万岁,臣女今年八岁了。”

御史中丞出列道:“陛下,不管事情因由如何,但是尊卑有序。工部员外郎居然住在了国公在能住的荣禧堂,那是逾制、冒渎之罪。臣请弹劾工部员外郎贾政。”

“臣附议。”

“臣附议。”

………………

一群大臣纷纷拜与御前。

皇帝道:“小丫头,朕夺了你叔父的官位,然后让你父亲搬回荣禧堂住着可好?”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是,跪在下面的小女孩居然如此回答皇帝:“陛下,臣女是来告那些家奴的,不是来告叔父的。臣女家里的那些奴才们一个一个都厉害着呢,欺上瞒下,还偷我们荣国府的东西。不但让我们贾家的子孙叫他们爷爷奶奶,吃着我们家的饭、拿着我们家的银钱,还在背地里骂我的父亲。万岁,臣女不求别的,只求您派人将这些奴才抓起来。臣女只想知道他们都做了哪些恶事!臣女不想让父亲替这些奴才背恶名。”

皇帝刚开始的时候还想宁事息人,可是一听到什么贾家的子孙都要称呼那些做奴才的为爷爷奶奶,不觉心中一动。

他心念一转,就叫了自己三个成年的儿子并自己的心腹兼爱弟来:“老二、老六、老七,你们也大了,也该见见世面。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们去办。十六皇弟,你负责给这三个孩子把把关,免得让他们被下面糊弄了去。至于小丫头你,先安置在宫中。你脸上的伤口可不能马虎,来人,赐冰肌散。”

宫中之人都是聪明人,如果皇帝对这个小丫头感觉一般般,他也只要事后让太医院里的医官给这个小丫头看看就是。如今居然在金銮殿上当众赐下冰肌散,显然是对这个小女孩非常满意了。

何况为了几个区区家奴就派出三位皇子一位王爷,显然皇帝要大办。

既然已经明白了圣意,下面的人自然知道怎么做。一时之间,京城里鸡飞狗跳,就连禁军和王府护卫都出马了,就为了查抄荣国府的荣禧堂和荣国府的奴才。

虽然贾母将贾家乃是京师二等公卿挂在嘴边、自认皇家之下便是自家,可是荣国府已经多年不见御使也是事实,如今家里突然来了三位皇子和一位王爷,更是让贾母惊讶万分。连忙停了戏班子,让人伺候自己更衣。至于他心爱的宝贝孙子贾宝玉,自然是精心打扮了,留在后头,随时候着。

邢夫人与王夫人更是急急忙忙地赶回自己的屋子换衣服,却不知道暗中有眼,将两个人的来处看了个明明白白。

十六皇弟庐陵王在荣禧堂正堂上坐了没多久,就等到了他想知道的信息,所以,等贾母带着儿子儿媳妇来的时候,他也只是微微确认了一下,就直接开口,道:“一等将军贾赦,工部员外郎贾政,有人告你们包揽诉讼、草菅人命。本王奉旨,抄查荣国府荣禧堂。”

此言一出,贾家男女纷纷跪下喊冤。刚开始的时候,贾赦和邢夫人也跟着喊,结果哭了没两下,两人都觉得不对劲来了。既然是抄家,为什么只抄这荣禧堂呢?

聪明人可不止一个两个。刚开始的时候,因为事关爱子,贾母还顾着求情,可是转念一想,年老成精的贾母就明白了关窍。

贾母怒道:“老大,这是你的亲弟弟,你怎么能够做这样的事!”

贾赦涨红了脸,跪地道:“老太太,儿子不知道老太太所指何事。”

贾母大怒,正待发作,却被庐陵王给拦住了:“太夫人稍安勿躁。告状之人可不是令郎。不过圣命难违,太夫人不要让本王难做。”

荣禧堂也就那么大,庐陵王带来的人手不少,能人更是有的是,就是王夫人藏得再隐秘,又哪里躲得过这些宫廷供奉的眼睛。

果然,没有两下子,一大堆的账本、契约、印子钱的单据、当票都堆到了正堂当中,庐陵王翻开其中一本账本,看了看,道:“哇哦哦,府上还真是富有呢。一介女流,一年居然有这么多的银子。本王一年的俸禄也才一万两纹银,就是本王出宫的时候宫里给的安家银子也没有府上一位女眷一年的进项多。不知道将军夫人是哪一个。”

邢夫人只得出列道:“王爷,臣妾便是一等将军贾赦之妻邢氏。”

“来人,拿下。”

邢夫人立即喊冤:“冤枉啊,王爷,臣妾虽然是一等将军之妻,可是臣妾夫妻两个并不住在这荣禧堂,而是住在后面东北角上的院子里。臣妾委实不知道此事啊。”

庐陵王晃了晃手里的地契,道:“可是这里有你的印鉴呢。”

邢夫人一听,立即明白过来:“好你个王氏,做下坏事儿不说,还弄虚作假,拿我来顶缸!”如果不是被人硬生生地拉住了,只怕他一定会将王夫人打个头破血流。

庐陵王这才反应过来,道:“没错,本王倒是忘记了,方才带着人去这荣禧堂东院换衣裳的,可不是这位夫人,而是这一位。既然如此,那就两人都带走。到底孰是孰非,自有刑部和大理寺裁夺。”

立即就有人拿绳子将王夫人给捆了,两人都被装进了黑色的小轿子抬走了。地下的一堆证据,从财物到账本,自然也都被搬走了。连同王夫人的嫁妆也没有落下。如此阵仗,贾赦早已经两股战战,看在贾母的眼里,更是加剧了贾母对贾赦的鄙视。

这个大儿子,终究是难成气候!有什么好怕的,他们贾家可不是一般人家,不说头上的国公匾额,就是祖上的情分,上头就是要处置也会斟酌一二,更不要说,两个女人是用轿子抬走的,又不是用囚车押走的,这里头的差距可大着呢。

转头看见跪在边上的贾政,贾母更是满意三分。这个儿子倒是有大将之风,不曾惊慌失措丢了祖宗的颜面,却不知道贾政心里还在想着,反正邢夫人王夫人都被带走了,就是自己不管,自己那个大哥也会让琏儿去打听消息的,再不济,王家也不会不管王夫人,根本就不用他操心。

果然,等天使走了,贾赦就叫过儿子,要儿子去打听消息了。无论贾赦有多么不喜欢邢夫人,无论贾赦心中对邢夫人这个继室有多少不满,再外人眼里,邢夫人终究是他的妻子。夫妻一体,邢夫人不好了,他贾赦也会受到影响。

在后面的李纨看见邢夫人和王夫人先后被人绑了,又惊又怕,不觉在心里懊悔不该嫁进这样的人家来。他比贾母看得明白,这分明是王夫人做了孽,却那邢夫人顶缸,还被人发现了。这样的事情,换了别人,肯定是墙倒众人推,偏偏这家子却没有几个人将这么大的事情当成一回事情。

如今,他不求上面能够放过自己的婆母,也不求自己的丈夫能够躲过这场风波,唯求不要拖累自己的娘家,不要拖累自己的父母。哪怕他自己也知道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步天街,登云梯,御鼓一响动九重。

边关战事一日三变,百官在御前吵成了一锅粥,谁会想到就在右丞相与兵部尚书吵到最厉害的时候,从来就不曾响过的御鼓居然咚咚咚地响了起来。沉闷的鼓声回荡在金銮殿上空,让百官为之一凛。

谁,是谁在这个时候告御状?!!!

不要说文武百官,就是上面昏昏欲睡的皇帝也吓了一跳。

上一次的御鼓响起是什么时候来着?

御鼓一响,意味着有天大的冤情需要面陈君王,而这样的案子基本上会牵连出一大串的官员。这次的御鼓又会让多少人人头落地?

不要说其他人,就是左右丞相也心中暗自嘀咕。能够爬到今日的高位,就是他们自己做得再好,也难保没有人往他们的头上扣屎盆子。更不要说,没有人能够一辈子都不犯错。

一时之间,金銮殿上一片寂静。

皇帝对自己的大太监王继恩微微点了点头,那太监赶紧去了。到午门外一看,却是一个小孩子。看衣着打扮可不是一般人家出生,倒像是富贵人家的女儿。

“哪儿来的瓜娃子!这御鼓是你可以玩的么?来人,将这孩子乱棍打出去!”

那小孩子尖叫着道:“我是来告状的!我要告家里的奴才!让我进去!”

王继恩原来还以为会涉及自己身上呢,却没有想到这个小孩子是为了如此可笑的原因告御状,便止住了那些侍卫,道:“你真的是来告御状的?你可知道,要告御状,就必须滚钉板又或者……”

“滚钉板就滚钉板,我今天一定要让陛下知道我家的冤情!”

王继恩还想着让这孩子在滚钉板和打板子里选一个呢,却没有想到这孩子这么心急。他对着侍卫颔首示意,那些侍卫立即就搬出了钉板。

那孩子站在钉板前,默默地给自己打气,正要弯腰,又被边上一个侍卫拦住了:“小姑娘,滚钉板要先脱了衣服鞋袜。你是女孩子,可以穿里面的单衣,不能再多了。”

小女孩愣了一愣,继而很干脆地将衣服首饰都扒了下来,果真只留下贴身的单衣。

看见小女孩如此干脆利落地滚钉板,就是王继恩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带着这个小女孩入内,等候宣召。

皇帝一听一个小女孩鸣御鼓、告御状只是为了告家里的奴才,非常惊讶,就是文武百官们放松了下来,觉得有趣得紧。

一声宣,百官就看着御道尽头,一个仅着单衣的小女孩慢慢地走来,看其身形,最多不过十岁,或者说,说这个孩子只有五六岁也是有的。如此年纪的小女孩居然会来告御状,文武百官心中不觉怜意大起。等这孩子入了金銮殿,看着那粉雕玉琢的小脸上还有鲜明的伤痕和血迹,更是让人为之唏嘘。

皇帝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见了这么一个小女孩,他心里也软了。没办法,他的儿子少,女儿更少,健康的几乎没有,只能抢兄弟家的闺女充作自己的女儿。可饶是如此,终究是隔了一层。眼前这个小女孩面对自己也不露怯,可比宫里那些强多了。

皇帝道:“下面何人,为何告御状?”

那小女孩拜了一拜,道:“启禀万岁,臣女之父乃是昔年荣国公贾源之嫡长孙、现蒙朝廷钦封的一等将军贾赦。日前,臣女听说家奴周瑞之妻拿着荣国府的帖子包揽诉讼生受了三千两白银,并亲眼见到此人将证据藏到了荣禧堂。臣女虽然年幼,却也知道,这天底下只有陛下之言才是金口玉言,陛下之下,哪怕是王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如果此事爆发出来,必定是父亲代那奴才受过。臣女想救父亲,故而前来告状。”

皇帝一听,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个周瑞是你们家的奴才?”

小女孩答道:“启禀万岁,此人是我们荣国府二太太的陪房,不是父亲的奴才。而且,此人曾经多次在人前人后诽谤家父。希望陛下能够为臣女一家做主。”

刑部尚书得到允许才开口道:“小丫头,既然你父亲是袭爵之人,那么这事难道不是你父亲指使的么?”

小女孩回答道:“这位大人,我父亲虽然得了朝廷的钦封,但是并没有住在荣禧堂。哥哥曾经亲口告诉我,荣禧堂里面的陈设乃是国公才能够享受的。所以父亲一直住在荣国府东北角的院子里。如今住在荣禧堂里面的人乃是父亲的胞弟臣女的二叔、工部员外郎贾政。当家之人,也是二太太,并不是臣女的母亲。”

这一下,大家心里就明白了,这个小女孩哪里是来告家里的奴才的,分明是求皇帝做主,给他们家撑腰的。

皇帝道:“小丫头,你可有状纸?”

那小女孩摇了摇头:“回万岁,臣女不识字,所以没有状纸。”

“不识字?你几岁了?”

“万岁,臣女今年八岁了。”

御史中丞出列道:“陛下,不管事情因由如何,但是尊卑有序。工部员外郎居然住在了国公在能住的荣禧堂,那是逾制、冒渎之罪。臣请弹劾工部员外郎贾政。”

“臣附议。”

“臣附议。”

………………

一群大臣纷纷拜与御前。

皇帝道:“小丫头,朕夺了你叔父的官位,然后让你父亲搬回荣禧堂住着可好?”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是,跪在下面的小女孩居然如此回答皇帝:“陛下,臣女是来告那些家奴的,不是来告叔父的。臣女家里的那些奴才们一个一个都厉害着呢,欺上瞒下,还偷我们荣国府的东西。不但让我们贾家的子孙叫他们爷爷奶奶,吃着我们家的饭、拿着我们家的银钱,还在背地里骂我的父亲。万岁,臣女不求别的,只求您派人将这些奴才抓起来。臣女只想知道他们都做了哪些恶事!臣女不想让父亲替这些奴才背恶名。”

皇帝刚开始的时候还想宁事息人,可是一听到什么贾家的子孙都要称呼那些做奴才的为爷爷奶奶,不觉心中一动。

他心念一转,就叫了自己三个成年的儿子并自己的心腹兼爱弟来:“老二、老六、老七,你们也大了,也该见见世面。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们去办。十六皇弟,你负责给这三个孩子把把关,免得让他们被下面糊弄了去。至于小丫头你,先安置在宫中。你脸上的伤口可不能马虎,来人,赐冰肌散。”

宫中之人都是聪明人,如果皇帝对这个小丫头感觉一般般,他也只要事后让太医院里的医官给这个小丫头看看就是。如今居然在金銮殿上当众赐下冰肌散,显然是对这个小女孩非常满意了。

何况为了几个区区家奴就派出三位皇子一位王爷,显然皇帝要大办。

既然已经明白了圣意,下面的人自然知道怎么做。一时之间,京城里鸡飞狗跳,就连禁军和王府护卫都出马了,就为了查抄荣国府的荣禧堂和荣国府的奴才。

虽然贾母将贾家乃是京师二等公卿挂在嘴边、自认皇家之下便是自家,可是荣国府已经多年不见御使也是事实,如今家里突然来了三位皇子和一位王爷,更是让贾母惊讶万分。连忙停了戏班子,让人伺候自己更衣。至于他心爱的宝贝孙子贾宝玉,自然是精心打扮了,留在后头,随时候着。

邢夫人与王夫人更是急急忙忙地赶回自己的屋子换衣服,却不知道暗中有眼,将两个人的来处看了个明明白白。

十六皇弟庐陵王在荣禧堂正堂上坐了没多久,就等到了他想知道的信息,所以,等贾母带着儿子儿媳妇来的时候,他也只是微微确认了一下,就直接开口,道:“一等将军贾赦,工部员外郎贾政,有人告你们包揽诉讼、草菅人命。本王奉旨,抄查荣国府荣禧堂。”

此言一出,贾家男女纷纷跪下喊冤。刚开始的时候,贾赦和邢夫人也跟着喊,结果哭了没两下,两人都觉得不对劲来了。既然是抄家,为什么只抄这荣禧堂呢?

聪明人可不止一个两个。刚开始的时候,因为事关爱子,贾母还顾着求情,可是转念一想,年老成精的贾母就明白了关窍。

贾母怒道:“老大,这是你的亲弟弟,你怎么能够做这样的事!”

贾赦涨红了脸,跪地道:“老太太,儿子不知道老太太所指何事。”

贾母大怒,正待发作,却被庐陵王给拦住了:“太夫人稍安勿躁。告状之人可不是令郎。不过圣命难违,太夫人不要让本王难做。”

荣禧堂也就那么大,庐陵王带来的人手不少,能人更是有的是,就是王夫人藏得再隐秘,又哪里躲得过这些宫廷供奉的眼睛。

果然,没有两下子,一大堆的账本、契约、印子钱的单据、当票都堆到了正堂当中,庐陵王翻开其中一本账本,看了看,道:“哇哦哦,府上还真是富有呢。一介女流,一年居然有这么多的银子。本王一年的俸禄也才一万两纹银,就是本王出宫的时候宫里给的安家银子也没有府上一位女眷一年的进项多。不知道将军夫人是哪一个。”

邢夫人只得出列道:“王爷,臣妾便是一等将军贾赦之妻邢氏。”

“来人,拿下。”

邢夫人立即喊冤:“冤枉啊,王爷,臣妾虽然是一等将军之妻,可是臣妾夫妻两个并不住在这荣禧堂,而是住在后面东北角上的院子里。臣妾委实不知道此事啊。”

庐陵王晃了晃手里的地契,道:“可是这里有你的印鉴呢。”

邢夫人一听,立即明白过来:“好你个王氏,做下坏事儿不说,还弄虚作假,拿我来顶缸!”如果不是被人硬生生地拉住了,只怕他一定会将王夫人打个头破血流。

庐陵王这才反应过来,道:“没错,本王倒是忘记了,方才带着人去这荣禧堂东院换衣裳的,可不是这位夫人,而是这一位。既然如此,那就两人都带走。到底孰是孰非,自有刑部和大理寺裁夺。”

立即就有人拿绳子将王夫人给捆了,两人都被装进了黑色的小轿子抬走了。地下的一堆证据,从财物到账本,自然也都被搬走了。连同王夫人的嫁妆也没有落下。如此阵仗,贾赦早已经两股战战,看在贾母的眼里,更是加剧了贾母对贾赦的鄙视。

这个大儿子,终究是难成气候!有什么好怕的,他们贾家可不是一般人家,不说头上的国公匾额,就是祖上的情分,上头就是要处置也会斟酌一二,更不要说,两个女人是用轿子抬走的,又不是用囚车押走的,这里头的差距可大着呢。

转头看见跪在边上的贾政,贾母更是满意三分。这个儿子倒是有大将之风,不曾惊慌失措丢了祖宗的颜面,却不知道贾政心里还在想着,反正邢夫人王夫人都被带走了,就是自己不管,自己那个大哥也会让琏儿去打听消息的,再不济,王家也不会不管王夫人,根本就不用他操心。

果然,等天使走了,贾赦就叫过儿子,要儿子去打听消息了。无论贾赦有多么不喜欢邢夫人,无论贾赦心中对邢夫人这个继室有多少不满,再外人眼里,邢夫人终究是他的妻子。夫妻一体,邢夫人不好了,他贾赦也会受到影响。

在后面的李纨看见邢夫人和王夫人先后被人绑了,又惊又怕,不觉在心里懊悔不该嫁进这样的人家来。他比贾母看得明白,这分明是王夫人做了孽,却那邢夫人顶缸,还被人发现了。这样的事情,换了别人,肯定是墙倒众人推,偏偏这家子却没有几个人将这么大的事情当成一回事情。

如今,他不求上面能够放过自己的婆母,也不求自己的丈夫能够躲过这场风波,唯求不要拖累自己的娘家,不要拖累自己的父母。哪怕他自己也知道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002

宫闱深深深几许。

虽然宫城很大,人很多,号称光太监就有十万,可宫苑之内依旧空旷得很,除了各处的守卫,几乎看不到人。因为没有上面的允许,下面的宫女太监们可不能到处乱走。出了事情,那是要命的。

至少贾家二姑娘住进了这处偏殿之后,就没有见到几个人。不过,他的待遇倒是不错。大太监王继恩可是按照郡主来宫里小住的规格给他安排了四个宫女并四个小太监。当然,这八人人还要负责偏殿的卫生,又要轮番值夜,平时只能轮换着上来当差。

贾元春来的时候,他堂妹正好坐在窗下对着窗外发呆,两个宫女则坐在下面的小杌子上做针线。

贾元春一进来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二妹妹,我求求你,你放过我母亲吧。他年纪大了,可经受不住啊。”

贾家二姑娘跳到地上,认了半天才道:“原来是二叔家的大姐姐。大姐姐变化可真大,我都认不出来了。大姐姐是在哪里当值啊?今儿怎么有空来这里?”

贾元春扑过去想抓贾家二姑娘的衣角,却被边上的宫女鸣琴踢开了:“既然是宫女,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这里是你可以随便进的地方吗?”

贾元春泣道:“事关家母,请两位姐姐行行好,成全小妹的孝心。求求你们,求求你们。”说着,连连磕头。

贾家二姑娘道:“我知道,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大姐姐这样做,是不是想博同情,让人觉得我霸道、容不得人?孝道?大姐姐心里真的有这个词么?大姐姐既然是孝女,为何二老爷和二太太犯错的时候,大姐姐不知道劝谏。如今却来求我,难道只有大姐姐才是孝顺的?还是说,我应该看着我父亲背上不实的污名、由着下人作践,并且对不闻不问。这才是大姐姐眼里的孝顺?”

贾元春一愣,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后面有人道:“将人拖下去,打水洗地。不要让这个女人脏了我的地,污了孝顺二字。”

众人抬头一见,可不是皇帝驾到,纷纷伏地行礼。

食色性也。

当今皇帝是个喜好美人的,虽然现在得宠的丽贵妃是个骄傲的小辣椒,但是之前的三位已故贵妃都是娇滴滴的柔弱美人,宫里还有一个凭着温柔慈善从宫婢爬上来的四妃之一季淑妃,所以,但凡有这个心思搏一搏青云路的宫中女人,只要能忍的,走的都是这一路线。

贾元春也不例外。

换了另外一种场景,精心收拾过的、楚楚可怜的他,恰到好处地展现出自己线条优美的侧脸,皇帝说不定还会心动。但是喜好美人并不等于说皇帝是个脑残,相反,有些时候,他比任何人更较真。

贾政夫妇已经冒犯了他的底线。

皇帝坐定之后,才对地上趴着的贾家二姑娘道:“丫头,你可知道外头对你父亲的评价?”

贾家二姑娘歪着脑袋想了想,道:“万岁,臣女不知道外面的事情,但是家里的那些奴才嘴上说的,臣女却是听说过的。”

“哦?你说来听听。”

“是,万岁。臣女听说过的最多的无非十二个字,荒淫**、没有担当、不知进取。不过,臣女觉得,父亲这样挺好的。”

皇帝一听,笑了:“为何这么说?”

贾家二姑娘道:“看我们家下面的奴才就知道了,他们在背后上蹿下跳,挑拨着我们两房内斗,为的还不是让荣国府乱起来,好让他们有机会浑水摸鱼、乘机捞好处?一家子斗得跟乌鸡眼似的,最后两败俱伤,却让一群奴才在背后弹冠相庆,难道这样才是好的?推己及人,难道要我父亲也跟那些人一样?所以我说父亲这样真的挺好的。乖乖呆在家里,领着朝廷给的体面,不惹事,也不让朝廷烦心,更不曾害了人。所以,臣女说,这样的父亲,哪怕是被人笑话不知进取,也是极好的。”

皇帝心中一动,脸上的笑意更是真实了几分,招手让贾家二姑娘起来,站在自己身边说话:“不错,如此看来,你父亲的不知进取也算不得过错。”

贾家二姑娘道:“是啊。其实有关我们家男丁的事儿,我是看在眼里的。常言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可是看我那个比我小半岁的堂弟就知道了,我们家的男人,有本事的,真的没几个。”

皇帝让贾家二姑娘挨着自己,坐在下面的脚踏上,然后问他:“这是什么缘故?”

贾家二姑娘道:“万岁,我听人说,大家公子大多都是三四岁开始启蒙,七岁的时候就已经正式上学了。可是我那个堂弟,一听说上学就撒泼耍赖,要不就装病。二老爷想管教,如果用了板子,老太太必定会冲出来骂二老爷,说二老爷这是将他老人家往死里逼,还动不动就闹着回金陵去;如果二老爷只是骂我那个堂弟几句,老太太也是不依的。而且老太太经常挂在嘴边的就是‘我们这样的人家又不用靠着科举吃饭的’。试想,在这样的人家家里,哪里养得出有用的人才来!所以,臣女才会说,我们家的男人,本事有限。不过,父亲比别人好在父亲有自知之明,知道有的事情做不了,所以父亲不做,把位置腾给有本事的人。因此,臣女认为,这样的父亲真的挺好的。”

皇帝摸了摸贾家二姑娘的头,道:“那么,你再说说这荒淫**如何?”

贾家二姑娘道:“外头说的荒淫**,臣女也觉得有些没有道理。毕竟那些女人都是自愿伺候父亲的。父亲就是年纪再大,也是朝廷钦封了的一等将军。家里的丫头也好,外头的女人也好,有的是赶着巴结、想过穿金戴银的富贵日子的女人。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父亲也不曾做出什么欺男霸女的事情,相反,还出了买妾之资。父亲比戏文上演的好多了。当然,如果父亲能够注重保养一点,那就更好了。”

皇帝听了,倒是将原来的三分喜爱变成了七分的满意来。

不错,不愧是朕看中的孩子,果然是个好的,连带着对贾赦也有了好感。

进宫这么久,这位二姑娘终于看清了皇帝的模样。皇帝的个子并不高,看着还有些清瘦,也没有留胡须,光洁的脸庞、保养得很好的手,看上去根本就不像已经有了三个成年儿子的人,反而跟贾珠差不多大。唯有微微上挑的丹凤眼习惯性的眯着,掩盖住了眼底说不清的的圣心难测。

皇帝事情多,到底没有在这里久待,却亲口命令下面的人好生照顾贾家二姑娘。

等皇帝走了,贾家二姑娘这才从地上爬起来,道:“鸣琴,我进宫多久了?”

“回姑娘,今天已经是第十七天了。”

“如此,一会儿你去皇后娘娘宫里告罪,并请示娘娘,明日一早我想去给娘娘请安,希望娘娘给我这个恩典。”

另外一个宫女秋葵道:“那姑娘想穿什么样的衣服?”

贾家二姑娘道:“**里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富贵牡丹到烈焰玫瑰到空谷幽兰再到不开花的水仙,姹紫嫣红、千姿百态,就是我扮成一朵花儿也是无用。如此,就尽量平庸一些吧,不要太张扬,也不能太素净,不能犯了宫里的忌讳,更不能招了上面诸位娘娘的眼、让公主们不舒服。总之,在这样的基础上,你们看什么样的衣裳首饰配起来最舒服,就选什么样的衣裳首饰。”

宫里面就是一块石头都长着耳朵。

也就是说,宫里从来就没有什么秘密,哪怕是一点子风吹草动,想知道的人一定能及时知道。听说这位住在皇帝的养心殿偏殿里面的小女孩要来给皇后请安,宫里每一个女人都惊动了。破天荒的,这些女人们都早早地来了,没有一个迟到。

皇后坐在上面,东西两溜靠背椅上按照尊卑分别坐着东一丽贵妃、西一赵端妃、东二吴贤妃、西二周德妃、东三季淑妃、西三敬嫔、东四宣嫔、西四昌嫔。至于嫔位以下低阶妃子,都只能站在这八位妃嫔的身后。

按照规矩,皇后之下,有皇贵妃一位,皇贵妃乃副后,并不是每代都有,至少皇后身体康健的时候就不会有皇贵妃。皇贵妃之下设贵妃二人,妃四人,嫔九人,再往下,贵人、美人、才人、御女之流没有定员。虽然说妃位已经满了,可是贵妃尚缺一人,下面的九嫔更是只有三人,可以说,当今皇帝的**规模并不算大。

坐着的这些妃嫔之中,以丽贵妃最为年轻,父兄兵权在握,膝下还有一个才落地没多久的女儿,是近年宫中最风光的女人。

四妃之中,端妃是二皇子的生母,贤妃是六皇子的养母,德妃是七皇子的养母,这三个妃子年纪稍大,看着都是慈眉善目、端庄高贵的模样。宫婢上去的季淑妃,虽然出身最低,却有一个争气的肚子,一共为皇帝生下了一子三女,虽然小皇子落地即殇,虽然三个女儿只站住了一个,还病歪歪的,可是还是得到了皇帝的眷恋,每个月皇帝都会去他宫里坐坐。

再往下的三嫔,都是生养过的皇子皇女的,虽然都没有站住,可是他们至少生养过,还有个过得去的家世,自然混了一把椅子。

这些女人各就各位之后,贾家二姑娘才得到允许进来给皇后请安。看着这个趴在地上的小女孩,昌嫔先开了口:“都说贾家的女孩子生得好,臣妾惯来是不信的,只以为娘娘跟前的贾女史乃是特例,如今又见了这孩子,方知道往日里竟是我错了。只是臣妾听说,这孩子来告状连状纸都不曾带,说是不识字。虽然说女孩子无才便是德,惫懒至此,松散至此,终究是辜负了。也是皇后娘娘宽宏,依了臣妾的脾气,怕是要恼的。”

众人都等着贾家二姑娘回答呢,却不想这个孩子跪在地上,歪着头,右手挠着右耳屏的根部,显然,这孩子有听没有懂,正困惑着呢。

季淑妃温温柔柔地笑道:“你这孩子,怎么不回话呢?”

贾玖对着季淑妃拜了拜,道:“这位娘娘,方才这位娘娘说了半天,刚刚听上去好像是夸我,又像是怜惜我,可是细听着又觉得不像。这位娘娘,您这么温柔,心肠也好。您行行好,跟臣女说说,方才这位娘娘说了半天,到底是什么意思。”

后面站着的几个年轻妃嫔忍不住好笑,只听季淑妃依旧温温柔柔地道:“昌嫔的意思是说,你进宫有些日子了,为何到现在才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贾家二姑娘道:“原来昌嫔娘娘是在问这个,臣女不曾读过书,是个睁眼的瞎子,昌嫔娘娘不要跟我这个小孩子计较哈。至于娘娘问臣女为何不早些日子过来,臣女不懂宫里的规矩,不过,臣女家采买丫头的时候,都会将小丫头在别院里面养上两三个月,确定没有隐疾,也不曾带着病气,这才会让他们从角门进来。想来,之前让臣女住在那处偏殿里也是一样的道理。臣女卑微,如果因为臣女让娘娘们陷入险境,那就是臣女之罪了。”

皇后眸光一闪,招手让人搬了个脚踏子放在中央,让贾家二姑娘坐了,道:“你这个孩子倒是有心。不错,这宫里面万岁的安危是第一要紧的。你且坐下说话吧。”又问贾家二姑娘多大了,既然不曾读过书,那可会做针线,家里安排了什么功课云云。

贾家二姑娘呢,就老老实实地说了。三个亲孙女当中,贾母在意的就一个贾元春,哪里会管这个不得他心意的大儿子家的庶女?可以说,就是贾母身边的猫猫狗狗都比他这个贾家二姑娘有体面,不然也不会让贾家二姑娘这么容易地就逃了出来,还告了御状。

即便贾家二姑娘已经尽力掩饰了,可是他又如何瞒得过宫里的这些人精子?!他越是掩饰越发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003

贾元春乃是皇**里的女史,打狗还看主人。之前贾元春被拖了下去,皇后也丢了脸面,可是听了贾家二姑娘的话,皇后也不恼贾家二姑娘了,反而对这孩子有了怜惜。

没错,虽然说嫡庶之分云泥之别,可是这说的是同父所出的情况,如果是堂姐妹,则要先看父亲,再看嫡庶的。贾家二姑娘是庶女没有错,可是他的父亲是朝廷钦封的一等将军,而贾政不过是五品京官,贾元春是嫡女没有错,可是他还有一个庶出的妹妹,比不得贾家二姑娘乃是一等将军贾赦唯一的女儿,哪怕这个女儿只是一个庶出。

看到身份比堂姐高贵、却被堂姐堂妹欺负的贾家二姑娘,皇后娘娘就想到了同样被**们欺负的自己,一时之间心中怜意大起,倒也不急着追究之前贾元春让他丢脸的事情了。

这里,皇后与众妃嫔你一眼我一语地逗着贾家二姑娘说话,外间皇帝却常服而来,也不叫人通报,直接就进去了,把一屋子的女人都吓了一跳。

等皇帝入座,众人礼毕,各自归座,这才听见丽贵妃开口,道:“万岁,据说贾家自诩乃皇家之下第一家,就是他们家的孩子,也是各个都有来历的呢。就好比皇后娘娘身边的这位贾女史,听说正好生在大年初一,就连算命的都说此女贵重。至于贾女史的胞弟更是了不得,落草的时候,居然从嘴里掏出一块通灵宝玉呢。万岁,臣妾空长了这么大,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稀奇事儿。也不知道那块玉长成什么样子,臣妾倒是想开开眼界。”

皇帝心里咯噔一声,正好,贾家二姑娘站在屋子中央,正好跟他打了个照面。

贾家二姑娘见皇帝看过来,还以为皇帝要他解释,便趴下来磕了一个头,道:“万岁,这个臣女也是知道一点的,我们荣国府第一代荣国公就是出生在大年初一。老祖宗跟着太祖皇帝南征北战,历下赫赫战功,我们荣国府上上下下都引以为荣。之所以夸大姐姐的生辰好,那也是大姐姐沾了老祖宗的光。至于贵重二字,与其说是夸大姐姐,还不如说是为老祖宗而骄傲。”

皇后看了看皇帝,问道:“那么,那通灵宝玉呢?真的是你那个堂弟胎里带来的吗?”

贾家二姑娘连连摆手,道:“那块玉,娘娘您一看就知道,当不得真的。中间是一块五彩玉,边上还有跟臣女的指头那么宽的金子呢。臣女为此迷惑了很久,还被家里的奴才笑话有眼不识金镶玉。可是娘娘,臣女只听说吞金自杀,也见过那些丫头婆子是如何整治那些犯了错儿的姨娘侍妾通房的,听说只要手里的戒指那么大的一块金子就能够要了一条人命去。如果真的有那么大的一块金子在二太太的肚子里,那二太太是怎么活下来的?又是怎么生下臣女家的那个堂弟的。这是臣女想不通的第一个问题。”

皇后听了点了点头,道:“倒是有几分道理。那么,第二个问题呢?”

贾家二姑娘道:“娘娘,既然这金镶玉已经有这么宽的边了,再加上这中间的玉,您想这块通灵宝玉到底有多大。臣女的亲弟弟,还有堂嫂的侄儿刚出生的时候,臣女都记得清清楚楚。都跟刚出生的的猫崽子一样,才这么一点点大。如果这玉真的是堂弟的嘴里挖出来的,那他刚出生的时候,嘴巴要多大才能够装得下这么大的一块玉?能衔得住这么大的金镶玉的,也只有大头大嘴的妖怪,哪里有什么相貌!母亲曾经私底下偷偷跟我说过,据说自打祖父去世之后,我们老太太的身子就不大好,经常精神恍惚,连说话都不利落,到了后来根本没办法起床。那个时候,家里两位老爷都私底下商量着,要把后事准备起来,给老太太冲一冲。堂弟这块玉原来是请外头的和尚开了光、诈作堂弟胎里带来的,为的就是让老太**心。母亲说,当初老太太摸到这块玉的时候,整个人的精神都好了起来,也知道吃饭了。所以我们家上上下下都当着块玉是通灵宝玉,平日里绝不漏了口风,为的就是老太太能够好好的。”

说话间,就有人将贾宝玉的那块玉取来了,皇帝和皇后一看,心里也相信了七八分,都道:“也难为你们了。”

下面的妃子们一想到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整张脸都只剩下一张嘴巴,都打了个寒颤。如果真的有这样的婴儿,那岂不是妖怪一个?!只怕才落地就被烧死了。这样想着,所有的后妃们的感觉都不好了。与其让他们相信这个孩子是带着金镶玉出生的,他们宁愿相信,这玩意儿是荣国府里有人为了讨好贾母、让贾母安心特别弄出来的。

后面的贾元春也在等着自己主子给自己出气呢,却得来这样的消息,气得前仰后合。更让他绝望的是,连之前跟他交好的小宫女都不肯理会他,还将他给的荷包丢还给他了。偏偏贾元春对此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且说前头,了却一桩心事,皇帝就跟皇后说起闲话来了,中间偶尔有宠妃插嘴几句,却都是文绉绉的,贾家二姑娘没听得几句,就已经晕了。

完全有听没有懂。

贾家二姑娘的皮相不错,如今更是蠢萌蠢萌的样子,倒是让皇帝和皇后想起他们已经夭折了的女儿,尤其是那双迷糊的眼睛,特别像。大概小女孩迷糊的双眼很难以区分,一时之间,皇后倒是把这个孩子跟自己已故的女儿给弄混了,居然问贾家二姑娘:“听了这半天,你可有什么心得?”

结果贾家二姑娘脱口而出:“听着好累人哦。万岁真的好辛苦。”

皇帝非常惊讶:“为什么这么说?”

贾家二姑娘道:“就是啊。明明一句话就能够说明白的东西,偏偏要绕来绕去、拐上七八个弯才会透露出一星半点儿的,简直就是不想让人听懂嘛。听说宫里的娘娘们都是朝廷重臣的女儿,难道朝廷重臣也是这么说话的?那岂不是说,原来几句话就能够弄明白的东西,诸位大人会写上厚厚的一本?文武百官,如果每个人都这么做的话,那岂不是每天送到皇上面前的奏折都能够堆上一丈厚了?要看这么多的奏折,万岁还真的是好辛苦。”

皇帝听了,还真是心有戚戚。

没错,每天送进宫里来的折子还真的比这个只多不少,那么多的奏折,就是放在那里,都有一种让人想拔腿就跑的冲动。宫里的这些女人里头,多的是为他们娘家求这个求那个的,又有哪个会关心他辛苦不辛苦的?也许皇后算一个,丽贵妃也算一个。

皇帝看看皇后,再看看丽贵妃,心中叹了一口气。

皇后跟皇帝做了多年夫妻,丽贵妃又是真正倾心于他的,自然猜到了此刻皇帝的想法,心中不觉对面前这个帮了他们一把的小女孩又软和了三分。

没错,这都是托了这个只有八个虚岁的身体的福,今日换了其他人,或者他的年岁再大一点,根本就不会有这么好的效果。

所以,当内府送份例首饰来的时候,皇帝让贾家二姑娘先挑,皇后和丽贵妃都没有意见。换了别的时候,不说皇后,就说丽贵妃这个小辣椒,就是不当着皇帝的面刺几句,也绝对不会让贾家二姑娘好过。

宫中后妃们的财产都是有数的,大选进宫的女子,品级较高的初封便是一宫主位的,可以带嫁妆,品级较低的也可以带一点私房。然后他们就要靠宫中的份例和宠爱过日子了。虽然有的妃子能够拿到外面的孝敬,但是,那都是私底下,明面儿上,大家都是靠着内府的造办处的供应过日子的。

因此,内府的造办处每天都没有空闲。

今日正好是内府送首饰的日子,正好让贾家二姑娘给赶上了。皇帝便让贾玖挑。那么多的首饰,供应整个**的一季的首饰摆在贾家二姑娘面前,真真是光彩流离、富贵堂皇,说不尽的天家气象,直直地晃花了贾家二姑娘的眼。

贾家二姑娘脑袋转了转,眼光在很快面前的首饰上扫过,就扒拉出一只盘螭衔珠十足真金镯来:“万岁,臣女能够要这个么?臣女只要这一只就够了。”

马上就有人喝道:“大胆。”

皇帝止住了下面的妃子,道:“哦,你喜欢这个?”

贾家二姑娘拜了拜,道:“万岁,不是臣女喜欢这个,而是臣女需要这只镯子。臣女认得,这是螭纹,不是一般的人能够享用的。只是臣女卑微,此番告御状又连累了家里的二老爷二太太,如此回去,就是老太太不会对臣女发脾气,父亲母亲也一定会受累,下面讨好老太太的奴才们更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所以,臣女需要这只镯子。”

皇帝沉默了片刻,道:“好吧,这盘螭衔珠十足真金镯原是一对,你既然要了一只去,那剩下的这一只镯子该给谁呢?如果说得在理,那朕就赐你一只盘螭衔珠十足真金镯。”

贾家二姑娘想了想,道:“螭者,龙之眷属也。看画上就知道,龙王身后跟着的一定是螭龙。臣女听说,螭龙乃是龙王最亲近、最信任的左右手。这满宫里,也只有祭告了天地的皇后娘娘才配得上这只镯子。”

贾家二姑娘将这只镯子比成君王的亲近与信任的象征,几乎每一位后妃都绷紧了身子,结果贾家二姑娘话锋一转,居然将这只镯子给了皇后,让下面几个知道根底的妃子差一点笑场。

没错,皇后的确身份高贵,是太祖皇帝的公主的孙女儿。但是他并不得宠,能够坐上皇后的宝座,也不过是运气好而已。宫里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位皇后原来就是当今皇帝潜邸时期的侧妃,可是皇帝有贤惠美丽的原配正妃,还有温柔可人的侧妃数人,当时还是侧妃的皇后不但不得宠不说,还被一个宫女出身的庶妃给压了一头。进了宫以后也一样。上面有广有贤名的元皇后,还先后有端惠贵妃、端懿贵妃、端康贵妃三位死死地压着他。如果不是当年潜邸的老人死得差不多了,如果不是他的家世还可以,如果不是他运气好,在那个时候怀孕了,如果那个时候丽贵妃还没有到进宫的年纪,他哪里爬得上皇贵妃的位置,又如何母凭子贵,一举成为皇后?

就是现在这宫里,皇后也是不得宠的。丽贵妃就不要说了,皇帝一个月有十来天是在他那里,还有季淑妃,一个月也固定的有那么两三天,其他的妃子们再分一分,皇后居然除了初一十五,其他的日子很少能够见到皇帝。

说皇后乃是皇帝最亲近、最信赖的人,那不是打皇后的脸是什么?

一时之间,诸位妃子各个幸灾乐祸,像丽贵妃这样没有多少城府心机的,脸上就带了一些出来。

不过,贾家二姑娘这样说了,也不能说他说错了。至少皇帝就觉得,贾家二姑娘说得很中肯、很有道理。所以,皇帝为贾家二姑娘戴上了盘螭衔珠十足真金镯,又将另外一只镯子给了皇后。

皇后看了看面前的这只金灿灿的镯子,笑道:“皇上,方才这孩子说他在家里的事情,臣妾听着就觉得凄惶。这孩子是个好的,想来是父母言传身教教得好。只是这样孝顺的孩子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受委屈,臣妾也觉得难受。臣妾听说,这次连这孩子的母亲也被牵连受了不少罪,也是个委屈的。不如将这只镯子赐给这孩子的母亲,圆了这孩子的孝心,免了他们的后顾之忧。皇上以为如何?”

皇帝道:“这镯子既然归了你,自然由你处置。”

皇后一笑,让人将镯子收了起来。

004

许多人说贾宝玉是个多情又无情的人,这话说得一点都没有错。

他在任何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子面前,都会表现得极其贴心,让对方觉得自己是他掌心里面的宝,而且这种表现还是不分身份的,无论对方是丫头还是正经的小姐,贾宝玉都是一样的,谁在自己面前,他就对谁体贴。

那些丫头们也就罢了。在古代,丫头是奴婢,很多时候,他们连人都不是,不过是一个个会走路会说话会做事的物件罢了。所以才会说,古代的丫头最是可怜。这些可怜的丫头们从来不曾被人用平等的态度对待过,自然十分珍惜贾宝玉的好,也十分珍惜在贾宝玉身边的日子。

也难怪那些丫头们挖空了心思想伺候贾宝玉,实在是钱多事儿少,没事儿还能偷个懒,贾宝玉不计较不说,偶尔还会自己动手,他们这些丫头们甚至可以在边上翘着二郎腿喝茶,看贾宝玉忙东忙西。

但是正经的小姐是不一样的。正经的小姐也许不会在意贾宝玉对那些丫头们的态度,看林黛玉将袭人称为嫂子就知道了,他们不会在乎一个丫头,即便知道了袭人跟贾宝玉的事儿,也不会是将他拿出来打趣一番也就完了。

可是正经小姐们会计较贾宝玉对其他的千金小姐们的态度。

看原著里面就知道了,贾宝玉在史湘云跟前的时候,云妹妹云妹妹叫得亲热,姿容更出色的薛宝钗来了,贾宝玉立刻丢下史湘云跟薛宝钗去说话了,等林黛玉一来,林黛玉 年纪虽小,可是姿容却不亚于薛宝钗,气质更胜一筹,贾宝玉当然是丢下史湘云跟薛宝钗两个跟林黛玉说话了。而林黛玉不在贾宝玉跟前的时候,贾宝玉一样跟薛宝钗相处得很好。甚至连林黛玉都吃味。

原著里,史湘云、薛宝钗、林黛玉三人之间的关系也相当纠结。林黛玉六岁来了贾家,史湘云也常常被贾母接到荣国府做客,两个人还睡在同一间屋子、同一张床上。可是看史湘云对林黛玉。他客气了么?嘴上叫着林姐姐,这脸还没有转过去呢,就把林黛玉比作戏子,当众数落林黛玉刻薄。薛宝钗也是,当着林黛玉的面。关心林黛玉这个、关心林黛玉那个,还送燕窝给林黛玉吃,可一转脸,还不是照样嫁祸林黛玉?就是林黛玉不跟着两人计较,可林黛玉一样心里有气,只不过,他没有跟这两位一样,把火气发在同为受害人的史湘云薛宝钗身上,而是直接拿肇事者贾宝玉撒气了。

至于现在,贾宝玉的心中的确有袭人的位置。他也给秋纹和碧痕两个留了位置。但是贾宝玉依旧是封建大家庭的贵族公子哥儿,平日里,贾宝玉对那些丫头们的确很好,可是这些丫头们根本就比不上他自个儿。

贾宝玉看到王夫人阴沉着脸,即便他跟袭人有关系,被王夫人那么一瞪眼,立刻就跟鹌鹑似的,不敢开口。哪怕袭人对他如何尽心尽力,他都不敢为袭人说一句话。

没了袭人,没了秋纹碧痕。贾宝玉的心里已经很难受了,现在,史湘云也要跟他分开了,贾宝玉哪里受得了?

仗着贾母一贯疼他。贾宝玉立刻大哭大闹起来:“老太太,我跟云妹妹一块儿长大,从小同桌吃饭同床睡,不曾分开过一个月以上。怎么好端端的,云妹妹要搬后花园里去了?我也要搬到外面去?我不要,我要跟云妹妹一起!”

这话说得也太露骨了。

贾宝玉不是小孩子了。他已经十三岁了,还跟袭人滚过不止一次床单,跟秋纹碧痕两个也有过相当的经验,他已经是个男人了。这样的他,口中还吐出这样的话,什么同桌吃饭同床睡,这话若是传扬出去,史湘云少不得抹脖子!

晴雯可不是原著里那个被贾宝玉宠得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经过宫里的嬷嬷们的指点,他知道了许多事儿,也知道了许多贾家不在乎但是外面却视若禁忌的规矩。

贾宝玉跟袭人的事儿,晴雯很清楚,所以他忍不住去看了史湘云一眼。

史湘云是个女孩子,女孩子本来就早熟,虽然不太懂贾宝玉的话到底会有多大的影响,可是女孩子的本能还是让史湘云羞涩地低下了头。

外面王夫人听见贾宝玉的哭声,立刻冲了进来。

还没等王夫人冲进贾母的暖阁,就听见贾母道:“够了,宝玉!”

贾宝玉被贾母一声厉喝,吓了一跳,猛地打起了嗝来,慌得王夫人顾不得给贾母行礼,就忙着给他拍背。

贾母头疼地按着太阳穴,道:“好了宝玉,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也该有属于自己的院子了。也是我的疏忽,如今,你母亲就只有你一个孩子在身边,你又是个多病多灾的,你母亲怕是恨不得日日在你跟前关心你。你父亲也一样。我终究是老了精力也不大够,有些事情已经顾不上了。你搬去那边,给你父亲请安也方便,进来看我也方便。就隔着两道门罢了,也不算很远,就是走路,也不用一刻钟的。宝玉,你要听话。”

贾宝玉刚开始的时候还趴在母亲怀里哭,听见贾母抬出他的父亲贾政,浑身一震,哭声也渐渐小了。

听贾母这样说,贾宝玉便知道,这事儿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他能做的,便是乖乖地听话,乖乖地搬出去。

贾宝玉红着眼睛,道:“老太太,那我还能来这里么?”

贾母笑道:“傻小子,你是我的亲孙子,如何不能来这里?”

贾宝玉道:“可环儿一年到头也只有过年的时候来这里,而且还是只能在外面给老太太磕头呢。老太太,我还能在这里玩耍,跟鸳鸯姐姐鹦哥姐姐说些,还能跟云妹妹一起玩么?”

贾母道:“当然,在老太太这里,自然是由着你的。只一条,你不许进后花园。”

贾宝玉猛地抬起了头,道:“为什么?”

贾母看了看贾宝玉,又看了看王夫人。良久才道:“你二姐姐会生气。”

贾宝玉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却被王夫人一拉,只能住了嘴。

王夫人道:“是啊。宝玉,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总不能跟以前那样混玩。你云妹妹三妹妹也不小了,乘着你二姐姐还在家的时候,他们也能够跟着你二姐姐身边的姑姑们多学两手。这是好事儿。横竖你云妹妹就在我们家住着。你们有多少话说不得的?何必急于这一时半刻的?”

王夫人嘴上这样说着,心中却是恼了史湘云。

这跟王夫人自身的经历不无关系。

王夫人嫁给贾政之前,就曾经听长辈介绍过自己的未婚夫,说是品格端方、才华出众,王夫人又在长辈们的安排下,躲在屏风后面偷偷地看过贾政,见贾政相貌堂堂,这在点头允了。

可是结婚之后,王夫人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贾政是好相貌不错,可是他也只有那副好相貌了。还没有结婚。他屋里就放了七八个人了,还各有千秋,有的温柔小意,有的明丽大方,有的会一手好针线,有的伶俐乖巧,还有的颇识的几个字,戏文也好,诗文也好,都来得。更重要的是,这些丫头个个都是八面玲珑的人物,越发把王夫人比到了泥地里面去了。

王家的教养便是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王夫人也只认得几个字。会看账本也就完了,这跟贾家的氛围完全不同。尤其是那个崇拜出身清贵之家的大嫂、被家里精心养大的小姑子,经常有意无意地表现出对王夫人不通诗书的惊讶。

这也使得刚进门的王夫人在贾家越发孤立,王夫人在婆婆和妯娌、小姑面前小心侍奉,傍晚的时候精疲力竭地回到自己的院子,看到的。便是跟丫头们调笑的丈夫。

王夫人的心情可想而知。

好吧,跟丈夫说不上话,丈夫对他只有面子情分,王夫人也忍了。王夫人对自己说,跟他这样的女人,这个世界上也不是一个两个,他不要丈夫对自己十分疼爱,只要丈夫对自己保持最起码的敬意,顺便给自己弄身凤冠霞帔,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王夫人万万没有想到,贾政下场过两次,而且还是童生试,结果两次都名落孙山。王夫人不得不怀疑,当初自己是不是会被骗了,这个哪里是什么少年才俊,根本就是一个绣花枕头。

可是王夫人已经嫁过来了。

王夫人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父母家人会骗自己,所以把一腔怒火都发到了那些侍妾同房的头上,认为是他们勾引坏了贾政,使得贾政耽误了读书,以致于考场一再失利。

王夫人发狠,发卖了几个侍妾通房,可是他的行为激怒了贾政,贾政对着他数落了整整一个时辰,话里话外,无非是他不够贤惠、嫉妒,还说王夫人犯了七出之罪。

可把王夫人给气坏了。

王夫人可是清清楚楚,朝廷有明文规定,官员三十无子方可纳妾,那个时候,他跟贾政还是新婚,贾政就为了几个侍妾通房这么不给他面子,王夫人当天晚上就回了娘家。

那个时候,顾氏太夫人还在世,高祖皇帝十分宠信贾家,王家也得罪不起贾家,所以,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之后,竟然让王夫人的大哥王子胜亲自送王夫人回来,不与其说是送,还不如说是压着王夫人回来。

那一次,王夫人的威信扫地。

他的婆婆贾母嫌弃他不够贤良,狠狠地发作了他几句,上面的太婆婆也说他太冲动,晚上回到自己的屋子的时候,他的丈夫还搂着他的陪嫁丫头喝酒。

王夫人不能恨自己,不能恨自己的父母家人,也不能恨贾政,因为贾政是他的丈夫是他的天,所以王夫人只能恨那些丫头。

可是王夫人终究只是一个闺阁小姐,哪里知道下面的那些丫头们的龌蹉手段?王夫人跟着那些丫头们争宠,却得不到丈夫的心,他的丈夫也只是在初一十五的时候会进他的屋子,哪怕他长着一张漂亮的脸蛋。

王夫人退让了,那些丫头们却没有退让。那些丫头们见这位二少奶奶不得上面的老太太、太太的喜爱,也不得丈夫贾政的敬爱,越发开始磋磨他。即便王夫人嫁妆丰厚,也受了不少琐碎的闲气。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王夫人开始变了。他不再是那个泼辣爽利的王家大姑娘,他一天天地沉默下去,竟然也有了几分“木头”的名声。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王夫人开始变得爱财。他越来越喜欢钱财,也只有钱财会给他带来安全感。

大量的钱财让王夫人行事方便了很多,却没有让王夫人逃脱那些黑暗的手。

王夫人终于被那些丫头们联合起来,算计了一把,流掉了一个已经成型的男婴。

事情终于闹大了,连贾赦和张氏也不得不出来收拾局面了。那些丫头们都被发卖了出去,可是即便是被发卖了出去,王夫人的孩子还是没了。

更重要的是,贾政的心彻底不在王夫人身上了。

贾政嫌王夫人善妒。

知道自己没了孩子,也看清了贾政的为人,在做小月子的时候,王夫人关在屋里,流了整整一个晚上的眼泪,完全不顾自己的奶嬷嬷的劝阻。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王夫人彻底变了。之前王夫人只是变得沉默而已,可是那个流掉的孩子,让王夫人的心彻底冷酷了起来。也就是从这件事情上,王夫人学到了很多。甚至可以说,王夫人就是从这个时候起,学会了那些阴私手段。

因为血淋淋的事实告诉他,不是他不动手,别人就会放过他。

一个庶长子的名头,能够让那些丫头铤而走险,也能够让他一尸两命。

王夫人讨厌那些勾引爷们的丫头,在他看来贾宝玉不上进,就是被那些丫头们勾引坏了。不过,现在王夫人觉得,自己儿子学坏,可能不止袭人、秋纹、碧痕几个的错,只怕还有史湘云这个青梅竹马的史家大小姐的错。

只是史湘云到底是贾母的娘家侄孙女儿。

王夫人心中就是有恨,也不得不低下了头,藏起了自己的眼神。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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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的小丫头只知道贾赦挨打了,至于原因却是一问三不知。坐在飞奔的车子上,不停地催促着,明知道这骡子跑不快,却当不得贾玖心急如焚。贾玖的脑袋里面闪过无数的念头,尤其是那有问题的汤药,更是不停地在他眼前晃荡。

贾玖就是用脚趾头都能够猜到,无非是三个地方出了毛病:其一,给他看病的王太医没有让他好起来的意思。身为太医,那一手好脉息又能够得贾母夸赞,显然这水平是有的。可是吃了他的方子反而加快了贾玖气血流失,如果别的地方没有问题,那么就是他开的方子有问题,有人想要贾玖的命,故而示意王太医。

其二,王太医的医术没有问题,但是药材有问题。就跟后人暗地里猜测的那样,荣国府拿着坏了的人参给林黛玉做药丸,生生地毁了林黛玉的身子,最终导致他未能及笄就夭折。这里也不过是将有问题的药材用在了他们大房身上。尤其是现在,王夫人在这个宅邸里面的势力尚且没有连根拔起,很难说他不会因为怨恨而对大房下手,尤其是贾玖这个告御状的大房的姑娘。

其三,便是采买的药材和负责采买药材的人有问题。毕竟如今这座宅子的正经主子贾赦一面是躲着贾母,一面是确实为着田产地产房产什么的忙得不着地,几乎白天都不在家,而女主子邢夫人又病得人事不知,下面人难免有些疏于管教。一个人犯错最好的逃避罪责的办法是什么?当然是拉着别人一起犯错,也只有大家一起欺上瞒下,他们才可以为所欲为地捞钱。如果邢夫人一直这么不死不活地躺着,他们头上就少了一尊佛,就是日后少奶奶进门了,他们也不怕。

本来三个方面都有可能,但是贾赦挨打一事让贾玖有了更不好的预感,原本他还以为人性本善,王夫人下手的可能只有三成,如今看来却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

也许是他低估了王夫人的野心和手段。放倒了邢夫人,让邢夫人就这样不死不活地拖着,大房就不会一个大太太出来跟他争管家权,更能让大房人心惶惶,从而方便他的后续动作。现在放倒贾赦,一来贾赦受了伤必须吃药,那就难免不会中招,如果贾琏再有个意外,病弱的贾赦伤心爱子而病亡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那个时候,就是得不到这个爵位,这份家业也非常可观。

贾玖越想越是不安,越发催得急了,就连跟在他身边的绣橘也忍不住道:“姑娘,不能再快了,这车子颠簸得如此厉害,若是再快,只怕不好。”

贾玖道:“可是我有很不好的预感。”

“姑娘担心老爷?”

“不仅仅是父亲的安危,这里头若是有个差池,只怕我们这一房就要……”话到嘴边,贾玖终于想起来,如果贾赦也倒下,以贾琏的性子是不可能跟贾母唱反调的。也就是说,如果贾赦真的倒下了,能够支撑大局的,就只有自己这个小女孩。如果让下人们看见自己如此惊慌失措的模样,只怕这些下人就会丢下他们大房这些正经主子,直接投奔王夫人去了。

镇静,必须镇静。

绣橘看见自家姑娘突然坐直了身子、眯起了眼睛,就好像之前一脸慌乱的小女孩至始至终都不曾存在过,唯有衣袖下那泛白的指节和帕子上的褶皱在暗示着自家主子的内心。

荣国府,不,现在要叫一等神威将军府,因为高祖皇帝跟贾家的关系,赐下的这座府邸本来就比一般的国公府大,如今又被赐给了贾赦。

贾赦这个人,说得好听就是识相、懂规矩,说得不好听就是胆小怕事。以前他刚刚从他父亲贾代善手里继承了爵位的时候,他尚且不敢搬进荣禧堂只因为那荣禧堂是超乎规格的国公布置。不然,也不会被贾政夫妇钻了空子。如今,他们家闹出那么大的事情,贾赦恨不得缩进被窝里头,好让外人不曾看见了他,他也不用见外人才好。这样的贾赦,会那样大喇喇地住进荣禧堂么?

故而,这些日子,贾赦除了忙着外面的田产地产,也将前面的荣禧堂和仪门什么的都交给了相关的官员。荣禧堂当然是要改了,仪门也一样要改。王府是三层仪门,国公府邸是两层仪门,而贾赦能够享受的,只有一层仪门。这两处地方要改,贾赦的院子又要并入将军府,自然荣禧堂东面的那道通往梨香院的夹道也要取消。加上贾赦有意将自己原来的书房跟边上的几个院子连成一片,给贾琏成亲使唤,将原来贾政的外书房改建一番作为自己新的外书房,故而这将军府少不了要大动土木。

前面人来人往,好些都是外人,贾玖要去贾母的荣庆堂都必须从后面绕,也就是从贾赦的院子后门坐车,然后经过梨香院和贾政王夫人夫妇住的院子,左转往南直走,再左转进入贾母的后院。

不过也不知道今天是贾母自己铁了心的要收拾贾赦还是有人故意搞鬼,贾母后院的门居然锁着!下面的丫头婆子叫了半天,居然没有一个人应一声。

贾玖恨极,也等不得车子转弯,自己跳下车子就往前门跑去。虽然顶着一个小女孩的壳子,可他体质也实打实的有一百一十。可以说,就是久经沙场的战将,这体质最多也就两百出头,一般的也都一百九十上下。贾玖一百一十的体质,虽然比不得那些武将们,却也比京师大多数的纨绔子弟要好很多了。

这里贾玖很快就跑得不见人影,留下一堆的丫头婆子在后面气喘如牛、追之不及。不过,他就是跑得再快,之前来通知他的丫头在路上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这里再被一耽搁,等他跑到荣禧堂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只看见贾母的拐杖往贾赦的头顶落下。

不可!

贾玖飞一样地扑过去,用自己的肩膀替贾赦挡下了头顶上的那一拐棍。他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就是贾母已经年老体衰,可贾母手里的拐杖却是实打实的,上等的老檀木制成的拐杖,一人高,就是没有十斤的分量也有五六斤重,又是高高的举起挥下,这力道又如何不重?饶是贾玖的体质好,也被砸了个眼冒金星、重重地跌在父亲的怀里。

这一变故,贾母和贾赦都呆住了。

贾赦一贯孝顺,贾母要是打他,他绝对是不会躲的。当头顶风声落下的那一瞬间,他也以为自己头上肯定会挨这一下,却没有想到,最后还是自己的女儿替自己挡了这一下,一时之间,这心内是悲喜交加。悲的是,自己孝顺了一辈子的母亲的心中,自己这个长子的地位实在是微乎其微,外人几句话,母亲就不顾自己的颜面,当众责罚自己;喜的是,自己此生到底没有成为一场彻彻底底到底笑话,至少,自己还养了一个好女儿。

贾赦之前就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心中有自己的。但是知道是知道,哪里有亲眼看到的这样震撼?看见年幼的女儿用自己的身子替自己挡下了头顶的那一下,贾赦受到的冲击可不小。

对比贾赦的悲喜交加,贾母则是恼羞成怒了。

没错,贾母也不是真心要儿子的命的,只是王家来人了,为了给王家一个交代,他不得不做一个姿态而已。只是贾母自己也错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忘记了自己年老体衰,已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了,这五六斤的拐杖对于年轻人来说不出问题,对于他这样的老人,却已经是一种负担了。

刚开始的时候还好,贾母也只是想吓吓贾赦,可是贾赦偏偏牢记着老祖宗的教诲,一心要跟贾政分宗,却对贾母的问话摇头不止,就是不告诉贾母真话,自然激起了贾母的怒火。贾母的脾气一上来,这拐杖下面就不客气了,加上他年老体衰,挥不得几下,这手里一滑,拐杖就往贾赦头顶上去了。

拐杖在贾赦头顶上方的时候,贾母已经是反应不及。如果不是贾玖替贾赦挡了这一下,贾母就要魂飞魄散了。可是等拐杖落了地,贾母看到儿子的眼神,再想起自己小儿媳妇的话,眼角的余光再看到王家的人,他这心头的怒火就怎么也下不去。

贾母冷哼了一声,道:“怎么,我这个老太婆如今连管教儿子的权利都没有了么?”

贾玖耳鸣目眩,却还是挣扎着从父亲的怀里爬起来,道:“老太太言重了。父亲是老太太的儿子,自然归老太太管教。只是孙女儿却是父亲的女儿,老太太若是要数落父亲,孙女儿陪着父亲一起听老太太的教诲;若是老太太要想责罚父亲,孙女儿不敢质疑老太太的决定,只求老太太给孙女儿一个机会,让孙女儿能够代替父亲承受责罚。”

贾母哼了一声,道:“然后你这个小小的娃儿当然挨不了几下,我这个老婆子正好背一个不慈的罪名儿,是不是??”

贾赦和贾玖连忙跪下请罪。

贾母哼了一声,拂开下面丫头的手,自己拄着拐杖转身往上面的榻上坐了。

他的年纪大了,有的时候耳根子也软些,但是他不是一个糊涂人。当初是王夫人做的媒,这才为贾琏定下了王熙凤。若是两家尚且在议亲阶段,那贾赦反对也就算了,可现在两家都已经请了官媒又到官府里面立了婚书,这门亲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既定事实了,贾赦居然在这个时候反悔了,还不声不响地请了官媒上门退亲,根本就没有跟他这个做母亲做祖母的商量,这叫一向在贾家说一不二的贾母如何受得了。

更何况,王子腾是京营节度使,这个位置一直是非帝王心腹不能呆的。之前贾家闹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桩桩件件都涉及王夫人,可就是这样,王子腾也不过是被不痛不痒地数落了几句而已。由此可见,王子腾是圣眷在身。

贾母是这样认定的。

也正是因为王子腾一点儿事情都没有,贾母才会觉得眼下不能得罪王家,才会觉得自己必须给王家一个交代。

将贾赦交到面前是为如此,责打贾赦也是为的如此。

贾母原以为自己都这样做了,贾赦好歹也会收回他的念头,可是偏偏出乎贾母意料之外的是,贾赦居然梗着脖子不同意这门亲事,还不说明理由。这让贾母在王子腾夫人和王熙凤面前下不了台,故而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06

贾母责打贾赦,原来是希望贾赦服个软或者给他一个理由可以跟王家交代,谁想到贾赦居然一点口风都不露,几乎没叫他下不了台。

就是嘴巴上几乎吹破了牛皮,贾母还是知道,贾家在朝堂之上其实并没有多少力量了。就是有姻亲世交,有个圣眷在身的王子腾在那里,众老亲们也更倾向于王子腾和王家而不是贾家。贾母责罚贾赦,固然是因为贾赦不顾贾家和王家的历代交情,更重要的原因是为了保护贾赦。

他都这样当着王子腾夫人的面责罚过贾赦了,王子腾可不好再折腾贾家和贾赦这个混不吝的儿子了吧?

贾母心里那个恨哪。

若是贾赦有个万一,叫他怎么办?不管怎么说,贾赦都是他的长子。如果贾赦出事儿了,自己身上跑不了一个不慈的罪名。何况,自己的二儿子是个没用的,如果贾赦真要有个意外,难道他要看自己那个狠毒的小儿媳妇的颜色过日子么?

没错,这一次贾母可是头一回给王夫人冠上狠毒的帽子。

贾母心里很清楚,今儿个这一切的源头可有一大半着落在王夫人的身上。

王夫人见贾母看他,心里也是咯噔一声。他给贾母做了这许多年的儿媳妇,贾母的神色代表着什么意思,他如何不知道?他心中一面暗恨,一面默默地祈祷着自己的心愿能成,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慈悲样子,口中还道:“老太太,媳妇儿虽然是王家的女儿,却也做了二十几年的贾家的媳妇儿。且容媳妇儿说几句话。琏儿也是媳妇儿看着他大的,他这门亲事也是媳妇儿牵的线、做的媒。媳妇儿也承认,在这门亲事上媳妇儿不仅偏着琏儿,也偏着凤丫头。凤丫头父母双亡,跟着云丫头一样依靠着叔叔婶婶过日子也是事实。但是老太太,凤丫头跟云丫头可不一样。不管怎样,他还有一个同胞哥哥,他这个哥哥可是王家这一代唯一的男丁,是王家将来族长,将来的王家可是凤丫头的哥哥说了算。何况之前大老爷什么话儿都没有,等这门亲事已经坐成了,大老爷这才反对,还直接找上我哥哥退亲。这叫凤丫头将来可如何是好?”

贾母听了,深深地看着王夫人道:“这些话,之前你已经说过了,老婆子我都记得呢。”

王熙凤素来得宠,又是个胆大的,听了这话就觉得不好,却也知道这婚姻大事不是他这种待嫁女孩子可以开口的,只得拉着自己婶娘的手,道:“婶娘~”

王子腾夫人虽然跟两个小姑子的关系并不是很好,可是王熙凤却是他一手带大的。王熙凤的这门亲事从一开始他就觉得不好。就是王熙凤是他养的又如何?在外人的眼里,王熙凤到底没有父母在堂,只有一个不成器的哥哥,就是有叔叔婶婶在,也属于那种亲缘单薄的女孩子,这样的女孩子说亲本来就艰难一些,也不适合嫁给长子做当家媳妇,这也是约定成俗的共识。可贾琏呢?他不但是贾赦的长子,还是贾家这一支的长房嫡长子,他就是要娶,也要娶那种祖父母、外祖父母、父母都建在的姑娘,这样才能够保证一个家族繁衍生息、福祚绵长,不致于失了传承。

贾琏和王熙凤的这门亲事,看着是亲上加亲,世界上并不符合世人对婚姻大事的标准。除了上面一个理由,更重要的是,王熙凤是王夫人的娘家侄女儿。弟媳妇儿将娘家侄女儿介绍给自己大伯家的侄子本来就不合规矩、插手长房事务的嫌疑。据说议亲的时候,作为贾琏的父亲就不曾表态,而一贯奉承着贾赦的、贾琏的继母还持有反对意见,最后能够坐成这门亲事,完全是王夫人极力促成、贾母拍板决定的。

可以说,从这门亲事被提上议程的时候开始,王子腾夫人就提心吊胆。他担心王熙凤会成为牺牲品,更担心自己的女儿也受了牵连。王熙凤到底是王家到底长房嫡长女。

这样想着,王子腾夫人道:“老太太,这门亲事,原来是看在我们两家是世交,琏儿跟凤丫头又是青梅竹马,府上又是真心求娶,我们老爷这才勉为其难点头答应的……”

贾赦是贾玖这辈子的依靠,如今被当着大家的面责打,贾玖心中怒极恨极,道:“勉为其难?婚姻大事,原来是通两家之好、结两姓之盟,怎么到了夫人的嘴里居然是府上勉为其难?既然是府上勉为其难,我们也不好让老亲太过为难,这桩婚事作罢如何?从此桥归桥、路归路、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王子腾夫人大怒,冷笑道:“府上真是好规矩,什么时候做妹妹的能管上哥哥的婚事了?”

贾玖道:“也比府上好些。这人还没有进门呢,就撺掇着我们老太太将我父亲给打了。这人真的进门了,我父亲还有命在!今儿个就是闹上金銮殿我也是有理的。如何?我们现在就去敲御鼓,请朝堂上的诸位大人评评理如何?”

王子腾夫人着实晃了晃,道:“你敢!”

贾玖道:“我有何不敢?告御状我也不头一回了。只是我奉劝您一句,息事宁人。这事儿闹大了,我们贾家是已经这样、不能再糟糕了,就怕你们王家要陪着我们一起丢脸,我还能够得到一个维护父亲的孝名儿,就是不知道府上的姑娘能得什么名儿。”

王子腾夫人怒极反笑,道:“这就是你们贾家的好姑娘?对长辈还真是有礼貌呢!”

贾玖道:“夫人过奖了。只是小女子很好奇,夫人是我们贾家哪一房的太太?当的起小女子的长辈这一名号?小女子自个儿都佩服自个儿了呢,对着您这个害我父亲至此的人还跟您在这里废话,而不是直接拿刀剑来跟你谈话。小女子的脾气好得连自个儿都佩服得很呢。”

贾玖那阴阳怪气的模样,可把王子腾夫人气得前仰后合,王熙凤在边上看了这半天,终于忍不住道:“你是二妹妹?你原来不是这样的性子……”

贾玖坐正身子,让贾赦能够靠着自己,眼角的余光却时刻注意着贾赦头上的血条。他会的东西实在是太少,内伤什么的也看不出来,只有用这样的办法确定贾赦的身体状况,口中则对着王熙凤道:“不敢当,我是哪个铭牌上的人,哪里当得起王家姐姐一声二妹妹?王家姐姐可是娇客,每回过来都能够讨老太太欢心,能够坐在老太太身边、跟宝玉一样金贵,哪里会注意我这个坐在角落头里的黄毛丫头?我之前不曾跟您有多少交情,以后也不指望着您对我有多客气,只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父亲我哥哥。我父亲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我哥哥又是个软和的,我可不希望他被一个外姓的女人踩在头顶上!”

王熙凤知道贾玖不曾被贾家好生教养,却不知道他也有跟个刺猬一般的时候,一时之间倒是愣住了,等他反应过来,贾玖已经说完了,只得道:“原来二妹妹也是这等牙尖嘴利之人,我今儿个算是领教了。”

贾玖冷冷地回答道:“牙尖嘴利?那就请您向上苍祈求我父亲平安无事吧。不然,你将看到的就不仅仅是我的牙尖嘴利了。现在让开,我要扶我父亲回去休息,并为我父亲延医问药,没空招待你。”

王熙凤一愣,刚想说贾玖不过是一介庶女没有这个资格招待他,这抬头一见对方的眼神,硬生生地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开口。

07

贾母知道薛家手里有一样很特殊的东西,却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什么。贾母便将这项任务交给了贾元春,让贾元春想办法诈出薛家手里的东西。贾元春心中也没底。他知道,自己的姨妈和表弟都不是聪明人,但是他那个表妹却不是笨蛋。一个不小心让对方发现了自己的意图,就不会有第二次机会,甚至对方会夺走原本属于自己的机遇。这是贾母反复叮嘱自己的事情,也是贾元春不得不提防的事情。

贾元春根本就输不起。

为了达到一举中的的目的,贾元春终于走进关着王夫人的佛堂。

虽然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就是因为高祖皇帝和顾氏太夫人的关系,这座院子一直不曾修缮,但是从这座院子的布局和仅存的景物依旧可以看出当年那位老姨奶奶在老国公心中的地位。

虽然说本朝的许多律令要比前朝要宽松许多,但是在很多地方,无论是勋爵之家还是官宦世家,都默默地遵守着从前朝流传下的老规矩老律令,这些老规矩老律令。就是约定成俗的、不成文的法令。就比方说,前朝就规定了王府正殿是七间。国公府邸要降等,正殿(或者是正房)五间。因此。荣禧堂是五间,家中重要人物的房舍,正房最多也就五间,像家里的嫡系爷们和家里的太太奶奶们,他们能够住的房舍,正房最多也就五间,好比说身为老太太的贾母的正房是五间,贾赦和邢夫人的上房也是五间,荣禧堂里面也是五间。而作为贾赦的儿子、荣国府的正经继承人贾琏,在原著里他们夫妻的正房就只有三间。

可是当初这位老姨奶奶,他住的这个院子居然跟身为正室夫人而且还是国公夫人的顾氏夫人一样,正房也是五间。屋子很高也很大,当初的雕梁画栋因为没有人打理,不是缠满了蛛丝就是油漆剥落,但是那精美的雕刻依旧隐约可见。院子里还有一座假山,假山里面还有一个小小的暗室,正是夏日里纳凉的好去处。如今。这假山上缠满了藤蔓,冷硬的石块之上覆盖着满满的绿意,显得生机勃勃。院子里高高的银杏树下还有一座汉白玉石桌,桌面上刻着棋枰。错眼看去,仿佛当年的荣国公跟爱妾刚刚还在在这里手谈,等过了日头他们还要来这里复盘一般。

待走进屋子。饶是外面还是热浪逼人,贾元春还是被屋子里的阴冷逼得生生地打了一个冷战。屋子很高很大。只在北墙上挂了一幅观音像,下面就是一个蒲团。帐幔上不致于跟宫里的冷宫一样破烂。却也褪尽了颜色,合着窗户上已经烂了的窗纸和空荡荡的屋子,越发显得死寂。

生与死,强烈的对比,让贾元春非常不舒服,待看见跪在蒲团上头发白了一半,还没有一件首饰、只以一方旧手绢包裹着头发的****,他的眼泪就下来了。

“太太……”

一声悲呼,却是未语泪先流。

跪在观音前的王夫人,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来。

刚被送进这里的时候,王夫人是怎么都不服气的。他终日叫骂,骂贾母权欲熏心、过河拆桥。如果不是贾母想跟婆婆顾氏太夫人、儿媳张氏争权夺势,自己一个小儿媳妇怎么也不可能摸到家里的账本和库房钥匙的。就凭自己的嫁妆,怎么也能够舒舒服服地过完下半辈子。结果贾母的目的达到了,事情又爆发开了,贾母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自己的头上,自己已经稳稳地坐在老祖宗的宝座上。

王夫人也骂贾政。要本事没本事、要学问没学问,就是品德也烂得没人看得上,吃着自己的用着自己的,结果出事儿了,屁都放不出一个。如果贾政不知道自己不该住在正房、如果贾政不知道自己每日花用的银钱是怎么来了,王夫人第一个不相信。

王夫人还发狠赌咒,咒贾赦早死,咒贾玖这辈子都没有好人家愿意要他。他发誓等贾珠出息了,他一定要一个一个地让这些亏待过他的人好看。

可是,贾珠死了。

王夫人怎么都不敢相信。当时他得到贾珠不好的消息,还以为贾珠在用苦肉计,想把自己弄出去。可是他怎么会想到,贾珠是真的不好了呢。然后贾珠真的死了,王夫人也傻了,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出息又上进的儿子就这么没了。

等贾珠出殡之后,王夫人就天天在这里念经,却不再叫骂了,只是边上的人也不知道他每日里在想什么,还以为他已经认命了。

贾元春看见的就是这样的王夫人,面沉如水、眼神内敛,完全没有表情,更不复当初慈眉善目的雍容模样。

“太太。”

王夫人好半天才道:“是你,元丫头,你怎么来了。”

贾元春没有发现王夫人的不对劲,只是道:“女儿想太太了。是女儿不孝,今日才找到机会来见太太,还请太太原谅。”

王夫人这才有点反应,可是低着头的贾元春根本就没有看见。

“你瘦了……”

虽然只有三个字,可是王夫人手里的念珠却动了一动。住在这里越久,王夫人就越想出去。之前他对自己的儿子抱着希望,如今则将希望放在了女儿的身上。女儿两手空空地来看自己,应该是来接自己出去的吧?自己可不能落了场子。让人看了笑话。要知道,自己可是王家的女儿。又做了贾家十几年的当家太太。

可惜,贾元春今日可不是来接他的。只听贾元春道:“太太。女儿还好,可是太太……”

王夫人看着女儿这副模样,心里就有些不舒服。自己的女儿啊,明艳爽利的女儿,怎么学起了那未语泪先流的小家子做派?王夫人不觉皱起了眉头,道:“我很好,在这里只要念念经就可以。倒是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居然做出这等模样。你可不要学你那个不像话的四姑姑!”

贾元春道:“太太。女儿是遇见了一桩极为难的事儿,故而求了老太太,想跟太太讨个主意。”

听说居然不是为了迎接自己出去的,王夫人的心不觉灰了一半,道:“我在这里吃斋念佛,就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这里也是不知道的。丫头,你来找我可是错了主意。若是让我出去了,也许我还能够帮到你。现在么,我就是能做的也有限。”

贾母根本就不可能将王夫人放出来,就是贾元春自己也知道,如果这会儿王夫人被放出来了。那就等于说王夫人没有过错。王夫人若是没有过错,那么有错的就是贾母和贾政。在祖母父亲和母亲之间如何舍车保帅,贾元春非常明白。

对于王夫人的要求。贾元春置若罔闻。他摸出一方帕子按了按眼角,口中道:“到底是太太。女儿这点心思还是瞒不过您。老太太跟女儿说,薛家手里有一样东西。是女儿需要的。只是老太太没有明说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太太,您能否为女儿指点迷津?”

王夫人默默地看着这个女儿。他原以为,这个女儿到底是自己的肚子里爬出来的,怎么说也该跟自己一条心才对。可是女儿居然就跟没有听见一般。王夫人狠狠地捏着手里的佛珠,手指都发白了。

王夫人忍着气,道:“好端端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贾元春低着头,道:“太太,让您住在这里,是老太太的意思,也是为了给外面的人一个交代。除非我们几个出息了,不然,老太太只怕没那么容易开这个口。如今哥哥已经没了,宝玉又小,只有我去拼一把。女儿已经说通了老太太,让老太太带女儿去参加这次的拈花法会。若是有幸中了贵人的眼,那女儿就有可能重新回到宫里去。如果女儿能够搏出一个位置来,太太不但能够出来,还能够重新成为当家人。”

贾元春给王夫人画了一张非常漂亮的饼。至少王夫人对着这个美好的未来发了一会儿的呆。他知道,若是贾元春真的成了,那么他的儿子,他的贾宝玉就有了一个皇妃姐姐,有了个至高无上的姐夫。那个时候,谁都不能欺负他们母子。

王夫人心动了。

见王夫人不语,贾元春迟疑了一下,方才轻声道:“太太?”

王夫人这才回神,道:“如今我是越发不中用了。你说薛家?哪个薛家,他们怎么进京了?”

贾元春道:“就是姨妈家。姨妈带着表弟表妹进京了,说是要送表妹待选。”

王夫人道:“你姨妈?我记得你姨爹走了才三年,他也刚刚出孝没多久罢?怎么好端端的举家进京了?这薛家的基业都在南面,身为薛家的族长,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进京?他是不是将族长的位置交出去了?”

贾元春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王夫人冷哼一声,道:“送女进宫这种话也就糊弄糊弄你三妹妹那样的小丫头片子罢,只怕你那个二妹妹都不会相信。他们家是什么身份,还想送宝丫头进宫?我看是他们在南面惹了麻烦,故而进京躲灾来了。如今他们住哪儿?”

贾元春道:“也在后面。就跟我们的院子紧挨着。”

王夫人道:“果然如此。薛家在京里又不是没有房子。换了别人家,若是举家进京,又不是孤女幼儿,谁会住在别人家里?早早地打发人收拾自己家的房子了。打小我就知道这个妹妹是个没脑子的,故而你外祖特地为他选了薛家,就是怕他拿捏不住。可是我没有想到。他居然会蠢到这个地步。我看他是为了保住自己手里的钱这才舍了宗族嫡支。真真本末倒置。若是让哥哥知道了,只怕要气得吐血!”

贾元春道:“太太。难道姨妈这么做,不是舍了面子得了实惠么?还是说薛家有什么不得了的身份……”

王夫人道:“想来你也知道。那薛家的祖上乃是紫微舍人,也就是中书令,正儿八经的宰相。你想堂堂宰相之后,怎么做起了商贾之事?那不是有辱斯文是什么?”

贾元春立即就知道戏肉来了:“太太,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文章不成?”

想是被关了太久,没有人跟他说话,如今面前的又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王夫人跟倒豆子一般地跟女儿交代起他知道的事情。

“当年太祖皇帝从微末之中登上至尊之位,薛家就是为太祖皇帝打理粮草的。那个时候太祖皇帝最放心的就是薛家。让薛家这位当家人做了本朝第一位中书令。就是那位中书令没了,太祖皇帝依旧不愿意将国库交给别人,就让你姨爹的祖父子承父业继续做这个。只是,薛家跟贾家、王家一样,都不是读书人家,做事还可以,考科举就不成了。你姨爹的祖父就是这样,算账的本事还可以,但是要他作诗填词、写一篇锦绣文章来。他绝对不行。若是让你姨爹的祖父做中书令,只怕朝臣们就不服气。当然,户部尚书和户部侍郎也一样。太祖皇帝就想了一个法子出来,专门设立了一个衙门。让你姨爹的祖父领着。这个衙门就是后来的通政司。”

贾元春道:“女儿从来都不知道这些事情。”

王夫人拍拍女儿的手,道:“这也是你外祖给你姨妈说亲,我才知道的。只是这薛家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到了你姨爹,就只领着金陵通政司。若不是这通政司直达天听。位卑权重,只怕没人会在意这个衙门。通政司说白了就是皇家的探子。等闲人可不会知道身边哪个人是通政司的官员呢。”

贾元春这才恍然:“难道薛家有通政司的名额。”

王夫人道:“没错。因为太祖皇帝的缘故,薛家每一代的当家人都是通政司的人。只是位置高低罢了。我想你也听说过你表妹经常参加甄家的簪花会的事儿吧?你以为,如果不是他父亲是通政司的主官,他能够进甄家的大门?只是既然是密探,只怕就是身上有官位也只能藏着掖着。”

王夫人嫉妒妹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凭什么自己比妹妹聪明也比妹妹能干,自己就只能嫁给贾政这种国公府邸的嫡次子,外头光鲜其实什么都不是,上面还有厉害的婆婆和油盐不进的嫂子。自己的妹妹呢?嫁到了薛家,没有婆婆,自己一进门就当家,甚至丈夫因为官职的关系,明面上只能以商人示人,还没有妾室添堵。每每想到自己一把年纪了还要在贾母面前立规矩,妹妹却能够舒舒服服地坐着,王夫人心里就有气。

“如果你姨妈没有把家里的族长之位交出去,等你表弟大了,也能够在通政司混一个位置。但是你姨妈实在是太蠢了。你姨爹呢,身为通政司官员,本身就是皇家的探子,守密是探子的第一准则。而且你姨妈本来就不是那种存得住话的人,但凡有什么事情,他必定会拿出来显摆一二。所以,你外祖家里无论是什么事儿,你姨妈总是最后一个知道。有关这通政司和薛家的事儿,我想你姨爹也不会告诉你姨妈。你姨爹走得也急,就是他有心,只怕也没来得及告诉你表弟表妹。薛家和你姨妈会做什么,只怕你也能猜到了。”

贾元春道:“太太说的,女儿明白了。也难怪女儿一说,姨妈迟疑了两天就信了。女儿还以为是自己的口才好又有老天爷帮忙祖宗庇佑,却没有想到原来是姨妈一家子都不知道他们自家的事情。”

王夫人听见祖宗庇佑四个字,心里非常不舒服,咳嗽了两声,道:“你姨妈我是知道的,你那个表弟,能让你姨爹宁可在女儿身上花功夫,想来也是一块朽木。薛家唯一有脑子的,就是你那个表妹,可惜年纪小、见识浅薄,就是有些小女孩儿的算计也有限。你姨妈养不出好孩子,若是由男人养女儿,只怕先养出来的是野心。只要我们在后面略略动个手脚,不怕薛家的财产不会到我们的手里。”

贾元春道:“母亲是说金玉良缘?”

王夫人道:“你怎么知道这个?”

贾元春连忙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

王夫人道:“看来老太太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薛家什么身份,就凭蟠儿那不知好歹的性子,就是这一关过了,日后有人勾搭一下,他说不定又犯了案子。只要安排得宜,不怕你姨妈不把整个薛家给宝丫头作嫁妆。不过,宝丫头有那么个哥哥,给你弟弟做正房也委屈了你弟弟。有那么个糟心的大舅子,不是给你弟弟添麻烦么?要我说,就是婚书定下了,我也只肯让他做个二房,至于正室,宝玉是有造化的,就是配个皇家郡主也绰绰有余。”

贾元春道:“太太,这事儿不急。横竖薛家已经进了京,表妹小,宝玉更小。女儿好奇的是,如今姨妈手里,或者说薛家那里到底有什么东西,能让老太太这么忌惮,甚至还还要求大老爷忍耐,不许大老爷为了表妹压着二妹妹生气。”

王夫人想了想,道:“通政司上的事情,你姨妈肯定是不知道的。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干脆地就把族长之位交了出去,也不会这么干脆地带着儿女上京来。毕竟,这个恩典是皇家给薛氏一族的族长的。如果不是正经的官职,那就是你姨爹在任上留下的东西。对了,通政司是皇家的探子,自然也会监视下面的百官。也许你姨爹手里握着的就是金陵乃至是江南出来的官员的把柄。”

贾元春吓了一跳,道:“不可能罢。这么重要的东西,姨爹怎么可能留给姨妈?若是让外面的人知道了,那不是要姨妈一家子的命么?”

王夫人摇了摇头,道:“你姨爹既然是通政司上的人,那么他能够监视百官也不稀奇。而且就是因为你姨妈蠢,你表弟是个没有的,大家才不愿意相信,这东西在你姨妈手里。只是这事儿不能急,等日后慢慢来也使得。你眼下最重要的是进入当今万岁的眼。你可想好了要怎么做么?”

贾元春想了想道:“我记得宫里前面的三位贵妃娘娘和现在是淑妃娘娘都是温柔和善的江南美人,女儿想着……”

王夫人摇摇头,道:“你若是这样想,那你就错了。你原来就属于那种明艳可人的爽利人,现在你是瘦下来了,可要是日后进了宫,得了宠,金尊玉贵地养着,又丰腴回来了呢?难道一个劲地节食?你还要不要生孩子了?”

贾元春道:“那太太的意思是……”

王夫人道:“当今万岁幼年丧母——别看他宫里什么样的人都有。要知道,对于男人而言,自己的母亲总是不一样的——在宫里的时候很是艰难。能够平安活下来,那还是太上皇后没有儿子,故而对他极为照应。我只是这样一来,万岁就是想念母亲也只能偷偷地压在心里。他毕竟是因为太上皇后的照拂又加上运气好才走到今天的。我记得老太太手里有一幅画,画的就是当今万岁的生母未进宫之时的模样。你去问老太太观摩两天。然后按照那上面裁两件衣裳……”

王夫人说一句,贾元春都点头。完了,王夫人道:“你听我的准没错。万岁能够平平安安地走到今天,等闲人可摸不到他的喜好。从太后娘娘身上下手,反而是最快的。”

“(未完待续……)

08

等到了安远卫,贾玖才明白商清逸的意思。

他走的时候,安远卫就只剩下断壁残垣,没有一片墙高过三尺。从前的安远人垒起来的土墙也七零八落的,充分地展现了落魄和防御力五的渣卫所到底是怎样一副模样。

可现在,仿佛生机跟着春风一起,注入了这个小小的卫所。原来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仅仅能够容纳三千人的小卫所,如今变成了一大两小三座呈品字型互为犄角的营寨。每一座都有着高高的围墙,那是用根根笔直的竹竿炸起来的。外面甚至还糊了一层泥,用来防火。围墙上有哨所,还有士兵来回走动放哨。

显然,围墙上的士兵也注意到了贾玖这边的两辆马车,正对着这边指指点点呢。就在这个时候,贾玖觉得手里的感觉不对。才将视线转移过去,就看见前面四匹驾车的马儿有一匹一颤,就那么倒了下去。

贾玖很确定,如果不是弓箭的射程差了一点,如果不是上面一直克扣军备军饷导致安远卫没有床弩,只怕这会儿他这辆篷车已经废了。

不过,现在嘛……

贾玖很光棍地爬进了马车,把长乐公主背到背上,一手拎着或天戟,一下子就飞上了半空。另一边,商清逸也抱着赵氏跟在了贾玖身后。

安远卫原来的那些将士们是见过贾玖的武功的,虽然依旧觉得这个小丫头很挑战他们的三观。不过他们好歹还记着自己的职责。但是那些后面来的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他有幸见识到了霹雳世界里面的化烟技巧——另外一种化光技巧比较高级,贾玖还没有学会——只见贾玖人影一闪,原来还站在那篷车上。一眨眼的功夫,人就在安远卫里面了。

站稳了身子的贾玖也被自己看到的吓了一大跳。他差一点就把长乐公主给丢地上去了。

众所周知,他那个老哥,在原著里面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在这里,也是很正常的公子哥儿,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衣食住行都贼讲究。在家里,为了一点儿小事儿不顺心就打丫头撵小子,那是贾家的爷们的专长!至少贾琏在家里为着功课的事儿可没少拿他身边的丫头小子撒气。

这样的贾琏。谁会想到他跟一个普通士兵一样,卷着裤腿扛着竹竿做粗活呢?

贾琏看见自家妹妹依旧是那身水红色衣裙、依旧是夸张的面具、依旧是镶满珠宝的画戟,却背着个十五六岁的大姑娘站在他面前,当即就把肩膀上的竹竿给跌了。

“妹……没事儿吧?父亲若是知道你回来了。一定很高兴。”

从那个才吐了一半的妹字。贾玖知道这个哥哥八成是知道了。不过他的反应也快,贾琏话不对,立刻就一脚踢在了贾琏的膝盖弯里,让贾琏不得不改了口。

边上走过来两个一样扛着竹竿的人。不过,那个人显然比贾琏更懂得如何干活,也比贾琏更知道跟别人配合。至少,他们两个人就扛了七八根粗大的竹竿。为首的那个也是安远卫的老人了,当即冲着边上一队走过的士兵道:“来个人搭把手。”

立刻就有一个高高瘦瘦、满脸尘土的士兵过来跟贾琏换了肩。

面对着自家妹子。贾琏非常不自在。

不是每个男人都有这个勇气面对一个胆敢杀人的女人的,而且是当着他的面杀了成千上百的人。

原著里。王熙凤是心狠手辣,可他的心狠手辣都在他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就是责罚一个下人,也会拖到二门外打板子。胆敢见血的女人,无论年纪多大,都是让贾琏这样的公子哥儿觉得心底发酥的人物,哪怕这个人是他的亲妹妹,哪怕明知道对是为了他们家才这么做的。

拉回贾琏的神智的,依旧是贾玖的声音:“二叔,祖父呢?”

贾琏愣了愣,道:“你跟我来罢。父亲在跟张将军商量接下来的准备。你来了,我们的胜算就多了很多。”说着,有跟想起了什么一般,问道:“丫头,你背上的这位是?”

贾玖很随意地道:“长乐公主。”

贾琏刚开始的时候没有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踉跄了一下,最后还是没能保持平衡,一下子趴在了地上。那个位置,正好是中军帐。

里面的老于看见贾琏趴地上了,立刻大步地过来了:“我说贾主簿,你的身子骨可真够可以的啊!不过是一百跟竹竿,你就趴下了?如果不想扛竹竿的话,下次就不要犯错……”

走到门口,才看到背着长乐公主的贾玖,他当即就傻了:“贾家丫头,你,你回来了啊。”

好吧,又是一个知道了贾玖的丰功伟绩之后不知道用何种面目对待贾玖的大男人。

倒是里面的贾赦,听说闺女回来了,立刻跑了出来:“丫头,你可回来了。我们正在说,若是有你在,安远卫会有更多的胜算。”

一抬头,看见了趴在自家闺女的背上的大姑娘:“这位是?”

“回祖父,这位是长乐公主。”

贾赦当即就跪了。

他知道自家闺女是见过长乐公主的,自然不会弄错。

看见贾赦跪了,其他的武将们连忙也跟着行礼:“见过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长乐公主从贾玖的背上下来,略略理了理自己的衣裙,道:“众卿家平身。”等诸位武将都起来了,长乐公主才道:“是本宫莽撞了。”

张游击连忙上前一步,道:“末将派人送公主……”

长乐公主摆摆手,道:“听说边关老是兵员不足。分兵保护本宫实属不智。你们原来打算如何安排贾家丫头的?本宫就跟贾家丫头挤一挤,等事情完了,本宫再跟贾家丫头一起回转京师便是。此外,本宫会写一封信,还请将军派人日夜兼程送达京师。”

“末将明白。”

得,长乐公主这一安排,很多事情都不得不重新盘算了。

贾赦跟张游击事先可是计算好了的,贾玖武功高,是一大战力。有了这丫头,他们只需要守住其余的三个方向就好。可现在么,贾玖要保护长乐公主,就等于说,他们手里的人不够了。

倒是贾玖,扶着长乐公主进了中军帐之后,立刻就道:“祖父,张将军,也许晚辈不该插嘴。方才晚辈在外面远远地看着,似乎安远卫边上多了两个卫所。不是说,没有朝廷的旨意,边关不得轻易筑城么?”

张游击道:“那不是城寨,而是坞堡。”

坞堡,也就是武装围屋的别称。这玩意儿打秦汉之时就有了,那些边关的军屯民屯也多是按照坞堡的模样建造的,为了就是抵御外敌。安远卫的确没有这个资格另起城寨,不过不等于说没有空子可以钻。将坞堡建在卫所边上,与卫所互为犄角、相互照应也是可以的。

老于倒是站在门边儿上,不时地对着外面探头探脑,这会儿倒是插话了:“贾家丫头,你带来的那个男人是谁?他跟商队里面的人倒是熟悉。”

贾玖一愣,道:“那个人自称商清逸。不过我不认得他。”

贾赦立刻道:“余杭商清逸?六年前的探花郎?”

“祖父知道?”

贾赦道:“如何不知道?时隔多年,已经淡出朝堂几十年的商半朝再度出现年轻俊杰,还是一个尚未加冠的少年郎君,当时整个京师都轰动了。那会儿,你二、老太太曾经为了你大姑姑打过他的主意呢。不过你那个二叔祖母是个眼皮子浅的,到底把事情给搅了。不过,凭人家的家世和学问,也轮不到你那位大姑姑。听说宫里好几位公主、郡主对他倾心不已。不过这位商探花也是个奇人,中了探花、入宫见过太上皇和当今之后,立刻就挂冠而去,不知所往。算算年纪,他也正好是二十三四岁罢。”

贾玖道:“既然如此,还请祖父帮忙把把关。若是真的是他,说不定也是一个助力。他的修为可不低呢。对付狄人应该绰绰有余了。”

贾赦连忙将目光转向上头坐着的长乐公主。

长乐公主道:“虽然皇祖父很器重这位娘舅家的晚辈。不过本宫生于宫闱,倒是不认得这位亲戚。总之,就劳烦贾监军了。另外,接下来就有劳诸位了。”

关于贾赦如何确定商清逸的身份一事,长乐公主并不感兴趣。他也累坏了,只想找个地儿好好的歇一会儿。

尤其是他的帐篷附近绝对不能有男人。

现在,他看到男人就讨厌。如果不是知道安远卫的重要性,如果不是知道贾玖对家人的重视,如果贾赦不是贾玖的父亲家里不是贾玖的亲哥哥,长乐公主一准就叫贾玖送他回京师了。

不过现在么,他宁可忍耐一阵子,哪怕这段日子对于他来说会非常难熬。因为他知道,如果他现在就这么回去了,那么他这辈子就玩了。(未完待续……)

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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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房里,贾玖正拿着帕子给贾赦擦汗,而贾赦则趴在床榻上,抱着枕头合眼养神。这一次他可是受了大罪了。

不管怎样,贾赦也是年过五十的人了,这世界上又有几个人能够平平安安地活到五十岁的?他的年纪真的不小了,还被母亲当着客人的面用拐杖责打,这一次与其说他是身上痛,还不如说他的心上更疼。

他可是贾家的家主,就是要打他,也该是在祠堂里面,当着祖宗们的画像打,哪里能当着别人家的女人的面打呢?

贾赦的心思,贾玖刚开始的时候还不知道,直到王善保家的提醒了他,他才明白贾赦这是有了心结了。

仔细想了想,贾玖让丫头婆子们去了外间,这才凑近了贾赦,道:“父亲,女儿想着,老太太最是好颜面,又是想来睿智的。若是说老太太不知道给父亲作脸,女儿这点子年纪,这点子见识也觉得不可能。想来,老太太的心里怕是有别的念头。父亲,您觉得,老太太对哥哥的婚事的态度如何?”

贾赦道:“可是这桩婚事是老太太拍板定下的。”

贾玖道:“那是以前,现在可不同了。父亲,老太太虽然是内宅女人,却不是二太太那种不知道好歹的。老太太为何故意这么做,父亲认为,老太太到底是怎么想的?”

贾赦道:“难道老太太是赞成我的想法,不喜欢琏儿娶那个凤丫头?”

贾玖道:“女儿虽然年纪小,却也听王妈妈等人说了几句。虽然原因不一样,只怕老太太还真的不赞同娶那个王熙凤呢。”

贾赦道:“怎么说?”

贾玖道:“这是几位老妈妈跟女儿说,女儿又自己琢磨了一番的。若是说得不对,还请父亲海涵。”

“你说便是。”

“是,父亲。姻亲姻亲,说白了,不过是想借着儿女婚姻大事让两家的交情能够更上一层而已。那个王熙凤虽然是王子腾大人的亲侄女儿,可王子腾大人却有自己的亲闺女。您说,这侄女儿能跟自个儿的亲闺女比么?更何况,我们贾家已经有一位王大人的亲妹妹,这侄女儿比起亲妹妹,哪个更近一些?虽然说他还有个哥哥是王家这一代嫡系唯一的男丁,可听说这个叫王仁的还真的应了他的名字,不出息就不说了,人品也不够好。虽然说以后王家是他当家做主,可是这样的人,也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依靠得上呢。而且,万一王大人有了自己的亲儿子呢?”

贾赦点点头,道:“不错。我们家已经娶了王家的女儿,还是王子腾的亲妹妹,实在是没有必要娶他的侄女儿。若是王子腾的亲闺女,那还算好的,可他的侄女儿,呵呵,只会让我们这一房少了一门有利的姻亲,并且让那二房插手我们这一房的事情。只是,老太太是真心帮我的么?”

贾玖道:“父亲,不管怎么样,您也是老太太的儿子,还是他老人家的长子,老太太难道还会帮着外人?女儿看着,老太太之前一直顺着那二太太,完全是因为二太太的身后站着二老爷。这次父亲又不是跟二老爷对上,而是跟着外人对上,老太太自然是帮着父亲的。”

贾赦趴在那里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却还是不敢相信,直到下面人通报说鸳鸯和鹦哥两个拿着贾母赐下的老参进来了,这才引起他的注意。

贾赦想了想,将这两个丫头叫进来,问他们:“老太太可有话吩咐下来?”

鸳鸯连忙道:“老太太让老爷好生将养身子,还让奴婢转告老爷,这桩婚事老太太已经替老爷摆平了,请老爷放心。”

贾赦连忙追问,鸳鸯也将贾赦走了以后荣庆堂里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与贾赦知道。

贾赦大喜:“原来如此。到底是老太太,如果不这么做,如何堵得住王家的嘴?还是老太太高明,让王家人说不出话儿来。”

正在贾赦兴高采烈间,又听说张烨来了,赶紧连声叫请。

张烨和梁铮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贾赦趴在床榻上,面带喜色,床榻前的脚踏上站着一个小女孩,正拿着帕子给他擦脸,地上又跪着两个捧着一只匣子的小丫头。

虽然身上只有一个一等将军的虚衔,可是每次大朝会贾赦也是有资格去给皇帝磕头的,自然也认得张烨,赶紧挣扎着支起身子:“原来是贤侄。丫头,这是你先头母亲的大哥的长子,快叫大表哥。”

贾玖赶紧从脚踏上下来,给张烨见礼。张烨赶紧回了一礼,取下自己腰间的玉佩道:“今日来得匆忙,不曾准备什么见面礼,还请表妹海涵。”

贾玖不敢接,回头望向父亲,见父亲对他点头,这才道了个万福,接下了张烨的玉佩。梁铮给的玉佩也是如此,得到了贾赦的允许之后,这才道万福、接过梁铮给的玉佩。

两下厮见过,贾玖退到边上,另有小丫头搬过两张绣花墩,请张烨和梁铮坐下。

只听张烨道:“姑父,自打姑母去世之后,我们两家也淡了下来。之前祖父还为了表弟的婚事发过脾气呢。”

贾赦不好意思地扭着手里的荞麦枕头,道:“论理,琏儿的婚事也该请教岳父一二才是。只是那个时候我在家里也做不得主,虽然有个继室夫人,可他在老太太和世交面前也说不上话儿,连外头的应酬也是我那个弟妇出面照应的。当时我也想过请岳父大人帮个忙的,只是没等我登门,家里就已经给琏儿定下了。这事儿确实是我的不是。”

张烨叹了口气,道:“虽然我是晚辈,可是我还是要说一声,表弟是姑父的儿子,他的婚事也该由姑父做主才是。只是,如今姑父为何一心要退婚?”

贾赦道:“其实,除开家世不谈,那个王家丫头的确生得好,人也爽利,我是个愚钝的,讨了个继室也是个软弱的,正需要这么个人。所以那个时候,我也没有多说。可是这一次,查下面的奴才,居然查到你姑妈当初难产而亡里面居然另有文章。虽然没有证据,可是王家那个女人身上的嫌疑却不少,不管最后是不是他做的,我哪能让琏儿娶他的侄女儿?世人会如何看待我这个儿子!哪怕拼着会激怒王子腾,我也要退了这门亲事。”

张烨吓了一跳,道:“当真?”

10

稍晚一点的时候,贾玖就把今日在贾母屋里发生的事情跟贾赦说了。

贾赦皱了皱眉头,道:“大丫头好生大方,一开口就是梨香院。自打老祖宗去世之后,那里就一直空着,就是父亲暮年也不敢搬进去,只是另外找了个院子住着。让一介商户窃居堂堂国公的住所,也不知道他的心里是怎么想的,有没有当自己是贾家的女孩儿!”

贾玖笑道:“父亲,您也不用如此生气,这事儿女儿已经挡回去了。”

贾赦一拍桌子,道:“正该如此。他们一家都是客人,而薛家更是客人的客人,没有这个资格住老祖宗的屋子。对了,回头我就让人在梨香院西侧再砌一道墙、开个门,平时关严实了,也免得那些人冲撞了老祖宗去。”贾赦说干就干,立即叫了大管家林之孝过来细细地吩咐了。

等林之孝出去了,才听得贾赦道:“好孩子,这端午眼看着也一天天地近了,祭祖少说也要三个菜,还要醋和酒,这可不是一时半会儿的就能成的。”

贾玖道:“父亲,这事儿女儿已经请教了两位表嫂,嫂子们说,老太太教的法子原来就不差,就怕女儿力气小、个子矮,让女儿先试着背着弟弟学会打理那些碗碟,若是能成,再洗菜,之后才是上灶台。”

贾赦大急:“哎呀,我都忘记了,既然要准备酒食,就必须动刀子。你才这么一点点年纪,若是伤了手可怎么好?”

贾玖道:“父亲,事到如今,可不许我们退缩。横竖这两天女儿先练练手。而且,两位嫂子已经尽量为女儿挑了不用动刀子的菜肴,等女儿学会打理祭器之后,就一样一样地教给女儿。”

贾赦听了,还是不放心,刚想开口,却听见外面有人来通报:“老爷,老爷,不好了。我们家姑太太没了。”

贾赦立即站了起来,道:“姑太太?说清楚,是哪一个妹妹没有了。”

来人道:“老爷,是林家姑太太没有了。”

贾赦一下子跌坐下去:“四妹妹?老太太若是知道了,也不知道该怎么难过呢。”

贾玖迟疑了一下,道:“四姑姑不是一直好好的么?怎么会……”

地下那人道:“回姑娘的话,姑太太自打生了表姑娘身子就不大好,偏偏这次姑老爷受了府里的牵连才被贬斥,姑太太心里一直不舒坦,勉力支持着跟着姑老爷去了南面,又赶上水土不服,硬生生地掉了一个成型的哥儿,自己也没有撑过来。舍下姑老爷和表姑娘就那么去了。”

贾赦和贾玖面面相觑。

良久,才听贾赦道:“老太太最是心疼四妹妹,如今四妹妹走了,老太太还不知道怎么担心呢。”

贾玖想了想道:“父亲,姑太太家里可不比我们家。姑爹一把年纪了,却只有表妹一个孩子,就是他自己不愿意续弦,林家宗族里也不会由着姑爹任性的,何况赶在这个当头。可要是姑爹续弦了,若是这继夫人是个好的,表妹也不致于太过艰难,若是运气不好,少不了一番磋磨。老太太最是心疼四姑姑,听了这样的消息,一定会磨着父亲打发人将表妹接过来。若是姑爹不点头,只怕老太太的脾气……”

贾赦道:“老太太虽然疼妹妹,可到底还是我们贾家的太夫人,林丫头就是妹妹的女儿又如何?到底比不上宝玉也比不上琮儿。尤其是宝玉没了将来的现在,老太太一定会未雨绸缪,先为他算计,之后才会轮到林丫头。若是林丫头真的来了我们家,只怕这闺誉也没了。这事儿若是不跟老太太说清楚了,只怕老太太会更难受。罢了,由为父去跟老太太开这个口罢。”

贾赦站了起来,整了整衣裳就踱着步子出去了。看着贾赦的身影,贾玖非常担心,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只得暗自着急。

这个时候,什么薛宝钗啊,什么贾元春啊,什么林黛玉,都被贾玖抛之脑后了。就是他们再美好、再钟灵毓秀,他们也比不上贾赦对贾玖来得重要。

在屋里转悠了片刻,贾玖还是亲自过去,将贾琮交给了在后花园的花厅里面理事的两位表嫂并说明情况,自己这才坐了车往贾母这边来。才进得垂花门,就听见前面有人大哭:“老太太,不好了,我们珠大爷吐血了。”

屋里坐着的贾母和跪在地上的贾赦都吓了一跳,更有小丫头立即冲了出去,通知二房等人。

贾母听说贾珠不好了,整个人都软倒了,慌得贾赦连忙扶持住了贾母,在耳边连声呼唤母亲,贾玖一面让人去请太医,一面也上前帮忙照应,让人伺候贾母躺下,给贾母顺气,又叫人将贾珠抬进来,让人去请太医。正在忙乱间,却听见后面有人放声大哭:“珠儿,我可怜的儿啊,到底是哪个容不下你啊!……”

在上面榻上躺着的贾母忍不住道:“够了,珠儿还没死呢!你这是咒他早死是不是?”

王夫人也不理会贾母,直接就扑到贾珠身上,大哭:“我可怜的儿,你若是有个什么万一,叫我该怎么办呢?”跟在他身后的贾元春和李纨也都垂泪不止。贾玖赶紧叫人给李纨添个座位:“珠大嫂子,你肚子里的侄儿要紧,你先坐。太医马上就来了。珠大哥哥一定会好起来的。”

李纨见王夫人趴在贾珠身上大哭,还不敢坐,还是贾母开口了,方才侧着身子往那绣花墩上坐了。

王夫人对外界根本就不理会,只抱着贾珠大哭。贾玖看贾珠面如金纸、气若游丝,觉得贾珠难逃此劫了,又见王夫人那副模样,心中更是说不出的滋味。

贾玖不好开口说王夫人的不是,只好皱了皱眉头,将贾珠的小厮叫过来问话:“怎么回事。珠大哥哥不是在国子监里面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就吐血了,还这么严重。”

那小厮抽抽搭搭地道:“自打府里的官司闹到了御前,我们大爷在国子监里面就遭到了排挤。原来我们大爷在国子监里面就不大受欢迎,靠自己考进去的学子们看不上大爷是拿着家里的监生名额进来读书的;勋爵权贵子弟将我们大爷当成书呆子,等闲不会来叫我们大爷。还是亲家老爷暗地里帮忙,那些考进去的学子们看我们大爷读书还算用功,也知道上进,这才慢慢地接纳了我们大爷。可是官司一出,往日里跟我们大爷交好的那几个学子立即就远着我们大爷,更有人总是在背后指指点点。亲家老爷回南以后,大爷在国子监里面更是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上次旬考,大爷的成绩就不大好,有先生就找过大爷说话。从那以后大爷日日苦读到半夜,谁成想,这次旬考大爷又敬陪末座,成绩一出来,大爷就吐血了。”

小厮虽然说得委婉,但是贾玖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国子监里面的学生分成两种,一种就是拿着恩荫的监生名额去镀金的权贵子弟,就好比说,贾珠自己就是拿着原来属于贾琏的名额去的国子监。这种学生,一般身上已经有了爵位,或者将来会继承爵位,又或者家里对他们已经有了安排。这些学生大多数不愁将来,他们去国子监,除了镀金,剩下的目的就是积累人脉。所以,赏花饮酒、走马章台就是他们的日常。另外一种,就是凭借着自己的本事考进去的。这些学生们不但自己读书用功,还很注意功名和自己的品性修养,更注重世人对自己的风评。

可贾珠呢,明明是拿着原本应该属于贾琏的监生名额去了国子监,结果却是两边都不靠。他跟国子监里大多数恩荫进去的监生不同,人家是前程已定,而他却是要靠自己。所以,别的恩荫的监生在联络情谊、积累人脉的时候,他则在灯下苦读。至于国子监里面那些凭自己本事考进去的学生们,这些学生都是各省各府的尖子生。想天下每年有多少人考秀才,只有考中廪生(每个考区的前十名)之后,再先后在县学、府学进修过,得到府学教习的推荐,才有机会进入国子监。跟这些学生相比,贾珠的基础又太过薄弱,根本就跟不上进度,就是日夜苦读,也只有垫底的份儿。以前李纨的父亲李守中还在国子监的时候还好些。身为岳父总会照顾着女婿,偶尔给女婿开开小灶什么的。那些学子们看在李守中的面子上,也有来奉承贾珠的。

可是现在李守中回南了,没有人给贾珠开小灶,贾珠又被拖累坏了名声,连往日看在李守中面子上奉承着他的学生们也都远着他了。几下一夹攻,贾珠自然受不住,再得知如果这次考砸了,就必须退学,贾珠的心理压力可想而知。这样的贾珠,这样的心理状态,能够考出平时的水平就有鬼了。

11

王夫人虽然趴在贾珠的身上大哭,却把这小厮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他听说是因为李守中回南以致于自己儿子在国子监没了依靠,更是大怒,过来扯着李纨就骂:“你这个丧门星!原以为娶了你,你那个父亲好歹会照应着我儿子些,可你父亲一声儿都不吭地跑了,留下我儿子在国子监里被人磋磨。都是你!丧门星!早知道,我就让珠儿娶了那个秦可卿了,模样比你漂亮,嫁妆还比你多!就是我娘家侄女儿也比你强!”

贾元春在一边低着头不说话,贾玖见李纨一个孕妇就那么站着由着王夫人磋磨,边上没一个人说话(贾赦除外,他是伯父,男女有别,如果他开口了,李纨就要去死一死了。),忍不住道:“二太太,您就稍停些个吧。您怪珠大嫂子有什么用,这门亲事不是您自个儿挑选的么?为的就是有人能够指点珠大哥哥,是您特特地请了官媒下了厚厚的聘礼,这才把珠大嫂子抬了进来。人家李家对珠大哥哥也够好的了。如果不是这门亲事,李大人也不会丢了名声和官位。二太太,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是看在珠大嫂子肚子里的那块肉,也请您手下留情。”

王夫人恨极,抓起手边的东西就砸了过来:“都是你这个死丫头,如果不是你,就不会有这些事情了。”

周围的丫头们都惊叫起来。原来王夫人气急之下,居然抓起了李纨身后的放着盆景的高几!那高几可是用上好的紫檀做的,又有华美繁复的雕刻,看着是不大,可少说也有十斤重,又是夹着王夫人的雷霆之怒,若真让他给砸中了,只怕贾玖要头破血流、横尸当场了。

那些丫头婆子们还没有反应过来,贾赦却先动了。他一个箭步就冲过去,抱住了贾玖,闭着眼睛等着后背上的那一下。

王夫人将高几丢过来的时候,贾玖也不过是瞪大了眼睛,等看见父亲冲过来替他挡这一下,贾玖的神色终于变了。贾赦已经是五十好几的人了,哪里经受得住这样的一击!

贾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跳起来的。只是他就是那样跳了起来,一脚踹了出去,他的脚丫子从贾赦的腋窝底下穿了过去,正好踢在那高几上。那高几受了这一击,更是翻着跟斗往后激射,破窗而出,砰地一声砸在了院子里。贾玖也一屁股跌在地上,摔了个屁股墩儿,疼得他龇牙咧嘴。

躺在上面的贾母又惊又怒,道:“谁把他放出来的?不是已经将他禁足在佛堂了么!送他回去。”

贾元春大惊:“老太太。”

“怎么,要老婆子说第二遍么?”

贾元春高声道:“老太太,哥哥也是母亲的孩子。好歹也让母亲见哥哥最后一面……”

贾母道:“你也在咒你哥哥早死么?元丫头。你不要忘记了,如果不是你母亲作孽太多,也不会报应到你跟你哥哥身上。要知道,你母亲自己放例子钱还不够,还把罪名推到你大太太身上。你大太太被他折腾病了还不够,他还要下药要你大太太的命!再加上琏儿的娘和哥哥两条命。换了其他人家,早就收了他了,哪里会让他好吃好喝地呆在佛堂里面!……”

正说着,就看见下面的榻上躺着的贾珠猛地喷了一口血,就那样睁着大大的眼睛,仰面躺在了那里。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众人,唯有李纨走过去,轻轻地将手指伸到贾珠的鼻子底下,可贾珠哪里还有气在!

“大爷!”李纨一声悲呼,贾珠的小厮、李纨的丫头婆子都哭了起来,贾珠的侍妾通房更是跪在贾珠的腿边嚎哭不止。王夫人更是扑在贾珠的尸首上放声大哭。

太医进门,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凄惨的景象。

对于贾家的事情,太医院的人可都不陌生,毕竟他们有一位同僚已经被牵连,夺了医簿,没了行医的资格。这里面,固然是因为那位同僚医德不够,可根子还在这家人自己身上。看到王夫人哭得这样凄惨,太医除了摇头,也只有摇头。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贾珠是贾母最得意的孙子,也是贾母寄予厚望的孙子。贾母知道,自己的小儿子本事有限,年纪又在那里摆着,将来上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唯有这个大孙子,会读书,又有个国子监祭酒的岳父,将来还能够期待一下。可谁知道,如今一切都成了泡影。李守中不再是国子监祭酒了,这门姻亲也没了意思,现在连这个出息的孙子也没了,贾宝玉是上面记了名的,难道要将希望寄予在孙媳妇肚子的那块不知道男女的肉上?抑或是那个庶出的孙子?

贾母一想到自己次子这一房,眼前就一片灰暗。慌得贾赦连忙扯过太医,请太医为贾母诊治。

贾母倒是没有太大的问题,只是伤心太过,需要静养。

贾玖又忙忙地让太医为他父亲请脉:“太医,您给我父亲看看。刚刚二太太拿高几丢我,父亲冲过来保护我,虽然最后这高几被我踢出去了,没有砸到我们父女身上,可当时还真是好险。您给我父亲看看,可不要伤者神了。”

太医连忙也请贾赦坐下,细细地给贾赦把了把脉,又看了看贾赦的眼睛和舌苔,道:“令尊这是最近累着了,平日里酒水用得太多,吃的也油腻。是应该好生调养一番。至于别的,倒是其次。”说着,给贾母和贾赦开了药方不说,还给他们开了药膳方子并建议两人饭后能够去后花园里散散,消消食。

等确定这两位都没有大问题,贾玖这才拉过李纨,道:“太医,您给我堂嫂看看。珠大哥哥没了,堂嫂又怀着身子,方才又闹了一场,我怕对肚子里的侄儿不好。”

李纨低着头不说话,却柔顺地由着贾玖拉他过去。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怜,双颊上没有一丝血色,如今被王夫人闹了一场,更是连嘴唇都发白了。

太医为李纨把脉之后道:“这位奶奶的胎像本来就有些不稳,今日受了如此打击还受了气,只怕对肚子里的孩子有碍。还请安心养胎。”因为李纨是孕妇,太医可是慎之又慎,就是这药方也是再三斟酌。

可是李纨不仅仅是身子不好,如今的他更是多了一桩心事。

丈夫没有了,公爹根本就没有出面,婆婆是那个样子,自己的小姑对自己也冷漠地紧,面子情分都没有多少,连让屋里的太医给自己请个脉这样现成的人情都不愿意给,就是自己肚子里面怀着他们家的种又如何,没有人会将自己当成一回事情。就是上面的太婆婆愿意照拂自己,可是太婆婆的年纪在这里摆着,他又能照顾自己几年?

想到未来的种种,李纨恨不得自己现在就带着自己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就跟贾珠一起去了,这样还能够混副好棺材,也省了日后的闲气。

李纨木着一张脸,他的心思瞒得过别人,瞒不过贾母。

贾母叹息一声,道:“罢了,珠儿媳妇也是个可怜的。就将他的月钱生到十两。这份银子就从老婆子这里出。还有珠儿的后事也该操办起来了。既然老二家的被拘禁在佛堂里面,老二家里也没有人能够支应得开,就跟东府里借蓉儿媳妇过来照应两天。外面的事情就交给老二去做。还有这灵堂,珠儿虽然是老大的侄儿,可是两家已经分家,就不好在这宅子里安设令堂,具体的地方,也找珍儿媳妇看看,他们那边可否辟个院子出来。”

少时,得了消息的尤氏带着秦可卿就过来了。尤氏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不愿意,但是贾母也说了:“珠儿是我的大孙子,好不容易养到这么大,偏偏他就这么去了。我这个老婆子好歹也要送他一送。你看看,哪里近一些,能让我这个老婆子过去的就好。”

贾母已经一把年纪了,若是有个好歹,尤氏绝对落不着好,值得赔笑道:“老太太,我们老爷也好道,在家里清修的时候也有那么一个院子,东西都是现成的,略略收拾收拾就能够使唤。只是珠兄弟到底年轻,又是小辈,只怕走的时候只能走后门了。”

贾母道:“身份和辈分都在那里摆着,走后门也是规矩。就这样定了。”又跟尤氏商量着借秦可卿两天,尤氏当然不好拒绝,当下也应。

贾珠没了,作为他的亲弟弟亲妹妹,贾元春和贾宝玉、探春、贾环都要带孝、服大功,贾赦这一房却是分宗出去的,按照法理,便是不同宗族之人,若不是碍着贾母,贾琏和贾玖贾琮连素服都不用穿。不过贾玖好歹也还记着贾敏也没了,还是应景儿地穿了浅蓝的衣裙,就连首饰也避开了大红的珊瑚和红宝石之类的鲜艳的宝石。

001

步天街,登云梯,御鼓一响动九重。

边关战事一日三变,百官在御前吵成了一锅粥,谁会想到就在右丞相与兵部尚书吵到最厉害的时候,从来就不曾响过的御鼓居然咚咚咚地响了起来。沉闷的鼓声回荡在金銮殿上空,让百官为之一凛。

谁,是谁在这个时候告御状?!!!

不要说文武百官,就是上面昏昏欲睡的皇帝也吓了一跳。

上一次的御鼓响起是什么时候来着?

御鼓一响,意味着有天大的冤情需要面陈君王,而这样的案子基本上会牵连出一大串的官员。这次的御鼓又会让多少人人头落地?

不要说其他人,就是左右丞相也心中暗自嘀咕。能够爬到今日的高位,就是他们自己做得再好,也难保没有人往他们的头上扣屎盆子。更不要说,没有人能够一辈子都不犯错。

一时之间,金銮殿上一片寂静。

皇帝对自己的大太监王继恩微微点了点头,那太监赶紧去了。到午门外一看,却是一个小孩子。看衣着打扮可不是一般人家出生,倒像是富贵人家的女儿。

“哪儿来的瓜娃子!这御鼓是你可以玩的么?来人,将这孩子乱棍打出去!”

那小孩子尖叫着道:“我是来告状的!我要告家里的奴才!让我进去!”

王继恩原来还以为会涉及自己身上呢,却没有想到这个小孩子是为了如此可笑的原因告御状,便止住了那些侍卫,道:“你真的是来告御状的?你可知道,要告御状,就必须滚钉板又或者……”

“滚钉板就滚钉板,我今天一定要让陛下知道我家的冤情!”

王继恩还想着让这孩子在滚钉板和打板子里选一个呢,却没有想到这孩子这么心急。他对着侍卫颔首示意,那些侍卫立即就搬出了钉板。

那孩子站在钉板前,默默地给自己打气,正要弯腰,又被边上一个侍卫拦住了:“小姑娘,滚钉板要先脱了衣服鞋袜。你是女孩子,可以穿里面的单衣,不能再多了。”

小女孩愣了一愣,继而很干脆地将衣服首饰都扒了下来,果真只留下贴身的单衣。

看见小女孩如此干脆利落地滚钉板,就是王继恩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带着这个小女孩入内,等候宣召。

皇帝一听一个小女孩鸣御鼓、告御状只是为了告家里的奴才,非常惊讶,就是文武百官们放松了下来,觉得有趣得紧。

一声宣,百官就看着御道尽头,一个仅着单衣的小女孩慢慢地走来,看其身形,最多不过十岁,或者说,说这个孩子只有五六岁也是有的。如此年纪的小女孩居然会来告御状,文武百官心中不觉怜意大起。等这孩子入了金銮殿,看着那粉雕玉琢的小脸上还有鲜明的伤痕和血迹,更是让人为之唏嘘。

皇帝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见了这么一个小女孩,他心里也软了。没办法,他的儿子少,女儿更少,健康的几乎没有,只能抢兄弟家的闺女充作自己的女儿。可饶是如此,终究是隔了一层。眼前这个小女孩面对自己也不露怯,可比宫里那些强多了。

皇帝道:“下面何人,为何告御状?”

那小女孩拜了一拜,道:“启禀万岁,臣女之父乃是昔年荣国公贾源之嫡长孙、现蒙朝廷钦封的一等将军贾赦。日前,臣女听说家奴周瑞之妻拿着荣国府的帖子包揽诉讼生受了三千两白银,并亲眼见到此人将证据藏到了荣禧堂。臣女虽然年幼,却也知道,这天底下只有陛下之言才是金口玉言,陛下之下,哪怕是王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如果此事爆发出来,必定是父亲代那奴才受过。臣女想救父亲,故而前来告状。”

皇帝一听,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个周瑞是你们家的奴才?”

小女孩答道:“启禀万岁,此人是我们荣国府二太太的陪房,不是父亲的奴才。而且,此人曾经多次在人前人后诽谤家父。希望陛下能够为臣女一家做主。”

刑部尚书得到允许才开口道:“小丫头,既然你父亲是袭爵之人,那么这事难道不是你父亲指使的么?”

小女孩回答道:“这位大人,我父亲虽然得了朝廷的钦封,但是并没有住在荣禧堂。哥哥曾经亲口告诉我,荣禧堂里面的陈设乃是国公才能够享受的。所以父亲一直住在荣国府东北角的院子里。如今住在荣禧堂里面的人乃是父亲的胞弟臣女的二叔、工部员外郎贾政。当家之人,也是二太太,并不是臣女的母亲。”

这一下,大家心里就明白了,这个小女孩哪里是来告家里的奴才的,分明是求皇帝做主,给他们家撑腰的。

皇帝道:“小丫头,你可有状纸?”

那小女孩摇了摇头:“回万岁,臣女不识字,所以没有状纸。”

“不识字?你几岁了?”

“万岁,臣女今年八岁了。”

御史中丞出列道:“陛下,不管事情因由如何,但是尊卑有序。工部员外郎居然住在了国公在能住的荣禧堂,那是逾制、冒渎之罪。臣请弹劾工部员外郎贾政。”

“臣附议。”

“臣附议。”

………………

一群大臣纷纷拜与御前。

皇帝道:“小丫头,朕夺了你叔父的官位,然后让你父亲搬回荣禧堂住着可好?”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是,跪在下面的小女孩居然如此回答皇帝:“陛下,臣女是来告那些家奴的,不是来告叔父的。臣女家里的那些奴才们一个一个都厉害着呢,欺上瞒下,还偷我们荣国府的东西。不但让我们贾家的子孙叫他们爷爷奶奶,吃着我们家的饭、拿着我们家的银钱,还在背地里骂我的父亲。万岁,臣女不求别的,只求您派人将这些奴才抓起来。臣女只想知道他们都做了哪些恶事!臣女不想让父亲替这些奴才背恶名。”

皇帝刚开始的时候还想宁事息人,可是一听到什么贾家的子孙都要称呼那些做奴才的为爷爷奶奶,不觉心中一动。

他心念一转,就叫了自己三个成年的儿子并自己的心腹兼爱弟来:“老二、老六、老七,你们也大了,也该见见世面。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们去办。十六皇弟,你负责给这三个孩子把把关,免得让他们被下面糊弄了去。至于小丫头你,先安置在宫中。你脸上的伤口可不能马虎,来人,赐冰肌散。”

宫中之人都是聪明人,如果皇帝对这个小丫头感觉一般般,他也只要事后让太医院里的医官给这个小丫头看看就是。如今居然在金銮殿上当众赐下冰肌散,显然是对这个小女孩非常满意了。

何况为了几个区区家奴就派出三位皇子一位王爷,显然皇帝要大办。

既然已经明白了圣意,下面的人自然知道怎么做。一时之间,京城里鸡飞狗跳,就连禁军和王府护卫都出马了,就为了查抄荣国府的荣禧堂和荣国府的奴才。

虽然贾母将贾家乃是京师二等公卿挂在嘴边、自认皇家之下便是自家,可是荣国府已经多年不见御使也是事实,如今家里突然来了三位皇子和一位王爷,更是让贾母惊讶万分。连忙停了戏班子,让人伺候自己更衣。至于他心爱的宝贝孙子贾宝玉,自然是精心打扮了,留在后头,随时候着。

邢夫人与王夫人更是急急忙忙地赶回自己的屋子换衣服,却不知道暗中有眼,将两个人的来处看了个明明白白。

十六皇弟庐陵王在荣禧堂正堂上坐了没多久,就等到了他想知道的信息,所以,等贾母带着儿子儿媳妇来的时候,他也只是微微确认了一下,就直接开口,道:“一等将军贾赦,工部员外郎贾政,有人告你们包揽诉讼、草菅人命。本王奉旨,抄查荣国府荣禧堂。”

此言一出,贾家男女纷纷跪下喊冤。刚开始的时候,贾赦和邢夫人也跟着喊,结果哭了没两下,两人都觉得不对劲来了。既然是抄家,为什么只抄这荣禧堂呢?

聪明人可不止一个两个。刚开始的时候,因为事关爱子,贾母还顾着求情,可是转念一想,年老成精的贾母就明白了关窍。

贾母怒道:“老大,这是你的亲弟弟,你怎么能够做这样的事!”

贾赦涨红了脸,跪地道:“老太太,儿子不知道老太太所指何事。”

贾母大怒,正待发作,却被庐陵王给拦住了:“太夫人稍安勿躁。告状之人可不是令郎。不过圣命难违,太夫人不要让本王难做。”

荣禧堂也就那么大,庐陵王带来的人手不少,能人更是有的是,就是王夫人藏得再隐秘,又哪里躲得过这些宫廷供奉的眼睛。

果然,没有两下子,一大堆的账本、契约、印子钱的单据、当票都堆到了正堂当中,庐陵王翻开其中一本账本,看了看,道:“哇哦哦,府上还真是富有呢。一介女流,一年居然有这么多的银子。本王一年的俸禄也才一万两纹银,就是本王出宫的时候宫里给的安家银子也没有府上一位女眷一年的进项多。不知道将军夫人是哪一个。”

邢夫人只得出列道:“王爷,臣妾便是一等将军贾赦之妻邢氏。”

“来人,拿下。”

邢夫人立即喊冤:“冤枉啊,王爷,臣妾虽然是一等将军之妻,可是臣妾夫妻两个并不住在这荣禧堂,而是住在后面东北角上的院子里。臣妾委实不知道此事啊。”

庐陵王晃了晃手里的地契,道:“可是这里有你的印鉴呢。”

邢夫人一听,立即明白过来:“好你个王氏,做下坏事儿不说,还弄虚作假,拿我来顶缸!”如果不是被人硬生生地拉住了,只怕他一定会将王夫人打个头破血流。

庐陵王这才反应过来,道:“没错,本王倒是忘记了,方才带着人去这荣禧堂东院换衣裳的,可不是这位夫人,而是这一位。既然如此,那就两人都带走。到底孰是孰非,自有刑部和大理寺裁夺。”

立即就有人拿绳子将王夫人给捆了,两人都被装进了黑色的小轿子抬走了。地下的一堆证据,从财物到账本,自然也都被搬走了。连同王夫人的嫁妆也没有落下。如此阵仗,贾赦早已经两股战战,看在贾母的眼里,更是加剧了贾母对贾赦的鄙视。

这个大儿子,终究是难成气候!有什么好怕的,他们贾家可不是一般人家,不说头上的国公匾额,就是祖上的情分,上头就是要处置也会斟酌一二,更不要说,两个女人是用轿子抬走的,又不是用囚车押走的,这里头的差距可大着呢。

转头看见跪在边上的贾政,贾母更是满意三分。这个儿子倒是有大将之风,不曾惊慌失措丢了祖宗的颜面,却不知道贾政心里还在想着,反正邢夫人王夫人都被带走了,就是自己不管,自己那个大哥也会让琏儿去打听消息的,再不济,王家也不会不管王夫人,根本就不用他操心。

果然,等天使走了,贾赦就叫过儿子,要儿子去打听消息了。无论贾赦有多么不喜欢邢夫人,无论贾赦心中对邢夫人这个继室有多少不满,再外人眼里,邢夫人终究是他的妻子。夫妻一体,邢夫人不好了,他贾赦也会受到影响。

在后面的李纨看见邢夫人和王夫人先后被人绑了,又惊又怕,不觉在心里懊悔不该嫁进这样的人家来。他比贾母看得明白,这分明是王夫人做了孽,却那邢夫人顶缸,还被人发现了。这样的事情,换了别人,肯定是墙倒众人推,偏偏这家子却没有几个人将这么大的事情当成一回事情。

如今,他不求上面能够放过自己的婆母,也不求自己的丈夫能够躲过这场风波,唯求不要拖累自己的娘家,不要拖累自己的父母。哪怕他自己也知道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步天街,登云梯,御鼓一响动九重。

边关战事一日三变,百官在御前吵成了一锅粥,谁会想到就在右丞相与兵部尚书吵到最厉害的时候,从来就不曾响过的御鼓居然咚咚咚地响了起来。沉闷的鼓声回荡在金銮殿上空,让百官为之一凛。

谁,是谁在这个时候告御状?!!!

不要说文武百官,就是上面昏昏欲睡的皇帝也吓了一跳。

上一次的御鼓响起是什么时候来着?

御鼓一响,意味着有天大的冤情需要面陈君王,而这样的案子基本上会牵连出一大串的官员。这次的御鼓又会让多少人人头落地?

不要说其他人,就是左右丞相也心中暗自嘀咕。能够爬到今日的高位,就是他们自己做得再好,也难保没有人往他们的头上扣屎盆子。更不要说,没有人能够一辈子都不犯错。

一时之间,金銮殿上一片寂静。

皇帝对自己的大太监王继恩微微点了点头,那太监赶紧去了。到午门外一看,却是一个小孩子。看衣着打扮可不是一般人家出生,倒像是富贵人家的女儿。

“哪儿来的瓜娃子!这御鼓是你可以玩的么?来人,将这孩子乱棍打出去!”

那小孩子尖叫着道:“我是来告状的!我要告家里的奴才!让我进去!”

王继恩原来还以为会涉及自己身上呢,却没有想到这个小孩子是为了如此可笑的原因告御状,便止住了那些侍卫,道:“你真的是来告御状的?你可知道,要告御状,就必须滚钉板又或者……”

“滚钉板就滚钉板,我今天一定要让陛下知道我家的冤情!”

王继恩还想着让这孩子在滚钉板和打板子里选一个呢,却没有想到这孩子这么心急。他对着侍卫颔首示意,那些侍卫立即就搬出了钉板。

那孩子站在钉板前,默默地给自己打气,正要弯腰,又被边上一个侍卫拦住了:“小姑娘,滚钉板要先脱了衣服鞋袜。你是女孩子,可以穿里面的单衣,不能再多了。”

小女孩愣了一愣,继而很干脆地将衣服首饰都扒了下来,果真只留下贴身的单衣。

看见小女孩如此干脆利落地滚钉板,就是王继恩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带着这个小女孩入内,等候宣召。

皇帝一听一个小女孩鸣御鼓、告御状只是为了告家里的奴才,非常惊讶,就是文武百官们放松了下来,觉得有趣得紧。

一声宣,百官就看着御道尽头,一个仅着单衣的小女孩慢慢地走来,看其身形,最多不过十岁,或者说,说这个孩子只有五六岁也是有的。如此年纪的小女孩居然会来告御状,文武百官心中不觉怜意大起。等这孩子入了金銮殿,看着那粉雕玉琢的小脸上还有鲜明的伤痕和血迹,更是让人为之唏嘘。

皇帝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见了这么一个小女孩,他心里也软了。没办法,他的儿子少,女儿更少,健康的几乎没有,只能抢兄弟家的闺女充作自己的女儿。可饶是如此,终究是隔了一层。眼前这个小女孩面对自己也不露怯,可比宫里那些强多了。

皇帝道:“下面何人,为何告御状?”

那小女孩拜了一拜,道:“启禀万岁,臣女之父乃是昔年荣国公贾源之嫡长孙、现蒙朝廷钦封的一等将军贾赦。日前,臣女听说家奴周瑞之妻拿着荣国府的帖子包揽诉讼生受了三千两白银,并亲眼见到此人将证据藏到了荣禧堂。臣女虽然年幼,却也知道,这天底下只有陛下之言才是金口玉言,陛下之下,哪怕是王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如果此事爆发出来,必定是父亲代那奴才受过。臣女想救父亲,故而前来告状。”

皇帝一听,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个周瑞是你们家的奴才?”

小女孩答道:“启禀万岁,此人是我们荣国府二太太的陪房,不是父亲的奴才。而且,此人曾经多次在人前人后诽谤家父。希望陛下能够为臣女一家做主。”

刑部尚书得到允许才开口道:“小丫头,既然你父亲是袭爵之人,那么这事难道不是你父亲指使的么?”

小女孩回答道:“这位大人,我父亲虽然得了朝廷的钦封,但是并没有住在荣禧堂。哥哥曾经亲口告诉我,荣禧堂里面的陈设乃是国公才能够享受的。所以父亲一直住在荣国府东北角的院子里。如今住在荣禧堂里面的人乃是父亲的胞弟臣女的二叔、工部员外郎贾政。当家之人,也是二太太,并不是臣女的母亲。”

这一下,大家心里就明白了,这个小女孩哪里是来告家里的奴才的,分明是求皇帝做主,给他们家撑腰的。

皇帝道:“小丫头,你可有状纸?”

那小女孩摇了摇头:“回万岁,臣女不识字,所以没有状纸。”

“不识字?你几岁了?”

“万岁,臣女今年八岁了。”

御史中丞出列道:“陛下,不管事情因由如何,但是尊卑有序。工部员外郎居然住在了国公在能住的荣禧堂,那是逾制、冒渎之罪。臣请弹劾工部员外郎贾政。”

“臣附议。”

“臣附议。”

………………

一群大臣纷纷拜与御前。

皇帝道:“小丫头,朕夺了你叔父的官位,然后让你父亲搬回荣禧堂住着可好?”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是,跪在下面的小女孩居然如此回答皇帝:“陛下,臣女是来告那些家奴的,不是来告叔父的。臣女家里的那些奴才们一个一个都厉害着呢,欺上瞒下,还偷我们荣国府的东西。不但让我们贾家的子孙叫他们爷爷奶奶,吃着我们家的饭、拿着我们家的银钱,还在背地里骂我的父亲。万岁,臣女不求别的,只求您派人将这些奴才抓起来。臣女只想知道他们都做了哪些恶事!臣女不想让父亲替这些奴才背恶名。”

皇帝刚开始的时候还想宁事息人,可是一听到什么贾家的子孙都要称呼那些做奴才的为爷爷奶奶,不觉心中一动。

他心念一转,就叫了自己三个成年的儿子并自己的心腹兼爱弟来:“老二、老六、老七,你们也大了,也该见见世面。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们去办。十六皇弟,你负责给这三个孩子把把关,免得让他们被下面糊弄了去。至于小丫头你,先安置在宫中。你脸上的伤口可不能马虎,来人,赐冰肌散。”

宫中之人都是聪明人,如果皇帝对这个小丫头感觉一般般,他也只要事后让太医院里的医官给这个小丫头看看就是。如今居然在金銮殿上当众赐下冰肌散,显然是对这个小女孩非常满意了。

何况为了几个区区家奴就派出三位皇子一位王爷,显然皇帝要大办。

既然已经明白了圣意,下面的人自然知道怎么做。一时之间,京城里鸡飞狗跳,就连禁军和王府护卫都出马了,就为了查抄荣国府的荣禧堂和荣国府的奴才。

虽然贾母将贾家乃是京师二等公卿挂在嘴边、自认皇家之下便是自家,可是荣国府已经多年不见御使也是事实,如今家里突然来了三位皇子和一位王爷,更是让贾母惊讶万分。连忙停了戏班子,让人伺候自己更衣。至于他心爱的宝贝孙子贾宝玉,自然是精心打扮了,留在后头,随时候着。

邢夫人与王夫人更是急急忙忙地赶回自己的屋子换衣服,却不知道暗中有眼,将两个人的来处看了个明明白白。

十六皇弟庐陵王在荣禧堂正堂上坐了没多久,就等到了他想知道的信息,所以,等贾母带着儿子儿媳妇来的时候,他也只是微微确认了一下,就直接开口,道:“一等将军贾赦,工部员外郎贾政,有人告你们包揽诉讼、草菅人命。本王奉旨,抄查荣国府荣禧堂。”

此言一出,贾家男女纷纷跪下喊冤。刚开始的时候,贾赦和邢夫人也跟着喊,结果哭了没两下,两人都觉得不对劲来了。既然是抄家,为什么只抄这荣禧堂呢?

聪明人可不止一个两个。刚开始的时候,因为事关爱子,贾母还顾着求情,可是转念一想,年老成精的贾母就明白了关窍。

贾母怒道:“老大,这是你的亲弟弟,你怎么能够做这样的事!”

贾赦涨红了脸,跪地道:“老太太,儿子不知道老太太所指何事。”

贾母大怒,正待发作,却被庐陵王给拦住了:“太夫人稍安勿躁。告状之人可不是令郎。不过圣命难违,太夫人不要让本王难做。”

荣禧堂也就那么大,庐陵王带来的人手不少,能人更是有的是,就是王夫人藏得再隐秘,又哪里躲得过这些宫廷供奉的眼睛。

果然,没有两下子,一大堆的账本、契约、印子钱的单据、当票都堆到了正堂当中,庐陵王翻开其中一本账本,看了看,道:“哇哦哦,府上还真是富有呢。一介女流,一年居然有这么多的银子。本王一年的俸禄也才一万两纹银,就是本王出宫的时候宫里给的安家银子也没有府上一位女眷一年的进项多。不知道将军夫人是哪一个。”

邢夫人只得出列道:“王爷,臣妾便是一等将军贾赦之妻邢氏。”

“来人,拿下。”

邢夫人立即喊冤:“冤枉啊,王爷,臣妾虽然是一等将军之妻,可是臣妾夫妻两个并不住在这荣禧堂,而是住在后面东北角上的院子里。臣妾委实不知道此事啊。”

庐陵王晃了晃手里的地契,道:“可是这里有你的印鉴呢。”

邢夫人一听,立即明白过来:“好你个王氏,做下坏事儿不说,还弄虚作假,拿我来顶缸!”如果不是被人硬生生地拉住了,只怕他一定会将王夫人打个头破血流。

庐陵王这才反应过来,道:“没错,本王倒是忘记了,方才带着人去这荣禧堂东院换衣裳的,可不是这位夫人,而是这一位。既然如此,那就两人都带走。到底孰是孰非,自有刑部和大理寺裁夺。”

立即就有人拿绳子将王夫人给捆了,两人都被装进了黑色的小轿子抬走了。地下的一堆证据,从财物到账本,自然也都被搬走了。连同王夫人的嫁妆也没有落下。如此阵仗,贾赦早已经两股战战,看在贾母的眼里,更是加剧了贾母对贾赦的鄙视。

这个大儿子,终究是难成气候!有什么好怕的,他们贾家可不是一般人家,不说头上的国公匾额,就是祖上的情分,上头就是要处置也会斟酌一二,更不要说,两个女人是用轿子抬走的,又不是用囚车押走的,这里头的差距可大着呢。

转头看见跪在边上的贾政,贾母更是满意三分。这个儿子倒是有大将之风,不曾惊慌失措丢了祖宗的颜面,却不知道贾政心里还在想着,反正邢夫人王夫人都被带走了,就是自己不管,自己那个大哥也会让琏儿去打听消息的,再不济,王家也不会不管王夫人,根本就不用他操心。

果然,等天使走了,贾赦就叫过儿子,要儿子去打听消息了。无论贾赦有多么不喜欢邢夫人,无论贾赦心中对邢夫人这个继室有多少不满,再外人眼里,邢夫人终究是他的妻子。夫妻一体,邢夫人不好了,他贾赦也会受到影响。

在后面的李纨看见邢夫人和王夫人先后被人绑了,又惊又怕,不觉在心里懊悔不该嫁进这样的人家来。他比贾母看得明白,这分明是王夫人做了孽,却那邢夫人顶缸,还被人发现了。这样的事情,换了别人,肯定是墙倒众人推,偏偏这家子却没有几个人将这么大的事情当成一回事情。

如今,他不求上面能够放过自己的婆母,也不求自己的丈夫能够躲过这场风波,唯求不要拖累自己的娘家,不要拖累自己的父母。哪怕他自己也知道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002

宫闱深深深几许。

虽然宫城很大,人很多,号称光太监就有十万,可宫苑之内依旧空旷得很,除了各处的守卫,几乎看不到人。因为没有上面的允许,下面的宫女太监们可不能到处乱走。出了事情,那是要命的。

至少贾家二姑娘住进了这处偏殿之后,就没有见到几个人。不过,他的待遇倒是不错。大太监王继恩可是按照郡主来宫里小住的规格给他安排了四个宫女并四个小太监。当然,这八人人还要负责偏殿的卫生,又要轮番值夜,平时只能轮换着上来当差。

贾元春来的时候,他堂妹正好坐在窗下对着窗外发呆,两个宫女则坐在下面的小杌子上做针线。

贾元春一进来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二妹妹,我求求你,你放过我母亲吧。他年纪大了,可经受不住啊。”

贾家二姑娘跳到地上,认了半天才道:“原来是二叔家的大姐姐。大姐姐变化可真大,我都认不出来了。大姐姐是在哪里当值啊?今儿怎么有空来这里?”

贾元春扑过去想抓贾家二姑娘的衣角,却被边上的宫女鸣琴踢开了:“既然是宫女,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这里是你可以随便进的地方吗?”

贾元春泣道:“事关家母,请两位姐姐行行好,成全小妹的孝心。求求你们,求求你们。”说着,连连磕头。

贾家二姑娘道:“我知道,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大姐姐这样做,是不是想博同情,让人觉得我霸道、容不得人?孝道?大姐姐心里真的有这个词么?大姐姐既然是孝女,为何二老爷和二太太犯错的时候,大姐姐不知道劝谏。如今却来求我,难道只有大姐姐才是孝顺的?还是说,我应该看着我父亲背上不实的污名、由着下人作践,并且对不闻不问。这才是大姐姐眼里的孝顺?”

贾元春一愣,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后面有人道:“将人拖下去,打水洗地。不要让这个女人脏了我的地,污了孝顺二字。”

众人抬头一见,可不是皇帝驾到,纷纷伏地行礼。

食色性也。

当今皇帝是个喜好美人的,虽然现在得宠的丽贵妃是个骄傲的小辣椒,但是之前的三位已故贵妃都是娇滴滴的柔弱美人,宫里还有一个凭着温柔慈善从宫婢爬上来的四妃之一季淑妃,所以,但凡有这个心思搏一搏青云路的宫中女人,只要能忍的,走的都是这一路线。

贾元春也不例外。

换了另外一种场景,精心收拾过的、楚楚可怜的他,恰到好处地展现出自己线条优美的侧脸,皇帝说不定还会心动。但是喜好美人并不等于说皇帝是个脑残,相反,有些时候,他比任何人更较真。

贾政夫妇已经冒犯了他的底线。

皇帝坐定之后,才对地上趴着的贾家二姑娘道:“丫头,你可知道外头对你父亲的评价?”

贾家二姑娘歪着脑袋想了想,道:“万岁,臣女不知道外面的事情,但是家里的那些奴才嘴上说的,臣女却是听说过的。”

“哦?你说来听听。”

“是,万岁。臣女听说过的最多的无非十二个字,荒淫**、没有担当、不知进取。不过,臣女觉得,父亲这样挺好的。”

皇帝一听,笑了:“为何这么说?”

贾家二姑娘道:“看我们家下面的奴才就知道了,他们在背后上蹿下跳,挑拨着我们两房内斗,为的还不是让荣国府乱起来,好让他们有机会浑水摸鱼、乘机捞好处?一家子斗得跟乌鸡眼似的,最后两败俱伤,却让一群奴才在背后弹冠相庆,难道这样才是好的?推己及人,难道要我父亲也跟那些人一样?所以我说父亲这样真的挺好的。乖乖呆在家里,领着朝廷给的体面,不惹事,也不让朝廷烦心,更不曾害了人。所以,臣女说,这样的父亲,哪怕是被人笑话不知进取,也是极好的。”

皇帝心中一动,脸上的笑意更是真实了几分,招手让贾家二姑娘起来,站在自己身边说话:“不错,如此看来,你父亲的不知进取也算不得过错。”

贾家二姑娘道:“是啊。其实有关我们家男丁的事儿,我是看在眼里的。常言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可是看我那个比我小半岁的堂弟就知道了,我们家的男人,有本事的,真的没几个。”

皇帝让贾家二姑娘挨着自己,坐在下面的脚踏上,然后问他:“这是什么缘故?”

贾家二姑娘道:“万岁,我听人说,大家公子大多都是三四岁开始启蒙,七岁的时候就已经正式上学了。可是我那个堂弟,一听说上学就撒泼耍赖,要不就装病。二老爷想管教,如果用了板子,老太太必定会冲出来骂二老爷,说二老爷这是将他老人家往死里逼,还动不动就闹着回金陵去;如果二老爷只是骂我那个堂弟几句,老太太也是不依的。而且老太太经常挂在嘴边的就是‘我们这样的人家又不用靠着科举吃饭的’。试想,在这样的人家家里,哪里养得出有用的人才来!所以,臣女才会说,我们家的男人,本事有限。不过,父亲比别人好在父亲有自知之明,知道有的事情做不了,所以父亲不做,把位置腾给有本事的人。因此,臣女认为,这样的父亲真的挺好的。”

皇帝摸了摸贾家二姑娘的头,道:“那么,你再说说这荒淫**如何?”

贾家二姑娘道:“外头说的荒淫**,臣女也觉得有些没有道理。毕竟那些女人都是自愿伺候父亲的。父亲就是年纪再大,也是朝廷钦封了的一等将军。家里的丫头也好,外头的女人也好,有的是赶着巴结、想过穿金戴银的富贵日子的女人。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父亲也不曾做出什么欺男霸女的事情,相反,还出了买妾之资。父亲比戏文上演的好多了。当然,如果父亲能够注重保养一点,那就更好了。”

皇帝听了,倒是将原来的三分喜爱变成了七分的满意来。

不错,不愧是朕看中的孩子,果然是个好的,连带着对贾赦也有了好感。

进宫这么久,这位二姑娘终于看清了皇帝的模样。皇帝的个子并不高,看着还有些清瘦,也没有留胡须,光洁的脸庞、保养得很好的手,看上去根本就不像已经有了三个成年儿子的人,反而跟贾珠差不多大。唯有微微上挑的丹凤眼习惯性的眯着,掩盖住了眼底说不清的的圣心难测。

皇帝事情多,到底没有在这里久待,却亲口命令下面的人好生照顾贾家二姑娘。

等皇帝走了,贾家二姑娘这才从地上爬起来,道:“鸣琴,我进宫多久了?”

“回姑娘,今天已经是第十七天了。”

“如此,一会儿你去皇后娘娘宫里告罪,并请示娘娘,明日一早我想去给娘娘请安,希望娘娘给我这个恩典。”

另外一个宫女秋葵道:“那姑娘想穿什么样的衣服?”

贾家二姑娘道:“**里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富贵牡丹到烈焰玫瑰到空谷幽兰再到不开花的水仙,姹紫嫣红、千姿百态,就是我扮成一朵花儿也是无用。如此,就尽量平庸一些吧,不要太张扬,也不能太素净,不能犯了宫里的忌讳,更不能招了上面诸位娘娘的眼、让公主们不舒服。总之,在这样的基础上,你们看什么样的衣裳首饰配起来最舒服,就选什么样的衣裳首饰。”

宫里面就是一块石头都长着耳朵。

也就是说,宫里从来就没有什么秘密,哪怕是一点子风吹草动,想知道的人一定能及时知道。听说这位住在皇帝的养心殿偏殿里面的小女孩要来给皇后请安,宫里每一个女人都惊动了。破天荒的,这些女人们都早早地来了,没有一个迟到。

皇后坐在上面,东西两溜靠背椅上按照尊卑分别坐着东一丽贵妃、西一赵端妃、东二吴贤妃、西二周德妃、东三季淑妃、西三敬嫔、东四宣嫔、西四昌嫔。至于嫔位以下低阶妃子,都只能站在这八位妃嫔的身后。

按照规矩,皇后之下,有皇贵妃一位,皇贵妃乃副后,并不是每代都有,至少皇后身体康健的时候就不会有皇贵妃。皇贵妃之下设贵妃二人,妃四人,嫔九人,再往下,贵人、美人、才人、御女之流没有定员。虽然说妃位已经满了,可是贵妃尚缺一人,下面的九嫔更是只有三人,可以说,当今皇帝的**规模并不算大。

坐着的这些妃嫔之中,以丽贵妃最为年轻,父兄兵权在握,膝下还有一个才落地没多久的女儿,是近年宫中最风光的女人。

四妃之中,端妃是二皇子的生母,贤妃是六皇子的养母,德妃是七皇子的养母,这三个妃子年纪稍大,看着都是慈眉善目、端庄高贵的模样。宫婢上去的季淑妃,虽然出身最低,却有一个争气的肚子,一共为皇帝生下了一子三女,虽然小皇子落地即殇,虽然三个女儿只站住了一个,还病歪歪的,可是还是得到了皇帝的眷恋,每个月皇帝都会去他宫里坐坐。

再往下的三嫔,都是生养过的皇子皇女的,虽然都没有站住,可是他们至少生养过,还有个过得去的家世,自然混了一把椅子。

这些女人各就各位之后,贾家二姑娘才得到允许进来给皇后请安。看着这个趴在地上的小女孩,昌嫔先开了口:“都说贾家的女孩子生得好,臣妾惯来是不信的,只以为娘娘跟前的贾女史乃是特例,如今又见了这孩子,方知道往日里竟是我错了。只是臣妾听说,这孩子来告状连状纸都不曾带,说是不识字。虽然说女孩子无才便是德,惫懒至此,松散至此,终究是辜负了。也是皇后娘娘宽宏,依了臣妾的脾气,怕是要恼的。”

众人都等着贾家二姑娘回答呢,却不想这个孩子跪在地上,歪着头,右手挠着右耳屏的根部,显然,这孩子有听没有懂,正困惑着呢。

季淑妃温温柔柔地笑道:“你这孩子,怎么不回话呢?”

贾玖对着季淑妃拜了拜,道:“这位娘娘,方才这位娘娘说了半天,刚刚听上去好像是夸我,又像是怜惜我,可是细听着又觉得不像。这位娘娘,您这么温柔,心肠也好。您行行好,跟臣女说说,方才这位娘娘说了半天,到底是什么意思。”

后面站着的几个年轻妃嫔忍不住好笑,只听季淑妃依旧温温柔柔地道:“昌嫔的意思是说,你进宫有些日子了,为何到现在才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贾家二姑娘道:“原来昌嫔娘娘是在问这个,臣女不曾读过书,是个睁眼的瞎子,昌嫔娘娘不要跟我这个小孩子计较哈。至于娘娘问臣女为何不早些日子过来,臣女不懂宫里的规矩,不过,臣女家采买丫头的时候,都会将小丫头在别院里面养上两三个月,确定没有隐疾,也不曾带着病气,这才会让他们从角门进来。想来,之前让臣女住在那处偏殿里也是一样的道理。臣女卑微,如果因为臣女让娘娘们陷入险境,那就是臣女之罪了。”

皇后眸光一闪,招手让人搬了个脚踏子放在中央,让贾家二姑娘坐了,道:“你这个孩子倒是有心。不错,这宫里面万岁的安危是第一要紧的。你且坐下说话吧。”又问贾家二姑娘多大了,既然不曾读过书,那可会做针线,家里安排了什么功课云云。

贾家二姑娘呢,就老老实实地说了。三个亲孙女当中,贾母在意的就一个贾元春,哪里会管这个不得他心意的大儿子家的庶女?可以说,就是贾母身边的猫猫狗狗都比他这个贾家二姑娘有体面,不然也不会让贾家二姑娘这么容易地就逃了出来,还告了御状。

即便贾家二姑娘已经尽力掩饰了,可是他又如何瞒得过宫里的这些人精子?!他越是掩饰越发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003

贾元春乃是皇**里的女史,打狗还看主人。之前贾元春被拖了下去,皇后也丢了脸面,可是听了贾家二姑娘的话,皇后也不恼贾家二姑娘了,反而对这孩子有了怜惜。

没错,虽然说嫡庶之分云泥之别,可是这说的是同父所出的情况,如果是堂姐妹,则要先看父亲,再看嫡庶的。贾家二姑娘是庶女没有错,可是他的父亲是朝廷钦封的一等将军,而贾政不过是五品京官,贾元春是嫡女没有错,可是他还有一个庶出的妹妹,比不得贾家二姑娘乃是一等将军贾赦唯一的女儿,哪怕这个女儿只是一个庶出。

看到身份比堂姐高贵、却被堂姐堂妹欺负的贾家二姑娘,皇后娘娘就想到了同样被**们欺负的自己,一时之间心中怜意大起,倒也不急着追究之前贾元春让他丢脸的事情了。

这里,皇后与众妃嫔你一眼我一语地逗着贾家二姑娘说话,外间皇帝却常服而来,也不叫人通报,直接就进去了,把一屋子的女人都吓了一跳。

等皇帝入座,众人礼毕,各自归座,这才听见丽贵妃开口,道:“万岁,据说贾家自诩乃皇家之下第一家,就是他们家的孩子,也是各个都有来历的呢。就好比皇后娘娘身边的这位贾女史,听说正好生在大年初一,就连算命的都说此女贵重。至于贾女史的胞弟更是了不得,落草的时候,居然从嘴里掏出一块通灵宝玉呢。万岁,臣妾空长了这么大,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稀奇事儿。也不知道那块玉长成什么样子,臣妾倒是想开开眼界。”

皇帝心里咯噔一声,正好,贾家二姑娘站在屋子中央,正好跟他打了个照面。

贾家二姑娘见皇帝看过来,还以为皇帝要他解释,便趴下来磕了一个头,道:“万岁,这个臣女也是知道一点的,我们荣国府第一代荣国公就是出生在大年初一。老祖宗跟着太祖皇帝南征北战,历下赫赫战功,我们荣国府上上下下都引以为荣。之所以夸大姐姐的生辰好,那也是大姐姐沾了老祖宗的光。至于贵重二字,与其说是夸大姐姐,还不如说是为老祖宗而骄傲。”

皇后看了看皇帝,问道:“那么,那通灵宝玉呢?真的是你那个堂弟胎里带来的吗?”

贾家二姑娘连连摆手,道:“那块玉,娘娘您一看就知道,当不得真的。中间是一块五彩玉,边上还有跟臣女的指头那么宽的金子呢。臣女为此迷惑了很久,还被家里的奴才笑话有眼不识金镶玉。可是娘娘,臣女只听说吞金自杀,也见过那些丫头婆子是如何整治那些犯了错儿的姨娘侍妾通房的,听说只要手里的戒指那么大的一块金子就能够要了一条人命去。如果真的有那么大的一块金子在二太太的肚子里,那二太太是怎么活下来的?又是怎么生下臣女家的那个堂弟的。这是臣女想不通的第一个问题。”

皇后听了点了点头,道:“倒是有几分道理。那么,第二个问题呢?”

贾家二姑娘道:“娘娘,既然这金镶玉已经有这么宽的边了,再加上这中间的玉,您想这块通灵宝玉到底有多大。臣女的亲弟弟,还有堂嫂的侄儿刚出生的时候,臣女都记得清清楚楚。都跟刚出生的的猫崽子一样,才这么一点点大。如果这玉真的是堂弟的嘴里挖出来的,那他刚出生的时候,嘴巴要多大才能够装得下这么大的一块玉?能衔得住这么大的金镶玉的,也只有大头大嘴的妖怪,哪里有什么相貌!母亲曾经私底下偷偷跟我说过,据说自打祖父去世之后,我们老太太的身子就不大好,经常精神恍惚,连说话都不利落,到了后来根本没办法起床。那个时候,家里两位老爷都私底下商量着,要把后事准备起来,给老太太冲一冲。堂弟这块玉原来是请外头的和尚开了光、诈作堂弟胎里带来的,为的就是让老太**心。母亲说,当初老太太摸到这块玉的时候,整个人的精神都好了起来,也知道吃饭了。所以我们家上上下下都当着块玉是通灵宝玉,平日里绝不漏了口风,为的就是老太太能够好好的。”

说话间,就有人将贾宝玉的那块玉取来了,皇帝和皇后一看,心里也相信了七八分,都道:“也难为你们了。”

下面的妃子们一想到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整张脸都只剩下一张嘴巴,都打了个寒颤。如果真的有这样的婴儿,那岂不是妖怪一个?!只怕才落地就被烧死了。这样想着,所有的后妃们的感觉都不好了。与其让他们相信这个孩子是带着金镶玉出生的,他们宁愿相信,这玩意儿是荣国府里有人为了讨好贾母、让贾母安心特别弄出来的。

后面的贾元春也在等着自己主子给自己出气呢,却得来这样的消息,气得前仰后合。更让他绝望的是,连之前跟他交好的小宫女都不肯理会他,还将他给的荷包丢还给他了。偏偏贾元春对此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且说前头,了却一桩心事,皇帝就跟皇后说起闲话来了,中间偶尔有宠妃插嘴几句,却都是文绉绉的,贾家二姑娘没听得几句,就已经晕了。

完全有听没有懂。

贾家二姑娘的皮相不错,如今更是蠢萌蠢萌的样子,倒是让皇帝和皇后想起他们已经夭折了的女儿,尤其是那双迷糊的眼睛,特别像。大概小女孩迷糊的双眼很难以区分,一时之间,皇后倒是把这个孩子跟自己已故的女儿给弄混了,居然问贾家二姑娘:“听了这半天,你可有什么心得?”

结果贾家二姑娘脱口而出:“听着好累人哦。万岁真的好辛苦。”

皇帝非常惊讶:“为什么这么说?”

贾家二姑娘道:“就是啊。明明一句话就能够说明白的东西,偏偏要绕来绕去、拐上七八个弯才会透露出一星半点儿的,简直就是不想让人听懂嘛。听说宫里的娘娘们都是朝廷重臣的女儿,难道朝廷重臣也是这么说话的?那岂不是说,原来几句话就能够弄明白的东西,诸位大人会写上厚厚的一本?文武百官,如果每个人都这么做的话,那岂不是每天送到皇上面前的奏折都能够堆上一丈厚了?要看这么多的奏折,万岁还真的是好辛苦。”

皇帝听了,还真是心有戚戚。

没错,每天送进宫里来的折子还真的比这个只多不少,那么多的奏折,就是放在那里,都有一种让人想拔腿就跑的冲动。宫里的这些女人里头,多的是为他们娘家求这个求那个的,又有哪个会关心他辛苦不辛苦的?也许皇后算一个,丽贵妃也算一个。

皇帝看看皇后,再看看丽贵妃,心中叹了一口气。

皇后跟皇帝做了多年夫妻,丽贵妃又是真正倾心于他的,自然猜到了此刻皇帝的想法,心中不觉对面前这个帮了他们一把的小女孩又软和了三分。

没错,这都是托了这个只有八个虚岁的身体的福,今日换了其他人,或者他的年岁再大一点,根本就不会有这么好的效果。

所以,当内府送份例首饰来的时候,皇帝让贾家二姑娘先挑,皇后和丽贵妃都没有意见。换了别的时候,不说皇后,就说丽贵妃这个小辣椒,就是不当着皇帝的面刺几句,也绝对不会让贾家二姑娘好过。

宫中后妃们的财产都是有数的,大选进宫的女子,品级较高的初封便是一宫主位的,可以带嫁妆,品级较低的也可以带一点私房。然后他们就要靠宫中的份例和宠爱过日子了。虽然有的妃子能够拿到外面的孝敬,但是,那都是私底下,明面儿上,大家都是靠着内府的造办处的供应过日子的。

因此,内府的造办处每天都没有空闲。

今日正好是内府送首饰的日子,正好让贾家二姑娘给赶上了。皇帝便让贾玖挑。那么多的首饰,供应整个**的一季的首饰摆在贾家二姑娘面前,真真是光彩流离、富贵堂皇,说不尽的天家气象,直直地晃花了贾家二姑娘的眼。

贾家二姑娘脑袋转了转,眼光在很快面前的首饰上扫过,就扒拉出一只盘螭衔珠十足真金镯来:“万岁,臣女能够要这个么?臣女只要这一只就够了。”

马上就有人喝道:“大胆。”

皇帝止住了下面的妃子,道:“哦,你喜欢这个?”

贾家二姑娘拜了拜,道:“万岁,不是臣女喜欢这个,而是臣女需要这只镯子。臣女认得,这是螭纹,不是一般的人能够享用的。只是臣女卑微,此番告御状又连累了家里的二老爷二太太,如此回去,就是老太太不会对臣女发脾气,父亲母亲也一定会受累,下面讨好老太太的奴才们更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所以,臣女需要这只镯子。”

皇帝沉默了片刻,道:“好吧,这盘螭衔珠十足真金镯原是一对,你既然要了一只去,那剩下的这一只镯子该给谁呢?如果说得在理,那朕就赐你一只盘螭衔珠十足真金镯。”

贾家二姑娘想了想,道:“螭者,龙之眷属也。看画上就知道,龙王身后跟着的一定是螭龙。臣女听说,螭龙乃是龙王最亲近、最信任的左右手。这满宫里,也只有祭告了天地的皇后娘娘才配得上这只镯子。”

贾家二姑娘将这只镯子比成君王的亲近与信任的象征,几乎每一位后妃都绷紧了身子,结果贾家二姑娘话锋一转,居然将这只镯子给了皇后,让下面几个知道根底的妃子差一点笑场。

没错,皇后的确身份高贵,是太祖皇帝的公主的孙女儿。但是他并不得宠,能够坐上皇后的宝座,也不过是运气好而已。宫里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位皇后原来就是当今皇帝潜邸时期的侧妃,可是皇帝有贤惠美丽的原配正妃,还有温柔可人的侧妃数人,当时还是侧妃的皇后不但不得宠不说,还被一个宫女出身的庶妃给压了一头。进了宫以后也一样。上面有广有贤名的元皇后,还先后有端惠贵妃、端懿贵妃、端康贵妃三位死死地压着他。如果不是当年潜邸的老人死得差不多了,如果不是他的家世还可以,如果不是他运气好,在那个时候怀孕了,如果那个时候丽贵妃还没有到进宫的年纪,他哪里爬得上皇贵妃的位置,又如何母凭子贵,一举成为皇后?

就是现在这宫里,皇后也是不得宠的。丽贵妃就不要说了,皇帝一个月有十来天是在他那里,还有季淑妃,一个月也固定的有那么两三天,其他的妃子们再分一分,皇后居然除了初一十五,其他的日子很少能够见到皇帝。

说皇后乃是皇帝最亲近、最信赖的人,那不是打皇后的脸是什么?

一时之间,诸位妃子各个幸灾乐祸,像丽贵妃这样没有多少城府心机的,脸上就带了一些出来。

不过,贾家二姑娘这样说了,也不能说他说错了。至少皇帝就觉得,贾家二姑娘说得很中肯、很有道理。所以,皇帝为贾家二姑娘戴上了盘螭衔珠十足真金镯,又将另外一只镯子给了皇后。

皇后看了看面前的这只金灿灿的镯子,笑道:“皇上,方才这孩子说他在家里的事情,臣妾听着就觉得凄惶。这孩子是个好的,想来是父母言传身教教得好。只是这样孝顺的孩子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受委屈,臣妾也觉得难受。臣妾听说,这次连这孩子的母亲也被牵连受了不少罪,也是个委屈的。不如将这只镯子赐给这孩子的母亲,圆了这孩子的孝心,免了他们的后顾之忧。皇上以为如何?”

皇帝道:“这镯子既然归了你,自然由你处置。”

皇后一笑,让人将镯子收了起来。

004

许多人说贾宝玉是个多情又无情的人,这话说得一点都没有错。

他在任何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子面前,都会表现得极其贴心,让对方觉得自己是他掌心里面的宝,而且这种表现还是不分身份的,无论对方是丫头还是正经的小姐,贾宝玉都是一样的,谁在自己面前,他就对谁体贴。

那些丫头们也就罢了。在古代,丫头是奴婢,很多时候,他们连人都不是,不过是一个个会走路会说话会做事的物件罢了。所以才会说,古代的丫头最是可怜。这些可怜的丫头们从来不曾被人用平等的态度对待过,自然十分珍惜贾宝玉的好,也十分珍惜在贾宝玉身边的日子。

也难怪那些丫头们挖空了心思想伺候贾宝玉,实在是钱多事儿少,没事儿还能偷个懒,贾宝玉不计较不说,偶尔还会自己动手,他们这些丫头们甚至可以在边上翘着二郎腿喝茶,看贾宝玉忙东忙西。

但是正经的小姐是不一样的。正经的小姐也许不会在意贾宝玉对那些丫头们的态度,看林黛玉将袭人称为嫂子就知道了,他们不会在乎一个丫头,即便知道了袭人跟贾宝玉的事儿,也不会是将他拿出来打趣一番也就完了。

可是正经小姐们会计较贾宝玉对其他的千金小姐们的态度。

看原著里面就知道了,贾宝玉在史湘云跟前的时候,云妹妹云妹妹叫得亲热,姿容更出色的薛宝钗来了,贾宝玉立刻丢下史湘云跟薛宝钗去说话了,等林黛玉一来,林黛玉 年纪虽小,可是姿容却不亚于薛宝钗,气质更胜一筹,贾宝玉当然是丢下史湘云跟薛宝钗两个跟林黛玉说话了。而林黛玉不在贾宝玉跟前的时候,贾宝玉一样跟薛宝钗相处得很好。甚至连林黛玉都吃味。

原著里,史湘云、薛宝钗、林黛玉三人之间的关系也相当纠结。林黛玉六岁来了贾家,史湘云也常常被贾母接到荣国府做客,两个人还睡在同一间屋子、同一张床上。可是看史湘云对林黛玉。他客气了么?嘴上叫着林姐姐,这脸还没有转过去呢,就把林黛玉比作戏子,当众数落林黛玉刻薄。薛宝钗也是,当着林黛玉的面。关心林黛玉这个、关心林黛玉那个,还送燕窝给林黛玉吃,可一转脸,还不是照样嫁祸林黛玉?就是林黛玉不跟着两人计较,可林黛玉一样心里有气,只不过,他没有跟这两位一样,把火气发在同为受害人的史湘云薛宝钗身上,而是直接拿肇事者贾宝玉撒气了。

至于现在,贾宝玉的心中的确有袭人的位置。他也给秋纹和碧痕两个留了位置。但是贾宝玉依旧是封建大家庭的贵族公子哥儿,平日里,贾宝玉对那些丫头们的确很好,可是这些丫头们根本就比不上他自个儿。

贾宝玉看到王夫人阴沉着脸,即便他跟袭人有关系,被王夫人那么一瞪眼,立刻就跟鹌鹑似的,不敢开口。哪怕袭人对他如何尽心尽力,他都不敢为袭人说一句话。

没了袭人,没了秋纹碧痕。贾宝玉的心里已经很难受了,现在,史湘云也要跟他分开了,贾宝玉哪里受得了?

仗着贾母一贯疼他。贾宝玉立刻大哭大闹起来:“老太太,我跟云妹妹一块儿长大,从小同桌吃饭同床睡,不曾分开过一个月以上。怎么好端端的,云妹妹要搬后花园里去了?我也要搬到外面去?我不要,我要跟云妹妹一起!”

这话说得也太露骨了。

贾宝玉不是小孩子了。他已经十三岁了,还跟袭人滚过不止一次床单,跟秋纹碧痕两个也有过相当的经验,他已经是个男人了。这样的他,口中还吐出这样的话,什么同桌吃饭同床睡,这话若是传扬出去,史湘云少不得抹脖子!

晴雯可不是原著里那个被贾宝玉宠得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经过宫里的嬷嬷们的指点,他知道了许多事儿,也知道了许多贾家不在乎但是外面却视若禁忌的规矩。

贾宝玉跟袭人的事儿,晴雯很清楚,所以他忍不住去看了史湘云一眼。

史湘云是个女孩子,女孩子本来就早熟,虽然不太懂贾宝玉的话到底会有多大的影响,可是女孩子的本能还是让史湘云羞涩地低下了头。

外面王夫人听见贾宝玉的哭声,立刻冲了进来。

还没等王夫人冲进贾母的暖阁,就听见贾母道:“够了,宝玉!”

贾宝玉被贾母一声厉喝,吓了一跳,猛地打起了嗝来,慌得王夫人顾不得给贾母行礼,就忙着给他拍背。

贾母头疼地按着太阳穴,道:“好了宝玉,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也该有属于自己的院子了。也是我的疏忽,如今,你母亲就只有你一个孩子在身边,你又是个多病多灾的,你母亲怕是恨不得日日在你跟前关心你。你父亲也一样。我终究是老了精力也不大够,有些事情已经顾不上了。你搬去那边,给你父亲请安也方便,进来看我也方便。就隔着两道门罢了,也不算很远,就是走路,也不用一刻钟的。宝玉,你要听话。”

贾宝玉刚开始的时候还趴在母亲怀里哭,听见贾母抬出他的父亲贾政,浑身一震,哭声也渐渐小了。

听贾母这样说,贾宝玉便知道,这事儿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他能做的,便是乖乖地听话,乖乖地搬出去。

贾宝玉红着眼睛,道:“老太太,那我还能来这里么?”

贾母笑道:“傻小子,你是我的亲孙子,如何不能来这里?”

贾宝玉道:“可环儿一年到头也只有过年的时候来这里,而且还是只能在外面给老太太磕头呢。老太太,我还能在这里玩耍,跟鸳鸯姐姐鹦哥姐姐说些,还能跟云妹妹一起玩么?”

贾母道:“当然,在老太太这里,自然是由着你的。只一条,你不许进后花园。”

贾宝玉猛地抬起了头,道:“为什么?”

贾母看了看贾宝玉,又看了看王夫人。良久才道:“你二姐姐会生气。”

贾宝玉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却被王夫人一拉,只能住了嘴。

王夫人道:“是啊。宝玉,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总不能跟以前那样混玩。你云妹妹三妹妹也不小了,乘着你二姐姐还在家的时候,他们也能够跟着你二姐姐身边的姑姑们多学两手。这是好事儿。横竖你云妹妹就在我们家住着。你们有多少话说不得的?何必急于这一时半刻的?”

王夫人嘴上这样说着,心中却是恼了史湘云。

这跟王夫人自身的经历不无关系。

王夫人嫁给贾政之前,就曾经听长辈介绍过自己的未婚夫,说是品格端方、才华出众,王夫人又在长辈们的安排下,躲在屏风后面偷偷地看过贾政,见贾政相貌堂堂,这在点头允了。

可是结婚之后,王夫人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贾政是好相貌不错,可是他也只有那副好相貌了。还没有结婚。他屋里就放了七八个人了,还各有千秋,有的温柔小意,有的明丽大方,有的会一手好针线,有的伶俐乖巧,还有的颇识的几个字,戏文也好,诗文也好,都来得。更重要的是,这些丫头个个都是八面玲珑的人物,越发把王夫人比到了泥地里面去了。

王家的教养便是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王夫人也只认得几个字。会看账本也就完了,这跟贾家的氛围完全不同。尤其是那个崇拜出身清贵之家的大嫂、被家里精心养大的小姑子,经常有意无意地表现出对王夫人不通诗书的惊讶。

这也使得刚进门的王夫人在贾家越发孤立,王夫人在婆婆和妯娌、小姑面前小心侍奉,傍晚的时候精疲力竭地回到自己的院子,看到的。便是跟丫头们调笑的丈夫。

王夫人的心情可想而知。

好吧,跟丈夫说不上话,丈夫对他只有面子情分,王夫人也忍了。王夫人对自己说,跟他这样的女人,这个世界上也不是一个两个,他不要丈夫对自己十分疼爱,只要丈夫对自己保持最起码的敬意,顺便给自己弄身凤冠霞帔,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王夫人万万没有想到,贾政下场过两次,而且还是童生试,结果两次都名落孙山。王夫人不得不怀疑,当初自己是不是会被骗了,这个哪里是什么少年才俊,根本就是一个绣花枕头。

可是王夫人已经嫁过来了。

王夫人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父母家人会骗自己,所以把一腔怒火都发到了那些侍妾同房的头上,认为是他们勾引坏了贾政,使得贾政耽误了读书,以致于考场一再失利。

王夫人发狠,发卖了几个侍妾通房,可是他的行为激怒了贾政,贾政对着他数落了整整一个时辰,话里话外,无非是他不够贤惠、嫉妒,还说王夫人犯了七出之罪。

可把王夫人给气坏了。

王夫人可是清清楚楚,朝廷有明文规定,官员三十无子方可纳妾,那个时候,他跟贾政还是新婚,贾政就为了几个侍妾通房这么不给他面子,王夫人当天晚上就回了娘家。

那个时候,顾氏太夫人还在世,高祖皇帝十分宠信贾家,王家也得罪不起贾家,所以,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之后,竟然让王夫人的大哥王子胜亲自送王夫人回来,不与其说是送,还不如说是压着王夫人回来。

那一次,王夫人的威信扫地。

他的婆婆贾母嫌弃他不够贤良,狠狠地发作了他几句,上面的太婆婆也说他太冲动,晚上回到自己的屋子的时候,他的丈夫还搂着他的陪嫁丫头喝酒。

王夫人不能恨自己,不能恨自己的父母家人,也不能恨贾政,因为贾政是他的丈夫是他的天,所以王夫人只能恨那些丫头。

可是王夫人终究只是一个闺阁小姐,哪里知道下面的那些丫头们的龌蹉手段?王夫人跟着那些丫头们争宠,却得不到丈夫的心,他的丈夫也只是在初一十五的时候会进他的屋子,哪怕他长着一张漂亮的脸蛋。

王夫人退让了,那些丫头们却没有退让。那些丫头们见这位二少奶奶不得上面的老太太、太太的喜爱,也不得丈夫贾政的敬爱,越发开始磋磨他。即便王夫人嫁妆丰厚,也受了不少琐碎的闲气。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王夫人开始变了。他不再是那个泼辣爽利的王家大姑娘,他一天天地沉默下去,竟然也有了几分“木头”的名声。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王夫人开始变得爱财。他越来越喜欢钱财,也只有钱财会给他带来安全感。

大量的钱财让王夫人行事方便了很多,却没有让王夫人逃脱那些黑暗的手。

王夫人终于被那些丫头们联合起来,算计了一把,流掉了一个已经成型的男婴。

事情终于闹大了,连贾赦和张氏也不得不出来收拾局面了。那些丫头们都被发卖了出去,可是即便是被发卖了出去,王夫人的孩子还是没了。

更重要的是,贾政的心彻底不在王夫人身上了。

贾政嫌王夫人善妒。

知道自己没了孩子,也看清了贾政的为人,在做小月子的时候,王夫人关在屋里,流了整整一个晚上的眼泪,完全不顾自己的奶嬷嬷的劝阻。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王夫人彻底变了。之前王夫人只是变得沉默而已,可是那个流掉的孩子,让王夫人的心彻底冷酷了起来。也就是从这件事情上,王夫人学到了很多。甚至可以说,王夫人就是从这个时候起,学会了那些阴私手段。

因为血淋淋的事实告诉他,不是他不动手,别人就会放过他。

一个庶长子的名头,能够让那些丫头铤而走险,也能够让他一尸两命。

王夫人讨厌那些勾引爷们的丫头,在他看来贾宝玉不上进,就是被那些丫头们勾引坏了。不过,现在王夫人觉得,自己儿子学坏,可能不止袭人、秋纹、碧痕几个的错,只怕还有史湘云这个青梅竹马的史家大小姐的错。

只是史湘云到底是贾母的娘家侄孙女儿。

王夫人心中就是有恨,也不得不低下了头,藏起了自己的眼神。

005

史湘云听说这个的时候却是已经傻了,就是他再无知也知道十六两银子跟八百个铜板相差多少。可是贾玖还在往下面说:“云妹妹,你可知道,这八百文一斤的葡萄还是后街上的小贩看碟子下菜见是内宅里面伺候的丫头故而虚抬价钱的么?出了这宁荣街,外面一样的葡萄一样的品相也不过二三十文一斤,偶尔也有出价五十文的,但是从来就没有超过一百文。若是到了庄子上,漫山遍野都是葡萄,只要是吩咐一声,庄子上的小子们个个都抢着帮忙采摘,最多也就费几个铜板给他们买包糖吃!”

史湘云呆了半晌才道:“可是老太太那里……”

史湘云道:“既然外面的葡萄这么便宜,二姐姐为什么不打发人买去?为何在这里哭穷?”

贾玖看了看史湘云道:“云妹妹,有一件事情你大概忘记了,采买有买办。而我是没有这个权力管外面采买上的事情的。我能够做的,就是熟悉熟悉这些账本。然后管好自己的院子和后花园而已。若是老太太离不得这葡萄,我这里将自己的份例孝敬上去也就是了。云妹妹。你能告诉我,老太太那里的葡萄都是谁吃的么?”

史湘云道:“说了这半天,二姐姐,你不过是不愿意拿东西出来招待我就对了。”

史湘云觉得是贾玖看不起他,所以才不想拿好东西出来招待他这个表妹,却不知道贾玖自己才郁闷呢。跟这个熊孩子说了这半天,史湘云一点都没有听进去不说,还觉得自己是欠了他的。

贾玖也不耐烦了,道:“云妹妹。你也应该听说过,我们家刚刚分宗出来,又还了国库的银子,今年的租子还没有收上来,家里的银库却已经干了,就是这日常用度还紧巴巴的呢。下面的庄子就送来这么多的葡萄,还要留出祭祖的份儿。因为葡萄容易坏,所以是五日一送的,老太太那里的六十斤葡萄。就是云妹妹和宝玉敞开了肚皮吃,又能够吃多少?妹妹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么?好好的一篮子的果子放在桌子上,妹妹跟宝玉在碧纱橱面玩,那些个丫头们不说小心伺候着。自己倒在外面吃葡萄吃得开心,还嫌葡萄籽烦人!难道放在那里葡萄是给他们吃的不成?宝玉是个糊涂的,见他们颜色好。只要有胭脂吃,他哪里管他们是不是几两银子买来的。云妹妹。你也长点心眼儿罢。莫要被人当了枪使都不知道。”

史湘云涨红了脸,道:“原来在二姐姐心中。我就是那等傻丫头不成?”

说着一甩手就跑了。翠缕连忙给贾玖行了一个礼,急匆匆地跟了上去。

史湘云的年纪虽然小,可这脚步子却不慢,他冲进了假山,却是越想越委屈,忍不住红了眼睛,眼珠子在眼眶里直打转,让跟在后面的翠缕非常担心。

翠缕好容易追上了自家姑娘,见史湘云躲进假山里面,就知道史湘云不敢在人前掉眼泪,怕人笑话,当下便道:“姑娘,若是姑娘心里实在是不舒服,就跟婢子说说,婢子别的做不到,可好歹也可以给排解排解。就跟这次的葡萄一样,若是姑娘早早地跟婢子说一声,也许姑娘就不用去找二姑娘了。”

史湘云立刻就放下了脸,道:“难道你也认为二姐姐薄待了老太太是对的。”

翠缕道:“姑娘,二姑娘也说了,这葡萄这事儿,一来是留了一部分祭祖,二来是庄子上送的少,故而五日一送的。姑娘,六十斤葡萄,派到每天也有十二斤呢。一斤葡萄就有这么多,十二斤葡萄可足足能够堆满碧纱橱里的那张小圆桌!姑娘也知道的,老太太年纪大了,就是要吃葡萄也不过是茶前饭后的那么几粒而已,多的还不是都给了姑娘和宝二爷?姑娘您想想,您来了这些日子,宝二爷虽然跟您玩得极开心的,可是他屋里的那些个丫头可不干净。”

史湘云瞪着翠缕道:“你也要说袭人的坏话么?”

史湘云一年里头有大半年都在贾家,之前就是袭人伺候他的。那个时候袭人的名字还是珍珠,是贾母跟前的二等丫头。因为他伺候得好、对史湘云也尽心,史湘云在贾母跟前着实说了不少好话。可以说,袭人能够成为贾宝玉身边的大丫头,史湘云可是出了一半的力。在史湘云的心中,袭人就是他身边出去的,谁给袭人难看就是不给他面子。哪怕翠缕是他的贴身丫头,他也不许翠缕说袭人的不是。

翠缕心中微微叹息一声,道:“姑娘,你难道忘记了,前儿个宝二爷屋里的二等丫头,到底哪个婢子当时也没有看清楚,他居然拿着豌豆黄喂鹦鹉。就是边上有人阻拦,要他莫要糟蹋东西,当时那丫头跟下面的小丫头和婆子们吵闹的声音,姑娘也听见了。”

史湘云道:“我记得。也是那些婆子们太可恶,不过是一块豌豆黄,有什么大不了的?”

翠缕道:“姑娘,这可不仅仅是豌豆黄的事儿。鹦鹉也好,八哥也好,这些鸟雀原来就娇贵,只能用谷子养着。那豌豆黄油腻腻的,哪里是那些鸟儿能够消受得了的?姑娘没看见,到了晚间的时候,那只鹦鹉就没了。听说鹦哥姐姐还不开心了一整天。”

史湘云道:“有这事儿?我记得那只鹦鹉很机灵,还会背诗呢。”

翠缕点点头,道:“可不是。那只鹦鹉还是鹦哥姐姐****出来的呢。当年外藩进贡了一对金刚鹦鹉,高祖皇帝原本想将那对鹦鹉赏赐给先太夫人,可是先太夫人坚辞不授。后来这对金刚鹦鹉在宫里供奉的精心伺候下繁衍生息,在宫里生不少蛋,孵出了好些小鹦鹉出来。当时因为高祖皇帝很稀罕这对金刚鹦鹉,所以小鹦鹉出世之后,宫里的娘娘和小皇子小公主们都想弄一只,偏偏高祖皇帝将这头一窝小鹦鹉都赏赐给了太夫人,还派了宫里的供奉专门来打理这些鹦鹉。这些金刚鹦鹉看着是寻常的鸟雀,可实际上却代表着这府里的体面。要知道,这京里,除了宫里,也只有这府里有这么多的金刚鹦鹉了。”

史湘云沉默了一会儿,道:“你继续往下说……”

“是。”翠缕应了一声,道:“姑娘,我也是老太太屋里出来的。我们这些小丫头进来之前学到的第一句话就是做人要惜福。就好比这鹦鹉来说罢,明明这府里有专门喂鹦鹉的谷子,为什么那丫头非要用豌豆黄不可?还不是在下面的小丫头跟前显摆他得了上面的赏赐?老太太屋里时常备着各色的点心茶果,老太太一人吃不完自然是分给上头的姐姐们吃,上头姐姐们吃不完才轮到二等的丫头,二等的丫头吃不完这才轮得到三等的小丫头。那丫头既然是宝二爷身边的二等丫头,其实在老太太屋里也不过是三等的小丫头而已。这种点心什么的,上头姐姐们是不稀罕的,可是下面的小丫头们也有摸不着的。那丫头明着是拿着豌豆黄喂鹦鹉,其实还不是为了显摆?可是他自己糟蹋东西也就算了,何苦折腾那鹦鹉?那也是一条命呢。”

听到这里,史湘云也觉得没劲,道:“你就想说这些?”

翠缕道:“姑娘,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例子而已。明明是供奉上面主子们的点心,偏偏那些丫头们就有本事折腾。可是再怎么着也不能短了老太太的啊?那些丫头们可不管厨房里面能不能变出来,他们只顾着自己舒服了,却不知道有的时候厨房的人看见账本都想哭。若是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就跟今天一样,故意吵吵嚷嚷地说老爷和二姑娘短了老太太的东西,都是老爷和二姑娘不孝顺。姑娘可知道,这宅子里面有多少的事情,都是这么闹出来的。姑娘,您是老太太的娘家侄孙女儿,又不是这府里的人,何苦掺和到这些事情里面去。”

史湘云道:“你是说,我听到的那些都是有人故意这么安排的?可是不对啊?有关大老爷的事情,可是很早以前就有话了。”

翠缕压低了声音道:“姑娘,那宁可知道一心要算计大老爷的人里头,头一个就是二太太么?那些丫头会变成这个样子,跟二太太可脱不了关系呢。”(未完待续……)

006

贾母责打贾赦,原来是希望贾赦服个软或者给他一个理由可以跟王家交代,谁想到贾赦居然一点口风都不露,几乎没叫他下不了台。

就是嘴巴上几乎吹破了牛皮,贾母还是知道,贾家在朝堂之上其实并没有多少力量了。就是有姻亲世交,有个圣眷在身的王子腾在那里,众老亲们也更倾向于王子腾和王家而不是贾家。贾母责罚贾赦,固然是因为贾赦不顾贾家和王家的历代交情,更重要的原因是为了保护贾赦。

他都这样当着王子腾夫人的面责罚过贾赦了,王子腾可不好再折腾贾家和贾赦这个混不吝的儿子了吧?

贾母心里那个恨哪。

若是贾赦有个万一,叫他怎么办?不管怎么说,贾赦都是他的长子。如果贾赦出事儿了,自己身上跑不了一个不慈的罪名。何况,自己的二儿子是个没用的,如果贾赦真要有个意外,难道他要看自己那个狠毒的小儿媳妇的颜色过日子么?

没错,这一次贾母可是头一回给王夫人冠上狠毒的帽子。

贾母心里很清楚,今儿个这一切的源头可有一大半着落在王夫人的身上。

王夫人见贾母看他,心里也是咯噔一声。他给贾母做了这许多年的儿媳妇,贾母的神色代表着什么意思,他如何不知道?他心中一面暗恨,一面默默地祈祷着自己的心愿能成,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慈悲样子,口中还道:“老太太,媳妇儿虽然是王家的女儿,却也做了二十几年的贾家的媳妇儿。且容媳妇儿说几句话。琏儿也是媳妇儿看着他大的,他这门亲事也是媳妇儿牵的线、做的媒。媳妇儿也承认,在这门亲事上媳妇儿不仅偏着琏儿,也偏着凤丫头。凤丫头父母双亡,跟着云丫头一样依靠着叔叔婶婶过日子也是事实。但是老太太,凤丫头跟云丫头可不一样。不管怎样,他还有一个同胞哥哥,他这个哥哥可是王家这一代唯一的男丁,是王家将来族长,将来的王家可是凤丫头的哥哥说了算。何况之前大老爷什么话儿都没有,等这门亲事已经坐成了,大老爷这才反对,还直接找上我哥哥退亲。这叫凤丫头将来可如何是好?”

贾母听了,深深地看着王夫人道:“这些话,之前你已经说过了,老婆子我都记得呢。”

王熙凤素来得宠,又是个胆大的,听了这话就觉得不好,却也知道这婚姻大事不是他这种待嫁女孩子可以开口的,只得拉着自己婶娘的手,道:“婶娘~”

王子腾夫人虽然跟两个小姑子的关系并不是很好,可是王熙凤却是他一手带大的。王熙凤的这门亲事从一开始他就觉得不好。就是王熙凤是他养的又如何?在外人的眼里,王熙凤到底没有父母在堂,只有一个不成器的哥哥,就是有叔叔婶婶在,也属于那种亲缘单薄的女孩子,这样的女孩子说亲本来就艰难一些,也不适合嫁给长子做当家媳妇,这也是约定成俗的共识。可贾琏呢?他不但是贾赦的长子,还是贾家这一支的长房嫡长子,他就是要娶,也要娶那种祖父母、外祖父母、父母都建在的姑娘,这样才能够保证一个家族繁衍生息、福祚绵长,不致于失了传承。

贾琏和王熙凤的这门亲事,看着是亲上加亲,世界上并不符合世人对婚姻大事的标准。除了上面一个理由,更重要的是,王熙凤是王夫人的娘家侄女儿。弟媳妇儿将娘家侄女儿介绍给自己大伯家的侄子本来就不合规矩、插手长房事务的嫌疑。据说议亲的时候,作为贾琏的父亲就不曾表态,而一贯奉承着贾赦的、贾琏的继母还持有反对意见,最后能够坐成这门亲事,完全是王夫人极力促成、贾母拍板决定的。

可以说,从这门亲事被提上议程的时候开始,王子腾夫人就提心吊胆。他担心王熙凤会成为牺牲品,更担心自己的女儿也受了牵连。王熙凤到底是王家到底长房嫡长女。

这样想着,王子腾夫人道:“老太太,这门亲事,原来是看在我们两家是世交,琏儿跟凤丫头又是青梅竹马,府上又是真心求娶,我们老爷这才勉为其难点头答应的……”

贾赦是贾玖这辈子的依靠,如今被当着大家的面责打,贾玖心中怒极恨极,道:“勉为其难?婚姻大事,原来是通两家之好、结两姓之盟,怎么到了夫人的嘴里居然是府上勉为其难?既然是府上勉为其难,我们也不好让老亲太过为难,这桩婚事作罢如何?从此桥归桥、路归路、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王子腾夫人大怒,冷笑道:“府上真是好规矩,什么时候做妹妹的能管上哥哥的婚事了?”

贾玖道:“也比府上好些。这人还没有进门呢,就撺掇着我们老太太将我父亲给打了。这人真的进门了,我父亲还有命在!今儿个就是闹上金銮殿我也是有理的。如何?我们现在就去敲御鼓,请朝堂上的诸位大人评评理如何?”

王子腾夫人着实晃了晃,道:“你敢!”

贾玖道:“我有何不敢?告御状我也不头一回了。只是我奉劝您一句,息事宁人。这事儿闹大了,我们贾家是已经这样、不能再糟糕了,就怕你们王家要陪着我们一起丢脸,我还能够得到一个维护父亲的孝名儿,就是不知道府上的姑娘能得什么名儿。”

王子腾夫人怒极反笑,道:“这就是你们贾家的好姑娘?对长辈还真是有礼貌呢!”

贾玖道:“夫人过奖了。只是小女子很好奇,夫人是我们贾家哪一房的太太?当的起小女子的长辈这一名号?小女子自个儿都佩服自个儿了呢,对着您这个害我父亲至此的人还跟您在这里废话,而不是直接拿刀剑来跟你谈话。小女子的脾气好得连自个儿都佩服得很呢。”

贾玖那阴阳怪气的模样,可把王子腾夫人气得前仰后合,王熙凤在边上看了这半天,终于忍不住道:“你是二妹妹?你原来不是这样的性子……”

贾玖坐正身子,让贾赦能够靠着自己,眼角的余光却时刻注意着贾赦头上的血条。他会的东西实在是太少,内伤什么的也看不出来,只有用这样的办法确定贾赦的身体状况,口中则对着王熙凤道:“不敢当,我是哪个铭牌上的人,哪里当得起王家姐姐一声二妹妹?王家姐姐可是娇客,每回过来都能够讨老太太欢心,能够坐在老太太身边、跟宝玉一样金贵,哪里会注意我这个坐在角落头里的黄毛丫头?我之前不曾跟您有多少交情,以后也不指望着您对我有多客气,只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父亲我哥哥。我父亲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我哥哥又是个软和的,我可不希望他被一个外姓的女人踩在头顶上!”

王熙凤知道贾玖不曾被贾家好生教养,却不知道他也有跟个刺猬一般的时候,一时之间倒是愣住了,等他反应过来,贾玖已经说完了,只得道:“原来二妹妹也是这等牙尖嘴利之人,我今儿个算是领教了。”

贾玖冷冷地回答道:“牙尖嘴利?那就请您向上苍祈求我父亲平安无事吧。不然,你将看到的就不仅仅是我的牙尖嘴利了。现在让开,我要扶我父亲回去休息,并为我父亲延医问药,没空招待你。”

王熙凤一愣,刚想说贾玖不过是一介庶女没有这个资格招待他,这抬头一见对方的眼神,硬生生地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开口。

007

贾母知道薛家手里有一样很特殊的东西,却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什么。贾母便将这项任务交给了贾元春,让贾元春想办法诈出薛家手里的东西。贾元春心中也没底。他知道,自己的姨妈和表弟都不是聪明人,但是他那个表妹却不是笨蛋。一个不小心让对方发现了自己的意图,就不会有第二次机会,甚至对方会夺走原本属于自己的机遇。这是贾母反复叮嘱自己的事情,也是贾元春不得不提防的事情。

贾元春根本就输不起。

为了达到一举中的的目的,贾元春终于走进关着王夫人的佛堂。

虽然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就是因为高祖皇帝和顾氏太夫人的关系,这座院子一直不曾修缮,但是从这座院子的布局和仅存的景物依旧可以看出当年那位老姨奶奶在老国公心中的地位。

虽然说本朝的许多律令要比前朝要宽松许多,但是在很多地方,无论是勋爵之家还是官宦世家,都默默地遵守着从前朝流传下的老规矩老律令,这些老规矩老律令。就是约定成俗的、不成文的法令。就比方说,前朝就规定了王府正殿是七间。国公府邸要降等,正殿(或者是正房)五间。因此。荣禧堂是五间,家中重要人物的房舍,正房最多也就五间,像家里的嫡系爷们和家里的太太奶奶们,他们能够住的房舍,正房最多也就五间,好比说身为老太太的贾母的正房是五间,贾赦和邢夫人的上房也是五间,荣禧堂里面也是五间。而作为贾赦的儿子、荣国府的正经继承人贾琏,在原著里他们夫妻的正房就只有三间。

可是当初这位老姨奶奶,他住的这个院子居然跟身为正室夫人而且还是国公夫人的顾氏夫人一样,正房也是五间。屋子很高也很大,当初的雕梁画栋因为没有人打理,不是缠满了蛛丝就是油漆剥落,但是那精美的雕刻依旧隐约可见。院子里还有一座假山,假山里面还有一个小小的暗室,正是夏日里纳凉的好去处。如今。这假山上缠满了藤蔓,冷硬的石块之上覆盖着满满的绿意,显得生机勃勃。院子里高高的银杏树下还有一座汉白玉石桌,桌面上刻着棋枰。错眼看去,仿佛当年的荣国公跟爱妾刚刚还在在这里手谈,等过了日头他们还要来这里复盘一般。

待走进屋子。饶是外面还是热浪逼人,贾元春还是被屋子里的阴冷逼得生生地打了一个冷战。屋子很高很大。只在北墙上挂了一幅观音像,下面就是一个蒲团。帐幔上不致于跟宫里的冷宫一样破烂。却也褪尽了颜色,合着窗户上已经烂了的窗纸和空荡荡的屋子,越发显得死寂。

生与死,强烈的对比,让贾元春非常不舒服,待看见跪在蒲团上头发白了一半,还没有一件首饰、只以一方旧手绢包裹着头发的****,他的眼泪就下来了。

“太太……”

一声悲呼,却是未语泪先流。

跪在观音前的王夫人,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来。

刚被送进这里的时候,王夫人是怎么都不服气的。他终日叫骂,骂贾母权欲熏心、过河拆桥。如果不是贾母想跟婆婆顾氏太夫人、儿媳张氏争权夺势,自己一个小儿媳妇怎么也不可能摸到家里的账本和库房钥匙的。就凭自己的嫁妆,怎么也能够舒舒服服地过完下半辈子。结果贾母的目的达到了,事情又爆发开了,贾母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自己的头上,自己已经稳稳地坐在老祖宗的宝座上。

王夫人也骂贾政。要本事没本事、要学问没学问,就是品德也烂得没人看得上,吃着自己的用着自己的,结果出事儿了,屁都放不出一个。如果贾政不知道自己不该住在正房、如果贾政不知道自己每日花用的银钱是怎么来了,王夫人第一个不相信。

王夫人还发狠赌咒,咒贾赦早死,咒贾玖这辈子都没有好人家愿意要他。他发誓等贾珠出息了,他一定要一个一个地让这些亏待过他的人好看。

可是,贾珠死了。

王夫人怎么都不敢相信。当时他得到贾珠不好的消息,还以为贾珠在用苦肉计,想把自己弄出去。可是他怎么会想到,贾珠是真的不好了呢。然后贾珠真的死了,王夫人也傻了,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出息又上进的儿子就这么没了。

等贾珠出殡之后,王夫人就天天在这里念经,却不再叫骂了,只是边上的人也不知道他每日里在想什么,还以为他已经认命了。

贾元春看见的就是这样的王夫人,面沉如水、眼神内敛,完全没有表情,更不复当初慈眉善目的雍容模样。

“太太。”

王夫人好半天才道:“是你,元丫头,你怎么来了。”

贾元春没有发现王夫人的不对劲,只是道:“女儿想太太了。是女儿不孝,今日才找到机会来见太太,还请太太原谅。”

王夫人这才有点反应,可是低着头的贾元春根本就没有看见。

“你瘦了……”

虽然只有三个字,可是王夫人手里的念珠却动了一动。住在这里越久,王夫人就越想出去。之前他对自己的儿子抱着希望,如今则将希望放在了女儿的身上。女儿两手空空地来看自己,应该是来接自己出去的吧?自己可不能落了场子。让人看了笑话。要知道,自己可是王家的女儿。又做了贾家十几年的当家太太。

可惜,贾元春今日可不是来接他的。只听贾元春道:“太太。女儿还好,可是太太……”

王夫人看着女儿这副模样,心里就有些不舒服。自己的女儿啊,明艳爽利的女儿,怎么学起了那未语泪先流的小家子做派?王夫人不觉皱起了眉头,道:“我很好,在这里只要念念经就可以。倒是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居然做出这等模样。你可不要学你那个不像话的四姑姑!”

贾元春道:“太太。女儿是遇见了一桩极为难的事儿,故而求了老太太,想跟太太讨个主意。”

听说居然不是为了迎接自己出去的,王夫人的心不觉灰了一半,道:“我在这里吃斋念佛,就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这里也是不知道的。丫头,你来找我可是错了主意。若是让我出去了,也许我还能够帮到你。现在么,我就是能做的也有限。”

贾母根本就不可能将王夫人放出来,就是贾元春自己也知道,如果这会儿王夫人被放出来了。那就等于说王夫人没有过错。王夫人若是没有过错,那么有错的就是贾母和贾政。在祖母父亲和母亲之间如何舍车保帅,贾元春非常明白。

对于王夫人的要求。贾元春置若罔闻。他摸出一方帕子按了按眼角,口中道:“到底是太太。女儿这点心思还是瞒不过您。老太太跟女儿说,薛家手里有一样东西。是女儿需要的。只是老太太没有明说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太太,您能否为女儿指点迷津?”

王夫人默默地看着这个女儿。他原以为,这个女儿到底是自己的肚子里爬出来的,怎么说也该跟自己一条心才对。可是女儿居然就跟没有听见一般。王夫人狠狠地捏着手里的佛珠,手指都发白了。

王夫人忍着气,道:“好端端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贾元春低着头,道:“太太,让您住在这里,是老太太的意思,也是为了给外面的人一个交代。除非我们几个出息了,不然,老太太只怕没那么容易开这个口。如今哥哥已经没了,宝玉又小,只有我去拼一把。女儿已经说通了老太太,让老太太带女儿去参加这次的拈花法会。若是有幸中了贵人的眼,那女儿就有可能重新回到宫里去。如果女儿能够搏出一个位置来,太太不但能够出来,还能够重新成为当家人。”

贾元春给王夫人画了一张非常漂亮的饼。至少王夫人对着这个美好的未来发了一会儿的呆。他知道,若是贾元春真的成了,那么他的儿子,他的贾宝玉就有了一个皇妃姐姐,有了个至高无上的姐夫。那个时候,谁都不能欺负他们母子。

王夫人心动了。

见王夫人不语,贾元春迟疑了一下,方才轻声道:“太太?”

王夫人这才回神,道:“如今我是越发不中用了。你说薛家?哪个薛家,他们怎么进京了?”

贾元春道:“就是姨妈家。姨妈带着表弟表妹进京了,说是要送表妹待选。”

王夫人道:“你姨妈?我记得你姨爹走了才三年,他也刚刚出孝没多久罢?怎么好端端的举家进京了?这薛家的基业都在南面,身为薛家的族长,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进京?他是不是将族长的位置交出去了?”

贾元春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王夫人冷哼一声,道:“送女进宫这种话也就糊弄糊弄你三妹妹那样的小丫头片子罢,只怕你那个二妹妹都不会相信。他们家是什么身份,还想送宝丫头进宫?我看是他们在南面惹了麻烦,故而进京躲灾来了。如今他们住哪儿?”

贾元春道:“也在后面。就跟我们的院子紧挨着。”

王夫人道:“果然如此。薛家在京里又不是没有房子。换了别人家,若是举家进京,又不是孤女幼儿,谁会住在别人家里?早早地打发人收拾自己家的房子了。打小我就知道这个妹妹是个没脑子的,故而你外祖特地为他选了薛家,就是怕他拿捏不住。可是我没有想到。他居然会蠢到这个地步。我看他是为了保住自己手里的钱这才舍了宗族嫡支。真真本末倒置。若是让哥哥知道了,只怕要气得吐血!”

贾元春道:“太太。难道姨妈这么做,不是舍了面子得了实惠么?还是说薛家有什么不得了的身份……”

王夫人道:“想来你也知道。那薛家的祖上乃是紫微舍人,也就是中书令,正儿八经的宰相。你想堂堂宰相之后,怎么做起了商贾之事?那不是有辱斯文是什么?”

贾元春立即就知道戏肉来了:“太太,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文章不成?”

想是被关了太久,没有人跟他说话,如今面前的又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王夫人跟倒豆子一般地跟女儿交代起他知道的事情。

“当年太祖皇帝从微末之中登上至尊之位,薛家就是为太祖皇帝打理粮草的。那个时候太祖皇帝最放心的就是薛家。让薛家这位当家人做了本朝第一位中书令。就是那位中书令没了,太祖皇帝依旧不愿意将国库交给别人,就让你姨爹的祖父子承父业继续做这个。只是,薛家跟贾家、王家一样,都不是读书人家,做事还可以,考科举就不成了。你姨爹的祖父就是这样,算账的本事还可以,但是要他作诗填词、写一篇锦绣文章来。他绝对不行。若是让你姨爹的祖父做中书令,只怕朝臣们就不服气。当然,户部尚书和户部侍郎也一样。太祖皇帝就想了一个法子出来,专门设立了一个衙门。让你姨爹的祖父领着。这个衙门就是后来的通政司。”

贾元春道:“女儿从来都不知道这些事情。”

王夫人拍拍女儿的手,道:“这也是你外祖给你姨妈说亲,我才知道的。只是这薛家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到了你姨爹,就只领着金陵通政司。若不是这通政司直达天听。位卑权重,只怕没人会在意这个衙门。通政司说白了就是皇家的探子。等闲人可不会知道身边哪个人是通政司的官员呢。”

贾元春这才恍然:“难道薛家有通政司的名额。”

王夫人道:“没错。因为太祖皇帝的缘故,薛家每一代的当家人都是通政司的人。只是位置高低罢了。我想你也听说过你表妹经常参加甄家的簪花会的事儿吧?你以为,如果不是他父亲是通政司的主官,他能够进甄家的大门?只是既然是密探,只怕就是身上有官位也只能藏着掖着。”

王夫人嫉妒妹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凭什么自己比妹妹聪明也比妹妹能干,自己就只能嫁给贾政这种国公府邸的嫡次子,外头光鲜其实什么都不是,上面还有厉害的婆婆和油盐不进的嫂子。自己的妹妹呢?嫁到了薛家,没有婆婆,自己一进门就当家,甚至丈夫因为官职的关系,明面上只能以商人示人,还没有妾室添堵。每每想到自己一把年纪了还要在贾母面前立规矩,妹妹却能够舒舒服服地坐着,王夫人心里就有气。

“如果你姨妈没有把家里的族长之位交出去,等你表弟大了,也能够在通政司混一个位置。但是你姨妈实在是太蠢了。你姨爹呢,身为通政司官员,本身就是皇家的探子,守密是探子的第一准则。而且你姨妈本来就不是那种存得住话的人,但凡有什么事情,他必定会拿出来显摆一二。所以,你外祖家里无论是什么事儿,你姨妈总是最后一个知道。有关这通政司和薛家的事儿,我想你姨爹也不会告诉你姨妈。你姨爹走得也急,就是他有心,只怕也没来得及告诉你表弟表妹。薛家和你姨妈会做什么,只怕你也能猜到了。”

贾元春道:“太太说的,女儿明白了。也难怪女儿一说,姨妈迟疑了两天就信了。女儿还以为是自己的口才好又有老天爷帮忙祖宗庇佑,却没有想到原来是姨妈一家子都不知道他们自家的事情。”

王夫人听见祖宗庇佑四个字,心里非常不舒服,咳嗽了两声,道:“你姨妈我是知道的,你那个表弟,能让你姨爹宁可在女儿身上花功夫,想来也是一块朽木。薛家唯一有脑子的,就是你那个表妹,可惜年纪小、见识浅薄,就是有些小女孩儿的算计也有限。你姨妈养不出好孩子,若是由男人养女儿,只怕先养出来的是野心。只要我们在后面略略动个手脚,不怕薛家的财产不会到我们的手里。”

贾元春道:“母亲是说金玉良缘?”

王夫人道:“你怎么知道这个?”

贾元春连忙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

王夫人道:“看来老太太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薛家什么身份,就凭蟠儿那不知好歹的性子,就是这一关过了,日后有人勾搭一下,他说不定又犯了案子。只要安排得宜,不怕你姨妈不把整个薛家给宝丫头作嫁妆。不过,宝丫头有那么个哥哥,给你弟弟做正房也委屈了你弟弟。有那么个糟心的大舅子,不是给你弟弟添麻烦么?要我说,就是婚书定下了,我也只肯让他做个二房,至于正室,宝玉是有造化的,就是配个皇家郡主也绰绰有余。”

贾元春道:“太太,这事儿不急。横竖薛家已经进了京,表妹小,宝玉更小。女儿好奇的是,如今姨妈手里,或者说薛家那里到底有什么东西,能让老太太这么忌惮,甚至还还要求大老爷忍耐,不许大老爷为了表妹压着二妹妹生气。”

王夫人想了想,道:“通政司上的事情,你姨妈肯定是不知道的。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干脆地就把族长之位交了出去,也不会这么干脆地带着儿女上京来。毕竟,这个恩典是皇家给薛氏一族的族长的。如果不是正经的官职,那就是你姨爹在任上留下的东西。对了,通政司是皇家的探子,自然也会监视下面的百官。也许你姨爹手里握着的就是金陵乃至是江南出来的官员的把柄。”

贾元春吓了一跳,道:“不可能罢。这么重要的东西,姨爹怎么可能留给姨妈?若是让外面的人知道了,那不是要姨妈一家子的命么?”

王夫人摇了摇头,道:“你姨爹既然是通政司上的人,那么他能够监视百官也不稀奇。而且就是因为你姨妈蠢,你表弟是个没有的,大家才不愿意相信,这东西在你姨妈手里。只是这事儿不能急,等日后慢慢来也使得。你眼下最重要的是进入当今万岁的眼。你可想好了要怎么做么?”

贾元春想了想道:“我记得宫里前面的三位贵妃娘娘和现在是淑妃娘娘都是温柔和善的江南美人,女儿想着……”

王夫人摇摇头,道:“你若是这样想,那你就错了。你原来就属于那种明艳可人的爽利人,现在你是瘦下来了,可要是日后进了宫,得了宠,金尊玉贵地养着,又丰腴回来了呢?难道一个劲地节食?你还要不要生孩子了?”

贾元春道:“那太太的意思是……”

王夫人道:“当今万岁幼年丧母——别看他宫里什么样的人都有。要知道,对于男人而言,自己的母亲总是不一样的——在宫里的时候很是艰难。能够平安活下来,那还是太上皇后没有儿子,故而对他极为照应。我只是这样一来,万岁就是想念母亲也只能偷偷地压在心里。他毕竟是因为太上皇后的照拂又加上运气好才走到今天的。我记得老太太手里有一幅画,画的就是当今万岁的生母未进宫之时的模样。你去问老太太观摩两天。然后按照那上面裁两件衣裳……”

王夫人说一句,贾元春都点头。完了,王夫人道:“你听我的准没错。万岁能够平平安安地走到今天,等闲人可摸不到他的喜好。从太后娘娘身上下手,反而是最快的。”

“(未完待续……)

008

等到了安远卫,贾玖才明白商清逸的意思。

他走的时候,安远卫就只剩下断壁残垣,没有一片墙高过三尺。从前的安远人垒起来的土墙也七零八落的,充分地展现了落魄和防御力五的渣卫所到底是怎样一副模样。

可现在,仿佛生机跟着春风一起,注入了这个小小的卫所。原来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仅仅能够容纳三千人的小卫所,如今变成了一大两小三座呈品字型互为犄角的营寨。每一座都有着高高的围墙,那是用根根笔直的竹竿炸起来的。外面甚至还糊了一层泥,用来防火。围墙上有哨所,还有士兵来回走动放哨。

显然,围墙上的士兵也注意到了贾玖这边的两辆马车,正对着这边指指点点呢。就在这个时候,贾玖觉得手里的感觉不对。才将视线转移过去,就看见前面四匹驾车的马儿有一匹一颤,就那么倒了下去。

贾玖很确定,如果不是弓箭的射程差了一点,如果不是上面一直克扣军备军饷导致安远卫没有床弩,只怕这会儿他这辆篷车已经废了。

不过,现在嘛……

贾玖很光棍地爬进了马车,把长乐公主背到背上,一手拎着或天戟,一下子就飞上了半空。另一边,商清逸也抱着赵氏跟在了贾玖身后。

安远卫原来的那些将士们是见过贾玖的武功的,虽然依旧觉得这个小丫头很挑战他们的三观。不过他们好歹还记着自己的职责。但是那些后面来的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他有幸见识到了霹雳世界里面的化烟技巧——另外一种化光技巧比较高级,贾玖还没有学会——只见贾玖人影一闪,原来还站在那篷车上。一眨眼的功夫,人就在安远卫里面了。

站稳了身子的贾玖也被自己看到的吓了一大跳。他差一点就把长乐公主给丢地上去了。

众所周知,他那个老哥,在原著里面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在这里,也是很正常的公子哥儿,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衣食住行都贼讲究。在家里,为了一点儿小事儿不顺心就打丫头撵小子,那是贾家的爷们的专长!至少贾琏在家里为着功课的事儿可没少拿他身边的丫头小子撒气。

这样的贾琏。谁会想到他跟一个普通士兵一样,卷着裤腿扛着竹竿做粗活呢?

贾琏看见自家妹妹依旧是那身水红色衣裙、依旧是夸张的面具、依旧是镶满珠宝的画戟,却背着个十五六岁的大姑娘站在他面前,当即就把肩膀上的竹竿给跌了。

“妹……没事儿吧?父亲若是知道你回来了。一定很高兴。”

从那个才吐了一半的妹字。贾玖知道这个哥哥八成是知道了。不过他的反应也快,贾琏话不对,立刻就一脚踢在了贾琏的膝盖弯里,让贾琏不得不改了口。

边上走过来两个一样扛着竹竿的人。不过,那个人显然比贾琏更懂得如何干活,也比贾琏更知道跟别人配合。至少,他们两个人就扛了七八根粗大的竹竿。为首的那个也是安远卫的老人了,当即冲着边上一队走过的士兵道:“来个人搭把手。”

立刻就有一个高高瘦瘦、满脸尘土的士兵过来跟贾琏换了肩。

面对着自家妹子。贾琏非常不自在。

不是每个男人都有这个勇气面对一个胆敢杀人的女人的,而且是当着他的面杀了成千上百的人。

原著里。王熙凤是心狠手辣,可他的心狠手辣都在他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就是责罚一个下人,也会拖到二门外打板子。胆敢见血的女人,无论年纪多大,都是让贾琏这样的公子哥儿觉得心底发酥的人物,哪怕这个人是他的亲妹妹,哪怕明知道对是为了他们家才这么做的。

拉回贾琏的神智的,依旧是贾玖的声音:“二叔,祖父呢?”

贾琏愣了愣,道:“你跟我来罢。父亲在跟张将军商量接下来的准备。你来了,我们的胜算就多了很多。”说着,有跟想起了什么一般,问道:“丫头,你背上的这位是?”

贾玖很随意地道:“长乐公主。”

贾琏刚开始的时候没有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踉跄了一下,最后还是没能保持平衡,一下子趴在了地上。那个位置,正好是中军帐。

里面的老于看见贾琏趴地上了,立刻大步地过来了:“我说贾主簿,你的身子骨可真够可以的啊!不过是一百跟竹竿,你就趴下了?如果不想扛竹竿的话,下次就不要犯错……”

走到门口,才看到背着长乐公主的贾玖,他当即就傻了:“贾家丫头,你,你回来了啊。”

好吧,又是一个知道了贾玖的丰功伟绩之后不知道用何种面目对待贾玖的大男人。

倒是里面的贾赦,听说闺女回来了,立刻跑了出来:“丫头,你可回来了。我们正在说,若是有你在,安远卫会有更多的胜算。”

一抬头,看见了趴在自家闺女的背上的大姑娘:“这位是?”

“回祖父,这位是长乐公主。”

贾赦当即就跪了。

他知道自家闺女是见过长乐公主的,自然不会弄错。

看见贾赦跪了,其他的武将们连忙也跟着行礼:“见过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长乐公主从贾玖的背上下来,略略理了理自己的衣裙,道:“众卿家平身。”等诸位武将都起来了,长乐公主才道:“是本宫莽撞了。”

张游击连忙上前一步,道:“末将派人送公主……”

长乐公主摆摆手,道:“听说边关老是兵员不足。分兵保护本宫实属不智。你们原来打算如何安排贾家丫头的?本宫就跟贾家丫头挤一挤,等事情完了,本宫再跟贾家丫头一起回转京师便是。此外,本宫会写一封信,还请将军派人日夜兼程送达京师。”

“末将明白。”

得,长乐公主这一安排,很多事情都不得不重新盘算了。

贾赦跟张游击事先可是计算好了的,贾玖武功高,是一大战力。有了这丫头,他们只需要守住其余的三个方向就好。可现在么,贾玖要保护长乐公主,就等于说,他们手里的人不够了。

倒是贾玖,扶着长乐公主进了中军帐之后,立刻就道:“祖父,张将军,也许晚辈不该插嘴。方才晚辈在外面远远地看着,似乎安远卫边上多了两个卫所。不是说,没有朝廷的旨意,边关不得轻易筑城么?”

张游击道:“那不是城寨,而是坞堡。”

坞堡,也就是武装围屋的别称。这玩意儿打秦汉之时就有了,那些边关的军屯民屯也多是按照坞堡的模样建造的,为了就是抵御外敌。安远卫的确没有这个资格另起城寨,不过不等于说没有空子可以钻。将坞堡建在卫所边上,与卫所互为犄角、相互照应也是可以的。

老于倒是站在门边儿上,不时地对着外面探头探脑,这会儿倒是插话了:“贾家丫头,你带来的那个男人是谁?他跟商队里面的人倒是熟悉。”

贾玖一愣,道:“那个人自称商清逸。不过我不认得他。”

贾赦立刻道:“余杭商清逸?六年前的探花郎?”

“祖父知道?”

贾赦道:“如何不知道?时隔多年,已经淡出朝堂几十年的商半朝再度出现年轻俊杰,还是一个尚未加冠的少年郎君,当时整个京师都轰动了。那会儿,你二、老太太曾经为了你大姑姑打过他的主意呢。不过你那个二叔祖母是个眼皮子浅的,到底把事情给搅了。不过,凭人家的家世和学问,也轮不到你那位大姑姑。听说宫里好几位公主、郡主对他倾心不已。不过这位商探花也是个奇人,中了探花、入宫见过太上皇和当今之后,立刻就挂冠而去,不知所往。算算年纪,他也正好是二十三四岁罢。”

贾玖道:“既然如此,还请祖父帮忙把把关。若是真的是他,说不定也是一个助力。他的修为可不低呢。对付狄人应该绰绰有余了。”

贾赦连忙将目光转向上头坐着的长乐公主。

长乐公主道:“虽然皇祖父很器重这位娘舅家的晚辈。不过本宫生于宫闱,倒是不认得这位亲戚。总之,就劳烦贾监军了。另外,接下来就有劳诸位了。”

关于贾赦如何确定商清逸的身份一事,长乐公主并不感兴趣。他也累坏了,只想找个地儿好好的歇一会儿。

尤其是他的帐篷附近绝对不能有男人。

现在,他看到男人就讨厌。如果不是知道安远卫的重要性,如果不是知道贾玖对家人的重视,如果贾赦不是贾玖的父亲家里不是贾玖的亲哥哥,长乐公主一准就叫贾玖送他回京师了。

不过现在么,他宁可忍耐一阵子,哪怕这段日子对于他来说会非常难熬。因为他知道,如果他现在就这么回去了,那么他这辈子就玩了。(未完待续……)

009

长乐公主想混军功,不过他也知道这并不好混。

他也知道,边关的这些将士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刚开始的时候,他想来个演说,用语言激励战士们的士气和决心。可是他很快就发现,原来边关的将士们根本就不需要这种虚无缥缈的废话。因为在过去的岁月中,他们抱着对朝廷的幻想渡过了一天又一天,从充满希望到满心失望从满心失望再到鼓起希望,他们经过了太多太多,以致于,现在的他们对朝廷根本就没有信心。他们之所以留在这里,不过是因为他们是大齐的士兵他们的身后就是他们的家人。

发现这个问题之后,长乐公主又琢磨着自己能够做的事情。可惜的是安远卫有火头兵,而他就是会下厨,也只会动嘴皮子。如果说跟那些士兵那样做粗活,只怕用不了一个时辰,他就趴下了。

想不到这样一来,士兵们对他的好感度反而上去了。

唯一的困难就是长乐公主自己的心理关。不是女性天生的羞涩,而是对男人的恐惧。若非多年的宫廷生涯锻炼出来的习惯性仪态,只怕他早就落荒而逃了。不过,饶是如此,他也浑身僵硬,却不知道这样的他反而增加了那些士兵们的好感。

到底是深宫里面的公主,面对他们这些糙汉子总是不自在的。

这天天擦黑的时候。长乐公主一步一挨地回到了他跟贾玖的帐篷,道:“你这小东西,怎么不跟我一起出去?”

贾玖挑挑眉。道:“好像是某人很努力地在刷好感度呢。我若是出去了,你就不怕我夺了某人的光彩?”

“那你就抱着你的画戟天天窝在帐篷里面?”

贾玖点点头,道:“没错。反正接下来我的活计也只有杀人而已。”

杀人。

长乐公主听到这两个字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你……这样好么?”

贾玖道:“是你那位表哥还是表叔来着?反正商清逸是这么说的。朝廷对边关实在是太不重视了,官吏们享受着将士们拿命换来的安稳日子,还对将士们不屑一顾,甚至觉得军饷和军备给得太多了。如果不给他们一个教训,如果不让他们知道他们犯下了多么严重的错误。他们迟早会把外戎引入大齐还觉得自己是为了大齐好。”

长乐公主道:“你,你说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儿,就他一个人跟你这么说过么?”

“商清逸跟我说的时候。我也不过半信半疑。不过,我也承认,自己去追杀那些狄人,费时费力不说。还方便了别人设下陷阱坑我。现在么。我可以借助各种陷阱先把狄人坑个七零八落。然后再拎着或天戟上去砍一通就成。根据杨将军他们说的,狄人南犯,威远军和振远军才是主力,我们这里,除非是狄人有意报复。不然,来得人不会很多……”

长乐公主打断了贾玖的话:“如果是那样,杨将军会如何?”

贾玖吹了吹垂在眼前的刘海,道:“会死。”

长乐公主喃喃地道:“这么会?为什么?”

贾玖道:“一直以来。将士们都知道朝廷重文轻武越来越严重。杨将军把丽贵妃送进宫里去,为的就是希望丽贵妃能够在万岁的耳边吹吹枕头风。让将士们的日子好过一点。但是,日前,杨将军的长子对父亲说,他们想错了,是他们太天真太幼稚,对某些人抱持着幻想。从公主的事情可以看出来,只怕某些人还以为,狄人入住中原了,他们还能够享受荣华富贵。”

长乐公主道:“杨将军是心存死志了么?”

贾玖道:“另外,有一支队伍,会在不久之后化身贼寇,专门挖坟。”

长乐公主道:“什么?”

挖坟。

这可是不死不休的节奏。

在这个时代,挖坟就等于结下了死仇,双方不拼至最后一人是不会停下来的。

贾玖耸了耸肩,道:“很简单啊。上面的人嘴皮子一动,边关多了多少断了香火的孤坟。既然他们觉得别人家断了香火是一件很普通的事儿,那就让他们自己试试。就用我们家老爷的话说,就是自家的东西让自家人糟蹋也就罢了,哪里轮得到外人!既然那些家伙认为大齐的女儿被外人糟蹋也是可以的,那么就让他们的妻女来做这个……”

贾玖光顾着自己巴拉巴拉地说的痛快,却不知道这两句说道长乐公主的心里面去了。

谁说不是?

想他乃是堂堂大齐公主,可是他却要和亲,然后经历那么可怕的事情?凭什么那些力主和亲的人家里的女儿就能够嫁个好郎君、相夫教子过上好日子?!他也不服。

既然要和亲,那么你们把自己的闺女送出!敢情和亲的不是你们的闺女,所以你们不心疼是吧?

长乐公主道:“若是让狄人深入大齐,即便杨将军他们战死沙场,他们的家人也落不到什么好罢?甚至连贵母妃也会受到牵连?”

贾玖道:“你说呢?”

长乐公主道:“如此,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贾玖翻了翻白眼,道:“若不是希望你能够搭把手,我会跟你废话这些?”

长乐公主戳戳贾玖的腮帮子,道:“没良心的小东西,换了别人,只怕早将你治罪了!”

贾玖道:“到现在,你还会在乎这些虚礼么?还是说,你坚信那些始终对你恭敬有加的家伙便是真心对你的?现在的我可没办法保持在京里的状态。”

长乐公主道:“看得出来。你身上的杀气却是越来越重了。”顿了顿,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贾玖早就注意到边上的茶碗里的涟漪,道:“我们有客人了。”

长乐公主道:“什么?是上面派人来了么?”

贾玖摇摇头,没有说话。

草原上的春天来得晚秋天却来得早。一年四季里面,能够有三个月看到草场鹰飞就已经很好了。现在,草原上有些靠近大齐的部落觉得自己的马儿已经差不多了、可以打草谷了,又觉得自己招惹不起太大的目标,就把眼光瞄准了安远卫这样的小型卫所。

虽然说安远卫的规模不大,但是今年,草原上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了安远卫得到了一大笔钱粮。今天来攻打安远卫的部落原来是不信的,可是看到天上的鹞鹰的侦察结果,他们也对传言有了几分信心。

只不过,这些狄人无论多少次都不会明白,他们能够贴地听马蹄声,大齐人早就学会了用大瓦缸的回声和茶杯里面的水来判断是否有敌人接近。

更让人高兴的是,今天的月色不错。

贾玖跟长乐公主歇下来不久,就有人过来通知他们:“公主殿下,贾姑娘,有情况。”

贾玖对转过脸来的长乐公主道:“怎么样?要不要去见识一下?”

长乐公主道:“你在小看我?”

贾玖道:“只是希望你能够适应一下。因为不久之后,这里将会成为一片尸山血海。”

长乐公主皱了皱眉头。

贾玖却不等他回答,一手拎着或天戟,一手扯着长乐公主出了帐篷,往围墙上的哨所而去。

今天的月色真的不错,能见度也很好。

月亮很明亮,反衬得星星几乎看不见,也使得天上的云彩清晰可见。如此皎洁的月光,让贾玖一眼就看到了天上盘旋的鹞鹰。

“怎么回事?我还以为只有白天才能够见到鹞鹰呢。”

边上一个小兵道:“虽然不常见,却也是有的。蛮子惯会熬鹰,他们有专门训练晚上出没的鹰。这只八成也是蛮子的耳目。”

贾玖道:“可惜了,我们没有那么好的弓。”

小兵努努嘴,道:“我们都习惯了。天上出现盘旋不止的鹞鹰,过一会儿必定出现蛮子。可惜了,我们没有上好的弓箭,更没有床弩。不然,倒叫他们好看。”

贾玖道:“没事儿。不是说四周都布置上了么?”

小兵开心地道:“都布置上了。我们从来都不知道那些竹子用得好了会有这么好的效果。”

贾玖点点头。

长乐公主还在纳闷呢,就听见天尽头出现了一条黑线,黑线越来越近,马蹄声清晰地传入了长乐公主的耳朵。

来了。

长乐公主死死地盯着那条黑线。恐怖的记忆再度回到他的脑海里面,让他动弹不得。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好像可以看到领头的那人手里高高举起弯刀的寒光。长乐公主甚至不愿意去深究为什么安远卫的将士们动都不动一下。他们就不怕对方攻入卫所么?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对面的一匹马后腿高高扬起,一个骑士飞上了半空。

长乐公主吃惊地长大了嘴巴,然后是接二连三的骑士飞上了上空。

长乐公主傻眼了。

边上的那个小兵很开心地道:“还是贾姑娘的这个办法好。兵不血刃就收获了一堆人头。”(未完待续……)

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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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晚一点的时候,贾玖就把今日在贾母屋里发生的事情跟贾赦说了。

贾赦皱了皱眉头,道:“大丫头好生大方,一开口就是梨香院。自打老祖宗去世之后,那里就一直空着,就是父亲暮年也不敢搬进去,只是另外找了个院子住着。让一介商户窃居堂堂国公的住所,也不知道他的心里是怎么想的,有没有当自己是贾家的女孩儿!”

贾玖笑道:“父亲,您也不用如此生气,这事儿女儿已经挡回去了。”

贾赦一拍桌子,道:“正该如此。他们一家都是客人,而薛家更是客人的客人,没有这个资格住老祖宗的屋子。对了,回头我就让人在梨香院西侧再砌一道墙、开个门,平时关严实了,也免得那些人冲撞了老祖宗去。”贾赦说干就干,立即叫了大管家林之孝过来细细地吩咐了。

等林之孝出去了,才听得贾赦道:“好孩子,这端午眼看着也一天天地近了,祭祖少说也要三个菜,还要醋和酒,这可不是一时半会儿的就能成的。”

贾玖道:“父亲,这事儿女儿已经请教了两位表嫂,嫂子们说,老太太教的法子原来就不差,就怕女儿力气小、个子矮,让女儿先试着背着弟弟学会打理那些碗碟,若是能成,再洗菜,之后才是上灶台。”

贾赦大急:“哎呀,我都忘记了,既然要准备酒食,就必须动刀子。你才这么一点点年纪,若是伤了手可怎么好?”

贾玖道:“父亲,事到如今,可不许我们退缩。横竖这两天女儿先练练手。而且,两位嫂子已经尽量为女儿挑了不用动刀子的菜肴,等女儿学会打理祭器之后,就一样一样地教给女儿。”

贾赦听了,还是不放心,刚想开口,却听见外面有人来通报:“老爷,老爷,不好了。我们家姑太太没了。”

贾赦立即站了起来,道:“姑太太?说清楚,是哪一个妹妹没有了。”

来人道:“老爷,是林家姑太太没有了。”

贾赦一下子跌坐下去:“四妹妹?老太太若是知道了,也不知道该怎么难过呢。”

贾玖迟疑了一下,道:“四姑姑不是一直好好的么?怎么会……”

地下那人道:“回姑娘的话,姑太太自打生了表姑娘身子就不大好,偏偏这次姑老爷受了府里的牵连才被贬斥,姑太太心里一直不舒坦,勉力支持着跟着姑老爷去了南面,又赶上水土不服,硬生生地掉了一个成型的哥儿,自己也没有撑过来。舍下姑老爷和表姑娘就那么去了。”

贾赦和贾玖面面相觑。

良久,才听贾赦道:“老太太最是心疼四妹妹,如今四妹妹走了,老太太还不知道怎么担心呢。”

贾玖想了想道:“父亲,姑太太家里可不比我们家。姑爹一把年纪了,却只有表妹一个孩子,就是他自己不愿意续弦,林家宗族里也不会由着姑爹任性的,何况赶在这个当头。可要是姑爹续弦了,若是这继夫人是个好的,表妹也不致于太过艰难,若是运气不好,少不了一番磋磨。老太太最是心疼四姑姑,听了这样的消息,一定会磨着父亲打发人将表妹接过来。若是姑爹不点头,只怕老太太的脾气……”

贾赦道:“老太太虽然疼妹妹,可到底还是我们贾家的太夫人,林丫头就是妹妹的女儿又如何?到底比不上宝玉也比不上琮儿。尤其是宝玉没了将来的现在,老太太一定会未雨绸缪,先为他算计,之后才会轮到林丫头。若是林丫头真的来了我们家,只怕这闺誉也没了。这事儿若是不跟老太太说清楚了,只怕老太太会更难受。罢了,由为父去跟老太太开这个口罢。”

贾赦站了起来,整了整衣裳就踱着步子出去了。看着贾赦的身影,贾玖非常担心,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只得暗自着急。

这个时候,什么薛宝钗啊,什么贾元春啊,什么林黛玉,都被贾玖抛之脑后了。就是他们再美好、再钟灵毓秀,他们也比不上贾赦对贾玖来得重要。

在屋里转悠了片刻,贾玖还是亲自过去,将贾琮交给了在后花园的花厅里面理事的两位表嫂并说明情况,自己这才坐了车往贾母这边来。才进得垂花门,就听见前面有人大哭:“老太太,不好了,我们珠大爷吐血了。”

屋里坐着的贾母和跪在地上的贾赦都吓了一跳,更有小丫头立即冲了出去,通知二房等人。

贾母听说贾珠不好了,整个人都软倒了,慌得贾赦连忙扶持住了贾母,在耳边连声呼唤母亲,贾玖一面让人去请太医,一面也上前帮忙照应,让人伺候贾母躺下,给贾母顺气,又叫人将贾珠抬进来,让人去请太医。正在忙乱间,却听见后面有人放声大哭:“珠儿,我可怜的儿啊,到底是哪个容不下你啊!……”

在上面榻上躺着的贾母忍不住道:“够了,珠儿还没死呢!你这是咒他早死是不是?”

王夫人也不理会贾母,直接就扑到贾珠身上,大哭:“我可怜的儿,你若是有个什么万一,叫我该怎么办呢?”跟在他身后的贾元春和李纨也都垂泪不止。贾玖赶紧叫人给李纨添个座位:“珠大嫂子,你肚子里的侄儿要紧,你先坐。太医马上就来了。珠大哥哥一定会好起来的。”

李纨见王夫人趴在贾珠身上大哭,还不敢坐,还是贾母开口了,方才侧着身子往那绣花墩上坐了。

王夫人对外界根本就不理会,只抱着贾珠大哭。贾玖看贾珠面如金纸、气若游丝,觉得贾珠难逃此劫了,又见王夫人那副模样,心中更是说不出的滋味。

贾玖不好开口说王夫人的不是,只好皱了皱眉头,将贾珠的小厮叫过来问话:“怎么回事。珠大哥哥不是在国子监里面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就吐血了,还这么严重。”

那小厮抽抽搭搭地道:“自打府里的官司闹到了御前,我们大爷在国子监里面就遭到了排挤。原来我们大爷在国子监里面就不大受欢迎,靠自己考进去的学子们看不上大爷是拿着家里的监生名额进来读书的;勋爵权贵子弟将我们大爷当成书呆子,等闲不会来叫我们大爷。还是亲家老爷暗地里帮忙,那些考进去的学子们看我们大爷读书还算用功,也知道上进,这才慢慢地接纳了我们大爷。可是官司一出,往日里跟我们大爷交好的那几个学子立即就远着我们大爷,更有人总是在背后指指点点。亲家老爷回南以后,大爷在国子监里面更是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上次旬考,大爷的成绩就不大好,有先生就找过大爷说话。从那以后大爷日日苦读到半夜,谁成想,这次旬考大爷又敬陪末座,成绩一出来,大爷就吐血了。”

小厮虽然说得委婉,但是贾玖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国子监里面的学生分成两种,一种就是拿着恩荫的监生名额去镀金的权贵子弟,就好比说,贾珠自己就是拿着原来属于贾琏的名额去的国子监。这种学生,一般身上已经有了爵位,或者将来会继承爵位,又或者家里对他们已经有了安排。这些学生大多数不愁将来,他们去国子监,除了镀金,剩下的目的就是积累人脉。所以,赏花饮酒、走马章台就是他们的日常。另外一种,就是凭借着自己的本事考进去的。这些学生们不但自己读书用功,还很注意功名和自己的品性修养,更注重世人对自己的风评。

可贾珠呢,明明是拿着原本应该属于贾琏的监生名额去了国子监,结果却是两边都不靠。他跟国子监里大多数恩荫进去的监生不同,人家是前程已定,而他却是要靠自己。所以,别的恩荫的监生在联络情谊、积累人脉的时候,他则在灯下苦读。至于国子监里面那些凭自己本事考进去的学生们,这些学生都是各省各府的尖子生。想天下每年有多少人考秀才,只有考中廪生(每个考区的前十名)之后,再先后在县学、府学进修过,得到府学教习的推荐,才有机会进入国子监。跟这些学生相比,贾珠的基础又太过薄弱,根本就跟不上进度,就是日夜苦读,也只有垫底的份儿。以前李纨的父亲李守中还在国子监的时候还好些。身为岳父总会照顾着女婿,偶尔给女婿开开小灶什么的。那些学子们看在李守中的面子上,也有来奉承贾珠的。

可是现在李守中回南了,没有人给贾珠开小灶,贾珠又被拖累坏了名声,连往日看在李守中面子上奉承着他的学生们也都远着他了。几下一夹攻,贾珠自然受不住,再得知如果这次考砸了,就必须退学,贾珠的心理压力可想而知。这样的贾珠,这样的心理状态,能够考出平时的水平就有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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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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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虽然趴在贾珠的身上大哭,却把这小厮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他听说是因为李守中回南以致于自己儿子在国子监没了依靠,更是大怒,过来扯着李纨就骂:“你这个丧门星!原以为娶了你,你那个父亲好歹会照应着我儿子些,可你父亲一声儿都不吭地跑了,留下我儿子在国子监里被人磋磨。都是你!丧门星!早知道,我就让珠儿娶了那个秦可卿了,模样比你漂亮,嫁妆还比你多!就是我娘家侄女儿也比你强!”

贾元春在一边低着头不说话,贾玖见李纨一个孕妇就那么站着由着王夫人磋磨,边上没一个人说话(贾赦除外,他是伯父,男女有别,如果他开口了,李纨就要去死一死了。),忍不住道:“二太太,您就稍停些个吧。您怪珠大嫂子有什么用,这门亲事不是您自个儿挑选的么?为的就是有人能够指点珠大哥哥,是您特特地请了官媒下了厚厚的聘礼,这才把珠大嫂子抬了进来。人家李家对珠大哥哥也够好的了。如果不是这门亲事,李大人也不会丢了名声和官位。二太太,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是看在珠大嫂子肚子里的那块肉,也请您手下留情。”

王夫人恨极,抓起手边的东西就砸了过来:“都是你这个死丫头,如果不是你,就不会有这些事情了。”

周围的丫头们都惊叫起来。原来王夫人气急之下,居然抓起了李纨身后的放着盆景的高几!那高几可是用上好的紫檀做的,又有华美繁复的雕刻,看着是不大,可少说也有十斤重,又是夹着王夫人的雷霆之怒,若真让他给砸中了,只怕贾玖要头破血流、横尸当场了。

那些丫头婆子们还没有反应过来,贾赦却先动了。他一个箭步就冲过去,抱住了贾玖,闭着眼睛等着后背上的那一下。

王夫人将高几丢过来的时候,贾玖也不过是瞪大了眼睛,等看见父亲冲过来替他挡这一下,贾玖的神色终于变了。贾赦已经是五十好几的人了,哪里经受得住这样的一击!

贾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跳起来的。只是他就是那样跳了起来,一脚踹了出去,他的脚丫子从贾赦的腋窝底下穿了过去,正好踢在那高几上。那高几受了这一击,更是翻着跟斗往后激射,破窗而出,砰地一声砸在了院子里。贾玖也一屁股跌在地上,摔了个屁股墩儿,疼得他龇牙咧嘴。

躺在上面的贾母又惊又怒,道:“谁把他放出来的?不是已经将他禁足在佛堂了么!送他回去。”

贾元春大惊:“老太太。”

“怎么,要老婆子说第二遍么?”

贾元春高声道:“老太太,哥哥也是母亲的孩子。好歹也让母亲见哥哥最后一面……”

贾母道:“你也在咒你哥哥早死么?元丫头。你不要忘记了,如果不是你母亲作孽太多,也不会报应到你跟你哥哥身上。要知道,你母亲自己放例子钱还不够,还把罪名推到你大太太身上。你大太太被他折腾病了还不够,他还要下药要你大太太的命!再加上琏儿的娘和哥哥两条命。换了其他人家,早就收了他了,哪里会让他好吃好喝地呆在佛堂里面!……”

正说着,就看见下面的榻上躺着的贾珠猛地喷了一口血,就那样睁着大大的眼睛,仰面躺在了那里。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众人,唯有李纨走过去,轻轻地将手指伸到贾珠的鼻子底下,可贾珠哪里还有气在!

“大爷!”李纨一声悲呼,贾珠的小厮、李纨的丫头婆子都哭了起来,贾珠的侍妾通房更是跪在贾珠的腿边嚎哭不止。王夫人更是扑在贾珠的尸首上放声大哭。

太医进门,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凄惨的景象。

对于贾家的事情,太医院的人可都不陌生,毕竟他们有一位同僚已经被牵连,夺了医簿,没了行医的资格。这里面,固然是因为那位同僚医德不够,可根子还在这家人自己身上。看到王夫人哭得这样凄惨,太医除了摇头,也只有摇头。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贾珠是贾母最得意的孙子,也是贾母寄予厚望的孙子。贾母知道,自己的小儿子本事有限,年纪又在那里摆着,将来上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唯有这个大孙子,会读书,又有个国子监祭酒的岳父,将来还能够期待一下。可谁知道,如今一切都成了泡影。李守中不再是国子监祭酒了,这门姻亲也没了意思,现在连这个出息的孙子也没了,贾宝玉是上面记了名的,难道要将希望寄予在孙媳妇肚子的那块不知道男女的肉上?抑或是那个庶出的孙子?

贾母一想到自己次子这一房,眼前就一片灰暗。慌得贾赦连忙扯过太医,请太医为贾母诊治。

贾母倒是没有太大的问题,只是伤心太过,需要静养。

贾玖又忙忙地让太医为他父亲请脉:“太医,您给我父亲看看。刚刚二太太拿高几丢我,父亲冲过来保护我,虽然最后这高几被我踢出去了,没有砸到我们父女身上,可当时还真是好险。您给我父亲看看,可不要伤者神了。”

太医连忙也请贾赦坐下,细细地给贾赦把了把脉,又看了看贾赦的眼睛和舌苔,道:“令尊这是最近累着了,平日里酒水用得太多,吃的也油腻。是应该好生调养一番。至于别的,倒是其次。”说着,给贾母和贾赦开了药方不说,还给他们开了药膳方子并建议两人饭后能够去后花园里散散,消消食。

等确定这两位都没有大问题,贾玖这才拉过李纨,道:“太医,您给我堂嫂看看。珠大哥哥没了,堂嫂又怀着身子,方才又闹了一场,我怕对肚子里的侄儿不好。”

李纨低着头不说话,却柔顺地由着贾玖拉他过去。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怜,双颊上没有一丝血色,如今被王夫人闹了一场,更是连嘴唇都发白了。

太医为李纨把脉之后道:“这位奶奶的胎像本来就有些不稳,今日受了如此打击还受了气,只怕对肚子里的孩子有碍。还请安心养胎。”因为李纨是孕妇,太医可是慎之又慎,就是这药方也是再三斟酌。

可是李纨不仅仅是身子不好,如今的他更是多了一桩心事。

丈夫没有了,公爹根本就没有出面,婆婆是那个样子,自己的小姑对自己也冷漠地紧,面子情分都没有多少,连让屋里的太医给自己请个脉这样现成的人情都不愿意给,就是自己肚子里面怀着他们家的种又如何,没有人会将自己当成一回事情。就是上面的太婆婆愿意照拂自己,可是太婆婆的年纪在这里摆着,他又能照顾自己几年?

想到未来的种种,李纨恨不得自己现在就带着自己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就跟贾珠一起去了,这样还能够混副好棺材,也省了日后的闲气。

李纨木着一张脸,他的心思瞒得过别人,瞒不过贾母。

贾母叹息一声,道:“罢了,珠儿媳妇也是个可怜的。就将他的月钱生到十两。这份银子就从老婆子这里出。还有珠儿的后事也该操办起来了。既然老二家的被拘禁在佛堂里面,老二家里也没有人能够支应得开,就跟东府里借蓉儿媳妇过来照应两天。外面的事情就交给老二去做。还有这灵堂,珠儿虽然是老大的侄儿,可是两家已经分家,就不好在这宅子里安设令堂,具体的地方,也找珍儿媳妇看看,他们那边可否辟个院子出来。”

少时,得了消息的尤氏带着秦可卿就过来了。尤氏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不愿意,但是贾母也说了:“珠儿是我的大孙子,好不容易养到这么大,偏偏他就这么去了。我这个老婆子好歹也要送他一送。你看看,哪里近一些,能让我这个老婆子过去的就好。”

贾母已经一把年纪了,若是有个好歹,尤氏绝对落不着好,值得赔笑道:“老太太,我们老爷也好道,在家里清修的时候也有那么一个院子,东西都是现成的,略略收拾收拾就能够使唤。只是珠兄弟到底年轻,又是小辈,只怕走的时候只能走后门了。”

贾母道:“身份和辈分都在那里摆着,走后门也是规矩。就这样定了。”又跟尤氏商量着借秦可卿两天,尤氏当然不好拒绝,当下也应。

贾珠没了,作为他的亲弟弟亲妹妹,贾元春和贾宝玉、探春、贾环都要带孝、服大功,贾赦这一房却是分宗出去的,按照法理,便是不同宗族之人,若不是碍着贾母,贾琏和贾玖贾琮连素服都不用穿。不过贾玖好歹也还记着贾敏也没了,还是应景儿地穿了浅蓝的衣裙,就连首饰也避开了大红的珊瑚和红宝石之类的鲜艳的宝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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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

作为贾家这一代最得意的孙子,贾珠的前半生可真是顺风顺水。他刚落地的时候,虽然不是长子长孙,可是当不得贾母心疼小儿子,连带着他这个二房的长孙也委实体面,就连祖父对自己也心疼得紧。等到再大一点,读书了,家里请的先生也是品德学问都极好了儒者,后来,母亲当家了,他的日子更是水涨船高。无论是进学还是娶亲,家里都给他安排好了,一切都顺顺当当的。

只是,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

如今贾珠死了,国子监里只是意思意思地送来了一份奠仪,其余的什么都没有,也没有一个学子上门来吊唁。将军府这边呢,既然已经分宗出去了,就不是同族之人,贾赦也不过是送了一份奠仪过去,然后在正日子带着儿子过去吊唁一二而已,下面的贾玖和贾琮两个年纪小,一句忌讳就不用过去了。

至于贾珠的父亲贾政自己就是个不会管事儿的,王夫人又被关了起来,李纨呢,那天晚上又被闹了一场,还下红了,更是需要安胎,也来不了,贾元春是未嫁女子不能出面打理,下面的宝玉和探春都在贾母这里,偏偏贾母因为贾珠是在他屋里断气的,这心里也不舒服,也躺下了。

没有个亲眷在哪里看着,就是贾母拿了六千两银子出来又如何?这个丧礼还是冷冷清清的,又赶着临近端午,居然只陈灵七天就抬了出去。

站在自己的院子里,隔着高高的院墙,贾元春往那边张望,似乎这样,自己的目光就能够越过那高高的院墙,看到哥哥的灵堂。

抱琴道:“姑娘,您何苦在这里站着,还是回屋里吧。小心别着日头。”

贾元春摇摇头,道:“抱琴,你说这人生际遇是不是很讽刺。以前我在家的时候,琏儿见到哥哥也必须行礼,哥哥只要点个头就算回礼了。如今哥哥没了,那些人还不停地说哥哥是咎由自取,反倒是琏儿得了个守礼的好名儿。还有二妹妹,当初我在家的时候,何尝把他当一回事情。可是现在,我却要跟他争宠,更可笑的是,我根本就没有退路,也输不起,而他,却可以对这些事情一笑了之。”

抱琴道:“姑娘,我们还是回去吧。免得被那赵姨娘看了笑话。”

贾元春道:“那又如何,你以为在屋里就没有人偷听说闲话了么?还不如在这里呢。只要我们压低了声音,就是他们想听也听不见。抱琴,你说,我是不是能找夏公公帮忙?”

抱琴吓了一跳:“姑娘,您是说那位一心要跟您结对食的夏公公?”

“没错。”

“可是姑娘,您是什么身份,他又是什么身份!他……”

贾元春道:“如果一直没有人来提亲,你以为父亲不会将我许给内侍么?你没看见赵姨娘的那副嘴脸!”

“可是我们该如何跟夏公公搭上关系?”

贾元春道:“我跟你说,等薛家来了……”

不说贾元春和抱琴的算计,就说贾玖,这些日子以来也忙得很。虽然没有去参加贾珠的白事,可是他每天都要早早起来,去邢夫人屋里为邢夫人按摩身子,然后带着贾琮去贾母那边请安,陪贾母说话逗乐,回来了,就要让人将弟弟绑在自己背上,然后开始每日一次的清洗祭器。因为这些祭器是新制成的,又是黄铜的,不但沉,还要每天用热水泡过、洗干净、擦得一滴水珠儿都不见,才能够在祭祀的时候使用。而唯一能够让丫头们搭把手的,只有替贾玖烧热水,其余的都必须由贾玖一个人完成。期间,贾玖还要注意投喂贾琮、给贾琮换尿布,不然,光贾琮的哭声就可以震聋贾玖的耳朵。

刚开始的时候,贾玖速度也不快,等他清洗完这些祭器的时候,就已经到了申时了,换件衣裳就可以吃饭了。后来,贾玖的速度也快起来了,每日里刚到未时,这些祭器就已经清洗干净,擦得澄亮,整整齐齐地码在柜子里面。

也亏得贾玖兑换了【禳命女功体】和【高级训练场】,不然每天这么大的运动量,没有禳命女的灵疗技能,他的两条胳膊早就废了,没有【高级修炼场】,他也不能好好休息。白天这么累,晚上一挨着枕头,贾琮的哭声就跟着响起,就是个铁打的人儿都受不了。

张家两个媳妇原来以为,要教贾玖做菜才是难事,却没有想到,几样下酒菜,贾玖是做得似模似样,而贾玖自己就会几样家常菜,虽然简单一些,不能端上宴席,用来祭祀祖先却是够了。

贾赦吃过女儿做的菜之后,当下就拍板,就用女儿现在会的这几样祭祖。端午的前一天,贾赦和贾琏就将梨香院打扫干净了,连新请的神位也都收拾整齐,贾玖更是将送来的果品挑选出品相上好的,细细地收在小篓子里面。端午这天子时,贾玖就起来,背上还在熟睡的弟弟,将祭祖的菜肴一一准备好,用祭器里面的铜碗一一分好了,放在梨香院院子当中的桌子上。

每位祖先,正菜三个、下酒菜三个、果品六样,醋一碟,酒一壶,米饭一碗,每一位都分开。祭祖的时候,贾赦在里面,贾琏带着贾琮在门口,报一样,贾玖就端一样给哥哥,由哥哥端给父亲,再由父亲献给祖先。等都齐全了,贾玖这才跟着哥哥弟弟一起进去,跪在父亲身后给祖宗磕头、上香、添酒。

祭祀过祖先的菜肴被称为福菜,除非天热馊掉了,很少有人家会倒掉,一般人家会分给下人们去吃,而大多数人家,家中子弟多的,都会分给自家人吃掉。

贾赦对女儿做的两个下酒菜很捧场:“这个黑木耳就不用说了,四季都能得,更重要的是,就这么用水一焯,用香油、茱萸、蒜瓣一拌,倒也清爽,比我从前吃的爽口很多了。还有这胡瓜,就这么凉拌了,倒也爽口。”

贾琏道:“儿子倒是喜欢这道鱼。也不知道妹妹怎么弄的,这鱼肉一瓣一瓣的,就跟以前二太太特地拿来显摆的小黄鱼一般。儿子长这么大,也就吃过一回而已。”

贾赦哼了一声,道:“没出息,几条鱼就把你给收买了。那鱼是你那个二婶自己的东西么?还不是薛家送来的。薛家为什么会特特的送了那样两条鱼来,还不是因为老太太大寿。拿着薛家送给老太太的礼做人情,也就王家那个女人做得出来。”

贾玖道:“哥哥要是喜欢吃海里的东西,那还不简单。我们家的爵位,弄个海边的庄子,再弄两条船,扯上大旗,照样能将海边的稀奇玩意儿送来。只要挂上我们家的大旗,地方上的人哪家敢拦着。父亲,你说是不是?”

贾赦点了点头,道:“说起来,老太太也是很喜欢吃海产的,若是弄条船专门弄这个,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这天热,这些水产送到京里大多也死了。”

贾玖道:“这还不简单。在装船之前,赶着新鲜,用冰冻上不就是了。”

贾赦轻笑:“你当冰是那么好得的?首先要有个大冰窖,然后要在冬天的时候叫人去河里采冰,让人运回来,放到冰窖里面去,等到夏天才拿出来使唤。你算算,这需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又有几家能够有这么大的财力用来运送水产?”

贾玖道:“父亲,可是硝石丢进水里,那水不是会结冰么?直接用来吃不行,可是用来冰冻水产却不值什么。而且,丢进水里的硝石晾干了,还可以反复使用……”

“这个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很重要么?”

贾赦这才反应过来,立即就吩咐人去取硝石。这东西,厨房里面做肴肉的时候就要用,故而在大厨房里总会备着一些。很快,下面就将硝石送来了。贾玖叫丫头将铜盆端过来,小心地撒了一些硝石粉末下去,只听得铜盆里传出轻轻的声响,水面波动了一会儿,就听见看见有白眼上来,等贾玖将一只酒壶放进去的时候,便能够看见铜盆里面漂着细细的冰花。到底是第一次弄,贾玖也不敢多放。不过这效果的确好。

001

步天街,登云梯,御鼓一响动九重。

边关战事一日三变,百官在御前吵成了一锅粥,谁会想到就在右丞相与兵部尚书吵到最厉害的时候,从来就不曾响过的御鼓居然咚咚咚地响了起来。沉闷的鼓声回荡在金銮殿上空,让百官为之一凛。

谁,是谁在这个时候告御状?!!!

不要说文武百官,就是上面昏昏欲睡的皇帝也吓了一跳。

上一次的御鼓响起是什么时候来着?

御鼓一响,意味着有天大的冤情需要面陈君王,而这样的案子基本上会牵连出一大串的官员。这次的御鼓又会让多少人人头落地?

不要说其他人,就是左右丞相也心中暗自嘀咕。能够爬到今日的高位,就是他们自己做得再好,也难保没有人往他们的头上扣屎盆子。更不要说,没有人能够一辈子都不犯错。

一时之间,金銮殿上一片寂静。

皇帝对自己的大太监王继恩微微点了点头,那太监赶紧去了。到午门外一看,却是一个小孩子。看衣着打扮可不是一般人家出生,倒像是富贵人家的女儿。

“哪儿来的瓜娃子!这御鼓是你可以玩的么?来人,将这孩子乱棍打出去!”

那小孩子尖叫着道:“我是来告状的!我要告家里的奴才!让我进去!”

王继恩原来还以为会涉及自己身上呢,却没有想到这个小孩子是为了如此可笑的原因告御状,便止住了那些侍卫,道:“你真的是来告御状的?你可知道,要告御状,就必须滚钉板又或者……”

“滚钉板就滚钉板,我今天一定要让陛下知道我家的冤情!”

王继恩还想着让这孩子在滚钉板和打板子里选一个呢,却没有想到这孩子这么心急。他对着侍卫颔首示意,那些侍卫立即就搬出了钉板。

那孩子站在钉板前,默默地给自己打气,正要弯腰,又被边上一个侍卫拦住了:“小姑娘,滚钉板要先脱了衣服鞋袜。你是女孩子,可以穿里面的单衣,不能再多了。”

小女孩愣了一愣,继而很干脆地将衣服首饰都扒了下来,果真只留下贴身的单衣。

看见小女孩如此干脆利落地滚钉板,就是王继恩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带着这个小女孩入内,等候宣召。

皇帝一听一个小女孩鸣御鼓、告御状只是为了告家里的奴才,非常惊讶,就是文武百官们放松了下来,觉得有趣得紧。

一声宣,百官就看着御道尽头,一个仅着单衣的小女孩慢慢地走来,看其身形,最多不过十岁,或者说,说这个孩子只有五六岁也是有的。如此年纪的小女孩居然会来告御状,文武百官心中不觉怜意大起。等这孩子入了金銮殿,看着那粉雕玉琢的小脸上还有鲜明的伤痕和血迹,更是让人为之唏嘘。

皇帝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见了这么一个小女孩,他心里也软了。没办法,他的儿子少,女儿更少,健康的几乎没有,只能抢兄弟家的闺女充作自己的女儿。可饶是如此,终究是隔了一层。眼前这个小女孩面对自己也不露怯,可比宫里那些强多了。

皇帝道:“下面何人,为何告御状?”

那小女孩拜了一拜,道:“启禀万岁,臣女之父乃是昔年荣国公贾源之嫡长孙、现蒙朝廷钦封的一等将军贾赦。日前,臣女听说家奴周瑞之妻拿着荣国府的帖子包揽诉讼生受了三千两白银,并亲眼见到此人将证据藏到了荣禧堂。臣女虽然年幼,却也知道,这天底下只有陛下之言才是金口玉言,陛下之下,哪怕是王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如果此事爆发出来,必定是父亲代那奴才受过。臣女想救父亲,故而前来告状。”

皇帝一听,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个周瑞是你们家的奴才?”

小女孩答道:“启禀万岁,此人是我们荣国府二太太的陪房,不是父亲的奴才。而且,此人曾经多次在人前人后诽谤家父。希望陛下能够为臣女一家做主。”

刑部尚书得到允许才开口道:“小丫头,既然你父亲是袭爵之人,那么这事难道不是你父亲指使的么?”

小女孩回答道:“这位大人,我父亲虽然得了朝廷的钦封,但是并没有住在荣禧堂。哥哥曾经亲口告诉我,荣禧堂里面的陈设乃是国公才能够享受的。所以父亲一直住在荣国府东北角的院子里。如今住在荣禧堂里面的人乃是父亲的胞弟臣女的二叔、工部员外郎贾政。当家之人,也是二太太,并不是臣女的母亲。”

这一下,大家心里就明白了,这个小女孩哪里是来告家里的奴才的,分明是求皇帝做主,给他们家撑腰的。

皇帝道:“小丫头,你可有状纸?”

那小女孩摇了摇头:“回万岁,臣女不识字,所以没有状纸。”

“不识字?你几岁了?”

“万岁,臣女今年八岁了。”

御史中丞出列道:“陛下,不管事情因由如何,但是尊卑有序。工部员外郎居然住在了国公在能住的荣禧堂,那是逾制、冒渎之罪。臣请弹劾工部员外郎贾政。”

“臣附议。”

“臣附议。”

………………

一群大臣纷纷拜与御前。

皇帝道:“小丫头,朕夺了你叔父的官位,然后让你父亲搬回荣禧堂住着可好?”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是,跪在下面的小女孩居然如此回答皇帝:“陛下,臣女是来告那些家奴的,不是来告叔父的。臣女家里的那些奴才们一个一个都厉害着呢,欺上瞒下,还偷我们荣国府的东西。不但让我们贾家的子孙叫他们爷爷奶奶,吃着我们家的饭、拿着我们家的银钱,还在背地里骂我的父亲。万岁,臣女不求别的,只求您派人将这些奴才抓起来。臣女只想知道他们都做了哪些恶事!臣女不想让父亲替这些奴才背恶名。”

皇帝刚开始的时候还想宁事息人,可是一听到什么贾家的子孙都要称呼那些做奴才的为爷爷奶奶,不觉心中一动。

他心念一转,就叫了自己三个成年的儿子并自己的心腹兼爱弟来:“老二、老六、老七,你们也大了,也该见见世面。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们去办。十六皇弟,你负责给这三个孩子把把关,免得让他们被下面糊弄了去。至于小丫头你,先安置在宫中。你脸上的伤口可不能马虎,来人,赐冰肌散。”

宫中之人都是聪明人,如果皇帝对这个小丫头感觉一般般,他也只要事后让太医院里的医官给这个小丫头看看就是。如今居然在金銮殿上当众赐下冰肌散,显然是对这个小女孩非常满意了。

何况为了几个区区家奴就派出三位皇子一位王爷,显然皇帝要大办。

既然已经明白了圣意,下面的人自然知道怎么做。一时之间,京城里鸡飞狗跳,就连禁军和王府护卫都出马了,就为了查抄荣国府的荣禧堂和荣国府的奴才。

虽然贾母将贾家乃是京师二等公卿挂在嘴边、自认皇家之下便是自家,可是荣国府已经多年不见御使也是事实,如今家里突然来了三位皇子和一位王爷,更是让贾母惊讶万分。连忙停了戏班子,让人伺候自己更衣。至于他心爱的宝贝孙子贾宝玉,自然是精心打扮了,留在后头,随时候着。

邢夫人与王夫人更是急急忙忙地赶回自己的屋子换衣服,却不知道暗中有眼,将两个人的来处看了个明明白白。

十六皇弟庐陵王在荣禧堂正堂上坐了没多久,就等到了他想知道的信息,所以,等贾母带着儿子儿媳妇来的时候,他也只是微微确认了一下,就直接开口,道:“一等将军贾赦,工部员外郎贾政,有人告你们包揽诉讼、草菅人命。本王奉旨,抄查荣国府荣禧堂。”

此言一出,贾家男女纷纷跪下喊冤。刚开始的时候,贾赦和邢夫人也跟着喊,结果哭了没两下,两人都觉得不对劲来了。既然是抄家,为什么只抄这荣禧堂呢?

聪明人可不止一个两个。刚开始的时候,因为事关爱子,贾母还顾着求情,可是转念一想,年老成精的贾母就明白了关窍。

贾母怒道:“老大,这是你的亲弟弟,你怎么能够做这样的事!”

贾赦涨红了脸,跪地道:“老太太,儿子不知道老太太所指何事。”

贾母大怒,正待发作,却被庐陵王给拦住了:“太夫人稍安勿躁。告状之人可不是令郎。不过圣命难违,太夫人不要让本王难做。”

荣禧堂也就那么大,庐陵王带来的人手不少,能人更是有的是,就是王夫人藏得再隐秘,又哪里躲得过这些宫廷供奉的眼睛。

果然,没有两下子,一大堆的账本、契约、印子钱的单据、当票都堆到了正堂当中,庐陵王翻开其中一本账本,看了看,道:“哇哦哦,府上还真是富有呢。一介女流,一年居然有这么多的银子。本王一年的俸禄也才一万两纹银,就是本王出宫的时候宫里给的安家银子也没有府上一位女眷一年的进项多。不知道将军夫人是哪一个。”

邢夫人只得出列道:“王爷,臣妾便是一等将军贾赦之妻邢氏。”

“来人,拿下。”

邢夫人立即喊冤:“冤枉啊,王爷,臣妾虽然是一等将军之妻,可是臣妾夫妻两个并不住在这荣禧堂,而是住在后面东北角上的院子里。臣妾委实不知道此事啊。”

庐陵王晃了晃手里的地契,道:“可是这里有你的印鉴呢。”

邢夫人一听,立即明白过来:“好你个王氏,做下坏事儿不说,还弄虚作假,拿我来顶缸!”如果不是被人硬生生地拉住了,只怕他一定会将王夫人打个头破血流。

庐陵王这才反应过来,道:“没错,本王倒是忘记了,方才带着人去这荣禧堂东院换衣裳的,可不是这位夫人,而是这一位。既然如此,那就两人都带走。到底孰是孰非,自有刑部和大理寺裁夺。”

立即就有人拿绳子将王夫人给捆了,两人都被装进了黑色的小轿子抬走了。地下的一堆证据,从财物到账本,自然也都被搬走了。连同王夫人的嫁妆也没有落下。如此阵仗,贾赦早已经两股战战,看在贾母的眼里,更是加剧了贾母对贾赦的鄙视。

这个大儿子,终究是难成气候!有什么好怕的,他们贾家可不是一般人家,不说头上的国公匾额,就是祖上的情分,上头就是要处置也会斟酌一二,更不要说,两个女人是用轿子抬走的,又不是用囚车押走的,这里头的差距可大着呢。

转头看见跪在边上的贾政,贾母更是满意三分。这个儿子倒是有大将之风,不曾惊慌失措丢了祖宗的颜面,却不知道贾政心里还在想着,反正邢夫人王夫人都被带走了,就是自己不管,自己那个大哥也会让琏儿去打听消息的,再不济,王家也不会不管王夫人,根本就不用他操心。

果然,等天使走了,贾赦就叫过儿子,要儿子去打听消息了。无论贾赦有多么不喜欢邢夫人,无论贾赦心中对邢夫人这个继室有多少不满,再外人眼里,邢夫人终究是他的妻子。夫妻一体,邢夫人不好了,他贾赦也会受到影响。

在后面的李纨看见邢夫人和王夫人先后被人绑了,又惊又怕,不觉在心里懊悔不该嫁进这样的人家来。他比贾母看得明白,这分明是王夫人做了孽,却那邢夫人顶缸,还被人发现了。这样的事情,换了别人,肯定是墙倒众人推,偏偏这家子却没有几个人将这么大的事情当成一回事情。

如今,他不求上面能够放过自己的婆母,也不求自己的丈夫能够躲过这场风波,唯求不要拖累自己的娘家,不要拖累自己的父母。哪怕他自己也知道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步天街,登云梯,御鼓一响动九重。

边关战事一日三变,百官在御前吵成了一锅粥,谁会想到就在右丞相与兵部尚书吵到最厉害的时候,从来就不曾响过的御鼓居然咚咚咚地响了起来。沉闷的鼓声回荡在金銮殿上空,让百官为之一凛。

谁,是谁在这个时候告御状?!!!

不要说文武百官,就是上面昏昏欲睡的皇帝也吓了一跳。

上一次的御鼓响起是什么时候来着?

御鼓一响,意味着有天大的冤情需要面陈君王,而这样的案子基本上会牵连出一大串的官员。这次的御鼓又会让多少人人头落地?

不要说其他人,就是左右丞相也心中暗自嘀咕。能够爬到今日的高位,就是他们自己做得再好,也难保没有人往他们的头上扣屎盆子。更不要说,没有人能够一辈子都不犯错。

一时之间,金銮殿上一片寂静。

皇帝对自己的大太监王继恩微微点了点头,那太监赶紧去了。到午门外一看,却是一个小孩子。看衣着打扮可不是一般人家出生,倒像是富贵人家的女儿。

“哪儿来的瓜娃子!这御鼓是你可以玩的么?来人,将这孩子乱棍打出去!”

那小孩子尖叫着道:“我是来告状的!我要告家里的奴才!让我进去!”

王继恩原来还以为会涉及自己身上呢,却没有想到这个小孩子是为了如此可笑的原因告御状,便止住了那些侍卫,道:“你真的是来告御状的?你可知道,要告御状,就必须滚钉板又或者……”

“滚钉板就滚钉板,我今天一定要让陛下知道我家的冤情!”

王继恩还想着让这孩子在滚钉板和打板子里选一个呢,却没有想到这孩子这么心急。他对着侍卫颔首示意,那些侍卫立即就搬出了钉板。

那孩子站在钉板前,默默地给自己打气,正要弯腰,又被边上一个侍卫拦住了:“小姑娘,滚钉板要先脱了衣服鞋袜。你是女孩子,可以穿里面的单衣,不能再多了。”

小女孩愣了一愣,继而很干脆地将衣服首饰都扒了下来,果真只留下贴身的单衣。

看见小女孩如此干脆利落地滚钉板,就是王继恩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带着这个小女孩入内,等候宣召。

皇帝一听一个小女孩鸣御鼓、告御状只是为了告家里的奴才,非常惊讶,就是文武百官们放松了下来,觉得有趣得紧。

一声宣,百官就看着御道尽头,一个仅着单衣的小女孩慢慢地走来,看其身形,最多不过十岁,或者说,说这个孩子只有五六岁也是有的。如此年纪的小女孩居然会来告御状,文武百官心中不觉怜意大起。等这孩子入了金銮殿,看着那粉雕玉琢的小脸上还有鲜明的伤痕和血迹,更是让人为之唏嘘。

皇帝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见了这么一个小女孩,他心里也软了。没办法,他的儿子少,女儿更少,健康的几乎没有,只能抢兄弟家的闺女充作自己的女儿。可饶是如此,终究是隔了一层。眼前这个小女孩面对自己也不露怯,可比宫里那些强多了。

皇帝道:“下面何人,为何告御状?”

那小女孩拜了一拜,道:“启禀万岁,臣女之父乃是昔年荣国公贾源之嫡长孙、现蒙朝廷钦封的一等将军贾赦。日前,臣女听说家奴周瑞之妻拿着荣国府的帖子包揽诉讼生受了三千两白银,并亲眼见到此人将证据藏到了荣禧堂。臣女虽然年幼,却也知道,这天底下只有陛下之言才是金口玉言,陛下之下,哪怕是王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如果此事爆发出来,必定是父亲代那奴才受过。臣女想救父亲,故而前来告状。”

皇帝一听,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个周瑞是你们家的奴才?”

小女孩答道:“启禀万岁,此人是我们荣国府二太太的陪房,不是父亲的奴才。而且,此人曾经多次在人前人后诽谤家父。希望陛下能够为臣女一家做主。”

刑部尚书得到允许才开口道:“小丫头,既然你父亲是袭爵之人,那么这事难道不是你父亲指使的么?”

小女孩回答道:“这位大人,我父亲虽然得了朝廷的钦封,但是并没有住在荣禧堂。哥哥曾经亲口告诉我,荣禧堂里面的陈设乃是国公才能够享受的。所以父亲一直住在荣国府东北角的院子里。如今住在荣禧堂里面的人乃是父亲的胞弟臣女的二叔、工部员外郎贾政。当家之人,也是二太太,并不是臣女的母亲。”

这一下,大家心里就明白了,这个小女孩哪里是来告家里的奴才的,分明是求皇帝做主,给他们家撑腰的。

皇帝道:“小丫头,你可有状纸?”

那小女孩摇了摇头:“回万岁,臣女不识字,所以没有状纸。”

“不识字?你几岁了?”

“万岁,臣女今年八岁了。”

御史中丞出列道:“陛下,不管事情因由如何,但是尊卑有序。工部员外郎居然住在了国公在能住的荣禧堂,那是逾制、冒渎之罪。臣请弹劾工部员外郎贾政。”

“臣附议。”

“臣附议。”

………………

一群大臣纷纷拜与御前。

皇帝道:“小丫头,朕夺了你叔父的官位,然后让你父亲搬回荣禧堂住着可好?”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是,跪在下面的小女孩居然如此回答皇帝:“陛下,臣女是来告那些家奴的,不是来告叔父的。臣女家里的那些奴才们一个一个都厉害着呢,欺上瞒下,还偷我们荣国府的东西。不但让我们贾家的子孙叫他们爷爷奶奶,吃着我们家的饭、拿着我们家的银钱,还在背地里骂我的父亲。万岁,臣女不求别的,只求您派人将这些奴才抓起来。臣女只想知道他们都做了哪些恶事!臣女不想让父亲替这些奴才背恶名。”

皇帝刚开始的时候还想宁事息人,可是一听到什么贾家的子孙都要称呼那些做奴才的为爷爷奶奶,不觉心中一动。

他心念一转,就叫了自己三个成年的儿子并自己的心腹兼爱弟来:“老二、老六、老七,你们也大了,也该见见世面。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们去办。十六皇弟,你负责给这三个孩子把把关,免得让他们被下面糊弄了去。至于小丫头你,先安置在宫中。你脸上的伤口可不能马虎,来人,赐冰肌散。”

宫中之人都是聪明人,如果皇帝对这个小丫头感觉一般般,他也只要事后让太医院里的医官给这个小丫头看看就是。如今居然在金銮殿上当众赐下冰肌散,显然是对这个小女孩非常满意了。

何况为了几个区区家奴就派出三位皇子一位王爷,显然皇帝要大办。

既然已经明白了圣意,下面的人自然知道怎么做。一时之间,京城里鸡飞狗跳,就连禁军和王府护卫都出马了,就为了查抄荣国府的荣禧堂和荣国府的奴才。

虽然贾母将贾家乃是京师二等公卿挂在嘴边、自认皇家之下便是自家,可是荣国府已经多年不见御使也是事实,如今家里突然来了三位皇子和一位王爷,更是让贾母惊讶万分。连忙停了戏班子,让人伺候自己更衣。至于他心爱的宝贝孙子贾宝玉,自然是精心打扮了,留在后头,随时候着。

邢夫人与王夫人更是急急忙忙地赶回自己的屋子换衣服,却不知道暗中有眼,将两个人的来处看了个明明白白。

十六皇弟庐陵王在荣禧堂正堂上坐了没多久,就等到了他想知道的信息,所以,等贾母带着儿子儿媳妇来的时候,他也只是微微确认了一下,就直接开口,道:“一等将军贾赦,工部员外郎贾政,有人告你们包揽诉讼、草菅人命。本王奉旨,抄查荣国府荣禧堂。”

此言一出,贾家男女纷纷跪下喊冤。刚开始的时候,贾赦和邢夫人也跟着喊,结果哭了没两下,两人都觉得不对劲来了。既然是抄家,为什么只抄这荣禧堂呢?

聪明人可不止一个两个。刚开始的时候,因为事关爱子,贾母还顾着求情,可是转念一想,年老成精的贾母就明白了关窍。

贾母怒道:“老大,这是你的亲弟弟,你怎么能够做这样的事!”

贾赦涨红了脸,跪地道:“老太太,儿子不知道老太太所指何事。”

贾母大怒,正待发作,却被庐陵王给拦住了:“太夫人稍安勿躁。告状之人可不是令郎。不过圣命难违,太夫人不要让本王难做。”

荣禧堂也就那么大,庐陵王带来的人手不少,能人更是有的是,就是王夫人藏得再隐秘,又哪里躲得过这些宫廷供奉的眼睛。

果然,没有两下子,一大堆的账本、契约、印子钱的单据、当票都堆到了正堂当中,庐陵王翻开其中一本账本,看了看,道:“哇哦哦,府上还真是富有呢。一介女流,一年居然有这么多的银子。本王一年的俸禄也才一万两纹银,就是本王出宫的时候宫里给的安家银子也没有府上一位女眷一年的进项多。不知道将军夫人是哪一个。”

邢夫人只得出列道:“王爷,臣妾便是一等将军贾赦之妻邢氏。”

“来人,拿下。”

邢夫人立即喊冤:“冤枉啊,王爷,臣妾虽然是一等将军之妻,可是臣妾夫妻两个并不住在这荣禧堂,而是住在后面东北角上的院子里。臣妾委实不知道此事啊。”

庐陵王晃了晃手里的地契,道:“可是这里有你的印鉴呢。”

邢夫人一听,立即明白过来:“好你个王氏,做下坏事儿不说,还弄虚作假,拿我来顶缸!”如果不是被人硬生生地拉住了,只怕他一定会将王夫人打个头破血流。

庐陵王这才反应过来,道:“没错,本王倒是忘记了,方才带着人去这荣禧堂东院换衣裳的,可不是这位夫人,而是这一位。既然如此,那就两人都带走。到底孰是孰非,自有刑部和大理寺裁夺。”

立即就有人拿绳子将王夫人给捆了,两人都被装进了黑色的小轿子抬走了。地下的一堆证据,从财物到账本,自然也都被搬走了。连同王夫人的嫁妆也没有落下。如此阵仗,贾赦早已经两股战战,看在贾母的眼里,更是加剧了贾母对贾赦的鄙视。

这个大儿子,终究是难成气候!有什么好怕的,他们贾家可不是一般人家,不说头上的国公匾额,就是祖上的情分,上头就是要处置也会斟酌一二,更不要说,两个女人是用轿子抬走的,又不是用囚车押走的,这里头的差距可大着呢。

转头看见跪在边上的贾政,贾母更是满意三分。这个儿子倒是有大将之风,不曾惊慌失措丢了祖宗的颜面,却不知道贾政心里还在想着,反正邢夫人王夫人都被带走了,就是自己不管,自己那个大哥也会让琏儿去打听消息的,再不济,王家也不会不管王夫人,根本就不用他操心。

果然,等天使走了,贾赦就叫过儿子,要儿子去打听消息了。无论贾赦有多么不喜欢邢夫人,无论贾赦心中对邢夫人这个继室有多少不满,再外人眼里,邢夫人终究是他的妻子。夫妻一体,邢夫人不好了,他贾赦也会受到影响。

在后面的李纨看见邢夫人和王夫人先后被人绑了,又惊又怕,不觉在心里懊悔不该嫁进这样的人家来。他比贾母看得明白,这分明是王夫人做了孽,却那邢夫人顶缸,还被人发现了。这样的事情,换了别人,肯定是墙倒众人推,偏偏这家子却没有几个人将这么大的事情当成一回事情。

如今,他不求上面能够放过自己的婆母,也不求自己的丈夫能够躲过这场风波,唯求不要拖累自己的娘家,不要拖累自己的父母。哪怕他自己也知道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002

宫闱深深深几许。

虽然宫城很大,人很多,号称光太监就有十万,可宫苑之内依旧空旷得很,除了各处的守卫,几乎看不到人。因为没有上面的允许,下面的宫女太监们可不能到处乱走。出了事情,那是要命的。

至少贾家二姑娘住进了这处偏殿之后,就没有见到几个人。不过,他的待遇倒是不错。大太监王继恩可是按照郡主来宫里小住的规格给他安排了四个宫女并四个小太监。当然,这八人人还要负责偏殿的卫生,又要轮番值夜,平时只能轮换着上来当差。

贾元春来的时候,他堂妹正好坐在窗下对着窗外发呆,两个宫女则坐在下面的小杌子上做针线。

贾元春一进来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二妹妹,我求求你,你放过我母亲吧。他年纪大了,可经受不住啊。”

贾家二姑娘跳到地上,认了半天才道:“原来是二叔家的大姐姐。大姐姐变化可真大,我都认不出来了。大姐姐是在哪里当值啊?今儿怎么有空来这里?”

贾元春扑过去想抓贾家二姑娘的衣角,却被边上的宫女鸣琴踢开了:“既然是宫女,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这里是你可以随便进的地方吗?”

贾元春泣道:“事关家母,请两位姐姐行行好,成全小妹的孝心。求求你们,求求你们。”说着,连连磕头。

贾家二姑娘道:“我知道,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大姐姐这样做,是不是想博同情,让人觉得我霸道、容不得人?孝道?大姐姐心里真的有这个词么?大姐姐既然是孝女,为何二老爷和二太太犯错的时候,大姐姐不知道劝谏。如今却来求我,难道只有大姐姐才是孝顺的?还是说,我应该看着我父亲背上不实的污名、由着下人作践,并且对不闻不问。这才是大姐姐眼里的孝顺?”

贾元春一愣,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后面有人道:“将人拖下去,打水洗地。不要让这个女人脏了我的地,污了孝顺二字。”

众人抬头一见,可不是皇帝驾到,纷纷伏地行礼。

食色性也。

当今皇帝是个喜好美人的,虽然现在得宠的丽贵妃是个骄傲的小辣椒,但是之前的三位已故贵妃都是娇滴滴的柔弱美人,宫里还有一个凭着温柔慈善从宫婢爬上来的四妃之一季淑妃,所以,但凡有这个心思搏一搏青云路的宫中女人,只要能忍的,走的都是这一路线。

贾元春也不例外。

换了另外一种场景,精心收拾过的、楚楚可怜的他,恰到好处地展现出自己线条优美的侧脸,皇帝说不定还会心动。但是喜好美人并不等于说皇帝是个脑残,相反,有些时候,他比任何人更较真。

贾政夫妇已经冒犯了他的底线。

皇帝坐定之后,才对地上趴着的贾家二姑娘道:“丫头,你可知道外头对你父亲的评价?”

贾家二姑娘歪着脑袋想了想,道:“万岁,臣女不知道外面的事情,但是家里的那些奴才嘴上说的,臣女却是听说过的。”

“哦?你说来听听。”

“是,万岁。臣女听说过的最多的无非十二个字,荒淫**、没有担当、不知进取。不过,臣女觉得,父亲这样挺好的。”

皇帝一听,笑了:“为何这么说?”

贾家二姑娘道:“看我们家下面的奴才就知道了,他们在背后上蹿下跳,挑拨着我们两房内斗,为的还不是让荣国府乱起来,好让他们有机会浑水摸鱼、乘机捞好处?一家子斗得跟乌鸡眼似的,最后两败俱伤,却让一群奴才在背后弹冠相庆,难道这样才是好的?推己及人,难道要我父亲也跟那些人一样?所以我说父亲这样真的挺好的。乖乖呆在家里,领着朝廷给的体面,不惹事,也不让朝廷烦心,更不曾害了人。所以,臣女说,这样的父亲,哪怕是被人笑话不知进取,也是极好的。”

皇帝心中一动,脸上的笑意更是真实了几分,招手让贾家二姑娘起来,站在自己身边说话:“不错,如此看来,你父亲的不知进取也算不得过错。”

贾家二姑娘道:“是啊。其实有关我们家男丁的事儿,我是看在眼里的。常言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可是看我那个比我小半岁的堂弟就知道了,我们家的男人,有本事的,真的没几个。”

皇帝让贾家二姑娘挨着自己,坐在下面的脚踏上,然后问他:“这是什么缘故?”

贾家二姑娘道:“万岁,我听人说,大家公子大多都是三四岁开始启蒙,七岁的时候就已经正式上学了。可是我那个堂弟,一听说上学就撒泼耍赖,要不就装病。二老爷想管教,如果用了板子,老太太必定会冲出来骂二老爷,说二老爷这是将他老人家往死里逼,还动不动就闹着回金陵去;如果二老爷只是骂我那个堂弟几句,老太太也是不依的。而且老太太经常挂在嘴边的就是‘我们这样的人家又不用靠着科举吃饭的’。试想,在这样的人家家里,哪里养得出有用的人才来!所以,臣女才会说,我们家的男人,本事有限。不过,父亲比别人好在父亲有自知之明,知道有的事情做不了,所以父亲不做,把位置腾给有本事的人。因此,臣女认为,这样的父亲真的挺好的。”

皇帝摸了摸贾家二姑娘的头,道:“那么,你再说说这荒淫**如何?”

贾家二姑娘道:“外头说的荒淫**,臣女也觉得有些没有道理。毕竟那些女人都是自愿伺候父亲的。父亲就是年纪再大,也是朝廷钦封了的一等将军。家里的丫头也好,外头的女人也好,有的是赶着巴结、想过穿金戴银的富贵日子的女人。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父亲也不曾做出什么欺男霸女的事情,相反,还出了买妾之资。父亲比戏文上演的好多了。当然,如果父亲能够注重保养一点,那就更好了。”

皇帝听了,倒是将原来的三分喜爱变成了七分的满意来。

不错,不愧是朕看中的孩子,果然是个好的,连带着对贾赦也有了好感。

进宫这么久,这位二姑娘终于看清了皇帝的模样。皇帝的个子并不高,看着还有些清瘦,也没有留胡须,光洁的脸庞、保养得很好的手,看上去根本就不像已经有了三个成年儿子的人,反而跟贾珠差不多大。唯有微微上挑的丹凤眼习惯性的眯着,掩盖住了眼底说不清的的圣心难测。

皇帝事情多,到底没有在这里久待,却亲口命令下面的人好生照顾贾家二姑娘。

等皇帝走了,贾家二姑娘这才从地上爬起来,道:“鸣琴,我进宫多久了?”

“回姑娘,今天已经是第十七天了。”

“如此,一会儿你去皇后娘娘宫里告罪,并请示娘娘,明日一早我想去给娘娘请安,希望娘娘给我这个恩典。”

另外一个宫女秋葵道:“那姑娘想穿什么样的衣服?”

贾家二姑娘道:“**里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富贵牡丹到烈焰玫瑰到空谷幽兰再到不开花的水仙,姹紫嫣红、千姿百态,就是我扮成一朵花儿也是无用。如此,就尽量平庸一些吧,不要太张扬,也不能太素净,不能犯了宫里的忌讳,更不能招了上面诸位娘娘的眼、让公主们不舒服。总之,在这样的基础上,你们看什么样的衣裳首饰配起来最舒服,就选什么样的衣裳首饰。”

宫里面就是一块石头都长着耳朵。

也就是说,宫里从来就没有什么秘密,哪怕是一点子风吹草动,想知道的人一定能及时知道。听说这位住在皇帝的养心殿偏殿里面的小女孩要来给皇后请安,宫里每一个女人都惊动了。破天荒的,这些女人们都早早地来了,没有一个迟到。

皇后坐在上面,东西两溜靠背椅上按照尊卑分别坐着东一丽贵妃、西一赵端妃、东二吴贤妃、西二周德妃、东三季淑妃、西三敬嫔、东四宣嫔、西四昌嫔。至于嫔位以下低阶妃子,都只能站在这八位妃嫔的身后。

按照规矩,皇后之下,有皇贵妃一位,皇贵妃乃副后,并不是每代都有,至少皇后身体康健的时候就不会有皇贵妃。皇贵妃之下设贵妃二人,妃四人,嫔九人,再往下,贵人、美人、才人、御女之流没有定员。虽然说妃位已经满了,可是贵妃尚缺一人,下面的九嫔更是只有三人,可以说,当今皇帝的**规模并不算大。

坐着的这些妃嫔之中,以丽贵妃最为年轻,父兄兵权在握,膝下还有一个才落地没多久的女儿,是近年宫中最风光的女人。

四妃之中,端妃是二皇子的生母,贤妃是六皇子的养母,德妃是七皇子的养母,这三个妃子年纪稍大,看着都是慈眉善目、端庄高贵的模样。宫婢上去的季淑妃,虽然出身最低,却有一个争气的肚子,一共为皇帝生下了一子三女,虽然小皇子落地即殇,虽然三个女儿只站住了一个,还病歪歪的,可是还是得到了皇帝的眷恋,每个月皇帝都会去他宫里坐坐。

再往下的三嫔,都是生养过的皇子皇女的,虽然都没有站住,可是他们至少生养过,还有个过得去的家世,自然混了一把椅子。

这些女人各就各位之后,贾家二姑娘才得到允许进来给皇后请安。看着这个趴在地上的小女孩,昌嫔先开了口:“都说贾家的女孩子生得好,臣妾惯来是不信的,只以为娘娘跟前的贾女史乃是特例,如今又见了这孩子,方知道往日里竟是我错了。只是臣妾听说,这孩子来告状连状纸都不曾带,说是不识字。虽然说女孩子无才便是德,惫懒至此,松散至此,终究是辜负了。也是皇后娘娘宽宏,依了臣妾的脾气,怕是要恼的。”

众人都等着贾家二姑娘回答呢,却不想这个孩子跪在地上,歪着头,右手挠着右耳屏的根部,显然,这孩子有听没有懂,正困惑着呢。

季淑妃温温柔柔地笑道:“你这孩子,怎么不回话呢?”

贾玖对着季淑妃拜了拜,道:“这位娘娘,方才这位娘娘说了半天,刚刚听上去好像是夸我,又像是怜惜我,可是细听着又觉得不像。这位娘娘,您这么温柔,心肠也好。您行行好,跟臣女说说,方才这位娘娘说了半天,到底是什么意思。”

后面站着的几个年轻妃嫔忍不住好笑,只听季淑妃依旧温温柔柔地道:“昌嫔的意思是说,你进宫有些日子了,为何到现在才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贾家二姑娘道:“原来昌嫔娘娘是在问这个,臣女不曾读过书,是个睁眼的瞎子,昌嫔娘娘不要跟我这个小孩子计较哈。至于娘娘问臣女为何不早些日子过来,臣女不懂宫里的规矩,不过,臣女家采买丫头的时候,都会将小丫头在别院里面养上两三个月,确定没有隐疾,也不曾带着病气,这才会让他们从角门进来。想来,之前让臣女住在那处偏殿里也是一样的道理。臣女卑微,如果因为臣女让娘娘们陷入险境,那就是臣女之罪了。”

皇后眸光一闪,招手让人搬了个脚踏子放在中央,让贾家二姑娘坐了,道:“你这个孩子倒是有心。不错,这宫里面万岁的安危是第一要紧的。你且坐下说话吧。”又问贾家二姑娘多大了,既然不曾读过书,那可会做针线,家里安排了什么功课云云。

贾家二姑娘呢,就老老实实地说了。三个亲孙女当中,贾母在意的就一个贾元春,哪里会管这个不得他心意的大儿子家的庶女?可以说,就是贾母身边的猫猫狗狗都比他这个贾家二姑娘有体面,不然也不会让贾家二姑娘这么容易地就逃了出来,还告了御状。

即便贾家二姑娘已经尽力掩饰了,可是他又如何瞒得过宫里的这些人精子?!他越是掩饰越发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003

贾元春乃是皇**里的女史,打狗还看主人。之前贾元春被拖了下去,皇后也丢了脸面,可是听了贾家二姑娘的话,皇后也不恼贾家二姑娘了,反而对这孩子有了怜惜。

没错,虽然说嫡庶之分云泥之别,可是这说的是同父所出的情况,如果是堂姐妹,则要先看父亲,再看嫡庶的。贾家二姑娘是庶女没有错,可是他的父亲是朝廷钦封的一等将军,而贾政不过是五品京官,贾元春是嫡女没有错,可是他还有一个庶出的妹妹,比不得贾家二姑娘乃是一等将军贾赦唯一的女儿,哪怕这个女儿只是一个庶出。

看到身份比堂姐高贵、却被堂姐堂妹欺负的贾家二姑娘,皇后娘娘就想到了同样被**们欺负的自己,一时之间心中怜意大起,倒也不急着追究之前贾元春让他丢脸的事情了。

这里,皇后与众妃嫔你一眼我一语地逗着贾家二姑娘说话,外间皇帝却常服而来,也不叫人通报,直接就进去了,把一屋子的女人都吓了一跳。

等皇帝入座,众人礼毕,各自归座,这才听见丽贵妃开口,道:“万岁,据说贾家自诩乃皇家之下第一家,就是他们家的孩子,也是各个都有来历的呢。就好比皇后娘娘身边的这位贾女史,听说正好生在大年初一,就连算命的都说此女贵重。至于贾女史的胞弟更是了不得,落草的时候,居然从嘴里掏出一块通灵宝玉呢。万岁,臣妾空长了这么大,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稀奇事儿。也不知道那块玉长成什么样子,臣妾倒是想开开眼界。”

皇帝心里咯噔一声,正好,贾家二姑娘站在屋子中央,正好跟他打了个照面。

贾家二姑娘见皇帝看过来,还以为皇帝要他解释,便趴下来磕了一个头,道:“万岁,这个臣女也是知道一点的,我们荣国府第一代荣国公就是出生在大年初一。老祖宗跟着太祖皇帝南征北战,历下赫赫战功,我们荣国府上上下下都引以为荣。之所以夸大姐姐的生辰好,那也是大姐姐沾了老祖宗的光。至于贵重二字,与其说是夸大姐姐,还不如说是为老祖宗而骄傲。”

皇后看了看皇帝,问道:“那么,那通灵宝玉呢?真的是你那个堂弟胎里带来的吗?”

贾家二姑娘连连摆手,道:“那块玉,娘娘您一看就知道,当不得真的。中间是一块五彩玉,边上还有跟臣女的指头那么宽的金子呢。臣女为此迷惑了很久,还被家里的奴才笑话有眼不识金镶玉。可是娘娘,臣女只听说吞金自杀,也见过那些丫头婆子是如何整治那些犯了错儿的姨娘侍妾通房的,听说只要手里的戒指那么大的一块金子就能够要了一条人命去。如果真的有那么大的一块金子在二太太的肚子里,那二太太是怎么活下来的?又是怎么生下臣女家的那个堂弟的。这是臣女想不通的第一个问题。”

皇后听了点了点头,道:“倒是有几分道理。那么,第二个问题呢?”

贾家二姑娘道:“娘娘,既然这金镶玉已经有这么宽的边了,再加上这中间的玉,您想这块通灵宝玉到底有多大。臣女的亲弟弟,还有堂嫂的侄儿刚出生的时候,臣女都记得清清楚楚。都跟刚出生的的猫崽子一样,才这么一点点大。如果这玉真的是堂弟的嘴里挖出来的,那他刚出生的时候,嘴巴要多大才能够装得下这么大的一块玉?能衔得住这么大的金镶玉的,也只有大头大嘴的妖怪,哪里有什么相貌!母亲曾经私底下偷偷跟我说过,据说自打祖父去世之后,我们老太太的身子就不大好,经常精神恍惚,连说话都不利落,到了后来根本没办法起床。那个时候,家里两位老爷都私底下商量着,要把后事准备起来,给老太太冲一冲。堂弟这块玉原来是请外头的和尚开了光、诈作堂弟胎里带来的,为的就是让老太**心。母亲说,当初老太太摸到这块玉的时候,整个人的精神都好了起来,也知道吃饭了。所以我们家上上下下都当着块玉是通灵宝玉,平日里绝不漏了口风,为的就是老太太能够好好的。”

说话间,就有人将贾宝玉的那块玉取来了,皇帝和皇后一看,心里也相信了七八分,都道:“也难为你们了。”

下面的妃子们一想到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整张脸都只剩下一张嘴巴,都打了个寒颤。如果真的有这样的婴儿,那岂不是妖怪一个?!只怕才落地就被烧死了。这样想着,所有的后妃们的感觉都不好了。与其让他们相信这个孩子是带着金镶玉出生的,他们宁愿相信,这玩意儿是荣国府里有人为了讨好贾母、让贾母安心特别弄出来的。

后面的贾元春也在等着自己主子给自己出气呢,却得来这样的消息,气得前仰后合。更让他绝望的是,连之前跟他交好的小宫女都不肯理会他,还将他给的荷包丢还给他了。偏偏贾元春对此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且说前头,了却一桩心事,皇帝就跟皇后说起闲话来了,中间偶尔有宠妃插嘴几句,却都是文绉绉的,贾家二姑娘没听得几句,就已经晕了。

完全有听没有懂。

贾家二姑娘的皮相不错,如今更是蠢萌蠢萌的样子,倒是让皇帝和皇后想起他们已经夭折了的女儿,尤其是那双迷糊的眼睛,特别像。大概小女孩迷糊的双眼很难以区分,一时之间,皇后倒是把这个孩子跟自己已故的女儿给弄混了,居然问贾家二姑娘:“听了这半天,你可有什么心得?”

结果贾家二姑娘脱口而出:“听着好累人哦。万岁真的好辛苦。”

皇帝非常惊讶:“为什么这么说?”

贾家二姑娘道:“就是啊。明明一句话就能够说明白的东西,偏偏要绕来绕去、拐上七八个弯才会透露出一星半点儿的,简直就是不想让人听懂嘛。听说宫里的娘娘们都是朝廷重臣的女儿,难道朝廷重臣也是这么说话的?那岂不是说,原来几句话就能够弄明白的东西,诸位大人会写上厚厚的一本?文武百官,如果每个人都这么做的话,那岂不是每天送到皇上面前的奏折都能够堆上一丈厚了?要看这么多的奏折,万岁还真的是好辛苦。”

皇帝听了,还真是心有戚戚。

没错,每天送进宫里来的折子还真的比这个只多不少,那么多的奏折,就是放在那里,都有一种让人想拔腿就跑的冲动。宫里的这些女人里头,多的是为他们娘家求这个求那个的,又有哪个会关心他辛苦不辛苦的?也许皇后算一个,丽贵妃也算一个。

皇帝看看皇后,再看看丽贵妃,心中叹了一口气。

皇后跟皇帝做了多年夫妻,丽贵妃又是真正倾心于他的,自然猜到了此刻皇帝的想法,心中不觉对面前这个帮了他们一把的小女孩又软和了三分。

没错,这都是托了这个只有八个虚岁的身体的福,今日换了其他人,或者他的年岁再大一点,根本就不会有这么好的效果。

所以,当内府送份例首饰来的时候,皇帝让贾家二姑娘先挑,皇后和丽贵妃都没有意见。换了别的时候,不说皇后,就说丽贵妃这个小辣椒,就是不当着皇帝的面刺几句,也绝对不会让贾家二姑娘好过。

宫中后妃们的财产都是有数的,大选进宫的女子,品级较高的初封便是一宫主位的,可以带嫁妆,品级较低的也可以带一点私房。然后他们就要靠宫中的份例和宠爱过日子了。虽然有的妃子能够拿到外面的孝敬,但是,那都是私底下,明面儿上,大家都是靠着内府的造办处的供应过日子的。

因此,内府的造办处每天都没有空闲。

今日正好是内府送首饰的日子,正好让贾家二姑娘给赶上了。皇帝便让贾玖挑。那么多的首饰,供应整个**的一季的首饰摆在贾家二姑娘面前,真真是光彩流离、富贵堂皇,说不尽的天家气象,直直地晃花了贾家二姑娘的眼。

贾家二姑娘脑袋转了转,眼光在很快面前的首饰上扫过,就扒拉出一只盘螭衔珠十足真金镯来:“万岁,臣女能够要这个么?臣女只要这一只就够了。”

马上就有人喝道:“大胆。”

皇帝止住了下面的妃子,道:“哦,你喜欢这个?”

贾家二姑娘拜了拜,道:“万岁,不是臣女喜欢这个,而是臣女需要这只镯子。臣女认得,这是螭纹,不是一般的人能够享用的。只是臣女卑微,此番告御状又连累了家里的二老爷二太太,如此回去,就是老太太不会对臣女发脾气,父亲母亲也一定会受累,下面讨好老太太的奴才们更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所以,臣女需要这只镯子。”

皇帝沉默了片刻,道:“好吧,这盘螭衔珠十足真金镯原是一对,你既然要了一只去,那剩下的这一只镯子该给谁呢?如果说得在理,那朕就赐你一只盘螭衔珠十足真金镯。”

贾家二姑娘想了想,道:“螭者,龙之眷属也。看画上就知道,龙王身后跟着的一定是螭龙。臣女听说,螭龙乃是龙王最亲近、最信任的左右手。这满宫里,也只有祭告了天地的皇后娘娘才配得上这只镯子。”

贾家二姑娘将这只镯子比成君王的亲近与信任的象征,几乎每一位后妃都绷紧了身子,结果贾家二姑娘话锋一转,居然将这只镯子给了皇后,让下面几个知道根底的妃子差一点笑场。

没错,皇后的确身份高贵,是太祖皇帝的公主的孙女儿。但是他并不得宠,能够坐上皇后的宝座,也不过是运气好而已。宫里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位皇后原来就是当今皇帝潜邸时期的侧妃,可是皇帝有贤惠美丽的原配正妃,还有温柔可人的侧妃数人,当时还是侧妃的皇后不但不得宠不说,还被一个宫女出身的庶妃给压了一头。进了宫以后也一样。上面有广有贤名的元皇后,还先后有端惠贵妃、端懿贵妃、端康贵妃三位死死地压着他。如果不是当年潜邸的老人死得差不多了,如果不是他的家世还可以,如果不是他运气好,在那个时候怀孕了,如果那个时候丽贵妃还没有到进宫的年纪,他哪里爬得上皇贵妃的位置,又如何母凭子贵,一举成为皇后?

就是现在这宫里,皇后也是不得宠的。丽贵妃就不要说了,皇帝一个月有十来天是在他那里,还有季淑妃,一个月也固定的有那么两三天,其他的妃子们再分一分,皇后居然除了初一十五,其他的日子很少能够见到皇帝。

说皇后乃是皇帝最亲近、最信赖的人,那不是打皇后的脸是什么?

一时之间,诸位妃子各个幸灾乐祸,像丽贵妃这样没有多少城府心机的,脸上就带了一些出来。

不过,贾家二姑娘这样说了,也不能说他说错了。至少皇帝就觉得,贾家二姑娘说得很中肯、很有道理。所以,皇帝为贾家二姑娘戴上了盘螭衔珠十足真金镯,又将另外一只镯子给了皇后。

皇后看了看面前的这只金灿灿的镯子,笑道:“皇上,方才这孩子说他在家里的事情,臣妾听着就觉得凄惶。这孩子是个好的,想来是父母言传身教教得好。只是这样孝顺的孩子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受委屈,臣妾也觉得难受。臣妾听说,这次连这孩子的母亲也被牵连受了不少罪,也是个委屈的。不如将这只镯子赐给这孩子的母亲,圆了这孩子的孝心,免了他们的后顾之忧。皇上以为如何?”

皇帝道:“这镯子既然归了你,自然由你处置。”

皇后一笑,让人将镯子收了起来。

004

许多人说贾宝玉是个多情又无情的人,这话说得一点都没有错。

他在任何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子面前,都会表现得极其贴心,让对方觉得自己是他掌心里面的宝,而且这种表现还是不分身份的,无论对方是丫头还是正经的小姐,贾宝玉都是一样的,谁在自己面前,他就对谁体贴。

那些丫头们也就罢了。在古代,丫头是奴婢,很多时候,他们连人都不是,不过是一个个会走路会说话会做事的物件罢了。所以才会说,古代的丫头最是可怜。这些可怜的丫头们从来不曾被人用平等的态度对待过,自然十分珍惜贾宝玉的好,也十分珍惜在贾宝玉身边的日子。

也难怪那些丫头们挖空了心思想伺候贾宝玉,实在是钱多事儿少,没事儿还能偷个懒,贾宝玉不计较不说,偶尔还会自己动手,他们这些丫头们甚至可以在边上翘着二郎腿喝茶,看贾宝玉忙东忙西。

但是正经的小姐是不一样的。正经的小姐也许不会在意贾宝玉对那些丫头们的态度,看林黛玉将袭人称为嫂子就知道了,他们不会在乎一个丫头,即便知道了袭人跟贾宝玉的事儿,也不会是将他拿出来打趣一番也就完了。

可是正经小姐们会计较贾宝玉对其他的千金小姐们的态度。

看原著里面就知道了,贾宝玉在史湘云跟前的时候,云妹妹云妹妹叫得亲热,姿容更出色的薛宝钗来了,贾宝玉立刻丢下史湘云跟薛宝钗去说话了,等林黛玉一来,林黛玉 年纪虽小,可是姿容却不亚于薛宝钗,气质更胜一筹,贾宝玉当然是丢下史湘云跟薛宝钗两个跟林黛玉说话了。而林黛玉不在贾宝玉跟前的时候,贾宝玉一样跟薛宝钗相处得很好。甚至连林黛玉都吃味。

原著里,史湘云、薛宝钗、林黛玉三人之间的关系也相当纠结。林黛玉六岁来了贾家,史湘云也常常被贾母接到荣国府做客,两个人还睡在同一间屋子、同一张床上。可是看史湘云对林黛玉。他客气了么?嘴上叫着林姐姐,这脸还没有转过去呢,就把林黛玉比作戏子,当众数落林黛玉刻薄。薛宝钗也是,当着林黛玉的面。关心林黛玉这个、关心林黛玉那个,还送燕窝给林黛玉吃,可一转脸,还不是照样嫁祸林黛玉?就是林黛玉不跟着两人计较,可林黛玉一样心里有气,只不过,他没有跟这两位一样,把火气发在同为受害人的史湘云薛宝钗身上,而是直接拿肇事者贾宝玉撒气了。

至于现在,贾宝玉的心中的确有袭人的位置。他也给秋纹和碧痕两个留了位置。但是贾宝玉依旧是封建大家庭的贵族公子哥儿,平日里,贾宝玉对那些丫头们的确很好,可是这些丫头们根本就比不上他自个儿。

贾宝玉看到王夫人阴沉着脸,即便他跟袭人有关系,被王夫人那么一瞪眼,立刻就跟鹌鹑似的,不敢开口。哪怕袭人对他如何尽心尽力,他都不敢为袭人说一句话。

没了袭人,没了秋纹碧痕。贾宝玉的心里已经很难受了,现在,史湘云也要跟他分开了,贾宝玉哪里受得了?

仗着贾母一贯疼他。贾宝玉立刻大哭大闹起来:“老太太,我跟云妹妹一块儿长大,从小同桌吃饭同床睡,不曾分开过一个月以上。怎么好端端的,云妹妹要搬后花园里去了?我也要搬到外面去?我不要,我要跟云妹妹一起!”

这话说得也太露骨了。

贾宝玉不是小孩子了。他已经十三岁了,还跟袭人滚过不止一次床单,跟秋纹碧痕两个也有过相当的经验,他已经是个男人了。这样的他,口中还吐出这样的话,什么同桌吃饭同床睡,这话若是传扬出去,史湘云少不得抹脖子!

晴雯可不是原著里那个被贾宝玉宠得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经过宫里的嬷嬷们的指点,他知道了许多事儿,也知道了许多贾家不在乎但是外面却视若禁忌的规矩。

贾宝玉跟袭人的事儿,晴雯很清楚,所以他忍不住去看了史湘云一眼。

史湘云是个女孩子,女孩子本来就早熟,虽然不太懂贾宝玉的话到底会有多大的影响,可是女孩子的本能还是让史湘云羞涩地低下了头。

外面王夫人听见贾宝玉的哭声,立刻冲了进来。

还没等王夫人冲进贾母的暖阁,就听见贾母道:“够了,宝玉!”

贾宝玉被贾母一声厉喝,吓了一跳,猛地打起了嗝来,慌得王夫人顾不得给贾母行礼,就忙着给他拍背。

贾母头疼地按着太阳穴,道:“好了宝玉,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也该有属于自己的院子了。也是我的疏忽,如今,你母亲就只有你一个孩子在身边,你又是个多病多灾的,你母亲怕是恨不得日日在你跟前关心你。你父亲也一样。我终究是老了精力也不大够,有些事情已经顾不上了。你搬去那边,给你父亲请安也方便,进来看我也方便。就隔着两道门罢了,也不算很远,就是走路,也不用一刻钟的。宝玉,你要听话。”

贾宝玉刚开始的时候还趴在母亲怀里哭,听见贾母抬出他的父亲贾政,浑身一震,哭声也渐渐小了。

听贾母这样说,贾宝玉便知道,这事儿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他能做的,便是乖乖地听话,乖乖地搬出去。

贾宝玉红着眼睛,道:“老太太,那我还能来这里么?”

贾母笑道:“傻小子,你是我的亲孙子,如何不能来这里?”

贾宝玉道:“可环儿一年到头也只有过年的时候来这里,而且还是只能在外面给老太太磕头呢。老太太,我还能在这里玩耍,跟鸳鸯姐姐鹦哥姐姐说些,还能跟云妹妹一起玩么?”

贾母道:“当然,在老太太这里,自然是由着你的。只一条,你不许进后花园。”

贾宝玉猛地抬起了头,道:“为什么?”

贾母看了看贾宝玉,又看了看王夫人。良久才道:“你二姐姐会生气。”

贾宝玉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却被王夫人一拉,只能住了嘴。

王夫人道:“是啊。宝玉,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总不能跟以前那样混玩。你云妹妹三妹妹也不小了,乘着你二姐姐还在家的时候,他们也能够跟着你二姐姐身边的姑姑们多学两手。这是好事儿。横竖你云妹妹就在我们家住着。你们有多少话说不得的?何必急于这一时半刻的?”

王夫人嘴上这样说着,心中却是恼了史湘云。

这跟王夫人自身的经历不无关系。

王夫人嫁给贾政之前,就曾经听长辈介绍过自己的未婚夫,说是品格端方、才华出众,王夫人又在长辈们的安排下,躲在屏风后面偷偷地看过贾政,见贾政相貌堂堂,这在点头允了。

可是结婚之后,王夫人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贾政是好相貌不错,可是他也只有那副好相貌了。还没有结婚。他屋里就放了七八个人了,还各有千秋,有的温柔小意,有的明丽大方,有的会一手好针线,有的伶俐乖巧,还有的颇识的几个字,戏文也好,诗文也好,都来得。更重要的是,这些丫头个个都是八面玲珑的人物,越发把王夫人比到了泥地里面去了。

王家的教养便是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王夫人也只认得几个字。会看账本也就完了,这跟贾家的氛围完全不同。尤其是那个崇拜出身清贵之家的大嫂、被家里精心养大的小姑子,经常有意无意地表现出对王夫人不通诗书的惊讶。

这也使得刚进门的王夫人在贾家越发孤立,王夫人在婆婆和妯娌、小姑面前小心侍奉,傍晚的时候精疲力竭地回到自己的院子,看到的。便是跟丫头们调笑的丈夫。

王夫人的心情可想而知。

好吧,跟丈夫说不上话,丈夫对他只有面子情分,王夫人也忍了。王夫人对自己说,跟他这样的女人,这个世界上也不是一个两个,他不要丈夫对自己十分疼爱,只要丈夫对自己保持最起码的敬意,顺便给自己弄身凤冠霞帔,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王夫人万万没有想到,贾政下场过两次,而且还是童生试,结果两次都名落孙山。王夫人不得不怀疑,当初自己是不是会被骗了,这个哪里是什么少年才俊,根本就是一个绣花枕头。

可是王夫人已经嫁过来了。

王夫人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父母家人会骗自己,所以把一腔怒火都发到了那些侍妾同房的头上,认为是他们勾引坏了贾政,使得贾政耽误了读书,以致于考场一再失利。

王夫人发狠,发卖了几个侍妾通房,可是他的行为激怒了贾政,贾政对着他数落了整整一个时辰,话里话外,无非是他不够贤惠、嫉妒,还说王夫人犯了七出之罪。

可把王夫人给气坏了。

王夫人可是清清楚楚,朝廷有明文规定,官员三十无子方可纳妾,那个时候,他跟贾政还是新婚,贾政就为了几个侍妾通房这么不给他面子,王夫人当天晚上就回了娘家。

那个时候,顾氏太夫人还在世,高祖皇帝十分宠信贾家,王家也得罪不起贾家,所以,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之后,竟然让王夫人的大哥王子胜亲自送王夫人回来,不与其说是送,还不如说是压着王夫人回来。

那一次,王夫人的威信扫地。

他的婆婆贾母嫌弃他不够贤良,狠狠地发作了他几句,上面的太婆婆也说他太冲动,晚上回到自己的屋子的时候,他的丈夫还搂着他的陪嫁丫头喝酒。

王夫人不能恨自己,不能恨自己的父母家人,也不能恨贾政,因为贾政是他的丈夫是他的天,所以王夫人只能恨那些丫头。

可是王夫人终究只是一个闺阁小姐,哪里知道下面的那些丫头们的龌蹉手段?王夫人跟着那些丫头们争宠,却得不到丈夫的心,他的丈夫也只是在初一十五的时候会进他的屋子,哪怕他长着一张漂亮的脸蛋。

王夫人退让了,那些丫头们却没有退让。那些丫头们见这位二少奶奶不得上面的老太太、太太的喜爱,也不得丈夫贾政的敬爱,越发开始磋磨他。即便王夫人嫁妆丰厚,也受了不少琐碎的闲气。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王夫人开始变了。他不再是那个泼辣爽利的王家大姑娘,他一天天地沉默下去,竟然也有了几分“木头”的名声。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王夫人开始变得爱财。他越来越喜欢钱财,也只有钱财会给他带来安全感。

大量的钱财让王夫人行事方便了很多,却没有让王夫人逃脱那些黑暗的手。

王夫人终于被那些丫头们联合起来,算计了一把,流掉了一个已经成型的男婴。

事情终于闹大了,连贾赦和张氏也不得不出来收拾局面了。那些丫头们都被发卖了出去,可是即便是被发卖了出去,王夫人的孩子还是没了。

更重要的是,贾政的心彻底不在王夫人身上了。

贾政嫌王夫人善妒。

知道自己没了孩子,也看清了贾政的为人,在做小月子的时候,王夫人关在屋里,流了整整一个晚上的眼泪,完全不顾自己的奶嬷嬷的劝阻。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王夫人彻底变了。之前王夫人只是变得沉默而已,可是那个流掉的孩子,让王夫人的心彻底冷酷了起来。也就是从这件事情上,王夫人学到了很多。甚至可以说,王夫人就是从这个时候起,学会了那些阴私手段。

因为血淋淋的事实告诉他,不是他不动手,别人就会放过他。

一个庶长子的名头,能够让那些丫头铤而走险,也能够让他一尸两命。

王夫人讨厌那些勾引爷们的丫头,在他看来贾宝玉不上进,就是被那些丫头们勾引坏了。不过,现在王夫人觉得,自己儿子学坏,可能不止袭人、秋纹、碧痕几个的错,只怕还有史湘云这个青梅竹马的史家大小姐的错。

只是史湘云到底是贾母的娘家侄孙女儿。

王夫人心中就是有恨,也不得不低下了头,藏起了自己的眼神。

005

有一件事情,方才说话之人并没有弄错,嘉善长公主的确爱上了一位年轻公子,虽然对方的年纪还比他略长两岁,却是出生于千年世家的颜家的嫡系公子。颜家可不是一般的人家,往上数一直可以追溯到春秋时期,更不要说这位颜公子乃是颜回的嫡系子孙!尤其是在大齐朝,孔家因为是孔圣人的后人而被各朝各代捧上了神坛,以致于孔家人成为世人的焦点,一点点事情都会引起世人的注意。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缘故,使得孔家的实际影响力反而不及颜家。

只是这位公子自幼体弱,几次濒临死亡,他的母亲不顾家族长辈反对将他送入道门。这人倒是平平安安地长大了,却是自幼清修惯了的,对男女之事完全没有兴趣。之前他的母亲顶着家族的压力,只是为了让他平安长大,如今孩子是长大了,却始终不愿意娶亲,让颜夫人又多了一桩心事。

颜家也很不高兴。他们家就是跟道门走得近,也没有让家里的孩子出家的先例。家里就是有人一心向道,那也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在家里穿着道袍、研习道藏,将道藏当成一门学问来研究,而不是真的出家做道士。

所以,长辈发话,让这位嫡系公子来京中历练,为的,就是绝了这孩子出家修道的念头。颜家的人都希望,这位颜洌颜三余(姓颜,名洌,字三余)见识过花花世界以后,能够娶房妻室,然后正正经经地过日子,而不是一天到晚就跟修行有成的道者一样,除了清修就是清修。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京师之中有无数的闺秀为这位颜公子倾倒,也不见他有丝毫的动摇,连颜家人都为难了。刚开始的时候,颜家人对他的妻室还有许多要求,比方说要汉家苗裔、为人贤良、家风正派。还必须是大家闺秀,变成了汉家苗裔、品格端方、不拘家世,再到不拘身份、只要是良家女子就成。

条件一次次地放宽,问题是。这位三余公子就是不为所动。虽然说以前颜家人对皇家公主都敬谢不敏,可现在,颜家至少有一半的人都希望,这位公主能够再剽悍一点,最好直接将人拖去洞房。

比起让自家子弟出家、成为道门中人。他们宁可跟皇家结亲!虽然那意味着以后会有无数的麻烦!

只是堂堂公主殿下,当今皇帝最疼爱的妹妹,却是始终没有这么做。明明一颗心都黏在人家身上了,却是连私底下找对方说话都不敢。人家拿着帖子参加公主府的簪花会,公主亲自为他准备舒适的房间、可口的点心,却始终不曾露面!

如果贾玖知道这一切,绝对会吐槽。如果是有别的穿越女在场,绝对会传授对方追男一百零八招。

问题是,公主终究是皇家公主,就是放下身段洗手做羹汤讨好心上人。也不可能做出违反礼仪的花前月下之举。所以,颜家公子得到了长公主府后花园最合心意的院落,还有心情给自己沏一壶茶,享受难得的清净,甚至还能抚琴一曲,自娱自乐。

这样的情况下,贾玖跟对方见面也成了理所当然。

对于已经迷路迷了半天的贾玖来说,颜洌的琴音无疑是救命稻草。他不知道,为了防止有人打扰到颜洌,嘉善长公主特地打开了一部分阵法。这才导致无意中走到假山西北角的贾玖会迷路这么久。

贾玖不懂古代的音乐,他没有学过亲,贾家也没有人真正懂琴。就是学过琴的贾元春也不过是拿他作为敲门砖而已,况且贾元春也不可能教他。要他评论这琴音的好坏。这水平也只比老牛好一点。他听到琴音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附近有人,自己有救了。

贾玖几乎喜极而泣,用力拖着晴雯循着琴音而去。

后来每每想到这次见面,贾玖就想找一个地缝钻进去,而这次的见面同样让颜洌印象深刻。

虽然说。如今京师里的人家家里的布置都跟贾家差不多,可是那些拥有悠久传承的人家家里,还是保持着汉唐时期的旧俗,比方说寝台,又比方说席地而坐。为了讨好自己的心上人,嘉善长公主可是将自己花园推倒了一大片,重新修建成如今的样子。而贾玖看到的,就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男人,穿着一身白衣,坐在琴台前抚琴,还是跪坐。

颜洌也很奇怪,他被引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有人对他保证不会有人打扰到他,结果,琴抚到一半,琴音就变了。他还一面抚琴一面奇怪来者是谁,结果灌木丛里面滚出两个狼狈的女娃娃。

皱巴巴的衣裳、满身臭汗、簪环歪斜、发髻散乱,也不知道是哪家的淘气孩子。

这是颜洌眼中的贾玖。

漂亮的比女人还吸引人的脸蛋、一身装B的白衣,还有这架势十足的琴和琴台。

这是贾玖对颜洌的第一印象。贾玖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嫉妒了。

有一种说法,那就是校草级的美男能够让见到他的女孩(不是女人,也不是色狼)不自觉地展现出自己最好的那一面;偶像级的美男能够让他的粉丝犯蠢;至于男神级的美男,哪怕他什么都不做,也足够让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一路犯蠢。

问题是,粉丝遇见了偶像,还能够吃药(即镇定剂)进行回复,可怜的贾玖却是连药都没有,也不敢在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秘密。所以,可怜的贾玖只能在犯蠢的道路上一路狂奔而去。

正所谓风水轮流转,之前贾玖还为宝姐姐点蜡,现在轮到他需要有人问他点蜡了。只是宝姐姐有他贾家点蜡,为他贾玖点蜡的人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同样跟着贾玖一起犯傻的还有晴雯。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人,跟对方一比,贾宝玉立即变成了渣渣,随风而去了。现在,晴雯的眼里除了自家姑娘,就只有眼前这位年轻公子。

就这样,贾玖和晴雯主仆两个五体投地地趴在地上,灰头土脸,顶着红红的脑门望着听思台上的漂亮公子,对方也惊讶地收回了自己抚琴的手。

一时之间,这紫菱洲畔一片寂静,只有大齐吉祥鸟儿拉着沙哑的嗓音从天上飞过:“傻瓜、傻瓜。”

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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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责打贾赦,原来是希望贾赦服个软或者给他一个理由可以跟王家交代,谁想到贾赦居然一点口风都不露,几乎没叫他下不了台。

就是嘴巴上几乎吹破了牛皮,贾母还是知道,贾家在朝堂之上其实并没有多少力量了。就是有姻亲世交,有个圣眷在身的王子腾在那里,众老亲们也更倾向于王子腾和王家而不是贾家。贾母责罚贾赦,固然是因为贾赦不顾贾家和王家的历代交情,更重要的原因是为了保护贾赦。

他都这样当着王子腾夫人的面责罚过贾赦了,王子腾可不好再折腾贾家和贾赦这个混不吝的儿子了吧?

但是贾母却没有想到一切会失控。第一就是自己差一点就用自己手里的拐杖敲上自己儿子的天灵盖,第二就是自己做了这半天,几乎要了自己儿子的命,除了这个替父亲挡了一下的孙女儿,身边居然没有一个人过来打圆场,给他一个台阶下。

贾母心里那个恨哪。

若是贾赦有个万一,叫他怎么办?不管怎么说,贾赦都是他的长子。如果贾赦出事儿了,自己身上跑不了一个不慈的罪名。何况,自己的二儿子是个没用的,如果贾赦真要有个意外,难道他要看自己那个狠毒的小儿媳妇的颜色过日子么?

没错,这一次贾母可是头一回给王夫人冠上狠毒的帽子。

贾母心里很清楚,今儿个这一切的源头可有一大半着落在王夫人的身上。

王夫人见贾母看他,心里也是咯噔一声。他给贾母做了这许多年的儿媳妇,贾母的神色代表着什么意思,他如何不知道?他心中一面暗恨,一面默默地祈祷着自己的心愿能成,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慈悲样子,口中还道:“老太太,媳妇儿虽然是王家的女儿,却也做了二十几年的贾家的媳妇儿。且容媳妇儿说几句话。琏儿也是媳妇儿看着他大的,他这门亲事也是媳妇儿牵的线、做的媒。媳妇儿也承认,在这门亲事上媳妇儿不仅偏着琏儿,也偏着凤丫头。凤丫头父母双亡,跟着云丫头一样依靠着叔叔婶婶过日子也是事实。但是老太太,凤丫头跟云丫头可不一样。不管怎样,他还有一个同胞哥哥,他这个哥哥可是王家这一代唯一的男丁,是王家将来族长,将来的王家可是凤丫头的哥哥说了算。何况之前大老爷什么话儿都没有,等这门亲事已经坐成了,大老爷这才反对,还直接找上我哥哥退亲。这叫凤丫头将来可如何是好?”

贾母听了,深深地看着王夫人道:“这些话,之前你已经说过了,老婆子我都记得呢。”

王熙凤素来得宠,又是个胆大的,听了这话就觉得不好,却也知道这婚姻大事不是他这种待嫁女孩子可以开口的,只得拉着自己婶娘的手,道:“婶娘~”

王子腾夫人虽然跟两个小姑子的关系并不是很好,可是王熙凤却是他一手带大的。王熙凤的这门亲事从一开始他就觉得不好。就是王熙凤是他养的又如何?在外人的眼里,王熙凤到底没有父母在堂,只有一个不成器的哥哥,就是有叔叔婶婶在,也属于那种亲缘单薄的女孩子,这样的女孩子说亲本来就艰难一些,也不适合嫁给长子做当家媳妇,这也是约定成俗的共识。可贾琏呢?他不但是贾赦的长子,还是贾家这一支的长房嫡长子,他就是要娶,也要娶那种祖父母、外祖父母、父母都建在的姑娘,这样才能够保证一个家族繁衍生息、福祚绵长,不致于失了传承。

贾琏和王熙凤的这门亲事,看着是亲上加亲,世界上并不符合世人对婚姻大事的标准。除了上面一个理由,更重要的是,王熙凤是王夫人的娘家侄女儿。弟媳妇儿将娘家侄女儿介绍给自己大伯家的侄子本来就不合规矩、插手长房事务的嫌疑。据说议亲的时候,作为贾琏的父亲就不曾表态,而一贯奉承着贾赦的、贾琏的继母还持有反对意见,最后能够坐成这门亲事,完全是王夫人极力促成、贾母拍板决定的。

可以说,从这门亲事被提上议程的时候开始,王子腾夫人就提心吊胆。他担心王熙凤会成为牺牲品,更担心自己的女儿也受了牵连。王熙凤到底是王家到底长房嫡长女。

这样想着,王子腾夫人道:“老太太,这门亲事,原来是看在我们两家是世交,琏儿跟凤丫头又是青梅竹马,府上又是真心求娶,我们老爷这才勉为其难点头答应的……”

贾赦是贾玖这辈子的依靠,如今被当着大家的面责打,贾玖心中怒极恨极,道:“勉为其难?婚姻大事,原来是通两家之好、结两姓之盟,怎么到了夫人的嘴里居然是府上勉为其难?既然是府上勉为其难,我们也不好让老亲太过为难,这桩婚事作罢如何?从此桥归桥、路归路、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王子腾夫人大怒,冷笑道:“府上真是好规矩,什么时候做妹妹的能管上哥哥的婚事了?”

贾玖道:“也比府上好些。这人还没有进门呢,就撺掇着我们老太太将我父亲给打了。这人真的进门了,我父亲还有命在!今儿个就是闹上金銮殿我也是有理的。如何?我们现在就去敲御鼓,请朝堂上的诸位大人评评理如何?”

王子腾夫人着实晃了晃,道:“你敢!”

贾玖道:“我有何不敢?告御状我也不头一回了。只是我奉劝您一句,息事宁人。这事儿闹大了,我们贾家是已经这样、不能再糟糕了,就怕你们王家要陪着我们一起丢脸,我还能够得到一个维护父亲的孝名儿,就是不知道府上的姑娘能得什么名儿。”

王子腾夫人怒极反笑,道:“这就是你们贾家的好姑娘?对长辈还真是有礼貌呢!”

贾玖道:“夫人过奖了。只是小女子很好奇,夫人是我们贾家哪一房的太太?当的起小女子的长辈这一名号?小女子自个儿都佩服自个儿了呢,对着您这个害我父亲至此的人还跟您在这里废话,而不是直接拿刀剑来跟你谈话。小女子的脾气好得连自个儿都佩服得很呢。”

贾玖那阴阳怪气的模样,可把王子腾夫人气得前仰后合,王熙凤在边上看了这半天,终于忍不住道:“你是二妹妹?你原来不是这样的性子……”

贾玖坐正身子,让贾赦能够靠着自己,眼角的余光却时刻注意着贾赦头上的血条。他会的东西实在是太少,内伤什么的也看不出来,只有用这样的办法确定贾赦的身体状况,口中则对着王熙凤道:“不敢当,我是哪个铭牌上的人,哪里当得起王家姐姐一声二妹妹?王家姐姐可是娇客,每回过来都能够讨老太太欢心,能够坐在老太太身边、跟宝玉一样金贵,哪里会注意我这个坐在角落头里的黄毛丫头?我之前不曾跟您有多少交情,以后也不指望着您对我有多客气,只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父亲我哥哥。我父亲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我哥哥又是个软和的,我可不希望他被一个外姓的女人踩在头顶上!”

王熙凤知道贾玖不曾被贾家好生教养,却不知道他也有跟个刺猬一般的时候,一时之间倒是愣住了,等他反应过来,贾玖已经说完了,只得道:“原来二妹妹也是这等牙尖嘴利之人,我今儿个算是领教了。”

贾玖冷冷地回答道:“牙尖嘴利?那就请您向上苍祈求我父亲平安无事吧。不然,你将看到的就不仅仅是我的牙尖嘴利了。现在让开,我要扶我父亲回去休息,并为我父亲延医问药,没空招待你。”

王熙凤一愣,刚想说贾玖不过是一介庶女没有这个资格招待他,这抬头一见对方的眼神,硬生生地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开口。

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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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知道薛家手里有一样很特殊的东西,却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什么。贾母便将这项任务交给了贾元春,让贾元春想办法诈出薛家手里的东西。贾元春心中也没底。他知道,自己的姨妈和表弟都不是聪明人,但是他那个表妹却不是笨蛋。一个不小心让对方发现了自己的意图,就不会有第二次机会,甚至对方会夺走原本属于自己的机遇。这是贾母反复叮嘱自己的事情,也是贾元春不得不提防的事情。

贾元春根本就输不起。

为了达到一举中的的目的,贾元春终于走进关着王夫人的佛堂。

这是一座不小的院子,据说当年第一代荣国公的爱妾就住在这里。跟所有的妾一样,他的存在就是正室心中的刺,更不要说这个妾室是个胆大妄为的。仗着宠爱给顾氏夫人下绊子不说,还将主意打到了高祖皇帝的头上。最后的结果就是贾家夭折了一位庶出的小姐,这位妾室也被关了起来。后来,这位妾室走了以后,这座院子就被改成了佛堂。

虽然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就是因为高祖皇帝和顾氏太夫人的关系,这座院子一直不曾修缮,但是从这座院子的布局和仅存的景物依旧可以看出当年那位老姨奶奶在老国公心中的地位。

虽然说本朝的许多律令要比前朝要宽松许多,但是在很多地方,无论是勋爵之家还是官宦世家,都默默地遵守着从前朝流传下的老规矩老律令,这些老规矩老律令,就是约定成俗的、不成文的法令。就比方说,前朝就规定了王府正殿是七间,国公府邸要降等,正殿(或者是正房)五间。因此,荣禧堂是五间,家中重要人物的房舍。正房最多也就五间,像家里的嫡系爷们和家里的太太奶奶们,他们能够住的房舍,正房最多也就五间。好比说身为老太太的贾母的正房是五间,贾赦和邢夫人的上房也是五间,荣禧堂里面也是五间,而作为贾赦的儿子、荣国府的正经继承人贾琏,在原著里他们夫妻的正房就只有三间。

可是当初这位老姨奶奶,他住的这个院子居然跟身为正室夫人而且还是国公夫人的顾氏夫人一样,正房也是五间。屋子很高也很大,当初的雕梁画栋因为没有人打理,不是缠满了蛛丝就是油漆剥落,但是那精美的雕刻依旧隐约可见。院子里还有一座假山。假山里面还有一个小小的暗室,正是夏日里纳凉的好去处。如今,这假山上缠满了藤蔓,冷硬的石块之上覆盖着满满的绿意,显得生机勃勃。院子里高高的银杏树下还有一座汉白玉石桌。桌面上刻着棋枰,错眼看去,仿佛当年的荣国公跟爱妾刚刚还在在这里手谈,等过了日头他们还要来这里复盘一般。

待走进屋子,饶是外面还是热浪逼人,贾元春还是被屋子里的阴冷逼得生生地打了一个冷战。屋子很高很大,只在北墙上挂了一幅观音像。下面就是一个蒲团。帐幔上不致于跟宫里的冷宫一样破烂,却也褪尽了颜色,合着窗户上已经烂了的窗纸和空荡荡的屋子,越发显得死寂。

生与死,强烈的对比,让贾元春非常不舒服。待看见跪在蒲团上头发白了一半,还没有一件首饰、只以一方旧手绢包裹着头发的妇人,他的眼泪就下来了。

“太太……”

一声悲呼,却是未语泪先流。

跪在观音前的王夫人,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来。

刚被送进这里的时候,王夫人是怎么都不服气的。他终日叫骂,骂贾母权欲熏心、过河拆桥。如果不是贾母想跟婆婆顾氏太夫人、儿媳张氏争权夺势,自己一个小儿媳妇怎么也不可能摸到家里的账本和库房钥匙的。就凭自己的嫁妆,怎么也能够舒舒服服地过完下半辈子。结果贾母的目的达到了,事情又爆发开了,贾母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自己的头上,自己已经稳稳地坐在老祖宗的宝座上。

王夫人也骂贾政。要本事没本事、要学问没学问,就是品德也烂得没人看得上,吃着自己的用着自己的,结果出事儿了,屁都放不出一个。如果贾政不知道自己不该住在正房、如果贾政不知道自己每日花用的银钱是怎么来了,王夫人第一个不相信。

王夫人还发狠赌咒,咒贾赦早死,咒贾玖这辈子都没有好人家愿意要他。他发誓等贾珠出息了,他一定要一个一个地让这些亏待过他的人好看。

可是,贾珠死了。

王夫人怎么都不敢相信。当时他得到贾珠不好的消息,还以为贾珠在用苦肉计,想把自己弄出去。可是他怎么会想到,贾珠是真的不好了呢。然后贾珠真的死了,王夫人也傻了,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出息又上进的儿子就这么没了。

等贾珠出殡之后,王夫人就天天在这里念经,却不再叫骂了,只是边上的人也不知道他每日里在想什么,还以为他已经认命了。

贾元春看见的就是这样的王夫人,面沉如水、眼神内敛,完全没有表情,更不复当初慈眉善目的雍容模样。

“太太。”

王夫人好半天才道:“是你,元丫头,你怎么来了。”

贾元春没有发现王夫人的不对劲,只是道:“女儿想太太了。是女儿不孝,今日才找到机会来见太太,还请太太原谅。”

王夫人这才有点反应,可是低着头的贾元春根本就没有看见。

“你瘦了……”

虽然只有三个字,可是王夫人手里的念珠却动了一动。住在这里越久,王夫人就越想出去。之前他对自己的儿子抱着希望,如今则将希望放在了女儿的身上。女儿两手空空地来看自己,应该是来接自己出去的吧?自己可不能落了场子,让人看了笑话。要知道,自己可是王家的女儿,又做了贾家十几年的当家太太。

可惜,贾元春今日可不是来接他的。只听贾元春道:“太太,女儿还好,可是太太……”

王夫人看着女儿这副模样。心里就有些不舒服。自己的女儿啊,明艳爽利的女儿,怎么学起了那未语泪先流的小家子做派?王夫人不觉皱起了眉头,道:“我很好。在这里只要念念经就可以。倒是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居然做出这等模样。你可不要学你那个不像话的四姑姑!”

贾元春道:“太太,女儿是遇见了一桩极为难的事儿,故而求了老太太,想跟太太讨个主意。”

听说居然不是为了迎接自己出去的,王夫人的心不觉灰了一半,道:“我在这里吃斋念佛,就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这里也是不知道的。丫头。你来找我可是错了主意。若是让我出去了,也许我还能够帮到你,现在么,我就是能做的也有限。”

贾母根本就不可能将王夫人放出来,就是贾元春自己也知道。如果这会儿王夫人被放出来了,那就等于说王夫人没有过错。王夫人若是没有过错,那么有错的就是贾母和贾政。在祖母父亲和母亲之间如何舍车保帅,贾元春非常明白。

对于王夫人的要求,贾元春置若罔闻。他摸出一方帕子按了按眼角,口中道:“到底是太太,女儿这点心思还是瞒不过您。老太太跟女儿说。薛家手里有一样东西,是女儿需要的。只是老太太没有明说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太太,您能否为女儿指点迷津?”

王夫人默默地看着这个女儿。他原以为,这个女儿到底是自己的肚子里爬出来的,怎么说也该跟自己一条心才对。可是女儿居然就跟没有听见一般。王夫人狠狠地捏着手里的佛珠,手指都发白了。

王夫人忍着气。道:“好端端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贾元春低着头,道:“太太,让您住在这里,是老太太的意思。也是为了给外面的人一个交代。除非我们几个出息了,不然,老太太只怕没那么容易开这个口。如今哥哥已经没了,宝玉又小,只有我去拼一把。女儿已经说通了老太太,让老太太带女儿去参加这次的拈花法会。若是有幸中了贵人的眼,那女儿就有可能重新回到宫里去。如果女儿能够搏出一个位置来,太太不但能够出来,还能够重新成为当家人。”

贾元春给王夫人画了一张非常漂亮的饼。至少王夫人对着这个美好的未来发了一会儿的呆。他知道,若是贾元春真的成了,那么他的儿子,他的贾宝玉就有了一个皇妃姐姐,有了个至高无上的姐夫。那个时候,谁都不能欺负他们母子。

王夫人心动了。

见王夫人不语,贾元春迟疑了一下,方才轻声道:“太太?”

王夫人这才回神,道:“如今我是越发不中用了。你说薛家?哪个薛家,他们怎么进京了?”

贾元春道:“就是姨妈家。姨妈带着表弟表妹进京了,说是要送表妹待选。”

王夫人道:“你姨妈?我记得你姨爹走了才三年,他也刚刚出孝没多久罢?怎么好端端的举家进京了?这薛家的基业都在南面,身为薛家的族长,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进京?他是不是将族长的位置交出去了?”

贾元春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王夫人冷哼一声,道:“送女进宫这种话也就糊弄糊弄你三妹妹那样的小丫头片子罢,只怕你那个二妹妹都不会相信。他们家是什么身份,还想送宝丫头进宫?我看是他们在南面惹了麻烦,故而进京躲灾来了。如今他们住哪儿?”

贾元春道:“也在后面。就跟我们的院子紧挨着。”

王夫人道:“果然如此。薛家在京里又不是没有房子。换了别人家,若是举家进京,又不是孤女幼儿,谁会住在别人家里?早早地打发人收拾自己家的房子了。打小我就知道这个妹妹是个没脑子的,故而你外祖特地为他选了薛家,就是怕他拿捏不住。可是我没有想到,他居然会蠢到这个地步。我看他是为了保住自己手里的钱这才舍了宗族嫡支。真真本末倒置。若是让哥哥知道了,只怕要气得吐血!”

贾元春道:“太太,难道姨妈这么做,不是舍了面子得了实惠么?还是说薛家有什么不得了的身份……”

王夫人道:“想来你也知道,那薛家的祖上乃是紫微舍人,也就是中书令。正儿八经的宰相。你想堂堂宰相之后,怎么做起了商贾之事?那不是有辱斯文是什么?”

贾元春立即就知道戏肉来了:“太太,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文章不成?”

想是被关了太久,没有人跟他说话。如今面前的又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王夫人跟倒豆子一般地跟女儿交代起他知道的事情。

“当年太祖皇帝从微末之中登上至尊之位,薛家就是为太祖皇帝打理粮草的。那个时候太祖皇帝最放心的就是薛家,让薛家这位当家人做了本朝第一位中书令。就是那位中书令没了,太祖皇帝依旧不愿意将国库交给别人,就让你姨爹的祖父子承父业继续做这个。只是,薛家跟贾家、王家一样,都不是读书人家,做事还可以,考科举就不成了。你姨爹的祖父就是这样。算账的本事还可以,但是要他作诗填词、写一篇锦绣文章来,他绝对不行。若是让你姨爹的祖父做中书令,只怕朝臣们就不服气。当然,户部尚书和户部侍郎也一样。太祖皇帝就想了一个法子出来。专门设立了一个衙门,让你姨爹的祖父领着。这个衙门就是后来的通政司。”

贾元春道:“女儿从来都不知道这些事情。”

王夫人拍拍女儿的手,道:“这也是你外祖给你姨妈说亲,我才知道的。只是这薛家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到了你姨爹,就只领着金陵通政司。若不是这通政司直达天听,位卑权重。只怕没人会在意这个衙门。通政司说白了就是皇家的探子,等闲人可不会知道身边哪个人是通政司的官员呢。”

贾元春这才恍然:“难道薛家有通政司的名额。”

王夫人道:“没错。因为太祖皇帝的缘故,薛家每一代的当家人都是通政司的人。只是位置高低罢了。我想你也听说过你表妹经常参加甄家的簪花会的事儿吧?你以为,如果不是他父亲是通政司的主官,他能够进甄家的大门?只是既然是密探,只怕就是身上有官位也只能藏着掖着。”

王夫人嫉妒妹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凭什么自己比妹妹聪明也比妹妹能干。自己就只能嫁给贾政这种国公府邸的嫡次子,外头光鲜其实什么都不是,上面还有厉害的婆婆和油盐不进的嫂子。自己的妹妹呢?嫁到了薛家,没有婆婆,自己一进门就当家。甚至丈夫因为官职的关系,明面上只能以商人示人,还没有妾室添堵。每每想到自己一把年纪了还要在贾母面前立规矩,妹妹却能够舒舒服服地坐着,王夫人心里就有气。

“如果你姨妈没有把家里的族长之位交出去,等你表弟大了,也能够在通政司混一个位置。但是你姨妈实在是太蠢了。你姨爹呢,身为通政司官员,本身就是皇家的探子,守密是探子的第一准则。而且你姨妈本来就不是那种存得住话的人,但凡有什么事情,他必定会拿出来显摆一二。所以,你外祖家里无论是什么事儿,你姨妈总是最后一个知道。有关这通政司和薛家的事儿,我想你姨爹也不会告诉你姨妈。你姨爹走得也急,就是他有心,只怕也没来得及告诉你表弟表妹。薛家和你姨妈会做什么,只怕你也能猜到了。”

贾元春道:“太太说的,女儿明白了。也难怪女儿一说,姨妈迟疑了两天就信了。女儿还以为是自己的口才好又有老天爷帮忙祖宗庇佑,却没有想到原来是姨妈一家子都不知道他们自家的事情。”

王夫人听见祖宗庇佑四个字,心里非常不舒服,咳嗽了两声,道:“你姨妈我是知道的,你那个表弟,能让你姨爹宁可在女儿身上花功夫,想来也是一块朽木。薛家唯一有脑子的,就是你那个表妹,可惜年纪小、见识浅薄,就是有些小女孩儿的算计也有限。你姨妈养不出好孩子,若是由男人养女儿,只怕先养出来的是野心。只要我们在后面略略动个手脚,不怕薛家的财产不会到我们的手里。”

贾元春道:“母亲是说金玉良缘?”

王夫人道:“你怎么知道这个?”

贾元春连忙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

王夫人道:“看来老太太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薛家什么身份,就凭蟠儿那不知好歹的性子,就是这一关过了,日后有人勾搭一下,他说不定又犯了案子。只要安排得宜,不怕你姨妈不把整个薛家给宝丫头作嫁妆。不过,宝丫头有那么个哥哥,给你弟弟做正房也委屈了你弟弟。有那么个糟心的大舅子,不是给你弟弟添麻烦么?要我说,就是婚书定下了,我也只肯让他做个二房,至于正室,宝玉是有造化的,就是配个皇家郡主也绰绰有余。”

贾元春道:“太太,这事儿不急。横竖薛家已经进了京,表妹小,宝玉更小。女儿好奇的是,如今姨妈手里,或者说薛家那里到底有什么东西,能让老太太这么忌惮,甚至还还要求大老爷忍耐,不许大老爷为了表妹压着二妹妹生气。”

王夫人想了想,道:“通政司上的事情,你姨妈肯定是不知道的。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干脆地就把族长之位交了出去,也不会这么干脆地带着儿女上京来。毕竟,这个恩典是皇家给薛氏一族的族长的。如果不是正经的官职,那就是你姨爹在任上留下的东西。对了,通政司是皇家的探子,自然也会监视下面的百官。也许你姨爹手里握着的就是金陵乃至是江南出来的官员的把柄。”

贾元春吓了一跳,道:“不可能罢。这么重要的东西,姨爹怎么可能留给姨妈?若是让外面的人知道了,那不是要姨妈一家子的命么?”

王夫人摇了摇头,道:“你姨爹既然是通政司上的人,那么他能够监视百官也不稀奇。而且就是因为你姨妈蠢,你表弟是个没有的,大家才不愿意相信,这东西在你姨妈手里。只是这事儿不能急,等日后慢慢来也使得。你眼下最重要的是进入当今万岁的眼。你可想好了要怎么做么?”

贾元春想了想道:“我记得宫里前面的三位贵妃娘娘和现在是淑妃娘娘都是温柔和善的江南美人,女儿想着……”

王夫人摇摇头,道:“你若是这样想,那你就错了。你原来就属于那种明艳可人的爽利人,现在你是瘦下来了,可要是日后进了宫,得了宠,金尊玉贵地养着,又丰腴回来了呢?难道一个劲地节食?你还要不要生孩子了?”

贾元春道:“那太太的意思是……”

王夫人道:“当今万岁幼年丧母——别看他宫里什么样的人都有。要知道,对于男人而言,自己的母亲总是不一样的——在宫里的时候很是艰难。能够平安活下来,那还是太上皇后没有儿子,故而对他极为照应。我只是这样一来,万岁就是想念母亲也只能偷偷地压在心里。他毕竟是因为太上皇后的照拂又加上运气好才走到今天的。我记得老太太手里有一幅画,画的就是当今万岁的生母未进宫之时的模样。你去问老太太观摩两天。然后按照那上面裁两件衣裳……”

王夫人说一句,贾元春都点头。完了,王夫人道:“你听我的准没错。万岁能够平平安安地走到今天,等闲人可摸不到他的喜好。从太后娘娘身上下手,反而是最快的。”



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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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大理寺少卿,张烨也不是第一次来贾家了。之前奉命捉拿贾家那些欺主的奴才的时候,他已经来过一次了。可以说,贾家的那些门房上的人可都记得这位官威甚重的大理寺少卿。虽然今天张烨只穿了一身便服,可是贾家的那些门子上的人一个个都乖乖地不等进去通报就开了大门,将张烨和梁铮两个迎了进去,另有大管家上来伺候。

林之孝是贾家的大管家,不过他运气好,是贾家的家生子,不是贾母的陪房也不是王夫人的陪房,不是贾家任何一位太太奶奶的陪房。他祖上是第一代荣国公贾源的亲兵,贾源封了国公以后,作为的亲兵的林之孝的祖先就成了荣国府的奴仆。之后,林之孝一家代代就做着这荣国府的管家。

也不是说林之孝一家子世世代代都很老实,只不过他们一家都是聪明人。给别人办事要收好处,他们当然也收,但是有些触犯了规矩、可能会带来麻烦的事情,他们绝对不沾手。也就是因为这样,很多跟他们一样的管家家族都倒下去了,他们还好好的。

就比方说,林之孝的父亲和祖父在贾代善当家的时候就做过大管家,那个时候贾母的陪房赖嬷嬷一家还是他们的下手。可是林之孝的父亲也好,祖父也好,替贾家添置东西,虽然也收回扣、中饱私囊,可是他们每次只拿总数的一成,就是再高也不过两成。很多时候,他们宁可多花费些唇舌让主子改变主意,也不主动招惹官司。所以,这一次赖家倒下去了,他们一家倒是好好的。

因此,贾家发卖了那么多奴才出去以后,贾赦也觉得手里没人使唤,见林之孝又会做事,也知道分寸,便依旧让他做着这将军府大管家的位置。

林之孝认得张烨,虽然不知道这位乃是先头大太太的娘家亲侄儿,却也知道这位可是大理寺的二把手,要灭了他这个奴才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般,一路小跑着上来,一面让丫头们泡了好茶过来,一面弯着腰,道:“奴婢见过大人,大人金安。”

张烨看了看林之孝,道:“怎么,今日贾将军不在家?”

林之孝苦笑着道:“实不相瞒,今日原来还好好的,可是京营节度使王大人的夫人带着侄女儿来了一趟,我们老太太就将我们老爷叫过去一顿好打。若不是姑娘得了消息赶过去替我们老爷挨了一下,我们老太太还不回停歇呢。听说我们老爷从老太太院子出来的时候,连路都走不了了,还是被扶上车子的。如今我们少爷已经出去请太医了,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大人赎罪,不是我们家老爷少爷有心怠慢。”

贾赦和贾政已经分家,甚至马上要分宗了,即便是亲弟弟,贾政也不可能代表贾赦出来应酬,更不要说他的儿子贾珠了。贾赦这边连尚未满周岁的贾琮算上,也不过三个男丁,贾赦趴下了,贾琏要给父亲延医问药,自然是抽不出人来招待客人。

张烨道:“既然如此,不如我去看看贾将军如何?说起来,我跟府上也算是有亲呢。我的姑母便是贾将军的原配夫人。”

林之孝大吃一惊:“那您是表少爷?”

“怎么?很奇怪么?”

林之孝结结巴巴地道:“可是,二太太曾经说过……,不,是奴才的不是,您请。”

林之孝的腰弯得更低了,恭恭敬敬地将人请进了贾赦现在住的这个院子。作为宅男,贾赦除了玩古董、玩女人,也就只能收拾院子收拾屋子,因此这座从后花园里隔断出来的院子更是处处精致。

当初贾母让贾政搬进了荣禧堂,为了堵住贾赦的嘴,可是由着贾赦从后花园里隔了老大的一片去,又由着贾赦往账上支银子,将这个院子收拾得花团锦簇。对于贾赦这个朝廷正式钦封了的将军来说,是小了点,却也是五进的格局,光面积就不比贾母的院子小多少。虽然房舍看着精致了些也略显得少了一点,但是每一进都有精心布置的花园,每一进的花园也各有各的妙处,可以说,就是足不出户也可以饱览四季之景。

这个院子一进门,就是一个巨大的照壁,照壁上没有蟠龙也没有云彩,只有石刻的竹林,跟围着照壁又是一溜儿的小琴丝竹。站在照壁前,往两边望去,东西各有一个月洞门,门后有尺余宽的石砌花坛,花坛里面种着凤尾竹,东侧以前是守夜的丫头婆子们住的地方,西侧则是贾赦的内书房。那些紫檀的书桌和樟木的书架上摆着贾赦想方设法淘弄来的各种孤本古籍、字帖、名画、古董玩器。贾赦也许读书不行,但是这种东西把玩得多了自然也玩出一点心得来。在不用上朝的日子了,给贾母晨昏定省之后,贾赦总会带着心爱的字画古董,沏一杯茶,坐在窗下静静赏玩,与清风一同享受午后的宁静。

这第一进西侧的尽头又是一个小花园,不大,也就是数步的模样,靠墙的不足一尺的花坛里种着紫藤,如今已经爬满了整堵墙,并且有向外扩张的趋势。翠绿翠绿的叶子后面,隐隐约约可以找到一个漏窗,透过漏窗能够看到将军府后花园的景色。花园四周有石栏,栏杆上也好,栏杆下也好,摆着各种造型独特的青松、文竹盆景,还有一个竹藤的吊椅。

这个小花园连着第二进的抄手游廊,在这小花园里,就能够看到第二进的全貌。高大的丁香树,四四方方的花圃,花圃里面各种月季、芍药、蔷薇、玫瑰、宝相,无数叫得出名儿的、叫不出名儿的花花草草争奇斗艳。还有葡萄藤搭成的卷棚儿,散发的香甜味儿,招惹着蜜蜂蝶虫,游廊里的鸟雀叽叽喳喳地扑腾着,好似不知道如今的贾家可是风起云涌,已经成为朝堂上的焦点。

贾赦挨了打,邢夫人又病得昏昏沉沉的,贾玖自然也不可能将人送到第三进的邢夫人的院子里,只将贾赦送到第二进的正房,又让贾琏出去请太医。张烨跟梁铮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贾琏急匆匆地往外面跑,非常惊讶:“表弟,你这是做什么去?”

贾琏见是大表哥与表哥的好友,赶紧站住了,道:“父亲受伤了,妹妹让我请个太医。还说,家里惯常请的那位王太医虽然一把好脉息,可是本事有限,给太太看了这么久,太太一点起色都没有,又跟王家交好。妹妹让我另外请位太医。大表哥能否推荐一个?”

张烨是大理寺少卿,虽然爬上这个位置没多久,可大理寺是全国最高刑狱机构,掌管着全国的刑狱,贾琏这么一说,他瞬间脑洞大开,不知道补了多少刑狱案件。

张烨如此,梁铮也是如此。谁让他做了好些年的知府呢?这种家庭狗血剧,争产夺利、手足相残的事情,他在外面不要见识得太多。

张烨和梁铮互相对视了一眼,只见张烨从自己的怀里取出自己的名帖,道:“别的太医我也不熟,唯有风御医,他是皇上的专属御医,医术自然是极好的。他奉旨每月给祖父请一次平安脉,太医院中,我也只能说他的医术和医德都是过硬的,除了皇上和太上皇,也无人能够使唤得了他。只是他脾气极大,能否请得动他,就要看你的手段了。我记得今日是他的沐休日,家住崇德里。”

贾琏听了,连连道谢,这才双手接过张烨的名帖,往风家去了。这里张烨和梁铮则在林之孝的带领下,进了正房。

009

长乐公主想混军功,不过他也知道这并不好混。

他也知道,边关的这些将士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刚开始的时候,他想来个演说,用语言激励战士们的士气和决心。可是他很快就发现,原来边关的将士们根本就不需要这种虚无缥缈的废话。因为在过去的岁月中,他们抱着对朝廷的幻想渡过了一天又一天,从充满希望到满心失望从满心失望再到鼓起希望,他们经过了太多太多,以致于,现在的他们对朝廷根本就没有信心。他们之所以留在这里,不过是因为他们是大齐的士兵他们的身后就是他们的家人。

发现这个问题之后,长乐公主又琢磨着自己能够做的事情。可惜的是安远卫有火头兵,而他就是会下厨,也只会动嘴皮子。如果说跟那些士兵那样做粗活,只怕用不了一个时辰,他就趴下了。

想不到这样一来,士兵们对他的好感度反而上去了。

唯一的困难就是长乐公主自己的心理关。不是女性天生的羞涩,而是对男人的恐惧。若非多年的宫廷生涯锻炼出来的习惯性仪态,只怕他早就落荒而逃了。不过,饶是如此,他也浑身僵硬,却不知道这样的他反而增加了那些士兵们的好感。

到底是深宫里面的公主,面对他们这些糙汉子总是不自在的。

这天天擦黑的时候。长乐公主一步一挨地回到了他跟贾玖的帐篷,道:“你这小东西,怎么不跟我一起出去?”

贾玖挑挑眉。道:“好像是某人很努力地在刷好感度呢。我若是出去了,你就不怕我夺了某人的光彩?”

“那你就抱着你的画戟天天窝在帐篷里面?”

贾玖点点头,道:“没错。反正接下来我的活计也只有杀人而已。”

杀人。

长乐公主听到这两个字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你……这样好么?”

贾玖道:“是你那位表哥还是表叔来着?反正商清逸是这么说的。朝廷对边关实在是太不重视了,官吏们享受着将士们拿命换来的安稳日子,还对将士们不屑一顾,甚至觉得军饷和军备给得太多了。如果不给他们一个教训,如果不让他们知道他们犯下了多么严重的错误。他们迟早会把外戎引入大齐还觉得自己是为了大齐好。”

长乐公主道:“你,你说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儿,就他一个人跟你这么说过么?”

“商清逸跟我说的时候。我也不过半信半疑。不过,我也承认,自己去追杀那些狄人,费时费力不说。还方便了别人设下陷阱坑我。现在么。我可以借助各种陷阱先把狄人坑个七零八落。然后再拎着或天戟上去砍一通就成。根据杨将军他们说的,狄人南犯,威远军和振远军才是主力,我们这里,除非是狄人有意报复。不然,来得人不会很多……”

长乐公主打断了贾玖的话:“如果是那样,杨将军会如何?”

贾玖吹了吹垂在眼前的刘海,道:“会死。”

长乐公主喃喃地道:“这么会?为什么?”

贾玖道:“一直以来。将士们都知道朝廷重文轻武越来越严重。杨将军把丽贵妃送进宫里去,为的就是希望丽贵妃能够在万岁的耳边吹吹枕头风。让将士们的日子好过一点。但是,日前,杨将军的长子对父亲说,他们想错了,是他们太天真太幼稚,对某些人抱持着幻想。从公主的事情可以看出来,只怕某些人还以为,狄人入住中原了,他们还能够享受荣华富贵。”

长乐公主道:“杨将军是心存死志了么?”

贾玖道:“另外,有一支队伍,会在不久之后化身贼寇,专门挖坟。”

长乐公主道:“什么?”

挖坟。

这可是不死不休的节奏。

在这个时代,挖坟就等于结下了死仇,双方不拼至最后一人是不会停下来的。

贾玖耸了耸肩,道:“很简单啊。上面的人嘴皮子一动,边关多了多少断了香火的孤坟。既然他们觉得别人家断了香火是一件很普通的事儿,那就让他们自己试试。就用我们家老爷的话说,就是自家的东西让自家人糟蹋也就罢了,哪里轮得到外人!既然那些家伙认为大齐的女儿被外人糟蹋也是可以的,那么就让他们的妻女来做这个……”

贾玖光顾着自己巴拉巴拉地说的痛快,却不知道这两句说道长乐公主的心里面去了。

谁说不是?

想他乃是堂堂大齐公主,可是他却要和亲,然后经历那么可怕的事情?凭什么那些力主和亲的人家里的女儿就能够嫁个好郎君、相夫教子过上好日子?!他也不服。

既然要和亲,那么你们把自己的闺女送出!敢情和亲的不是你们的闺女,所以你们不心疼是吧?

长乐公主道:“若是让狄人深入大齐,即便杨将军他们战死沙场,他们的家人也落不到什么好罢?甚至连贵母妃也会受到牵连?”

贾玖道:“你说呢?”

长乐公主道:“如此,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贾玖翻了翻白眼,道:“若不是希望你能够搭把手,我会跟你废话这些?”

长乐公主戳戳贾玖的腮帮子,道:“没良心的小东西,换了别人,只怕早将你治罪了!”

贾玖道:“到现在,你还会在乎这些虚礼么?还是说,你坚信那些始终对你恭敬有加的家伙便是真心对你的?现在的我可没办法保持在京里的状态。”

长乐公主道:“看得出来。你身上的杀气却是越来越重了。”顿了顿,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贾玖早就注意到边上的茶碗里的涟漪,道:“我们有客人了。”

长乐公主道:“什么?是上面派人来了么?”

贾玖摇摇头,没有说话。

草原上的春天来得晚秋天却来得早。一年四季里面,能够有三个月看到草场鹰飞就已经很好了。现在,草原上有些靠近大齐的部落觉得自己的马儿已经差不多了、可以打草谷了,又觉得自己招惹不起太大的目标,就把眼光瞄准了安远卫这样的小型卫所。

虽然说安远卫的规模不大,但是今年,草原上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了安远卫得到了一大笔钱粮。今天来攻打安远卫的部落原来是不信的,可是看到天上的鹞鹰的侦察结果,他们也对传言有了几分信心。

只不过,这些狄人无论多少次都不会明白,他们能够贴地听马蹄声,大齐人早就学会了用大瓦缸的回声和茶杯里面的水来判断是否有敌人接近。

更让人高兴的是,今天的月色不错。

贾玖跟长乐公主歇下来不久,就有人过来通知他们:“公主殿下,贾姑娘,有情况。”

贾玖对转过脸来的长乐公主道:“怎么样?要不要去见识一下?”

长乐公主道:“你在小看我?”

贾玖道:“只是希望你能够适应一下。因为不久之后,这里将会成为一片尸山血海。”

长乐公主皱了皱眉头。

贾玖却不等他回答,一手拎着或天戟,一手扯着长乐公主出了帐篷,往围墙上的哨所而去。

今天的月色真的不错,能见度也很好。

月亮很明亮,反衬得星星几乎看不见,也使得天上的云彩清晰可见。如此皎洁的月光,让贾玖一眼就看到了天上盘旋的鹞鹰。

“怎么回事?我还以为只有白天才能够见到鹞鹰呢。”

边上一个小兵道:“虽然不常见,却也是有的。蛮子惯会熬鹰,他们有专门训练晚上出没的鹰。这只八成也是蛮子的耳目。”

贾玖道:“可惜了,我们没有那么好的弓。”

小兵努努嘴,道:“我们都习惯了。天上出现盘旋不止的鹞鹰,过一会儿必定出现蛮子。可惜了,我们没有上好的弓箭,更没有床弩。不然,倒叫他们好看。”

贾玖道:“没事儿。不是说四周都布置上了么?”

小兵开心地道:“都布置上了。我们从来都不知道那些竹子用得好了会有这么好的效果。”

贾玖点点头。

长乐公主还在纳闷呢,就听见天尽头出现了一条黑线,黑线越来越近,马蹄声清晰地传入了长乐公主的耳朵。

来了。

长乐公主死死地盯着那条黑线。恐怖的记忆再度回到他的脑海里面,让他动弹不得。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好像可以看到领头的那人手里高高举起弯刀的寒光。长乐公主甚至不愿意去深究为什么安远卫的将士们动都不动一下。他们就不怕对方攻入卫所么?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对面的一匹马后腿高高扬起,一个骑士飞上了半空。

长乐公主吃惊地长大了嘴巴,然后是接二连三的骑士飞上了上空。

长乐公主傻眼了。

边上的那个小兵很开心地道:“还是贾姑娘的这个办法好。兵不血刃就收获了一堆人头。”(未完待续……)

0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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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晚一点的时候,贾玖就把今日在贾母屋里发生的事情跟贾赦说了。

贾赦皱了皱眉头,道:“大丫头好生大方,一开口就是梨香院。自打老祖宗去世之后,那里就一直空着,就是父亲暮年也不敢搬进去,只是另外找了个院子住着。让一介商户窃居堂堂国公的住所,也不知道他的心里是怎么想的,有没有当自己是贾家的女孩儿!”

贾玖笑道:“父亲,您也不用如此生气,这事儿女儿已经挡回去了。”

贾赦一拍桌子,道:“正该如此。他们一家都是客人,而薛家更是客人的客人,没有这个资格住老祖宗的屋子。对了,回头我就让人在梨香院西侧再砌一道墙、开个门,平时关严实了,也免得那些人冲撞了老祖宗去。”贾赦说干就干,立即叫了大管家林之孝过来细细地吩咐了。

等林之孝出去了,才听得贾赦道:“好孩子,这端午眼看着也一天天地近了,祭祖少说也要三个菜,还要醋和酒,这可不是一时半会儿的就能成的。”

贾玖道:“父亲,这事儿女儿已经请教了两位表嫂,嫂子们说,老太太教的法子原来就不差,就怕女儿力气小、个子矮,让女儿先试着背着弟弟学会打理那些碗碟,若是能成,再洗菜,之后才是上灶台。”

贾赦大急:“哎呀,我都忘记了,既然要准备酒食,就必须动刀子。你才这么一点点年纪,若是伤了手可怎么好?”

贾玖道:“父亲,事到如今,可不许我们退缩。横竖这两天女儿先练练手。而且,两位嫂子已经尽量为女儿挑了不用动刀子的菜肴,等女儿学会打理祭器之后,就一样一样地教给女儿。”

贾赦听了,还是不放心,刚想开口,却听见外面有人来通报:“老爷,老爷,不好了。我们家姑太太没了。”

贾赦立即站了起来,道:“姑太太?说清楚,是哪一个妹妹没有了。”

来人道:“老爷,是林家姑太太没有了。”

贾赦一下子跌坐下去:“四妹妹?老太太若是知道了,也不知道该怎么难过呢。”

贾玖迟疑了一下,道:“四姑姑不是一直好好的么?怎么会……”

地下那人道:“回姑娘的话,姑太太自打生了表姑娘身子就不大好,偏偏这次姑老爷受了府里的牵连才被贬斥,姑太太心里一直不舒坦,勉力支持着跟着姑老爷去了南面,又赶上水土不服,硬生生地掉了一个成型的哥儿,自己也没有撑过来。舍下姑老爷和表姑娘就那么去了。”

贾赦和贾玖面面相觑。

良久,才听贾赦道:“老太太最是心疼四妹妹,如今四妹妹走了,老太太还不知道怎么担心呢。”

贾玖想了想道:“父亲,姑太太家里可不比我们家。姑爹一把年纪了,却只有表妹一个孩子,就是他自己不愿意续弦,林家宗族里也不会由着姑爹任性的,何况赶在这个当头。可要是姑爹续弦了,若是这继夫人是个好的,表妹也不致于太过艰难,若是运气不好,少不了一番磋磨。老太太最是心疼四姑姑,听了这样的消息,一定会磨着父亲打发人将表妹接过来。若是姑爹不点头,只怕老太太的脾气……”

贾赦道:“老太太虽然疼妹妹,可到底还是我们贾家的太夫人,林丫头就是妹妹的女儿又如何?到底比不上宝玉也比不上琮儿。尤其是宝玉没了将来的现在,老太太一定会未雨绸缪,先为他算计,之后才会轮到林丫头。若是林丫头真的来了我们家,只怕这闺誉也没了。这事儿若是不跟老太太说清楚了,只怕老太太会更难受。罢了,由为父去跟老太太开这个口罢。”

贾赦站了起来,整了整衣裳就踱着步子出去了。看着贾赦的身影,贾玖非常担心,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只得暗自着急。

这个时候,什么薛宝钗啊,什么贾元春啊,什么林黛玉,都被贾玖抛之脑后了。就是他们再美好、再钟灵毓秀,他们也比不上贾赦对贾玖来得重要。

在屋里转悠了片刻,贾玖还是亲自过去,将贾琮交给了在后花园的花厅里面理事的两位表嫂并说明情况,自己这才坐了车往贾母这边来。才进得垂花门,就听见前面有人大哭:“老太太,不好了,我们珠大爷吐血了。”

屋里坐着的贾母和跪在地上的贾赦都吓了一跳,更有小丫头立即冲了出去,通知二房等人。

贾母听说贾珠不好了,整个人都软倒了,慌得贾赦连忙扶持住了贾母,在耳边连声呼唤母亲,贾玖一面让人去请太医,一面也上前帮忙照应,让人伺候贾母躺下,给贾母顺气,又叫人将贾珠抬进来,让人去请太医。正在忙乱间,却听见后面有人放声大哭:“珠儿,我可怜的儿啊,到底是哪个容不下你啊!……”

在上面榻上躺着的贾母忍不住道:“够了,珠儿还没死呢!你这是咒他早死是不是?”

王夫人也不理会贾母,直接就扑到贾珠身上,大哭:“我可怜的儿,你若是有个什么万一,叫我该怎么办呢?”跟在他身后的贾元春和李纨也都垂泪不止。贾玖赶紧叫人给李纨添个座位:“珠大嫂子,你肚子里的侄儿要紧,你先坐。太医马上就来了。珠大哥哥一定会好起来的。”

李纨见王夫人趴在贾珠身上大哭,还不敢坐,还是贾母开口了,方才侧着身子往那绣花墩上坐了。

王夫人对外界根本就不理会,只抱着贾珠大哭。贾玖看贾珠面如金纸、气若游丝,觉得贾珠难逃此劫了,又见王夫人那副模样,心中更是说不出的滋味。

贾玖不好开口说王夫人的不是,只好皱了皱眉头,将贾珠的小厮叫过来问话:“怎么回事。珠大哥哥不是在国子监里面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就吐血了,还这么严重。”

那小厮抽抽搭搭地道:“自打府里的官司闹到了御前,我们大爷在国子监里面就遭到了排挤。原来我们大爷在国子监里面就不大受欢迎,靠自己考进去的学子们看不上大爷是拿着家里的监生名额进来读书的;勋爵权贵子弟将我们大爷当成书呆子,等闲不会来叫我们大爷。还是亲家老爷暗地里帮忙,那些考进去的学子们看我们大爷读书还算用功,也知道上进,这才慢慢地接纳了我们大爷。可是官司一出,往日里跟我们大爷交好的那几个学子立即就远着我们大爷,更有人总是在背后指指点点。亲家老爷回南以后,大爷在国子监里面更是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上次旬考,大爷的成绩就不大好,有先生就找过大爷说话。从那以后大爷日日苦读到半夜,谁成想,这次旬考大爷又敬陪末座,成绩一出来,大爷就吐血了。”

小厮虽然说得委婉,但是贾玖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国子监里面的学生分成两种,一种就是拿着恩荫的监生名额去镀金的权贵子弟,就好比说,贾珠自己就是拿着原来属于贾琏的名额去的国子监。这种学生,一般身上已经有了爵位,或者将来会继承爵位,又或者家里对他们已经有了安排。这些学生大多数不愁将来,他们去国子监,除了镀金,剩下的目的就是积累人脉。所以,赏花饮酒、走马章台就是他们的日常。另外一种,就是凭借着自己的本事考进去的。这些学生们不但自己读书用功,还很注意功名和自己的品性修养,更注重世人对自己的风评。

可贾珠呢,明明是拿着原本应该属于贾琏的监生名额去了国子监,结果却是两边都不靠。他跟国子监里大多数恩荫进去的监生不同,人家是前程已定,而他却是要靠自己。所以,别的恩荫的监生在联络情谊、积累人脉的时候,他则在灯下苦读。至于国子监里面那些凭自己本事考进去的学生们,这些学生都是各省各府的尖子生。想天下每年有多少人考秀才,只有考中廪生(每个考区的前十名)之后,再先后在县学、府学进修过,得到府学教习的推荐,才有机会进入国子监。跟这些学生相比,贾珠的基础又太过薄弱,根本就跟不上进度,就是日夜苦读,也只有垫底的份儿。以前李纨的父亲李守中还在国子监的时候还好些。身为岳父总会照顾着女婿,偶尔给女婿开开小灶什么的。那些学子们看在李守中的面子上,也有来奉承贾珠的。

可是现在李守中回南了,没有人给贾珠开小灶,贾珠又被拖累坏了名声,连往日看在李守中面子上奉承着他的学生们也都远着他了。几下一夹攻,贾珠自然受不住,再得知如果这次考砸了,就必须退学,贾珠的心理压力可想而知。这样的贾珠,这样的心理状态,能够考出平时的水平就有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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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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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虽然趴在贾珠的身上大哭,却把这小厮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他听说是因为李守中回南以致于自己儿子在国子监没了依靠,更是大怒,过来扯着李纨就骂:“你这个丧门星!原以为娶了你,你那个父亲好歹会照应着我儿子些,可你父亲一声儿都不吭地跑了,留下我儿子在国子监里被人磋磨。都是你!丧门星!早知道,我就让珠儿娶了那个秦可卿了,模样比你漂亮,嫁妆还比你多!就是我娘家侄女儿也比你强!”

贾元春在一边低着头不说话,贾玖见李纨一个孕妇就那么站着由着王夫人磋磨,边上没一个人说话(贾赦除外,他是伯父,男女有别,如果他开口了,李纨就要去死一死了。),忍不住道:“二太太,您就稍停些个吧。您怪珠大嫂子有什么用,这门亲事不是您自个儿挑选的么?为的就是有人能够指点珠大哥哥,是您特特地请了官媒下了厚厚的聘礼,这才把珠大嫂子抬了进来。人家李家对珠大哥哥也够好的了。如果不是这门亲事,李大人也不会丢了名声和官位。二太太,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是看在珠大嫂子肚子里的那块肉,也请您手下留情。”

王夫人恨极,抓起手边的东西就砸了过来:“都是你这个死丫头,如果不是你,就不会有这些事情了。”

周围的丫头们都惊叫起来。原来王夫人气急之下,居然抓起了李纨身后的放着盆景的高几!那高几可是用上好的紫檀做的,又有华美繁复的雕刻,看着是不大,可少说也有十斤重,又是夹着王夫人的雷霆之怒,若真让他给砸中了,只怕贾玖要头破血流、横尸当场了。

那些丫头婆子们还没有反应过来,贾赦却先动了。他一个箭步就冲过去,抱住了贾玖,闭着眼睛等着后背上的那一下。

王夫人将高几丢过来的时候,贾玖也不过是瞪大了眼睛,等看见父亲冲过来替他挡这一下,贾玖的神色终于变了。贾赦已经是五十好几的人了,哪里经受得住这样的一击!

贾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跳起来的。只是他就是那样跳了起来,一脚踹了出去,他的脚丫子从贾赦的腋窝底下穿了过去,正好踢在那高几上。那高几受了这一击,更是翻着跟斗往后激射,破窗而出,砰地一声砸在了院子里。贾玖也一屁股跌在地上,摔了个屁股墩儿,疼得他龇牙咧嘴。

躺在上面的贾母又惊又怒,道:“谁把他放出来的?不是已经将他禁足在佛堂了么!送他回去。”

贾元春大惊:“老太太。”

“怎么,要老婆子说第二遍么?”

贾元春高声道:“老太太,哥哥也是母亲的孩子。好歹也让母亲见哥哥最后一面……”

贾母道:“你也在咒你哥哥早死么?元丫头。你不要忘记了,如果不是你母亲作孽太多,也不会报应到你跟你哥哥身上。要知道,你母亲自己放例子钱还不够,还把罪名推到你大太太身上。你大太太被他折腾病了还不够,他还要下药要你大太太的命!再加上琏儿的娘和哥哥两条命。换了其他人家,早就收了他了,哪里会让他好吃好喝地呆在佛堂里面!……”

正说着,就看见下面的榻上躺着的贾珠猛地喷了一口血,就那样睁着大大的眼睛,仰面躺在了那里。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众人,唯有李纨走过去,轻轻地将手指伸到贾珠的鼻子底下,可贾珠哪里还有气在!

“大爷!”李纨一声悲呼,贾珠的小厮、李纨的丫头婆子都哭了起来,贾珠的侍妾通房更是跪在贾珠的腿边嚎哭不止。王夫人更是扑在贾珠的尸首上放声大哭。

太医进门,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凄惨的景象。

对于贾家的事情,太医院的人可都不陌生,毕竟他们有一位同僚已经被牵连,夺了医簿,没了行医的资格。这里面,固然是因为那位同僚医德不够,可根子还在这家人自己身上。看到王夫人哭得这样凄惨,太医除了摇头,也只有摇头。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贾珠是贾母最得意的孙子,也是贾母寄予厚望的孙子。贾母知道,自己的小儿子本事有限,年纪又在那里摆着,将来上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唯有这个大孙子,会读书,又有个国子监祭酒的岳父,将来还能够期待一下。可谁知道,如今一切都成了泡影。李守中不再是国子监祭酒了,这门姻亲也没了意思,现在连这个出息的孙子也没了,贾宝玉是上面记了名的,难道要将希望寄予在孙媳妇肚子的那块不知道男女的肉上?抑或是那个庶出的孙子?

贾母一想到自己次子这一房,眼前就一片灰暗。慌得贾赦连忙扯过太医,请太医为贾母诊治。

贾母倒是没有太大的问题,只是伤心太过,需要静养。

贾玖又忙忙地让太医为他父亲请脉:“太医,您给我父亲看看。刚刚二太太拿高几丢我,父亲冲过来保护我,虽然最后这高几被我踢出去了,没有砸到我们父女身上,可当时还真是好险。您给我父亲看看,可不要伤者神了。”

太医连忙也请贾赦坐下,细细地给贾赦把了把脉,又看了看贾赦的眼睛和舌苔,道:“令尊这是最近累着了,平日里酒水用得太多,吃的也油腻。是应该好生调养一番。至于别的,倒是其次。”说着,给贾母和贾赦开了药方不说,还给他们开了药膳方子并建议两人饭后能够去后花园里散散,消消食。

等确定这两位都没有大问题,贾玖这才拉过李纨,道:“太医,您给我堂嫂看看。珠大哥哥没了,堂嫂又怀着身子,方才又闹了一场,我怕对肚子里的侄儿不好。”

李纨低着头不说话,却柔顺地由着贾玖拉他过去。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怜,双颊上没有一丝血色,如今被王夫人闹了一场,更是连嘴唇都发白了。

太医为李纨把脉之后道:“这位奶奶的胎像本来就有些不稳,今日受了如此打击还受了气,只怕对肚子里的孩子有碍。还请安心养胎。”因为李纨是孕妇,太医可是慎之又慎,就是这药方也是再三斟酌。

可是李纨不仅仅是身子不好,如今的他更是多了一桩心事。

丈夫没有了,公爹根本就没有出面,婆婆是那个样子,自己的小姑对自己也冷漠地紧,面子情分都没有多少,连让屋里的太医给自己请个脉这样现成的人情都不愿意给,就是自己肚子里面怀着他们家的种又如何,没有人会将自己当成一回事情。就是上面的太婆婆愿意照拂自己,可是太婆婆的年纪在这里摆着,他又能照顾自己几年?

想到未来的种种,李纨恨不得自己现在就带着自己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就跟贾珠一起去了,这样还能够混副好棺材,也省了日后的闲气。

李纨木着一张脸,他的心思瞒得过别人,瞒不过贾母。

贾母叹息一声,道:“罢了,珠儿媳妇也是个可怜的。就将他的月钱生到十两。这份银子就从老婆子这里出。还有珠儿的后事也该操办起来了。既然老二家的被拘禁在佛堂里面,老二家里也没有人能够支应得开,就跟东府里借蓉儿媳妇过来照应两天。外面的事情就交给老二去做。还有这灵堂,珠儿虽然是老大的侄儿,可是两家已经分家,就不好在这宅子里安设令堂,具体的地方,也找珍儿媳妇看看,他们那边可否辟个院子出来。”

少时,得了消息的尤氏带着秦可卿就过来了。尤氏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不愿意,但是贾母也说了:“珠儿是我的大孙子,好不容易养到这么大,偏偏他就这么去了。我这个老婆子好歹也要送他一送。你看看,哪里近一些,能让我这个老婆子过去的就好。”

贾母已经一把年纪了,若是有个好歹,尤氏绝对落不着好,值得赔笑道:“老太太,我们老爷也好道,在家里清修的时候也有那么一个院子,东西都是现成的,略略收拾收拾就能够使唤。只是珠兄弟到底年轻,又是小辈,只怕走的时候只能走后门了。”

贾母道:“身份和辈分都在那里摆着,走后门也是规矩。就这样定了。”又跟尤氏商量着借秦可卿两天,尤氏当然不好拒绝,当下也应。

贾珠没了,作为他的亲弟弟亲妹妹,贾元春和贾宝玉、探春、贾环都要带孝、服大功,贾赦这一房却是分宗出去的,按照法理,便是不同宗族之人,若不是碍着贾母,贾琏和贾玖贾琮连素服都不用穿。不过贾玖好歹也还记着贾敏也没了,还是应景儿地穿了浅蓝的衣裙,就连首饰也避开了大红的珊瑚和红宝石之类的鲜艳的宝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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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

作为贾家这一代最得意的孙子,贾珠的前半生可真是顺风顺水。他刚落地的时候,虽然不是长子长孙,可是当不得贾母心疼小儿子,连带着他这个二房的长孙也委实体面,就连祖父对自己也心疼得紧。等到再大一点,读书了,家里请的先生也是品德学问都极好了儒者,后来,母亲当家了,他的日子更是水涨船高。无论是进学还是娶亲,家里都给他安排好了,一切都顺顺当当的。

只是,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

如今贾珠死了,国子监里只是意思意思地送来了一份奠仪,其余的什么都没有,也没有一个学子上门来吊唁。将军府这边呢,既然已经分宗出去了,就不是同族之人,贾赦也不过是送了一份奠仪过去,然后在正日子带着儿子过去吊唁一二而已,下面的贾玖和贾琮两个年纪小,一句忌讳就不用过去了。

至于贾珠的父亲贾政自己就是个不会管事儿的,王夫人又被关了起来,李纨呢,那天晚上又被闹了一场,还下红了,更是需要安胎,也来不了,贾元春是未嫁女子不能出面打理,下面的宝玉和探春都在贾母这里,偏偏贾母因为贾珠是在他屋里断气的,这心里也不舒服,也躺下了。

没有个亲眷在哪里看着,就是贾母拿了六千两银子出来又如何?这个丧礼还是冷冷清清的,又赶着临近端午,居然只陈灵七天就抬了出去。

站在自己的院子里,隔着高高的院墙,贾元春往那边张望,似乎这样,自己的目光就能够越过那高高的院墙,看到哥哥的灵堂。

抱琴道:“姑娘,您何苦在这里站着,还是回屋里吧。小心别着日头。”

贾元春摇摇头,道:“抱琴,你说这人生际遇是不是很讽刺。以前我在家的时候,琏儿见到哥哥也必须行礼,哥哥只要点个头就算回礼了。如今哥哥没了,那些人还不停地说哥哥是咎由自取,反倒是琏儿得了个守礼的好名儿。还有二妹妹,当初我在家的时候,何尝把他当一回事情。可是现在,我却要跟他争宠,更可笑的是,我根本就没有退路,也输不起,而他,却可以对这些事情一笑了之。”

抱琴道:“姑娘,我们还是回去吧。免得被那赵姨娘看了笑话。”

贾元春道:“那又如何,你以为在屋里就没有人偷听说闲话了么?还不如在这里呢。只要我们压低了声音,就是他们想听也听不见。抱琴,你说,我是不是能找夏公公帮忙?”

抱琴吓了一跳:“姑娘,您是说那位一心要跟您结对食的夏公公?”

“没错。”

“可是姑娘,您是什么身份,他又是什么身份!他……”

贾元春道:“如果一直没有人来提亲,你以为父亲不会将我许给内侍么?你没看见赵姨娘的那副嘴脸!”

“可是我们该如何跟夏公公搭上关系?”

贾元春道:“我跟你说,等薛家来了……”

不说贾元春和抱琴的算计,就说贾玖,这些日子以来也忙得很。虽然没有去参加贾珠的白事,可是他每天都要早早起来,去邢夫人屋里为邢夫人按摩身子,然后带着贾琮去贾母那边请安,陪贾母说话逗乐,回来了,就要让人将弟弟绑在自己背上,然后开始每日一次的清洗祭器。因为这些祭器是新制成的,又是黄铜的,不但沉,还要每天用热水泡过、洗干净、擦得一滴水珠儿都不见,才能够在祭祀的时候使用。而唯一能够让丫头们搭把手的,只有替贾玖烧热水,其余的都必须由贾玖一个人完成。期间,贾玖还要注意投喂贾琮、给贾琮换尿布,不然,光贾琮的哭声就可以震聋贾玖的耳朵。

刚开始的时候,贾玖速度也不快,等他清洗完这些祭器的时候,就已经到了申时了,换件衣裳就可以吃饭了。后来,贾玖的速度也快起来了,每日里刚到未时,这些祭器就已经清洗干净,擦得澄亮,整整齐齐地码在柜子里面。

也亏得贾玖兑换了【禳命女功体】和【高级训练场】,不然每天这么大的运动量,没有禳命女的灵疗技能,他的两条胳膊早就废了,没有【高级修炼场】,他也不能好好休息。白天这么累,晚上一挨着枕头,贾琮的哭声就跟着响起,就是个铁打的人儿都受不了。

张家两个媳妇原来以为,要教贾玖做菜才是难事,却没有想到,几样下酒菜,贾玖是做得似模似样,而贾玖自己就会几样家常菜,虽然简单一些,不能端上宴席,用来祭祀祖先却是够了。

贾赦吃过女儿做的菜之后,当下就拍板,就用女儿现在会的这几样祭祖。端午的前一天,贾赦和贾琏就将梨香院打扫干净了,连新请的神位也都收拾整齐,贾玖更是将送来的果品挑选出品相上好的,细细地收在小篓子里面。端午这天子时,贾玖就起来,背上还在熟睡的弟弟,将祭祖的菜肴一一准备好,用祭器里面的铜碗一一分好了,放在梨香院院子当中的桌子上。

每位祖先,正菜三个、下酒菜三个、果品六样,醋一碟,酒一壶,米饭一碗,每一位都分开。祭祖的时候,贾赦在里面,贾琏带着贾琮在门口,报一样,贾玖就端一样给哥哥,由哥哥端给父亲,再由父亲献给祖先。等都齐全了,贾玖这才跟着哥哥弟弟一起进去,跪在父亲身后给祖宗磕头、上香、添酒。

祭祀过祖先的菜肴被称为福菜,除非天热馊掉了,很少有人家会倒掉,一般人家会分给下人们去吃,而大多数人家,家中子弟多的,都会分给自家人吃掉。

贾赦对女儿做的两个下酒菜很捧场:“这个黑木耳就不用说了,四季都能得,更重要的是,就这么用水一焯,用香油、茱萸、蒜瓣一拌,倒也清爽,比我从前吃的爽口很多了。还有这胡瓜,就这么凉拌了,倒也爽口。”

贾琏道:“儿子倒是喜欢这道鱼。也不知道妹妹怎么弄的,这鱼肉一瓣一瓣的,就跟以前二太太特地拿来显摆的小黄鱼一般。儿子长这么大,也就吃过一回而已。”

贾赦哼了一声,道:“没出息,几条鱼就把你给收买了。那鱼是你那个二婶自己的东西么?还不是薛家送来的。薛家为什么会特特的送了那样两条鱼来,还不是因为老太太大寿。拿着薛家送给老太太的礼做人情,也就王家那个女人做得出来。”

贾玖道:“哥哥要是喜欢吃海里的东西,那还不简单。我们家的爵位,弄个海边的庄子,再弄两条船,扯上大旗,照样能将海边的稀奇玩意儿送来。只要挂上我们家的大旗,地方上的人哪家敢拦着。父亲,你说是不是?”

贾赦点了点头,道:“说起来,老太太也是很喜欢吃海产的,若是弄条船专门弄这个,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这天热,这些水产送到京里大多也死了。”

贾玖道:“这还不简单。在装船之前,赶着新鲜,用冰冻上不就是了。”

贾赦轻笑:“你当冰是那么好得的?首先要有个大冰窖,然后要在冬天的时候叫人去河里采冰,让人运回来,放到冰窖里面去,等到夏天才拿出来使唤。你算算,这需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又有几家能够有这么大的财力用来运送水产?”

贾玖道:“父亲,可是硝石丢进水里,那水不是会结冰么?直接用来吃不行,可是用来冰冻水产却不值什么。而且,丢进水里的硝石晾干了,还可以反复使用……”

“这个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很重要么?”

贾赦这才反应过来,立即就吩咐人去取硝石。这东西,厨房里面做肴肉的时候就要用,故而在大厨房里总会备着一些。很快,下面就将硝石送来了。贾玖叫丫头将铜盆端过来,小心地撒了一些硝石粉末下去,只听得铜盆里传出轻轻的声响,水面波动了一会儿,就听见看见有白眼上来,等贾玖将一只酒壶放进去的时候,便能够看见铜盆里面漂着细细的冰花。到底是第一次弄,贾玖也不敢多放。不过这效果的确好。

01

步天街,登云梯,御鼓一响动九重。

边关战事一日三变,百官在御前吵成了一锅粥,谁会想到就在右丞相与兵部尚书吵到最厉害的时候,从来就不曾响过的御鼓居然咚咚咚地响了起来。沉闷的鼓声回荡在金銮殿上空,让百官为之一凛。

谁,是谁在这个时候告御状?!!!

不要说文武百官,就是上面昏昏欲睡的皇帝也吓了一跳。

上一次的御鼓响起是什么时候来着?

御鼓一响,意味着有天大的冤情需要面陈君王,而这样的案子基本上会牵连出一大串的官员。这次的御鼓又会让多少人人头落地?

不要说其他人,就是左右丞相也心中暗自嘀咕。能够爬到今日的高位,就是他们自己做得再好,也难保没有人往他们的头上扣屎盆子。更不要说,没有人能够一辈子都不犯错。

一时之间,金銮殿上一片寂静。

皇帝对自己的大太监王继恩微微点了点头,那太监赶紧去了。到午门外一看,却是一个小孩子。看衣着打扮可不是一般人家出生,倒像是富贵人家的女儿。

“哪儿来的瓜娃子!这御鼓是你可以玩的么?来人,将这孩子乱棍打出去!”

那小孩子尖叫着道:“我是来告状的!我要告家里的奴才!让我进去!”

王继恩原来还以为会涉及自己身上呢,却没有想到这个小孩子是为了如此可笑的原因告御状,便止住了那些侍卫,道:“你真的是来告御状的?你可知道,要告御状,就必须滚钉板又或者……”

“滚钉板就滚钉板,我今天一定要让陛下知道我家的冤情!”

王继恩还想着让这孩子在滚钉板和打板子里选一个呢,却没有想到这孩子这么心急。他对着侍卫颔首示意,那些侍卫立即就搬出了钉板。

那孩子站在钉板前,默默地给自己打气,正要弯腰,又被边上一个侍卫拦住了:“小姑娘,滚钉板要先脱了衣服鞋袜。你是女孩子,可以穿里面的单衣,不能再多了。”

小女孩愣了一愣,继而很干脆地将衣服首饰都扒了下来,果真只留下贴身的单衣。

看见小女孩如此干脆利落地滚钉板,就是王继恩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带着这个小女孩入内,等候宣召。

皇帝一听一个小女孩鸣御鼓、告御状只是为了告家里的奴才,非常惊讶,就是文武百官们放松了下来,觉得有趣得紧。

一声宣,百官就看着御道尽头,一个仅着单衣的小女孩慢慢地走来,看其身形,最多不过十岁,或者说,说这个孩子只有五六岁也是有的。如此年纪的小女孩居然会来告御状,文武百官心中不觉怜意大起。等这孩子入了金銮殿,看着那粉雕玉琢的小脸上还有鲜明的伤痕和血迹,更是让人为之唏嘘。

皇帝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见了这么一个小女孩,他心里也软了。没办法,他的儿子少,女儿更少,健康的几乎没有,只能抢兄弟家的闺女充作自己的女儿。可饶是如此,终究是隔了一层。眼前这个小女孩面对自己也不露怯,可比宫里那些强多了。

皇帝道:“下面何人,为何告御状?”

那小女孩拜了一拜,道:“启禀万岁,臣女之父乃是昔年荣国公贾源之嫡长孙、现蒙朝廷钦封的一等将军贾赦。日前,臣女听说家奴周瑞之妻拿着荣国府的帖子包揽诉讼生受了三千两白银,并亲眼见到此人将证据藏到了荣禧堂。臣女虽然年幼,却也知道,这天底下只有陛下之言才是金口玉言,陛下之下,哪怕是王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如果此事爆发出来,必定是父亲代那奴才受过。臣女想救父亲,故而前来告状。”

皇帝一听,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个周瑞是你们家的奴才?”

小女孩答道:“启禀万岁,此人是我们荣国府二太太的陪房,不是父亲的奴才。而且,此人曾经多次在人前人后诽谤家父。希望陛下能够为臣女一家做主。”

刑部尚书得到允许才开口道:“小丫头,既然你父亲是袭爵之人,那么这事难道不是你父亲指使的么?”

小女孩回答道:“这位大人,我父亲虽然得了朝廷的钦封,但是并没有住在荣禧堂。哥哥曾经亲口告诉我,荣禧堂里面的陈设乃是国公才能够享受的。所以父亲一直住在荣国府东北角的院子里。如今住在荣禧堂里面的人乃是父亲的胞弟臣女的二叔、工部员外郎贾政。当家之人,也是二太太,并不是臣女的母亲。”

这一下,大家心里就明白了,这个小女孩哪里是来告家里的奴才的,分明是求皇帝做主,给他们家撑腰的。

皇帝道:“小丫头,你可有状纸?”

那小女孩摇了摇头:“回万岁,臣女不识字,所以没有状纸。”

“不识字?你几岁了?”

“万岁,臣女今年八岁了。”

御史中丞出列道:“陛下,不管事情因由如何,但是尊卑有序。工部员外郎居然住在了国公在能住的荣禧堂,那是逾制、冒渎之罪。臣请弹劾工部员外郎贾政。”

“臣附议。”

“臣附议。”

………………

一群大臣纷纷拜与御前。

皇帝道:“小丫头,朕夺了你叔父的官位,然后让你父亲搬回荣禧堂住着可好?”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是,跪在下面的小女孩居然如此回答皇帝:“陛下,臣女是来告那些家奴的,不是来告叔父的。臣女家里的那些奴才们一个一个都厉害着呢,欺上瞒下,还偷我们荣国府的东西。不但让我们贾家的子孙叫他们爷爷奶奶,吃着我们家的饭、拿着我们家的银钱,还在背地里骂我的父亲。万岁,臣女不求别的,只求您派人将这些奴才抓起来。臣女只想知道他们都做了哪些恶事!臣女不想让父亲替这些奴才背恶名。”

皇帝刚开始的时候还想宁事息人,可是一听到什么贾家的子孙都要称呼那些做奴才的为爷爷奶奶,不觉心中一动。

他心念一转,就叫了自己三个成年的儿子并自己的心腹兼爱弟来:“老二、老六、老七,你们也大了,也该见见世面。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们去办。十六皇弟,你负责给这三个孩子把把关,免得让他们被下面糊弄了去。至于小丫头你,先安置在宫中。你脸上的伤口可不能马虎,来人,赐冰肌散。”

宫中之人都是聪明人,如果皇帝对这个小丫头感觉一般般,他也只要事后让太医院里的医官给这个小丫头看看就是。如今居然在金銮殿上当众赐下冰肌散,显然是对这个小女孩非常满意了。

何况为了几个区区家奴就派出三位皇子一位王爷,显然皇帝要大办。

既然已经明白了圣意,下面的人自然知道怎么做。一时之间,京城里鸡飞狗跳,就连禁军和王府护卫都出马了,就为了查抄荣国府的荣禧堂和荣国府的奴才。

虽然贾母将贾家乃是京师二等公卿挂在嘴边、自认皇家之下便是自家,可是荣国府已经多年不见御使也是事实,如今家里突然来了三位皇子和一位王爷,更是让贾母惊讶万分。连忙停了戏班子,让人伺候自己更衣。至于他心爱的宝贝孙子贾宝玉,自然是精心打扮了,留在后头,随时候着。

邢夫人与王夫人更是急急忙忙地赶回自己的屋子换衣服,却不知道暗中有眼,将两个人的来处看了个明明白白。

十六皇弟庐陵王在荣禧堂正堂上坐了没多久,就等到了他想知道的信息,所以,等贾母带着儿子儿媳妇来的时候,他也只是微微确认了一下,就直接开口,道:“一等将军贾赦,工部员外郎贾政,有人告你们包揽诉讼、草菅人命。本王奉旨,抄查荣国府荣禧堂。”

此言一出,贾家男女纷纷跪下喊冤。刚开始的时候,贾赦和邢夫人也跟着喊,结果哭了没两下,两人都觉得不对劲来了。既然是抄家,为什么只抄这荣禧堂呢?

聪明人可不止一个两个。刚开始的时候,因为事关爱子,贾母还顾着求情,可是转念一想,年老成精的贾母就明白了关窍。

贾母怒道:“老大,这是你的亲弟弟,你怎么能够做这样的事!”

贾赦涨红了脸,跪地道:“老太太,儿子不知道老太太所指何事。”

贾母大怒,正待发作,却被庐陵王给拦住了:“太夫人稍安勿躁。告状之人可不是令郎。不过圣命难违,太夫人不要让本王难做。”

荣禧堂也就那么大,庐陵王带来的人手不少,能人更是有的是,就是王夫人藏得再隐秘,又哪里躲得过这些宫廷供奉的眼睛。

果然,没有两下子,一大堆的账本、契约、印子钱的单据、当票都堆到了正堂当中,庐陵王翻开其中一本账本,看了看,道:“哇哦哦,府上还真是富有呢。一介女流,一年居然有这么多的银子。本王一年的俸禄也才一万两纹银,就是本王出宫的时候宫里给的安家银子也没有府上一位女眷一年的进项多。不知道将军夫人是哪一个。”

邢夫人只得出列道:“王爷,臣妾便是一等将军贾赦之妻邢氏。”

“来人,拿下。”

邢夫人立即喊冤:“冤枉啊,王爷,臣妾虽然是一等将军之妻,可是臣妾夫妻两个并不住在这荣禧堂,而是住在后面东北角上的院子里。臣妾委实不知道此事啊。”

庐陵王晃了晃手里的地契,道:“可是这里有你的印鉴呢。”

邢夫人一听,立即明白过来:“好你个王氏,做下坏事儿不说,还弄虚作假,拿我来顶缸!”如果不是被人硬生生地拉住了,只怕他一定会将王夫人打个头破血流。

庐陵王这才反应过来,道:“没错,本王倒是忘记了,方才带着人去这荣禧堂东院换衣裳的,可不是这位夫人,而是这一位。既然如此,那就两人都带走。到底孰是孰非,自有刑部和大理寺裁夺。”

立即就有人拿绳子将王夫人给捆了,两人都被装进了黑色的小轿子抬走了。地下的一堆证据,从财物到账本,自然也都被搬走了。连同王夫人的嫁妆也没有落下。如此阵仗,贾赦早已经两股战战,看在贾母的眼里,更是加剧了贾母对贾赦的鄙视。

这个大儿子,终究是难成气候!有什么好怕的,他们贾家可不是一般人家,不说头上的国公匾额,就是祖上的情分,上头就是要处置也会斟酌一二,更不要说,两个女人是用轿子抬走的,又不是用囚车押走的,这里头的差距可大着呢。

转头看见跪在边上的贾政,贾母更是满意三分。这个儿子倒是有大将之风,不曾惊慌失措丢了祖宗的颜面,却不知道贾政心里还在想着,反正邢夫人王夫人都被带走了,就是自己不管,自己那个大哥也会让琏儿去打听消息的,再不济,王家也不会不管王夫人,根本就不用他操心。

果然,等天使走了,贾赦就叫过儿子,要儿子去打听消息了。无论贾赦有多么不喜欢邢夫人,无论贾赦心中对邢夫人这个继室有多少不满,再外人眼里,邢夫人终究是他的妻子。夫妻一体,邢夫人不好了,他贾赦也会受到影响。

在后面的李纨看见邢夫人和王夫人先后被人绑了,又惊又怕,不觉在心里懊悔不该嫁进这样的人家来。他比贾母看得明白,这分明是王夫人做了孽,却那邢夫人顶缸,还被人发现了。这样的事情,换了别人,肯定是墙倒众人推,偏偏这家子却没有几个人将这么大的事情当成一回事情。

如今,他不求上面能够放过自己的婆母,也不求自己的丈夫能够躲过这场风波,唯求不要拖累自己的娘家,不要拖累自己的父母。哪怕他自己也知道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步天街,登云梯,御鼓一响动九重。

边关战事一日三变,百官在御前吵成了一锅粥,谁会想到就在右丞相与兵部尚书吵到最厉害的时候,从来就不曾响过的御鼓居然咚咚咚地响了起来。沉闷的鼓声回荡在金銮殿上空,让百官为之一凛。

谁,是谁在这个时候告御状?!!!

不要说文武百官,就是上面昏昏欲睡的皇帝也吓了一跳。

上一次的御鼓响起是什么时候来着?

御鼓一响,意味着有天大的冤情需要面陈君王,而这样的案子基本上会牵连出一大串的官员。这次的御鼓又会让多少人人头落地?

不要说其他人,就是左右丞相也心中暗自嘀咕。能够爬到今日的高位,就是他们自己做得再好,也难保没有人往他们的头上扣屎盆子。更不要说,没有人能够一辈子都不犯错。

一时之间,金銮殿上一片寂静。

皇帝对自己的大太监王继恩微微点了点头,那太监赶紧去了。到午门外一看,却是一个小孩子。看衣着打扮可不是一般人家出生,倒像是富贵人家的女儿。

“哪儿来的瓜娃子!这御鼓是你可以玩的么?来人,将这孩子乱棍打出去!”

那小孩子尖叫着道:“我是来告状的!我要告家里的奴才!让我进去!”

王继恩原来还以为会涉及自己身上呢,却没有想到这个小孩子是为了如此可笑的原因告御状,便止住了那些侍卫,道:“你真的是来告御状的?你可知道,要告御状,就必须滚钉板又或者……”

“滚钉板就滚钉板,我今天一定要让陛下知道我家的冤情!”

王继恩还想着让这孩子在滚钉板和打板子里选一个呢,却没有想到这孩子这么心急。他对着侍卫颔首示意,那些侍卫立即就搬出了钉板。

那孩子站在钉板前,默默地给自己打气,正要弯腰,又被边上一个侍卫拦住了:“小姑娘,滚钉板要先脱了衣服鞋袜。你是女孩子,可以穿里面的单衣,不能再多了。”

小女孩愣了一愣,继而很干脆地将衣服首饰都扒了下来,果真只留下贴身的单衣。

看见小女孩如此干脆利落地滚钉板,就是王继恩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带着这个小女孩入内,等候宣召。

皇帝一听一个小女孩鸣御鼓、告御状只是为了告家里的奴才,非常惊讶,就是文武百官们放松了下来,觉得有趣得紧。

一声宣,百官就看着御道尽头,一个仅着单衣的小女孩慢慢地走来,看其身形,最多不过十岁,或者说,说这个孩子只有五六岁也是有的。如此年纪的小女孩居然会来告御状,文武百官心中不觉怜意大起。等这孩子入了金銮殿,看着那粉雕玉琢的小脸上还有鲜明的伤痕和血迹,更是让人为之唏嘘。

皇帝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见了这么一个小女孩,他心里也软了。没办法,他的儿子少,女儿更少,健康的几乎没有,只能抢兄弟家的闺女充作自己的女儿。可饶是如此,终究是隔了一层。眼前这个小女孩面对自己也不露怯,可比宫里那些强多了。

皇帝道:“下面何人,为何告御状?”

那小女孩拜了一拜,道:“启禀万岁,臣女之父乃是昔年荣国公贾源之嫡长孙、现蒙朝廷钦封的一等将军贾赦。日前,臣女听说家奴周瑞之妻拿着荣国府的帖子包揽诉讼生受了三千两白银,并亲眼见到此人将证据藏到了荣禧堂。臣女虽然年幼,却也知道,这天底下只有陛下之言才是金口玉言,陛下之下,哪怕是王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如果此事爆发出来,必定是父亲代那奴才受过。臣女想救父亲,故而前来告状。”

皇帝一听,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个周瑞是你们家的奴才?”

小女孩答道:“启禀万岁,此人是我们荣国府二太太的陪房,不是父亲的奴才。而且,此人曾经多次在人前人后诽谤家父。希望陛下能够为臣女一家做主。”

刑部尚书得到允许才开口道:“小丫头,既然你父亲是袭爵之人,那么这事难道不是你父亲指使的么?”

小女孩回答道:“这位大人,我父亲虽然得了朝廷的钦封,但是并没有住在荣禧堂。哥哥曾经亲口告诉我,荣禧堂里面的陈设乃是国公才能够享受的。所以父亲一直住在荣国府东北角的院子里。如今住在荣禧堂里面的人乃是父亲的胞弟臣女的二叔、工部员外郎贾政。当家之人,也是二太太,并不是臣女的母亲。”

这一下,大家心里就明白了,这个小女孩哪里是来告家里的奴才的,分明是求皇帝做主,给他们家撑腰的。

皇帝道:“小丫头,你可有状纸?”

那小女孩摇了摇头:“回万岁,臣女不识字,所以没有状纸。”

“不识字?你几岁了?”

“万岁,臣女今年八岁了。”

御史中丞出列道:“陛下,不管事情因由如何,但是尊卑有序。工部员外郎居然住在了国公在能住的荣禧堂,那是逾制、冒渎之罪。臣请弹劾工部员外郎贾政。”

“臣附议。”

“臣附议。”

………………

一群大臣纷纷拜与御前。

皇帝道:“小丫头,朕夺了你叔父的官位,然后让你父亲搬回荣禧堂住着可好?”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是,跪在下面的小女孩居然如此回答皇帝:“陛下,臣女是来告那些家奴的,不是来告叔父的。臣女家里的那些奴才们一个一个都厉害着呢,欺上瞒下,还偷我们荣国府的东西。不但让我们贾家的子孙叫他们爷爷奶奶,吃着我们家的饭、拿着我们家的银钱,还在背地里骂我的父亲。万岁,臣女不求别的,只求您派人将这些奴才抓起来。臣女只想知道他们都做了哪些恶事!臣女不想让父亲替这些奴才背恶名。”

皇帝刚开始的时候还想宁事息人,可是一听到什么贾家的子孙都要称呼那些做奴才的为爷爷奶奶,不觉心中一动。

他心念一转,就叫了自己三个成年的儿子并自己的心腹兼爱弟来:“老二、老六、老七,你们也大了,也该见见世面。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们去办。十六皇弟,你负责给这三个孩子把把关,免得让他们被下面糊弄了去。至于小丫头你,先安置在宫中。你脸上的伤口可不能马虎,来人,赐冰肌散。”

宫中之人都是聪明人,如果皇帝对这个小丫头感觉一般般,他也只要事后让太医院里的医官给这个小丫头看看就是。如今居然在金銮殿上当众赐下冰肌散,显然是对这个小女孩非常满意了。

何况为了几个区区家奴就派出三位皇子一位王爷,显然皇帝要大办。

既然已经明白了圣意,下面的人自然知道怎么做。一时之间,京城里鸡飞狗跳,就连禁军和王府护卫都出马了,就为了查抄荣国府的荣禧堂和荣国府的奴才。

虽然贾母将贾家乃是京师二等公卿挂在嘴边、自认皇家之下便是自家,可是荣国府已经多年不见御使也是事实,如今家里突然来了三位皇子和一位王爷,更是让贾母惊讶万分。连忙停了戏班子,让人伺候自己更衣。至于他心爱的宝贝孙子贾宝玉,自然是精心打扮了,留在后头,随时候着。

邢夫人与王夫人更是急急忙忙地赶回自己的屋子换衣服,却不知道暗中有眼,将两个人的来处看了个明明白白。

十六皇弟庐陵王在荣禧堂正堂上坐了没多久,就等到了他想知道的信息,所以,等贾母带着儿子儿媳妇来的时候,他也只是微微确认了一下,就直接开口,道:“一等将军贾赦,工部员外郎贾政,有人告你们包揽诉讼、草菅人命。本王奉旨,抄查荣国府荣禧堂。”

此言一出,贾家男女纷纷跪下喊冤。刚开始的时候,贾赦和邢夫人也跟着喊,结果哭了没两下,两人都觉得不对劲来了。既然是抄家,为什么只抄这荣禧堂呢?

聪明人可不止一个两个。刚开始的时候,因为事关爱子,贾母还顾着求情,可是转念一想,年老成精的贾母就明白了关窍。

贾母怒道:“老大,这是你的亲弟弟,你怎么能够做这样的事!”

贾赦涨红了脸,跪地道:“老太太,儿子不知道老太太所指何事。”

贾母大怒,正待发作,却被庐陵王给拦住了:“太夫人稍安勿躁。告状之人可不是令郎。不过圣命难违,太夫人不要让本王难做。”

荣禧堂也就那么大,庐陵王带来的人手不少,能人更是有的是,就是王夫人藏得再隐秘,又哪里躲得过这些宫廷供奉的眼睛。

果然,没有两下子,一大堆的账本、契约、印子钱的单据、当票都堆到了正堂当中,庐陵王翻开其中一本账本,看了看,道:“哇哦哦,府上还真是富有呢。一介女流,一年居然有这么多的银子。本王一年的俸禄也才一万两纹银,就是本王出宫的时候宫里给的安家银子也没有府上一位女眷一年的进项多。不知道将军夫人是哪一个。”

邢夫人只得出列道:“王爷,臣妾便是一等将军贾赦之妻邢氏。”

“来人,拿下。”

邢夫人立即喊冤:“冤枉啊,王爷,臣妾虽然是一等将军之妻,可是臣妾夫妻两个并不住在这荣禧堂,而是住在后面东北角上的院子里。臣妾委实不知道此事啊。”

庐陵王晃了晃手里的地契,道:“可是这里有你的印鉴呢。”

邢夫人一听,立即明白过来:“好你个王氏,做下坏事儿不说,还弄虚作假,拿我来顶缸!”如果不是被人硬生生地拉住了,只怕他一定会将王夫人打个头破血流。

庐陵王这才反应过来,道:“没错,本王倒是忘记了,方才带着人去这荣禧堂东院换衣裳的,可不是这位夫人,而是这一位。既然如此,那就两人都带走。到底孰是孰非,自有刑部和大理寺裁夺。”

立即就有人拿绳子将王夫人给捆了,两人都被装进了黑色的小轿子抬走了。地下的一堆证据,从财物到账本,自然也都被搬走了。连同王夫人的嫁妆也没有落下。如此阵仗,贾赦早已经两股战战,看在贾母的眼里,更是加剧了贾母对贾赦的鄙视。

这个大儿子,终究是难成气候!有什么好怕的,他们贾家可不是一般人家,不说头上的国公匾额,就是祖上的情分,上头就是要处置也会斟酌一二,更不要说,两个女人是用轿子抬走的,又不是用囚车押走的,这里头的差距可大着呢。

转头看见跪在边上的贾政,贾母更是满意三分。这个儿子倒是有大将之风,不曾惊慌失措丢了祖宗的颜面,却不知道贾政心里还在想着,反正邢夫人王夫人都被带走了,就是自己不管,自己那个大哥也会让琏儿去打听消息的,再不济,王家也不会不管王夫人,根本就不用他操心。

果然,等天使走了,贾赦就叫过儿子,要儿子去打听消息了。无论贾赦有多么不喜欢邢夫人,无论贾赦心中对邢夫人这个继室有多少不满,再外人眼里,邢夫人终究是他的妻子。夫妻一体,邢夫人不好了,他贾赦也会受到影响。

在后面的李纨看见邢夫人和王夫人先后被人绑了,又惊又怕,不觉在心里懊悔不该嫁进这样的人家来。他比贾母看得明白,这分明是王夫人做了孽,却那邢夫人顶缸,还被人发现了。这样的事情,换了别人,肯定是墙倒众人推,偏偏这家子却没有几个人将这么大的事情当成一回事情。

如今,他不求上面能够放过自己的婆母,也不求自己的丈夫能够躲过这场风波,唯求不要拖累自己的娘家,不要拖累自己的父母。哪怕他自己也知道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02(后妈抽风了)

宫闱深深深几许。

虽然宫城很大,人很多,号称光太监就有十万,可宫苑之内依旧空旷得很,除了各处的守卫,几乎看不到人。因为没有上面的允许,下面的宫女太监们可不能到处乱走。出了事情,那是要命的。

至少贾家二姑娘住进了这处偏殿之后,就没有见到几个人。不过,他的待遇倒是不错。大太监王继恩可是按照郡主来宫里小住的规格给他安排了四个宫女并四个小太监。当然,这八人人还要负责偏殿的卫生,又要轮番值夜,平时只能轮换着上来当差。

贾元春来的时候,他堂妹正好坐在窗下对着窗外发呆,两个宫女则坐在下面的小杌子上做针线。

贾元春一进来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二妹妹,我求求你,你放过我母亲吧。他年纪大了,可经受不住啊。”

贾家二姑娘跳到地上,认了半天才道:“原来是二叔家的大姐姐。大姐姐变化可真大,我都认不出来了。大姐姐是在哪里当值啊?今儿怎么有空来这里?”

贾元春扑过去想抓贾家二姑娘的衣角,却被边上的宫女鸣琴踢开了:“既然是宫女,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这里是你可以随便进的地方吗?”

贾元春泣道:“事关家母,请两位姐姐行行好,成全小妹的孝心。求求你们,求求你们。”说着,连连磕头。

贾家二姑娘道:“我知道,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大姐姐这样做,是不是想博同情,让人觉得我霸道、容不得人?孝道?大姐姐心里真的有这个词么?大姐姐既然是孝女,为何二老爷和二太太犯错的时候,大姐姐不知道劝谏。如今却来求我,难道只有大姐姐才是孝顺的?还是说,我应该看着我父亲背上不实的污名、由着下人作践,并且对不闻不问。这才是大姐姐眼里的孝顺?”

贾元春一愣,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后面有人道:“将人拖下去,打水洗地。不要让这个女人脏了我的地,污了孝顺二字。”

众人抬头一见,可不是皇帝驾到,纷纷伏地行礼。

食色性也。

当今皇帝是个喜好美人的,虽然现在得宠的丽贵妃是个骄傲的小辣椒,但是之前的三位已故贵妃都是娇滴滴的柔弱美人,宫里还有一个凭着温柔慈善从宫婢爬上来的四妃之一季淑妃,所以,但凡有这个心思搏一搏青云路的宫中女人,只要能忍的,走的都是这一路线。

贾元春也不例外。

换了另外一种场景,精心收拾过的、楚楚可怜的他,恰到好处地展现出自己线条优美的侧脸,皇帝说不定还会心动。但是喜好美人并不等于说皇帝是个脑残,相反,有些时候,他比任何人更较真。

贾政夫妇已经冒犯了他的底线。

皇帝坐定之后,才对地上趴着的贾家二姑娘道:“丫头,你可知道外头对你父亲的评价?”

贾家二姑娘歪着脑袋想了想,道:“万岁,臣女不知道外面的事情,但是家里的那些奴才嘴上说的,臣女却是听说过的。”

“哦?你说来听听。”

“是,万岁。臣女听说过的最多的无非十二个字,荒淫**、没有担当、不知进取。不过,臣女觉得,父亲这样挺好的。”

皇帝一听,笑了:“为何这么说?”

贾家二姑娘道:“看我们家下面的奴才就知道了,他们在背后上蹿下跳,挑拨着我们两房内斗,为的还不是让荣国府乱起来,好让他们有机会浑水摸鱼、乘机捞好处?一家子斗得跟乌鸡眼似的,最后两败俱伤,却让一群奴才在背后弹冠相庆,难道这样才是好的?推己及人,难道要我父亲也跟那些人一样?所以我说父亲这样真的挺好的。乖乖呆在家里,领着朝廷给的体面,不惹事,也不让朝廷烦心,更不曾害了人。所以,臣女说,这样的父亲,哪怕是被人笑话不知进取,也是极好的。”

皇帝心中一动,脸上的笑意更是真实了几分,招手让贾家二姑娘起来,站在自己身边说话:“不错,如此看来,你父亲的不知进取也算不得过错。”

贾家二姑娘道:“是啊。其实有关我们家男丁的事儿,我是看在眼里的。常言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可是看我那个比我小半岁的堂弟就知道了,我们家的男人,有本事的,真的没几个。”

皇帝让贾家二姑娘挨着自己,坐在下面的脚踏上,然后问他:“这是什么缘故?”

贾家二姑娘道:“万岁,我听人说,大家公子大多都是三四岁开始启蒙,七岁的时候就已经正式上学了。可是我那个堂弟,一听说上学就撒泼耍赖,要不就装病。二老爷想管教,如果用了板子,老太太必定会冲出来骂二老爷,说二老爷这是将他老人家往死里逼,还动不动就闹着回金陵去;如果二老爷只是骂我那个堂弟几句,老太太也是不依的。而且老太太经常挂在嘴边的就是‘我们这样的人家又不用靠着科举吃饭的’。试想,在这样的人家家里,哪里养得出有用的人才来!所以,臣女才会说,我们家的男人,本事有限。不过,父亲比别人好在父亲有自知之明,知道有的事情做不了,所以父亲不做,把位置腾给有本事的人。因此,臣女认为,这样的父亲真的挺好的。”

皇帝摸了摸贾家二姑娘的头,道:“那么,你再说说这荒淫**如何?”

贾家二姑娘道:“外头说的荒淫**,臣女也觉得有些没有道理。毕竟那些女人都是自愿伺候父亲的。父亲就是年纪再大,也是朝廷钦封了的一等将军。家里的丫头也好,外头的女人也好,有的是赶着巴结、想过穿金戴银的富贵日子的女人。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父亲也不曾做出什么欺男霸女的事情,相反,还出了买妾之资。父亲比戏文上演的好多了。当然,如果父亲能够注重保养一点,那就更好了。”

皇帝听了,倒是将原来的三分喜爱变成了七分的满意来。

不错,不愧是朕看中的孩子,果然是个好的,连带着对贾赦也有了好感。

进宫这么久,这位二姑娘终于看清了皇帝的模样。皇帝的个子并不高,看着还有些清瘦,也没有留胡须,光洁的脸庞、保养得很好的手,看上去根本就不像已经有了三个成年儿子的人,反而跟贾珠差不多大。唯有微微上挑的丹凤眼习惯性的眯着,掩盖住了眼底说不清的的圣心难测。

皇帝事情多,到底没有在这里久待,却亲口命令下面的人好生照顾贾家二姑娘。

等皇帝走了,贾家二姑娘这才从地上爬起来,道:“鸣琴,我进宫多久了?”

“回姑娘,今天已经是第十七天了。”

“如此,一会儿你去皇后娘娘宫里告罪,并请示娘娘,明日一早我想去给娘娘请安,希望娘娘给我这个恩典。”

另外一个宫女秋葵道:“那姑娘想穿什么样的衣服?”

贾家二姑娘道:“**里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富贵牡丹到烈焰玫瑰到空谷幽兰再到不开花的水仙,姹紫嫣红、千姿百态,就是我扮成一朵花儿也是无用。如此,就尽量平庸一些吧,不要太张扬,也不能太素净,不能犯了宫里的忌讳,更不能招了上面诸位娘娘的眼、让公主们不舒服。总之,在这样的基础上,你们看什么样的衣裳首饰配起来最舒服,就选什么样的衣裳首饰。”

宫里面就是一块石头都长着耳朵。

也就是说,宫里从来就没有什么秘密,哪怕是一点子风吹草动,想知道的人一定能及时知道。听说这位住在皇帝的养心殿偏殿里面的小女孩要来给皇后请安,宫里每一个女人都惊动了。破天荒的,这些女人们都早早地来了,没有一个迟到。

皇后坐在上面,东西两溜靠背椅上按照尊卑分别坐着东一丽贵妃、西一赵端妃、东二吴贤妃、西二周德妃、东三季淑妃、西三敬嫔、东四宣嫔、西四昌嫔。至于嫔位以下低阶妃子,都只能站在这八位妃嫔的身后。

按照规矩,皇后之下,有皇贵妃一位,皇贵妃乃副后,并不是每代都有,至少皇后身体康健的时候就不会有皇贵妃。皇贵妃之下设贵妃二人,妃四人,嫔九人,再往下,贵人、美人、才人、御女之流没有定员。虽然说妃位已经满了,可是贵妃尚缺一人,下面的九嫔更是只有三人,可以说,当今皇帝的**规模并不算大。

坐着的这些妃嫔之中,以丽贵妃最为年轻,父兄兵权在握,膝下还有一个才落地没多久的女儿,是近年宫中最风光的女人。

四妃之中,端妃是二皇子的生母,贤妃是六皇子的养母,德妃是七皇子的养母,这三个妃子年纪稍大,看着都是慈眉善目、端庄高贵的模样。宫婢上去的季淑妃,虽然出身最低,却有一个争气的肚子,一共为皇帝生下了一子三女,虽然小皇子落地即殇,虽然三个女儿只站住了一个,还病歪歪的,可是还是得到了皇帝的眷恋,每个月皇帝都会去他宫里坐坐。

再往下的三嫔,都是生养过的皇子皇女的,虽然都没有站住,可是他们至少生养过,还有个过得去的家世,自然混了一把椅子。

这些女人各就各位之后,贾家二姑娘才得到允许进来给皇后请安。看着这个趴在地上的小女孩,昌嫔先开了口:“都说贾家的女孩子生得好,臣妾惯来是不信的,只以为娘娘跟前的贾女史乃是特例,如今又见了这孩子,方知道往日里竟是我错了。只是臣妾听说,这孩子来告状连状纸都不曾带,说是不识字。虽然说女孩子无才便是德,惫懒至此,松散至此,终究是辜负了。也是皇后娘娘宽宏,依了臣妾的脾气,怕是要恼的。”

众人都等着贾家二姑娘回答呢,却不想这个孩子跪在地上,歪着头,右手挠着右耳屏的根部,显然,这孩子有听没有懂,正困惑着呢。

季淑妃温温柔柔地笑道:“你这孩子,怎么不回话呢?”

贾玖对着季淑妃拜了拜,道:“这位娘娘,方才这位娘娘说了半天,刚刚听上去好像是夸我,又像是怜惜我,可是细听着又觉得不像。这位娘娘,您这么温柔,心肠也好。您行行好,跟臣女说说,方才这位娘娘说了半天,到底是什么意思。”

后面站着的几个年轻妃嫔忍不住好笑,只听季淑妃依旧温温柔柔地道:“昌嫔的意思是说,你进宫有些日子了,为何到现在才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贾家二姑娘道:“原来昌嫔娘娘是在问这个,臣女不曾读过书,是个睁眼的瞎子,昌嫔娘娘不要跟我这个小孩子计较哈。至于娘娘问臣女为何不早些日子过来,臣女不懂宫里的规矩,不过,臣女家采买丫头的时候,都会将小丫头在别院里面养上两三个月,确定没有隐疾,也不曾带着病气,这才会让他们从角门进来。想来,之前让臣女住在那处偏殿里也是一样的道理。臣女卑微,如果因为臣女让娘娘们陷入险境,那就是臣女之罪了。”

皇后眸光一闪,招手让人搬了个脚踏子放在中央,让贾家二姑娘坐了,道:“你这个孩子倒是有心。不错,这宫里面万岁的安危是第一要紧的。你且坐下说话吧。”又问贾家二姑娘多大了,既然不曾读过书,那可会做针线,家里安排了什么功课云云。

贾家二姑娘呢,就老老实实地说了。三个亲孙女当中,贾母在意的就一个贾元春,哪里会管这个不得他心意的大儿子家的庶女?可以说,就是贾母身边的猫猫狗狗都比他这个贾家二姑娘有体面,不然也不会让贾家二姑娘这么容易地就逃了出来,还告了御状。

即便贾家二姑娘已经尽力掩饰了,可是他又如何瞒得过宫里的这些人精子?!他越是掩饰越发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03

贾元春乃是皇**里的女史,打狗还看主人。之前贾元春被拖了下去,皇后也丢了脸面,可是听了贾家二姑娘的话,皇后也不恼贾家二姑娘了,反而对这孩子有了怜惜。

没错,虽然说嫡庶之分云泥之别,可是这说的是同父所出的情况,如果是堂姐妹,则要先看父亲,再看嫡庶的。贾家二姑娘是庶女没有错,可是他的父亲是朝廷钦封的一等将军,而贾政不过是五品京官,贾元春是嫡女没有错,可是他还有一个庶出的妹妹,比不得贾家二姑娘乃是一等将军贾赦唯一的女儿,哪怕这个女儿只是一个庶出。

看到身份比堂姐高贵、却被堂姐堂妹欺负的贾家二姑娘,皇后娘娘就想到了同样被**们欺负的自己,一时之间心中怜意大起,倒也不急着追究之前贾元春让他丢脸的事情了。

这里,皇后与众妃嫔你一眼我一语地逗着贾家二姑娘说话,外间皇帝却常服而来,也不叫人通报,直接就进去了,把一屋子的女人都吓了一跳。

等皇帝入座,众人礼毕,各自归座,这才听见丽贵妃开口,道:“万岁,据说贾家自诩乃皇家之下第一家,就是他们家的孩子,也是各个都有来历的呢。就好比皇后娘娘身边的这位贾女史,听说正好生在大年初一,就连算命的都说此女贵重。至于贾女史的胞弟更是了不得,落草的时候,居然从嘴里掏出一块通灵宝玉呢。万岁,臣妾空长了这么大,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稀奇事儿。也不知道那块玉长成什么样子,臣妾倒是想开开眼界。”

皇帝心里咯噔一声,正好,贾家二姑娘站在屋子中央,正好跟他打了个照面。

贾家二姑娘见皇帝看过来,还以为皇帝要他解释,便趴下来磕了一个头,道:“万岁,这个臣女也是知道一点的,我们荣国府第一代荣国公就是出生在大年初一。老祖宗跟着太祖皇帝南征北战,历下赫赫战功,我们荣国府上上下下都引以为荣。之所以夸大姐姐的生辰好,那也是大姐姐沾了老祖宗的光。至于贵重二字,与其说是夸大姐姐,还不如说是为老祖宗而骄傲。”

皇后看了看皇帝,问道:“那么,那通灵宝玉呢?真的是你那个堂弟胎里带来的吗?”

贾家二姑娘连连摆手,道:“那块玉,娘娘您一看就知道,当不得真的。中间是一块五彩玉,边上还有跟臣女的指头那么宽的金子呢。臣女为此迷惑了很久,还被家里的奴才笑话有眼不识金镶玉。可是娘娘,臣女只听说吞金自杀,也见过那些丫头婆子是如何整治那些犯了错儿的姨娘侍妾通房的,听说只要手里的戒指那么大的一块金子就能够要了一条人命去。如果真的有那么大的一块金子在二太太的肚子里,那二太太是怎么活下来的?又是怎么生下臣女家的那个堂弟的。这是臣女想不通的第一个问题。”

皇后听了点了点头,道:“倒是有几分道理。那么,第二个问题呢?”

贾家二姑娘道:“娘娘,既然这金镶玉已经有这么宽的边了,再加上这中间的玉,您想这块通灵宝玉到底有多大。臣女的亲弟弟,还有堂嫂的侄儿刚出生的时候,臣女都记得清清楚楚。都跟刚出生的的猫崽子一样,才这么一点点大。如果这玉真的是堂弟的嘴里挖出来的,那他刚出生的时候,嘴巴要多大才能够装得下这么大的一块玉?能衔得住这么大的金镶玉的,也只有大头大嘴的妖怪,哪里有什么相貌!母亲曾经私底下偷偷跟我说过,据说自打祖父去世之后,我们老太太的身子就不大好,经常精神恍惚,连说话都不利落,到了后来根本没办法起床。那个时候,家里两位老爷都私底下商量着,要把后事准备起来,给老太太冲一冲。堂弟这块玉原来是请外头的和尚开了光、诈作堂弟胎里带来的,为的就是让老太**心。母亲说,当初老太太摸到这块玉的时候,整个人的精神都好了起来,也知道吃饭了。所以我们家上上下下都当着块玉是通灵宝玉,平日里绝不漏了口风,为的就是老太太能够好好的。”

说话间,就有人将贾宝玉的那块玉取来了,皇帝和皇后一看,心里也相信了七八分,都道:“也难为你们了。”

下面的妃子们一想到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整张脸都只剩下一张嘴巴,都打了个寒颤。如果真的有这样的婴儿,那岂不是妖怪一个?!只怕才落地就被烧死了。这样想着,所有的后妃们的感觉都不好了。与其让他们相信这个孩子是带着金镶玉出生的,他们宁愿相信,这玩意儿是荣国府里有人为了讨好贾母、让贾母安心特别弄出来的。

后面的贾元春也在等着自己主子给自己出气呢,却得来这样的消息,气得前仰后合。更让他绝望的是,连之前跟他交好的小宫女都不肯理会他,还将他给的荷包丢还给他了。偏偏贾元春对此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且说前头,了却一桩心事,皇帝就跟皇后说起闲话来了,中间偶尔有宠妃插嘴几句,却都是文绉绉的,贾家二姑娘没听得几句,就已经晕了。

完全有听没有懂。

贾家二姑娘的皮相不错,如今更是蠢萌蠢萌的样子,倒是让皇帝和皇后想起他们已经夭折了的女儿,尤其是那双迷糊的眼睛,特别像。大概小女孩迷糊的双眼很难以区分,一时之间,皇后倒是把这个孩子跟自己已故的女儿给弄混了,居然问贾家二姑娘:“听了这半天,你可有什么心得?”

结果贾家二姑娘脱口而出:“听着好累人哦。万岁真的好辛苦。”

皇帝非常惊讶:“为什么这么说?”

贾家二姑娘道:“就是啊。明明一句话就能够说明白的东西,偏偏要绕来绕去、拐上七八个弯才会透露出一星半点儿的,简直就是不想让人听懂嘛。听说宫里的娘娘们都是朝廷重臣的女儿,难道朝廷重臣也是这么说话的?那岂不是说,原来几句话就能够弄明白的东西,诸位大人会写上厚厚的一本?文武百官,如果每个人都这么做的话,那岂不是每天送到皇上面前的奏折都能够堆上一丈厚了?要看这么多的奏折,万岁还真的是好辛苦。”

皇帝听了,还真是心有戚戚。

没错,每天送进宫里来的折子还真的比这个只多不少,那么多的奏折,就是放在那里,都有一种让人想拔腿就跑的冲动。宫里的这些女人里头,多的是为他们娘家求这个求那个的,又有哪个会关心他辛苦不辛苦的?也许皇后算一个,丽贵妃也算一个。

皇帝看看皇后,再看看丽贵妃,心中叹了一口气。

皇后跟皇帝做了多年夫妻,丽贵妃又是真正倾心于他的,自然猜到了此刻皇帝的想法,心中不觉对面前这个帮了他们一把的小女孩又软和了三分。

没错,这都是托了这个只有八个虚岁的身体的福,今日换了其他人,或者他的年岁再大一点,根本就不会有这么好的效果。

所以,当内府送份例首饰来的时候,皇帝让贾家二姑娘先挑,皇后和丽贵妃都没有意见。换了别的时候,不说皇后,就说丽贵妃这个小辣椒,就是不当着皇帝的面刺几句,也绝对不会让贾家二姑娘好过。

宫中后妃们的财产都是有数的,大选进宫的女子,品级较高的初封便是一宫主位的,可以带嫁妆,品级较低的也可以带一点私房。然后他们就要靠宫中的份例和宠爱过日子了。虽然有的妃子能够拿到外面的孝敬,但是,那都是私底下,明面儿上,大家都是靠着内府的造办处的供应过日子的。

因此,内府的造办处每天都没有空闲。

今日正好是内府送首饰的日子,正好让贾家二姑娘给赶上了。皇帝便让贾玖挑。那么多的首饰,供应整个**的一季的首饰摆在贾家二姑娘面前,真真是光彩流离、富贵堂皇,说不尽的天家气象,直直地晃花了贾家二姑娘的眼。

贾家二姑娘脑袋转了转,眼光在很快面前的首饰上扫过,就扒拉出一只盘螭衔珠十足真金镯来:“万岁,臣女能够要这个么?臣女只要这一只就够了。”

马上就有人喝道:“大胆。”

皇帝止住了下面的妃子,道:“哦,你喜欢这个?”

贾家二姑娘拜了拜,道:“万岁,不是臣女喜欢这个,而是臣女需要这只镯子。臣女认得,这是螭纹,不是一般的人能够享用的。只是臣女卑微,此番告御状又连累了家里的二老爷二太太,如此回去,就是老太太不会对臣女发脾气,父亲母亲也一定会受累,下面讨好老太太的奴才们更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所以,臣女需要这只镯子。”

皇帝沉默了片刻,道:“好吧,这盘螭衔珠十足真金镯原是一对,你既然要了一只去,那剩下的这一只镯子该给谁呢?如果说得在理,那朕就赐你一只盘螭衔珠十足真金镯。”

贾家二姑娘想了想,道:“螭者,龙之眷属也。看画上就知道,龙王身后跟着的一定是螭龙。臣女听说,螭龙乃是龙王最亲近、最信任的左右手。这满宫里,也只有祭告了天地的皇后娘娘才配得上这只镯子。”

贾家二姑娘将这只镯子比成君王的亲近与信任的象征,几乎每一位后妃都绷紧了身子,结果贾家二姑娘话锋一转,居然将这只镯子给了皇后,让下面几个知道根底的妃子差一点笑场。

没错,皇后的确身份高贵,是太祖皇帝的公主的孙女儿。但是他并不得宠,能够坐上皇后的宝座,也不过是运气好而已。宫里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位皇后原来就是当今皇帝潜邸时期的侧妃,可是皇帝有贤惠美丽的原配正妃,还有温柔可人的侧妃数人,当时还是侧妃的皇后不但不得宠不说,还被一个宫女出身的庶妃给压了一头。进了宫以后也一样。上面有广有贤名的元皇后,还先后有端惠贵妃、端懿贵妃、端康贵妃三位死死地压着他。如果不是当年潜邸的老人死得差不多了,如果不是他的家世还可以,如果不是他运气好,在那个时候怀孕了,如果那个时候丽贵妃还没有到进宫的年纪,他哪里爬得上皇贵妃的位置,又如何母凭子贵,一举成为皇后?

就是现在这宫里,皇后也是不得宠的。丽贵妃就不要说了,皇帝一个月有十来天是在他那里,还有季淑妃,一个月也固定的有那么两三天,其他的妃子们再分一分,皇后居然除了初一十五,其他的日子很少能够见到皇帝。

说皇后乃是皇帝最亲近、最信赖的人,那不是打皇后的脸是什么?

一时之间,诸位妃子各个幸灾乐祸,像丽贵妃这样没有多少城府心机的,脸上就带了一些出来。

不过,贾家二姑娘这样说了,也不能说他说错了。至少皇帝就觉得,贾家二姑娘说得很中肯、很有道理。所以,皇帝为贾家二姑娘戴上了盘螭衔珠十足真金镯,又将另外一只镯子给了皇后。

皇后看了看面前的这只金灿灿的镯子,笑道:“皇上,方才这孩子说他在家里的事情,臣妾听着就觉得凄惶。这孩子是个好的,想来是父母言传身教教得好。只是这样孝顺的孩子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受委屈,臣妾也觉得难受。臣妾听说,这次连这孩子的母亲也被牵连受了不少罪,也是个委屈的。不如将这只镯子赐给这孩子的母亲,圆了这孩子的孝心,免了他们的后顾之忧。皇上以为如何?”

皇帝道:“这镯子既然归了你,自然由你处置。”

皇后一笑,让人将镯子收了起来。

04

丽贵妃回到自己的寝宫,先去看望了正在睡觉的女儿,这才回到内室。他一到内室,就放生大笑:“解气解气,真是解气。皇后这一次可真的是要气死了。”

丽贵妃的陪嫁侍女绮霞为主人捧了一碗茶来,道:“娘娘,皇后娘娘挨的这一下可真是够重的。”

丽贵妃道:“这宫里,只有本宫才是皇上心坎子尖儿上的人,谁要是在宫里跟本宫比宠爱、比信赖,本宫一定要她好看。来人,打探一下皇后娘娘的反应。我倒是要看看这次那个老女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这样的事情多来几次,只要他忍不下这口气做点子什么出来,皇上便觉得他不好,那么他将是又一个废后。如果他选择忍着,只怕人人都会觉得他可欺,那个时候,他只会越过越憋屈,最后硬生生地把自己给憋屈死。绮霞,你挑些衣料首饰给那丫头送去,算是谢他给本宫出气。知道该怎么说么?”

绮霞果然挑了四件上等贡缎四件首饰出来,正要给贾家二姑娘送去,却听说了皇后娘娘那边的礼单,立即调整了一番,凑成六样却是每一样比皇后娘娘那边贵重一点,送给丽贵妃过目之后,就带着人往养心殿的偏殿而来。

且说皇后与众妃嫔送皇帝往前面去了以后,众人也就算了。皇后一个人呆在宫里发呆,直到自己的心腹宫女提醒他,他才反应过来。

“那个贾氏,我原以为他是好的,又是公卿之后,背后连着四王八公,或可成为本宫的助力。却没有想到,此女却是心中另有算计,还拿着本宫做踏脚石!可怜本宫被其蒙蔽,险些犯了大错!”

大宫女兰舟在边上小心地道:“娘娘,您言重了。”

“言重?本宫说得算是轻的了。原来那个贾氏身份贵重,所以才会被家里送进宫里来。什么样的女人身份贵重你还不明白么?一国之母!那个女人一开始就盯着本宫的位置呢!只有本宫是个傻子,一直那么相信他!如果不是今日丽贵妃一语道破,只怕本宫至死都被蒙在鼓里呢。”

兰舟道:“那么,娘娘打算如何处置他?要收了他么?”

皇后瞪了他一眼,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办法虽然好,可是现在整个宫里都盯着我们这昭阳殿呢!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既然这个女人如此贵重,本宫可压制不住他。等过些时候,事情落定了,放他回家去。”

兰舟道:“可是娘娘,他知道不少事情,……”

皇后道:“那又如何?你不会推到他的头上去么?倒是他那个堂妹,是个机灵的。”

兰舟道:“娘娘?”

皇后道:“兰舟,本宫记得去年本宫得了一套六枝的镶黄水晶的红玉珊瑚大簪,你把那个拿来,另外配些首饰衣料什么的,给那孩子送去,算是他点醒本宫的谢意。”

这套红玉珊瑚簪以黄金为架,固定住一根又一根寸许长的红玉珊瑚,勾勒出端庄大气的漩涡,并缀有黄水晶的流苏。一套六枝,可以分开戴,也可以成组戴。因为正红的红玉珊瑚难得,故而皇后十分珍爱。

兰舟道:“娘娘,那套簪子可是娘娘的心爱之物。何况,娘娘何必谢那个丫头?他可是贾氏的妹子。今日他也不曾跟娘娘说过几句话,又如何点醒了娘娘?”

皇后道:“你难道没有听明白么?这孩子一开始就说了,因为身份卑微,所以需要首饰撑场面。本宫已经是皇后了,哪里需要跟那些妃子们较劲?那只会抬举了那些妃子,丢了自己的脸面。而且,你没有听他说么?皇后乃是皇帝最亲近最信任的眷属。眷属,既是家眷也是下属,要让万岁觉得亲近信赖,本宫做得可是远远都不够。也是本宫上来得太容易,被皇后的尊荣迷了眼,倒是失了当初的谨慎,忘了皇后与妃子本来就是不同的。你就按照本宫说得去做。”

兰舟道:“可是娘娘,那位姑娘的年纪还小呢,送这么贵重的礼物过去,怕是……”

皇后道:“如果不送得贵重些,其他的妃子又怎么会送出厚礼?本宫看这个孩子在家也是不容易的,就让他发一点小财。他点醒了本宫,等于救了我们娘儿俩的命,自然当得起这份厚礼。你就按照本宫的话去做。”

兰舟知道自家主子脾气一上来,就会变得执拗,不然也不会被那个贾元春拿捏在手里。也正是自家主子这样的脾气,使得这位主子很好伺候,让他们这些宫女太监日子比别处也好过许多。人应该惜福。

兰舟是第一个到达贾家二姑娘住的偏殿的。等贾家二姑娘规规矩矩地行礼,又面对昭阳殿方向谢恩,两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丽贵妃身边的绮霞带着一溜儿人来了。

绮霞道:“奉贵妃娘娘之命,赐荣国府一等将军之女首饰六盒。”

丽贵妃不愧是管着宫务的贵妃娘娘,这出手真是大方,不说别的,就说第一盒里面的蓝田红玉簪就非同小可。蓝田玉中颜色纯正、没有一丝杂质的红玉本来就极少,更不要说要雕成一套六枝的大簪了。这套首饰就硬生生地压过了皇后赐的那套红玉珊瑚的去了。至于其他的首饰,更是样样华丽无双,随便拿出一件都是价值连城的至宝。

绮霞道:“贾姑娘,你可知娘娘之心?”

贾家二姑娘道:“臣女在此谢过贵妃娘娘的关爱。如果今日不是贵妃娘娘点破,只怕家父难逃日后清算。臣女在此也谢过贵妃娘娘话中暗藏余地,让臣女有机会辩白,否则,臣女一家只怕要替别人去死了。”

绮霞道:“看起来你也是个明白人。如此,我便回去回复娘娘了。”

经过兰舟的时候,绮霞笑了一下,方才带人离开。

兰舟瞪了贾家二姑娘一眼,扭身也回去了。

鸣琴见此,忧心忡忡地道:“姑娘,兰舟姐姐这一去,只怕皇后娘娘对姑娘会起了嫌隙。”

贾家二姑娘道:“鸣琴,我知道你的担心。不过,我并不认为皇后娘娘会因此而针对我。皇后娘娘乃是一国之母,于我更是云泥之别。皇后娘娘根本就不用在意我的。甚至于,我的感激对于娘娘来说,从某种方面而言也是一种侮辱。何况,不动如山才是娘娘立身的根本,反之,则容易被人算计。”

鸣琴还想再说,却遇上了各宫派出送礼的人,只得打点精神对付。

贾家这个二姑娘是外臣家的女孩子,本来没有什么的,却当不得皇帝喜欢,还经常将之抱在怀里,故而,宫里的娘娘们也乐意将这孩子叫到自己的宫里陪自己说话,又或者借此吸引皇帝的到来。就是丽贵妃也不例外。

毕竟丽贵妃的女儿如今还小,整天的吃了睡、睡了吃,根本连人都认不得呢。而且丽贵妃也舍不得让女儿吹了风,受一点点的委屈。所以,拿贾家这个小丫头当玩具也就成了他的首选。

这日,内府送来了许多新鲜的花卉,丽贵妃召集了不少妃嫔来到西内苑赏花,自然,贾家二姑娘也奉命陪侍。

之家丽贵妃悠哉悠哉地摘下一朵大红的月季花,笑呵呵地问面前的小娃娃:“丫头,你看这花儿我戴上可好看?”

贾家二姑娘重重地点头,道:“娘娘气度不凡,这满园子看去,也只有这朵花儿配得上娘娘的气派。”

这话儿说得直白,若是换了其他人丽贵妃只怕还真的要恼了,可是这话偏偏是出自眼前这个才七八岁的女娃儿。俗话说童言无忌,也正是如此,才更加让丽贵妃芳心大悦。

丽贵妃身边的一众妃嫔都纷纷奉承着丽贵妃,惹得丽贵妃咯咯咯地娇笑个不住,也就在这个时候,听见一把女声,非常平静地开口道:“哦?如此,那么小丫头,你说说看。本宫又适合什么花儿呢?”

众人这才看见原来是皇后娘娘也来了,连忙伏地给皇后请安。

皇后摆摆手让众妃嫔都起来,这才对贾二姑娘道:“丫头,你还没有回答本宫的话呢。”

只听这孩子道:“皇后娘娘,您为何要这样问啊?这宫里,除了皇上,也就只有您不拘什么花儿都能戴啊。哪怕您就是戴着一根草,照样是别人对您行礼、绞尽脑汁地找话儿奉承您。您又哪里需要在这上头费心?”

皇后一听,大笑:“你这丫头,还真是直性子。”

没错,他是皇后,哪怕他就是戴根草儿,也会有人在他面前拍马屁。就是不得宠又如何,这宫里光宠爱就能够活下去?女人争一辈子,挣的还不是名分二字!只要自己是皇后,就是下面的人都挑了牡丹又如何?

皇后很自然地往主位上坐了,又搂过贾二姑娘,道:“没错,本宫是皇后,不需要跟下面的妃嫔争奇斗艳,只要稳稳地坐在这里,做一个赏花人便好。”

皇后冷眼一睨,见丽贵妃依旧扬着脸站在那里,心中也是冷冷一笑,低头又去逗跟前的小丫头说话:“对了,本宫听你堂姐说过,你名叫贾迎春,是么?”

谁知道,这孩子居然歪着脑袋道:“咦,臣女有名字么?老太太和太太们都叫臣女二丫头,哥哥和堂哥堂嫂堂姐在家里都叫臣女二妹妹,下面的堂弟堂妹和表妹们叫臣女二姐姐。就连父亲也曾经说过,臣女年纪小,若是早早的取了名儿,让鬼神知道了怕是不好,所以要等臣女再大一点、正式上册子的时候再取名字呢。难道这些日子父亲已经给臣女取名字了?大姐姐的消息真是灵通,臣女都还不知道这回事儿呢。不过,这个名字好奇怪哦。”

丽贵妃笑道:“这个名字有什么奇怪的?”

这小丫头歪着脑袋道:“本来就是啊。臣女家里虽然算不得什么高门大户,也算得有头有脸的,多年来家里的女孩子都是跟着男孩子们一样取名的,尤其是嫡支的女孩子更是如此。像臣女父亲这一辈是文字辈,所以我们老太太唯一嫡出的女儿,也就是臣女的四姑姑就是跟着取了敏锐的敏字。到了臣女这一辈是玉字辈,哥哥和堂哥族兄弟们都是取了玉字部的单名,臣女也应该跟着哥哥们的例才对啊。可是这迎春却是两个字,这两个字是玉字部的吗?”

丽贵妃笑道:“的确不是玉字部的。而且这春字也不算什么好字呢。你大堂姐不是嫡出的么?怎么他反而没有跟着你姑姑的例子按着家里的旧规矩取名儿?”

贾二姑娘道:“贵妃娘娘,这个我知道得不是很清楚,好像是二太太坚持,因着大堂姐不是嫡长房的姑娘,加上那个时候老太爷身上也不大松快,也没有理会,故而遂了二太太的意,让大堂姐用了元字。至于臣女,臣女虽然是祖父身后才出世的,也没有大堂姐那么显赫的娘舅家,不过臣女是贾家的姑娘,自然是按照我们贾家的规矩行事。”

皇后听了,还来不及说话,就听见有人笑道:“没错儿,国法家规,这里头可是一点儿都不能错的。”

只见皇帝一路走来,两旁的妃嫔宫人都纷纷下拜,就连皇后也站了起来。皇帝对着皇后摆摆手,示意皇后免礼,自己则抱这贾二姑娘道:“不过,名字么,可以是家中长辈取的,也可以是尊长赐下的。你也八岁了,没个正经的名字也不是事情。不如,就由皇后给这孩子取个名字如何?”

皇后赶紧推辞:“臣妾才疏学浅,可比不上诸位姐妹呢。”

皇帝道:“皇后这话却是差了,不说别的,就说你那手簪花小楷又有几人能及?”

边上早就有宫人奉上纸笔。皇后见推辞不过,只得在提笔在纸上写下一个字。

玖。

玖者,一种酷似玉石的浅黑色石头,与价值连城的墨玉极为酷似,换了见识略略浅薄之人,很可能将两者弄错。皇后给这丫头取这个名字可真是意味深长。贾玖,假玖,说的不就是墨玉么?而且,玖与久同音,天长地久,这也是**里面每一个女人求而不得的梦。

皇后写下这个字,周围的妃嫔们都愣住了,就是丽贵妃也对着那个字发愣。反倒是皇帝,见了此字之后微微一笑,道:“的确很适合这孩子。”转头,又去逗弄怀里的贾玖。

看见皇帝这样的反应,皇后依旧端庄,丽贵妃撅起了小嘴。如果换了其他人,丽贵妃必定发作,可是写下这个字的是皇后,皇帝又在跟前,对这个字看似还算满意,丽贵妃就是心里有再多的不痛快,现在也少不得忍着。

05

有一件事情,方才说话之人并没有弄错,嘉善长公主的确爱上了一位年轻公子,虽然对方的年纪还比他略长两岁,却是出生于千年世家的颜家的嫡系公子。颜家可不是一般的人家,往上数一直可以追溯到春秋时期,更不要说这位颜公子乃是颜回的嫡系子孙!尤其是在大齐朝,孔家因为是孔圣人的后人而被各朝各代捧上了神坛,以致于孔家人成为世人的焦点,一点点事情都会引起世人的注意。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缘故,使得孔家的实际影响力反而不及颜家。

只是这位公子自幼体弱,几次濒临死亡,他的母亲不顾家族长辈反对将他送入道门。这人倒是平平安安地长大了,却是自幼清修惯了的,对男女之事完全没有兴趣。之前他的母亲顶着家族的压力,只是为了让他平安长大,如今孩子是长大了,却始终不愿意娶亲,让颜夫人又多了一桩心事。

颜家也很不高兴。他们家就是跟道门走得近,也没有让家里的孩子出家的先例。家里就是有人一心向道,那也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在家里穿着道袍、研习道藏,将道藏当成一门学问来研究,而不是真的出家做道士。

所以,长辈发话,让这位嫡系公子来京中历练,为的,就是绝了这孩子出家修道的念头。颜家的人都希望,这位颜洌颜三余(姓颜,名洌,字三余)见识过花花世界以后,能够娶房妻室,然后正正经经地过日子,而不是一天到晚就跟修行有成的道者一样,除了清修就是清修。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京师之中有无数的闺秀为这位颜公子倾倒,也不见他有丝毫的动摇,连颜家人都为难了。刚开始的时候,颜家人对他的妻室还有许多要求,比方说要汉家苗裔、为人贤良、家风正派。还必须是大家闺秀,变成了汉家苗裔、品格端方、不拘家世,再到不拘身份、只要是良家女子就成。

条件一次次地放宽,问题是。这位三余公子就是不为所动。虽然说以前颜家人对皇家公主都敬谢不敏,可现在,颜家至少有一半的人都希望,这位公主能够再剽悍一点,最好直接将人拖去洞房。

比起让自家子弟出家、成为道门中人。他们宁可跟皇家结亲!虽然那意味着以后会有无数的麻烦!

只是堂堂公主殿下,当今皇帝最疼爱的妹妹,却是始终没有这么做。明明一颗心都黏在人家身上了,却是连私底下找对方说话都不敢。人家拿着帖子参加公主府的簪花会,公主亲自为他准备舒适的房间、可口的点心,却始终不曾露面!

如果贾玖知道这一切,绝对会吐槽。如果是有别的穿越女在场,绝对会传授对方追男一百零八招。

问题是,公主终究是皇家公主,就是放下身段洗手做羹汤讨好心上人。也不可能做出违反礼仪的花前月下之举。所以,颜家公子得到了长公主府后花园最合心意的院落,还有心情给自己沏一壶茶,享受难得的清净,甚至还能抚琴一曲,自娱自乐。

这样的情况下,贾玖跟对方见面也成了理所当然。

对于已经迷路迷了半天的贾玖来说,颜洌的琴音无疑是救命稻草。他不知道,为了防止有人打扰到颜洌,嘉善长公主特地打开了一部分阵法。这才导致无意中走到假山西北角的贾玖会迷路这么久。

贾玖不懂古代的音乐,他没有学过亲,贾家也没有人真正懂琴。就是学过琴的贾元春也不过是拿他作为敲门砖而已,况且贾元春也不可能教他。要他评论这琴音的好坏。这水平也只比老牛好一点。他听到琴音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附近有人,自己有救了。

贾玖几乎喜极而泣,用力拖着晴雯循着琴音而去。

后来每每想到这次见面,贾玖就想找一个地缝钻进去,而这次的见面同样让颜洌印象深刻。

虽然说。如今京师里的人家家里的布置都跟贾家差不多,可是那些拥有悠久传承的人家家里,还是保持着汉唐时期的旧俗,比方说寝台,又比方说席地而坐。为了讨好自己的心上人,嘉善长公主可是将自己花园推倒了一大片,重新修建成如今的样子。而贾玖看到的,就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男人,穿着一身白衣,坐在琴台前抚琴,还是跪坐。

颜洌也很奇怪,他被引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有人对他保证不会有人打扰到他,结果,琴抚到一半,琴音就变了。他还一面抚琴一面奇怪来者是谁,结果灌木丛里面滚出两个狼狈的女娃娃。

皱巴巴的衣裳、满身臭汗、簪环歪斜、发髻散乱,也不知道是哪家的淘气孩子。

这是颜洌眼中的贾玖。

漂亮的比女人还吸引人的脸蛋、一身装B的白衣,还有这架势十足的琴和琴台。

这是贾玖对颜洌的第一印象。贾玖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嫉妒了。

有一种说法,那就是校草级的美男能够让见到他的女孩(不是女人,也不是色狼)不自觉地展现出自己最好的那一面;偶像级的美男能够让他的粉丝犯蠢;至于男神级的美男,哪怕他什么都不做,也足够让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一路犯蠢。

问题是,粉丝遇见了偶像,还能够吃药(即镇定剂)进行回复,可怜的贾玖却是连药都没有,也不敢在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秘密。所以,可怜的贾玖只能在犯蠢的道路上一路狂奔而去。

正所谓风水轮流转,之前贾玖还为宝姐姐点蜡,现在轮到他需要有人问他点蜡了。只是宝姐姐有他贾家点蜡,为他贾玖点蜡的人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同样跟着贾玖一起犯傻的还有晴雯。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人,跟对方一比,贾宝玉立即变成了渣渣,随风而去了。现在,晴雯的眼里除了自家姑娘,就只有眼前这位年轻公子。

就这样,贾玖和晴雯主仆两个五体投地地趴在地上,灰头土脸,顶着红红的脑门望着听思台上的漂亮公子,对方也惊讶地收回了自己抚琴的手。

一时之间,这紫菱洲畔一片寂静,只有大齐吉祥鸟儿拉着沙哑的嗓音从天上飞过:“傻瓜、傻瓜。”

06

在贾家用了饭,张亮张翠凤父女两个这才回去。还在路上张翠凤就把红苕的事情跟父亲说了,张亮立即知道这东西的好处,立刻让自己的几个亲兵学了,赶着城门关闭之前,就派人将这两筐运出了城,连夜发往边关。至于再套个筐子什么的,直接去集市上买接可以,这时间可浪费不得。

游击将军做事就是这样风风火火,绝不拖泥带水。

倒是贾赦这边,宴请了客人之后,才来后面找女儿。还没有说几句话呢,贾母就派人来叫贾玖了,至于原因,当然是为了贾玖给贾宝玉吃闭门羹一事。

对此,贾赦站在贾母面前装木头,其表现请参照87版《红楼梦》里面贾迎春死后,贾赦在哭泣的贾母面前的反应,就那么面无表情地微微侧着头杵着,根本就对贾母的哭诉无动于衷。

在贾赦的心中,他对贾母已经够可以了,没有跟贾政一样,变着方儿地捞贾母的棺材本,也没有让贾母替他被坏名声。可是贾母和贾政是越来越过分,自己退让了,连自己儿子的国子监的名额也让出去了,对方还不满足,甚至还算计起了自己的女儿!

贾赦觉得,那些闺秀们一个一个地来掐自己女儿的脸,一定是上面的人示意的,不然那些闺秀们可不会做出这样有悖教养的事儿。贾赦觉得上面的人对贾母和贾政这边的容忍也到了极限,如果自己再退让下去,那么,上面绝对会连自己一家子也给除了。女儿的脸和梁铮带来的消息就是上面的警告。

对比于装木头人的贾赦,贾玖看着就让贾母舒服很多,但也仅仅是这样而已,因为贾玖是女儿,贾赦没有开口,他也是不好开口的。所以他学着父亲在贾母面前装乖巧。

看着这个大儿子,再看看站在儿子边上的孙女儿。贾母心里也来气了,道:“老大,你就不说什么么?”

贾赦一阵,这才微微直起了身子。如果不是他还有点反应。就连贾母都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贾赦道:“老太太,不是儿子对二弟仅存的这个嫡子有意见,而是儿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

贾母不耐烦地道:“既然你没有想好怎么开口,那你就好好地想一想怎么开口,二丫头。你来说?”

贾玖迟疑了一下,赔笑道:“老太太,这,您能不能请屋里的姐姐们先下去?有些话儿,似乎不方便在诸位姐姐们跟前说呢。”

贾母眯着眼睛看了看贾玖,这才挥了挥手,让丫头下去了。等屋子里只有贾母、贾赦、贾玖三人,才听见贾玖压低了声音在贾母耳边道:“老太太,您心疼宝玉,见宝玉因为史大妹妹回去了而怏怏不乐故而想让他开心开心。您这片心意,孙女儿理解。”

贾母哼了一声,道:“既然理解你还让宝玉吃闭门羹?你心里还有这个弟弟么?”

贾赦在心里哼了一声,默默地道:我闺女才没有这样的讨人嫌的弟弟呢。

同样,贾玖也在心里道:“我屋里那个需要人抱的才是我的亲弟弟,贾宝玉算什么东西?需要我处处为他打算?”可他脸上还带着笑,依旧轻声慢语地在贾母的耳边道:“这样显而易见的事儿老太太如何不知道呢?我看老太太是故意考孙女儿呢。老太太,张家姐姐可是边关大将的女儿,他的父亲是从四品的游击将军。若是张将军不认得二叔,宝玉也不知道张姐姐也就罢了。可要是二叔跟张将军搭上了,或者说宝玉跟张姐姐认识了,您说宫里头会如何看待宝玉?”

贾母一愣,继而明白过来。口中却道:“这有什么的?张家那丫头多大?宝玉才多大?哪里够得上?”

贾玖道:“老太太,这是不是够得上不是我们说了算,而是要看宫里怎么看的。太上皇年轻的时候还有一位比他大了十多岁的宠妃呢。就是当今万岁的元皇后也比万岁大了好几岁,更不要说先头那位贵妃娘娘也比万岁大了近十岁。老太太,这可是我们身边现成的例子。您说,有这些个娘娘在前头摆着。上头还会在意张家姐姐到底大几岁?”

贾母一听,差点跳起来:“你再说一遍!”

其实不用贾玖再说一遍,贾母自己也知道这样的可能性有多大。

深深滴吸了一口气,在贾玖为他抚背之后,贾母这才安静下来,道:“二丫头,你是什么时候跟这个张丫头认识的?”

贾玖笑道:“老太太您难道忘记了?那日拈花法会上跟孙女儿一并挨罚的那位姑娘么?他就是张姐姐,因为跟孙女儿一同被罚的缘故,我们两人这才互通的姓名。”

贾母道:“还有一起募捐的事儿对么?”

“是,老太太。”

贾母停了一会儿,道:“既然这人是边关守将的女儿,那你们跟他们也保持距离。老大,我就跟你说了,我觉得不会同意让琏儿取这个张丫头的!”

贾赦原来还没有想到贾琏的亲事上面去呢,如今听贾母这么一说,他反而注意到了这门亲事来。

说起来,这还真是一门好亲事。贾琏如今已经十八岁了,可是这婚事还没有着落。京师中人都看不起贾家,除非贾赦愿意屈就,否则就只能看着自己抱孙子的日子遥遥无期。

张亮家里原来是军户又如何?他们贾家也是军伍起家的,而且张翠凤的身体看上去很健康。年纪也刚刚好,请张家帮忙相看了,如果可以就下定,等来年小姑娘及笄了就可以办婚事,快的话,他后年就可以抱孙子了!

张亮是从四品的游击将军,这个位置正好压了自己弟弟一头。更妙的是,虽然只有一眼,贾赦却可以肯定张家那孩子是个很有主见的人,这样的人进了门就不怕被人拿捏。而且张翠凤的武艺听说也不错,就是有事儿别人等闲也不敢惹他。

压迫久了就会反抗,以前贾赦一直对贾母百依百顺,临老了,贾赦久违的叛逆期终于到了。

贾赦觉得这门亲事是千好万好,就忘了三件事情。第一,张亮的官位是从四品,张翠凤一样要参加选秀。第二,人家张家未必看得上他们贾家呢,第三贾琏的外祖家也不一定同意呢。

张家一天之内接到贾家两封来信,还都是给老太爷张錫賢的,就是梁铮也被惊动了。于是当天晚上,张家老少爷们连头太太奶奶们都破例坐在一块儿,商讨对策。

作为长房长孙,梁铮当然是当仁不让地为长辈们和在座的弟弟弟妹们说明情况。

会议的中心有两个,第一是贾玖这个孩子资质如何,够不够他们押注。第二是贾琏的婚事。

前朝影响后宫,而后宫也会影响前朝,这是世人公认的事实,就跟这个世界上有男人也有女人一样。一个国家需要安定不仅仅需要前朝的官员们共同努力,皇宫里面也需要一个人能够坐镇皇宫,防止有妃嫔为了私人**祸害朝纲。让朝臣失望的是,当今皇后娘娘并没有足够的修养也没有足够的能力坐镇皇宫,如今已经是安涛汹涌,如果一个不小心,那很可能会悲剧重演。

贾玖家里人口简单,父亲已经老迈,哥哥虽然有心上进,但是资质在哪里摆着,又选择了明算科,前程有限,不会成为那种尾大不掉的外戚。就是他的弟弟才华不够,只要德行足够,那么,宗族薄弱的贾玖就是一个很好的后妃候选。

但是,如果想成为一位合格的高位后妃,乃至是成为皇后,贾玖还欠缺很多东西。至少长期的教养是少不了的。一个合格的皇后,不仅仅需要满足三从四德,还需要拥有男人一般的眼光和远见,并且在困难之时拥有指点江山的破例,在和平之时还要有能够放下权力的破例。

玩弄权术者,**手段不断者,私心甚重者,绝对不适合成为国母。

相比之下,贾玖不仅仅欠缺女孩子基本的修养,还缺少全方位的教养。但是能让张家选择他的原因在于,他比其他女孩更拥有大局观和责任心。

相比于贾玖,贾琏的婚事反而要容易许多。如果贾玖能让张家人满意,那么贾琏跟张亮之女的婚事在未来会是贾玖问鼎后位的重要筹码。就是贾玖不能让张家人满意,那贾琏娶谁都无所谓。

张家人相信,贾赦已经吃过极品亲戚的亏之后,绝对不会为自己的儿子也选一个拥有无数极品亲戚的媳妇。

最后,作为张家的大家长,张錫賢道:“老夫已经一把年纪了,就是什么男女大防,到了老夫这样的年纪也不用在乎了。这个便宜外孙女儿我们先看看,若是合适,我们就不妨多费一点心。若是不合适,就当寻常亲戚。”

前户部尚书,张家老太爷一锤定音,决定了鬼节之后,张家设宴招待女婿一家子顺便相看外孙媳妇。

07

贾玖笑道:“有什么不一样?”

张清道:“我听说,大户人家的太太奶奶们很少自己带孩子,都是交给下面的丫头婆子的。跟姑姑这样,将孩子抱在怀里,还能够走一路的,好像都没有。”

贾玖笑道:“若是母亲身子好好的,家里的奴才们也不敢乱来,那么将琮儿交给他的奶嬷嬷和丫头们带着,我们再偶尔照应一二也就是了。可惜,我们家连连闹出新闻,弄得满城风雨,每一件事情都跟家里的奴才有关。已经知道家里超过一半的奴才都不可信了,甚至连主子的药都敢动手,你会把家里的孩子交给下面的人么?我父亲就两个儿子,我如今只剩下一个亲哥哥一个亲弟弟,不上点心可不行呢。”

张清道:“说得也是,换了我,我也不放心呢。姑姑好力气,小表叔看着就长得结实,一定不轻吧?看姑姑抱了这一路,都不带喘气儿的。姑姑的身体真好。我要是有姑姑这等力气就好了。”

贾玖道:“我们家的女孩子,哪个不是娇生惯养的?不要说女孩儿了,就是男子里面,也很少要求要有这麽大的力气的。除非是武将之家。至于我,我是抱惯了的。以前琮儿也没有这么重,倒是如今,是越长越结实了。”

张清道:“小孩子正是要长得结实一点才好呢。那样才不容易生病。”

“可不是这话。”

正说话间,浣纱馆就到了。浣纱馆是一处临溪照水的所在,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溪从后花园的东北角流淌出来,一分为二,其中之一穿过贾赦一家子住的这座院子,又从假山脚下出来,在地势较缓的地方,聚集成数个大大小小的池塘。浣纱馆就位于两个池塘之间的沙丘上,三面环水,一面靠着花园的院墙。与香雪山庄一南一北遥遥相望。

浣纱馆的特色就是水多、听水楼台也多,炎炎夏日,在这里钓鱼是最惬意不过的。也因为三面环水,也是一个适合读书的好地方。浣纱馆只有三座小桥与外界连着。一座连着贾赦院子边上的沙洲。前几日,贾赦已经叫人将自家院子与后花园之间的那道门给打通了,以后无论是贾玖来浣纱馆也好,还是张氏姐妹去找贾玖也好,都是极方便的。一座连着后花园正门的那处假山。却被隐藏在绿荫和太湖石之间,若是没有人指点,只怕外人还找不到这座小桥。

至于第三座桥,却是连着浣纱馆后面的一块地。除了南面,其余三面被木桥一般、只有一人宽的露天小步廊给团团围住。周围都是水,唯一的出路就是连着浣纱馆的小桥。这块地看着是不大,却在南端倒座着一排抱厦,最西间伸出去,搭着卷棚儿,正好是个小厨房。而挨着小厨房就是库房。库房过去。正好是丫头婆子们的住处,而东面尽头便是柴房。这一排抱厦前足有四分地。因为是花园子,也不像真正的乡村那样有习惯见缝插针在地上种上些蔬菜的老农,故而显得有些荒芜,除了杂草也只有杂草。

张清一见此处,就喜欢得紧,道:“姑姑,我能不能在这里种些菜蔬?”

贾玖道:“你喜欢就做罢,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就开张单子出来。若是库房里面没有就让下面采买去。”

张清道:“不怕我狮子口大开么?”

“你一个女孩子家能用多少东西?你是看不起我家,还是看不起自己的品格?”

张清道:“姑姑都这样说了,我倒要好好谋划一番。”

说着,三人就进了浣纱馆。浣纱馆是窗明几净的五间大开间。屋子极为阔朗。中间的正堂,正中心摆着一座巨大的黄花梨大座屏,遮挡住了中间的楼梯。座屏的南侧是一张巨大的香案,香案上摆着哥窑将军大罐和插着时鲜花卉的美人瓠。香案之下便是一张八仙桌,八仙桌的两旁是两把交椅,地下是两溜儿一共六张靠背椅。靠背椅和靠背椅之间还有茶几。座屏的北侧也有一张大香案,香案下也是八仙桌和两把交椅,地下却不是靠背椅,而是一张黄花梨雕花大圆桌,下面是八个嵌着螺钿的黄花梨绣花墩。

饶是摆了这么大的排场,这正堂里面却不见一点拥挤。张清很确定,就是摆了这么多的家具,这大圆桌前还有足够的地方给他们几个小女孩儿玩跳绳。

正堂两边都是套间,再过去是卧室。里面都是一样的陈设。

贾玖见张清很喜欢那拔步床,便道:“若是你们不喜欢家具的位置,也可按照自己的喜好安置。如果缺了什么东西,这上面的阁楼里也有一些家具和摆设。现在这屋里放置的都是粉彩瓷器。像青花、彩釉、白瓷、青瓷这类瓷器,上面的阁楼里也有一些,你们可以按照自己喜欢的布置。”

张清蹦蹦跳跳地过来,道:“姑姑,我很喜欢这里。就是觉得屋里少了一些东西。姑姑,我能添置一些书么?”

贾玖道:“如果你要新书,那就只能自己攒月钱买了。再不然,就是自己抄。”

“自己抄?”这个答案显然在张清的意料之外了。

“怎么,你难道不知道?除了那些孤本古籍,很少有人会自己买书的,这样做的人,除非是必须否则,基本上是买书回来妆点门面的。若是家里都是崭新的新书,那一定是暴发户人家。别人若是看了,是会笑话的。”

张清红着脸,道:“是这样么?”

“是的。我们是女孩子,没有书本的份例。所以,若是你喜欢,可以自己抄写。你可以跟你的叔叔们借书。这倒是不碍的。”

张清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自己的姐姐,见姐姐冲着自己点了点头,便道:“是,姑姑,清儿知道了。我想问一下,这个笔墨纸砚的份例是多少?”

贾玖道:“我这里有一份单子。笔墨纸砚和衣裳首饰是一年的份例。其余的菜蔬吃食什么的,都是每旬送一次的。单子我留下,你们可以慢慢看。”

张倩双手接过清单,谢过贾玖,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几步。

贾玖道:“你们才来。想来有许多东西要收拾,我先回去了。对了,你们的行礼也在上面的阁楼里。若是有什么需要,来找我也使得。去多福轩找两位嫂子也使得。”

贾玖并没有在这里久留,略略坐了坐就起身告辞了。

等贾玖一走,张清就欢呼一声:“姐,才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会住在这么大的房子里面。一开门就是这么大的花园,还有这么多的丫头婆子伺候着。姐,我不是在做梦罢?”

张倩道:“开心么?”

张清猛点头:“当然开心。你想。早上一起来,不用做饭打柴担水,也不用伺候那些讨厌鬼,还能穿这么漂亮的衣服。每天也不需要烦恼下一顿在哪里,只要开开心心的就好。这样的日子,我之前想都不敢想。原来我们的祖母真的是公侯千金。母亲在世的时候没有骗我们。”

张倩道:“好了,你先安静一会儿,我们先认认这里的丫头。”

玳瑁见张倩将目光转向自己。赶紧上前一步:“姑娘,方才婢子已经问过二姑娘身边的小红了,不如就由婢子跟琉璃两个给两位姑娘说说如何?”

张倩道:“也好。”

玳瑁道:“除了老太太将婢子与琉璃送与两位姑娘,二姑娘还特地请张家两位奶奶为姑娘们挑了四个大丫头、八个二等丫头和一些粗使的丫头婆子。粗使丫头跟婆子们都在后面,姑娘一会儿再见他们也使得。方才小红交代婢子说,二姑娘还为两位姑娘准备了首饰和月钱,连打赏人的铜钱也有。这是钥匙。”

张清一见,立即抓着钥匙拉着姐姐跑了过去。他进的是西间,挨着那拔步床的果然是四只大大的、两两叠在一起的黄花梨柜子,左上角的柜子上还挂着一把锁。张清拖过边上的绣花墩跳上去。抓着自己手里的钥匙就往里面塞,第一把钥匙不是,第二把才是。

只见那柜子里面平放着三只小匣子。第一只里面是首饰,金的、玉的、金镶珠宝的。光彩琉璃,漂亮的不得了。张清抓起一只,只见那是一枝蝶恋花,三朵漂亮的宝石拼成的花卉和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那蝴蝶的翅膀是由金子拉成的丝编织而成的,又薄又精致。微微一动,那蝴蝶就宛如活的一般,振翅欲飞。蝴蝶和三朵宝石花,组成了一个斜斜的S的形状,被固定在加工成花枝一般的金簪上,簪头和蝴蝶的嘴上都垂着华丽的金流苏,在静室中闪耀着光芒。

张清当时就看呆了。

看着妹妹的样子,张倩忍不住道:“好妹妹,快下来罢。仔细跌着。”

张清道:“不要,我还有两个匣子没有看呢。”说着,有打开第二只小匣子。那是一只可以分成三层的小匣子。最上面是小银锭,整整齐齐地码着,中间是各式各样的银镙子,最下面是金瓜子、金豆子和金镙子。第三只匣子才是满满地一匣子的新制铜钱。

“姐,你快看,好多钱呢。”

张倩尴尬死了:“好妹妹,快下来罢。很丢脸呢。”

张清道:“有什么关系。现在,我们是主子他们是我们的丫头。”

“那你先把这些都收好。我们先去对面的那件屋子看看。那里也有这么多的首饰和钱呢。”

张清一听,立即把匣子锁上了。还把匣子上的小锁的钥匙揣进自己的怀里,才转过身来,想了想,还是将第三只匣子打开,抓了两把铜钱,用手帕包好了,这才锁好柜子,跳下地来,跟着姐姐来到东面的屋子。

这东间也是一样的格局。浣纱馆的屋子很大,这卧室虽然比不上正堂,却也差不离,相对而言,中间的套间倒还小些。这间屋子里的拔步床靠着北面的窗子,背对这正堂。拔步床的对面又是一张榻。他边上还有小小的书案和小小的书架。如今,书架上摆着几件瓷器摆设和一件玛瑙摆件,却是一本书籍都没有。书案上也有笔墨纸砚,还有笔架子和笔枕,都是全新的。拔步床的南侧就是四只两两相叠的黄花梨柜子,被拔步床和百宝格夹在了中间,显得相当不起眼。这还只是小半间屋子。说起来,这东间和西间正好对称。就跟东套间和西套间对称一样。

张清一进屋子,就冲去开柜子了。

张倩虽然觉得丢脸,却还是跟着妹妹小步跑了过去。那些个丫头,二等的都被留在正堂。只有四个玳瑁和琉璃带着四个大丫头和这姐妹两个带进贾家来的丫头从这屋跟到那屋。

张清很快就对那些首饰没了兴趣。再漂亮的首饰,如果姐妹二人都一模一样的,那就不觉得稀奇了,反倒是真金白银的来得实在。

张清抓了一把铜钱,在手里数来数去。黄澄澄的全新铜板,一点都不油,在手里转动着,发出悦耳的响声。张清觉得,天底下比铜板的声音更好听的,也只有金子和银子的声音了。

看着妹妹财迷兮兮的样子,张倩摇了摇头,从匣子里数了二十多枚银镙子,又抓了几把铜钱出来,赏了玳瑁也琉璃每人四个银镙子。又赏了其余四个大丫头每人四枚,然后是二等的丫头每人一枚。最后将那些粗使丫头和粗使婆子都叫到门口,也赏了好些铜板。

张倩还做了例行的训话。让他高兴的是,他的妹妹虽然贪财,却也不是笨到极致,在自己训话和打赏的时候,他妹妹也抓了铜钱出来。让他无语的是,等他训话和打赏完了,妹妹又跑到阁楼上清点财产去了,还特地用那种缺胳膊少腿的字做了账本。

知道晚上也不用去给长辈请安。张倩便寻了个机会,背着人偷偷地自家妹妹说,要他注意一点,不要惹了笑话。

谁知道张清居然道:“姐。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我不这样做,那些人背地里就不会笑话我们了?终究我们还是姓张,还是走了狗屎运被这舅公派人接了来的。你以为我不说,他们就不知道我们原来在家也跟不要钱的丫头一样,还险些被卖掉?只怕就是最耳背的老婆子也知道了。而且,他们既然能让舅公和姑姑如此忌惮。可见他们是何等的猖狂。不要说我们了,就是那公侯小姐、官宦千金,带着万千家私来了这里,只怕也会被人瞧不起。我们又没有那么显赫的身份也没有那么多的银钱,顾好自己都难了,还能够如何?”

张倩心里咯噔一声,低头无语。这不是张清的臆想,而是张倩曾经经历过的事实。他身边就有过一个血淋淋的例子。

张清道:“我知道,我这个样子只怕连这里的小丫头都看不上。可那又怎么样?丢脸就丢脸吧,至少比饿肚子强。我受够了挨饿受冻的滋味。我不是说我不会吃苦。姐,你也知道的,我白天做着杂活,晚上还跟你学打络子,我可从来没有把事情丢给你,自己先去睡大觉了。我讨厌的是付出没有收获。就跟我们以前那样,明明是我们顶着月亮熬夜打的络子,结果是那些人吃香的喝辣的,我们反而饿肚子。限时限量地要我们打络子,却连个灯草灯油都不肯给我们,他们家的丫头吃着烧鸡,把油糊到我们的绣线上,挨打的却是我们!姐,我不要过那样的日子。哪怕是被人笑话,我也不会在钱财上手软的。”

张倩道:“我知道,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张清道:“别,姐,你可别说这样的话。妹妹我可从来没有怪过你。如果不是你,我早就饿死了,也没有坐在这里的机会。只是,姐,你要记住,这嘴是长在别人的脸上。难道我们能够堵住他们每一个人的嘴巴么?姑姑也没有这样的本事,只能管好自己身边的人呢。姑姑是这家里的正经姑娘,是舅公唯一的女儿,尚且如此。我们还能怎么样?就是我们做得再好,也有人拿我们的出身说事儿的。我们只能走自己的路,让他们自己说去。”

张倩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害怕我立不住,拿着银钱买这些奴才听话,最后落得自己没有多少私房,将来出嫁脸上不好看。”

张清道:“就是这样。姐,你要知道,酒是人胆钱是腰板。人喝醉了,会做平时不敢做的事情,人有了钱,就有底气做自己原来不能做的事情。这一点点钱,足够让心术不正的人做出不好的事情。若是金钱的数目大了,就是圣人也会动摇呢。姐,你要早些拿个主意才好。我们没有这个资本让别人处处说我们的好话的。”

张倩道:“既然妹妹已经有了主意,那就依照妹妹的想法去做罢。对了,那薛家的事儿,妹妹是怎样的打算?”

张清道:“虽然说寄人篱下同病相怜,可是那薛家有钱,不比我们,无依无靠的。而且,姑姑看上去很不喜欢那家子的人,既然姑姑不喜欢,那我也没有必要跟他多亲近。远着些便是。如果他送东西来,我就收下,如果他没有送东西来,那我就当路人之交。”

张倩道:“这样也好。如果要远着他,这针线什么的,我们就尽量不要拿来送礼,倒是这吃食什么的却是可以的。这里的人吃惯了大鱼大肉,对清粥小菜却不会拒绝。我们乡下的东西虽然不怎么体面,拿来做个零嘴儿倒是极好的。”

张清道:“这个我已经打算好了。我认得这后面长的那种草,用来做点心是极好的。尤其是苦夏,用来消暑却是上上品。过两天,这东西都齐全了,我们就做出来请姑姑尝尝。若是姑姑觉得好,我们再拿去给老太太尝个鲜。老太太喜不喜欢是其次,我们的意思到了就成。”

张倩道:“不止老太太,还有表叔表姑姑们,我们都要打点到。”

张清道:“姐,你放心啦,我知道的啦。我可是你的妹妹。”

张倩眉间的忧愁却丝毫不见消退,他轻声道:“妹妹,你觉得表姑姑如何?”

张清很奇怪:“姐,你这是怎么了?在路上的时候我就问过你好几回了,可你总是摇头。我说这家人收养我们一定有什么目的,还是你打消了我的疑虑。刚进城门的时候,你还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还反复交代我不要这个不要那个,要我收敛脾气。如今你倒来跟我说这个。姐,你到底怎么了?”

张倩道:“你真的不觉得我们的二姑姑很奇怪么?”

张清摆摆手,道:“奇怪个啥啊!我倒是觉得二姑姑这样很好啊。你看他,不辞辛苦地照顾母亲和弟弟,上对得起他们家的列祖列宗,下对得起父母兄弟。别的我没有看到,可是二姑姑照顾舅婆我是亲眼看到的。我看这家里大家都放弃舅婆了,只有二姑姑和舅婆的奴才还在望着舅婆好起来。谁家的女儿能够做到这一步?难道说,那种不知道孝顺父母,连请安都不做的才是好女儿?”

张倩红了脸,低着头不说话。没错,就跟贾玖猜测的那样,他就是真正的贾迎春,而且是出嫁以后不到一年就死去的原著里的那一个。关于他的前世张倩从来就没有跟别人说起过。可是今天,妹妹张清说得每一句话,何尝不是打在他的脸上?

没错,就是贾元春再体面又如何?那也只是他的堂姐,而不是他的亲姐姐。他是贾赦与邢夫人的女儿不是贾政与王夫人的女儿。可笑他,先是住在贾母的院子里,后来住在王夫人的荣禧堂后面,再后来又住到了大观园里。他连每日的晨昏定省都没有做好,也难怪自己的父母当没有自己这个女儿。比起如今这位二姑姑,他真的差太远了。

08

等到了安远卫,贾玖才明白商清逸的意思。

他走的时候,安远卫就只剩下断壁残垣,没有一片墙高过三尺。从前的安远人垒起来的土墙也七零八落的,充分地展现了落魄和防御力五的渣卫所到底是怎样一副模样。

可现在,仿佛生机跟着春风一起,注入了这个小小的卫所。原来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仅仅能够容纳三千人的小卫所,如今变成了一大两小三座呈品字型互为犄角的营寨。每一座都有着高高的围墙,那是用根根笔直的竹竿炸起来的。外面甚至还糊了一层泥,用来防火。围墙上有哨所,还有士兵来回走动放哨。

显然,围墙上的士兵也注意到了贾玖这边的两辆马车,正对着这边指指点点呢。就在这个时候,贾玖觉得手里的感觉不对。才将视线转移过去,就看见前面四匹驾车的马儿有一匹一颤,就那么倒了下去。

城墙上开始骚动了起来。

贾玖很确定,如果不是弓箭的射程差了一点,如果不是上面一直克扣军备军饷导致安远卫没有床弩,只怕这会儿他这辆篷车已经废了。

不过,现在嘛……

贾玖很光棍地爬进了马车,把长乐公主背到背上,一手拎着或天戟,一下子就飞上了半空。另一边,商清逸也抱着赵氏跟在了贾玖身后。

安远卫原来的那些将士们是见过贾玖的武功的。虽然依旧觉得这个小丫头很挑战他们的三观,不过他们好歹还记着自己的职责。但是那些后面来的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他有幸见识到了霹雳世界里面的化烟技巧——另外一种化光技巧比较高级,贾玖还没有学会——只见贾玖人影一闪。原来还站在那篷车上,一眨眼的功夫,人就在安远卫里面了。

站稳了身子的贾玖也被自己看到的吓了一大跳。他差一点就把长乐公主给丢地上去了。

众所周知,他那个老哥,在原著里面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在这里,也是很正常的公子哥儿。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衣食住行都贼讲究。在家里。为了一点儿小事儿不顺心就打丫头撵小子,那是贾家的爷们的专长!至少贾琏在家里为着功课的事儿可没少拿他身边的丫头小子撒气。

这样的贾琏,谁会想到他跟一个普通士兵一样,卷着裤腿扛着竹竿做粗活呢?

贾琏看见自家妹妹依旧是那身水红色衣裙、依旧是夸张的面具、依旧是镶满珠宝的画戟。却背着个十五六岁的大姑娘站在他面前,当即就把肩膀上的竹竿给跌了。

“妹……没事儿吧?父亲若是知道你回来了,一定很高兴。”

从那个才吐了一半的妹字,贾玖知道这个哥哥八成是知道了。不过他的反应也快,贾琏话不对,立刻就一脚踢在了贾琏的膝盖弯里,让贾琏不得不改了口。

边上走过来两个一样扛着竹竿的人。不过,那个人显然比贾琏更懂得如何干活,也比贾琏更知道跟别人配合。至少。他们两个人就扛了七八根粗大的竹竿。为首的那个也是安远卫的老人了,当即冲着边上一队走过的士兵道:“来个人搭把手。”

立刻就有一个高高瘦瘦、满脸尘土的士兵过来跟贾琏换了肩。

面对着自家妹子,贾琏非常不自在。

不是每个男人都有这个勇气面对一个胆敢杀人的女人的。而且是当着他的面杀了成千上百的人。

原著里,王熙凤是心狠手辣,可他的心狠手辣都在他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就是责罚一个下人,也会拖到二门外打板子。胆敢见血的女人,无论年纪多大。都是让贾琏这样的公子哥儿觉得心底发酥的人物,哪怕这个人是他的亲妹妹。哪怕明知道对是为了他们家才这么做的。

拉回贾琏的神智的,依旧是贾玖的声音:“二叔,祖父呢?”

贾琏愣了愣,道:“你跟我来罢。父亲在跟张将军商量接下来的准备。你来了,我们的胜算就多了很多。”说着,有跟想起了什么一般,问道:“丫头,你背上的这位是?”

贾玖很随意地道:“长乐公主。”

贾琏刚开始的时候没有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踉跄了一下,最后还是没能保持平衡,一下子趴在了地上。那个位置,正好是中军帐。

里面的老于看见贾琏趴地上了,立刻大步地过来了:“我说贾主簿,你的身子骨可真够可以的啊!不过是一百跟竹竿,你就趴下了?如果不想扛竹竿的话,下次就不要犯错……”

走到门口,才看到背着长乐公主的贾玖,他当即就傻了:“贾家丫头,你,你回来了啊。”

好吧,又是一个知道了贾玖的丰功伟绩之后不知道用何种面目对待贾玖的大男人。

倒是里面的贾赦,听说闺女回来了,立刻跑了出来:“丫头,你可回来了。我们正在说,若是有你在,安远卫会有更多的胜算。”

一抬头,看见了趴在自家闺女的背上的大姑娘:“这位是?”

“回祖父,这位是长乐公主。”

贾赦当即就跪了。

他知道自家闺女是见过长乐公主的,自然不会弄错。

看见贾赦跪了,其他的武将们连忙也跟着行礼:“见过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长乐公主从贾玖的背上下来,略略理了理自己的衣裙,道:“众卿家平身。”等诸位武将都起来了,长乐公主才道:“是本宫莽撞了。”

张游击连忙上前一步,道:“末将派人送公主……”

长乐公主摆摆手,道:“听说边关老是兵员不足。分兵保护本宫实属不智。你们原来打算如何安排贾家丫头的?本宫就跟贾家丫头挤一挤,等事情完了,本宫再跟贾家丫头一起回转京师便是。此外,本宫会写一封信,还请将军派人日夜兼程送达京师。”

“末将明白。”

得,长乐公主这一安排,很多事情都不得不重新盘算了。

贾赦跟张游击事先可是计算好了的,贾玖武功高,是一大战力。有了这丫头,他们只需要守住其余的三个方向就好。可现在么,贾玖要保护长乐公主,就等于说,他们手里的人不够了。

倒是贾玖,扶着长乐公主进了中军帐之后,立刻就道:“祖父,张将军,也许晚辈不该插嘴。方才晚辈在外面远远地看着,似乎安远卫边上多了两个卫所。不是说,没有朝廷的旨意,边关不得轻易筑城么?”

张游击道:“那不是城寨,而是坞堡。”

坞堡,也就是武装围屋的别称。这玩意儿打秦汉之时就有了,那些边关的军屯民屯也多是按照坞堡的模样建造的,为了就是抵御外敌。安远卫的确没有这个资格另起城寨,不过不等于说没有空子可以钻。将坞堡建在卫所边上,与卫所互为犄角、相互照应也是可以的。

老于倒是站在门边儿上,不时地对着外面探头探脑,这会儿倒是插话了:“贾家丫头,你带来的那个男人是谁?他跟商队里面的人倒是熟悉。”

贾玖一愣,道:“那个人自称商清逸。不过我不认得他。”

贾赦立刻道:“余杭商清逸?六年前的探花郎?”

“祖父知道?”

贾赦道:“如何不知道?时隔多年,已经淡出朝堂几十年的商半朝再度出现年轻俊杰,还是一个尚未加冠的少年郎君,当时整个京师都轰动了。那会儿,你二、老太太曾经为了你大姑姑打过他的主意呢。不过你那个二叔祖母是个眼皮子浅的,到底把事情给搅了。不过,凭人家的家世和学问,也轮不到你那位大姑姑。听说宫里好几位公主、郡主对他倾心不已。不过这位商探花也是个奇人,中了探花、入宫见过太上皇和当今之后,立刻就挂冠而去,不知所往。算算年纪,他也正好是二十三四岁罢。”

贾玖道:“既然如此,还请祖父帮忙把把关。若是真的是他,说不定也是一个助力。他的修为可不低呢。对付狄人应该绰绰有余了。”

贾赦连忙将目光转向上头坐着的长乐公主。

长乐公主道:“虽然皇祖父很器重这位娘舅家的晚辈。不过本宫生于宫闱,倒是不认得这位亲戚。总之,就劳烦贾监军了。另外,接下来就有劳诸位了。”

关于贾赦如何确定商清逸的身份一事,长乐公主并不感兴趣。他也累坏了,只想找个地儿好好的歇一会儿。

尤其是他的帐篷附近绝对不能有男人。

现在,他看到男人就讨厌。如果不是知道安远卫的重要性,如果不是知道贾玖对家人的重视,如果贾赦不是贾玖的父亲家里不是贾玖的亲哥哥,长乐公主一准就叫贾玖送他回京师了。

不过现在么,他宁可忍耐一阵子,哪怕这段日子对于他来说会非常难熬。因为他知道,如果他现在就这么回去了,那么他这辈子就玩了。(未完待续)

...

09

长乐公主想混军功,不过他也知道这并不好混。

他也知道,边关的这些将士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刚开始的时候,他想来个演说,用语言激励战士们的士气和决心。可是他很快就发现,原来边关的将士们根本就不需要这种虚无缥缈的废话。因为在过去的岁月中,他们抱着对朝廷的幻想渡过了一天又一天,从充满希望到满心失望从满心失望再到鼓起希望,他们经过了太多太多,以致于,现在的他们对朝廷根本就没有信心。他们之所以留在这里,不过是因为他们是大齐的士兵他们的身后就是他们的家人。

发现这个问题之后,长乐公主又琢磨着自己能够做的事情。可惜的是安远卫有火头兵,而他就是会下厨,也只会动嘴皮子。如果说跟那些士兵那样做粗活,只怕用不了一个时辰,他就趴下了。

想不到这样一来,士兵们对他的好感度反而上去了。

唯一的困难就是长乐公主自己的心理关。不是女性天生的羞涩,而是对男人的恐惧。若非多年的宫廷生涯锻炼出来的习惯性仪态,只怕他早就落荒而逃了。不过,饶是如此,他也浑身僵硬,却不知道这样的他反而增加了那些士兵们的好感。

到底是深宫里面的公主,面对他们这些糙汉子总是不自在的。

这天天擦黑的时候。长乐公主一步一挨地回到了他跟贾玖的帐篷,道:“你这小东西,怎么不跟我一起出去?”

贾玖挑挑眉。道:“好像是某人很努力地在刷好感度呢。我若是出去了,你就不怕我夺了某人的光彩?”

“那你就抱着你的画戟天天窝在帐篷里面?”

贾玖点点头,道:“没错。反正接下来我的活计也只有杀人而已。”

杀人。

长乐公主听到这两个字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你……这样好么?”

贾玖道:“是你那位表哥还是表叔来着?反正商清逸是这么说的。朝廷对边关实在是太不重视了,官吏们享受着将士们拿命换来的安稳日子,还对将士们不屑一顾,甚至觉得军饷和军备给得太多了。如果不给他们一个教训,如果不让他们知道他们犯下了多么严重的错误。他们迟早会把外戎引入大齐还觉得自己是为了大齐好。”

长乐公主道:“你,你说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儿,就他一个人跟你这么说过么?”

“商清逸跟我说的时候。我也不过半信半疑。不过,我也承认,自己去追杀那些狄人,费时费力不说。还方便了别人设下陷阱坑我。现在么。我可以借助各种陷阱先把狄人坑个七零八落。然后再拎着或天戟上去砍一通就成。根据杨将军他们说的,狄人南犯,威远军和振远军才是主力,我们这里,除非是狄人有意报复。不然,来得人不会很多……”

长乐公主打断了贾玖的话:“如果是那样,杨将军会如何?”

贾玖吹了吹垂在眼前的刘海,道:“会死。”

长乐公主喃喃地道:“这么会?为什么?”

贾玖道:“一直以来。将士们都知道朝廷重文轻武越来越严重。杨将军把丽贵妃送进宫里去,为的就是希望丽贵妃能够在万岁的耳边吹吹枕头风。让将士们的日子好过一点。但是,日前,杨将军的长子对父亲说,他们想错了,是他们太天真太幼稚,对某些人抱持着幻想。从公主的事情可以看出来,只怕某些人还以为,狄人入住中原了,他们还能够享受荣华富贵。”

长乐公主道:“杨将军是心存死志了么?”

贾玖道:“另外,有一支队伍,会在不久之后化身贼寇,专门挖坟。”

长乐公主道:“什么?”

挖坟。

这可是不死不休的节奏。

在这个时代,挖坟就等于结下了死仇,双方不拼至最后一人是不会停下来的。

贾玖耸了耸肩,道:“很简单啊。上面的人嘴皮子一动,边关多了多少断了香火的孤坟。既然他们觉得别人家断了香火是一件很普通的事儿,那就让他们自己试试。就用我们家老爷的话说,就是自家的东西让自家人糟蹋也就罢了,哪里轮得到外人!既然那些家伙认为大齐的女儿被外人糟蹋也是可以的,那么就让他们的妻女来做这个……”

贾玖光顾着自己巴拉巴拉地说的痛快,却不知道这两句说道长乐公主的心里面去了。

谁说不是?

想他乃是堂堂大齐公主,可是他却要和亲,然后经历那么可怕的事情?凭什么那些力主和亲的人家里的女儿就能够嫁个好郎君、相夫教子过上好日子?!他也不服。

既然要和亲,那么你们把自己的闺女送出!敢情和亲的不是你们的闺女,所以你们不心疼是吧?

长乐公主道:“若是让狄人深入大齐,即便杨将军他们战死沙场,他们的家人也落不到什么好罢?甚至连贵母妃也会受到牵连?”

贾玖道:“你说呢?”

长乐公主道:“如此,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贾玖翻了翻白眼,道:“若不是希望你能够搭把手,我会跟你废话这些?”

长乐公主戳戳贾玖的腮帮子,道:“没良心的小东西,换了别人,只怕早将你治罪了!”

贾玖道:“到现在,你还会在乎这些虚礼么?还是说,你坚信那些始终对你恭敬有加的家伙便是真心对你的?现在的我可没办法保持在京里的状态。”

长乐公主道:“看得出来。你身上的杀气却是越来越重了。”顿了顿,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贾玖早就注意到边上的茶碗里的涟漪,道:“我们有客人了。”

长乐公主道:“什么?是上面派人来了么?”

贾玖摇摇头,没有说话。

草原上的春天来得晚秋天却来得早。一年四季里面,能够有三个月看到草场鹰飞就已经很好了。现在,草原上有些靠近大齐的部落觉得自己的马儿已经差不多了、可以打草谷了,又觉得自己招惹不起太大的目标,就把眼光瞄准了安远卫这样的小型卫所。

虽然说安远卫的规模不大,但是今年,草原上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了安远卫得到了一大笔钱粮。今天来攻打安远卫的部落原来是不信的,可是看到天上的鹞鹰的侦察结果,他们也对传言有了几分信心。

只不过,这些狄人无论多少次都不会明白,他们能够贴地听马蹄声,大齐人早就学会了用大瓦缸的回声和茶杯里面的水来判断是否有敌人接近。

更让人高兴的是,今天的月色不错。

贾玖跟长乐公主歇下来不久,就有人过来通知他们:“公主殿下,贾姑娘,有情况。”

贾玖对转过脸来的长乐公主道:“怎么样?要不要去见识一下?”

长乐公主道:“你在小看我?”

贾玖道:“只是希望你能够适应一下。因为不久之后,这里将会成为一片尸山血海。”

长乐公主皱了皱眉头。

贾玖却不等他回答,一手拎着或天戟,一手扯着长乐公主出了帐篷,往围墙上的哨所而去。

今天的月色真的不错,能见度也很好。

月亮很明亮,反衬得星星几乎看不见,也使得天上的云彩清晰可见。如此皎洁的月光,让贾玖一眼就看到了天上盘旋的鹞鹰。

“怎么回事?我还以为只有白天才能够见到鹞鹰呢。”

边上一个小兵道:“虽然不常见,却也是有的。蛮子惯会熬鹰,他们有专门训练晚上出没的鹰。这只八成也是蛮子的耳目。”

贾玖道:“可惜了,我们没有那么好的弓。”

小兵努努嘴,道:“我们都习惯了。天上出现盘旋不止的鹞鹰,过一会儿必定出现蛮子。可惜了,我们没有上好的弓箭,更没有床弩。不然,倒叫他们好看。”

贾玖道:“没事儿。不是说四周都布置上了么?”

小兵开心地道:“都布置上了。我们从来都不知道那些竹子用得好了会有这么好的效果。”

贾玖点点头。

长乐公主还在纳闷呢,就听见天尽头出现了一条黑线,黑线越来越近,马蹄声清晰地传入了长乐公主的耳朵。

来了。

长乐公主死死地盯着那条黑线。恐怖的记忆再度回到他的脑海里面,让他动弹不得。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好像可以看到领头的那人手里高高举起弯刀的寒光。长乐公主甚至不愿意去深究为什么安远卫的将士们动都不动一下。他们就不怕对方攻入卫所么?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对面的一匹马后腿高高扬起,一个骑士飞上了半空。

长乐公主吃惊地长大了嘴巴,然后是接二连三的骑士飞上了上空。

长乐公主傻眼了。

边上的那个小兵很开心地道:“还是贾姑娘的这个办法好。兵不血刃就收获了一堆人头。”(未完待续……)

10

经历过刚开始的难受之后,薛蟠也慢慢地适应了。即便是每天依旧是面对着书本苦大仇深,可这抄写的速度也慢慢上来了。刚开始还歪歪扭扭的字如今也有了几分模样,虽然眼下只能做到横平竖直,虽然根本谈不上风骨,但是好歹也能够让人分得清丁是丁卯是卯,不再是黑漆漆的一团墨疙瘩。

发现贾宝玉和贾探春兄妹两个到来的,不是趴在桌子上抓着笔杆子跟自己较劲的薛蟠,而是贾政。

贾政初时还以为是哪个不懂事的小丫头或者是有心向上、想读书识字的小厮,可将人叫进来之后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的宝贝儿子——他刚开始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探春。

说句实在话,贾政看见小儿子的时候,心里其实是很高兴的。就是天天窝在家里,贾政也知道自己的前程已经完了,他们家要起来,无非是靠自己的的两个儿子贾宝玉和尚是婴孩的贾环,再有就是李纨肚子里那个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娃。比起后面两个,贾宝玉又正好是七岁,贾元春进宫之前就曾经给他启过蒙,早就装了近千字跟三四本书在肚子里了。对于这个年纪大些、又天资聪慧的儿子,贾政嘴上不说,可心里却着实抱着很大的希望的。

就是不能走科举,至少也可以做个名士啊。想这孩子,当初他姐姐进宫以前就已经展露了天分,如今又是三年过去了,怎么着也该多学了一本才对。

抱着这样的希望,看着面前站着的两只小鹌鹑,贾政开口了:“宝玉,今儿个你怎么过来了?”

七岁的贾宝玉已经有几分日后的模样了,见了父亲就窝囊不说,没担当的性子却是已经养成了。遇见了事儿,不要说一口担下了,就是让他在父亲面前多说几句话也不可能,如今见父亲问话。这言辞倒也罢了,可是贾政却是端着一副严父的脸,贾宝玉也就先怂了。

没办法,谁让贾母跟王夫人之前宠溺得紧呢?就是换了寻常人也担心这个儿子会不会被宠坏了。更不要说如今丢了颜面的贾政?为了掩饰他如今的落魄,贾政已经端了好一阵子的脸了,却不知这样越发显得欲盖弥彰。

经历得多的人都知道,只是薛蟠这样的愣子还有贾宝玉这样的小孩子自然是看不出来的。见贾政问话,贾宝玉自然是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他怎么敢老老实实地说是自己原本不想过来时他妹妹探春拉他过来的?那样不是坑自己是什么?

贾宝玉还没有那么蠢。但是他也没有精乖到撒谎欺骗父亲的地步。

贾宝玉迟疑。但是探春不蠢,或者说,本着要讨好贾政的心思的探春可不会错过这样表现的机会,他微微上前半步,在贾宝玉的身侧道:“父亲,今日是初一,女儿与哥哥是特地过来给父亲请安的。”

贾政刚开始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探春——他还以为是贾宝玉的丫头呢——等探春开口说话,他才觉得分外尴尬。

贾家没有聪明人,贾政也不例外——如果他是个聪明人,他早就凭借自己的本事升迁上去了——贾政最直接的反应不是想办法圆过去。也不是将女儿叫到跟前好好抚慰一番——就跟他哥哥贾赦每次看到女儿那样。每次贾赦看到女儿都会这么做,贾玖也会趁机撒娇,在一旁的儿子贾琏也会借机观察贾赦的反应,自然也不会那么紧张了,一家子也是和和美美的。——贾政一张口就是训斥:“你来作什么?不知道这里是我的外书房,不是你这样的女孩子家能来的么?还不给我滚出去。”

若是换了别的言辞,探春只怕还好受些,可是贾政偏偏用了一个滚字,就是探春再机灵,他也只有六岁。当下说不出话儿来,只得含泪低头跑了。

边上的贾宝玉原来就怕父亲怕得很,如今被贾政的话这么一刺激,又见妹妹委屈地跑了出去。贾宝玉就更紧张了。只是他不知道这仅仅是刚开始呢。

且说探春出了贾政的书房,也不敢往后面的内宅去,只顾着低着头往后花园来,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偷偷地哭一场,却不想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贾倩也吃惊不小。他原来是来翠篁东风看看能不能找到竹荪的,却没有想到会跟泪流满面的探春撞了个满怀。他素来是知道探春的。心气高不说,还很看重自己的脸面,等闲不愿意让人看轻了去。能让探春甩开丫头嬷嬷们一个人跑到后花园里偷偷的哭,可见不是小事儿。

探春见撞了人了,立即就在对方的身前借着对方的身子遮挡,胡乱擦了擦脸拭干泪痕,这才抬起头来。也亏得他如今年纪尚幼,不曾开始使用脂粉,不然,就他这番动作,他那张脸绝对不能见人。也亏得贾倩十分熟悉探春,换了他妹妹贾清,只怕真的被探春给糊弄了过去。

贾倩等探春站稳了,这才稳稳当当地给探春行了个礼,道:“侄女儿给三姑姑请安,三姑姑吉祥。”

探春抬眼看着眼前蹲下身子的贾倩,道:“罢了,你且起来罢。你是姐姐还是妹妹?”

贾倩道:“牢三姑姑动问,舍妹如今还在姑姑那里呢。侄女儿却是来这里找食材的。三姑姑若是有时间,不如移步陪侄女儿同行可好?”

探春非常惊讶:“找食材?为什么要来这里找食材?难不成大老爷那边还短了你们的吃食不成?”

贾倩连忙解释道:“三姑姑误会了,侄女儿要找的是竹荪。这竹荪乃是御膳珍品,就是各地发现了,也是直接进上了,等闲的人家可见不到这竹荪的面呢。而且这竹荪也怪,只长在枯竹的竹根上,新栽的竹林里是见不到他的影子的。我记得这翠篁东风是高祖皇帝在位的时候就有了,所以才来碰碰运气。”

探春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可是这上面写的不是篁翠么?这匾额应该是从右往左读的罢?”

贾倩道:“正是,这匾额打从前朝的时候就有了,正确的读法的确是篁翠,只是当初高祖皇帝口误,故而如今举家都唤作翠篁东风,为的就是纪念当初高祖皇帝驾幸的旧事。”

探春道:“原来还有这个缘故。我却从来不知道。你有心了。”

贾倩一愣,这才想起来,这些事情是他上辈子的时候因为家里建大观园,外头的人为了要不要拆这翠篁东风的缘故还争吵了好些日子呢。只是这样的事儿不可能让他们这样的小姑娘知道。如果不是当时他身子不好了。王熙凤亲自守着,他也不会听到有关翠篁东风的事儿。

一想到上辈子的大观园,贾倩的心里就不好了。就是因为大观园,他的父亲贾赦从此翻不了身,他的哥哥和嫂子也离了心。也就是大观园让皇帝远了贾元春,最后成为贾家不忠不孝的一大罪证。甚至连林黛玉也因为这大观园而死。如今想起来,贾家的丧钟是因为大观园而起,贾家的彻底没落也是因大观园而结束,叫贾倩心里会舒服才怪。

哪怕留恋着大观园里的清静日子,贾倩对大观园也真的喜欢不起来。

贾倩因为想到大观园而心里不痛快,可落到了探春的眼里,却成了他被自己看穿而尴尬,微微抬起下巴对着贾倩示威。也亏得贾倩的性子是个软的,若是换了他妹妹贾清。只怕第一时间就讽刺了过去。

贾倩就是听出了探春的讥讽也不在意,只是笑笑,道:“三姑姑,不知道您的丫头和嬷嬷何在?虽然是自家的园子,可是让姑姑一个人孤身至此便是他们的不是。”

探春立即就放下了脸,道:“你是要管我的丫头么?”

贾倩笑道:“三姑姑,您的丫头自然是您的丫头,我一个小辈可不敢乱了规矩。只是若是让老太太看到三姑姑您这个样子,只怕是要恼的。”

探春立即道:“那也是我的事,与你何干?”

贾倩一愣。继而明白过来,自己还是被上辈子给束缚着了。上辈子薛宝钗在大观园里可是端着姐姐的模样,摆着一脸为你好的模样将大观园里的所有女孩子都比到了泥地里面去了。那个时候,不止贾探春。就是史湘云和林黛玉,不也给薛宝钗管过么?探春也对此从来不敢多嘴,甚至还巴结着薛宝钗,哪怕被薛宝钗踩着脸也不敢反抗的。只是自己到底不是当年的薛宝钗,又是晚辈,这个三姑姑又是个自尊心强的。有道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若是让对方记恨上了,只怕从此自己姐妹就多事了。毕竟对方还有一个极会折腾又舍得下脸面的生母呢。

贾倩笑道:“三姑姑您多心了,晚辈只是看您有些受了委屈的模样,故而多嘴一句。毕竟这样的亏,姑姑当年也吃过……”

探春哼了一声,道:“你以为我是二姐姐,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吭声么?”

贾倩道:“不知道三姑姑愿不愿意跟侄女去这翠篁东风里面坐坐,顺便让侄女儿为您排解排解。若是有什么事儿,就是吐露了出来,这心底到底好受些。三姑姑如今这个模样,只怕老太太看了也不好受呢。”

探春冷哼一声,道:“侄女儿有心了。你还是管好你自己的事儿罢。我自己的事儿自己会办好。”说着抬脚就往前面去了。

探春是顾着自己的面子,不想让贾倩看轻了去,却忘记了,如今贾倩是贾赦亲口认下的养女,日后更是要记在贾赦已经亡故了的长子名下的。这宅子里有的是变着法子想要讨好他的人,哪里需要探春来开这个口?

很快,贾倩在翠篁东风的一根已经被砍得只留下半尺高的竹根下找到小小的一株竹荪的时候,他身边的人就将事情的始末都打听清楚了。

因为是伺候贾倩的时间更久一点,白露跟红叶一样,跟这里的丫头们也熟,听见这个,当下就暗暗咋舌,道:“怪道三姑娘如此呢,原来是被二老爷给吼了。”

玳瑁笑道:“虽然是亲生父亲,可什么时候不能请安呢。偏要这会儿过去。要知道,薛家哥儿跟着员外郎读书,每日里不到申时不会离开。三姑娘这会儿过去。撞见了外男,员外郎当然生气。”

贾家的奴才们都是人精,知道分家又分宗之后,贾政就是客人了。不再是这将军府的主人,所以看在贾母的面子上或者是为了讨好贾母,他们依旧称呼贾政为二老爷,可是到了外面,他们哪个把贾政当一回事情了?刚开的时候只有大门上传话的小厮称呼贾政为员外郎。如今却是叫开了,只是不叫贾母听见而已。

贾倩在边上听了,道:“若是只是这样那还就罢了。我记得老家也有一位白发儒生,考了大半辈子的科举,头发都全白了,家里的几百亩上等水田都折腾了进去,依旧没有考出来。人到了老年越发左性儿,逼着自己的儿孙们也考。他有个孙子,原来不是读书的料,反而在做生意上有些天分。想跟着人出去做学徒给家里弄个进项,却险些被祖父活活打死。我就怕二老爷也魔障了,见宝叔上学不用心,也对着宝叔用家法。”

玳瑁道:“姑娘,就是员外郎对着宝二爷动板子,那也是他们父子的事儿,他们原是客人,您又是晚辈,哪里好多嘴的。再不济还有老太太呢。姑娘也只要管好自己的事儿就好了。”

贾倩点点头,道:“说的也是。”

白露如今胆子也大了些。见贾倩好说话,当下也道:“其实要婢子说,今日的事儿错的还是三姑娘和宝二爷。就是他们两位是养在老太太跟前的,去给父亲请安算什么?二姑娘那么忙。尤其是拈花法会之后,二姑娘就一点一点地接过事情了,可每日里得了闲暇,不还是给老爷做了扇套子,还给二爷煮了老鸭粥?二姑娘比三姑娘才大了多少?每日的事情又不知道多了多少,尚且如此。他天天玩耍,却直到今日才去给员外郎请安,又去了不该去的地方,被吼了还不是自找的……”

白露只知道自己说得痛快,哪里想到正说到了自家姑娘的软肋?上辈子的他比探春还不堪呢。

贾倩起身道:“罢罢罢,终究是别人家里的事情,人前不说是非,人后莫揭人短,与其说这些有的没有的,还不如帮我想个法儿。这几日二叔为了准备考试,嘴上都起泡了。姑姑尚且急着给二叔准备吃食,我们也不好太过疏忽了才是。”

虽然不知道自家姑娘为什么突然怏怏的,但是玳瑁和白露都知道贾倩不开心了,连忙住了嘴,跟在贾倩后面帮忙。倒是贾倩自己心里存的事情,这手底下也慢了起来,这一个下午都在出神,倒是让他的丫头们惊吓不小。

至于探春,自己跑出去几十步之后,终于想起来自己的哥哥贾宝玉被留在了贾政那里。凭着贾宝玉对贾政的畏惧、凭着方才贾政的态度,探春本能地觉得不好。

只盼哥哥莫要激怒父亲才好,只盼父亲莫要责骂哥哥才好。

一想到贾政把贾宝玉吓哭的可能性,探春的脚下立即加快了脚步。他才跑出的后花园子,就看见他奶嬷嬷在门口等着了:“我的姑娘,方才就看见您急匆匆地跑了,嬷嬷我可真是急死了,又不知道姑娘在哪里,只能在这里等着……”

“快,宝玉在老爷跟前呢,快告诉老太太。”

见探春上气不接下气,那奶嬷嬷赶紧过来给探春顺气,口中道:“姑娘放心,方才侍书已经去找鹦哥了。我的好姑娘,好端端的,你怎么把二爷拉到老爷跟前去了?最近老爷的脾气可大着呢,若是拿二爷撒气,让老太太知道,老太太会怎么看姑娘?”

探春道:“我不过是想给父亲请个安罢了……”

那奶嬷嬷道:“姑娘放心,给父亲请安原是正理,姑娘拉二爷过去也算不得错。就怕老爷拿二爷撒气,老太太不好发作老爷,又要安慰二爷,最后这过错着落在姑娘身上。”

探春吓了一跳。

别人家里父慈子孝,可贾政和贾宝玉这父子俩就跟冤家一样,自打贾宝玉落地这父子俩就没有合拍过。

贾宝玉出生的时候,因为带着玉,贾母和王夫人都非常高兴,唯有贾政说他是祸胎,还要将他丢掉,最后还是贾母拦住了。为了防止丈夫弄死了自己仅有的两个儿子中的小儿子,王夫人更是拿着鸡毛当令箭、闹得满城风雨,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他的小儿子叫做贾宝玉。

等贾宝玉抓周的时候。小孩子喜欢鲜艳又有香味的东西,贾宝玉在那么多东西里面抓了胭脂水粉并不奇怪,如果换了别人,只怕会一笑了之。唯有贾政吹胡子瞪眼,说他注定了是酒色之徒。

且不管贾宝玉的那块石头到底是不是胎里带来的,贾政的想法是符合当时的一般人的想法的。换了别人,自己的儿子跟别人不一样,哪个不是藏着掖着的?也就王夫人。非要闹得人尽皆知。要知道,在世人眼里,只有真命天子才会有这些异象。像梦日入怀的汉武帝的生母王娡,还有最后成为汉宣帝的生母的钩戈夫人。只是梦境这种东西不过是梦境,也不过是人家嘴皮子一张的事情,可加上这玉石呢?

贾政要丢掉贾宝玉,其实也是为了保全自己的长子、自己的女儿,也是为了保全自己,保全自己的家。可事实却是他失败了。平生第一次做出了正确的决定,却因为母亲和妻子的联合而功亏一篑。

贾宝玉的抓周也一样。如果不是这些年来,贾政放出话儿来,贾宝玉也的确不是那种神童,只怕贾政坟头上的松树只怕跟他儿子的坟墓上松柏一样,早就郁郁葱葱了。

除去要保全自己、保全自己的儿子的心之外,贾政对贾宝玉这个聪明伶俐的儿子岂是并没有什么不满意,当然他也不会无缘无故地责罚自己的儿子,尤其是贾宝玉如今还小的情况下。哪怕自己问了许多问题,贾宝玉一个都没有答上来,贾政也不过是让贾宝玉跟薛蟠一样抄书罢了。

这里面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自然是因为贾宝玉来给他请安了。另外一部分原因自然是因为被禁足佛堂的王夫人已经承担了大部分的罪责。只要日后操作得宜。自己的儿子就是不做官也可以做名士。

抱着这样的期望,贾政决定亲自教养儿子。

但是,贾政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贾母带着人来了。

贾母刚开始的时候还以为贾政会责罚贾宝玉。就跟以前每一次见到贾宝玉那样,所以他过来是为了带走贾宝玉,而贾宝玉呢,果然一见到贾母救眼泪汪汪的,让贾母以为自己的宝贝孙子受了委屈。

贾母很清楚,自己的这个孙子不能读书。当然,当着外人(薛蟠)的面,他不能明说,只是对着侍立在一边的贾政道:“老二,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是宝玉还小呢,我又不指望他走科举的。还是让他松快两年再说罢。”

贾政一愣,连忙道:“母亲,宝玉如今也七岁了,就是不走科举,至少也该读书明理罢……”

贾宝玉正钻在贾母的怀里呢,贾母发觉贾宝玉居然在自己的怀里隐隐发抖,这心情立马就不好了,道:“你当我不知道你?要走科举,你自己去考,宝玉还小呢。”

说着,尽是不由分说地带着贾宝玉回去了。

贾政在屋里愣了半晌,等屋里只剩下他跟薛蟠两个人的时候,这才全身无力地跌坐在边上的椅子上。

这是贾家的家务事,薛蟠原来也不敢开口的。可是贾政到底是他姨父,就是只是让他抄书,总的来说对他还是很不错的。见贾政精神很不好,他小心翼翼地过来,给贾政端了一杯茶,道:“姨父,您请用茶。”

贾政叹息一声,道:“你的功课如何了?”

薛蟠立即窜了过去,将自己抄写的书稿捧过来,双手奉与贾政。

贾政略略翻了翻,道:“不错,比昨日好多了。今日你先回去罢。”

薛蟠道:“姨父,我在家里也没有事情,陪姨父坐一会儿也是该的。”

贾政叹息一声,过了好半天才道:“让你看笑话了。”

薛蟠道:“姨父,不是外甥胡说,我看表弟对姨父的心意是实打实的。表弟年纪小,不耐烦在书桌上久坐也是有的。我也是这样过来的啊,现在我也能坐下抄一个时辰的书了。”

贾政笑笑:“你的孝心我知道了。你回去罢。听说你妹妹这几日也不大好,多关心关心他。我这里还有事儿,不留你了。”

薛蟠见贾政这么说,这才点点头,带着不安,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等薛蟠走了,贾政这才叫人去打听事情的经过。当他得知是探春(的丫头)去找的贾母,气得当下砸了自己最爱的官窑盖碗,有在屋里枯坐还一会儿,这才起身回内宅。才走到门口,就听见贾环的哭声和赵姨娘的安抚声。

一想到探春也是赵姨娘的肚子里爬出来的,贾政的心情就越发烦躁,怒喝道:“哭哭哭,就知道哭。你能不能让他安静一会儿?”

赵姨娘连忙从屋子里出来,道:“老爷,不是我不小心,也不是环儿娇惯,实在是现在的丫头都太过怠慢了。您看看,环儿的胳膊都红了。也不知道那丫头是哪里上来的,居然敢掐环儿,如果不是发现得早,我早就……”

贾政道:“既然是丫头不好就发卖出去,另换了好的来!我说你也上点心,这个才一点点大,那一个呢?都会跟我这个父亲耍心眼儿了!”

贾政可真是气急了,居然对着赵姨娘这个妾说这样的话来。

赵姨娘在其他人面前是一副愚蠢不堪的模样,可在贾政面前,他委实精明着呢,听见贾政这么一说,当下就落泪了:“老爷,这个女儿一打落地就被抱走了,妾是连一眼都没瞧见。等他略大一点,妾挺着大肚子打帘子,可是他这么大的一点孩子哪里知道自己是我这肚子里爬出来的?就是妾养了环儿,也没有资格进老太太的屋子,又如何见得到他?”

贾政道:“你是在怨望?”

赵姨娘道:“老爷,我也知道将三丫头养在太太跟前是为了三丫头好。这么些年,妾都只敢远远地看着三丫头。可是每一回,妾也都只敢远远低看着……”

不得不说,赵姨娘不愧是个精明的女人,知道如何把握机会。王夫人被禁足了,这个时候他不笼络贾政什么时候笼络呢?适时地道出自己的委屈,又不着痕迹地让贾政自己去思考探春的教养问题,不愧是贾政屋里唯一一个能够养出一女一儿的姨娘。

11(加更)

贾母带着人浩浩荡荡地从贾政的书房里带走贾宝玉一事根本就瞒不了人,甚至到了傍晚的时候,贾玖和贾倩贾清姐妹两个很快都知道了。贾玖知道以后也只是微微地叹息一声,依旧抱着弟弟,告诉弟弟自己面前每一样东西叫什么。

比起贾宝玉的事情,他更在意自己的弟弟什么时候能够开口说话,倒是贾倩贾清姐妹两个反应要大得多。

贾清悄悄地走过去,推推自己的姐姐,道:“姐,你看……”

贾倩摇了摇头,示意丫头们到外面去摘花、扑蝶、钓鱼、做针线,等屋里没了别人,这才对妹妹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是看老太太大张旗鼓地将宝叔带回去,觉得好笑,是不是?”

贾清笑道:“知我者姐姐也。明明那位是宝叔的亲生父亲,莫要说将宝叔留下说话,就是将儿子留在自己的院子里过夜又如何?正经的父亲与嫡子呢!可在这府里的人的眼里,尽然是宝叔的夺命仇人一般,生怕宝叔被吃了。只怕别人家里听说此事都不敢置信吧。”

贾倩隔空虚点妹妹,道:“你呀,老毛病又犯了不是?我们是晚辈,又是凭空冒出来的,这种事儿就是姑姑也不好开口,更何况你我!”

贾清道:“可是下面已经传遍了。莫要说我们这里的丫头婆子们了,就是这后花园里各处的守夜婆子们也在说呢。”贾家就这么大,一点点的芝麻大的事儿也能够让下面的丫头婆子们说上好几天,更不要说贾母这位贾家的老祖宗亲自往后面原来给仆役们住的院子里去?哪怕那里住着贾母小儿子,这事儿也够劲爆的。贾清还凑近了贾倩身边道:“姐,我听说,老太太很少出自己的院子,以前舅公,不,应该叫祖父了,祖父住在那边的院子里都十几年了。可是老太太也就过年的时候去坐坐。那个时候,听说那个院子可是跟这宅子分开的。祖母每日给老太太请安也要坐小半天的车呢。”

贾倩道:“这道听途说的事儿我们如何能够到处宣扬呢?再说了,老太太是长辈,难道宝叔就不是长辈了不成?我们的辈分最小。又是养女,就是那边是客人,有些事情也不是我们可以多嘴的。”

贾清对着姐姐做了一个鬼脸,道:“我才不信了,难道长辈教导小辈的时候也不说真话么?若是祖母现在身子好好的。必定不愿意看到姑姑学坏的。妹妹问姐姐,也有这个意思。妹妹在这些事情上原来就比别人略差一点,故而才请假姐姐来着。偏姐姐还不肯与我说真话。”说到最后,这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只抿着嘴等着姐姐的回答。

即使明知道妹妹这话半真半假,可贾倩还是迟疑了:“妹妹,你说什么呢。我跟你是双生姐妹,就大了一刻钟而已,又怎么可能指点你。”

贾清看了看姐姐,见贾倩不是真的生气、话中也不是没有余地。当下便笑了:“姐,如今我们在这里,姑姑尚且比我们小,还要照顾三叔,有些事情,妹妹不是只能找姐姐商量着么?更何况,道理这样的事儿,本来就不是越辩越明白的么?”

贾倩想了想,道:“说得也是。我们姐妹既然来了这里,除了靠上面的垂怜。也只有我们姐妹之间互相扶持了。妹妹对于宝叔与他父亲之间的事情,可有什么看法?”最后一句也是压低了声音的。

贾清想了想,道:“姐姐,我不过是一点小见识。就让我抛砖引玉罢。”

“你这个鬼丫头,跟我也来刷这个心计。”

“这不是怕自己说得不好,惹了笑话么?以前母亲说的,我都忘得差不多了。”贾清对着姐姐撒娇,这脑子转得一样不慢:“姐,要我说。那边倒是应了一句话,父不父子不子。做父亲的不像是父亲,做儿子的更不像儿子。别的不说,我们来了这些日子,却是第一次听见宝叔跟三姑姑去给他们的亲生父亲请安。这是其一,其二,老太太居然如此起师动众地将宝叔接了回来,倒好像是没把员外郎当成宝叔的儿子一般。这等行为,委实叫人疑惑。”

贾倩道:“以前我也不曾留心,只是近日来,我冷眼看着,好像老太太是故意不让宝叔读书上进一般。”

贾清大吃一惊:“不让宝叔读书?”

贾倩道:“你没有听见么?老太太那句很有名的话,‘我又不指望宝玉考进士做官’……”

不等姐姐开口,贾清便抢着道:“姐,你不说我都没有注意到呢。读书和做官,这话听着就好像把读书跟做官画上了等号一般。可是读书是读书,母亲在的时候就不止一次念叨着,读书是为了明白事理,还不止一次遗憾我们连书本都摸不到。怎么在老太太眼里……”

贾清不敢说下去,贾倩也沉默地点点头,道:“没错,这里的人,除了祖父一家子之外,上至老太太,下至丫头婆子,只怕这眼中最看重的就是功名利禄。只怕他们只看到了当官的好处,加上科举是进入官场的主要途径,尤其是自前朝以来入阁拜相的人都是进士科出来的,如何叫人不艳羡?”

贾清道:“我看只有祖父这边的人看到了人家十年寒窗苦,那边的人怕是只看见了人家的金榜题名时罢。”

“你呀,贫罢。”贾倩道,“你难道忘记了宝叔的那块玉了么?就是大姑姑为了他那块玉回来了,他还堂而皇之地戴在自己的脖子上到处招摇呢。你那日看见他没有戴?我看老太太心里其实很清楚呢,只要宝叔还戴着他=那块石头,只怕他就一日不能读书。”

贾清吓了一跳,道:“那宝叔的父亲就不知道?”

贾倩道:“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作为父亲,哪里会不心疼孩子的?只怕那位心中想的是,就是将来不能走科举,做人也该识字明理,不然小的时候还有家里的长辈疼着,等大了,长辈都不在了,还不是要靠自己的?就是有金山银山又如何?不识字不明理。还不是只有被人欺负的份儿?”

贾清道:“那位想得到这么深远么?若是他是个有脑子的,只怕也不会窃居荣禧堂了。”

贾倩道:“你也莫要把人看低了。荣禧堂的事儿还可以说当局者迷。有道是灯下黑,被虚荣迷了心的员外郎老爷当然容易一叶障目,可是有关宝叔读书的事儿却可以说是旁观者清。就是那位自己不知道。难道他年轻的时候,他的先生就不会告诉他读书是为了什么么?就是他原来不知道,到了今日只怕也知道了。”

贾清道:“我看姐姐是太心善,把所有的人都往好处想。我最怕姐姐这个样子了。若是将来吃了亏可怎么好?”

贾倩笑着摇摇头,垂眸片刻之后。方才道:“妹妹,有一样愚姐却是与你一样的想法,那就是在老太太和员外郎、宝玉之间,原本的祖孙三代的味道却是有些变了。”

贾倩虽然没有明说,可是贾清却是听明白了。这里不是前世,因为女权运动和妇女解放运动,让女人有了广阔的舞台,在这个世界上,男人和女人的世界就是这么泾渭分明。女人只能坐在家里,仰望着院子上方四角的天空。可是男人却能够走遍整个天下。只能坐在家里的女人们的权力有限得很,名义上说,女人在家相夫教子,可实际上,男人才是一家之主,女人不过是起辅佐的作用罢了。若是男人反对,或者说女人不得男人的心,女人不但什么都做不好,甚至连自己的生命财产安全都不能保证。

不要说别的,就是他们的母亲。因为没了男人庇护,不还是一样早早地把命丢了?更不要说嫁妆了,就是他们两个也险些保不住。他们到了这里,刚开始的时候所有的人不是把他们两个下厨当成天经地义的事儿?如果不是贾赦给他们撑腰。只怕他们早就沦给贾宝玉的厨房上人了。

贾母也一样。说是他是贾赦的母亲,所以他才能够在这座府邸里面作威作福,甚至做主让贾政夫妇搬进荣禧堂都没有人说话。那也是因为贾赦自己没有先开口提出反对。若是贾赦上一本子,说父亲贾代善没了他一介将军不敢窃居国公的尊荣,只怕皇帝早就把这座超乎规格的宅子收回去,另外赐下符合一等将军身份待遇的宅邸了。

贾清突然想起来。道:“姐。我上回还隐隐听下面的人说什么‘大厨房里预备老太太的饭,把天下所有的菜蔬用水牌写了,天天转着吃,吃到一个月现算倒好。’老太太日常的饮食排场这么大,再加上各子孙房里有好吃的还要另外孝敬一份,林林总总算起来,这每年三万两银子可够花销不?祖父的脾气且不说,姑姑的性子我们却是知道一二的。姑姑向来节俭,就是每餐的八个份例菜和八个精致小菜他尚且皱眉说太过奢靡,你说看见老太太那里的排场,姑姑会是什么反应?”

贾倩想了想,道:“姑姑不是多事的人,就是觉得这排场大了,姑姑也只是皱眉而已。我听说,姑姑每日晚上很容易饿,就是这些菜蔬还不够姑姑一个吃的呢。”

贾清道:“姐。你怎么知道的?我都不知道呢。”

贾倩道:“你难道没有注意?之前我们不是羡慕姑姑力气大么,姑姑嘴上说是练出来的,可是若是留心,你也能够注意到的。我们自打来了这里每日都是子时就起来去了姑姑那里,先在姑姑那里坐一会儿,吃一点东西。我们两个一般是吃小半碗粥,可是姑姑能够吃一整碗,还要吃一碗馄饨、两个包子一个粽子外加一个素馅的大饼。吃完,我们会在姑姑屋里躺一会儿,跟三叔玩耍一阵子。姑姑也会回自己的床上睡个回笼觉。然后去给祖父请安,我们最多也就是半碗的馄饨就不吃了,姑姑却是要吃一碗豆腐脑、三根油条,还要吃两个煎果子。去老太太那里请安,姑姑又是吃最多的那一个,连老太太也说,看见姑姑吃东西,他老人家的胃口也好了起来。对了,之前姑姑伤了脸,吃东西也不香了。之前姑姑一个人吃的就足足抵得上我们两个人的饭量。”

贾清连声道:“对对对,姐姐不说,我都想不起来了。姑姑也真是可怜,被那边连累了不说。连脸上的伤口都不敢处理,直到昨儿个才收拾。还不敢用好药。”

贾倩道:“你我都知道怎么一回事情,若不是为了保护家人,姑姑才不用这么委屈呢。我看祖父对姑姑的脸可在意着呢。就怕祖父忍不住,做得过了。惹了别人的眼。”

贾清摇摇头,道:“姐。你的意思是,祖父会跟老太太扛上?可是祖父的性子……”

贾倩点点头道:“祖父只对自己在意的人心软。老太太若是真的让祖父伤心了,只怕到最后母子俩连最后的情面都保不住。”

贾清道:“不会吧。祖父可是有名的孝子,愚孝到了对老太太盲从的地步。”

贾倩道:“人的感情都是有数的。若是消磨太多,总是会磨淡了情分。不说别的,就说今日,我可是看见祖父对着姑姑的脸发了好一会儿呆,还叹了三声气,这才去了大朝……”

贾清皱了皱眉头。道:“姑姑的脸能够影响到祖父对老太太的孝心么?”

贾倩刚要回答,就听见外面有人高声道:“婢子给三姑娘请安,三姑娘吉祥。”

只听探春在外面道:“咦,你们怎么在这里?为什么不在屋里坐?”

只听玳瑁道:“回三姑娘的话,我们家两位姑娘这会儿在屋里看书呢,姑娘们不喜欢我们在跟前伺候,说是一堆人都在屋里看着就觉得热。婢子们正好也躲个懒在这里纳凉。三姑娘,您请少待,容婢子进去通报。”

探春见此也不好直接闯进去,在外面等了一等。等里面收拾好了,贾倩贾清姐妹两个出来迎接了,又在门口厮见过,这才迈过门槛。

探春一进门就四下里张望了一番。却看见那窗子都大开着,当下便笑道:“怎么,难不成是二姐姐短了你们的冰不成?怎么好端端的,都把丫头们撵出去了?”

贾清笑道:“三姑姑却是说反了呢。就是之前我贪凉,结果晚上差一点冻着。若不是姐姐逼着我吃了一碗姜茶,又窝着发了汗。不然事情才严重呢。这样的错儿犯一次也就算了,哪里能犯第二次?”

探春道:“着凉了?那现在呢?可要请太医?”

贾清笑道:“看三姑姑说的,不过是贪了凉,哪里就要到请太医的份儿上?只是刚开的时候鼻子有些闷闷的,吃了姜茶,睡了一会儿就好了。倒是姑姑的脸色不大好呢,可是有什么事情么?”

探春一愣,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方才我跟你姐姐在翠篁东风遇见,因为心情不好,很是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如今想来,却是我的不是,还望你们多多包涵。”

贾清一愣,这事儿他根本就没有听姐姐提起过,就是姐姐身边的丫头婆子们也是一个字都没有说。一想到姐姐有事儿瞒着自己,贾清的脸上就有些不好看了。

就跟贾倩说的那样,他们在这里无依无靠的,除了长辈的垂怜之外,也只能靠姐妹二人互相扶持。如今姐姐居然有事儿瞒着自己,还是在外面受了委屈这样的事儿,叫贾清如何会高兴。

贾清的脸色微微一变,贾倩就明白了,道:“三姑姑说得哪里话。原是我不会说话才惹怒了三姑姑的。只是那会儿三姑姑急匆匆地从那边跑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者说,二老爷对三姑姑发脾气了?”

探春苦笑一声。道:“老爷可不是吼我了,谁让我这么没规矩,居然去了他的外书房。”

贾清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探春说的老爷其实指的是贾政。

贾倩道:“若是仅仅是外书房,想来二老爷也不会这么生气,是不是当时二老爷跟前还有其他人?”

探春点了点头,道:“是的,姨妈家的表哥也在。”

贾倩道:“三姑姑,侄女儿也听说过,二老爷的性子最是方正,眼里素来是容不得沙子的。前朝的时候,有个大清官,听说他有个才五六岁的女儿,因为接了陌生人给的一块饼就被父亲给活活饿死了。侄女儿年纪小,只知道个大概,只怕对于立志效仿先贤的二老爷来说,有些事情只怕是不能错一丝半点儿的。三姑姑,您口中的表哥是宝姐姐的哥哥么?那也是大人了。既然是两姓外人,自然也不好太过亲近。有些事情老太太不怎么在意,可是二老爷是男人,只怕在乎得紧。”

探春道:“是这样么?那宝玉读书的事儿也是这样么?”

贾倩一愣,跟妹妹对视一眼,道:“姑姑为什么这么说?姑姑是妹妹,我们又是晚辈,可不好对宝叔的事儿多加评论呢。”

探春道:“我也是刚刚知道。宝玉被老太太带走的时候,老爷砸了自己日常用的盖碗。”

贾倩和贾清沉默了好一会儿,见探春低着头,抱着茗碗的手都发白了,这才开口道:“老太太对宝叔读书的事儿不大重视,这是老太太心疼孙儿,舍不得孙儿吃苦。可是宝叔到底是二老爷的亲生儿子,父母之爱为之计远,二老爷希望宝叔能够多读书只怕不是为了老太太口中的做官,而是为了让宝叔能够早日识字明理罢。”

探春道:“是这样么?可是老太太教养宝玉不是一样的道理么?老爷为什么会这样……”探春就是没有亲眼所见,却也能够从下面的人的话里面感到贾政的伤心与痛苦。可是他怎么都想不明白。

贾倩和贾清都知道贾政的痛苦,无非是害怕贾宝玉走自己的老路。毕竟贾政也是在贾母身边大的,就是因为贾母的宠爱他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到如今,却是没有后悔药可吃。但是,贾宝玉就是贾宝玉,顽石一块。在贾宝玉身上保持着希望就注定了贾政的愿望要落空。只是这样的话,贾倩和贾清又如何能够开口呢?直到探春的下一句话,才让他们发现,原来是自己想多了,这位精明的三姑娘根本就不是为了贾宝玉读书的事儿来了。

只听探春道:“你们说,老爷会恼了我么?毕竟是我拉着二哥哥过去的……”

贾清也发现了自己是自作多情,心中不觉对探春多了那么一丝蔑视,口中却道:“看三姑姑说的,做儿女的给父亲请安难道不是正理么?要侄女儿说,您不去给二老爷请安,那才是您的过错呢。您拉着宝叔过去也是手足之情,不忍宝叔的名声上出了瑕疵。哪里是您的过错呢?”

听贾清这样说,探春果然放松了下来,道:“真的是这样么?”

“自然如此。”

贾清很清楚,探春其实不需要自己的安慰,他只是来这边找认同的。贾玖的好运和如今的身份注定了是探春求而不得的,探春自然不会去找贾玖。再除去将自己关在屋子里的薛宝钗和已经回了史家的史湘云,那他能来的,不是只有自己姐妹这里了?

想到这些,贾清的脸上也淡了下来。果然,探春也没有多坐,甚至连一杯茶都没有吃完,就起身告辞了。姐妹俩送探春到门口,探春再三推辞,不要这姐妹二人相送,贾倩和贾清也只能在门口止步。只是看探春离去的方向,似乎是后面贾政住的地方。

知道探春又去刷父亲的好感度了,贾倩和贾清也只是对视一眼,什么都没有说。

人家家里的事情,哪里需要他们姐妹多嘴?这样的事情,就是他们不开口,也有人到处宣传。

01

步天街,登云梯,御鼓一响动九重。

边关战事一日三变,百官在御前吵成了一锅粥,谁会想到就在右丞相与兵部尚书吵到最厉害的时候,从来就不曾响过的御鼓居然咚咚咚地响了起来。沉闷的鼓声回荡在金銮殿上空,让百官为之一凛。

谁,是谁在这个时候告御状?!!!

不要说文武百官,就是上面昏昏欲睡的皇帝也吓了一跳。

上一次的御鼓响起是什么时候来着?

御鼓一响,意味着有天大的冤情需要面陈君王,而这样的案子基本上会牵连出一大串的官员。这次的御鼓又会让多少人人头落地?

不要说其他人,就是左右丞相也心中暗自嘀咕。能够爬到今日的高位,就是他们自己做得再好,也难保没有人往他们的头上扣屎盆子。更不要说,没有人能够一辈子都不犯错。

一时之间,金銮殿上一片寂静。

皇帝对自己的大太监王继恩微微点了点头,那太监赶紧去了。到午门外一看,却是一个小孩子。看衣着打扮可不是一般人家出生,倒像是富贵人家的女儿。

“哪儿来的瓜娃子!这御鼓是你可以玩的么?来人,将这孩子乱棍打出去!”

那小孩子尖叫着道:“我是来告状的!我要告家里的奴才!让我进去!”

王继恩原来还以为会涉及自己身上呢,却没有想到这个小孩子是为了如此可笑的原因告御状,便止住了那些侍卫,道:“你真的是来告御状的?你可知道,要告御状,就必须滚钉板又或者……”

“滚钉板就滚钉板,我今天一定要让陛下知道我家的冤情!”

王继恩还想着让这孩子在滚钉板和打板子里选一个呢,却没有想到这孩子这么心急。他对着侍卫颔首示意,那些侍卫立即就搬出了钉板。

那孩子站在钉板前,默默地给自己打气,正要弯腰,又被边上一个侍卫拦住了:“小姑娘,滚钉板要先脱了衣服鞋袜。你是女孩子,可以穿里面的单衣,不能再多了。”

小女孩愣了一愣,继而很干脆地将衣服首饰都扒了下来,果真只留下贴身的单衣。

看见小女孩如此干脆利落地滚钉板,就是王继恩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带着这个小女孩入内,等候宣召。

皇帝一听一个小女孩鸣御鼓、告御状只是为了告家里的奴才,非常惊讶,就是文武百官们放松了下来,觉得有趣得紧。

一声宣,百官就看着御道尽头,一个仅着单衣的小女孩慢慢地走来,看其身形,最多不过十岁,或者说,说这个孩子只有五六岁也是有的。如此年纪的小女孩居然会来告御状,文武百官心中不觉怜意大起。等这孩子入了金銮殿,看着那粉雕玉琢的小脸上还有鲜明的伤痕和血迹,更是让人为之唏嘘。

皇帝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见了这么一个小女孩,他心里也软了。没办法,他的儿子少,女儿更少,健康的几乎没有,只能抢兄弟家的闺女充作自己的女儿。可饶是如此,终究是隔了一层。眼前这个小女孩面对自己也不露怯,可比宫里那些强多了。

皇帝道:“下面何人,为何告御状?”

那小女孩拜了一拜,道:“启禀万岁,臣女之父乃是昔年荣国公贾源之嫡长孙、现蒙朝廷钦封的一等将军贾赦。日前,臣女听说家奴周瑞之妻拿着荣国府的帖子包揽诉讼生受了三千两白银,并亲眼见到此人将证据藏到了荣禧堂。臣女虽然年幼,却也知道,这天底下只有陛下之言才是金口玉言,陛下之下,哪怕是王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如果此事爆发出来,必定是父亲代那奴才受过。臣女想救父亲,故而前来告状。”

皇帝一听,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个周瑞是你们家的奴才?”

小女孩答道:“启禀万岁,此人是我们荣国府二太太的陪房,不是父亲的奴才。而且,此人曾经多次在人前人后诽谤家父。希望陛下能够为臣女一家做主。”

刑部尚书得到允许才开口道:“小丫头,既然你父亲是袭爵之人,那么这事难道不是你父亲指使的么?”

小女孩回答道:“这位大人,我父亲虽然得了朝廷的钦封,但是并没有住在荣禧堂。哥哥曾经亲口告诉我,荣禧堂里面的陈设乃是国公才能够享受的。所以父亲一直住在荣国府东北角的院子里。如今住在荣禧堂里面的人乃是父亲的胞弟臣女的二叔、工部员外郎贾政。当家之人,也是二太太,并不是臣女的母亲。”

这一下,大家心里就明白了,这个小女孩哪里是来告家里的奴才的,分明是求皇帝做主,给他们家撑腰的。

皇帝道:“小丫头,你可有状纸?”

那小女孩摇了摇头:“回万岁,臣女不识字,所以没有状纸。”

“不识字?你几岁了?”

“万岁,臣女今年八岁了。”

御史中丞出列道:“陛下,不管事情因由如何,但是尊卑有序。工部员外郎居然住在了国公在能住的荣禧堂,那是逾制、冒渎之罪。臣请弹劾工部员外郎贾政。”

“臣附议。”

“臣附议。”

………………

一群大臣纷纷拜与御前。

皇帝道:“小丫头,朕夺了你叔父的官位,然后让你父亲搬回荣禧堂住着可好?”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是,跪在下面的小女孩居然如此回答皇帝:“陛下,臣女是来告那些家奴的,不是来告叔父的。臣女家里的那些奴才们一个一个都厉害着呢,欺上瞒下,还偷我们荣国府的东西。不但让我们贾家的子孙叫他们爷爷奶奶,吃着我们家的饭、拿着我们家的银钱,还在背地里骂我的父亲。万岁,臣女不求别的,只求您派人将这些奴才抓起来。臣女只想知道他们都做了哪些恶事!臣女不想让父亲替这些奴才背恶名。”

皇帝刚开始的时候还想宁事息人,可是一听到什么贾家的子孙都要称呼那些做奴才的为爷爷奶奶,不觉心中一动。

他心念一转,就叫了自己三个成年的儿子并自己的心腹兼爱弟来:“老二、老六、老七,你们也大了,也该见见世面。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们去办。十六皇弟,你负责给这三个孩子把把关,免得让他们被下面糊弄了去。至于小丫头你,先安置在宫中。你脸上的伤口可不能马虎,来人,赐冰肌散。”

宫中之人都是聪明人,如果皇帝对这个小丫头感觉一般般,他也只要事后让太医院里的医官给这个小丫头看看就是。如今居然在金銮殿上当众赐下冰肌散,显然是对这个小女孩非常满意了。

何况为了几个区区家奴就派出三位皇子一位王爷,显然皇帝要大办。

既然已经明白了圣意,下面的人自然知道怎么做。一时之间,京城里鸡飞狗跳,就连禁军和王府护卫都出马了,就为了查抄荣国府的荣禧堂和荣国府的奴才。

虽然贾母将贾家乃是京师二等公卿挂在嘴边、自认皇家之下便是自家,可是荣国府已经多年不见御使也是事实,如今家里突然来了三位皇子和一位王爷,更是让贾母惊讶万分。连忙停了戏班子,让人伺候自己更衣。至于他心爱的宝贝孙子贾宝玉,自然是精心打扮了,留在后头,随时候着。

邢夫人与王夫人更是急急忙忙地赶回自己的屋子换衣服,却不知道暗中有眼,将两个人的来处看了个明明白白。

十六皇弟庐陵王在荣禧堂正堂上坐了没多久,就等到了他想知道的信息,所以,等贾母带着儿子儿媳妇来的时候,他也只是微微确认了一下,就直接开口,道:“一等将军贾赦,工部员外郎贾政,有人告你们包揽诉讼、草菅人命。本王奉旨,抄查荣国府荣禧堂。”

此言一出,贾家男女纷纷跪下喊冤。刚开始的时候,贾赦和邢夫人也跟着喊,结果哭了没两下,两人都觉得不对劲来了。既然是抄家,为什么只抄这荣禧堂呢?

聪明人可不止一个两个。刚开始的时候,因为事关爱子,贾母还顾着求情,可是转念一想,年老成精的贾母就明白了关窍。

贾母怒道:“老大,这是你的亲弟弟,你怎么能够做这样的事!”

贾赦涨红了脸,跪地道:“老太太,儿子不知道老太太所指何事。”

贾母大怒,正待发作,却被庐陵王给拦住了:“太夫人稍安勿躁。告状之人可不是令郎。不过圣命难违,太夫人不要让本王难做。”

荣禧堂也就那么大,庐陵王带来的人手不少,能人更是有的是,就是王夫人藏得再隐秘,又哪里躲得过这些宫廷供奉的眼睛。

果然,没有两下子,一大堆的账本、契约、印子钱的单据、当票都堆到了正堂当中,庐陵王翻开其中一本账本,看了看,道:“哇哦哦,府上还真是富有呢。一介女流,一年居然有这么多的银子。本王一年的俸禄也才一万两纹银,就是本王出宫的时候宫里给的安家银子也没有府上一位女眷一年的进项多。不知道将军夫人是哪一个。”

邢夫人只得出列道:“王爷,臣妾便是一等将军贾赦之妻邢氏。”

“来人,拿下。”

邢夫人立即喊冤:“冤枉啊,王爷,臣妾虽然是一等将军之妻,可是臣妾夫妻两个并不住在这荣禧堂,而是住在后面东北角上的院子里。臣妾委实不知道此事啊。”

庐陵王晃了晃手里的地契,道:“可是这里有你的印鉴呢。”

邢夫人一听,立即明白过来:“好你个王氏,做下坏事儿不说,还弄虚作假,拿我来顶缸!”如果不是被人硬生生地拉住了,只怕他一定会将王夫人打个头破血流。

庐陵王这才反应过来,道:“没错,本王倒是忘记了,方才带着人去这荣禧堂东院换衣裳的,可不是这位夫人,而是这一位。既然如此,那就两人都带走。到底孰是孰非,自有刑部和大理寺裁夺。”

立即就有人拿绳子将王夫人给捆了,两人都被装进了黑色的小轿子抬走了。地下的一堆证据,从财物到账本,自然也都被搬走了。连同王夫人的嫁妆也没有落下。如此阵仗,贾赦早已经两股战战,看在贾母的眼里,更是加剧了贾母对贾赦的鄙视。

这个大儿子,终究是难成气候!有什么好怕的,他们贾家可不是一般人家,不说头上的国公匾额,就是祖上的情分,上头就是要处置也会斟酌一二,更不要说,两个女人是用轿子抬走的,又不是用囚车押走的,这里头的差距可大着呢。

转头看见跪在边上的贾政,贾母更是满意三分。这个儿子倒是有大将之风,不曾惊慌失措丢了祖宗的颜面,却不知道贾政心里还在想着,反正邢夫人王夫人都被带走了,就是自己不管,自己那个大哥也会让琏儿去打听消息的,再不济,王家也不会不管王夫人,根本就不用他操心。

果然,等天使走了,贾赦就叫过儿子,要儿子去打听消息了。无论贾赦有多么不喜欢邢夫人,无论贾赦心中对邢夫人这个继室有多少不满,再外人眼里,邢夫人终究是他的妻子。夫妻一体,邢夫人不好了,他贾赦也会受到影响。

在后面的李纨看见邢夫人和王夫人先后被人绑了,又惊又怕,不觉在心里懊悔不该嫁进这样的人家来。他比贾母看得明白,这分明是王夫人做了孽,却那邢夫人顶缸,还被人发现了。这样的事情,换了别人,肯定是墙倒众人推,偏偏这家子却没有几个人将这么大的事情当成一回事情。

如今,他不求上面能够放过自己的婆母,也不求自己的丈夫能够躲过这场风波,唯求不要拖累自己的娘家,不要拖累自己的父母。哪怕他自己也知道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步天街,登云梯,御鼓一响动九重。

边关战事一日三变,百官在御前吵成了一锅粥,谁会想到就在右丞相与兵部尚书吵到最厉害的时候,从来就不曾响过的御鼓居然咚咚咚地响了起来。沉闷的鼓声回荡在金銮殿上空,让百官为之一凛。

谁,是谁在这个时候告御状?!!!

不要说文武百官,就是上面昏昏欲睡的皇帝也吓了一跳。

上一次的御鼓响起是什么时候来着?

御鼓一响,意味着有天大的冤情需要面陈君王,而这样的案子基本上会牵连出一大串的官员。这次的御鼓又会让多少人人头落地?

不要说其他人,就是左右丞相也心中暗自嘀咕。能够爬到今日的高位,就是他们自己做得再好,也难保没有人往他们的头上扣屎盆子。更不要说,没有人能够一辈子都不犯错。

一时之间,金銮殿上一片寂静。

皇帝对自己的大太监王继恩微微点了点头,那太监赶紧去了。到午门外一看,却是一个小孩子。看衣着打扮可不是一般人家出生,倒像是富贵人家的女儿。

“哪儿来的瓜娃子!这御鼓是你可以玩的么?来人,将这孩子乱棍打出去!”

那小孩子尖叫着道:“我是来告状的!我要告家里的奴才!让我进去!”

王继恩原来还以为会涉及自己身上呢,却没有想到这个小孩子是为了如此可笑的原因告御状,便止住了那些侍卫,道:“你真的是来告御状的?你可知道,要告御状,就必须滚钉板又或者……”

“滚钉板就滚钉板,我今天一定要让陛下知道我家的冤情!”

王继恩还想着让这孩子在滚钉板和打板子里选一个呢,却没有想到这孩子这么心急。他对着侍卫颔首示意,那些侍卫立即就搬出了钉板。

那孩子站在钉板前,默默地给自己打气,正要弯腰,又被边上一个侍卫拦住了:“小姑娘,滚钉板要先脱了衣服鞋袜。你是女孩子,可以穿里面的单衣,不能再多了。”

小女孩愣了一愣,继而很干脆地将衣服首饰都扒了下来,果真只留下贴身的单衣。

看见小女孩如此干脆利落地滚钉板,就是王继恩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带着这个小女孩入内,等候宣召。

皇帝一听一个小女孩鸣御鼓、告御状只是为了告家里的奴才,非常惊讶,就是文武百官们放松了下来,觉得有趣得紧。

一声宣,百官就看着御道尽头,一个仅着单衣的小女孩慢慢地走来,看其身形,最多不过十岁,或者说,说这个孩子只有五六岁也是有的。如此年纪的小女孩居然会来告御状,文武百官心中不觉怜意大起。等这孩子入了金銮殿,看着那粉雕玉琢的小脸上还有鲜明的伤痕和血迹,更是让人为之唏嘘。

皇帝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见了这么一个小女孩,他心里也软了。没办法,他的儿子少,女儿更少,健康的几乎没有,只能抢兄弟家的闺女充作自己的女儿。可饶是如此,终究是隔了一层。眼前这个小女孩面对自己也不露怯,可比宫里那些强多了。

皇帝道:“下面何人,为何告御状?”

那小女孩拜了一拜,道:“启禀万岁,臣女之父乃是昔年荣国公贾源之嫡长孙、现蒙朝廷钦封的一等将军贾赦。日前,臣女听说家奴周瑞之妻拿着荣国府的帖子包揽诉讼生受了三千两白银,并亲眼见到此人将证据藏到了荣禧堂。臣女虽然年幼,却也知道,这天底下只有陛下之言才是金口玉言,陛下之下,哪怕是王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如果此事爆发出来,必定是父亲代那奴才受过。臣女想救父亲,故而前来告状。”

皇帝一听,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个周瑞是你们家的奴才?”

小女孩答道:“启禀万岁,此人是我们荣国府二太太的陪房,不是父亲的奴才。而且,此人曾经多次在人前人后诽谤家父。希望陛下能够为臣女一家做主。”

刑部尚书得到允许才开口道:“小丫头,既然你父亲是袭爵之人,那么这事难道不是你父亲指使的么?”

小女孩回答道:“这位大人,我父亲虽然得了朝廷的钦封,但是并没有住在荣禧堂。哥哥曾经亲口告诉我,荣禧堂里面的陈设乃是国公才能够享受的。所以父亲一直住在荣国府东北角的院子里。如今住在荣禧堂里面的人乃是父亲的胞弟臣女的二叔、工部员外郎贾政。当家之人,也是二太太,并不是臣女的母亲。”

这一下,大家心里就明白了,这个小女孩哪里是来告家里的奴才的,分明是求皇帝做主,给他们家撑腰的。

皇帝道:“小丫头,你可有状纸?”

那小女孩摇了摇头:“回万岁,臣女不识字,所以没有状纸。”

“不识字?你几岁了?”

“万岁,臣女今年八岁了。”

御史中丞出列道:“陛下,不管事情因由如何,但是尊卑有序。工部员外郎居然住在了国公在能住的荣禧堂,那是逾制、冒渎之罪。臣请弹劾工部员外郎贾政。”

“臣附议。”

“臣附议。”

………………

一群大臣纷纷拜与御前。

皇帝道:“小丫头,朕夺了你叔父的官位,然后让你父亲搬回荣禧堂住着可好?”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是,跪在下面的小女孩居然如此回答皇帝:“陛下,臣女是来告那些家奴的,不是来告叔父的。臣女家里的那些奴才们一个一个都厉害着呢,欺上瞒下,还偷我们荣国府的东西。不但让我们贾家的子孙叫他们爷爷奶奶,吃着我们家的饭、拿着我们家的银钱,还在背地里骂我的父亲。万岁,臣女不求别的,只求您派人将这些奴才抓起来。臣女只想知道他们都做了哪些恶事!臣女不想让父亲替这些奴才背恶名。”

皇帝刚开始的时候还想宁事息人,可是一听到什么贾家的子孙都要称呼那些做奴才的为爷爷奶奶,不觉心中一动。

他心念一转,就叫了自己三个成年的儿子并自己的心腹兼爱弟来:“老二、老六、老七,你们也大了,也该见见世面。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们去办。十六皇弟,你负责给这三个孩子把把关,免得让他们被下面糊弄了去。至于小丫头你,先安置在宫中。你脸上的伤口可不能马虎,来人,赐冰肌散。”

宫中之人都是聪明人,如果皇帝对这个小丫头感觉一般般,他也只要事后让太医院里的医官给这个小丫头看看就是。如今居然在金銮殿上当众赐下冰肌散,显然是对这个小女孩非常满意了。

何况为了几个区区家奴就派出三位皇子一位王爷,显然皇帝要大办。

既然已经明白了圣意,下面的人自然知道怎么做。一时之间,京城里鸡飞狗跳,就连禁军和王府护卫都出马了,就为了查抄荣国府的荣禧堂和荣国府的奴才。

虽然贾母将贾家乃是京师二等公卿挂在嘴边、自认皇家之下便是自家,可是荣国府已经多年不见御使也是事实,如今家里突然来了三位皇子和一位王爷,更是让贾母惊讶万分。连忙停了戏班子,让人伺候自己更衣。至于他心爱的宝贝孙子贾宝玉,自然是精心打扮了,留在后头,随时候着。

邢夫人与王夫人更是急急忙忙地赶回自己的屋子换衣服,却不知道暗中有眼,将两个人的来处看了个明明白白。

十六皇弟庐陵王在荣禧堂正堂上坐了没多久,就等到了他想知道的信息,所以,等贾母带着儿子儿媳妇来的时候,他也只是微微确认了一下,就直接开口,道:“一等将军贾赦,工部员外郎贾政,有人告你们包揽诉讼、草菅人命。本王奉旨,抄查荣国府荣禧堂。”

此言一出,贾家男女纷纷跪下喊冤。刚开始的时候,贾赦和邢夫人也跟着喊,结果哭了没两下,两人都觉得不对劲来了。既然是抄家,为什么只抄这荣禧堂呢?

聪明人可不止一个两个。刚开始的时候,因为事关爱子,贾母还顾着求情,可是转念一想,年老成精的贾母就明白了关窍。

贾母怒道:“老大,这是你的亲弟弟,你怎么能够做这样的事!”

贾赦涨红了脸,跪地道:“老太太,儿子不知道老太太所指何事。”

贾母大怒,正待发作,却被庐陵王给拦住了:“太夫人稍安勿躁。告状之人可不是令郎。不过圣命难违,太夫人不要让本王难做。”

荣禧堂也就那么大,庐陵王带来的人手不少,能人更是有的是,就是王夫人藏得再隐秘,又哪里躲得过这些宫廷供奉的眼睛。

果然,没有两下子,一大堆的账本、契约、印子钱的单据、当票都堆到了正堂当中,庐陵王翻开其中一本账本,看了看,道:“哇哦哦,府上还真是富有呢。一介女流,一年居然有这么多的银子。本王一年的俸禄也才一万两纹银,就是本王出宫的时候宫里给的安家银子也没有府上一位女眷一年的进项多。不知道将军夫人是哪一个。”

邢夫人只得出列道:“王爷,臣妾便是一等将军贾赦之妻邢氏。”

“来人,拿下。”

邢夫人立即喊冤:“冤枉啊,王爷,臣妾虽然是一等将军之妻,可是臣妾夫妻两个并不住在这荣禧堂,而是住在后面东北角上的院子里。臣妾委实不知道此事啊。”

庐陵王晃了晃手里的地契,道:“可是这里有你的印鉴呢。”

邢夫人一听,立即明白过来:“好你个王氏,做下坏事儿不说,还弄虚作假,拿我来顶缸!”如果不是被人硬生生地拉住了,只怕他一定会将王夫人打个头破血流。

庐陵王这才反应过来,道:“没错,本王倒是忘记了,方才带着人去这荣禧堂东院换衣裳的,可不是这位夫人,而是这一位。既然如此,那就两人都带走。到底孰是孰非,自有刑部和大理寺裁夺。”

立即就有人拿绳子将王夫人给捆了,两人都被装进了黑色的小轿子抬走了。地下的一堆证据,从财物到账本,自然也都被搬走了。连同王夫人的嫁妆也没有落下。如此阵仗,贾赦早已经两股战战,看在贾母的眼里,更是加剧了贾母对贾赦的鄙视。

这个大儿子,终究是难成气候!有什么好怕的,他们贾家可不是一般人家,不说头上的国公匾额,就是祖上的情分,上头就是要处置也会斟酌一二,更不要说,两个女人是用轿子抬走的,又不是用囚车押走的,这里头的差距可大着呢。

转头看见跪在边上的贾政,贾母更是满意三分。这个儿子倒是有大将之风,不曾惊慌失措丢了祖宗的颜面,却不知道贾政心里还在想着,反正邢夫人王夫人都被带走了,就是自己不管,自己那个大哥也会让琏儿去打听消息的,再不济,王家也不会不管王夫人,根本就不用他操心。

果然,等天使走了,贾赦就叫过儿子,要儿子去打听消息了。无论贾赦有多么不喜欢邢夫人,无论贾赦心中对邢夫人这个继室有多少不满,再外人眼里,邢夫人终究是他的妻子。夫妻一体,邢夫人不好了,他贾赦也会受到影响。

在后面的李纨看见邢夫人和王夫人先后被人绑了,又惊又怕,不觉在心里懊悔不该嫁进这样的人家来。他比贾母看得明白,这分明是王夫人做了孽,却那邢夫人顶缸,还被人发现了。这样的事情,换了别人,肯定是墙倒众人推,偏偏这家子却没有几个人将这么大的事情当成一回事情。

如今,他不求上面能够放过自己的婆母,也不求自己的丈夫能够躲过这场风波,唯求不要拖累自己的娘家,不要拖累自己的父母。哪怕他自己也知道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02

宫闱深深深几许。

虽然宫城很大,人很多,号称光太监就有十万,可宫苑之内依旧空旷得很,除了各处的守卫,几乎看不到人。因为没有上面的允许,下面的宫女太监们可不能到处乱走。出了事情,那是要命的。

至少贾家二姑娘住进了这处偏殿之后,就没有见到几个人。不过,他的待遇倒是不错。大太监王继恩可是按照郡主来宫里小住的规格给他安排了四个宫女并四个小太监。当然,这八人人还要负责偏殿的卫生,又要轮番值夜,平时只能轮换着上来当差。

贾元春来的时候,他堂妹正好坐在窗下对着窗外发呆,两个宫女则坐在下面的小杌子上做针线。

贾元春一进来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二妹妹,我求求你,你放过我母亲吧。他年纪大了,可经受不住啊。”

贾家二姑娘跳到地上,认了半天才道:“原来是二叔家的大姐姐。大姐姐变化可真大,我都认不出来了。大姐姐是在哪里当值啊?今儿怎么有空来这里?”

贾元春扑过去想抓贾家二姑娘的衣角,却被边上的宫女鸣琴踢开了:“既然是宫女,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这里是你可以随便进的地方吗?”

贾元春泣道:“事关家母,请两位姐姐行行好,成全小妹的孝心。求求你们,求求你们。”说着,连连磕头。

贾家二姑娘道:“我知道,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大姐姐这样做,是不是想博同情,让人觉得我霸道、容不得人?孝道?大姐姐心里真的有这个词么?大姐姐既然是孝女,为何二老爷和二太太犯错的时候,大姐姐不知道劝谏。如今却来求我,难道只有大姐姐才是孝顺的?还是说,我应该看着我父亲背上不实的污名、由着下人作践,并且对不闻不问。这才是大姐姐眼里的孝顺?”

贾元春一愣,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后面有人道:“将人拖下去,打水洗地。不要让这个女人脏了我的地,污了孝顺二字。”

众人抬头一见,可不是皇帝驾到,纷纷伏地行礼。

食色性也。

当今皇帝是个喜好美人的,虽然现在得宠的丽贵妃是个骄傲的小辣椒,但是之前的三位已故贵妃都是娇滴滴的柔弱美人,宫里还有一个凭着温柔慈善从宫婢爬上来的四妃之一季淑妃,所以,但凡有这个心思搏一搏青云路的宫中女人,只要能忍的,走的都是这一路线。

贾元春也不例外。

换了另外一种场景,精心收拾过的、楚楚可怜的他,恰到好处地展现出自己线条优美的侧脸,皇帝说不定还会心动。但是喜好美人并不等于说皇帝是个脑残,相反,有些时候,他比任何人更较真。

贾政夫妇已经冒犯了他的底线。

皇帝坐定之后,才对地上趴着的贾家二姑娘道:“丫头,你可知道外头对你父亲的评价?”

贾家二姑娘歪着脑袋想了想,道:“万岁,臣女不知道外面的事情,但是家里的那些奴才嘴上说的,臣女却是听说过的。”

“哦?你说来听听。”

“是,万岁。臣女听说过的最多的无非十二个字,荒淫**、没有担当、不知进取。不过,臣女觉得,父亲这样挺好的。”

皇帝一听,笑了:“为何这么说?”

贾家二姑娘道:“看我们家下面的奴才就知道了,他们在背后上蹿下跳,挑拨着我们两房内斗,为的还不是让荣国府乱起来,好让他们有机会浑水摸鱼、乘机捞好处?一家子斗得跟乌鸡眼似的,最后两败俱伤,却让一群奴才在背后弹冠相庆,难道这样才是好的?推己及人,难道要我父亲也跟那些人一样?所以我说父亲这样真的挺好的。乖乖呆在家里,领着朝廷给的体面,不惹事,也不让朝廷烦心,更不曾害了人。所以,臣女说,这样的父亲,哪怕是被人笑话不知进取,也是极好的。”

皇帝心中一动,脸上的笑意更是真实了几分,招手让贾家二姑娘起来,站在自己身边说话:“不错,如此看来,你父亲的不知进取也算不得过错。”

贾家二姑娘道:“是啊。其实有关我们家男丁的事儿,我是看在眼里的。常言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可是看我那个比我小半岁的堂弟就知道了,我们家的男人,有本事的,真的没几个。”

皇帝让贾家二姑娘挨着自己,坐在下面的脚踏上,然后问他:“这是什么缘故?”

贾家二姑娘道:“万岁,我听人说,大家公子大多都是三四岁开始启蒙,七岁的时候就已经正式上学了。可是我那个堂弟,一听说上学就撒泼耍赖,要不就装病。二老爷想管教,如果用了板子,老太太必定会冲出来骂二老爷,说二老爷这是将他老人家往死里逼,还动不动就闹着回金陵去;如果二老爷只是骂我那个堂弟几句,老太太也是不依的。而且老太太经常挂在嘴边的就是‘我们这样的人家又不用靠着科举吃饭的’。试想,在这样的人家家里,哪里养得出有用的人才来!所以,臣女才会说,我们家的男人,本事有限。不过,父亲比别人好在父亲有自知之明,知道有的事情做不了,所以父亲不做,把位置腾给有本事的人。因此,臣女认为,这样的父亲真的挺好的。”

皇帝摸了摸贾家二姑娘的头,道:“那么,你再说说这荒淫**如何?”

贾家二姑娘道:“外头说的荒淫**,臣女也觉得有些没有道理。毕竟那些女人都是自愿伺候父亲的。父亲就是年纪再大,也是朝廷钦封了的一等将军。家里的丫头也好,外头的女人也好,有的是赶着巴结、想过穿金戴银的富贵日子的女人。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父亲也不曾做出什么欺男霸女的事情,相反,还出了买妾之资。父亲比戏文上演的好多了。当然,如果父亲能够注重保养一点,那就更好了。”

皇帝听了,倒是将原来的三分喜爱变成了七分的满意来。

不错,不愧是朕看中的孩子,果然是个好的,连带着对贾赦也有了好感。

进宫这么久,这位二姑娘终于看清了皇帝的模样。皇帝的个子并不高,看着还有些清瘦,也没有留胡须,光洁的脸庞、保养得很好的手,看上去根本就不像已经有了三个成年儿子的人,反而跟贾珠差不多大。唯有微微上挑的丹凤眼习惯性的眯着,掩盖住了眼底说不清的的圣心难测。

皇帝事情多,到底没有在这里久待,却亲口命令下面的人好生照顾贾家二姑娘。

等皇帝走了,贾家二姑娘这才从地上爬起来,道:“鸣琴,我进宫多久了?”

“回姑娘,今天已经是第十七天了。”

“如此,一会儿你去皇后娘娘宫里告罪,并请示娘娘,明日一早我想去给娘娘请安,希望娘娘给我这个恩典。”

另外一个宫女秋葵道:“那姑娘想穿什么样的衣服?”

贾家二姑娘道:“**里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富贵牡丹到烈焰玫瑰到空谷幽兰再到不开花的水仙,姹紫嫣红、千姿百态,就是我扮成一朵花儿也是无用。如此,就尽量平庸一些吧,不要太张扬,也不能太素净,不能犯了宫里的忌讳,更不能招了上面诸位娘娘的眼、让公主们不舒服。总之,在这样的基础上,你们看什么样的衣裳首饰配起来最舒服,就选什么样的衣裳首饰。”

宫里面就是一块石头都长着耳朵。

也就是说,宫里从来就没有什么秘密,哪怕是一点子风吹草动,想知道的人一定能及时知道。听说这位住在皇帝的养心殿偏殿里面的小女孩要来给皇后请安,宫里每一个女人都惊动了。破天荒的,这些女人们都早早地来了,没有一个迟到。

皇后坐在上面,东西两溜靠背椅上按照尊卑分别坐着东一丽贵妃、西一赵端妃、东二吴贤妃、西二周德妃、东三季淑妃、西三敬嫔、东四宣嫔、西四昌嫔。至于嫔位以下低阶妃子,都只能站在这八位妃嫔的身后。

按照规矩,皇后之下,有皇贵妃一位,皇贵妃乃副后,并不是每代都有,至少皇后身体康健的时候就不会有皇贵妃。皇贵妃之下设贵妃二人,妃四人,嫔九人,再往下,贵人、美人、才人、御女之流没有定员。虽然说妃位已经满了,可是贵妃尚缺一人,下面的九嫔更是只有三人,可以说,当今皇帝的**规模并不算大。

坐着的这些妃嫔之中,以丽贵妃最为年轻,父兄兵权在握,膝下还有一个才落地没多久的女儿,是近年宫中最风光的女人。

四妃之中,端妃是二皇子的生母,贤妃是六皇子的养母,德妃是七皇子的养母,这三个妃子年纪稍大,看着都是慈眉善目、端庄高贵的模样。宫婢上去的季淑妃,虽然出身最低,却有一个争气的肚子,一共为皇帝生下了一子三女,虽然小皇子落地即殇,虽然三个女儿只站住了一个,还病歪歪的,可是还是得到了皇帝的眷恋,每个月皇帝都会去他宫里坐坐。

再往下的三嫔,都是生养过的皇子皇女的,虽然都没有站住,可是他们至少生养过,还有个过得去的家世,自然混了一把椅子。

这些女人各就各位之后,贾家二姑娘才得到允许进来给皇后请安。看着这个趴在地上的小女孩,昌嫔先开了口:“都说贾家的女孩子生得好,臣妾惯来是不信的,只以为娘娘跟前的贾女史乃是特例,如今又见了这孩子,方知道往日里竟是我错了。只是臣妾听说,这孩子来告状连状纸都不曾带,说是不识字。虽然说女孩子无才便是德,惫懒至此,松散至此,终究是辜负了。也是皇后娘娘宽宏,依了臣妾的脾气,怕是要恼的。”

众人都等着贾家二姑娘回答呢,却不想这个孩子跪在地上,歪着头,右手挠着右耳屏的根部,显然,这孩子有听没有懂,正困惑着呢。

季淑妃温温柔柔地笑道:“你这孩子,怎么不回话呢?”

贾玖对着季淑妃拜了拜,道:“这位娘娘,方才这位娘娘说了半天,刚刚听上去好像是夸我,又像是怜惜我,可是细听着又觉得不像。这位娘娘,您这么温柔,心肠也好。您行行好,跟臣女说说,方才这位娘娘说了半天,到底是什么意思。”

后面站着的几个年轻妃嫔忍不住好笑,只听季淑妃依旧温温柔柔地道:“昌嫔的意思是说,你进宫有些日子了,为何到现在才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贾家二姑娘道:“原来昌嫔娘娘是在问这个,臣女不曾读过书,是个睁眼的瞎子,昌嫔娘娘不要跟我这个小孩子计较哈。至于娘娘问臣女为何不早些日子过来,臣女不懂宫里的规矩,不过,臣女家采买丫头的时候,都会将小丫头在别院里面养上两三个月,确定没有隐疾,也不曾带着病气,这才会让他们从角门进来。想来,之前让臣女住在那处偏殿里也是一样的道理。臣女卑微,如果因为臣女让娘娘们陷入险境,那就是臣女之罪了。”

皇后眸光一闪,招手让人搬了个脚踏子放在中央,让贾家二姑娘坐了,道:“你这个孩子倒是有心。不错,这宫里面万岁的安危是第一要紧的。你且坐下说话吧。”又问贾家二姑娘多大了,既然不曾读过书,那可会做针线,家里安排了什么功课云云。

贾家二姑娘呢,就老老实实地说了。三个亲孙女当中,贾母在意的就一个贾元春,哪里会管这个不得他心意的大儿子家的庶女?可以说,就是贾母身边的猫猫狗狗都比他这个贾家二姑娘有体面,不然也不会让贾家二姑娘这么容易地就逃了出来,还告了御状。

即便贾家二姑娘已经尽力掩饰了,可是他又如何瞒得过宫里的这些人精子?!他越是掩饰越发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03

且说送走了贾赦,贾玖终于有时间理会在自己耳边蜂鸣不已的声音:【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叮,宿主精神波动确认。打开兑换商店。】

【叮,宿主精神波动确认。完成荣国府支线任务:忽悠贾赦。任务进度,百分之八十。】

【叮,宿主精神波动确认。完成荣国府支线任务;分宗。任务进度,百分之十。】

【叮,宿主精神波动确认。开启华夏主线任务:厉兵秣马。任务进度,百分之零。】

…………

原来的蜂鸣声只是让贾玖难受的话,现在则是让贾玖头疼了。贾玖转过身去,面向里侧,这才允许自己的脸上带出一点点的痛楚来。

真的好痛,若不是贾玖勉力支持,只怕他早就**出声。为了转移自己的痛楚,贾玖将自己的心神转移到自己刚得到的系统上来,只见那任务记录上秘密麻麻地记录着好些东西。

【完成任务:诸子百家之儒家系列任务:爱有差等系列乾之五、九。得分500,得分500。】

【完成任务:诸子百家之儒家系列任务:三常五纲之父为子纲之孝道,任务进度,百分之六十。得分600。】

【完成任务:诸子百家之儒家系列任务:三从四德之夫死从子,任务进度,百分之二十,得分200。】

…………

如此密密麻麻的一大堆,看得贾玖眼晕。贾玖粗粗地扫过自己已经完成的任务,又去看兑换商店,商店里面有许多分类,从消耗品到修炼功法样样齐全,只是需要的分数不同而已。

贾玖的目光很快就被一条介绍给吸引住了目光:【《兵甲武经完整版》:兵甲武经现,神州烽烟起。四魌封武冠,莫问谁与敌。】再看下面的介绍,却是:【《道德经》有云: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正,其致一也,谓天无以清将恐裂,地无以宁将恐废,神无以灵将恐歇,谷无以盈将恐竭,万物无以生将恐灭,侯王无以贵高将恐蹶。】并有一行备注:【结合杀戮碎岛王脉功体,事半功倍,无需引子。】下面还有链接。

贾玖翻过去一看,只有两个选项,一个是戢武王功体,一个禳命女功体,目前都可以兑换,下面还有解释。

戢武王功体的注释是这样写的:【戢武王,杀戮碎岛之主,沉稳刚毅、气度恢弘的王者,武学超凡出众,曾于婆罗堑一役击退咒世主大军,因此声名远播,被誉为「杀戮碎岛的救赎」。作风稳健,不发声色、谋定而后动,暗中查访雅狄王过往相关谜团,并对火宅佛狱与慈光之塔展开复仇。戢武王功体,体质40,资质优,修行武学速度+6,修行法术速度+4,法术免疫力+5。招式:倾雪淹世、淹世雪鸿、太初一击、太初混沌启杀戮·或天长戟废玄黄·逆龙八气、「废」之卷:玄黄废世、寰宇尽废、苍穹俱废。】下面还有功法演示和人物生平演示。

禳命女功体的注释是这样写的:【万物阴阳应对等,世途反极致偏斜。经霜自有凌云意,勿做依人媚骨花。禳命女,杀戮碎岛王女,天生具有特殊的灵疗能力,被雅狄王赐「禳命」之号。气质轻灵,性格外柔内刚。禳命女功体,体质10,资质优,悟性一星,修行武学速度+4,修行法术速度+6,法术免疫力+9。自带灵疗技能,自带人物光环,对所有有灵性的生灵亲和力+6。】下面还有人物生平演示。

体质上的巨大数字牢牢地吸引住了贾玖的目光。贾玖又翻了翻其他的东西,结果发现,其他的东西大多处于封印状态,要么体质数据没有这么多,要么性价比不及这两个,修行速度也没有这两个功体这么快。而自己的积分,兑换《兵甲武经》和其中一个功体之外,还略有剩余。

贾玖沉思了片刻,心中一动,去必需品栏目里面挑,果然,这里面还有一样东西可以选择,那就是修炼场。开启所需要的积分不多,但是使用的时候却需要大量的积分,还有等级之分。只是要进入修炼场修炼,还需要一样东西。

贾玖又往法术一栏细细地寻找,果然,让他找到了不少对应的法术和法术道具。

【傀儡娃娃:由金丹期大修士亲自炼制而成,拥有一定的灵智,能够完成简单的工作。是修行之中不可或缺之物。】

看着下面一连串的零,贾玖抽了抽嘴角,又往下面看,只见下面更狠:【魑魅魍魉之魑:四小鬼之一。相传邪道修士喜欢使用炉鼎之术,将敌人抽魂夺魄,制成各种邪道灵气。魑魅魍魉四小鬼便是出自邪道元婴老祖之手。能够担当护卫之责,能够行管家之事,绝对不会背叛。】

贾玖数了数,比上面的傀儡娃娃多了两个零。

贾玖只能继续往下面找。终于让他找到了一样物品,那就是一次性的替身娃娃。替身娃娃唯一的效果就是能够代替自己躺在这床上睡觉。只要那些丫头们不来吵自己,就不会有穿帮的危险。很便宜,只要一百点。再翻回那修炼场的介绍,贾玖也只得苦笑。

因为修炼场有三种,初级修炼场、中级修炼场、高级修炼场。初级修炼场跟外界同步,中级修炼场可以减少一半的时间,高级修炼场,无论在里面呆了多久,外面也不过是一瞬。同样,初级修炼场几乎没有什么开销,中级修炼场是三百点积分一个月,而高级修炼场一个时辰就要十个积分。

十点看着不多,但是按照一天十二个时辰来计算,那就是一百二十点。如果闭个关,一个月就是三千六百点,而闭关的时间,又有哪个说得准的?若是十天半月的还好,若是一连几个月呢?这个系统里面提到了修真,那闭关可是按照十年来计算的!

贾玖晃了晃脑袋,将杂念都排出脑袋。他将兑换商店里面可以兑换的东西都翻了一遍之后,终于决定,还是选择《兵甲武经》和戢武王功体。只是在确认的瞬间,他还是竖起耳朵听了听,确定那些丫头们都在外面伺候,也没有人靠近自己的床榻,这才闪进了高级修炼场。

还是在这里比较安全。

贾玖不是不想使用中级修炼场,那也能够节省好些点数不是?他之所以选择高级修炼场,那是因为他也是第一次使用,完全不清楚自己会花掉多少时间,因此高级修炼场还是比较保险的。而且,作为红楼世界里面的大家闺秀,他的身边总是有丫头婆子陪着,一个不小心,就很可能被当成妖怪杀掉。所以,小心、小心再小心都是必须的。

高级修炼场除了中间一个大广场,周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但是无论在这里呆多久,外面也只是过了弹指一瞬而已。从安全性和保密性上来说,高级修炼场比前面两种要好许多。尤其是贾玖,他身上哪怕多了一根头发丝也会引起丫头们的大惊小怪,高级修炼场便是他唯一的选择。

进去高级修炼场,贾玖只是扫了一眼四周,又将目光转移到了面前的两个功体上面。

虽然说戢武王很厉害,但是作为一个女人,在红楼世界里面也不需要那么高的武力值,只是那个警幻仙子和他的手下确实很讨厌。看他暗算绛珠草却一点事情都没有,就知道那个太虚幻境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有,神瑛侍者仅仅是正经仙人的侍童,却能够得到警幻仙子的青睐并百般讨好,可见警幻仙子其实在上界的真实地位并不是很高。所以,他也只有欺负欺负比他弱小的弱者而已。所以,以武入道也许是一条路子,但是绝对比不过仙术的重要性。

看了看上面的记录,再看看自己的身体资质只有少少的不到六十点,贾玖迟疑了一下,还是将手指点向了禳命女功体。

戢武王和禳命女既然是双生姐妹,这身体资质最开始的时候应该差不多。戢武王能够高出那么一大截,很有可能是自己修炼出来的,而禳命女一直都被哥哥保护得很好,不然也不会被意中人借着诗词告诫。所以,体质只是一个指标,那些属性才是重点。而且,禳命女的属性在可选的功体里面也是属于比较多的一个,很多目前贾玖可以兑换的功体,就好比戢武王功体就少了好几个属性。数据什么的终究只是数据,只要自己努力,总能够提高的,但是好的技能和更值得挖掘的潜力那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得到的。至少,禳命女自带灵疗技能,不但能够自我疗伤,还为贾玖节省了一项不小的开支。

再一次看了看禳命女的介绍,又跟其余几个可以兑换的功体进行了比较,贾玖最后还是决定选择这个。

当他点下确定的瞬间,一阵剧痛从他的身体里面猛烈地爆发出来,一下子就将他震晕过去,紧接着,鲜血就像有人在挤压一般争先恐后地从贾玖的肌肤表面一点一点地渗出来,不但将贾玖染成了一个血人,也将贾玖身上的衣物彻底染红,并在贾玖的身下晕开。那么多的鲜血,汪成了一片血泊,让人不禁怀疑贾玖那小小的身体里面还能有多少滴血。

即便已经昏迷不醒,剧烈地疼痛依旧没有放过贾玖,哪怕人失去了神智,贾玖的身体依旧在抽搐。

突然,修炼场四周的白雾一点一点地聚集过来,很快在贾玖的上方凝聚成一片带着强大压力的、幽蓝的云层。云层中,雷电轰鸣,霸气侧漏地闪耀着电光,昭示着他的威能。忽然,雷电从云层中伸出触角,又像顽皮的孩子回归母亲的怀抱一般,欢快地奔向贾玖,又像沙漠中**已久的旅人冲向面前的绿洲,而跟在雷电后面的,便是那片幽蓝的云彩,虽然缓慢,却也实实在在地在努力将自己挤进贾玖的身体。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可是在这个地方,没有一双眼睛见证这一切,就好比这个天地间无数不为人知的奇幻一样,静静地描绘着属于他们自己的秘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贾玖身上的血迹早就变得焦黑,身下的血也只剩下紫黑色的污渍,躺在地上的小小人儿终于动了动自己的手指。

贾玖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过了多长时间,但是身体的疲倦和疼痛都在提醒着他,他需要休息。他低头一看自己的身上,更是皱起了眉头。因为自己的衣服已经完全变了样子。再一检查自己的分数,整整三千点不见了,自己身上只剩下可怜的六点。

贾玖狠了狠心,给自己兑换了一身跟自己的睡衣一模一样的衣裳。他该庆幸自己进来之前是躺在床上休息么?他应该庆幸自己只需要兑换一身睡衣么?

硬撑着将自己身上的衣服换下来,贾玖已经头昏眼花,嘴唇也在发干,似乎是大量失血的后遗症。

失血?

两辈子都是女性,贾玖当然知道失血的症状如何,也知道大量失血的严重后果。他也知道自己的情况不能拖下去,不然就会有生命危险,偏生他手里的积分不多,根本就不够他掌握那个灵疗技能。贾玖再次跟兑换商店兑换了一大杯清水和盐巴、蜂蜜,然后强迫自己吞了下去,这才摇摇晃晃地出了修炼场回到自己的床榻上。

躺在床榻上,贾玖这才有时间查看自己的收获,却被那结果气得生生地晕了过去。

【禳命女功体一阶:万物阴阳应对等,世途反极致偏斜。经霜自有凌云意,勿做依人媚骨花。禳命女,杀戮碎岛王女,天生具有特殊的灵疗能力,被雅狄王赐「禳命」之号。气质轻灵,性格外柔内刚。禳命女功体一阶,体质110,资质优,悟性一星,修行武学速度+4,修行法术速度+6,法术免疫力+9。自带灵疗技能,自带人物光环,对所有有灵性的生灵亲和力+6。】

【灵疗技能:禳命女天生技能,能够恢复万物生机。】下面只有一个可怜的、还没有被点亮的晦暗的星星。

04

禳命女功体原来十万的体质最后才剩下一百一十点,贾玖只是被气晕了那还算他心理素质好。

他原来的体质也有二十六点呢!花了数千点数换了这个功体,居然只有这么一点点体质,哪怕没有一万,哪怕连四位数都留不住,你给我剩个三五百也好啊,就这一百多一点,够什么使的?

贾玖欲哭无泪。

更让他无语的是,现在他看人,如果选择【系统辅助】这个选项的话,那么他就那个看见自己面前的人头上带着一截红色的血条;只要他眯起眼睛,他就能够看见自己视野的下方有一个半红半蓝的圆球。玩过网游的人都知道,那是HP和MP标记。

贾玖非常纳闷,要想在一个世界里面活得好好的,就必须彻底融入到这个世界里面去,可是被这么一弄,倒有些像是玩网游。这不是不让自己融入这个世界的节奏么?

贾玖相当无语,更让他心惊的是自己的气血怎么看就只有四分之一,而且那隐隐的红色流光怎么看怎么让他不舒服。再仔细一看,贾玖大吃一惊,那哪里是什么红色的流光,那根本是正在流逝的气血吧?

贾玖立即调开自己的人物界面,这才注意到,自己回血速度是每秒钟一点,可是因为自己身上带着虚弱光环并且自己气血以每秒一点的速度在流失,所以才会有那红色的流光。再仔细看,就会发现,代表气血的左边球,上半部是白色的,下面是红色的,而在这两者之间,居然还有一抹淡淡的浅红,就宛如飘在红色海洋上的浮萍,一会儿被海浪吞没,一会儿水落石出。

这是……

贾玖心里一惊,正想再看得仔细一点,边上早有丫头端了一碗药过来,请他吃药,他也不是那么矫情之人,接过药碗,咕咚咕咚地开始喝药,可是才喝了一半,眼角的余光就瞄到自己的气血又少了一格。原来还有四分之一的,现在看起来,居然只剩下五分之一了,而且那让人心惊的浅红色居然正一点一点地向白色转变。这一看之下,贾玖可是差一点就魂飞魄散,他猛地喷出了嘴里残留的药汁,更是连连咳嗽,可惜,大部分的药汁已经被他吞进腹中,吐都吐不出来。

作为一个孩子,一百一的体质决定了他本身的气血不会很长,再被这汤药一弄,这根本就是要他的命。

看见贾玖连连咳嗽,边上的两个丫头连忙抢上来给贾玖拍背顺气,又有小丫头上来收拾残局。贾玖原来的奶嬷嬷和丫头们,早就在他逃出家门跑去告御状的时候,就被贾母找了个借口发落了。如今在他身边伺候的,却是邢夫人的陪房家的女孩子,一个是王善保家的外孙女儿,如今叫做锦绣,一个是费婆子的孙女儿,名叫绣橘。邢夫人病得厉害,也不知道能不能好,他的陪房如今都人心惶惶,将自家的女孩子送进来,也是为了给自家留条后路。因为是新人,加上也知道作为邢夫人的陪房,家里着实艰难,故而很是老实,对贾玖也是极尽小心,生怕惹了贾玖,让贾赦看他们不顺眼,将他们打发出门。

“啊呀,这可如何是好,还是让下面再熬一碗来吧。”

贾玖道:“罢了,我也是不耐烦他的苦味,只想着一口气吞下,却没有想到会呛着。好在这大部分的药汁我已经喝了,也不在乎这一点子。要重新煎药,就要问药房取药。那药房里的人又岂是好打发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次就算了。你们倒是拿蜜饯和清水来,让我去了这嘴里的苦味才是正经。对了,一会儿我要吃阳春面,加个煎蛋,蛋黄我要嫩嫩的。”

贾玖一叠声地吩咐下去,立即就有小丫头去厨房里传话了。如今贾玖年纪还小,之前是住在贾母的院子里,后来打宫里回来了,就没有回贾母这边,而是被贾赦带到邢夫人的院子里,就住在东厢房,只要叫丫头们将窗户打开,就能够看到邢夫人的上房。

换了衣裳,这才听贾玖道:“之前回来的时候,我就不曾看到太太,太太怎么样了?”

锦绣红着眼睛道:“姑娘,太太很不好。之前,太太被二太太连累,跟着下了大牢,回来的时候就有些不好,又被那边拉着不曾好好休息,没几天就倒下了。虽然老太太吩咐了好大夫好药地养着,可到底拼不过命数,如今已经是在熬日子了。”

贾玖心里一惊。药房、有问题的药材、病得不成样子的邢夫人、自己的汤药……贾玖不敢往下面想,只得强压着心里的不安,道:“父亲今儿个可在家?哥哥呢?”

听说今日自家父亲早上来看过自己之后便出门去了,而贾琏也跟着一起出门去了,贾玖这才略略放心,却又担心贾赦和贾琏两个被暗算了。毕竟贾赦是他这辈子的父亲,是他现在的依靠,贾琏则是他的哥哥,是他的后盾。

既然想起了父亲和哥哥,贾玖就不免想到了那个还不满周岁的弟弟贾琮。这孩子是贾赦的老来子,就是庶出,贾赦对这个儿子也不是一点都不在乎,所以邢夫人对这个庶子也算看重。如果贾琏有个什么意外,作为庶子,贾琮是得不到这爵位的,他只能得到一点财产。如果遇到一个人品还可以的,那么贾琮最后还能够带着一点财产出去过活。如果运气不好,遇到一个恶毒的家伙,贾琮能不能保住性命还两说。

一想到原著里面林黛玉和薛宝钗的下场,贾玖冷哼一声。那个女人,自己丈夫的亲外甥女儿和自己的亲外甥女儿都不肯放过,自己的亲侄女儿更是被他弄得众叛亲离,到连最后的一点骨血都没有办法保住,这样的人哪里是一个善心的!

越想越是不放心,贾玖还是叫人将贾琮抱过来。

他可不敢让这个弟弟离开自己的视线。

锦绣听到贾玖的要求,非常为难:“姑娘,如今您身上不好,正该好好养着,三爷又小,真要抱了来,小孩子闹腾着呢,倒累着您不得好生休息。而且三爷才那么一丁点大,最是娇嫩的时候,若是过了病气,只怕……”

贾玖摇摇头,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若是太太好好的,我也不用担心这个。只是太太病着,下面的人难免人心浮动。那边又是素来好手段的,我担心他们会拿弟弟撒气。我父亲如今只有哥哥和弟弟两个儿子,就是再小心些也不为过。这次太太病着,我总有觉得心惊肉跳的,却不知道哪里不对。你们也莫要再说,先把人带来再说。”

锦绣和绣橘两个既然是家生子,自然听长辈们说过不少事情,也知道后宅隐私最是容易让这些哥儿姐儿夭折的。远的不说,上头的大少爷不也没得稀奇么?只不过老太太不许下面的人多嘴罢了。其实,大房的人哪个不在背地里嘀咕的。自家姑娘是个机灵的,会这样吩咐,自然有他的道理。

锦绣到底大些,亲自带了小丫头去了,没一会儿他就带着贾琮和贾琮的奶嬷嬷钱氏一起来了贾玖的屋子里。

如今的贾琮才八个月大,还没有长牙呢,不大哭,平日里除了吃睡,就喜欢瞪着一双眼睛四处张望,配上他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别提多可爱了。贾玖抱着他,他也不认生,只是瞪着一双眼睛就那么坐着。

看着肉呼呼的弟弟,贾玖的心都软了。如今他身上也没力气,故而只能让弟弟坐在他的面前。见弟弟瞪着一双大眼睛四处张望,贾玖笑着拍着手吸引他的注意力,果然,这孩子就伸出手来抓贾玖的手。虽然是小孩子,可这力气却不小,喜得贾玖连声道:“哎呀,真是一个了不得的孩子,将来说不定也能够做个大将军呢。钱嬷嬷,这些日子可多亏了你了。”

那钱氏原来还有些忐忑,见贾玖如此,心中大定,小心翼翼地提出,他想回家一趟。

贾玖一听就皱起了眉头:“嗯?”

那钱氏连忙跪下了:“姑娘,奴婢也知道府里如今缺人,奴婢本来不该提这个的。只是奴婢家里传来消息,说是奴婢的孩子不好了,奴婢……”

贾玖道:“既然这样,那你就回去吧。锦绣,拿二十两银子来。你也别嫌少,如今我能动用的银钱也不过如此而已。给孩子请个好大夫,若是有什么事儿,记得递个消息进来。”

等这钱氏走了,锦绣便忍不住道:“姑娘,您也太好性子了。还给他银子。老爷总共才给了三十两银子呢。如今我们三爷才这么一点点大,也是离不得人的时候,他这一走,三爷该怎么办?”

贾玖道:“不管怎么样,这些日子来,太太在屋子里躺着,弟弟还能够平平安安的,也亏了他如此用心。光是看在弟弟好好的份儿上,我就该好好谢谢他。也许是他家里真的出了事情,故而才这样说的。再者,孩子都是娘的心头肉。就是他孩子没有事情,有人诈他,可他没有看到自己的孩子又如何能够安心?不安心的他,又如何会精心伺候?就当结个善缘,让他回去一趟好了。”

锦绣道:“可是三爷还在吃奶呢。”

贾玖道:“不妨。我记得当初我在老太太屋里的时候,刚开始的时候也不错,可是等二房的那个凤凰蛋出生以后,我就退了一射之地了,又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我的日子更是江河日下。我那个奶嬷嬷最是奸顽,见我不得上面的宠爱,就不给我吃奶,每日里也不过是用米汤打发了事,最多加点鸡蛋羹。可那个时候我还不是长得肉嘟嘟、白胖胖的?为此老太太还赏过他东西呢。这件事情我记得特别牢,因为也就是从那以后,以这个奶嬷嬷为首的丫头婆子们就越发嚣张。那些事情也不多说了,不过,这米汤加鸡蛋羹就能够将我养得白白胖胖的,还能让老太太说一声好,可见对小孩子是有好处的。琮儿就跟当时的我差不多大,想来也可以吃这个。”

锦绣道:“姑娘,这东西倒是容易得,只是太委屈了三爷。若是让老爷知道了,只怕姑娘会吃挂落。”

贾玖摇摇头,道:“如果这家里有个正经的女主子,也不需要我来考虑这个。可是你看看,太太躺着,身边的人就乱了方寸,更有那些侍妾通房之流上蹿下跳。若不是父亲发卖了好些出去,只怕这屋里更加不堪。我们能信的人少,也只有如此。”

锦绣还想说什么,却见绣橘一脸惶恐,心知不好,见贾玖又去跟贾琮玩手拍手的游戏,就悄悄地走到绣橘身边,道:“方才你为何拦住我?”

绣橘道:“我们姑娘看着软和,可心内最是有主意的。想来,姑娘是知道什么了,故而不想多说。你也莫要多问。”

锦绣非常惊讶:“你为何这样说?”

绣橘摇摇头,还想再说,却听见外头有人惊慌地大喊:“不好了,老爷挨打了,老太太拿龙头拐杖打我们老爷呢!”

锦绣和绣橘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倒是他们的主子,坐在床上的贾玖跳了起来。他顾不得自己拿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直接就对自己的两个丫头下命令:“锦绣,你带着人照顾琮儿。绣橘,你派人去找哥哥。给我披件衣裳,我们去老太太那边。”

贾玖不顾一切地往外面冲。

希望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希望不是那边的又一次阴谋。

希望自己的父亲好好的。

希望自己能够及时赶到。

……………………

05

下面的小丫头只知道贾赦挨打了,至于原因却是一问三不知。坐在飞奔的车子上,不停地催促着,明知道这骡子跑不快,却当不得贾玖心急如焚。贾玖的脑袋里面闪过无数的念头,尤其是那有问题的汤药,更是不停地在他眼前晃荡。

贾玖就是用脚趾头都能够猜到,无非是三个地方出了毛病:其一,给他看病的王太医没有让他好起来的意思。身为太医,那一手好脉息又能够得贾母夸赞,显然这水平是有的。可是吃了他的方子反而加快了贾玖气血流失,如果别的地方没有问题,那么就是他开的方子有问题,有人想要贾玖的命,故而示意王太医。

其二,王太医的医术没有问题,但是药材有问题。就跟后人暗地里猜测的那样,荣国府拿着坏了的人参给林黛玉做药丸,生生地毁了林黛玉的身子,最终导致他未能及笄就夭折。这里也不过是将有问题的药材用在了他们大房身上。尤其是现在,王夫人在这个宅邸里面的势力尚且没有连根拔起,很难说他不会因为怨恨而对大房下手,尤其是贾玖这个告御状的大房的姑娘。

其三,便是采买的药材和负责采买药材的人有问题。毕竟如今这座宅子的正经主子贾赦一面是躲着贾母,一面是确实为着田产地产房产什么的忙得不着地,几乎白天都不在家,而女主子邢夫人又病得人事不知,下面人难免有些疏于管教。一个人犯错最好的逃避罪责的办法是什么?当然是拉着别人一起犯错,也只有大家一起欺上瞒下,他们才可以为所欲为地捞钱。如果邢夫人一直这么不死不活地躺着,他们头上就少了一尊佛,就是日后少奶奶进门了,他们也不怕。

本来三个方面都有可能,但是贾赦挨打一事让贾玖有了更不好的预感,原本他还以为人性本善,王夫人下手的可能只有三成,如今看来却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

也许是他低估了王夫人的野心和手段。放倒了邢夫人,让邢夫人就这样不死不活地拖着,大房就不会一个大太太出来跟他争管家权,更能让大房人心惶惶,从而方便他的后续动作。现在放倒贾赦,一来贾赦受了伤必须吃药,那就难免不会中招,如果贾琏再有个意外,病弱的贾赦伤心爱子而病亡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那个时候,就是得不到这个爵位,这份家业也非常可观。

贾玖越想越是不安,越发催得急了,就连跟在他身边的绣橘也忍不住道:“姑娘,不能再快了,这车子颠簸得如此厉害,若是再快,只怕不好。”

贾玖道:“可是我有很不好的预感。”

“姑娘担心老爷?”

“不仅仅是父亲的安危,这里头若是有个差池,只怕我们这一房就要……”话到嘴边,贾玖终于想起来,如果贾赦也倒下,以贾琏的性子是不可能跟贾母唱反调的。也就是说,如果贾赦真的倒下了,能够支撑大局的,就只有自己这个小女孩。如果让下人们看见自己如此惊慌失措的模样,只怕这些下人就会丢下他们大房这些正经主子,直接投奔王夫人去了。

镇静,必须镇静。

绣橘看见自家姑娘突然坐直了身子、眯起了眼睛,就好像之前一脸慌乱的小女孩至始至终都不曾存在过,唯有衣袖下那泛白的指节和帕子上的褶皱在暗示着自家主子的内心。

荣国府,不,现在要叫一等神威将军府,因为高祖皇帝跟贾家的关系,赐下的这座府邸本来就比一般的国公府大,如今又被赐给了贾赦。

贾赦这个人,说得好听就是识相、懂规矩,说得不好听就是胆小怕事。以前他刚刚从他父亲贾代善手里继承了爵位的时候,他尚且不敢搬进荣禧堂只因为那荣禧堂是超乎规格的国公布置。不然,也不会被贾政夫妇钻了空子。如今,他们家闹出那么大的事情,贾赦恨不得缩进被窝里头,好让外人不曾看见了他,他也不用见外人才好。这样的贾赦,会那样大喇喇地住进荣禧堂么?

故而,这些日子,贾赦除了忙着外面的田产地产,也将前面的荣禧堂和仪门什么的都交给了相关的官员。荣禧堂当然是要改了,仪门也一样要改。王府是三层仪门,国公府邸是两层仪门,而贾赦能够享受的,只有一层仪门。这两处地方要改,贾赦的院子又要并入将军府,自然荣禧堂东面的那道通往梨香院的夹道也要取消。加上贾赦有意将自己原来的书房跟边上的几个院子连成一片,给贾琏成亲使唤,将原来贾政的外书房改建一番作为自己新的外书房,故而这将军府少不了要大动土木。

前面人来人往,好些都是外人,贾玖要去贾母的荣庆堂都必须从后面绕,也就是从贾赦的院子后门坐车,然后经过梨香院和贾政王夫人夫妇住的院子,左转往南直走,再左转进入贾母的后院。

不过也不知道今天是贾母自己铁了心的要收拾贾赦还是有人故意搞鬼,贾母后院的门居然锁着!下面的丫头婆子叫了半天,居然没有一个人应一声。

贾玖恨极,也等不得车子转弯,自己跳下车子就往前门跑去。虽然顶着一个小女孩的壳子,可他体质也实打实的有一百一十。可以说,就是久经沙场的战将,这体质最多也就两百出头,一般的也都一百九十上下。贾玖一百一十的体质,虽然比不得那些武将们,却也比京师大多数的纨绔子弟要好很多了。

这里贾玖很快就跑得不见人影,留下一堆的丫头婆子在后面气喘如牛、追之不及。不过,他就是跑得再快,之前来通知他的丫头在路上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这里再被一耽搁,等他跑到荣禧堂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只看见贾母的拐杖往贾赦的头顶落下。

不可!

贾玖飞一样地扑过去,用自己的肩膀替贾赦挡下了头顶上的那一拐棍。他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就是贾母已经年老体衰,可贾母手里的拐杖却是实打实的,上等的老檀木制成的拐杖,一人高,就是没有十斤的分量也有五六斤重,又是高高的举起挥下,这力道又如何不重?饶是贾玖的体质好,也被砸了个眼冒金星、重重地跌在父亲的怀里。

这一变故,贾母和贾赦都呆住了。

贾赦一贯孝顺,贾母要是打他,他绝对是不会躲的。当头顶风声落下的那一瞬间,他也以为自己头上肯定会挨这一下,却没有想到,最后还是自己的女儿替自己挡了这一下,一时之间,这心内是悲喜交加。悲的是,自己孝顺了一辈子的母亲的心中,自己这个长子的地位实在是微乎其微,外人几句话,母亲就不顾自己的颜面,当众责罚自己;喜的是,自己此生到底没有成为一场彻彻底底到底笑话,至少,自己还养了一个好女儿。

贾赦之前就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心中有自己的。但是知道是知道,哪里有亲眼看到的这样震撼?看见年幼的女儿用自己的身子替自己挡下了头顶的那一下,贾赦受到的冲击可不小。

对比贾赦的悲喜交加,贾母则是恼羞成怒了。

没错,贾母也不是真心要儿子的命的,只是王家来人了,为了给王家一个交代,他不得不做一个姿态而已。只是贾母自己也错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忘记了自己年老体衰,已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了,这五六斤的拐杖对于年轻人来说不出问题,对于他这样的老人,却已经是一种负担了。

刚开始的时候还好,贾母也只是想吓吓贾赦,可是贾赦偏偏牢记着老祖宗的教诲,一心要跟贾政分宗,却对贾母的问话摇头不止,就是不告诉贾母真话,自然激起了贾母的怒火。贾母的脾气一上来,这拐杖下面就不客气了,加上他年老体衰,挥不得几下,这手里一滑,拐杖就往贾赦头顶上去了。

拐杖在贾赦头顶上方的时候,贾母已经是反应不及。如果不是贾玖替贾赦挡了这一下,贾母就要魂飞魄散了。可是等拐杖落了地,贾母看到儿子的眼神,再想起自己小儿媳妇的话,眼角的余光再看到王家的人,他这心头的怒火就怎么也下不去。

贾母冷哼了一声,道:“怎么,我这个老太婆如今连管教儿子的权利都没有了么?”

贾玖耳鸣目眩,却还是挣扎着从父亲的怀里爬起来,道:“老太太言重了。父亲是老太太的儿子,自然归老太太管教。只是孙女儿却是父亲的女儿,老太太若是要数落父亲,孙女儿陪着父亲一起听老太太的教诲;若是老太太要想责罚父亲,孙女儿不敢质疑老太太的决定,只求老太太给孙女儿一个机会,让孙女儿能够代替父亲承受责罚。”

贾母哼了一声,道:“然后你这个小小的娃儿当然挨不了几下,我这个老婆子正好背一个不慈的罪名儿,是不是??”

贾赦和贾玖连忙跪下请罪。

贾母哼了一声,拂开下面丫头的手,自己拄着拐杖转身往上面的榻上坐了。

他的年纪大了,有的时候耳根子也软些,但是他不是一个糊涂人。当初是王夫人做的媒,这才为贾琏定下了王熙凤。若是两家尚且在议亲阶段,那贾赦反对也就算了,可现在两家都已经请了官媒又到官府里面立了婚书,这门亲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既定事实了,贾赦居然在这个时候反悔了,还不声不响地请了官媒上门退亲,根本就没有跟他这个做母亲做祖母的商量,这叫一向在贾家说一不二的贾母如何受得了。

更何况,王子腾是京营节度使,这个位置一直是非帝王心腹不能呆的。之前贾家闹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桩桩件件都涉及王夫人,可就是这样,王子腾也不过是被不痛不痒地数落了几句而已。由此可见,王子腾是圣眷在身。

贾母是这样认定的。

也正是因为王子腾一点儿事情都没有,贾母才会觉得眼下不能得罪王家,才会觉得自己必须给王家一个交代。

将贾赦交到面前是为如此,责打贾赦也是为的如此。

贾母原以为自己都这样做了,贾赦好歹也会收回他的念头,可是偏偏出乎贾母意料之外的是,贾赦居然梗着脖子不同意这门亲事,还不说明理由。这让贾母在王子腾夫人和王熙凤面前下不了台,故而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06

贾母责打贾赦,原来是希望贾赦服个软或者给他一个理由可以跟王家交代,谁想到贾赦居然一点口风都不露,几乎没叫他下不了台。

就是嘴巴上几乎吹破了牛皮,贾母还是知道,贾家在朝堂之上其实并没有多少力量了。就是有姻亲世交,有个圣眷在身的王子腾在那里,众老亲们也更倾向于王子腾和王家而不是贾家。贾母责罚贾赦,固然是因为贾赦不顾贾家和王家的历代交情,更重要的原因是为了保护贾赦。

他都这样当着王子腾夫人的面责罚过贾赦了,王子腾可不好再折腾贾家和贾赦这个混不吝的儿子了吧?

但是贾母却没有想到一切会失控。第一就是自己差一点就用自己手里的拐杖敲上自己儿子的天灵盖,第二就是自己做了这半天,几乎要了自己儿子的命,除了这个替父亲挡了一下的孙女儿,身边居然没有一个人过来打圆场,给他一个台阶下。

贾母心里那个恨哪。

若是贾赦有个万一,叫他怎么办?不管怎么说,贾赦都是他的长子。如果贾赦出事儿了,自己身上跑不了一个不慈的罪名。何况,自己的二儿子是个没用的,如果贾赦真要有个意外,难道他要看自己那个狠毒的小儿媳妇的颜色过日子么?

没错,这一次贾母可是头一回给王夫人冠上狠毒的帽子。

贾母心里很清楚,今儿个这一切的源头可有一大半着落在王夫人的身上。

王夫人见贾母看他,心里也是咯噔一声。他给贾母做了这许多年的儿媳妇,贾母的神色代表着什么意思,他如何不知道?他心中一面暗恨,一面默默地祈祷着自己的心愿能成,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慈悲样子,口中还道:“老太太,媳妇儿虽然是王家的女儿,却也做了二十几年的贾家的媳妇儿。且容媳妇儿说几句话。琏儿也是媳妇儿看着他大的,他这门亲事也是媳妇儿牵的线、做的媒。媳妇儿也承认,在这门亲事上媳妇儿不仅偏着琏儿,也偏着凤丫头。凤丫头父母双亡,跟着云丫头一样依靠着叔叔婶婶过日子也是事实。但是老太太,凤丫头跟云丫头可不一样。不管怎样,他还有一个同胞哥哥,他这个哥哥可是王家这一代唯一的男丁,是王家将来族长,将来的王家可是凤丫头的哥哥说了算。何况之前大老爷什么话儿都没有,等这门亲事已经坐成了,大老爷这才反对,还直接找上我哥哥退亲。这叫凤丫头将来可如何是好?”

贾母听了,深深地看着王夫人道:“这些话,之前你已经说过了,老婆子我都记得呢。”

王熙凤素来得宠,又是个胆大的,听了这话就觉得不好,却也知道这婚姻大事不是他这种待嫁女孩子可以开口的,只得拉着自己婶娘的手,道:“婶娘~”

王子腾夫人虽然跟两个小姑子的关系并不是很好,可是王熙凤却是他一手带大的。王熙凤的这门亲事从一开始他就觉得不好。就是王熙凤是他养的又如何?在外人的眼里,王熙凤到底没有父母在堂,只有一个不成器的哥哥,就是有叔叔婶婶在,也属于那种亲缘单薄的女孩子,这样的女孩子说亲本来就艰难一些,也不适合嫁给长子做当家媳妇,这也是约定成俗的共识。可贾琏呢?他不但是贾赦的长子,还是贾家这一支的长房嫡长子,他就是要娶,也要娶那种祖父母、外祖父母、父母都建在的姑娘,这样才能够保证一个家族繁衍生息、福祚绵长,不致于失了传承。

贾琏和王熙凤的这门亲事,看着是亲上加亲,世界上并不符合世人对婚姻大事的标准。除了上面一个理由,更重要的是,王熙凤是王夫人的娘家侄女儿。弟媳妇儿将娘家侄女儿介绍给自己大伯家的侄子本来就不合规矩、插手长房事务的嫌疑。据说议亲的时候,作为贾琏的父亲就不曾表态,而一贯奉承着贾赦的、贾琏的继母还持有反对意见,最后能够坐成这门亲事,完全是王夫人极力促成、贾母拍板决定的。

可以说,从这门亲事被提上议程的时候开始,王子腾夫人就提心吊胆。他担心王熙凤会成为牺牲品,更担心自己的女儿也受了牵连。王熙凤到底是王家到底长房嫡长女。

这样想着,王子腾夫人道:“老太太,这门亲事,原来是看在我们两家是世交,琏儿跟凤丫头又是青梅竹马,府上又是真心求娶,我们老爷这才勉为其难点头答应的……”

贾赦是贾玖这辈子的依靠,如今被当着大家的面责打,贾玖心中怒极恨极,道:“勉为其难?婚姻大事,原来是通两家之好、结两姓之盟,怎么到了夫人的嘴里居然是府上勉为其难?既然是府上勉为其难,我们也不好让老亲太过为难,这桩婚事作罢如何?从此桥归桥、路归路、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王子腾夫人大怒,冷笑道:“府上真是好规矩,什么时候做妹妹的能管上哥哥的婚事了?”

贾玖道:“也比府上好些。这人还没有进门呢,就撺掇着我们老太太将我父亲给打了。这人真的进门了,我父亲还有命在!今儿个就是闹上金銮殿我也是有理的。如何?我们现在就去敲御鼓,请朝堂上的诸位大人评评理如何?”

王子腾夫人着实晃了晃,道:“你敢!”

贾玖道:“我有何不敢?告御状我也不头一回了。只是我奉劝您一句,息事宁人。这事儿闹大了,我们贾家是已经这样、不能再糟糕了,就怕你们王家要陪着我们一起丢脸,我还能够得到一个维护父亲的孝名儿,就是不知道府上的姑娘能得什么名儿。”

王子腾夫人怒极反笑,道:“这就是你们贾家的好姑娘?对长辈还真是有礼貌呢!”

贾玖道:“夫人过奖了。只是小女子很好奇,夫人是我们贾家哪一房的太太?当的起小女子的长辈这一名号?小女子自个儿都佩服自个儿了呢,对着您这个害我父亲至此的人还跟您在这里废话,而不是直接拿刀剑来跟你谈话。小女子的脾气好得连自个儿都佩服得很呢。”

贾玖那阴阳怪气的模样,可把王子腾夫人气得前仰后合,王熙凤在边上看了这半天,终于忍不住道:“你是二妹妹?你原来不是这样的性子……”

贾玖坐正身子,让贾赦能够靠着自己,眼角的余光却时刻注意着贾赦头上的血条。他会的东西实在是太少,内伤什么的也看不出来,只有用这样的办法确定贾赦的身体状况,口中则对着王熙凤道:“不敢当,我是哪个铭牌上的人,哪里当得起王家姐姐一声二妹妹?王家姐姐可是娇客,每回过来都能够讨老太太欢心,能够坐在老太太身边、跟宝玉一样金贵,哪里会注意我这个坐在角落头里的黄毛丫头?我之前不曾跟您有多少交情,以后也不指望着您对我有多客气,只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父亲我哥哥。我父亲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我哥哥又是个软和的,我可不希望他被一个外姓的女人踩在头顶上!”

王熙凤知道贾玖不曾被贾家好生教养,却不知道他也有跟个刺猬一般的时候,一时之间倒是愣住了,等他反应过来,贾玖已经说完了,只得道:“原来二妹妹也是这等牙尖嘴利之人,我今儿个算是领教了。”

贾玖冷冷地回答道:“牙尖嘴利?那就请您向上苍祈求我父亲平安无事吧。不然,你将看到的就不仅仅是我的牙尖嘴利了。现在让开,我要扶我父亲回去休息,并为我父亲延医问药,没空招待你。”

王熙凤一愣,刚想说贾玖不过是一介庶女没有这个资格招待他,这抬头一见对方的眼神,硬生生地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开口。

07

贾母坐在上面,看着贾玖就跟一只老虎崽子一样跟王熙凤针锋相对,心里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桩旧事来。那个时候他还很年轻,还是贾家的一个小媳妇,贾赦也没有满周岁,因为婆婆跟高祖皇帝的关系,在皇家很有体面,故而那个时候的他也跟着丈夫得以参加皇家围猎。有一次,他的丈夫贾代善就猎到了一只老虎,当时他就看见那只老虎身下有一只小老虎,真的非常小,就跟一只猫咪一样,却也张牙舞爪地挡在自己丈夫的面前,护着身后已经没了气息、渐渐变冷的母亲。

虽然那只小老虎的下场并不是很好,贾母却依旧牢牢地记住了那只小老虎。可是今日看着这个孙女儿,贾母突然想起了那只小老虎来。

是老虎还是猫,就要看日后了。

贾母神情复杂地看着这个孙女儿勉力支撑着父亲一步一步地往外面挪,前面的垂花门外,早有一波丫头婆子候着了,见贾玖扶持着贾赦摇摇晃晃地出来,赶紧上前接过贾赦,扶着贾赦上了车。

等贾玖一行人都不见了踪影,才听得王夫人道:“老太太,这二丫头也太不把老太太您放在眼里了。”

贾母冷哼一声,道:“你还想说什么?二丫头不把我放在眼里,那又如何?他先是他父亲的女儿,再来才是我的孙女儿。他若是只顾着讨好我却不顾他的父亲,我才会恼了他呢。”

王夫人道:“老太太……”

贾母道:“够了,你当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我都亲自责罚老大给你作脸了,你还想如何?当初你一个劲地在我面前说凤丫头的好话,极力促成这门亲事,你当真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老大说得对,琏儿是张家的外孙,他娘走得早,琏儿要娶媳妇,好歹也要跟张家通一声气。你老实告诉我,当初你先头的大嫂子没了以后,你是如何对待张家的?别以为你做的那点子事情没人知道,老婆子这里可有一本账呢。”

王子腾夫人道:“老太太,就是妹妹做事有些不地道,可是我们凤丫头却是无辜的。”

贾母道:“哦?那么你们可能告诉我,你们是真心许婚的么?若是他是真心把琏儿当成未婚夫婿,我责打老大的时候,他也该跪下来求情。可实际上呢?老大挨了这么多下,他不过是不冷不热地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罢了。我知道你们王家看不起老大,但是你们不要忘记了,老大才是我们贾家如今的家主!”

王子腾夫人又惊又怒,道:“姑妈,原来您设计陷害我!”

贾母道:“陷害倒不至于,不过是一次小小的试探而已。可惜,你们连这样的考验都没办法通过,叫我拿什么叫老大点头让琏儿娶凤丫头?横竖我们不过是刚刚立了婚书而已,赶紧回去,让官媒将婚书退了罢。理由也好找,凤丫头的八字跟琏儿不相冲,却克了老大媳妇,所以退婚。不然,今儿的事情闹大了,传扬出去,只怕你们王家的女儿就不用嫁人了。”

王子腾夫人又气又恨,冷笑一声,转身带着王熙凤走了。这两人一走,王夫人赶紧起身相送,荣庆堂里瞬间就只剩下贾母一个。

等着这正房只剩下贾母一个,贾母这才叫过自己屋里的二等丫头鸳鸯、鹦哥两个,道:“你们去看看老大那里怎么样了。老大年纪也不小了,也该请个太医好好瞧瞧。”又叫人找了两支老参出来,叫这两个丫头送去。

这些日子,贾琏也不是没有事情,相反,他身上可是带着重要任务的。贾赦命令他想办法跟他的外家张家搭上关系。贾琏得到这个命令就犯愁了。毕竟他跟张家上一次的接触还在很小的时候,那个时候他的亲生母亲还在世,他也在母亲的手上抱着。自打张氏去世之后,他就不曾见过张家的人。这么多年来,他不曾去张家给外祖父外祖母请过安,也不曾亲自准备过什么礼物,只怕张家人也不愿意要自己这个白眼狼一般的外孙呢。

想要在最短的时间里面跟张家人搭上关系,甚至要建立起比较良好的关系,这叫贾琏犯愁了。贾赦对他也不算太坏,至少还给了他一张名单,告诉他张家如今都有些什么人,都在什么地方什么位置上。首当其冲就是他以户部尚书致仕的外祖父,年近八十,如今在家含饴弄孙,享受着退休时光。三个舅舅,有在书院里面教书的,也有一方大员,比方说他的大舅舅便是从二品的浙江布政使,他的二舅舅没有官职却是鹿鸣书院的山长,三舅舅则是工部右侍郎。

贾琏当然不敢直接找上这三位舅舅,他能够找的,只有自己的几个表哥,其中大舅舅家的大表哥就是他的首选目标。这位大表哥单名一个烨字,是众兄弟中官职最高的一个,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贾琏之所以找上这位表哥,完全是因为他打听到这位表哥要在雁回楼招待自己的同窗好友、回京述职的四品知府梁铮。

可谁想到,他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位表哥,跟表哥和小梁大人搭上了话,家里居然传来消息,说贾赦不好了。贾琏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毕竟他出来的时候,他父亲贾赦还活蹦乱跳的呢。被张烨一提醒,更是跟火烧眉毛一般直往外冲。

张烨原来不想管这些事情,可当不得梁铮在边上说好话:“我记得老大人最心疼的,就是当初嫁到贾家的这位小女儿。贾夫人去世之后,老大人提起自家小外孙更是唉声叹气,此事家父也知之甚详。就是不看在你这个表弟的面子上,看在他去世的母亲的面子上,你也该跟去看看。何况,我虽然回来不久,可听到的贾家的新闻却是不少。你这位表弟也小呢,当年的事情也怪不到他的头上。他家里人少、事情却极多,不如,我陪你一起去看看,回去你也好跟老大人有个交代。”

张烨听了,更是唉声叹气不止,脚下却不慢,跟着贾琏一起到了贾家。

08

作为大理寺少卿,张烨也不是第一次来贾家了。之前奉命捉拿贾家那些欺主的奴才的时候,他已经来过一次了。可以说,贾家的那些门房上的人可都记得这位官威甚重的大理寺少卿。虽然今天张烨只穿了一身便服,可是贾家的那些门子上的人一个个都乖乖地不等进去通报就开了大门,将张烨和梁铮两个迎了进去,另有大管家上来伺候。

林之孝是贾家的大管家,不过他运气好,是贾家的家生子,不是贾母的陪房也不是王夫人的陪房,不是贾家任何一位太太奶奶的陪房。他祖上是第一代荣国公贾源的亲兵,贾源封了国公以后,作为的亲兵的林之孝的祖先就成了荣国府的奴仆。之后,林之孝一家代代就做着这荣国府的管家。

也不是说林之孝一家子世世代代都很老实,只不过他们一家都是聪明人。给别人办事要收好处,他们当然也收,但是有些触犯了规矩、可能会带来麻烦的事情,他们绝对不沾手。也就是因为这样,很多跟他们一样的管家家族都倒下去了,他们还好好的。

就比方说,林之孝的父亲和祖父在贾代善当家的时候就做过大管家,那个时候贾母的陪房赖嬷嬷一家还是他们的下手。可是林之孝的父亲也好,祖父也好,替贾家添置东西,虽然也收回扣、中饱私囊,可是他们每次只拿总数的一成,就是再高也不过两成。很多时候,他们宁可多花费些唇舌让主子改变主意,也不主动招惹官司。所以,这一次赖家倒下去了,他们一家倒是好好的。

因此,贾家发卖了那么多奴才出去以后,贾赦也觉得手里没人使唤,见林之孝又会做事,也知道分寸,便依旧让他做着这将军府大管家的位置。

林之孝认得张烨,虽然不知道这位乃是先头大太太的娘家亲侄儿,却也知道这位可是大理寺的二把手,要灭了他这个奴才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般,一路小跑着上来,一面让丫头们泡了好茶过来,一面弯着腰,道:“奴婢见过大人,大人金安。”

张烨看了看林之孝,道:“怎么,今日贾将军不在家?”

林之孝苦笑着道:“实不相瞒,今日原来还好好的,可是京营节度使王大人的夫人带着侄女儿来了一趟,我们老太太就将我们老爷叫过去一顿好打。若不是姑娘得了消息赶过去替我们老爷挨了一下,我们老太太还不回停歇呢。听说我们老爷从老太太院子出来的时候,连路都走不了了,还是被扶上车子的。如今我们少爷已经出去请太医了,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大人赎罪,不是我们家老爷少爷有心怠慢。”

贾赦和贾政已经分家,甚至马上要分宗了,即便是亲弟弟,贾政也不可能代表贾赦出来应酬,更不要说他的儿子贾珠了。贾赦这边连尚未满周岁的贾琮算上,也不过三个男丁,贾赦趴下了,贾琏要给父亲延医问药,自然是抽不出人来招待客人。

张烨道:“既然如此,不如我去看看贾将军如何?说起来,我跟府上也算是有亲呢。我的姑母便是贾将军的原配夫人。”

林之孝大吃一惊:“那您是表少爷?”

“怎么?很奇怪么?”

林之孝结结巴巴地道:“可是,二太太曾经说过……,不,是奴才的不是,您请。”

林之孝的腰弯得更低了,恭恭敬敬地将人请进了贾赦现在住的这个院子。作为宅男,贾赦除了玩古董、玩女人,也就只能收拾院子收拾屋子,因此这座从后花园里隔断出来的院子更是处处精致。

当初贾母让贾政搬进了荣禧堂,为了堵住贾赦的嘴,可是由着贾赦从后花园里隔了老大的一片去,又由着贾赦往账上支银子,将这个院子收拾得花团锦簇。对于贾赦这个朝廷正式钦封了的将军来说,是小了点,却也是五进的格局,光面积就不比贾母的院子小多少。虽然房舍看着精致了些也略显得少了一点,但是每一进都有精心布置的花园,每一进的花园也各有各的妙处,可以说,就是足不出户也可以饱览四季之景。

这个院子一进门,就是一个巨大的照壁,照壁上没有蟠龙也没有云彩,只有石刻的竹林,跟围着照壁又是一溜儿的小琴丝竹。站在照壁前,往两边望去,东西各有一个月洞门,门后有尺余宽的石砌花坛,花坛里面种着凤尾竹,东侧以前是守夜的丫头婆子们住的地方,西侧则是贾赦的内书房。那些紫檀的书桌和樟木的书架上摆着贾赦想方设法淘弄来的各种孤本古籍、字帖、名画、古董玩器。贾赦也许读书不行,但是这种东西把玩得多了自然也玩出一点心得来。在不用上朝的日子了,给贾母晨昏定省之后,贾赦总会带着心爱的字画古董,沏一杯茶,坐在窗下静静赏玩,与清风一同享受午后的宁静。

这第一进西侧的尽头又是一个小花园,不大,也就是数步的模样,靠墙的不足一尺的花坛里种着紫藤,如今已经爬满了整堵墙,并且有向外扩张的趋势。翠绿翠绿的叶子后面,隐隐约约可以找到一个漏窗,透过漏窗能够看到将军府后花园的景色。花园四周有石栏,栏杆上也好,栏杆下也好,摆着各种造型独特的青松、文竹盆景,还有一个竹藤的吊椅。

这个小花园连着第二进的抄手游廊,在这小花园里,就能够看到第二进的全貌。高大的丁香树,四四方方的花圃,花圃里面各种月季、芍药、蔷薇、玫瑰、宝相,无数叫得出名儿的、叫不出名儿的花花草草争奇斗艳。还有葡萄藤搭成的卷棚儿,散发的香甜味儿,招惹着蜜蜂蝶虫,游廊里的鸟雀叽叽喳喳地扑腾着,好似不知道如今的贾家可是风起云涌,已经成为朝堂上的焦点。

贾赦挨了打,邢夫人又病得昏昏沉沉的,贾玖自然也不可能将人送到第三进的邢夫人的院子里,只将贾赦送到第二进的正房,又让贾琏出去请太医。张烨跟梁铮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贾琏急匆匆地往外面跑,非常惊讶:“表弟,你这是做什么去?”

贾琏见是大表哥与表哥的好友,赶紧站住了,道:“父亲受伤了,妹妹让我请个太医。还说,家里惯常请的那位王太医虽然一把好脉息,可是本事有限,给太太看了这么久,太太一点起色都没有,又跟王家交好。妹妹让我另外请位太医。大表哥能否推荐一个?”

张烨是大理寺少卿,虽然爬上这个位置没多久,可大理寺是全国最高刑狱机构,掌管着全国的刑狱,贾琏这么一说,他瞬间脑洞大开,不知道补了多少刑狱案件。

张烨如此,梁铮也是如此。谁让他做了好些年的知府呢?这种家庭狗血剧,争产夺利、手足相残的事情,他在外面不要见识得太多。

张烨和梁铮互相对视了一眼,只见张烨从自己的怀里取出自己的名帖,道:“别的太医我也不熟,唯有风御医,他是皇上的专属御医,医术自然是极好的。他奉旨每月给祖父请一次平安脉,太医院中,我也只能说他的医术和医德都是过硬的,除了皇上和太上皇,也无人能够使唤得了他。只是他脾气极大,能否请得动他,就要看你的手段了。我记得今日是他的沐休日,家住崇德里。”

贾琏听了,连连道谢,这才双手接过张烨的名帖,往风家去了。这里张烨和梁铮则在林之孝的带领下,进了正房。

09

正房里,贾玖正拿着帕子给贾赦擦汗,而贾赦则趴在床榻上,抱着枕头合眼养神。这一次他可是受了大罪了。

不管怎样,贾赦也是年过五十的人了,这世界上又有几个人能够平平安安地活到五十岁的?他的年纪真的不小了,还被母亲当着客人的面用拐杖责打,这一次与其说他是身上痛,还不如说他的心上更疼。

他可是贾家的家主,就是要打他,也该是在祠堂里面,当着祖宗们的画像打,哪里能当着别人家的女人的面打呢?

贾赦的心思,贾玖刚开始的时候还不知道,直到王善保家的提醒了他,他才明白贾赦这是有了心结了。

仔细想了想,贾玖让丫头婆子们去了外间,这才凑近了贾赦,道:“父亲,女儿想着,老太太最是好颜面,又是想来睿智的。若是说老太太不知道给父亲作脸,女儿这点子年纪,这点子见识也觉得不可能。想来,老太太的心里怕是有别的念头。父亲,您觉得,老太太对哥哥的婚事的态度如何?”

贾赦道:“可是这桩婚事是老太太拍板定下的。”

贾玖道:“那是以前,现在可不同了。父亲,老太太虽然是内宅女人,却不是二太太那种不知道好歹的。老太太为何故意这么做,父亲认为,老太太到底是怎么想的?”

贾赦道:“难道老太太是赞成我的想法,不喜欢琏儿娶那个凤丫头?”

贾玖道:“女儿虽然年纪小,却也听王妈妈等人说了几句。虽然原因不一样,只怕老太太还真的不赞同娶那个王熙凤呢。”

贾赦道:“怎么说?”

贾玖道:“这是几位老妈妈跟女儿说,女儿又自己琢磨了一番的。若是说得不对,还请父亲海涵。”

“你说便是。”

“是,父亲。姻亲姻亲,说白了,不过是想借着儿女婚姻大事让两家的交情能够更上一层而已。那个王熙凤虽然是王子腾大人的亲侄女儿,可王子腾大人却有自己的亲闺女。您说,这侄女儿能跟自个儿的亲闺女比么?更何况,我们贾家已经有一位王大人的亲妹妹,这侄女儿比起亲妹妹,哪个更近一些?虽然说他还有个哥哥是王家这一代嫡系唯一的男丁,可听说这个叫王仁的还真的应了他的名字,不出息就不说了,人品也不够好。虽然说以后王家是他当家做主,可是这样的人,也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依靠得上呢。而且,万一王大人有了自己的亲儿子呢?”

贾赦点点头,道:“不错。我们家已经娶了王家的女儿,还是王子腾的亲妹妹,实在是没有必要娶他的侄女儿。若是王子腾的亲闺女,那还算好的,可他的侄女儿,呵呵,只会让我们这一房少了一门有利的姻亲,并且让那二房插手我们这一房的事情。只是,老太太是真心帮我的么?”

贾玖道:“父亲,不管怎么样,您也是老太太的儿子,还是他老人家的长子,老太太难道还会帮着外人?女儿看着,老太太之前一直顺着那二太太,完全是因为二太太的身后站着二老爷。这次父亲又不是跟二老爷对上,而是跟着外人对上,老太太自然是帮着父亲的。”

贾赦趴在那里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却还是不敢相信,直到下面人通报说鸳鸯和鹦哥两个拿着贾母赐下的老参进来了,这才引起他的注意。

贾赦想了想,将这两个丫头叫进来,问他们:“老太太可有话吩咐下来?”

鸳鸯连忙道:“老太太让老爷好生将养身子,还让奴婢转告老爷,这桩婚事老太太已经替老爷摆平了,请老爷放心。”

贾赦连忙追问,鸳鸯也将贾赦走了以后荣庆堂里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与贾赦知道。

贾赦大喜:“原来如此。到底是老太太,如果不这么做,如何堵得住王家的嘴?还是老太太高明,让王家人说不出话儿来。”

正在贾赦兴高采烈间,又听说张烨来了,赶紧连声叫请。

张烨和梁铮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贾赦趴在床榻上,面带喜色,床榻前的脚踏上站着一个小女孩,正拿着帕子给他擦脸,地上又跪着两个捧着一只匣子的小丫头。

虽然身上只有一个一等将军的虚衔,可是每次大朝会贾赦也是有资格去给皇帝磕头的,自然也认得张烨,赶紧挣扎着支起身子:“原来是贤侄。丫头,这是你先头母亲的大哥的长子,快叫大表哥。”

贾玖赶紧从脚踏上下来,给张烨见礼。张烨赶紧回了一礼,取下自己腰间的玉佩道:“今日来得匆忙,不曾准备什么见面礼,还请表妹海涵。”

贾玖不敢接,回头望向父亲,见父亲对他点头,这才道了个万福,接下了张烨的玉佩。梁铮给的玉佩也是如此,得到了贾赦的允许之后,这才道万福、接过梁铮给的玉佩。

两下厮见过,贾玖退到边上,另有小丫头搬过两张绣花墩,请张烨和梁铮坐下。

只听张烨道:“姑父,自打姑母去世之后,我们两家也淡了下来。之前祖父还为了表弟的婚事发过脾气呢。”

贾赦不好意思地扭着手里的荞麦枕头,道:“论理,琏儿的婚事也该请教岳父一二才是。只是那个时候我在家里也做不得主,虽然有个继室夫人,可他在老太太和世交面前也说不上话儿,连外头的应酬也是我那个弟妇出面照应的。当时我也想过请岳父大人帮个忙的,只是没等我登门,家里就已经给琏儿定下了。这事儿确实是我的不是。”

张烨叹了口气,道:“虽然我是晚辈,可是我还是要说一声,表弟是姑父的儿子,他的婚事也该由姑父做主才是。只是,如今姑父为何一心要退婚?”

贾赦道:“其实,除开家世不谈,那个王家丫头的确生得好,人也爽利,我是个愚钝的,讨了个继室也是个软弱的,正需要这么个人。所以那个时候,我也没有多说。可是这一次,查下面的奴才,居然查到你姑妈当初难产而亡里面居然另有文章。虽然没有证据,可是王家那个女人身上的嫌疑却不少,不管最后是不是他做的,我哪能让琏儿娶他的侄女儿?世人会如何看待我这个儿子!哪怕拼着会激怒王子腾,我也要退了这门亲事。”

张烨吓了一跳,道:“当真?”

10

贾赦还想再说,就听见外头来了人,却是贾琏红着额头抱着一个箱子进来了。他身后跟着一个老头儿,不是风御医又是哪个。

说起来风御医也够倒霉的,难得有个闲暇在家里指点一下儿孙的医术,就有个人拿着张家人的名帖求他出诊。他以为是前户部尚书张錫賢,谁能想到居然是狗都嫌的贾家?还好是这个贾赦,换了贾政,就是贾琏把脑袋磕破了,他都不会理会。

不过,饶是有张烨的帖子和张錫賢的面子,风御医也等贾琏的额头出血了才点头。

贾赦的伤势并不严重,更准确地说,他只受了一点皮肉伤。贾母到底是心疼儿子的,如何会对自己的长子下重手?只是贾赦到底年纪大了,又一向养尊处优的,这顿皮肉之苦可着实不好受,更不要说着脸上的难堪和心上的屈辱,让他一口气憋在胸前,不得舒缓。

这郁结在心的脉搏,结合贾赦的皮肉伤,风御医如何看不出来?

风御医道:“老夫看贾将军心里也是个有成算的,便在这里多嘴几句,将军就是思虑太多,瞻前顾后,白白耽误了许多时机。有些事情,将军早就该做了,偏偏拖到现在,这才让人觉得将军好欺负。”

贾赦道:“风老也认为我没有错?”

风御医道:“虽然说府上老夫人是将军的母亲,但是将军才是贾家的家主,既然是家主就应该有家主的担当才对。依老夫看,府上的老夫人对将军如此,未尝不是因为多年来将军太过软弱以致于贾家被亲戚们瞧不起,这才远了将军。”

贾赦道:“当真?我一直以为老太太不喜欢我,希望让我二弟继承这祖宗家业。”

风御医笑道:“明白明白。老夫也是如此,对于长子,老夫也是严加管教,就是长子做得再好,还是觉得不满意,究其原因,也只是长子是要担负起整个家族的,就是他做得再好,老夫还是担心他言行差错让整个家族陷入险境。至于下面的次子幼子,不需要背负整个家族,只要他有本事,将来自然也轻松许多。可要是这次子幼子是个没本事的,那老夫也要头疼了。少不得拿着自己的这张老脸去求人,给他铺平道路才好。当然,如果是长子,老夫可不会这么干。你明白么?”

贾赦道:“长子和幼子有这么大的区别么?”

张烨也道:“正是如此。我们张家也是,祖父看到家父也是吹毛求疵的,家父看到侄儿,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左右都不满意的。倒是对侄儿的几个弟弟甚是宠爱。”

能够在四十岁的时候爬上正四品的位置,张烨和梁铮两个不仅仅有个好爹,他们本身也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此时此刻该如何说话。

梁铮也笑道:“贾将军,下官也有三个儿子,长子今年十七岁,少年老成,做事也很周全。可是每每看到这样的长子,下官总是很担心他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不但不能照顾他弟弟,反而会连累的他的弟弟和未来的孙儿。至于两个幼子,淘气的很,经常惹祸,可是看到他们,下官也只要他们会读书会做人,不要牵扯到他们不应该涉足的事情上就好。可是对于长子,下官绝对不会让他这么轻易过关。”

见贾赦趴在那里,宛如一只兔子一样,两眼发光,期待地看着他,梁铮咳嗽一声,道:“下官的长子小的时候也很活泼,为此,这孩子小的时候,下官可没少给他磨性子。性子跳脱的人总是容易让人看清底细。我们梁家既然能够走到今天,这朝堂上的政敌肯定是不少的,若是被人拿捏了七寸,次子和幼子也就罢了,若是真的出了事儿,大不了将他们雪藏起来。可要是长子出了事儿,那整个家族的未来就可能到此为止。将家族比作船的话,长房就是掌舵之人,长子越是稳重、做事越是周全,整艘船就越是稳当。”

贾赦听了半晌,道:“可是我们家却不同。”

风御医道:“有什么不同?老夫和老夫的那个老婆子都是一样的心思,可是老夫那个老婆子行事上却跟老夫大相径庭。在老夫看来,令堂也是如此。更麻烦的是,令弟不仅仅是没有本事,似乎在大事上也没有成算,又娶了一个私心极重的妻子。令堂之所以这么做,看起来是偏心地厉害,其实未尝不是将他们牢牢地约束在家里,不让他们在外面惹祸的意思。不过,令堂的年纪也大了,精力难免有些不济,这才让一切变得不可收拾。你既然是长子,有些时候也不用如此畏畏缩缩的,直接跟令堂说明白不就成了?”

心病还须心药医。

贾母对他跟贾政的态度一直是贾赦心底的一个结,尤其是王夫人背靠着贾母、不把贾家搬空誓不罢休的架势更是贾赦心底的一根刺,贾赦纠结、难受、悲伤,却从来不敢跟贾母确认,只能事事压在心底。他忘记了,刺这种东西,要趁早拔出来,不然,等他完全没入皮肉、化脓、腐烂,那就太晚了。只是贾赦跟贾母之间已经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有些事情,贾赦也只敢在心底想想,到底不敢去找贾母的。好在之前贾玖已经想尽办法宽慰他,如今又有风御医和张烨梁铮三人为他排解,他的心里到底好过了许多。

风御医提笔开了药方,道:“贾将军的身子不要紧,只是皮肉之伤,吃两剂活血化瘀的汤药也就是了。不过贾将军的年纪也不小了,饮食要注意。老夫再开一个月的药膳方子,贾将军先吃着,若是觉得身上松快了,一个月后来回春堂调整一下便可。若是不喜欢,不吃也无妨。”

贾琏和贾玖赶紧谢过风御医。

贾玖见风御医起身收拾医箱子,赶紧道:“风御医能来这一趟,晚辈本不应该多嘴的。只是我母亲自打回来以后,身子就不好,虽然吃着王太医开的药,可是一直不见好,如今更是终日昏睡。晚辈也知道,既然已经请了王太医如今又来劳烦您老,实在是不合规矩。只是晚辈的弟弟如今才八个月大,离不得母亲,还请风御医给母亲把把脉。”

贾玖见风御医迟疑,立即跪在了地上。

11(加更)

风御医会迟疑,那是自然的。因为杏林中有惯例,病人既然有人接手了,同行就不能插手,不然,病人有个好歹,这责任可是说不清的。

风御医是因为杏林惯例而迟疑,可是张烨和梁铮却在瞬间脑补了无数的阴谋。

张烨道:“表弟,我记得方才你出去的时候,曾经说过不能请王太医,这是何故?”

贾琏道:“临出门的时候,妹妹跟我说,虽然连老太太都称赞王太医一把好脉息,可是太太吃着他的药却是一日比一日病得厉害,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如今我们也只有父亲可以依靠,总要请个医术比王太医更好的人来才能够放心。因为妹妹的交代,我才没有请与家里相熟的王太医。”

风御医沉默了一会儿,道:“我记得之前你们家用荣国府的帖子延请太医的时候,都是二房派的人。是不是?”

贾琏道:“是。”

风御医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老夫就看看吧。”

风御医凝重的神色立即引起了在场之人的注意。贾赦不顾自己身上还疼得慌,硬是叫人将他扶到藤屉子上,然后让下面的人将他抬到后面的邢夫人的屋子里去。张烨和梁铮对视一眼,也跟着贾赦一起去了。

邢夫人既然是贾赦的妻子,他的正房也跟前面贾赦的屋子一样,都是五间正房,卧室外面是套间,套间出来才是正堂。此时此刻,贾赦也顾不得许多了,就是丫头婆子们将藤屉子在西套间放下,他还是叫人将自己扶到里面去,还招呼张烨和梁铮跟他一起进去。

趴在邢夫人卧室里的临窗大炕上,贾赦眼巴巴地望着风御医。只见风御医坐在绣花墩上,皱着眉头给邢夫人把脉。邢夫人躺在大床上,无知无觉,只从重重帐幔后面伸出一只手,手腕上垫着帕子,大床边上侍立着他的丫头陪房,个个面带忧虑之色。

风御医心中原来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如今给邢夫人细细地一把脉,倒是映证了心中的猜想。只是王太医到底是他的同僚兼下属,他也不愿意王太医为了这样的事情坏了招牌。确定了邢夫人右手的脉息,又换了左手,可是这心却一个劲地往下沉。

终于,风御医开口了,他指着案几上的药碗道:“这就是你们太太吃剩的汤药?”

边上立即有人应了一声是。

风御医端起那药碗,闭上眼睛,细细地嗅着那残留在药碗里汤药的气味,确定里面每一味药及其份量,他甚至亲自抿了一口那残留的汤药。等他放下药碗,这才道:“药渣和药包可何?”

王善保家的立即冲了出去,不多时,就一手端着煎药的药罐子,一手领着两包药进来了。

“这是我们太太的药。王太医给我们太太请过两次脉,改过一次药方。每帖药药房那边一次给我们五包。这药罐子里的药只煎过一道,晚间还要煎一道的。这里面是还没有动过的药。”

风御医将那药罐子里面的药倒在一个盘子里,细细地拨弄着,半晌这才点了点头,又打开那两包药,细细地看过,这才叹了一口气。

贾赦连忙问缘故,他答道:“果然不出我所料。虽然药方我没有看到,但是尊夫人的这帖药里面应该用的是制乌头。一般的乌头有毒,简单的漂洗晾晒是不可能去掉他的毒性的,必须经过炮制才可以。但是这药包里面的乌头不但没有经过炮制,份量也不对,足足多出了两倍来。可惜,发现得太晚了,尊夫人只怕只能这样了。唉~”

贾赦一听,当时就愣住了。

张烨皱了皱眉头,转脸对贾玖道:“表妹,你为何会想到换一位大夫的呢?”

贾玖道:“前些日子,我也昏睡了几天,家里也请了王太医。只是吃了他的方子之后,我就觉得胸口闷闷的。我承认,在吃了药之后,我有吃点心。但是,以前我也在吃药之后吃过蜜饯点心的,却从来不曾胸闷过。所以……”

风御医一听,就招手让贾玖过去,给他细细地把过脉、看过他的舌头,又是一脸凝重地叫人去取药渣和药包。

贾赦吓了一跳,道:“御医,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风御医没有回答,而是在细细地检查过药渣和药包之后,这才道:“小丫头,你这药只吃过一次是不是?”

贾玖点了点头。

风御医道:“而且这一帖药你还没有吃光,吐了许多是不是?之后也没有让下面给你重新煎药。”

贾玖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药太苦了,我真的只是想一口气喝下去的,只是没有想到喝得急了,呛到了。丫头们也的确跟我说过要给我重新煎药。只是我们家的那些奴才,一个个都大牌得很。就是我是家里正经的姑娘,若是要他们多配一帖药,还不知道他们在背地里有多少话呢。所以我就没有让丫头们重新煎。”

“而且你还吃了山楂糕和绿豆糕。”

贾玖长大的嘴巴:“您怎么知道?”

“你的牙缝里面还留着残渣呢。”风御医忍不住笑了,抬头对贾赦道:“这孩子的运气好。这药只吃了一帖,又呛着了,没有用很多。之后又吃了不少山楂糕和绿豆糕。山楂和绿豆都是解毒的,故而无事。”

贾赦一听,道:“怎么,我这孩子也中招了?”

风御医拿起药包里面的一味药道:“这是鸭掌草,跟鹅掌草外形很像,但是药性完全相反。还有,这药包里面多了一味五味子,这五味子跟另外一味药相逢,能够诱发心绞痛。就是身体康健的大人遇上的,也会一日日地虚弱下去,更不要说心脉不全的小孩子了。这两味药,再加上这鸭掌草,足够一点一点耗尽这孩子的生气。”

贾玖想了想,道:“那,请问有没有可能是下面的人弄错了药?”

风御医道:“不可能。如果是下面的人弄错了药,那么这药包里面就不能少了鹅掌草。毕竟鹅掌草和鸭掌草不是那么容易就分辨得清的,甚至有些行医多年的老大夫也有可能弄错。可是这药包里面只有鸭掌草却没有一根鹅掌草。贾将军,若是需要报官,老夫愿意当堂作证。”

贾赦贾琏都已经吓傻了。还是张烨先反应过来,一跺脚:“表弟,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报官!”

贾琏这才反应过来,冲了出去。屋里的丫头婆子们立即有人低声啜泣起来。

贾赦又惊又怒,喝道:“哭什么,人还没死呢!还不叫人将大门侧门偏门角门都关了!”又对张烨道:“贤侄,你也看到了,我们家实在是不像话。如今我需要修养,你表弟是个半大的小子,不曾经过事儿,你表妹更小,这家里每个人支应可不成。能否请贤侄回去跟岳父美言几句。几位嫂夫人我是不敢奢望的,只求能够借位侄媳妇照应两天才好。”

看着贾赦这个样子,再看看站在边上红着眼睛的贾玖,就是个铁人也软了心肠,更不要说张烨也知道,自己的祖父祖母心中也确实记挂着贾琏这个外孙,哪里会不应的。

01

步天街,登云梯,御鼓一响动九重。

边关战事一日三变,百官在御前吵成了一锅粥,谁会想到就在右丞相与兵部尚书吵到最厉害的时候,从来就不曾响过的御鼓居然咚咚咚地响了起来。沉闷的鼓声回荡在金銮殿上空,让百官为之一凛。

谁,是谁在这个时候告御状?!!!

不要说文武百官,就是上面昏昏欲睡的皇帝也吓了一跳。

上一次的御鼓响起是什么时候来着?

御鼓一响,意味着有天大的冤情需要面陈君王,而这样的案子基本上会牵连出一大串的官员。这次的御鼓又会让多少人人头落地?

不要说其他人,就是左右丞相也心中暗自嘀咕。能够爬到今日的高位,就是他们自己做得再好,也难保没有人往他们的头上扣屎盆子。更不要说,没有人能够一辈子都不犯错。

一时之间,金銮殿上一片寂静。

皇帝对自己的大太监王继恩微微点了点头,那太监赶紧去了。到午门外一看,却是一个小孩子。看衣着打扮可不是一般人家出生,倒像是富贵人家的女儿。

“哪儿来的瓜娃子!这御鼓是你可以玩的么?来人,将这孩子乱棍打出去!”

那小孩子尖叫着道:“我是来告状的!我要告家里的奴才!让我进去!”

王继恩原来还以为会涉及自己身上呢,却没有想到这个小孩子是为了如此可笑的原因告御状,便止住了那些侍卫,道:“你真的是来告御状的?你可知道,要告御状,就必须滚钉板又或者……”

“滚钉板就滚钉板,我今天一定要让陛下知道我家的冤情!”

王继恩还想着让这孩子在滚钉板和打板子里选一个呢,却没有想到这孩子这么心急。他对着侍卫颔首示意,那些侍卫立即就搬出了钉板。

那孩子站在钉板前,默默地给自己打气,正要弯腰,又被边上一个侍卫拦住了:“小姑娘,滚钉板要先脱了衣服鞋袜。你是女孩子,可以穿里面的单衣,不能再多了。”

小女孩愣了一愣,继而很干脆地将衣服首饰都扒了下来,果真只留下贴身的单衣。

看见小女孩如此干脆利落地滚钉板,就是王继恩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带着这个小女孩入内,等候宣召。

皇帝一听一个小女孩鸣御鼓、告御状只是为了告家里的奴才,非常惊讶,就是文武百官们放松了下来,觉得有趣得紧。

一声宣,百官就看着御道尽头,一个仅着单衣的小女孩慢慢地走来,看其身形,最多不过十岁,或者说,说这个孩子只有五六岁也是有的。如此年纪的小女孩居然会来告御状,文武百官心中不觉怜意大起。等这孩子入了金銮殿,看着那粉雕玉琢的小脸上还有鲜明的伤痕和血迹,更是让人为之唏嘘。

皇帝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见了这么一个小女孩,他心里也软了。没办法,他的儿子少,女儿更少,健康的几乎没有,只能抢兄弟家的闺女充作自己的女儿。可饶是如此,终究是隔了一层。眼前这个小女孩面对自己也不露怯,可比宫里那些强多了。

皇帝道:“下面何人,为何告御状?”

那小女孩拜了一拜,道:“启禀万岁,臣女之父乃是昔年荣国公贾源之嫡长孙、现蒙朝廷钦封的一等将军贾赦。日前,臣女听说家奴周瑞之妻拿着荣国府的帖子包揽诉讼生受了三千两白银,并亲眼见到此人将证据藏到了荣禧堂。臣女虽然年幼,却也知道,这天底下只有陛下之言才是金口玉言,陛下之下,哪怕是王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如果此事爆发出来,必定是父亲代那奴才受过。臣女想救父亲,故而前来告状。”

皇帝一听,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个周瑞是你们家的奴才?”

小女孩答道:“启禀万岁,此人是我们荣国府二太太的陪房,不是父亲的奴才。而且,此人曾经多次在人前人后诽谤家父。希望陛下能够为臣女一家做主。”

刑部尚书得到允许才开口道:“小丫头,既然你父亲是袭爵之人,那么这事难道不是你父亲指使的么?”

小女孩回答道:“这位大人,我父亲虽然得了朝廷的钦封,但是并没有住在荣禧堂。哥哥曾经亲口告诉我,荣禧堂里面的陈设乃是国公才能够享受的。所以父亲一直住在荣国府东北角的院子里。如今住在荣禧堂里面的人乃是父亲的胞弟臣女的二叔、工部员外郎贾政。当家之人,也是二太太,并不是臣女的母亲。”

这一下,大家心里就明白了,这个小女孩哪里是来告家里的奴才的,分明是求皇帝做主,给他们家撑腰的。

皇帝道:“小丫头,你可有状纸?”

那小女孩摇了摇头:“回万岁,臣女不识字,所以没有状纸。”

“不识字?你几岁了?”

“万岁,臣女今年八岁了。”

御史中丞出列道:“陛下,不管事情因由如何,但是尊卑有序。工部员外郎居然住在了国公在能住的荣禧堂,那是逾制、冒渎之罪。臣请弹劾工部员外郎贾政。”

“臣附议。”

“臣附议。”

………………

一群大臣纷纷拜与御前。

皇帝道:“小丫头,朕夺了你叔父的官位,然后让你父亲搬回荣禧堂住着可好?”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是,跪在下面的小女孩居然如此回答皇帝:“陛下,臣女是来告那些家奴的,不是来告叔父的。臣女家里的那些奴才们一个一个都厉害着呢,欺上瞒下,还偷我们荣国府的东西。不但让我们贾家的子孙叫他们爷爷奶奶,吃着我们家的饭、拿着我们家的银钱,还在背地里骂我的父亲。万岁,臣女不求别的,只求您派人将这些奴才抓起来。臣女只想知道他们都做了哪些恶事!臣女不想让父亲替这些奴才背恶名。”

皇帝刚开始的时候还想宁事息人,可是一听到什么贾家的子孙都要称呼那些做奴才的为爷爷奶奶,不觉心中一动。

他心念一转,就叫了自己三个成年的儿子并自己的心腹兼爱弟来:“老二、老六、老七,你们也大了,也该见见世面。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们去办。十六皇弟,你负责给这三个孩子把把关,免得让他们被下面糊弄了去。至于小丫头你,先安置在宫中。你脸上的伤口可不能马虎,来人,赐冰肌散。”

宫中之人都是聪明人,如果皇帝对这个小丫头感觉一般般,他也只要事后让太医院里的医官给这个小丫头看看就是。如今居然在金銮殿上当众赐下冰肌散,显然是对这个小女孩非常满意了。

何况为了几个区区家奴就派出三位皇子一位王爷,显然皇帝要大办。

既然已经明白了圣意,下面的人自然知道怎么做。一时之间,京城里鸡飞狗跳,就连禁军和王府护卫都出马了,就为了查抄荣国府的荣禧堂和荣国府的奴才。

虽然贾母将贾家乃是京师二等公卿挂在嘴边、自认皇家之下便是自家,可是荣国府已经多年不见御使也是事实,如今家里突然来了三位皇子和一位王爷,更是让贾母惊讶万分。连忙停了戏班子,让人伺候自己更衣。至于他心爱的宝贝孙子贾宝玉,自然是精心打扮了,留在后头,随时候着。

邢夫人与王夫人更是急急忙忙地赶回自己的屋子换衣服,却不知道暗中有眼,将两个人的来处看了个明明白白。

十六皇弟庐陵王在荣禧堂正堂上坐了没多久,就等到了他想知道的信息,所以,等贾母带着儿子儿媳妇来的时候,他也只是微微确认了一下,就直接开口,道:“一等将军贾赦,工部员外郎贾政,有人告你们包揽诉讼、草菅人命。本王奉旨,抄查荣国府荣禧堂。”

此言一出,贾家男女纷纷跪下喊冤。刚开始的时候,贾赦和邢夫人也跟着喊,结果哭了没两下,两人都觉得不对劲来了。既然是抄家,为什么只抄这荣禧堂呢?

聪明人可不止一个两个。刚开始的时候,因为事关爱子,贾母还顾着求情,可是转念一想,年老成精的贾母就明白了关窍。

贾母怒道:“老大,这是你的亲弟弟,你怎么能够做这样的事!”

贾赦涨红了脸,跪地道:“老太太,儿子不知道老太太所指何事。”

贾母大怒,正待发作,却被庐陵王给拦住了:“太夫人稍安勿躁。告状之人可不是令郎。不过圣命难违,太夫人不要让本王难做。”

荣禧堂也就那么大,庐陵王带来的人手不少,能人更是有的是,就是王夫人藏得再隐秘,又哪里躲得过这些宫廷供奉的眼睛。

果然,没有两下子,一大堆的账本、契约、印子钱的单据、当票都堆到了正堂当中,庐陵王翻开其中一本账本,看了看,道:“哇哦哦,府上还真是富有呢。一介女流,一年居然有这么多的银子。本王一年的俸禄也才一万两纹银,就是本王出宫的时候宫里给的安家银子也没有府上一位女眷一年的进项多。不知道将军夫人是哪一个。”

邢夫人只得出列道:“王爷,臣妾便是一等将军贾赦之妻邢氏。”

“来人,拿下。”

邢夫人立即喊冤:“冤枉啊,王爷,臣妾虽然是一等将军之妻,可是臣妾夫妻两个并不住在这荣禧堂,而是住在后面东北角上的院子里。臣妾委实不知道此事啊。”

庐陵王晃了晃手里的地契,道:“可是这里有你的印鉴呢。”

邢夫人一听,立即明白过来:“好你个王氏,做下坏事儿不说,还弄虚作假,拿我来顶缸!”如果不是被人硬生生地拉住了,只怕他一定会将王夫人打个头破血流。

庐陵王这才反应过来,道:“没错,本王倒是忘记了,方才带着人去这荣禧堂东院换衣裳的,可不是这位夫人,而是这一位。既然如此,那就两人都带走。到底孰是孰非,自有刑部和大理寺裁夺。”

立即就有人拿绳子将王夫人给捆了,两人都被装进了黑色的小轿子抬走了。地下的一堆证据,从财物到账本,自然也都被搬走了。连同王夫人的嫁妆也没有落下。如此阵仗,贾赦早已经两股战战,看在贾母的眼里,更是加剧了贾母对贾赦的鄙视。

这个大儿子,终究是难成气候!有什么好怕的,他们贾家可不是一般人家,不说头上的国公匾额,就是祖上的情分,上头就是要处置也会斟酌一二,更不要说,两个女人是用轿子抬走的,又不是用囚车押走的,这里头的差距可大着呢。

转头看见跪在边上的贾政,贾母更是满意三分。这个儿子倒是有大将之风,不曾惊慌失措丢了祖宗的颜面,却不知道贾政心里还在想着,反正邢夫人王夫人都被带走了,就是自己不管,自己那个大哥也会让琏儿去打听消息的,再不济,王家也不会不管王夫人,根本就不用他操心。

果然,等天使走了,贾赦就叫过儿子,要儿子去打听消息了。无论贾赦有多么不喜欢邢夫人,无论贾赦心中对邢夫人这个继室有多少不满,再外人眼里,邢夫人终究是他的妻子。夫妻一体,邢夫人不好了,他贾赦也会受到影响。

在后面的李纨看见邢夫人和王夫人先后被人绑了,又惊又怕,不觉在心里懊悔不该嫁进这样的人家来。他比贾母看得明白,这分明是王夫人做了孽,却那邢夫人顶缸,还被人发现了。这样的事情,换了别人,肯定是墙倒众人推,偏偏这家子却没有几个人将这么大的事情当成一回事情。

如今,他不求上面能够放过自己的婆母,也不求自己的丈夫能够躲过这场风波,唯求不要拖累自己的娘家,不要拖累自己的父母。哪怕他自己也知道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步天街,登云梯,御鼓一响动九重。

边关战事一日三变,百官在御前吵成了一锅粥,谁会想到就在右丞相与兵部尚书吵到最厉害的时候,从来就不曾响过的御鼓居然咚咚咚地响了起来。沉闷的鼓声回荡在金銮殿上空,让百官为之一凛。

谁,是谁在这个时候告御状?!!!

不要说文武百官,就是上面昏昏欲睡的皇帝也吓了一跳。

上一次的御鼓响起是什么时候来着?

御鼓一响,意味着有天大的冤情需要面陈君王,而这样的案子基本上会牵连出一大串的官员。这次的御鼓又会让多少人人头落地?

不要说其他人,就是左右丞相也心中暗自嘀咕。能够爬到今日的高位,就是他们自己做得再好,也难保没有人往他们的头上扣屎盆子。更不要说,没有人能够一辈子都不犯错。

一时之间,金銮殿上一片寂静。

皇帝对自己的大太监王继恩微微点了点头,那太监赶紧去了。到午门外一看,却是一个小孩子。看衣着打扮可不是一般人家出生,倒像是富贵人家的女儿。

“哪儿来的瓜娃子!这御鼓是你可以玩的么?来人,将这孩子乱棍打出去!”

那小孩子尖叫着道:“我是来告状的!我要告家里的奴才!让我进去!”

王继恩原来还以为会涉及自己身上呢,却没有想到这个小孩子是为了如此可笑的原因告御状,便止住了那些侍卫,道:“你真的是来告御状的?你可知道,要告御状,就必须滚钉板又或者……”

“滚钉板就滚钉板,我今天一定要让陛下知道我家的冤情!”

王继恩还想着让这孩子在滚钉板和打板子里选一个呢,却没有想到这孩子这么心急。他对着侍卫颔首示意,那些侍卫立即就搬出了钉板。

那孩子站在钉板前,默默地给自己打气,正要弯腰,又被边上一个侍卫拦住了:“小姑娘,滚钉板要先脱了衣服鞋袜。你是女孩子,可以穿里面的单衣,不能再多了。”

小女孩愣了一愣,继而很干脆地将衣服首饰都扒了下来,果真只留下贴身的单衣。

看见小女孩如此干脆利落地滚钉板,就是王继恩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带着这个小女孩入内,等候宣召。

皇帝一听一个小女孩鸣御鼓、告御状只是为了告家里的奴才,非常惊讶,就是文武百官们放松了下来,觉得有趣得紧。

一声宣,百官就看着御道尽头,一个仅着单衣的小女孩慢慢地走来,看其身形,最多不过十岁,或者说,说这个孩子只有五六岁也是有的。如此年纪的小女孩居然会来告御状,文武百官心中不觉怜意大起。等这孩子入了金銮殿,看着那粉雕玉琢的小脸上还有鲜明的伤痕和血迹,更是让人为之唏嘘。

皇帝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见了这么一个小女孩,他心里也软了。没办法,他的儿子少,女儿更少,健康的几乎没有,只能抢兄弟家的闺女充作自己的女儿。可饶是如此,终究是隔了一层。眼前这个小女孩面对自己也不露怯,可比宫里那些强多了。

皇帝道:“下面何人,为何告御状?”

那小女孩拜了一拜,道:“启禀万岁,臣女之父乃是昔年荣国公贾源之嫡长孙、现蒙朝廷钦封的一等将军贾赦。日前,臣女听说家奴周瑞之妻拿着荣国府的帖子包揽诉讼生受了三千两白银,并亲眼见到此人将证据藏到了荣禧堂。臣女虽然年幼,却也知道,这天底下只有陛下之言才是金口玉言,陛下之下,哪怕是王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如果此事爆发出来,必定是父亲代那奴才受过。臣女想救父亲,故而前来告状。”

皇帝一听,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个周瑞是你们家的奴才?”

小女孩答道:“启禀万岁,此人是我们荣国府二太太的陪房,不是父亲的奴才。而且,此人曾经多次在人前人后诽谤家父。希望陛下能够为臣女一家做主。”

刑部尚书得到允许才开口道:“小丫头,既然你父亲是袭爵之人,那么这事难道不是你父亲指使的么?”

小女孩回答道:“这位大人,我父亲虽然得了朝廷的钦封,但是并没有住在荣禧堂。哥哥曾经亲口告诉我,荣禧堂里面的陈设乃是国公才能够享受的。所以父亲一直住在荣国府东北角的院子里。如今住在荣禧堂里面的人乃是父亲的胞弟臣女的二叔、工部员外郎贾政。当家之人,也是二太太,并不是臣女的母亲。”

这一下,大家心里就明白了,这个小女孩哪里是来告家里的奴才的,分明是求皇帝做主,给他们家撑腰的。

皇帝道:“小丫头,你可有状纸?”

那小女孩摇了摇头:“回万岁,臣女不识字,所以没有状纸。”

“不识字?你几岁了?”

“万岁,臣女今年八岁了。”

御史中丞出列道:“陛下,不管事情因由如何,但是尊卑有序。工部员外郎居然住在了国公在能住的荣禧堂,那是逾制、冒渎之罪。臣请弹劾工部员外郎贾政。”

“臣附议。”

“臣附议。”

………………

一群大臣纷纷拜与御前。

皇帝道:“小丫头,朕夺了你叔父的官位,然后让你父亲搬回荣禧堂住着可好?”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是,跪在下面的小女孩居然如此回答皇帝:“陛下,臣女是来告那些家奴的,不是来告叔父的。臣女家里的那些奴才们一个一个都厉害着呢,欺上瞒下,还偷我们荣国府的东西。不但让我们贾家的子孙叫他们爷爷奶奶,吃着我们家的饭、拿着我们家的银钱,还在背地里骂我的父亲。万岁,臣女不求别的,只求您派人将这些奴才抓起来。臣女只想知道他们都做了哪些恶事!臣女不想让父亲替这些奴才背恶名。”

皇帝刚开始的时候还想宁事息人,可是一听到什么贾家的子孙都要称呼那些做奴才的为爷爷奶奶,不觉心中一动。

他心念一转,就叫了自己三个成年的儿子并自己的心腹兼爱弟来:“老二、老六、老七,你们也大了,也该见见世面。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们去办。十六皇弟,你负责给这三个孩子把把关,免得让他们被下面糊弄了去。至于小丫头你,先安置在宫中。你脸上的伤口可不能马虎,来人,赐冰肌散。”

宫中之人都是聪明人,如果皇帝对这个小丫头感觉一般般,他也只要事后让太医院里的医官给这个小丫头看看就是。如今居然在金銮殿上当众赐下冰肌散,显然是对这个小女孩非常满意了。

何况为了几个区区家奴就派出三位皇子一位王爷,显然皇帝要大办。

既然已经明白了圣意,下面的人自然知道怎么做。一时之间,京城里鸡飞狗跳,就连禁军和王府护卫都出马了,就为了查抄荣国府的荣禧堂和荣国府的奴才。

虽然贾母将贾家乃是京师二等公卿挂在嘴边、自认皇家之下便是自家,可是荣国府已经多年不见御使也是事实,如今家里突然来了三位皇子和一位王爷,更是让贾母惊讶万分。连忙停了戏班子,让人伺候自己更衣。至于他心爱的宝贝孙子贾宝玉,自然是精心打扮了,留在后头,随时候着。

邢夫人与王夫人更是急急忙忙地赶回自己的屋子换衣服,却不知道暗中有眼,将两个人的来处看了个明明白白。

十六皇弟庐陵王在荣禧堂正堂上坐了没多久,就等到了他想知道的信息,所以,等贾母带着儿子儿媳妇来的时候,他也只是微微确认了一下,就直接开口,道:“一等将军贾赦,工部员外郎贾政,有人告你们包揽诉讼、草菅人命。本王奉旨,抄查荣国府荣禧堂。”

此言一出,贾家男女纷纷跪下喊冤。刚开始的时候,贾赦和邢夫人也跟着喊,结果哭了没两下,两人都觉得不对劲来了。既然是抄家,为什么只抄这荣禧堂呢?

聪明人可不止一个两个。刚开始的时候,因为事关爱子,贾母还顾着求情,可是转念一想,年老成精的贾母就明白了关窍。

贾母怒道:“老大,这是你的亲弟弟,你怎么能够做这样的事!”

贾赦涨红了脸,跪地道:“老太太,儿子不知道老太太所指何事。”

贾母大怒,正待发作,却被庐陵王给拦住了:“太夫人稍安勿躁。告状之人可不是令郎。不过圣命难违,太夫人不要让本王难做。”

荣禧堂也就那么大,庐陵王带来的人手不少,能人更是有的是,就是王夫人藏得再隐秘,又哪里躲得过这些宫廷供奉的眼睛。

果然,没有两下子,一大堆的账本、契约、印子钱的单据、当票都堆到了正堂当中,庐陵王翻开其中一本账本,看了看,道:“哇哦哦,府上还真是富有呢。一介女流,一年居然有这么多的银子。本王一年的俸禄也才一万两纹银,就是本王出宫的时候宫里给的安家银子也没有府上一位女眷一年的进项多。不知道将军夫人是哪一个。”

邢夫人只得出列道:“王爷,臣妾便是一等将军贾赦之妻邢氏。”

“来人,拿下。”

邢夫人立即喊冤:“冤枉啊,王爷,臣妾虽然是一等将军之妻,可是臣妾夫妻两个并不住在这荣禧堂,而是住在后面东北角上的院子里。臣妾委实不知道此事啊。”

庐陵王晃了晃手里的地契,道:“可是这里有你的印鉴呢。”

邢夫人一听,立即明白过来:“好你个王氏,做下坏事儿不说,还弄虚作假,拿我来顶缸!”如果不是被人硬生生地拉住了,只怕他一定会将王夫人打个头破血流。

庐陵王这才反应过来,道:“没错,本王倒是忘记了,方才带着人去这荣禧堂东院换衣裳的,可不是这位夫人,而是这一位。既然如此,那就两人都带走。到底孰是孰非,自有刑部和大理寺裁夺。”

立即就有人拿绳子将王夫人给捆了,两人都被装进了黑色的小轿子抬走了。地下的一堆证据,从财物到账本,自然也都被搬走了。连同王夫人的嫁妆也没有落下。如此阵仗,贾赦早已经两股战战,看在贾母的眼里,更是加剧了贾母对贾赦的鄙视。

这个大儿子,终究是难成气候!有什么好怕的,他们贾家可不是一般人家,不说头上的国公匾额,就是祖上的情分,上头就是要处置也会斟酌一二,更不要说,两个女人是用轿子抬走的,又不是用囚车押走的,这里头的差距可大着呢。

转头看见跪在边上的贾政,贾母更是满意三分。这个儿子倒是有大将之风,不曾惊慌失措丢了祖宗的颜面,却不知道贾政心里还在想着,反正邢夫人王夫人都被带走了,就是自己不管,自己那个大哥也会让琏儿去打听消息的,再不济,王家也不会不管王夫人,根本就不用他操心。

果然,等天使走了,贾赦就叫过儿子,要儿子去打听消息了。无论贾赦有多么不喜欢邢夫人,无论贾赦心中对邢夫人这个继室有多少不满,再外人眼里,邢夫人终究是他的妻子。夫妻一体,邢夫人不好了,他贾赦也会受到影响。

在后面的李纨看见邢夫人和王夫人先后被人绑了,又惊又怕,不觉在心里懊悔不该嫁进这样的人家来。他比贾母看得明白,这分明是王夫人做了孽,却那邢夫人顶缸,还被人发现了。这样的事情,换了别人,肯定是墙倒众人推,偏偏这家子却没有几个人将这么大的事情当成一回事情。

如今,他不求上面能够放过自己的婆母,也不求自己的丈夫能够躲过这场风波,唯求不要拖累自己的娘家,不要拖累自己的父母。哪怕他自己也知道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02(和氏璧加更,6000字大章)

宫闱深深深几许。

虽然宫城很大,人很多,号称光太监就有十万,可宫苑之内依旧空旷得很,除了各处的守卫,几乎看不到人。因为没有上面的允许,下面的宫女太监们可不能到处乱走。出了事情,那是要命的。

至少贾家二姑娘住进了这处偏殿之后,就没有见到几个人。不过,他的待遇倒是不错。大太监王继恩可是按照郡主来宫里小住的规格给他安排了四个宫女并四个小太监。当然,这八人人还要负责偏殿的卫生,又要轮番值夜,平时只能轮换着上来当差。

贾元春来的时候,他堂妹正好坐在窗下对着窗外发呆,两个宫女则坐在下面的小杌子上做针线。

贾元春一进来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二妹妹,我求求你,你放过我母亲吧。他年纪大了,可经受不住啊。”

贾家二姑娘跳到地上,认了半天才道:“原来是二叔家的大姐姐。大姐姐变化可真大,我都认不出来了。大姐姐是在哪里当值啊?今儿怎么有空来这里?”

贾元春扑过去想抓贾家二姑娘的衣角,却被边上的宫女鸣琴踢开了:“既然是宫女,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这里是你可以随便进的地方吗?”

贾元春泣道:“事关家母,请两位姐姐行行好,成全小妹的孝心。求求你们,求求你们。”说着,连连磕头。

贾家二姑娘道:“我知道,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大姐姐这样做,是不是想博同情,让人觉得我霸道、容不得人?孝道?大姐姐心里真的有这个词么?大姐姐既然是孝女,为何二老爷和二太太犯错的时候,大姐姐不知道劝谏。如今却来求我,难道只有大姐姐才是孝顺的?还是说,我应该看着我父亲背上不实的污名、由着下人作践,并且对不闻不问。这才是大姐姐眼里的孝顺?”

贾元春一愣,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后面有人道:“将人拖下去,打水洗地。不要让这个女人脏了我的地,污了孝顺二字。”

众人抬头一见,可不是皇帝驾到,纷纷伏地行礼。

食色性也。

当今皇帝是个喜好美人的,虽然现在得宠的丽贵妃是个骄傲的小辣椒,但是之前的三位已故贵妃都是娇滴滴的柔弱美人,宫里还有一个凭着温柔慈善从宫婢爬上来的四妃之一季淑妃,所以,但凡有这个心思搏一搏青云路的宫中女人,只要能忍的,走的都是这一路线。

贾元春也不例外。

换了另外一种场景,精心收拾过的、楚楚可怜的他,恰到好处地展现出自己线条优美的侧脸,皇帝说不定还会心动。但是喜好美人并不等于说皇帝是个脑残,相反,有些时候,他比任何人更较真。

贾政夫妇已经冒犯了他的底线。

皇帝坐定之后,才对地上趴着的贾家二姑娘道:“丫头,你可知道外头对你父亲的评价?”

贾家二姑娘歪着脑袋想了想,道:“万岁,臣女不知道外面的事情,但是家里的那些奴才嘴上说的,臣女却是听说过的。”

“哦?你说来听听。”

“是,万岁。臣女听说过的最多的无非十二个字,荒淫**、没有担当、不知进取。不过,臣女觉得,父亲这样挺好的。”

皇帝一听,笑了:“为何这么说?”

贾家二姑娘道:“看我们家下面的奴才就知道了,他们在背后上蹿下跳,挑拨着我们两房内斗,为的还不是让荣国府乱起来,好让他们有机会浑水摸鱼、乘机捞好处?一家子斗得跟乌鸡眼似的,最后两败俱伤,却让一群奴才在背后弹冠相庆,难道这样才是好的?推己及人,难道要我父亲也跟那些人一样?所以我说父亲这样真的挺好的。乖乖呆在家里,领着朝廷给的体面,不惹事,也不让朝廷烦心,更不曾害了人。所以,臣女说,这样的父亲,哪怕是被人笑话不知进取,也是极好的。”

皇帝心中一动,脸上的笑意更是真实了几分,招手让贾家二姑娘起来,站在自己身边说话:“不错,如此看来,你父亲的不知进取也算不得过错。”

贾家二姑娘道:“是啊。其实有关我们家男丁的事儿,我是看在眼里的。常言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可是看我那个比我小半岁的堂弟就知道了,我们家的男人,有本事的,真的没几个。”

皇帝让贾家二姑娘挨着自己,坐在下面的脚踏上,然后问他:“这是什么缘故?”

贾家二姑娘道:“万岁,我听人说,大家公子大多都是三四岁开始启蒙,七岁的时候就已经正式上学了。可是我那个堂弟,一听说上学就撒泼耍赖,要不就装病。二老爷想管教,如果用了板子,老太太必定会冲出来骂二老爷,说二老爷这是将他老人家往死里逼,还动不动就闹着回金陵去;如果二老爷只是骂我那个堂弟几句,老太太也是不依的。而且老太太经常挂在嘴边的就是‘我们这样的人家又不用靠着科举吃饭的’。试想,在这样的人家家里,哪里养得出有用的人才来!所以,臣女才会说,我们家的男人,本事有限。不过,父亲比别人好在父亲有自知之明,知道有的事情做不了,所以父亲不做,把位置腾给有本事的人。因此,臣女认为,这样的父亲真的挺好的。”

皇帝摸了摸贾家二姑娘的头,道:“那么,你再说说这荒淫**如何?”

贾家二姑娘道:“外头说的荒淫**,臣女也觉得有些没有道理。毕竟那些女人都是自愿伺候父亲的。父亲就是年纪再大,也是朝廷钦封了的一等将军。家里的丫头也好,外头的女人也好,有的是赶着巴结、想过穿金戴银的富贵日子的女人。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父亲也不曾做出什么欺男霸女的事情,相反,还出了买妾之资。父亲比戏文上演的好多了。当然,如果父亲能够注重保养一点,那就更好了。”

皇帝听了,倒是将原来的三分喜爱变成了七分的满意来。

不错,不愧是朕看中的孩子,果然是个好的,连带着对贾赦也有了好感。

进宫这么久,这位二姑娘终于看清了皇帝的模样。皇帝的个子并不高,看着还有些清瘦,也没有留胡须,光洁的脸庞、保养得很好的手,看上去根本就不像已经有了三个成年儿子的人,反而跟贾珠差不多大。唯有微微上挑的丹凤眼习惯性的眯着,掩盖住了眼底说不清的的圣心难测。

皇帝事情多,到底没有在这里久待,却亲口命令下面的人好生照顾贾家二姑娘。

等皇帝走了,贾家二姑娘这才从地上爬起来,道:“鸣琴,我进宫多久了?”

“回姑娘,今天已经是第十七天了。”

“如此,一会儿你去皇后娘娘宫里告罪,并请示娘娘,明日一早我想去给娘娘请安,希望娘娘给我这个恩典。”

另外一个宫女秋葵道:“那姑娘想穿什么样的衣服?”

贾家二姑娘道:“**里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富贵牡丹到烈焰玫瑰到空谷幽兰再到不开花的水仙,姹紫嫣红、千姿百态,就是我扮成一朵花儿也是无用。如此,就尽量平庸一些吧,不要太张扬,也不能太素净,不能犯了宫里的忌讳,更不能招了上面诸位娘娘的眼、让公主们不舒服。总之,在这样的基础上,你们看什么样的衣裳首饰配起来最舒服,就选什么样的衣裳首饰。”

宫里面就是一块石头都长着耳朵。

也就是说,宫里从来就没有什么秘密,哪怕是一点子风吹草动,想知道的人一定能及时知道。听说这位住在皇帝的养心殿偏殿里面的小女孩要来给皇后请安,宫里每一个女人都惊动了。破天荒的,这些女人们都早早地来了,没有一个迟到。

皇后坐在上面,东西两溜靠背椅上按照尊卑分别坐着东一丽贵妃、西一赵端妃、东二吴贤妃、西二周德妃、东三季淑妃、西三敬嫔、东四宣嫔、西四昌嫔。至于嫔位以下低阶妃子,都只能站在这八位妃嫔的身后。

按照规矩,皇后之下,有皇贵妃一位,皇贵妃乃副后,并不是每代都有,至少皇后身体康健的时候就不会有皇贵妃。皇贵妃之下设贵妃二人,妃四人,嫔九人,再往下,贵人、美人、才人、御女之流没有定员。虽然说妃位已经满了,可是贵妃尚缺一人,下面的九嫔更是只有三人,可以说,当今皇帝的**规模并不算大。

坐着的这些妃嫔之中,以丽贵妃最为年轻,父兄兵权在握,膝下还有一个才落地没多久的女儿,是近年宫中最风光的女人。

四妃之中,端妃是二皇子的生母,贤妃是六皇子的养母,德妃是七皇子的养母,这三个妃子年纪稍大,看着都是慈眉善目、端庄高贵的模样。宫婢上去的季淑妃,虽然出身最低,却有一个争气的肚子,一共为皇帝生下了一子三女,虽然小皇子落地即殇,虽然三个女儿只站住了一个,还病歪歪的,可是还是得到了皇帝的眷恋,每个月皇帝都会去他宫里坐坐。

再往下的三嫔,都是生养过的皇子皇女的,虽然都没有站住,可是他们至少生养过,还有个过得去的家世,自然混了一把椅子。

这些女人各就各位之后,贾家二姑娘才得到允许进来给皇后请安。看着这个趴在地上的小女孩,昌嫔先开了口:“都说贾家的女孩子生得好,臣妾惯来是不信的,只以为娘娘跟前的贾女史乃是特例,如今又见了这孩子,方知道往日里竟是我错了。只是臣妾听说,这孩子来告状连状纸都不曾带,说是不识字。虽然说女孩子无才便是德,惫懒至此,松散至此,终究是辜负了。也是皇后娘娘宽宏,依了臣妾的脾气,怕是要恼的。”

众人都等着贾家二姑娘回答呢,却不想这个孩子跪在地上,歪着头,右手挠着右耳屏的根部,显然,这孩子有听没有懂,正困惑着呢。

季淑妃温温柔柔地笑道:“你这孩子,怎么不回话呢?”

贾玖对着季淑妃拜了拜,道:“这位娘娘,方才这位娘娘说了半天,刚刚听上去好像是夸我,又像是怜惜我,可是细听着又觉得不像。这位娘娘,您这么温柔,心肠也好。您行行好,跟臣女说说,方才这位娘娘说了半天,到底是什么意思。”

后面站着的几个年轻妃嫔忍不住好笑,只听季淑妃依旧温温柔柔地道:“昌嫔的意思是说,你进宫有些日子了,为何到现在才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贾家二姑娘道:“原来昌嫔娘娘是在问这个,臣女不曾读过书,是个睁眼的瞎子,昌嫔娘娘不要跟我这个小孩子计较哈。至于娘娘问臣女为何不早些日子过来,臣女不懂宫里的规矩,不过,臣女家采买丫头的时候,都会将小丫头在别院里面养上两三个月,确定没有隐疾,也不曾带着病气,这才会让他们从角门进来。想来,之前让臣女住在那处偏殿里也是一样的道理。臣女卑微,如果因为臣女让娘娘们陷入险境,那就是臣女之罪了。”

皇后眸光一闪,招手让人搬了个脚踏子放在中央,让贾家二姑娘坐了,道:“你这个孩子倒是有心。不错,这宫里面万岁的安危是第一要紧的。你且坐下说话吧。”又问贾家二姑娘多大了,既然不曾读过书,那可会做针线,家里安排了什么功课云云。

贾家二姑娘呢,就老老实实地说了。三个亲孙女当中,贾母在意的就一个贾元春,哪里会管这个不得他心意的大儿子家的庶女?可以说,就是贾母身边的猫猫狗狗都比他这个贾家二姑娘有体面,不然也不会让贾家二姑娘这么容易地就逃了出来,还告了御状。

即便贾家二姑娘已经尽力掩饰了,可是他又如何瞒得过宫里的这些人精子?!他越是掩饰越发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03

又是初一。

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是大朝会的日子。无论是继承了家业和爵位的贾赦还是身为工部员外郎的贾政,都要参加大朝会,哪怕他们没有这个实力在大朝会上开口,去给皇帝磕头也是一种荣耀。但是从这个月开始,贾政将呆在家里长期休假,不要说大朝会了,就是日常去衙门也应卯也免了。

他被禁足在家,能够出头的日子,看起来是遥遥无期。

贾赦丑时就穿戴好了,在仪门那里上了轿子往皇城出发,而贾政则是一早在贾母的院子门外磕了个头,就回自己的书房去了。贾母看到黯然神伤、一身憔悴的小儿子,这心里头是说不出的滋味儿。

作为一个母亲,贾母当然是心疼儿子的。贾赦是他的手背肉,贾政就是他的手心肉,这手心手背都是肉,一个因为长子就能够得到无数别人奋斗终身都得不到的东西,另外一个因为不是长子就只能依靠自己,叫贾母如何不为自己这个小儿子多打算打算?

没错,贾母不是不心疼贾赦,相反,正是因为贾赦就是再无能,这一辈子都是一等将军,不愁吃不愁穿,还有无数的人拿着房子、地上来求依附。可是相比较而言,贾政因为是次子,就只能依靠自己。如果贾政是真的有本事的,或者他能够靠着自己的本事上去,贾母还不致于偏心到这个地步。可就是因为贾母知道贾政的能力有限,所以他才会一个劲地为贾政谋划,甚至逼着贾赦将家里的好些东西让给贾政,就好比贾琏这一代的国子监监生名额。

在贾母的心中,贾赦身上的那个爵位比其他一切的一切加起来都多。可是贾母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为贾政的尽心谋划最终会害了这个儿子。

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贾政是贾母的小儿子,贾珠是贾母如今活着的大孙子,叫贾母如何不在乎这两个人?一想到儿子这辈子都只能闲赋在家,再想到自己的大孙子,老太太的心情就充满了不安。没道理自己的女婿都受了牵连,自己这个大孙子反而无事,要知道,国子监的学子们可是最眼里容不得沙子的。相比之下,御史台的那些人,除非是不死不休的政敌,否则就是再硬的骨头,经过岁月的搓摩,也知道凡事留一线。

“珠儿媳妇,最近珠儿可好?在国子监可顺利?”

李纨赶紧欠身:“谢老太太关心,大爷一切都好。”

贾母摇摇头,道:“珠儿是个好孩子,孝顺又知道上进。我就怕他太孝顺了,在外面受了委屈还压在心里。珠儿媳妇,你父亲是国子监祭酒,他可给你什么话没有?”

李纨喏喏,却不敢接话。难道要他告诉贾母,他的娘家也被受了牵连,如今他父亲已经名声扫地、不得不回南面去了?他根本就开不了口。父亲带着家眷南下的时候,根本就没有通知他,还是他派人回去送节礼才知道这件事情。

李纨一紧张,这胸口就难受得紧,一股子酸味儿直往上翻涌,他终于忍不住掩住了自己的口鼻。

坐在贾母身边的贾宝玉看得明白,立即大叫起来:“嫂子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要不要请个太医来瞧瞧?”

李纨摆摆手,刚想说不敢劳烦,可是越是忍耐越是发昏,眼前一阵阵发黑,当下就站立不住往前栽去。如果不是他身边的贾元春立即扶住了他,只怕他已经跌倒在地了。

贾母可是受惊不小,立即就派人去请太医。只是跟他们相熟的王太医也因为贾家的事情而倒霉,其他的太医不是当值就是有事,居然多不能来的。那人去了半天,终于请了个胡庸胡太医回来。这位胡太医一把脉,连声道不好,说李纨这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要下猛药,将肚子里的脏东西排出来才好。

贾元春到底在宫里有些年了,伺候皇后的日子也不短,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事情。他看李纨的样子,倒是不像是吃坏了肚子,反而有些像是有了身孕的模样,当下到底留了个心眼,等胡太医开完要药方出去了,贾元春立即就跟贾母说:“老太太,这个胡太医是太医院里有名儿的糊涂虫,宫里的娘娘们等闲可不会来请他,就是有些颜面的宫女内侍也不会劳烦他的。您看他开出来的方子,居然多是狼虎之药。这样的药方子,就是男子也多受不住,更不要说大嫂子这样的女流。孙女儿看着,大嫂子的模样就跟宫里有了身子的娘娘们的模样有些仿佛。老太太,我们是不是请个外面的大夫来看看?”

贾母道:“我们这样的人家,何时请过外面的大夫?”

贾元春皱起了眉头,往四处望去,只见这屋里的人真是少得可怜。贾母已经是白发苍苍、风烛残年的老人了,下面的两个儿媳妇,一个躺在屋里终日沉睡,这辈子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清醒过来,一个被关在佛堂里面,除非自己的哥哥高中状元,只怕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踏出佛堂一步。下面的几个孙儿,只有贾珠贾琏两个长大成人,也只有贾珠一个娶了妻子,贾宝玉更是一个不懂事儿的娃娃。几个孙女儿,就自己一个年近二十的大姑娘,下面的堂妹亲妹族妹都小。想到堂妹,贾元春就将目光转到了一直在下面坐着装木头的贾玖。

贾玖见贾元春给自己使眼色,只得站出来道:“老太太,当初珠大嫂子进门的时候,母亲就说过,少年夫妻,只要两个人的身体没有大问题,这成亲一两年之后,总会传出喜讯的。珠大哥哥从来就不曾传出什么风寒之类的毛病,珠大嫂子身子也康健得很,今儿这样着实反常。而且大姐姐在宫里见多识广,若是能得大姐姐的吉言,添丁进喜,也是一桩好事儿。”

贾母道:“你是说,听你大姐姐的,去外面请个大夫?”

“老太太,事关子孙,小心些总不是坏事儿。”

贾母道:“罢了。那你们说,京里哪家医馆的大夫医术好些?”

贾元春和贾玖都闭了嘴。他们一个从前是闺中女儿,现在又刚刚打宫里回来,哪里知道外面的事情。贾元春不知道,贾玖就更加不知道了,只是见贾母盯着他,少不得答道:“这事儿孙女儿可不熟。不过,这些日子,父亲母亲都是请回春堂的大夫看诊的。回春堂是风御医家的产业,想来应该不差吧。”

贾母叹了一口气。

少时,回春堂的大夫来给李纨把了脉。李纨果然怀孕了,只是这段时日忧虑过度,胎像有些不好,需要好好调养。风大夫又给李纨开了安胎药,还说:“这位少奶奶的身子素来健壮,只是最近少奶奶思虑过多罢了。还请放宽心、注意饮食,至于这安胎药就是吃不吃都无妨。”

听了大夫的话,贾玖赶紧恭喜贾母要抱重孙子了。贾母脸上也多了笑容,道:“珠儿媳妇,你既然胎像不稳,就在屋子里安胎便好,不用给我来请安了。至于老二屋里的事情,就让你妹妹替你管着。元丫头,这些日子你就多费心。这一年来,我们家接连出事,如今总算是听到了一个好消息。阿弥陀佛,二丫头,记得往替我去香积寺那边还愿。”

贾玖赶紧应了。

04

虽然说儿子孝顺、事事都顺着他,可是一个儿子荣华富贵,一个儿子只能在家里看灯。哪怕这是他们原本就应该在的位置,贾母的心中也是意难平。

事到如今,贾母除了无奈,就只能等,等时间淡化掉这一切。

之前贾母跟王夫人的陪房都被官家抓了起来,身边就少了许多得用的人,这些人大多数是贾家的大管家阶层。没了他们,贾家很多事情都开始各种不顺心。这一次贾家又清理出许多人手,这些人大多是贾家的中级管事和他们的副手、副副手,他们被清理出去,可以说,贾家很多地方都处于瘫痪状态。如果不是贾赦勉力支持,只怕连贾母这里都顾不上了。贾母这里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其他地方。就是贾赦的院子里想要什么东西也要现买去。可以说,除了二房的人,包括贾母在内的这些人都希望张家能够早日派人过来,将里里外外的事情都支应起来。

没错,贾母也知道,如今贾赦和贾政兄弟两个不但分了家也分了宗,就是因为自己这个母亲,贾赦让贾政一家继续住在这宅子里面,可是无论是从律法还是道理上面来说,贾政一家之于贾赦也不过是客人而已。换句话说,户籍跟着宁国府的贾政,他跟贾赦如今的关系,除了一母同胞之外,还比不得他跟贾珍的关系来得亲近。因为贾政和贾珍,虽然不是一家人,好歹还是同一族的。可是现在的贾赦和贾政,不但不是一家人,就是同族人都不是,就是未来贾赦一个孙子都没有,要过继也轮不到贾政的子孙。

因为这两兄弟分家又分了宗,贾母也不会开口说,让贾政的女儿或儿媳妇儿出面打理贾赦的家事,除非他这把老骨头愿意出来挑起这个担子,而且选择的副手还不能是贾政这边的人。

注重保养与享乐的贾母才不会这么费神呢。他只要自己这里处处顺心,外面的事情,他可不想管。

只是下面的孙子孙女儿……

贾母考虑了两天,这才将两个儿子和两个孙女儿叫到面前,道:“虽然说你们已经分家又分宗了,可到底还是亲兄弟,老大,你别恼你弟弟。你弟弟也是一把年纪了,这王氏以前也是个好的,谁想到他会变成这个样子。只是下面的孩子都是无辜的,你能照顾些就照顾些个吧。他们毕竟是你侄儿。老二,你是次子,长幼有序我就不多说了。只是,你如今也不去衙门了,手下的那些清客就放他们出去吧。你也是做父亲的,马上就要抱孙子,多多少少也给儿孙们留点。”

贾赦和贾政赶紧都应了。

贾母又道:“我们家人丁单薄,如今也没个正经的女人出来料理家事,无论你们是请亲戚家的女眷过来照应,还是让女儿顶上,我都不管。我年纪大了也没这个精神。只一条,这里是我们贾家的根,你们不要忘记了。老大,让张家的女人来管家里的事儿,不要忘了让你女儿跟着多学学。”

贾赦跟贾玖赶紧一个欠身一个道万福地应了。贾玖还道:“老太太,之前父亲也是这么交代孙女儿的。”

贾母道:“这大面儿上你父亲从来就不曾错过,我不过是多嘴一句罢了。若是我什么都不说,只怕你父亲又要嘀咕我是不是不喜欢他了。”

贾赦连声道不敢。

贾母道:“好了,你也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又经过你祖父、你父亲精心教养,我自然是放心的。倒是你弟弟,从小养在我身边,娇惯得很,不像你,被你祖父和父亲磨砺过。老婆子为你弟弟操心都已经成了习惯。”

对于自己的两个儿子,贾母是门儿清。自己的长子就不用说了,虽然笨了一点,好歹在大方向上不曾错过。就跟贾母说的那样,他很放心,有的事情,贾母只要说一声,贾赦都会尽力办到。倒是贾政这个小儿子,不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就是贾母自己也不放心。这个儿子笨就算了,脑袋也不够清楚,心却大。就连贾母也害怕这个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犯蠢。贾母之前对王夫人那么好,也不仅仅是因为王夫人有个好娘家,更重要的是,贾母希望王子腾能够在必要的时候拉自己儿子一把。

只是贾母也忘记了,人心不足蛇吞象。原来就泼辣爽利、争强好胜的王夫人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没错,曾经的王夫人就跟现在的王熙凤一样,年轻漂亮,做事爽快,要不,也不会被刘姥姥称赞,说他爽利会做人,还不拿大。贾母素来喜欢伶俐的女孩子,泼辣爽利的王夫人自然也比他的嫂子、出身书香之家、温柔稳重的张氏更得贾母的喜欢。

贾母忘记了王夫人何时戴上了慈眉善目的面具,变成现在这副沉默寡言的样子。可是他的脸变得慈和了,这手底下却更加狠毒。之前跟自己的小女儿不对付也就算了,谁会想到他居然会对张氏母子下毒手,要了自己的大儿媳妇和嫡长孙的两条人命。如果不是自己将刚出生的贾琏抱过来,只怕这孩子能不能长大还是两回事情。

最后贾母得了一个教训,那就是,这事儿自己固然有错,可是王氏自己也不好,说不得王家的女人都是这个样子。

所以,对于贾赦要推掉贾琏和王熙凤的婚事,贾母虽然没有明着表态,却也在背后推了一把。只是贾琏是孙子,年纪也小,又是嫡长子,这亲事推两年也是无妨的。可贾元春呢?贾母不得不为这个打小在自己跟前的孙女儿打算。

贾母也学乖了,有事情当着两个儿子的面说,免得这两个儿子心有芥蒂,最后带出**烦。

贾母心疼儿子,却不知道边上的贾元春的神色就有些不对了。不管怎么样,王夫人也是贾元春的亲生母亲。人都说爹矬矬一个,娘矬矬一窝。贾政不好了,人家只会注意贾政经常带在身边的那个孩子如何,可要是这个做娘的不好了,只怕他每一个孩子都会引来世人的侧目。

对,王夫人是有很多的不是。可他是被贾母捧上去的,是贾政拿着他当刀使,王夫人犯错,固然是因为王家对女孩子的教养不足,可贾母和贾政也要担负起责任,尤其是贾政。

经历过事情的贾元春脸上不显,可是这心里未尝没有对贾政的怨恨。

贾元春低着头,长辈们看不到他的神色,年纪比他小、身高坐高都比不上他的贾玖却看见了。等从贾母院子里出来,贾赦贾政兄弟两个拱手告别就各自散去,贾玖有心跟贾元春说几句话,才迈了几步却又住了脚。

锦绣道:“姑娘?”

贾玖道:“算了,我们回去吧。”

锦绣道:“姑娘若是有话跟大姑娘说,婢子就去请大姑娘留步。”

贾玖叹息一声,道:“有什么用呢。大姐姐是我的堂姐,可是老太太和二叔何尝不是我的亲人。我就是拦住了大姐姐又能够说什么呢?难道叫我为了安慰大姐姐说老太太和二叔的不是?因着父亲,老太太才是我的祖母,因着老太太才有二叔。大姐姐和二太太还要靠后。我能够跟大姐姐说什么?算了,回去吧。大姐姐那边也只有等他自己看开了。”

贾玖低着头,带着丫头婆子往后面走去。他跟贾元春一样,都要在这后院门前坐车回去的。才转身,就觉得有些奇怪,再仔细一看,被墙上印着的人影给吓了一跳。估算了一下对方的位置,贾玖猛地转身,往上面看去,只有一道那只剩下淡淡的白雾的残影,就仿佛是他的错觉一般。

贾玖转头去看那墙角的影子。果然,之前的那道影子已经不见。贾玖微微皱眉,想了想,还是开了【辅助视野】,这一次,贾玖终于看见了一道极淡的影子站在屋顶上,若不是他头上的血条蓝条昭示着他的存在,贾玖绝对不会发现还有这么一个人。

那长长的血条,还有飞舞在半空的一连串问号,都在告诉贾玖,这个人自己惹不起。

锦绣也跟着贾玖一起张望,看了半天也没有发觉不对劲,道:“姑娘,可是有什么不对?”

“不,没什么。回去吧。琮儿正在长牙的年纪,这会儿也该醒了。若是不及时安抚住他,他都能把屋顶给掀翻。”

05(打赏加更)

贾玖知道贾元春会难受,可是他不是贾元春,并不能对贾元春的处境感同身受。更要紧的是,贾元春已经年过十八,在后世,十八岁还很年轻,青春还没有开始,但是在这个世界,十八岁已经是老姑娘了,更不要说贾元春是被赶出皇宫的,还有王夫人这样的母亲。不要说一般门当户对的人家,就是再有心攀附的人家等闲也是不敢领教的。

这也是这个时代的女孩子的悲哀。他们就像罐子猫,才出生没多久就被关进了一个巨大的罐子里。也许在他们还小的时候,这个罐子的确保护了他们远离了外面的风风雨雨,却也限定了他们的未来,除了嫁人,没有别的出路。甚至于,绝大多数人在离开这个罐子之后,就只能凄惨的死去。

贾元春也一样。

这个罐子给了他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的生活,也让他在宫里受尽委屈,可到底还有个盼头。可是现在,就是他貌美如花又如何?就是他温柔贤淑又如何?他是女子,没有长辈带领根本出不得门,又如何让世人知道他的好?他是王夫人的女儿,世人也只会将他当成又一个王夫人,又如何会上来提亲?

如今就是贾家最下等的粗使丫头都在怜悯他,叫他如何受得了?

贾元春每每想到这个,就恨不得大哭一场。刚回来的时候还略显丰腴的身子,如今瘦了一大圈,往日的衣裳穿在身上空荡荡的,看在抱琴的眼里,更是凄凉。

抱琴道:“姑娘,您这个样子下去也不是办法。现在大奶奶不是有了身子、需要大夫隔日进来请脉么?姑娘顺便也看看才好。老太太也常说,越是年轻越是应该保养,将来年纪大了,才会康健。姑娘如今的样子,若是让太太看见了,还不知道心疼成什么样子呢。”

贾元春道:“抱琴,为了我,母亲这都是为了我。如果不是为了让我能够在宫里过得舒服一点,母亲也不会犯下大错。都是我的不是。这样的我又该如何在家里立足?”

抱琴才要开口,就听见外面有人叫骂:“哎呦我的天爷嘞。我在这屋里也熬油一般地熬了十年了,也给老爷生了一儿一女两个孩子,一辈子本本分分、老老实实的,可是这屋里啊,就是有人看我不顺眼。我一介女人家苦就苦点儿吧。可我身边还养着哥儿呢!是我不配让厨房给我添道点心呢,还是我的哥儿只配饿着肚子过夜?他也是老爷的儿子啊……”

贾元春乎的一下站了起来。抱琴连忙道:“姑娘,还是婢子去吧。这个赵姨娘最是粗鄙,从来是不忌讳的。姑娘若是去了,反而降了自己的身份抬举了他。不如就让婢子去吧。”

贾元春疲惫地点点头。

只听抱琴在外面道:“我说赵姨娘,你还是安生些吧。你都闹了几回了。老爷好不容易才露个笑脸儿,你就来闹腾,你是看不上大奶奶的肚子还是见不得老爷开心啊?至于点心,这屋里的份例就那么多。姨娘有姨娘的份例,小爷有小爷的份例,无论是你自己吃完了还是胡乱糟蹋了,反正厨房里面已经送上了份例,若是您还想要,就自己拿银钱出来,叫厨房做去。”

赵姨娘一听,立刻柳眉倒竖,刚想张口,就见鸳鸯带着几个婆子来了。那几个婆子还扛着两只大箱子。

“这是怎么了?在外头都听到这里吵嚷得厉害。是嫌丢人丢得不够呢?还是希望老太太出面?”

抱琴道:“鸳鸯,你怎么来了?”

鸳鸯笑笑道:“老太太的陪嫁庄子上送进项来了。老太太说,二老爷如今也不容易,家里又这么多人,珠大奶奶又有了身子,大姑娘又是初次当家,怕手边银钱不凑手,让我拿三千两银子过来。”

抱琴不敢做主,连忙请鸳鸯进去。里面贾元春早就等着了,见鸳鸯来了,笑道:“怎么是你来了?”

鸳鸯给贾元春见礼,礼毕,笑道:“老太太的意思,上面的几位姐姐年纪大了,继续留在府里总是不好,故而把我和鹦哥等人提上来。”

贾元春道:“那真该恭喜了。”

鸳鸯笑道:“姑娘事忙,婢子就不多耽搁了。姑娘若是有空,还请多来看看老太太。老太太可着实记挂着姑娘呢。”

鸳鸯又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出去了。抱琴连忙起身相送,送到门口,对方坚辞不肯,带着那几个丫头婆子回去了。抱琴回到屋里,就看见贾元春对着那两箱银子发呆。

“姑娘,老太太可着实心疼您呢。知道您不容易,还特特地叫人送银子过来。”

贾元春摇摇头,转头叫过一个小丫头,吩咐几句,打发他出门,这才幽幽地道:“不过三千两银子,又够什么使唤的?你难道不知道大老爷那边每年要给老太太三万两白银么?三千两对于老太太来说,不过是毛毛雨。罢了,你先将这些银子收起来。”

“是。”

抱琴连忙带着人将那两箱银子收好。他这里才收拾整齐,就见那小丫头进来了,给贾元春行了一礼,这才道:“回姑娘。张家派了两位少奶奶过来替大老爷料理家事,刚刚还给老太太磕了头。老太太还让二姑娘给这两位磕头,要二姑娘跟着表嫂多学学。”

贾元春道:“张家到底也只是琏儿的外家,如今的大太太进门好些年了,张家跟我们家的关系也该淡了。张家这两个女人在这府里不可能呆很久。老太太可有说,将来这两位回去以后,这府里的事儿交给谁么?”

那丫头道:“回姑娘的话,老太太说,要请张家两位少奶奶多劳累些个,将府里的事情都理清,有些不规矩的地方能改的都改过来。等过了百日,两位少奶奶回张家去了,这外头的事情就交给大老爷管着,里面的事情就交给二姑娘。二姑娘年纪小,最多也就只能萧规曹随,所以老太太请张家两位少奶奶多费心。”

贾元春听了,脸色当即就变了,道:“还有么?”

“是。后来老太太还问二姑娘有什么想法。二姑娘说,他听说外面有很多流民,问老太太家里是不是能够帮他们一把,又说授人鱼不如授人以渔,直接放米施粥怕是不能解决多少问题。如果能够给这些人一条生路就好了。老太太没说话。倒是大老爷说,这事儿是不难,但是这府里连里面的事情都没有料理清,只怕没有这么多的人手来料理这个。大老爷说,等来年,这府里的事情都理清了理顺了,他就给二姑娘一个小庄子,让二姑娘练手。那个时候,二姑娘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帮助外面的人。”

“然后呢?”

“二姑娘又说,如今家里人少,他又要参加选秀,将来也难说。二姑娘问,是不是去打听一下几位姑太太的情况。若是姑太太家里有没了依靠的孩子,就接进京里来,将来琏二爷也能够多个臂膀。张家两位少奶奶就夸赞二姑娘心善,老太太也点头说好。”

衣袖下,贾元春已经捏紧了拳头,挥手让这个小丫头下去了。等屋里只剩下他跟抱琴两个,忍不住道:“你看看,这算什么?明知道我们家艰难也不说贴补一些,只老太太拿了三千两银子出来就打发我们了。可是二妹妹那里,他想撒银子,大家居然都说好。”

抱琴道:“姑娘。这事儿不是没成么?”

“没成?大老爷不是当众应下要给他一个小庄子的么?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们贾家的规矩,嫡女出嫁这嫁妆自然是往厚里算,三万银子打底,五万、六万都不算多。就跟我那位四姑妈一般,他出嫁的时候,老太太给他置办了至少十万的嫁妆,还不算私底下给的压箱钱。其余的三位姑太太呢?除了东府的那位,另外两位都是三千两银子就打发出门了。三千两银子又能够做什么?也难怪两位姑妈出嫁之后就跟府里断了往来。”

抱琴道:“姑娘,莫高声。这事儿原来就不是姑娘该管的。传扬出去,只怕对名声有害。”

贾元春苦笑道:“抱琴,我还能有什么名声?你都没看到,就连赵姨娘也胆敢对我高声儿了。当年我没有进宫的时候,他是如何奉承你的,你难道忘记了么?如今,我只能一辈子呆在家里。如果不想办法积攒一点私房钱,将来又能够怎么办?”

抱琴道:“姑娘。”

主仆两个抱头大哭。

06

心中既然有了积攒私房钱的打算,贾元春就盘算开了。他素来是知道的,贾母很疼爱贾政这个小儿子,怜惜他样样没有,若是让贾母知道他这边的难处,自然就会掏钱给他。

这事儿也必须让大房的人知道。每年三万两银子,那是身为长子的贾赦对母亲应尽的义务,而这三万两银子如何安排,则是老太太的自由,就是贾赦这个长子也无权过问。只是如果不让大房的人知道,那么一旦贾赦觉得自己受了蒙蔽,他很可能非常生气并且对自己一家子视若无睹,可要是自己明着来,就是贾赦一家子对自己不感冒,他们也不好拦着老太太贴补小儿子大孙女。

不过在这一切之前,最要紧的,就是想办法讨好老太太。

贾元春熬了两个晚上,给贾母做了一条抹额,拿着小匣子装了,亲自捧过来。可巧,他才进贾母的院子的时候,正好看见贾玖抱着才周岁的贾琮来给贾母请安。

“二妹妹,琮儿已经不小了吧?沉不沉?要不,还是让奶嬷嬷抱着吧。”

贾玖笑笑,道:“不用了,大姐姐,我都抱了快一个月了,倒没有觉得琮儿沉,想来是习惯了。天色已经不早了,想来老太太也起来了。大姐姐请。”

“妹妹请。”

姐妹二人互相谦让了一番,方才一前一后地进了屋子。睡在碧纱橱里面的贾宝玉听见两位姐姐来了,也不等梳头,就出来,道:“大姐姐,二姐姐,你们怎么才来?这些日子我都没有见到两位姐姐,两位姐姐都在做什么呢?”

贾元春笑了笑,道:“你大嫂子要给家里添个侄儿了。如今家里正是缺不得人的时候,又哪里有那么多时间玩耍呢?我还算好的。倒是你二姐姐,就比你大一岁而已,又要照顾大太太,又要照应下面的弟弟,难为他这一点点年纪,居然处处周全。”

贾玖正忙着跟咬手的贾琮较劲呢,好容易才让贾琮不再啃自己的指甲,却听到这样的话,也笑了:“看大姐姐说的。我不过是尽一个女儿和一个姐姐的本分罢了。当初大姐姐在家的时候,不也对堂弟尽心尽力?妹妹不过是有样学样而已。”

几句话,说得贾元春满心熨帖,道:“妹妹还真是会说话。”

正说话间,贾母从里间出来了,这堂姐弟四个赶紧上去给贾母见礼。贾母一抬眼就看见贾宝玉的头发乱糟糟的,当下就招手让贾宝玉过去,亲自给他收拾,口中却笑道:“你们姐妹方才在说什么呢?老远就听见你们嘻嘻哈哈得说个不停。”

贾元春一笑,当即就将方才的事情简单地形容了一下,几句话就让贾母笑逐颜开:“正是。家和万事兴。你们几个要一直这样和和美美的,将来也要同心协力、彼此照顾。”

贾元春笑道:“老太太放心,孙女儿晓得。这是孙女儿给老太太做的抹额,老太太看看可适合么?”

贾母连忙让贾元春给自己戴上,又叫人拿镜子。左照右照了半天,这才道:“元丫头的手还是一样巧。可惜了。”

贾元春知道贾母指的是自己的未来,心中也难受得紧,却不敢多说,只得转过脸去,悄悄地抹掉眼角的泪水。

贾宝玉见姐姐难受,刚要开口,却见贾玖上前一步,道:“老太太,你看看我们琮儿,已经长牙了呢。”

贾母一听,连忙让贾玖过去,就着贾玖的手看了看贾琮新长出来的门牙,道:“可不是。这六颗小牙长得还真是招人喜欢。这孩子闹腾么?”

“哪有不闹的!现在还是好的,过一会儿玩累了就要睡了。等他睡得差不多,牙又开始痒痒了,就开始闹腾。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力气,若是没有人理会他,哭上一个晚上也是有的。”

贾母笑道:“还说呢。你们哪一个不是这样过来的?宝玉就不要说了他出生的时候身子就弱,那声音就跟猫咪在哼哼似的。倒是你跟你大姐姐还有你珠大哥哥小的时候,最是闹腾得厉害。尤其是你,那声音都快把我这屋顶给掀翻了。老婆子就是把你挪到这后头的厢房里面,还能听到你的哭声。你这孩子,还最不安分,奶嬷嬷怎么哄都没有用。后来还是老婆子带着你睡在暖阁子里面,亲自哄着你,你才肯睡觉。”

贾宝玉道:“原来二姐姐小的时候这么淘?”

“淘气还是小事儿。你二姐姐胜在身子骨好,不曾生过病,倒是你,让我这个老婆子最是担心。”贾母点点贾宝玉的额头。

老人家最是喜欢讲古,贾母也不例外,说起这几个孙子孙女婴孩时期,贾母更是如数家珍:“元丫头是我第一个孙女儿,自然是稀罕的。当初我把你抱过来的时候,你才这么一点点大,跟只刚出生的小猫咪一样,无论是哭声还是力气都很小。虽然比宝玉刚出生的时候还响些,到底比不上二丫头刚出生的时候。可怜啊,你娘生你的时候伤了身子,他生你大哥的时候不过做了三十天的月子,等生你的时候足足做了两个月的月子才能下地,又在屋里养了好几个月才能够来给我这个老婆子请安。等他能来这边请安的时候,你这个小没良心的认得我这个老婆子、认得自己的奶嬷嬷、认得屋里的丫头,偏偏就不认自己的亲娘,你娘面子上不说什么,可背地里却恼了我这个老婆子,害得我替你这个奶娃娃背了黑锅。”

贾元春红着脸,低着头抚弄着身上的衣带。

贾玖道:“老太太,那我呢?”

贾母道:“你大姐姐是在奶娃娃的时候就知道认人了,一旦被生人抱着就哭鼻子。你是谁都不认生,如果是老婆子抱着,你就往老婆子的身上扑,如果是生人抱着,你就玩自己的手指头,一声儿都不吭。那个时候亲戚们可喜欢抱你了。老婆子这心里愁啊。这个毛丫头怎么就这么没有提防心呢?将来说不得就是一个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主儿!”

说着贾母就刮了刮贾玖的鼻子,却见贾琮瞪大了乌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忍不住笑道:“这孩子怕是跟他姐姐一样,也是个不认生的。”

贾玖笑道:“老太太,琮儿是老太太的亲孙子,自然是跟老太太亲。换了别人,还不知道他怎么闹腾呢。要不是他这个臭毛病,也不会到现在都没有挑出新的奶嬷嬷来,只能由孙女儿养着他。”

贾母一听,道:“当真?那可感情好。做人啊,就应该机灵一点儿,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人心险恶不可不防。不过,怎么是由你养着他?他的奶嬷嬷,姓钱是不是?怎么不伺候着?”

贾玖道:“上回钱嬷嬷的家里送来消息,说钱嬷嬷的孩子不好了。钱嬷嬷不放心孩子就跟孙女儿请了个假。父亲知道以后,觉得这个钱嬷嬷以后怕是不能全心全意地照料弟弟了,就给了钱嬷嬷一笔赏钱,让钱嬷嬷回家去了。后来也挑了奶嬷嬷,只是他们一靠近,琮儿就哭,宁可哭到打嗝也不要吃他们的奶,孙女儿只好让他们回去了。”

贾母道:“没有奶嬷嬷?那这孩子吃什么?”

贾玖道:“用上等的胭脂米熬成的稠稠的米汤,配上一小碗嫩嫩的蛋羹。琮儿很喜欢吃这个,每天都能吃三顿。若是饭桌上有清蒸鲫鱼,他一口气能吃掉半边的鱼肚子。还有我给母亲熬的河鲜粥,他一口气也能吃掉一小碗呢。”

贾母一听,道:“不会拉肚子?”

贾玖道:“不会啊。每到出恭的时候他就会哼哼,孙女儿有请有经验的嬷嬷们看过,说弟弟的频率虽然高一点,不过看那眼色和形状就知道他身子好着呢。”

贾宝玉道:“二姐姐,马上就要用饭了,能不能不要说出恭的事儿?”

贾母和贾玖愣了愣,都大笑起来。

正好贾琮在贾母和贾玖之间坐了这半天,见没人理会他,看见坐在贾母怀里的贾宝玉说话,伸出手就扯了贾宝玉的头发。贾宝玉嗷地一声喊了出来,慌得贾母贾元春贾玖三个一个忙着安抚贾宝玉,一个护住贾宝玉的头发,让贾宝玉不至于被扯痛了头皮,另外一个则安抚贾琮,让贾琮松手。

五个人乱成一团,连边上的丫头也过来帮忙,好容易才让贾琮松开了贾宝玉的头发,却看见贾琮一转身,就扑进了贾玖的怀里。

贾母笑道:“这孩子也是个小心眼儿的。这也好。等将来你大了,上面有你哥哥给你撑腰,下面有你弟弟护着你,你这一辈子总是顺顺当当的。”

贾宝玉在下面听了,立即道:“老太太,等我大了,我也能给老太太撑腰、护着老太太。”

“好好好。老祖宗等着。”

贾母连声说好,可背过人去,却悄悄地抹了抹眼角。

07

正在祖孙和乐间,又见宁国府的尤氏带着儿媳秦可卿来给贾母请安,顺便请问贾母这次祭祖的事宜。贾母是贾家东西两府如今辈分最高、品级也最高的太夫人,不要说尤氏婆媳和贾氏一族的族人了,就是现任的族长贾敬和代族长贾珍见了贾母也不得不恭恭敬敬的。贾敬也不过是借着出家人的身份不用这些俗礼而已,不然,就是冲着贾母的年纪,他也不得不礼让着贾母些。

因为是宗族里面的事情,贾玖抱起弟弟就要避让开去。毕竟他们这一房已经分宗出去了,他也不好多听别人族里的事情。

贾母却拦住了他:“你这孩子,知道本分是好事。但是你太太在屋里躺着,你哥哥的亲事还在天上飘着,还不知道等哪年哪月的才有个正经的女主子来主持这族里的事情。就是人丁单薄只有你们一家子几口人,也不好说让所有的事情都让你父亲一个人挑着。你坐在这里听一听,将来也好给你父亲打下手。”

贾母这一开口,贾玖就不好离开了,只好跟尤氏婆媳道扰,然后往下面的椅子上坐了。贾玖是坐下了,贾元春就更加尴尬了。好在他也是个聪明的,当即就拉着贾宝玉往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了,将贾母身边的位置留给尤氏婆媳。

却原来尤氏是来请教贾母,这一次的端午祭祖,贾母是参加宁国府这边的,还是跟着儿子贾赦走。按照三从四德,身为寡妇的贾母跟着贾赦去贾赦这边的祠堂祭祖也是应当的,可是贾母的丈夫贾代善是葬在宁国府这边的祖坟里的,他的小儿子的户籍还在宁国府这边呢,他要是参加宁国府这边的祭祖,女眷这边当然是他领头。只是,祭祖这样的大事,参加了贾赦这边就不能参加宁国府这边,参加了宁国府这边就不能参加贾赦这边。

贾母很清楚,无论如何,自己都是贾赦的母亲,而且贾赦身上有爵位,又得了实惠,不但自己得了好处,就是下面的孩子们也跟着受益。可贾政不同,他已经没了好名声,还被肋令回家反省,大孙子已经娶了妻,还好些,可是下面的孙子孙女们却着实让人发愁。如果没有自己护着,对于宁国府来说贾政跟后街上的爷们一样,也不过是旁系族人罢了。

罢、罢、罢,自己在一日就护着这儿子一日,哪怕背上一个老糊涂的名头,自己也认了。

这样想着,贾母道:“我的公爹、婆婆,我的夫婿都在祖坟里躺着呢,将来我也要去那边的,也就不来来回回地折腾了。祭祖的事儿,还是照旧。”

尤氏赶紧应了:“是,老太太。”

贾母又道:“对了,珍儿媳妇,你事情多,我就不留你了,倒是蓉儿媳妇不妨多过来坐坐,跟二丫头多说说这祭祀的事儿。你们大老爷虽然说分宗出去了,可是他那边也没个人能够帮得上忙的,只有你二妹妹,年纪虽然小些,人还算懂事儿,有些只能由女人来做的事儿,你让蓉儿媳妇跟他二姑姑多说说,也好让他心里有个底。”

尤氏和秦可卿连忙应了。

祭祖乃是大事,就是贾玖年纪尚小,秦可卿也不可能应付了事。贾玖这才知道,所谓宗妇,调解族中的纠纷只是小事,他们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准备祭祖用的各种物品,包括打理祭器和准备酒食。祭器这样要紧的东西,是不可以交给下面的奴才们打理的。不讲究的人家会将打扫祠堂的事儿交给下人来做,而略略讲究一点的人家都是家里的老少爷们亲自动手为祠堂除尘。所以说,即便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嫡公子也不是连扫帚都不摸的。相反,越是底蕴深厚的人家的爷们做起这些事情来也是极好的。除了宗妇,家中女眷们极少有机会能够跨过祠堂那道门槛,更不要说妾室之流和庶子庶女了,他们就是在祭祖的时候,也只能在祠堂外面磕个头而已。

而今天秦可卿跟贾玖说的,就是有关酒食的准备。如果不是贾赦已经将贾玖和贾琮两个记在邢夫人的名下,贾玖还没有这个资格听秦可卿说这些事情。

“不同的祭祀用的酒食都不一样。就好比这端午节,雄黄酒是必须的,但是自家酿的糯米酒也是要的。若是中秋节,那就要上些果子酒。其实到底上哪些酒,各家都不尽相同。只是有一点,各地都一样,那就是祭祀用的酒必须是自家酿的,不能拿外头买的充数。献给祖宗的饭食也一样,必须是家里人亲自动手做的,妾室和庶女做的饭食没有这个资格出现在祠堂里面。……”

秦可卿有跟贾玖说起了献给祖先必须的三牲:“只有天子才能够用牛,我们这样的人家,能用的只有猪、羊、和鱼。猪肉和羊肉也不能丢掉,必须做成各种菜肴献给祖先。这些事常用的菜肴有……”

秦可卿一口气说了二十来道菜,自己说得口干舌燥,贾玖却只记得一半。秦可卿只得道:“二姑姑一时半会儿的没有记下也不碍事。回头我就写一张单子出来,给二姑姑过目。”

贾玖道:“那感情好。对了,麻烦你将如何烹制这些菜肴也写上。用不了多久,我也该学起来了。”

秦可卿马上应了。他到底是孙冢妇,平日里也忙得很,故而略略坐了坐就回去了。

贾玖这才对贾母道:“老太太,原来这宗妇要做这么多的事情,孙女儿还是第一回知道。”

贾母刮了刮贾玖的小鼻子,道:“你呀,现在可知道这宗妇不好做了吧?看看京里这么多的人家,哪家的宗妇长命的?所以我才说,你哥哥的亲事难办。凤丫头虽然好,可是给一般的孙子做媳妇是够了,可要是做这宗妇或者孙冢妇,他差得远了。有道是嫡庶不为婚,你将来的嫂子怎么着也应该是嫡出的,而且还必须是长房嫡出、父母双全的姑娘,也只有这样的姑娘才有可能是从小按照宗妇的标准培养的。你父亲将你哥哥的亲事托给张家却忘记了,他这个儿媳妇一进门就要行驶宗妇的职责。你想,谁家的新妇进门以后就立即坐上宗妇的位置的?就跟蓉儿媳妇一样,打进门就让你珍大嫂子亲自带在身边教导。就是如此,你珍大哥哥还不满意,经常亲自出面指点。”

“珍大嫂子刚进门的时候也是珍大哥哥亲自教的么?”

“可不是你珍大哥哥手把手地教出来的。不止如此,你珍大哥哥还为了这事儿求过我呢。说起来这一晃眼也十多年了。你父亲这样冷不丁地分了出去,你母亲又在屋里躺着,事儿也没个章程,就是再厉害的姑娘也不敢说自己一进门就上手哪。这世上更有那种心疼女儿,不欲女儿辛苦的父母……唉,你且看着罢,你哥哥的婚事有的磋磨呢。”

想到贾琏的婚事,贾母就想到贾玖的婚事。虽然说贾玖已经记在邢夫人的名下,成了嫡女。但是在老牌世家的眼里,这种嫡也是要打个问号的,甚至还会有人在背地里指指点点,说贾赦以庶为嫡。

这可是大忌。

当初义忠亲王之事里就有一个妖妇,明明是官奴之女仗着父亲宠爱却欺压嫡母和嫡出的姐妹,甚至为了扶正自己的生母而设计陷害自己嫡母的娘家,虽然此事最后没成,但是他嫡母的娘家却被他害惨了,所有的男丁都战死沙场,国家也付出了六座城池的代价。这个妖妇和他夫家、子女还有同胞兄弟都被处置了,可是国家却元气大伤。也就是这桩旧事,导致世人尤其忌讳以庶为嫡的事情。

虽然说贾玖本身没有错,但是他被记为嫡女一事还是会成为他的罪名。

儿孙都是债啊。孙子孙女,一个一个都需要自己这个老人来操心。

轻拍着自己怀里的贾宝玉的背,贾母眯起了眼睛。有些事情,他也该行动起来了。

08

贾元春不愧为贾母曾经最为看重的孙女儿,他被贾母带在身边亲自教养了十多年,又在宫里历练过了,只是一个眼神,贾元春就猜到了贾母的想法。

贾元春大惊,险些冲口而出,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贾元春很清楚,在他的母亲被关进佛堂不可能出来的今天,在李纨娘家南下、贾赦贾政兄弟分宗的今天,他的终身大事就只能着落在年迈的祖母身上了。如今,贾母年事已高,精力也大不如前,就是这手里的人脉也是有限的,更何况贾元春要名声名声没有,要钱财钱财也没有,就连时间也耗不起,事事都要靠祖母帮忙。如果老人开始为了堂妹打算,一旦开了头,那么,一开始的一分心思最后难说会不会变成五分心思、七分心思乃至是十分的心思,用在堂妹身上的力气也有可能从一开始的一分力变成后来的五分力七分力乃至是十分的力。毕竟堂妹年纪尚小,事情也比自己的简单,难说祖母会避繁就简,从简单的先开始,那样一来,最后自己能够得到的,只怕是少得可怜了。

心思电转,贾元春笑道:“有道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若不是老太太,这家里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贾母拍了拍贾元春的手,道:“我已经老了,不中用了。本来这祭祖的事儿,我原来应该跟着你大老爷才是,尤其是现在,你大老爷刚刚分出去,什么都要人搭把手。可惜,我的年纪也大了,吃不消了。就是能够领头为祖宗们捧上饭食,可年纪在这里摆着,要我行宗妇之责,只怕用不了两天,我就得躺下。”

贾母又对贾玖道:“丫头,这宗族里面的事情,你就多学着些,以后也用得上。”

贾玖立即敛容起身,应了一声是。

贾母又道:“二丫头,我记得你父亲有意让你跟着你张家的两位表嫂多学一点管家的本事。但是什么事情也比不得祭祖来得重要。这事儿你跟你父亲多说说,让你父亲早日定下章程。”

“是,老太太。”

“不止如此。你手里的事情先停一停,先学着做六个菜,再酿一些米酒。正经的用来祭祖的糯米酒要一年功夫才能成,可祭祖的酒水可不能少。还有醋,也要自家酿的。这些你今天就可以开始准备了。既然已经分了宗,就不能在一起祭祖。我知道你父亲那边的祠堂还没有弄好,这次端午祭祖,就是不能举行祭礼,荐礼总是要的。献给祖宗的菜蔬也不能让那些奴才们经手,你家里只有你一个,少不得由你来准备。你年纪小,厨房里面的大灶你是上不去的,我教你一个法子。你将茶炉子放在台阶下,自己站在台阶上面,小丫头在下面烧火、控制火候,你在台阶上炒菜,这样就差不多高了。你力气大,只要拿锅子不要太大,你倒是应付得过来。”

贾母说一句,贾玖就应一句,贾母又给贾玖说了几样容易做的菜肴,和很快就能够出酒的酿酒法子,说得自己是口干舌燥,贾玖也被绕晕了。

贾元春道:“老太太,这时候也不早了,想来老太太也累了,不如我们先用饭,等用完了饭,孙女儿将这些用笔墨记下,二妹妹随时都可以看。您看二妹妹,这会儿都晕了呢。”

贾母这才注意到贾玖的神色,道:“可不是,老婆子也饿了。如此,我们先用饭。”

贾母声音一落,立即有丫头婆子安置好桌椅,贾母往主位上坐了,他的左手便是贾宝玉,右手是贾玖,贾玖的下手便是还要奶嬷嬷喂食的惜春,惜春过去就是探春。探春与贾宝玉之间正好隔了一个位置。

贾元春亲自为贾母盛饭、进羹、布菜、安放碗碟箸匙。

贾母一看,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他有两个儿媳妇儿一个孙媳妇儿,原来这些事情都是儿媳妇儿、孙媳妇儿做的,可是现在,身边冷冷清清的,就是这些事情也只有自己这个大孙女儿来做。

贾母看见贾元春张罗这些,心中对这个孙女儿充满了怜惜,当下就柔声道:“大丫头,你也不用忙活了,坐下来陪我一起用饭。”

贾元春应了一声,将手里的东西交给鸳鸯,这才入座,结果一抬头,就看见贾玖居然还抱着贾琮。

“二妹妹,将堂弟先且交给嬷嬷们吧,你这样怪累的。”

贾玖笑笑,道:“谢谢大姐姐,妹妹不累。姐姐莫看琮儿一直都乖乖的,也不哭。可要是我们吃饭,却把他撂一边,他一准儿闹脾气。”

“可是这桌子上也没有他可以吃的东西啊。”

“不妨事,老太太这里的米饭原来就软,再用这鱼汤一泡,就鲜美得紧。琮儿最是喜欢吃鱼汤泡饭,一次能够吃小半碗呢。”

贾玖这么一说,贾母也来了兴致,当下就叫人用漏勺取了干干净净的松子鲈鱼汤泡着软软的胭脂米饭,拌匀了,这才叫珍珠喂贾琮,可谁知道贾琮头一偏,居然不理会珍珠,只往姐姐身上扑,让他姐姐不得不哄着他。

贾玖也知道弟弟的脾气,冲珍珠笑笑,接过珍珠手里的小碗,对贾琮道:“好琮儿,我们该吃饭饭喽,有你最喜欢的鱼汤哦。”

贾琮小,贾玖也不大,一张交椅对他们两个来说也足够宽大。贾琮伸着两只小腿坐在里面,贾玖侧着身子坐在外面,两个人原来就近,那小碗到了贾玖手里,鱼汤鲜美的味道就直往贾琮的鼻子里钻。贾琮瞪大了眼睛,盯着姐姐手里的碗,看姐姐为他吹了吹饭,立即就张大了嘴巴。等混着鱼汤的米饭进了嘴巴,贾琮立即开心地眯起了眼睛,胖胖地小手不停地挥舞着。

这一下,不要说贾母了,就是贾宝玉和探春两个也被吸引住了。探春看见贾琮吃的欢,那饭粒更是撒得满桌子都是,更是不高兴,只是碍着自己的身份不好开口。

贾宝玉看着贾琮这个样子,道:“琮儿也真是的,就知道劳烦二姐姐。”

贾母听了,倒是笑了起来:“还说呢。你琮儿弟弟才多大,离不得姐姐也平常。像我们这样的人家的孩子本来就娇贵些,跟你琮儿弟弟这样老老实实吃饭的就更少了。别的不说,就说宝玉两周岁的时候,吃饭也不老实,要他吃饭就跟打仗似的,他在前面跑着,一堆的丫头婆子在后面追着,喂他吃半碗饭,倒要折腾掉足足一斤的米饭。等他再大些,倒是好起来了。不过只要丫头伺候着,却不要那些嬷嬷们上来伺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脾气。”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贾母看了一会儿,又道:“这孩子果然是个鬼灵精,就认准了你这个姐姐。他果然被你养得很好,宝玉也好、三丫头也好,跟他这么大的时候可没这么精神。”

“老太太过奖了。”

贾母道:“我可不是胡说呢。这孩子的确被你养得很好。宝玉和三丫头周岁的时候,可没有这么精神,不三天两头地发烧已经算很好了。对了,二丫头,为祖宗们准备酒食的时候,也不要忘记带上你弟弟。你父亲已经将你跟你弟弟记在你太太的名下了。”

“是。”

这里贾母跟贾玖说话,那边贾琮早就张大了嘴巴等着姐姐喂食,见姐姐不曾理会他,更是伸长了脖子凑过来。逗得贾母忍不住笑话他是个小馋猫。

小孩子吃饭原来就慢些,等贾玖喂好了弟弟,贾母和贾宝玉贾元春探春惜春早就已经吃完了。贾玖让锦绣抱着贾琮,自己则就着面前的鱼羹,很快地就对付了过去。

安安静静地吃完饭,小丫头们上来伺候主子们漱口、盥洗,完了,贾母这才带着孙子孙女们移到西套间里面,吃茶说话。

贾元春见贾母虽然搂着贾宝玉,眼光却不时地扫过不哭不闹、乖巧可爱的贾琮,这心里就有些打鼓,强笑着道:“二妹妹,琮哥儿这东张西望的,是在找什么呢?”

贾玖笑道:“每次琮儿吃完饭,我都会用纱布为他清洁,这会儿想来琮儿自己也在奇怪,为何我今日迟迟没有为他清洁口腔吧。”

贾母一听,立即就叫人去准备:“这事儿你为何不早说。虽然是乳牙却也不能马虎的。”

贾宝玉在边上道:“二姐姐对琮儿可真是仔细。李嬷嬷那个老货,只知道自己享乐,从来不为我做这些。”

贾玖看了看贾宝玉,道:“还说呢。我记得宝兄弟长牙的时候,又哭又闹,还发烧。那个时候老太太的精神也不大好,还不是李嬷嬷整夜整夜地抱着宝兄弟在屋子里转圈、哄你睡觉。我记得特别牢,有一回我不小心碰掉了一只碟子,结果宝兄弟的哭声立即就响了起来,刚刚才躺下的李嬷嬷立即就跳了起来。李嬷嬷原不知道是我,却担心你受了惊吓,隔着窗子狠狠地骂我上不得台面,吓着你了呢。这事儿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贾宝玉听了,立即下地给贾玖作揖:“都是弟弟的不是,倒是害了姐姐。”

贾玖抱着贾琮来不及避让,只得生生地受了这一礼,道:“宝玉你这是做什么?这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不过李嬷嬷对你可真是没话说。不论是我还是三妹妹,抑或是我们琮儿,可没有李嬷嬷这么忠心耿耿、尽心尽力的奶嬷嬷。宝玉,你是个有福的。”

贾母一听,也道:“没错,李嬷嬷也是个周全人。”说着,贾母就叫人赏李嬷嬷一个上等封儿。

贾元春道:“琮儿弟弟也长牙了吧?会不会闹腾?宝玉长牙的时候,可真是哭闹不休,那个时候即连老太太也硬生生地瘦了一圈呢。”

贾宝玉一听,立即上来给贾母行礼。

贾母搂着贾宝玉道:“这才多大的一点儿事情,谁不是这样过来的?老大也好,老二也好,长牙的时候都这样,又哭又闹的,一回生两回熟,这样的事儿经历得多了,就不觉得稀奇了。不过琮儿被二丫头养的着实好,老婆子可没有说假话。”

正说着,就看见已经完成口腔清洁的贾琮在贾玖的怀里,眼皮子满满地耷拉下来,居然很快就睡着了。

贾母笑笑,示意贾玖将贾琮抱过来,放在榻上,为他盖好被子,让小丫头守着,这才压低了声音继续说话。

09(第一更)

贾宝玉和探春两个坐在下面叽叽喳喳的,贾元春忍不住笑道:“你们两个哪里来的这么多的体己话,叽叽喳喳、没完没了?”

贾宝玉笑道:“才不是什么体己话呢。不过是刚才老太太说什么嫡的庶的,我不懂,三妹妹也不懂,故而好奇而已。”

贾元春一听是探春,就想起了隔三岔五就给他添堵、天天闹着要这个要那个的赵姨娘来,这心情立马就不好了。只是他说什么也是从宫里出来的,自然知道有些事情不该流露于形色,当下垂了眼睑,道:“像宝玉琮儿这样,能够在老太太这里用饭,便是嫡出应有的体面,赵姨娘的那个环哥儿只能养在赵姨娘身边,那就是庶出。”

贾母和贾玖安置好贾琮,转头听见贾元春这样开口,便道:“嫡庶是生出来的。宝玉是老二家的生的,自然是嫡出,三丫头和环儿是姨娘肚子里面爬出来的,自然是庶出。”

探春一听,脸色都白了,忍不住道:“那二姐姐呢?”

贾母道:“你大老爷家又是一回事情。”

贾母也不知道该跟探春这样的小丫头片子说这些,毕竟探春实在是太小了。嫡出、记名嫡女、庶出,自己跟前的三个亲孙女三种不同的身份,泾渭分明。如果是同父的情况下,嫡出比记名高贵,记名嫡女又比庶出高贵。可要是不同父,那就必须先看父亲,再看嫡庶。

虽然说贾元春是嫡女,可是贾政不过是工部员外郎,比不得贾玖,他是贾赦的女儿,而贾赦则是朝廷的一等将军。当初,王夫人怠慢贾玖,贾母不是没有意见。只是当时的贾玖懦弱得很,贾母帮得了一回,帮得了两回,却不可能次次都帮他。更不要说,贾母身边还有贾宝玉这个孙子,自然是顾不上贾玖这个孙女了。

人生际遇还真是难说。

原来贾玖是庶女没有错,可是邢夫人躺下了,贾赦又分了出去,家里上上下下都找不到一个女人出来打理族事家事,只能让这个被老祖宗看中的女儿顶上去。也为了让这个孩子能够名正言顺地打理祭器、准备祭祀的酒食,贾赦才将这个女儿记在了继室夫人的名下。

贾母知道,在分宗之前,贾赦就已经让贾珍将贾玖和贾琮两个记在邢夫人的名下了。而过来见证分宗事宜的官员们看到的,就是贾赦的原配张氏生了贾琏,而继室邢氏生了贾玖和贾琮一女一子。对于贾玖被记在邢夫人的名下一事,贾母也没有任何异议,但是将贾琮也记在邢夫人名下,倒是让贾母很有些为难。只是这样的事情,贾母的确没有这个必要跟探春这个庶出的孙女儿详说。

贾元春立即看出了贾母的迟疑,亲自从小丫头的手里接过小茶盘为贾母捧了一盖碗茶来,道:“老太太,有件事情,孙女儿想讨个示下。”

“嗯?”

“老太太可记得我那位嫁到薛家的姨妈?”

“薛家?哦,是他们家。不是说薛家刚刚办了丧事么。怎么了?”

“老太太,薛家姨爹早三年前就已经去世了,我姨妈一介妇道人家带着一双儿女委实艰难。老太太,您也知道我那位姨妈的,最是慈和不过的人,也亏得我姨爹没有妾室,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样呢。也正是因为他这个性子,我那个表弟也委实淘气,小小年纪就生性奢侈、言语傲慢,虽然识得几个字,可终究不成个样子。偏偏我姨妈也管不了,只能求着亲戚们帮帮忙。如今我舅父出了京,就舅母带着表弟表妹们在家,对此事也无能为力。故而姨妈才求到我们家。”

贾母一听就皱起了眉头。他很清楚,就是贾政一家子住在这里也是冲着自己的面子。贾政这个贾赦的亲弟弟都是客人,更不要说薛家了,尤其是薛王氏是王夫人的亲妹妹。

贾宝玉道:“大姐姐,听太太说,薛家有位比我大一点的宝姐姐,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模样?若是能见一见就好了。”

贾母心中一动,道:“我记得薛家这个孩子比二丫头还大两岁,今年也有十岁了吧?这样的年纪,上心的人家早就已经开始盘算了,就不知道你薛姨妈对女儿有什么打算?”

贾元春躬身道:“回老太太,表妹的年纪虽然小些,不过姨妈有意送表妹参选。”

贾母摇了摇头,道:“你打着国公府的千金小姐的名头,也只能参加小选。薛家的身份又差你一截,就是花了银子也只有被刷下来的份儿。哪怕是最后选中了,也不可能留在宫里,到王妃郡王妃手下讨生活已经是算好的了,怕的就是被送到平安州去。”

贾元春道:“老太太,孙女儿也是这么写信劝薛家姨妈的。姨妈回信说,实在是他那个儿子不顶事儿,这才将希望让表妹去宫里拼一把。之所以早早地进京,就是为了这事儿做准备。姨妈还说,如果将来这事儿不成,他也希望女儿能够嫁个好人家,将来好拉拔娘家兄弟。”

贾母一听,这心中一动。贾史王薛,金陵四大家族看着名头大,其实在这京里权贵扎堆的地方,根本连个水花都激不起来。而敬陪末座的薛家,除了钱和很多年前的那块紫微舍人的名头,就只剩下一个商字,所以,多年以来,薛家一直是其余三家的钱袋子。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到底如何,贾母没有亲眼见过,自然不好下结论,但是能够让一个家族舍了家中男丁将目光转向女儿,这里面固然有一部分原因是这个女孩儿着实出色,可更大的原因也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个儿子委实不成器。

薛蟠到底如何,贾母不关心,贾母关心的是薛家能够给这个女孩儿多少嫁妆。

没错儿,贾母是在为贾宝玉打算。贾母知道,如今自己这个孙子已经被上面盯上了,这一辈子最多也只能止步于举人,再往上绝对不可能。换了从前,自己还可能恬着这张老脸,磨着自己的女儿女婿将外孙女儿嫁过来,或者是让贾宝玉迎娶自己的娘家侄孙女儿史湘云。可是如今这根本就不可能。贾母很清楚,无论是女婿还是两个侄子都不会点头。

薛家的身份是差一点,但是只要那个女孩儿撑得起来,能够照顾贾宝玉,那自己也就咬着牙认了。实在不行,骑驴找驴也使得。

贾母心中不停地盘算着,计算着得失。

贾宝玉最是喜欢女孩子的,他早就听母亲说过,自己这位表姐着实长得好,当下就扭股糖一般缠在贾母身上,磨着贾母点头。

贾母道:“宝玉,你莫要闹了,老祖宗知道了。元丫头啊,既然是这样,那就让你父亲多带带这薛家哥儿吧。至于他们住的地方,家里房子这么多,哪里会少了他们的屋子?”

贾元春笑道:“可不是。孙女儿看着梨香院就很妥当。”

贾玖不等贾母回话,就道:“大姐姐,若是别的屋子,妹妹也不会开这个口,只是这梨香院实在不成。那是老祖宗暮年的清修之所,父亲如今得了闲暇也会往那里坐坐。父亲还说,在祠堂没有妥帖之前,这荐礼的事儿就放在梨香院。若是将薛家人安置在梨香院,只怕父亲第一个会生气呢。”

贾母道:“说的也是。那二丫头,你说将薛家安置在哪里?”

贾玖道:“老太太,既然大姐姐也说了,薛家进京是希望有个长辈能够多多指点他们家的哥儿些,那么就不能离二叔太远了。孙女儿记得,紧挨着二叔的院子的也是一个三进的小院儿,只是没有二叔如今的院子整齐,花木也少些,胜在地方大、铺陈得开,而且那里距离后门又近,有个事情进出也方便。此外,珠大哥哥前面的院子如何?虽然只有两进,距离老太太这边更近些。老太太若是喜欢薛家姐姐,叫他到跟前来也便宜。”

贾母道:“你珠大哥哥如今在国子监求学,哪里有这么多的时间?还是紧挨着你二叔的那个院子吧。回头你跟你两位表嫂说一声,让他们将屋子收拾出来。”

贾玖赶紧应了。

10(第二更)

稍晚一点的时候,贾玖就把今日在贾母屋里发生的事情跟贾赦说了。

贾赦皱了皱眉头,道:“大丫头好生大方,一开口就是梨香院。自打老祖宗去世之后,那里就一直空着,就是父亲暮年也不敢搬进去,只是另外找了个院子住着。让一介商户窃居堂堂国公的住所,也不知道他的心里是怎么想的,有没有当自己是贾家的女孩儿!”

贾玖笑道:“父亲,您也不用如此生气,这事儿女儿已经挡回去了。”

贾赦一拍桌子,道:“正该如此。他们一家都是客人,而薛家更是客人的客人,没有这个资格住老祖宗的屋子。对了,回头我就让人在梨香院西侧再砌一道墙、开个门,平时关严实了,也免得那些人冲撞了老祖宗去。”贾赦说干就干,立即叫了大管家林之孝过来细细地吩咐了。

等林之孝出去了,才听得贾赦道:“好孩子,这端午眼看着也一天天地近了,祭祖少说也要三个菜,还要醋和酒,这可不是一时半会儿的就能成的。”

贾玖道:“父亲,这事儿女儿已经请教了两位表嫂,嫂子们说,老太太教的法子原来就不差,就怕女儿力气小、个子矮,让女儿先试着背着弟弟学会打理那些碗碟,若是能成,再洗菜,之后才是上灶台。”

贾赦大急:“哎呀,我都忘记了,既然要准备酒食,就必须动刀子。你才这么一点点年纪,若是伤了手可怎么好?”

贾玖道:“父亲,事到如今,可不许我们退缩。横竖这两天女儿先练练手。而且,两位嫂子已经尽量为女儿挑了不用动刀子的菜肴,等女儿学会打理祭器之后,就一样一样地教给女儿。”

贾赦听了,还是不放心,刚想开口,却听见外面有人来通报:“老爷,老爷,不好了。我们家姑太太没了。”

贾赦立即站了起来,道:“姑太太?说清楚,是哪一个妹妹没有了。”

来人道:“老爷,是林家姑太太没有了。”

贾赦一下子跌坐下去:“四妹妹?老太太若是知道了,也不知道该怎么难过呢。”

贾玖迟疑了一下,道:“四姑姑不是一直好好的么?怎么会……”

地下那人道:“回姑娘的话,姑太太自打生了表姑娘身子就不大好,偏偏这次姑老爷受了府里的牵连才被贬斥,姑太太心里一直不舒坦,勉力支持着跟着姑老爷去了南面,又赶上水土不服,硬生生地掉了一个成型的哥儿,自己也没有撑过来。舍下姑老爷和表姑娘就那么去了。”

贾赦和贾玖面面相觑。

良久,才听贾赦道:“老太太最是心疼四妹妹,如今四妹妹走了,老太太还不知道怎么担心呢。”

贾玖想了想道:“父亲,姑太太家里可不比我们家。姑爹一把年纪了,却只有表妹一个孩子,就是他自己不愿意续弦,林家宗族里也不会由着姑爹任性的,何况赶在这个当头。可要是姑爹续弦了,若是这继夫人是个好的,表妹也不致于太过艰难,若是运气不好,少不了一番磋磨。老太太最是心疼四姑姑,听了这样的消息,一定会磨着父亲打发人将表妹接过来。若是姑爹不点头,只怕老太太的脾气……”

贾赦道:“老太太虽然疼妹妹,可到底还是我们贾家的太夫人,林丫头就是妹妹的女儿又如何?到底比不上宝玉也比不上琮儿。尤其是宝玉没了将来的现在,老太太一定会未雨绸缪,先为他算计,之后才会轮到林丫头。若是林丫头真的来了我们家,只怕这闺誉也没了。这事儿若是不跟老太太说清楚了,只怕老太太会更难受。罢了,由为父去跟老太太开这个口罢。”

贾赦站了起来,整了整衣裳就踱着步子出去了。看着贾赦的身影,贾玖非常担心,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只得暗自着急。

这个时候,什么薛宝钗啊,什么贾元春啊,什么林黛玉,都被贾玖抛之脑后了。就是他们再美好、再钟灵毓秀,他们也比不上贾赦对贾玖来得重要。

在屋里转悠了片刻,贾玖还是亲自过去,将贾琮交给了在后花园的花厅里面理事的两位表嫂并说明情况,自己这才坐了车往贾母这边来。才进得垂花门,就听见前面有人大哭:“老太太,不好了,我们珠大爷吐血了。”

屋里坐着的贾母和跪在地上的贾赦都吓了一跳,更有小丫头立即冲了出去,通知二房等人。

贾母听说贾珠不好了,整个人都软倒了,慌得贾赦连忙扶持住了贾母,在耳边连声呼唤母亲,贾玖一面让人去请太医,一面也上前帮忙照应,让人伺候贾母躺下,给贾母顺气,又叫人将贾珠抬进来,让人去请太医。正在忙乱间,却听见后面有人放声大哭:“珠儿,我可怜的儿啊,到底是哪个容不下你啊!……”

在上面榻上躺着的贾母忍不住道:“够了,珠儿还没死呢!你这是咒他早死是不是?”

王夫人也不理会贾母,直接就扑到贾珠身上,大哭:“我可怜的儿,你若是有个什么万一,叫我该怎么办呢?”跟在他身后的贾元春和李纨也都垂泪不止。贾玖赶紧叫人给李纨添个座位:“珠大嫂子,你肚子里的侄儿要紧,你先坐。太医马上就来了。珠大哥哥一定会好起来的。”

李纨见王夫人趴在贾珠身上大哭,还不敢坐,还是贾母开口了,方才侧着身子往那绣花墩上坐了。

王夫人对外界根本就不理会,只抱着贾珠大哭。贾玖看贾珠面如金纸、气若游丝,觉得贾珠难逃此劫了,又见王夫人那副模样,心中更是说不出的滋味。

贾玖不好开口说王夫人的不是,只好皱了皱眉头,将贾珠的小厮叫过来问话:“怎么回事。珠大哥哥不是在国子监里面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就吐血了,还这么严重。”

那小厮抽抽搭搭地道:“自打府里的官司闹到了御前,我们大爷在国子监里面就遭到了排挤。原来我们大爷在国子监里面就不大受欢迎,靠自己考进去的学子们看不上大爷是拿着家里的监生名额进来读书的;勋爵权贵子弟将我们大爷当成书呆子,等闲不会来叫我们大爷。还是亲家老爷暗地里帮忙,那些考进去的学子们看我们大爷读书还算用功,也知道上进,这才慢慢地接纳了我们大爷。可是官司一出,往日里跟我们大爷交好的那几个学子立即就远着我们大爷,更有人总是在背后指指点点。亲家老爷回南以后,大爷在国子监里面更是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上次旬考,大爷的成绩就不大好,有先生就找过大爷说话。从那以后大爷日日苦读到半夜,谁成想,这次旬考大爷又敬陪末座,成绩一出来,大爷就吐血了。”

小厮虽然说得委婉,但是贾玖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国子监里面的学生分成两种,一种就是拿着恩荫的监生名额去镀金的权贵子弟,就好比说,贾珠自己就是拿着原来属于贾琏的名额去的国子监。这种学生,一般身上已经有了爵位,或者将来会继承爵位,又或者家里对他们已经有了安排。这些学生大多数不愁将来,他们去国子监,除了镀金,剩下的目的就是积累人脉。所以,赏花饮酒、走马章台就是他们的日常。另外一种,就是凭借着自己的本事考进去的。这些学生们不但自己读书用功,还很注意功名和自己的品性修养,更注重世人对自己的风评。

可贾珠呢,明明是拿着原本应该属于贾琏的监生名额去了国子监,结果却是两边都不靠。他跟国子监里大多数恩荫进去的监生不同,人家是前程已定,而他却是要靠自己。所以,别的恩荫的监生在联络情谊、积累人脉的时候,他则在灯下苦读。至于国子监里面那些凭自己本事考进去的学生们,这些学生都是各省各府的尖子生。想天下每年有多少人考秀才,只有考中廪生(每个考区的前十名)之后,再先后在县学、府学进修过,得到府学教习的推荐,才有机会进入国子监。跟这些学生相比,贾珠的基础又太过薄弱,根本就跟不上进度,就是日夜苦读,也只有垫底的份儿。以前李纨的父亲李守中还在国子监的时候还好些。身为岳父总会照顾着女婿,偶尔给女婿开开小灶什么的。那些学子们看在李守中的面子上,也有来奉承贾珠的。

可是现在李守中回南了,没有人给贾珠开小灶,贾珠又被拖累坏了名声,连往日看在李守中面子上奉承着他的学生们也都远着他了。几下一夹攻,贾珠自然受不住,再得知如果这次考砸了,就必须退学,贾珠的心理压力可想而知。这样的贾珠,这样的心理状态,能够考出平时的水平就有鬼了。

11(第一更)

王夫人虽然趴在贾珠的身上大哭,却把这小厮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他听说是因为李守中回南以致于自己儿子在国子监没了依靠,更是大怒,过来扯着李纨就骂:“你这个丧门星!原以为娶了你,你那个父亲好歹会照应着我儿子些,可你父亲一声儿都不吭地跑了,留下我儿子在国子监里被人磋磨。都是你!丧门星!早知道,我就让珠儿娶了那个秦可卿了,模样比你漂亮,嫁妆还比你多!就是我娘家侄女儿也比你强!”

贾元春在一边低着头不说话,贾玖见李纨一个孕妇就那么站着由着王夫人磋磨,边上没一个人说话(贾赦除外,他是伯父,男女有别,如果他开口了,李纨就要去死一死了。),忍不住道:“二太太,您就稍停些个吧。您怪珠大嫂子有什么用,这门亲事不是您自个儿挑选的么?为的就是有人能够指点珠大哥哥,是您特特地请了官媒下了厚厚的聘礼,这才把珠大嫂子抬了进来。人家李家对珠大哥哥也够好的了。如果不是这门亲事,李大人也不会丢了名声和官位。二太太,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是看在珠大嫂子肚子里的那块肉,也请您手下留情。”

王夫人恨极,抓起手边的东西就砸了过来:“都是你这个死丫头,如果不是你,就不会有这些事情了。”

周围的丫头们都惊叫起来。原来王夫人气急之下,居然抓起了李纨身后的放着盆景的高几!那高几可是用上好的紫檀做的,又有华美繁复的雕刻,看着是不大,可少说也有十斤重,又是夹着王夫人的雷霆之怒,若真让他给砸中了,只怕贾玖要头破血流、横尸当场了。

那些丫头婆子们还没有反应过来,贾赦却先动了。他一个箭步就冲过去,抱住了贾玖,闭着眼睛等着后背上的那一下。

王夫人将高几丢过来的时候,贾玖也不过是瞪大了眼睛,等看见父亲冲过来替他挡这一下,贾玖的神色终于变了。贾赦已经是五十好几的人了,哪里经受得住这样的一击!

贾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跳起来的。只是他就是那样跳了起来,一脚踹了出去,他的脚丫子从贾赦的腋窝底下穿了过去,正好踢在那高几上。那高几受了这一击,更是翻着跟斗往后激射,破窗而出,砰地一声砸在了院子里。贾玖也一屁股跌在地上,摔了个屁股墩儿,疼得他龇牙咧嘴。

躺在上面的贾母又惊又怒,道:“谁把他放出来的?不是已经将他禁足在佛堂了么!送他回去。”

贾元春大惊:“老太太。”

“怎么,要老婆子说第二遍么?”

贾元春高声道:“老太太,哥哥也是母亲的孩子。好歹也让母亲见哥哥最后一面……”

贾母道:“你也在咒你哥哥早死么?元丫头。你不要忘记了,如果不是你母亲作孽太多,也不会报应到你跟你哥哥身上。要知道,你母亲自己放例子钱还不够,还把罪名推到你大太太身上。你大太太被他折腾病了还不够,他还要下药要你大太太的命!再加上琏儿的娘和哥哥两条命。换了其他人家,早就收了他了,哪里会让他好吃好喝地呆在佛堂里面!……”

正说着,就看见下面的榻上躺着的贾珠猛地喷了一口血,就那样睁着大大的眼睛,仰面躺在了那里。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众人,唯有李纨走过去,轻轻地将手指伸到贾珠的鼻子底下,可贾珠哪里还有气在!

“大爷!”李纨一声悲呼,贾珠的小厮、李纨的丫头婆子都哭了起来,贾珠的侍妾通房更是跪在贾珠的腿边嚎哭不止。王夫人更是扑在贾珠的尸首上放声大哭。

太医进门,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凄惨的景象。

对于贾家的事情,太医院的人可都不陌生,毕竟他们有一位同僚已经被牵连,夺了医簿,没了行医的资格。这里面,固然是因为那位同僚医德不够,可根子还在这家人自己身上。看到王夫人哭得这样凄惨,太医除了摇头,也只有摇头。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贾珠是贾母最得意的孙子,也是贾母寄予厚望的孙子。贾母知道,自己的小儿子本事有限,年纪又在那里摆着,将来上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唯有这个大孙子,会读书,又有个国子监祭酒的岳父,将来还能够期待一下。可谁知道,如今一切都成了泡影。李守中不再是国子监祭酒了,这门姻亲也没了意思,现在连这个出息的孙子也没了,贾宝玉是上面记了名的,难道要将希望寄予在孙媳妇肚子的那块不知道男女的肉上?抑或是那个庶出的孙子?

贾母一想到自己次子这一房,眼前就一片灰暗。慌得贾赦连忙扯过太医,请太医为贾母诊治。

贾母倒是没有太大的问题,只是伤心太过,需要静养。

贾玖又忙忙地让太医为他父亲请脉:“太医,您给我父亲看看。刚刚二太太拿高几丢我,父亲冲过来保护我,虽然最后这高几被我踢出去了,没有砸到我们父女身上,可当时还真是好险。您给我父亲看看,可不要伤者神了。”

太医连忙也请贾赦坐下,细细地给贾赦把了把脉,又看了看贾赦的眼睛和舌苔,道:“令尊这是最近累着了,平日里酒水用得太多,吃的也油腻。是应该好生调养一番。至于别的,倒是其次。”说着,给贾母和贾赦开了药方不说,还给他们开了药膳方子并建议两人饭后能够去后花园里散散,消消食。

等确定这两位都没有大问题,贾玖这才拉过李纨,道:“太医,您给我堂嫂看看。珠大哥哥没了,堂嫂又怀着身子,方才又闹了一场,我怕对肚子里的侄儿不好。”

李纨低着头不说话,却柔顺地由着贾玖拉他过去。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怜,双颊上没有一丝血色,如今被王夫人闹了一场,更是连嘴唇都发白了。

太医为李纨把脉之后道:“这位奶奶的胎像本来就有些不稳,今日受了如此打击还受了气,只怕对肚子里的孩子有碍。还请安心养胎。”因为李纨是孕妇,太医可是慎之又慎,就是这药方也是再三斟酌。

可是李纨不仅仅是身子不好,如今的他更是多了一桩心事。

丈夫没有了,公爹根本就没有出面,婆婆是那个样子,自己的小姑对自己也冷漠地紧,面子情分都没有多少,连让屋里的太医给自己请个脉这样现成的人情都不愿意给,就是自己肚子里面怀着他们家的种又如何,没有人会将自己当成一回事情。就是上面的太婆婆愿意照拂自己,可是太婆婆的年纪在这里摆着,他又能照顾自己几年?

想到未来的种种,李纨恨不得自己现在就带着自己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就跟贾珠一起去了,这样还能够混副好棺材,也省了日后的闲气。

李纨木着一张脸,他的心思瞒得过别人,瞒不过贾母。

贾母叹息一声,道:“罢了,珠儿媳妇也是个可怜的。就将他的月钱生到十两。这份银子就从老婆子这里出。还有珠儿的后事也该操办起来了。既然老二家的被拘禁在佛堂里面,老二家里也没有人能够支应得开,就跟东府里借蓉儿媳妇过来照应两天。外面的事情就交给老二去做。还有这灵堂,珠儿虽然是老大的侄儿,可是两家已经分家,就不好在这宅子里安设令堂,具体的地方,也找珍儿媳妇看看,他们那边可否辟个院子出来。”

少时,得了消息的尤氏带着秦可卿就过来了。尤氏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不愿意,但是贾母也说了:“珠儿是我的大孙子,好不容易养到这么大,偏偏他就这么去了。我这个老婆子好歹也要送他一送。你看看,哪里近一些,能让我这个老婆子过去的就好。”

贾母已经一把年纪了,若是有个好歹,尤氏绝对落不着好,值得赔笑道:“老太太,我们老爷也好道,在家里清修的时候也有那么一个院子,东西都是现成的,略略收拾收拾就能够使唤。只是珠兄弟到底年轻,又是小辈,只怕走的时候只能走后门了。”

贾母道:“身份和辈分都在那里摆着,走后门也是规矩。就这样定了。”又跟尤氏商量着借秦可卿两天,尤氏当然不好拒绝,当下也应。

贾珠没了,作为他的亲弟弟亲妹妹,贾元春和贾宝玉、探春、贾环都要带孝、服大功,贾赦这一房却是分宗出去的,按照法理,便是不同宗族之人,若不是碍着贾母,贾琏和贾玖贾琮连素服都不用穿。不过贾玖好歹也还记着贾敏也没了,还是应景儿地穿了浅蓝的衣裙,就连首饰也避开了大红的珊瑚和红宝石之类的鲜艳的宝石。

12(第二更)

作为贾家这一代最得意的孙子,贾珠的前半生可真是顺风顺水。他刚落地的时候,虽然不是长子长孙,可是当不得贾母心疼小儿子,连带着他这个二房的长孙也委实体面,就连祖父对自己也心疼得紧。等到再大一点,读书了,家里请的先生也是品德学问都极好了儒者,后来,母亲当家了,他的日子更是水涨船高。无论是进学还是娶亲,家里都给他安排好了,一切都顺顺当当的。

只是,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

就是贾珠以前处处压着贾琏又如何?在世人眼里,贾政恬不知耻窃居着属于哥哥的尊荣,他贾珠也一样窃取了属于堂兄弟的一切。而且贾珠比贾政更过分。贾政还可以说,自己没有正经的功名,又是出身暴发户之家,不懂这些规矩,贾珠却是在国子监读书,接受着圣人教诲却依旧不思悔改。以前大家是觉得他年纪还轻,可是娶亲之后又进了国子监的贾珠就是那粒坏了一锅粥的老鼠屎,别提多恶心人了。

如今贾珠死了,国子监里只是意思意思地送来了一份奠仪,其余的什么都没有,也没有一个学子上门来吊唁。将军府这边呢,既然已经分宗出去了,就不是同族之人,贾赦也不过是送了一份奠仪过去,然后在正日子带着儿子过去吊唁一二而已,下面的贾玖和贾琮两个年纪小,一句忌讳就不用过去了。

至于贾珠的父亲贾政自己就是个不会管事儿的,王夫人又被关了起来,李纨呢,那天晚上又被闹了一场,还下红了,更是需要安胎,也来不了,贾元春是未嫁女子不能出面打理,下面的宝玉和探春都在贾母这里,偏偏贾母因为贾珠是在他屋里断气的,这心里也不舒服,也躺下了。

没有个亲眷在哪里看着,就是贾母拿了六千两银子出来又如何?这个丧礼还是冷冷清清的,又赶着临近端午,居然只陈灵七天就抬了出去。

站在自己的院子里,隔着高高的院墙,贾元春往那边张望,似乎这样,自己的目光就能够越过那高高的院墙,看到哥哥的灵堂。

抱琴道:“姑娘,您何苦在这里站着,还是回屋里吧。小心别着日头。”

贾元春摇摇头,道:“抱琴,你说这人生际遇是不是很讽刺。以前我在家的时候,琏儿见到哥哥也必须行礼,哥哥只要点个头就算回礼了。如今哥哥没了,那些人还不停地说哥哥是咎由自取,反倒是琏儿得了个守礼的好名儿。还有二妹妹,当初我在家的时候,何尝把他当一回事情。可是现在,我却要跟他争宠,更可笑的是,我根本就没有退路,也输不起,而他,却可以对这些事情一笑了之。”

抱琴道:“姑娘,我们还是回去吧。免得被那赵姨娘看了笑话。”

贾元春道:“那又如何,你以为在屋里就没有人偷听说闲话了么?还不如在这里呢。只要我们压低了声音,就是他们想听也听不见。抱琴,你说,我是不是能找夏公公帮忙?”

抱琴吓了一跳:“姑娘,您是说那位一心要跟您结对食的夏公公?”

“没错。”

“可是姑娘,您是什么身份,他又是什么身份!他……”

贾元春道:“如果一直没有人来提亲,你以为父亲不会将我许给内侍么?你没看见赵姨娘的那副嘴脸!”

“可是我们该如何跟夏公公搭上关系?”

贾元春道:“我跟你说,等薛家来了……”

不说贾元春和抱琴的算计,就说贾玖,这些日子以来也忙得很。虽然没有去参加贾珠的白事,可是他每天都要早早起来,去邢夫人屋里为邢夫人按摩身子,然后带着贾琮去贾母那边请安,陪贾母说话逗乐,回来了,就要让人将弟弟绑在自己背上,然后开始每日一次的清洗祭器。因为这些祭器是新制成的,又是黄铜的,不但沉,还要每天用热水泡过、洗干净、擦得一滴水珠儿都不见,才能够在祭祀的时候使用。而唯一能够让丫头们搭把手的,只有替贾玖烧热水,其余的都必须由贾玖一个人完成。期间,贾玖还要注意投喂贾琮、给贾琮换尿布,不然,光贾琮的哭声就可以震聋贾玖的耳朵。

刚开始的时候,贾玖速度也不快,等他清洗完这些祭器的时候,就已经到了申时了,换件衣裳就可以吃饭了。后来,贾玖的速度也快起来了,每日里刚到未时,这些祭器就已经清洗干净,擦得澄亮,整整齐齐地码在柜子里面。

也亏得贾玖兑换了【禳命女功体】和【高级训练场】,不然每天这么大的运动量,没有禳命女的灵疗技能,他的两条胳膊早就废了,没有【高级修炼场】,他也不能好好休息。白天这么累,晚上一挨着枕头,贾琮的哭声就跟着响起,就是个铁打的人儿都受不了。

张家两个媳妇原来以为,要教贾玖做菜才是难事,却没有想到,几样下酒菜,贾玖是做得似模似样,而贾玖自己就会几样家常菜,虽然简单一些,不能端上宴席,用来祭祀祖先却是够了。

贾赦吃过女儿做的菜之后,当下就拍板,就用女儿现在会的这几样祭祖。端午的前一天,贾赦和贾琏就将梨香院打扫干净了,连新请的神位也都收拾整齐,贾玖更是将送来的果品挑选出品相上好的,细细地收在小篓子里面。端午这天子时,贾玖就起来,背上还在熟睡的弟弟,将祭祖的菜肴一一准备好,用祭器里面的铜碗一一分好了,放在梨香院院子当中的桌子上。

每位祖先,正菜三个、下酒菜三个、果品六样,醋一碟,酒一壶,米饭一碗,每一位都分开。祭祖的时候,贾赦在里面,贾琏带着贾琮在门口,报一样,贾玖就端一样给哥哥,由哥哥端给父亲,再由父亲献给祖先。等都齐全了,贾玖这才跟着哥哥弟弟一起进去,跪在父亲身后给祖宗磕头、上香、添酒。

祭祀过祖先的菜肴被称为福菜,除非天热馊掉了,很少有人家会倒掉,一般人家会分给下人们去吃,而大多数人家,家中子弟多的,都会分给自家人吃掉。

贾赦对女儿做的两个下酒菜很捧场:“这个黑木耳就不用说了,四季都能得,更重要的是,就这么用水一焯,用香油、茱萸、蒜瓣一拌,倒也清爽,比我从前吃的爽口很多了。还有这胡瓜,就这么凉拌了,倒也爽口。”

贾琏道:“儿子倒是喜欢这道鱼。也不知道妹妹怎么弄的,这鱼肉一瓣一瓣的,就跟以前二太太特地拿来显摆的小黄鱼一般。儿子长这么大,也就吃过一回而已。”

贾赦哼了一声,道:“没出息,几条鱼就把你给收买了。那鱼是你那个二婶自己的东西么?还不是薛家送来的。薛家为什么会特特的送了那样两条鱼来,还不是因为老太太大寿。拿着薛家送给老太太的礼做人情,也就王家那个女人做得出来。”

贾玖道:“哥哥要是喜欢吃海里的东西,那还不简单。我们家的爵位,弄个海边的庄子,再弄两条船,扯上大旗,照样能将海边的稀奇玩意儿送来。只要挂上我们家的大旗,地方上的人哪家敢拦着。父亲,你说是不是?”

贾赦点了点头,道:“说起来,老太太也是很喜欢吃海产的,若是弄条船专门弄这个,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这天热,这些水产送到京里大多也死了。”

贾玖道:“这还不简单。在装船之前,赶着新鲜,用冰冻上不就是了。”

贾赦轻笑:“你当冰是那么好得的?首先要有个大冰窖,然后要在冬天的时候叫人去河里采冰,让人运回来,放到冰窖里面去,等到夏天才拿出来使唤。你算算,这需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又有几家能够有这么大的财力用来运送水产?”

贾玖道:“父亲,可是硝石丢进水里,那水不是会结冰么?直接用来吃不行,可是用来冰冻水产却不值什么。而且,丢进水里的硝石晾干了,还可以反复使用……”

“这个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很重要么?”

贾赦这才反应过来,立即就吩咐人去取硝石。这东西,厨房里面做肴肉的时候就要用,故而在大厨房里总会备着一些。很快,下面就将硝石送来了。贾玖叫丫头将铜盆端过来,小心地撒了一些硝石粉末下去,只听得铜盆里传出轻轻的声响,水面波动了一会儿,就听见看见有白眼上来,等贾玖将一只酒壶放进去的时候,便能够看见铜盆里面漂着细细的冰花。到底是第一次弄,贾玖也不敢多放。不过这效果的确好。

13(第一更)

关于葡萄的分配一事,过去了好几天都没有人开这个口,贾玖和贾倩贾清姐妹俩都以为这事儿却已经过去了,却没有第一个跟他们开这个口的人居然是史湘云。

史湘云来的那天正好是七月十八,宜出行作客的日子,那天一大早贾玖就带着弟弟侄女儿坐了车往张家去了,在张家住了三个晚上才回来。

回来的那天,虽然不是请安的正日子,但是从外面回来了,还带来了张家的回礼,自然是要先到贾母跟前报道、跟贾母说一下这次外出的收获。

贾玖亲自捧出了一个约两尺长一尺宽的盒子道:“老太太,大外祖对孙女儿极为友善,赏了孙女儿两部书、一套文房还有香袋儿、数珠,这是大外祖母给老太太您的礼物。”

贾母看也不看,只摆了摆手,道:“罢了,张家能够送出什么好东西?鸳鸯,收下吧。二丫头,张家是你哥哥的亲外祖,却不是你的外祖家,莫要叫得这么亲热。指不定人家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这可是实实在在地打脸了,而且是当着外人的面!因为史湘云也在呢,还是个大嘴巴,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往外面说道。让史湘云听见了,就等于是史家人也听见了,说不定史家的亲眷们也知道了。只是那个时候事情会歪成什么模样就不知道了。

贾清眨了眨眼睛,道:“老太太,您为何会这么说啊?老尚书大人还夸了姑姑好呢,还特地拿自己的书送姑姑。听张家的几位表姐妹们说,那还是老尚书大人亲自抄写的。若是老大人不看重姑姑,怎么会拿自己的亲自抄写的书给姑姑?人家可是户部尚书呢。”

像贾玖这样的小女孩跟着长辈去亲戚家作客,得到的东西都是有数的。家资丰厚的人家会给名贵的首饰,家境一般的人家也会准备香袋儿、手串什么的,就是不值钱,也要讨个好彩头。但是女孩子们很少能够得到书籍。尤其是近年来开始流行“女子无才便是德”,很多人家教导女儿也不再延请大儒,甚至有的人家只教导女儿认两个字、学些女诫女则之类的就完了,李纨就是这种思想下的受害者之。

只有男孩子们。外出作客的时候能够得到书籍做礼物。像贾家以前就准备着不少这样的新书,都是拿来送亲戚家里的小孩子的。但是张家的家风跟贾家不一样,不会跟贾家这样讲究排场,就是书籍什么的,也只是张家老太爷手里有一套外面买来的,家里其他的人要的话就只能靠自己抄写。甚至于连张家老太爷自己手里的不少书籍也是抄来的。贾玖能够得到张家老太爷亲手抄写的书,哪怕是很久以前抄的,那也是很了不得的情分了。

史湘云见贾清开口,心内非常不爽。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不过这姐妹两个,只知道自己看这两个人非常不顺眼。当下便道:“长辈训话,没有得到允许就开口。二姐姐你就着这么教导他的?”

贾玖看了看史湘云,又看了看贾母,这才道:“老太太,似乎您对孙女儿有些误会。云妹妹对清儿也有些误会呢。”

贾母道:“罢了。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张家又跟我们家不同,想来你们也幸苦得紧。你们先回去休息罢。”

贾玖抬头看了看贾母,见贾母的脸上已经出现了不耐烦,只得将东西留下,自己带着贾倩和贾清姐妹两个回去了。虽然只是离家三日。莫要说贾玖,就是贾倩和贾清屋里也有些东西,哪怕是留下了几个丫头守着,可是丫头又抵什么事儿呢?

让贾玖担心的还有贾母那边。之前出门的时候贾母还好好的,今日回来贾母却是这个样子。虽然说自己没有做错的地方,可是孝字当前。若是贾母真心对自己不满要磋磨自己,那自己也只能受着;若是有什么事情传到外面去,就是自己没有错也会无端生出八分的错儿来。回到自己的屋子,贾玖也顾不得清点自己的东西,直接叫来了小红。

“老太太那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者是有人说了什么话,惹得老太太如此生气?”在寻常的日子里,除非是大事儿,不然贾母都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对着家里的这些孙女儿们更是和气,若是不喜欢了也不会摆脸色,最多是不许人去他的院子请安而已,哪里会跟今天这样阴阳怪气的模样。如果换了一贯天真烂漫的王夫人还有些可能。贾母可不是王夫人。

小红垂着头,道:“姑娘,不就是那葡萄闹的。以前老太太屋里的葡萄是吃不完赏给下面的丫头们吃,那些丫头们吃得腻味了就干脆整篮子整篮子地往外面丢。那些葡萄丢出来的时候都是好好的。虽然东西是小,可也是用真金白银地买来的。今年老太太屋里的就六十斤葡萄,老太太一个人当然是吃不完的,可是宝二爷和三姑娘也在老太太屋里呢,云姑娘也是喜欢吃这个的。宝二爷又是极心疼他屋里的那些个丫头们的,葡萄少了,那些丫头们不够分,这才吵闹起来。”

贾玖道:“原来是这样。”

小红道:“不止如此。姑娘可记得宝二爷屋里那个名唤袭人的丫头?”

“就是挤走了媚人的那个?”

小红道:“可不是他。端着一副贤惠的模样,可最会挑事儿的就是他了。如果不是他搬弄是非,也不会撩得云姑娘心头火起。云姑娘不高兴,在老太太跟前露了口风,让老太太觉得我们府里亏待云姑娘了,这才不给姑娘好脸色看的。”

贾玖道:“原来如此。罢了,既然是老太太给宝玉的丫头,那我们也不便管。我记得分家以后,大厨房里面就不再管老太太的饭,老太太都是在自己的小厨房里吃的。东西也是按份例送过去的,让那边画押的。既然都是按照规矩来,也不能说我们错了。若是那些丫头们自己喜欢吃,那就让他们自己掏钱去外头买去。”

听见贾玖这么说小红倒是忍不住笑了,这话也未免太过天真:“姑娘,您就不管么?”

贾玖道:“管?如何管?是叫我掏钱买葡萄呢还是让我将老太太屋里的那些丫头们都抓起来?我不过是管着里面的事儿,就是这果子,外面送多少、如何分配,都是父亲安排的,我可插不上手。那些丫头们要闹,就让他们闹去。惹怒了父亲,父亲自然会收拾他们,我又何必给自己找不自在。”

晴雯最是灵巧,他素来知道贾玖对贾倩贾清两个的看重,当下便道:“姑娘,话是这么说,婢子就怕那些丫头们不敢来动姑娘却对下面的两位姑娘不客气故意使唤折腾呢!老爷把两位姑娘记在已故的大爷的名下,可老太太那边未必会承认。若是这里头又有人折腾一二,只怕老太太第一个不高兴,两位姑娘就要受气了。”

贾玖想了想道:“还是先看看吧。既然已经记在哥哥的名下,就是不用参选将来也是给大户人家做媳妇的,日后这样的阵仗多的是,总不能事事都依靠别人。”

正说着,就听见远远地传来小丫头们的请安声,没等外面的丫头通传,就看见史湘云自己掀了帘子进来了。

贾玖吓了一跳,连忙起来道:“云妹妹,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都是下面的丫头们不尽心,居然还要云妹妹自己掀帘子。”

史湘云道:“要我说,都是二姐姐你脾气太好,把他们给惯坏了。”

按照礼数,原来应该是史湘云在门外等候通报,然后贾玖带着人出去与他见礼迎接的,只是史湘云没等丫头们通传就直接闯了进来。贾玖不好说史湘云的不是,只能说自己的丫头不尽心,原本史湘云应该客气一二,或者说我想二姐姐了直接进来之类的客气话,姐妹二人客气一二,这一章就算是揭过去了。谁想到史湘云不但闯了进来,还说是贾玖把丫头们给惯坏了,不但屋里的这些丫头们不服气,就是贾玖也觉得史湘云今番是来者不善。

贾玖沉默了一会儿,道:“云妹妹,你这是怎么了?好像是哪里受了气儿一般?哦~我明白了,是不是宝玉又说了什么不中听的,得罪了妹妹?不如回头我让他给你赔罪如何?”

史湘云道:“不干宝玉的事儿。二姐姐,我敬你是年纪大又是最懂规矩的,有一桩事情我倒是想请姐姐帮忙评评理。”

“最懂规矩四个字我倒是不敢当。云妹妹,你这也说倒是叫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不知云妹妹今日这怒气匆冲冲的,所谓何事?”

史湘云道:“我听说姐姐自诩孝女,甚至为了维护父亲闹上金銮殿,为父亲也为自己赢得了好名声。就是不知道这怠慢母亲怠慢祖母之人可否当得起一个孝字?”

14第二更)

贾母给的金项圈,虽然说也是坠了金锁、镶嵌了珠宝,可是那是他特地找出来,还放在观音前供了一个晚上的。重要的不是金子的本身,也不是这一个晚上,而是贾母的态度。贾母当众给张氏姐妹金项圈,那是贾家的姑娘们各个都有的,当众拿出来并且给张氏姐妹戴上,那是表示他对张氏姐妹的认可。而贾家其他的人给这两个孩子东西都是好好地用荷包包起来的。就是贾玖给的东西,如果不是史湘云叫开了,也不会被当众被打开来。

可是薛姨妈是客人,居然当着众人的面将那荷包打开露出了里面的簪子,四支金镶红宝石的蝶恋花簪子四支衔珠凤钗,都是进京之前,他给薛宝钗打的。那个时候他们家刚刚出孝,薛姨妈心疼女儿,特地将金陵有名的首饰铺子的掌柜娘子叫到家里,赶着时新的、漂亮的,给女儿打了好些金贵首饰,这八支簪子就是其中的一部分。

后来薛家举家进京,薛姨妈带着儿女进京住进了贾家,虽然说借得了贾家为后盾,却多了许多不便的地方。就好比薛宝钗,他发现自己的身份,好些新制的衣裳不能穿,与之配套的首饰,自然也戴不出来了。薛宝钗也是有数的,贾家的正经姑娘尚且是那样的打扮,自己的容貌又出色许多,若是压过主人家的姑娘太多,那也是失礼。所以,这些首饰,他一直都好好收着。今日,如果不是薛姨妈之前准备的见面礼档次太低,低到有些失礼。薛宝钗也不会吩咐丫头们拿出这些心爱之物。这些首饰,他原来想着多留几年。将来作陪嫁的。

只是薛宝钗聪明,他的母亲却不够聪明。他再一次把贾母当成了旧日里在金陵跟他往来的那些捧着薛家的人家家里的女人。居然当着贾母的面炫富。那簪子的确漂亮,光上面的那些宝石也非常值钱,光市值足足甩了贾母的金项圈一条街去。这样首饰,你给了也就给了罢,何必在大庭广众之下拿出来显摆?做出如此行为的薛姨妈却是有些超过了。

但是,无论如何,薛姨妈也是薛宝钗的母亲,薛宝钗不可能当众给母亲难堪,甚至他还必须做出应对。将薛姨妈的失礼之处想办法描补描补。

薛宝钗很聪明,他知道父母双亡的史湘云在某些时候很会计较,就是他自己不会叫嚷出来,也会撺掇贾宝玉出面。他要做的,只要挑起史湘云的兴趣就可以了。只见他轻轻地从香菱的手里取过另外两只荷包,利用自己的衣袖,挡住了史湘云的视线,却恰到好处地用自己的戒指的反光引起史湘云的注意,将两只荷包分别递给张氏姐妹。口中还道:“我们可比不得老太太,也比不得二妹妹,有的也不过是俗物而已。两位姐儿莫要嫌弃。”

这话说得漂亮,至少贾元春的脸上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而史湘云果然很在意薛宝钗送出了什么。在贾母的背后轻轻地掐着贾宝玉的手背。贾宝玉会意,道:“宝姐姐,你准备的见面礼到底是什么呀?”

看着贾宝玉闪闪发亮的眼睛。张倩和张清对视一眼,为难地看着贾母。贾母当然不会让贾宝玉失望。道:“说起来,老婆子也好奇呢。姨太太拿出来的已经是这么金贵的首饰了。宝丫头素来是个巧的,今日会拿出什么样的东西呢?”

张倩见此,只得跟妹妹呈上荷包。贾母让丫头们打开,原来他们姐妹都是一支水晶蝴蝶簪子,一对水晶镶银的镯子,只不过一人是浅黄的,一份是粉红的。虽然娇艳,但是颜色都不正,不过是哄哄小孩子的玩意儿罢了。

薛宝钗话说得漂亮,贾元春也体面,他笑道:“表妹还说这个是俗物,若是信了这话,我们才是真正的俗人了。若是我知道的不错,这是金陵金水街上有名的百年老铺如意银楼的招牌新品罢?我记得母亲说过,这家银楼的东西最是精巧,尤其是这水晶簪子,雕得浑然天成,可不是等闲能得的呢。”

薛宝钗自得地微微一笑,却不说话,甚是矜持。

张倩听说连忙与妹妹再次谢过薛姨妈,又谢过薛宝钗,这才再度给贾母见礼,得到允挟后,方才在贾玖的下首坐了。

一屋子的人,贾母在上面的榻上独坐。贾宝玉和史湘云进挨着他,这也是往日里贾宝玉和史湘云的位置。左手便是端坐在交椅上的薛姨妈。下面的两溜靠背椅,东首第一把坐的就是抱着弟弟的贾玖,他的下面便是张家姐妹;西首第一把靠背椅是贾元春,下面是薛宝钗、探春和惜春。

惜春年幼,贾琮更小。这两个根本就不知道屋里这些人的这番表演,到底意味着什么。两个奶娃娃,被人抱着,却都瞪着眼睛四处张望。之前张氏姐妹站在屋子的正中央,给长辈们见礼,接受长辈的礼物,吸引住了他们的目光,之后,他们就没了兴趣。现在,屋子中间空出来了,他们也发现了对方。

小孩子的记性可是非常好的。他们显然都认出了对方,也想起了双方的仇恨。两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孩子,紧紧地盯着对方,瞪大了眼睛,像两只幼兽互相释放着杀意,警告对方不许靠近。

可惜,他们的这番心意大人们可不了解,至少贾母不清楚。贾母见贾琮和惜春两个紧紧地盯着对方,还以为这两个孩子是因为找到了玩伴而高兴,连忙道:“我们去套间罢,那里有大床,足够他们爬的。”

贾玖觉得贾琮的情绪有些不对,以前没有见过贾琮这个样子,却没有想太多。抱起贾琮就跟着贾母进了东套间。

惜春的奶嬷嬷先放下惜春,贾玖迟疑了一下,也将贾琮放在惜春的边上。惜春还在奶嬷嬷怀里的时候。就盯着贾琮,等贾琮被放下来。他先是盯着贾琮,等贾玖直起身子。他看这贾琮,见贾琮一直坐在那里玩手指,突然扑过去,一口肯在贾琮的小脸上。贾琮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双手胡乱拍打,打在惜春的身上啪啪作响,惜春的脸上也挨了两下。惜春吃不住痛,也哇地一声,哭了。

贾母才转过身呢。被这两个小东西给吓得着实呆了一呆。倒是贾玖反应快,连忙抱起弟弟,只见贾琮的脸上还有一个明晃晃的牙印子。贾玖一面亲贾琮,一面轻轻地拍打着贾琮的背,还不住地低声安慰贾琮,告诉他“痛痛飞走了”。惜春的奶嬷嬷也在另一边安抚惜春。

还是薛宝钗反应快,他道:“上回二妹妹去公主府参加簪花会,琮哥儿不见了二妹妹又哭又闹,还打了四妹妹好几下。想来四妹妹还记着这件事情呢。”

贾母道:“这两个小东西。真真是来讨债的。谁家的孩子跟他们这样闹腾的?也就是二丫头好性儿,琮儿一闹,他就一再安抚,还抱着他在屋里转。把他惯出这脾气来。换了别人家里。哪里会由着他!”

张清道:“我们在家的时候,堂兄弟们也闹腾得厉害,长辈有时候被闹得烦了。抓过来就是好几下,一准乖乖的。小表叔是好福气。二姑姑疼他,老太太嘴上这样说。其实这心里还不是心疼得紧?”

贾母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心疼?”

张清道:“难道不是么?若是老太太不疼小表叔,小表叔哪里敢在老太太跟前这么闹?还不是因为老太太知道老太太心疼他,故而敢在老太太面前放肆?我听说,不仅是小表叔,就是其他诸位表叔和姑姑,一个个都是老太太您一手养大的。我看老太太是嘴上说表叔会闹腾,这心里面却在高兴表叔的身子好,将来一定能平平安安地长大、成家立业呢。”

贾母点点张清的小鼻子道:“你又知道了。不错,小孩子的闹腾,我早就习惯了。不要说这些孙子孙女,就是老二和敏儿,不也是我一手养大的?也就老大,刚出生没多久就被婆婆抱了去。以前啊,我老是发愁,家里十几年都听不见小孩子的闹腾声,这么大的一座宅子冷冷清清的,就住了几个人。那个时候,我才是日夜难安。如今跟前有你们,还有你们的表叔姑姑们,我这心里这才安定了些。可惜了,家里人还是太少了。”

史湘云道:“老太太,您还说呢。过两年,琏二嫂子进了门,二哥哥再给您娶个孙媳妇儿,您好用这么发愁?”

贾母道:“那还要好几年呢。”叹息过后,才发现自己失言,道:“姨太太,让你看笑话了。老婆子年纪大了,就是爱胡思乱想。”

薛姨妈道:“不止老太太有这样的心事,就是我们家也一样。我们家只有蟠儿一根独苗,我朝思暮想都盼着给他娶个媳妇儿。可惜,他自己不知道上进,年纪又小,还真是叫我发愁呢。”

贾母拍拍薛姨妈的手,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等他们长大了,就会好起来的。”

说话间,下面的丫头仆妇们就安置好了桌椅碗筷,请主子们入座。

贾母见贾琮和惜春两个还在哭,就示意他们先吃饭。依旧是贾母坐主位,左手是贾宝玉,右手是史湘云。贾宝玉的下面就是薛姨妈,然后是贾元春薛宝钗探春,史湘云的下面,隔着一个位置便是张倩,然后才是张清。张清与探春之间正好隔着一个位置。

作为长辈,贾母当然不会等贾玖。所以他们先吃饭,贾玖继续安抚贾琮。如果不是主子们在场,又有贾玖在边上安抚贾琮,惜春的奶嬷嬷都要去捂惜春的口鼻了。只是现在,他只能小心翼翼地安抚着惜春,还要提心吊胆,防止惹怒了贾母这位老祖宗。“(未完待续……)

01(第一更)

步天街,登云梯,御鼓一响动九重。

边关战事一日三变,百官在御前吵成了一锅粥,谁会想到就在右丞相与兵部尚书吵到最厉害的时候,从来就不曾响过的御鼓居然咚咚咚地响了起来。沉闷的鼓声回荡在金銮殿上空,让百官为之一凛。

谁,是谁在这个时候告御状?!!!

不要说文武百官,就是上面昏昏欲睡的皇帝也吓了一跳。

上一次的御鼓响起是什么时候来着?

御鼓一响,意味着有天大的冤情需要面陈君王,而这样的案子基本上会牵连出一大串的官员。这次的御鼓又会让多少人人头落地?

不要说其他人,就是左右丞相也心中暗自嘀咕。能够爬到今日的高位,就是他们自己做得再好,也难保没有人往他们的头上扣屎盆子。更不要说,没有人能够一辈子都不犯错。

一时之间,金銮殿上一片寂静。

皇帝对自己的大太监王继恩微微点了点头,那太监赶紧去了。到午门外一看,却是一个小孩子。看衣着打扮可不是一般人家出生,倒像是富贵人家的女儿。

“哪儿来的瓜娃子!这御鼓是你可以玩的么?来人,将这孩子乱棍打出去!”

那小孩子尖叫着道:“我是来告状的!我要告家里的奴才!让我进去!”

王继恩原来还以为会涉及自己身上呢,却没有想到这个小孩子是为了如此可笑的原因告御状,便止住了那些侍卫,道:“你真的是来告御状的?你可知道,要告御状,就必须滚钉板又或者……”

“滚钉板就滚钉板,我今天一定要让陛下知道我家的冤情!”

王继恩还想着让这孩子在滚钉板和打板子里选一个呢,却没有想到这孩子这么心急。他对着侍卫颔首示意,那些侍卫立即就搬出了钉板。

那孩子站在钉板前,默默地给自己打气,正要弯腰,又被边上一个侍卫拦住了:“小姑娘,滚钉板要先脱了衣服鞋袜。你是女孩子,可以穿里面的单衣,不能再多了。”

小女孩愣了一愣,继而很干脆地将衣服首饰都扒了下来,果真只留下贴身的单衣。

看见小女孩如此干脆利落地滚钉板,就是王继恩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带着这个小女孩入内,等候宣召。

皇帝一听一个小女孩鸣御鼓、告御状只是为了告家里的奴才,非常惊讶,就是文武百官们放松了下来,觉得有趣得紧。

一声宣,百官就看着御道尽头,一个仅着单衣的小女孩慢慢地走来,看其身形,最多不过十岁,或者说,说这个孩子只有五六岁也是有的。如此年纪的小女孩居然会来告御状,文武百官心中不觉怜意大起。等这孩子入了金銮殿,看着那粉雕玉琢的小脸上还有鲜明的伤痕和血迹,更是让人为之唏嘘。

皇帝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见了这么一个小女孩,他心里也软了。没办法,他的儿子少,女儿更少,健康的几乎没有,只能抢兄弟家的闺女充作自己的女儿。可饶是如此,终究是隔了一层。眼前这个小女孩面对自己也不露怯,可比宫里那些强多了。

皇帝道:“下面何人,为何告御状?”

那小女孩拜了一拜,道:“启禀万岁,臣女之父乃是昔年荣国公贾源之嫡长孙、现蒙朝廷钦封的一等将军贾赦。日前,臣女听说家奴周瑞之妻拿着荣国府的帖子包揽诉讼生受了三千两白银,并亲眼见到此人将证据藏到了荣禧堂。臣女虽然年幼,却也知道,这天底下只有陛下之言才是金口玉言,陛下之下,哪怕是王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如果此事爆发出来,必定是父亲代那奴才受过。臣女想救父亲,故而前来告状。”

皇帝一听,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个周瑞是你们家的奴才?”

小女孩答道:“启禀万岁,此人是我们荣国府二太太的陪房,不是父亲的奴才。而且,此人曾经多次在人前人后诽谤家父。希望陛下能够为臣女一家做主。”

刑部尚书得到允许才开口道:“小丫头,既然你父亲是袭爵之人,那么这事难道不是你父亲指使的么?”

小女孩回答道:“这位大人,我父亲虽然得了朝廷的钦封,但是并没有住在荣禧堂。哥哥曾经亲口告诉我,荣禧堂里面的陈设乃是国公才能够享受的。所以父亲一直住在荣国府东北角的院子里。如今住在荣禧堂里面的人乃是父亲的胞弟臣女的二叔、工部员外郎贾政。当家之人,也是二太太,并不是臣女的母亲。”

这一下,大家心里就明白了,这个小女孩哪里是来告家里的奴才的,分明是求皇帝做主,给他们家撑腰的。

皇帝道:“小丫头,你可有状纸?”

那小女孩摇了摇头:“回万岁,臣女不识字,所以没有状纸。”

“不识字?你几岁了?”

“万岁,臣女今年八岁了。”

御史中丞出列道:“陛下,不管事情因由如何,但是尊卑有序。工部员外郎居然住在了国公在能住的荣禧堂,那是逾制、冒渎之罪。臣请弹劾工部员外郎贾政。”

“臣附议。”

“臣附议。”

………………

一群大臣纷纷拜与御前。

皇帝道:“小丫头,朕夺了你叔父的官位,然后让你父亲搬回荣禧堂住着可好?”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是,跪在下面的小女孩居然如此回答皇帝:“陛下,臣女是来告那些家奴的,不是来告叔父的。臣女家里的那些奴才们一个一个都厉害着呢,欺上瞒下,还偷我们荣国府的东西。不但让我们贾家的子孙叫他们爷爷奶奶,吃着我们家的饭、拿着我们家的银钱,还在背地里骂我的父亲。万岁,臣女不求别的,只求您派人将这些奴才抓起来。臣女只想知道他们都做了哪些恶事!臣女不想让父亲替这些奴才背恶名。”

皇帝刚开始的时候还想宁事息人,可是一听到什么贾家的子孙都要称呼那些做奴才的为爷爷奶奶,不觉心中一动。

他心念一转,就叫了自己三个成年的儿子并自己的心腹兼爱弟来:“老二、老六、老七,你们也大了,也该见见世面。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们去办。十六皇弟,你负责给这三个孩子把把关,免得让他们被下面糊弄了去。至于小丫头你,先安置在宫中。你脸上的伤口可不能马虎,来人,赐冰肌散。”

宫中之人都是聪明人,如果皇帝对这个小丫头感觉一般般,他也只要事后让太医院里的医官给这个小丫头看看就是。如今居然在金銮殿上当众赐下冰肌散,显然是对这个小女孩非常满意了。

何况为了几个区区家奴就派出三位皇子一位王爷,显然皇帝要大办。

既然已经明白了圣意,下面的人自然知道怎么做。一时之间,京城里鸡飞狗跳,就连禁军和王府护卫都出马了,就为了查抄荣国府的荣禧堂和荣国府的奴才。

虽然贾母将贾家乃是京师二等公卿挂在嘴边、自认皇家之下便是自家,可是荣国府已经多年不见御使也是事实,如今家里突然来了三位皇子和一位王爷,更是让贾母惊讶万分。连忙停了戏班子,让人伺候自己更衣。至于他心爱的宝贝孙子贾宝玉,自然是精心打扮了,留在后头,随时候着。

邢夫人与王夫人更是急急忙忙地赶回自己的屋子换衣服,却不知道暗中有眼,将两个人的来处看了个明明白白。

十六皇弟庐陵王在荣禧堂正堂上坐了没多久,就等到了他想知道的信息,所以,等贾母带着儿子儿媳妇来的时候,他也只是微微确认了一下,就直接开口,道:“一等将军贾赦,工部员外郎贾政,有人告你们包揽诉讼、草菅人命。本王奉旨,抄查荣国府荣禧堂。”

此言一出,贾家男女纷纷跪下喊冤。刚开始的时候,贾赦和邢夫人也跟着喊,结果哭了没两下,两人都觉得不对劲来了。既然是抄家,为什么只抄这荣禧堂呢?

聪明人可不止一个两个。刚开始的时候,因为事关爱子,贾母还顾着求情,可是转念一想,年老成精的贾母就明白了关窍。

贾母怒道:“老大,这是你的亲弟弟,你怎么能够做这样的事!”

贾赦涨红了脸,跪地道:“老太太,儿子不知道老太太所指何事。”

贾母大怒,正待发作,却被庐陵王给拦住了:“太夫人稍安勿躁。告状之人可不是令郎。不过圣命难违,太夫人不要让本王难做。”

荣禧堂也就那么大,庐陵王带来的人手不少,能人更是有的是,就是王夫人藏得再隐秘,又哪里躲得过这些宫廷供奉的眼睛。

果然,没有两下子,一大堆的账本、契约、印子钱的单据、当票都堆到了正堂当中,庐陵王翻开其中一本账本,看了看,道:“哇哦哦,府上还真是富有呢。一介女流,一年居然有这么多的银子。本王一年的俸禄也才一万两纹银,就是本王出宫的时候宫里给的安家银子也没有府上一位女眷一年的进项多。不知道将军夫人是哪一个。”

邢夫人只得出列道:“王爷,臣妾便是一等将军贾赦之妻邢氏。”

“来人,拿下。”

邢夫人立即喊冤:“冤枉啊,王爷,臣妾虽然是一等将军之妻,可是臣妾夫妻两个并不住在这荣禧堂,而是住在后面东北角上的院子里。臣妾委实不知道此事啊。”

庐陵王晃了晃手里的地契,道:“可是这里有你的印鉴呢。”

邢夫人一听,立即明白过来:“好你个王氏,做下坏事儿不说,还弄虚作假,拿我来顶缸!”如果不是被人硬生生地拉住了,只怕他一定会将王夫人打个头破血流。

庐陵王这才反应过来,道:“没错,本王倒是忘记了,方才带着人去这荣禧堂东院换衣裳的,可不是这位夫人,而是这一位。既然如此,那就两人都带走。到底孰是孰非,自有刑部和大理寺裁夺。”

立即就有人拿绳子将王夫人给捆了,两人都被装进了黑色的小轿子抬走了。地下的一堆证据,从财物到账本,自然也都被搬走了。连同王夫人的嫁妆也没有落下。如此阵仗,贾赦早已经两股战战,看在贾母的眼里,更是加剧了贾母对贾赦的鄙视。

这个大儿子,终究是难成气候!有什么好怕的,他们贾家可不是一般人家,不说头上的国公匾额,就是祖上的情分,上头就是要处置也会斟酌一二,更不要说,两个女人是用轿子抬走的,又不是用囚车押走的,这里头的差距可大着呢。

转头看见跪在边上的贾政,贾母更是满意三分。这个儿子倒是有大将之风,不曾惊慌失措丢了祖宗的颜面,却不知道贾政心里还在想着,反正邢夫人王夫人都被带走了,就是自己不管,自己那个大哥也会让琏儿去打听消息的,再不济,王家也不会不管王夫人,根本就不用他操心。

果然,等天使走了,贾赦就叫过儿子,要儿子去打听消息了。无论贾赦有多么不喜欢邢夫人,无论贾赦心中对邢夫人这个继室有多少不满,再外人眼里,邢夫人终究是他的妻子。夫妻一体,邢夫人不好了,他贾赦也会受到影响。

在后面的李纨看见邢夫人和王夫人先后被人绑了,又惊又怕,不觉在心里懊悔不该嫁进这样的人家来。他比贾母看得明白,这分明是王夫人做了孽,却那邢夫人顶缸,还被人发现了。这样的事情,换了别人,肯定是墙倒众人推,偏偏这家子却没有几个人将这么大的事情当成一回事情。

如今,他不求上面能够放过自己的婆母,也不求自己的丈夫能够躲过这场风波,唯求不要拖累自己的娘家,不要拖累自己的父母。哪怕他自己也知道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步天街,登云梯,御鼓一响动九重。

边关战事一日三变,百官在御前吵成了一锅粥,谁会想到就在右丞相与兵部尚书吵到最厉害的时候,从来就不曾响过的御鼓居然咚咚咚地响了起来。沉闷的鼓声回荡在金銮殿上空,让百官为之一凛。

谁,是谁在这个时候告御状?!!!

不要说文武百官,就是上面昏昏欲睡的皇帝也吓了一跳。

上一次的御鼓响起是什么时候来着?

御鼓一响,意味着有天大的冤情需要面陈君王,而这样的案子基本上会牵连出一大串的官员。这次的御鼓又会让多少人人头落地?

不要说其他人,就是左右丞相也心中暗自嘀咕。能够爬到今日的高位,就是他们自己做得再好,也难保没有人往他们的头上扣屎盆子。更不要说,没有人能够一辈子都不犯错。

一时之间,金銮殿上一片寂静。

皇帝对自己的大太监王继恩微微点了点头,那太监赶紧去了。到午门外一看,却是一个小孩子。看衣着打扮可不是一般人家出生,倒像是富贵人家的女儿。

“哪儿来的瓜娃子!这御鼓是你可以玩的么?来人,将这孩子乱棍打出去!”

那小孩子尖叫着道:“我是来告状的!我要告家里的奴才!让我进去!”

王继恩原来还以为会涉及自己身上呢,却没有想到这个小孩子是为了如此可笑的原因告御状,便止住了那些侍卫,道:“你真的是来告御状的?你可知道,要告御状,就必须滚钉板又或者……”

“滚钉板就滚钉板,我今天一定要让陛下知道我家的冤情!”

王继恩还想着让这孩子在滚钉板和打板子里选一个呢,却没有想到这孩子这么心急。他对着侍卫颔首示意,那些侍卫立即就搬出了钉板。

那孩子站在钉板前,默默地给自己打气,正要弯腰,又被边上一个侍卫拦住了:“小姑娘,滚钉板要先脱了衣服鞋袜。你是女孩子,可以穿里面的单衣,不能再多了。”

小女孩愣了一愣,继而很干脆地将衣服首饰都扒了下来,果真只留下贴身的单衣。

看见小女孩如此干脆利落地滚钉板,就是王继恩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带着这个小女孩入内,等候宣召。

皇帝一听一个小女孩鸣御鼓、告御状只是为了告家里的奴才,非常惊讶,就是文武百官们放松了下来,觉得有趣得紧。

一声宣,百官就看着御道尽头,一个仅着单衣的小女孩慢慢地走来,看其身形,最多不过十岁,或者说,说这个孩子只有五六岁也是有的。如此年纪的小女孩居然会来告御状,文武百官心中不觉怜意大起。等这孩子入了金銮殿,看着那粉雕玉琢的小脸上还有鲜明的伤痕和血迹,更是让人为之唏嘘。

皇帝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见了这么一个小女孩,他心里也软了。没办法,他的儿子少,女儿更少,健康的几乎没有,只能抢兄弟家的闺女充作自己的女儿。可饶是如此,终究是隔了一层。眼前这个小女孩面对自己也不露怯,可比宫里那些强多了。

皇帝道:“下面何人,为何告御状?”

那小女孩拜了一拜,道:“启禀万岁,臣女之父乃是昔年荣国公贾源之嫡长孙、现蒙朝廷钦封的一等将军贾赦。日前,臣女听说家奴周瑞之妻拿着荣国府的帖子包揽诉讼生受了三千两白银,并亲眼见到此人将证据藏到了荣禧堂。臣女虽然年幼,却也知道,这天底下只有陛下之言才是金口玉言,陛下之下,哪怕是王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如果此事爆发出来,必定是父亲代那奴才受过。臣女想救父亲,故而前来告状。”

皇帝一听,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个周瑞是你们家的奴才?”

小女孩答道:“启禀万岁,此人是我们荣国府二太太的陪房,不是父亲的奴才。而且,此人曾经多次在人前人后诽谤家父。希望陛下能够为臣女一家做主。”

刑部尚书得到允许才开口道:“小丫头,既然你父亲是袭爵之人,那么这事难道不是你父亲指使的么?”

小女孩回答道:“这位大人,我父亲虽然得了朝廷的钦封,但是并没有住在荣禧堂。哥哥曾经亲口告诉我,荣禧堂里面的陈设乃是国公才能够享受的。所以父亲一直住在荣国府东北角的院子里。如今住在荣禧堂里面的人乃是父亲的胞弟臣女的二叔、工部员外郎贾政。当家之人,也是二太太,并不是臣女的母亲。”

这一下,大家心里就明白了,这个小女孩哪里是来告家里的奴才的,分明是求皇帝做主,给他们家撑腰的。

皇帝道:“小丫头,你可有状纸?”

那小女孩摇了摇头:“回万岁,臣女不识字,所以没有状纸。”

“不识字?你几岁了?”

“万岁,臣女今年八岁了。”

御史中丞出列道:“陛下,不管事情因由如何,但是尊卑有序。工部员外郎居然住在了国公在能住的荣禧堂,那是逾制、冒渎之罪。臣请弹劾工部员外郎贾政。”

“臣附议。”

“臣附议。”

………………

一群大臣纷纷拜与御前。

皇帝道:“小丫头,朕夺了你叔父的官位,然后让你父亲搬回荣禧堂住着可好?”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是,跪在下面的小女孩居然如此回答皇帝:“陛下,臣女是来告那些家奴的,不是来告叔父的。臣女家里的那些奴才们一个一个都厉害着呢,欺上瞒下,还偷我们荣国府的东西。不但让我们贾家的子孙叫他们爷爷奶奶,吃着我们家的饭、拿着我们家的银钱,还在背地里骂我的父亲。万岁,臣女不求别的,只求您派人将这些奴才抓起来。臣女只想知道他们都做了哪些恶事!臣女不想让父亲替这些奴才背恶名。”

皇帝刚开始的时候还想宁事息人,可是一听到什么贾家的子孙都要称呼那些做奴才的为爷爷奶奶,不觉心中一动。

他心念一转,就叫了自己三个成年的儿子并自己的心腹兼爱弟来:“老二、老六、老七,你们也大了,也该见见世面。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们去办。十六皇弟,你负责给这三个孩子把把关,免得让他们被下面糊弄了去。至于小丫头你,先安置在宫中。你脸上的伤口可不能马虎,来人,赐冰肌散。”

宫中之人都是聪明人,如果皇帝对这个小丫头感觉一般般,他也只要事后让太医院里的医官给这个小丫头看看就是。如今居然在金銮殿上当众赐下冰肌散,显然是对这个小女孩非常满意了。

何况为了几个区区家奴就派出三位皇子一位王爷,显然皇帝要大办。

既然已经明白了圣意,下面的人自然知道怎么做。一时之间,京城里鸡飞狗跳,就连禁军和王府护卫都出马了,就为了查抄荣国府的荣禧堂和荣国府的奴才。

虽然贾母将贾家乃是京师二等公卿挂在嘴边、自认皇家之下便是自家,可是荣国府已经多年不见御使也是事实,如今家里突然来了三位皇子和一位王爷,更是让贾母惊讶万分。连忙停了戏班子,让人伺候自己更衣。至于他心爱的宝贝孙子贾宝玉,自然是精心打扮了,留在后头,随时候着。

邢夫人与王夫人更是急急忙忙地赶回自己的屋子换衣服,却不知道暗中有眼,将两个人的来处看了个明明白白。

十六皇弟庐陵王在荣禧堂正堂上坐了没多久,就等到了他想知道的信息,所以,等贾母带着儿子儿媳妇来的时候,他也只是微微确认了一下,就直接开口,道:“一等将军贾赦,工部员外郎贾政,有人告你们包揽诉讼、草菅人命。本王奉旨,抄查荣国府荣禧堂。”

此言一出,贾家男女纷纷跪下喊冤。刚开始的时候,贾赦和邢夫人也跟着喊,结果哭了没两下,两人都觉得不对劲来了。既然是抄家,为什么只抄这荣禧堂呢?

聪明人可不止一个两个。刚开始的时候,因为事关爱子,贾母还顾着求情,可是转念一想,年老成精的贾母就明白了关窍。

贾母怒道:“老大,这是你的亲弟弟,你怎么能够做这样的事!”

贾赦涨红了脸,跪地道:“老太太,儿子不知道老太太所指何事。”

贾母大怒,正待发作,却被庐陵王给拦住了:“太夫人稍安勿躁。告状之人可不是令郎。不过圣命难违,太夫人不要让本王难做。”

荣禧堂也就那么大,庐陵王带来的人手不少,能人更是有的是,就是王夫人藏得再隐秘,又哪里躲得过这些宫廷供奉的眼睛。

果然,没有两下子,一大堆的账本、契约、印子钱的单据、当票都堆到了正堂当中,庐陵王翻开其中一本账本,看了看,道:“哇哦哦,府上还真是富有呢。一介女流,一年居然有这么多的银子。本王一年的俸禄也才一万两纹银,就是本王出宫的时候宫里给的安家银子也没有府上一位女眷一年的进项多。不知道将军夫人是哪一个。”

邢夫人只得出列道:“王爷,臣妾便是一等将军贾赦之妻邢氏。”

“来人,拿下。”

邢夫人立即喊冤:“冤枉啊,王爷,臣妾虽然是一等将军之妻,可是臣妾夫妻两个并不住在这荣禧堂,而是住在后面东北角上的院子里。臣妾委实不知道此事啊。”

庐陵王晃了晃手里的地契,道:“可是这里有你的印鉴呢。”

邢夫人一听,立即明白过来:“好你个王氏,做下坏事儿不说,还弄虚作假,拿我来顶缸!”如果不是被人硬生生地拉住了,只怕他一定会将王夫人打个头破血流。

庐陵王这才反应过来,道:“没错,本王倒是忘记了,方才带着人去这荣禧堂东院换衣裳的,可不是这位夫人,而是这一位。既然如此,那就两人都带走。到底孰是孰非,自有刑部和大理寺裁夺。”

立即就有人拿绳子将王夫人给捆了,两人都被装进了黑色的小轿子抬走了。地下的一堆证据,从财物到账本,自然也都被搬走了。连同王夫人的嫁妆也没有落下。如此阵仗,贾赦早已经两股战战,看在贾母的眼里,更是加剧了贾母对贾赦的鄙视。

这个大儿子,终究是难成气候!有什么好怕的,他们贾家可不是一般人家,不说头上的国公匾额,就是祖上的情分,上头就是要处置也会斟酌一二,更不要说,两个女人是用轿子抬走的,又不是用囚车押走的,这里头的差距可大着呢。

转头看见跪在边上的贾政,贾母更是满意三分。这个儿子倒是有大将之风,不曾惊慌失措丢了祖宗的颜面,却不知道贾政心里还在想着,反正邢夫人王夫人都被带走了,就是自己不管,自己那个大哥也会让琏儿去打听消息的,再不济,王家也不会不管王夫人,根本就不用他操心。

果然,等天使走了,贾赦就叫过儿子,要儿子去打听消息了。无论贾赦有多么不喜欢邢夫人,无论贾赦心中对邢夫人这个继室有多少不满,再外人眼里,邢夫人终究是他的妻子。夫妻一体,邢夫人不好了,他贾赦也会受到影响。

在后面的李纨看见邢夫人和王夫人先后被人绑了,又惊又怕,不觉在心里懊悔不该嫁进这样的人家来。他比贾母看得明白,这分明是王夫人做了孽,却那邢夫人顶缸,还被人发现了。这样的事情,换了别人,肯定是墙倒众人推,偏偏这家子却没有几个人将这么大的事情当成一回事情。

如今,他不求上面能够放过自己的婆母,也不求自己的丈夫能够躲过这场风波,唯求不要拖累自己的娘家,不要拖累自己的父母。哪怕他自己也知道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02(第二更)

宫闱深深深几许。

虽然宫城很大,人很多,号称光太监就有十万,可宫苑之内依旧空旷得很,除了各处的守卫,几乎看不到人。因为没有上面的允许,下面的宫女太监们可不能到处乱走。出了事情,那是要命的。

至少贾家二姑娘住进了这处偏殿之后,就没有见到几个人。不过,他的待遇倒是不错。大太监王继恩可是按照郡主来宫里小住的规格给他安排了四个宫女并四个小太监。当然,这八人人还要负责偏殿的卫生,又要轮番值夜,平时只能轮换着上来当差。

贾元春来的时候,他堂妹正好坐在窗下对着窗外发呆,两个宫女则坐在下面的小杌子上做针线。

贾元春一进来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二妹妹,我求求你,你放过我母亲吧。他年纪大了,可经受不住啊。”

贾家二姑娘跳到地上,认了半天才道:“原来是二叔家的大姐姐。大姐姐变化可真大,我都认不出来了。大姐姐是在哪里当值啊?今儿怎么有空来这里?”

贾元春扑过去想抓贾家二姑娘的衣角,却被边上的宫女鸣琴踢开了:“既然是宫女,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这里是你可以随便进的地方吗?”

贾元春泣道:“事关家母,请两位姐姐行行好,成全小妹的孝心。求求你们,求求你们。”说着,连连磕头。

贾家二姑娘道:“我知道,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大姐姐这样做,是不是想博同情,让人觉得我霸道、容不得人?孝道?大姐姐心里真的有这个词么?大姐姐既然是孝女,为何二老爷和二太太犯错的时候,大姐姐不知道劝谏。如今却来求我,难道只有大姐姐才是孝顺的?还是说,我应该看着我父亲背上不实的污名、由着下人作践,并且对不闻不问。这才是大姐姐眼里的孝顺?”

贾元春一愣,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后面有人道:“将人拖下去,打水洗地。不要让这个女人脏了我的地,污了孝顺二字。”

众人抬头一见,可不是皇帝驾到,纷纷伏地行礼。

食色性也。

当今皇帝是个喜好美人的,虽然现在得宠的丽贵妃是个骄傲的小辣椒,但是之前的三位已故贵妃都是娇滴滴的柔弱美人,宫里还有一个凭着温柔慈善从宫婢爬上来的四妃之一季淑妃,所以,但凡有这个心思搏一搏青云路的宫中女人,只要能忍的,走的都是这一路线。

贾元春也不例外。

换了另外一种场景,精心收拾过的、楚楚可怜的他,恰到好处地展现出自己线条优美的侧脸,皇帝说不定还会心动。但是喜好美人并不等于说皇帝是个脑残,相反,有些时候,他比任何人更较真。

贾政夫妇已经冒犯了他的底线。

皇帝坐定之后,才对地上趴着的贾家二姑娘道:“丫头,你可知道外头对你父亲的评价?”

贾家二姑娘歪着脑袋想了想,道:“万岁,臣女不知道外面的事情,但是家里的那些奴才嘴上说的,臣女却是听说过的。”

“哦?你说来听听。”

“是,万岁。臣女听说过的最多的无非十二个字,荒淫**、没有担当、不知进取。不过,臣女觉得,父亲这样挺好的。”

皇帝一听,笑了:“为何这么说?”

贾家二姑娘道:“看我们家下面的奴才就知道了,他们在背后上蹿下跳,挑拨着我们两房内斗,为的还不是让荣国府乱起来,好让他们有机会浑水摸鱼、乘机捞好处?一家子斗得跟乌鸡眼似的,最后两败俱伤,却让一群奴才在背后弹冠相庆,难道这样才是好的?推己及人,难道要我父亲也跟那些人一样?所以我说父亲这样真的挺好的。乖乖呆在家里,领着朝廷给的体面,不惹事,也不让朝廷烦心,更不曾害了人。所以,臣女说,这样的父亲,哪怕是被人笑话不知进取,也是极好的。”

皇帝心中一动,脸上的笑意更是真实了几分,招手让贾家二姑娘起来,站在自己身边说话:“不错,如此看来,你父亲的不知进取也算不得过错。”

贾家二姑娘道:“是啊。其实有关我们家男丁的事儿,我是看在眼里的。常言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可是看我那个比我小半岁的堂弟就知道了,我们家的男人,有本事的,真的没几个。”

皇帝让贾家二姑娘挨着自己,坐在下面的脚踏上,然后问他:“这是什么缘故?”

贾家二姑娘道:“万岁,我听人说,大家公子大多都是三四岁开始启蒙,七岁的时候就已经正式上学了。可是我那个堂弟,一听说上学就撒泼耍赖,要不就装病。二老爷想管教,如果用了板子,老太太必定会冲出来骂二老爷,说二老爷这是将他老人家往死里逼,还动不动就闹着回金陵去;如果二老爷只是骂我那个堂弟几句,老太太也是不依的。而且老太太经常挂在嘴边的就是‘我们这样的人家又不用靠着科举吃饭的’。试想,在这样的人家家里,哪里养得出有用的人才来!所以,臣女才会说,我们家的男人,本事有限。不过,父亲比别人好在父亲有自知之明,知道有的事情做不了,所以父亲不做,把位置腾给有本事的人。因此,臣女认为,这样的父亲真的挺好的。”

皇帝摸了摸贾家二姑娘的头,道:“那么,你再说说这荒淫**如何?”

贾家二姑娘道:“外头说的荒淫**,臣女也觉得有些没有道理。毕竟那些女人都是自愿伺候父亲的。父亲就是年纪再大,也是朝廷钦封了的一等将军。家里的丫头也好,外头的女人也好,有的是赶着巴结、想过穿金戴银的富贵日子的女人。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父亲也不曾做出什么欺男霸女的事情,相反,还出了买妾之资。父亲比戏文上演的好多了。当然,如果父亲能够注重保养一点,那就更好了。”

皇帝听了,倒是将原来的三分喜爱变成了七分的满意来。

不错,不愧是朕看中的孩子,果然是个好的,连带着对贾赦也有了好感。

进宫这么久,这位二姑娘终于看清了皇帝的模样。皇帝的个子并不高,看着还有些清瘦,也没有留胡须,光洁的脸庞、保养得很好的手,看上去根本就不像已经有了三个成年儿子的人,反而跟贾珠差不多大。唯有微微上挑的丹凤眼习惯性的眯着,掩盖住了眼底说不清的的圣心难测。

皇帝事情多,到底没有在这里久待,却亲口命令下面的人好生照顾贾家二姑娘。

等皇帝走了,贾家二姑娘这才从地上爬起来,道:“鸣琴,我进宫多久了?”

“回姑娘,今天已经是第十七天了。”

“如此,一会儿你去皇后娘娘宫里告罪,并请示娘娘,明日一早我想去给娘娘请安,希望娘娘给我这个恩典。”

另外一个宫女秋葵道:“那姑娘想穿什么样的衣服?”

贾家二姑娘道:“**里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富贵牡丹到烈焰玫瑰到空谷幽兰再到不开花的水仙,姹紫嫣红、千姿百态,就是我扮成一朵花儿也是无用。如此,就尽量平庸一些吧,不要太张扬,也不能太素净,不能犯了宫里的忌讳,更不能招了上面诸位娘娘的眼、让公主们不舒服。总之,在这样的基础上,你们看什么样的衣裳首饰配起来最舒服,就选什么样的衣裳首饰。”

宫里面就是一块石头都长着耳朵。

也就是说,宫里从来就没有什么秘密,哪怕是一点子风吹草动,想知道的人一定能及时知道。听说这位住在皇帝的养心殿偏殿里面的小女孩要来给皇后请安,宫里每一个女人都惊动了。破天荒的,这些女人们都早早地来了,没有一个迟到。

皇后坐在上面,东西两溜靠背椅上按照尊卑分别坐着东一丽贵妃、西一赵端妃、东二吴贤妃、西二周德妃、东三季淑妃、西三敬嫔、东四宣嫔、西四昌嫔。至于嫔位以下低阶妃子,都只能站在这八位妃嫔的身后。

按照规矩,皇后之下,有皇贵妃一位,皇贵妃乃副后,并不是每代都有,至少皇后身体康健的时候就不会有皇贵妃。皇贵妃之下设贵妃二人,妃四人,嫔九人,再往下,贵人、美人、才人、御女之流没有定员。虽然说妃位已经满了,可是贵妃尚缺一人,下面的九嫔更是只有三人,可以说,当今皇帝的**规模并不算大。

坐着的这些妃嫔之中,以丽贵妃最为年轻,父兄兵权在握,膝下还有一个才落地没多久的女儿,是近年宫中最风光的女人。

四妃之中,端妃是二皇子的生母,贤妃是六皇子的养母,德妃是七皇子的养母,这三个妃子年纪稍大,看着都是慈眉善目、端庄高贵的模样。宫婢上去的季淑妃,虽然出身最低,却有一个争气的肚子,一共为皇帝生下了一子三女,虽然小皇子落地即殇,虽然三个女儿只站住了一个,还病歪歪的,可是还是得到了皇帝的眷恋,每个月皇帝都会去他宫里坐坐。

再往下的三嫔,都是生养过的皇子皇女的,虽然都没有站住,可是他们至少生养过,还有个过得去的家世,自然混了一把椅子。

这些女人各就各位之后,贾家二姑娘才得到允许进来给皇后请安。看着这个趴在地上的小女孩,昌嫔先开了口:“都说贾家的女孩子生得好,臣妾惯来是不信的,只以为娘娘跟前的贾女史乃是特例,如今又见了这孩子,方知道往日里竟是我错了。只是臣妾听说,这孩子来告状连状纸都不曾带,说是不识字。虽然说女孩子无才便是德,惫懒至此,松散至此,终究是辜负了。也是皇后娘娘宽宏,依了臣妾的脾气,怕是要恼的。”

众人都等着贾家二姑娘回答呢,却不想这个孩子跪在地上,歪着头,右手挠着右耳屏的根部,显然,这孩子有听没有懂,正困惑着呢。

季淑妃温温柔柔地笑道:“你这孩子,怎么不回话呢?”

贾玖对着季淑妃拜了拜,道:“这位娘娘,方才这位娘娘说了半天,刚刚听上去好像是夸我,又像是怜惜我,可是细听着又觉得不像。这位娘娘,您这么温柔,心肠也好。您行行好,跟臣女说说,方才这位娘娘说了半天,到底是什么意思。”

后面站着的几个年轻妃嫔忍不住好笑,只听季淑妃依旧温温柔柔地道:“昌嫔的意思是说,你进宫有些日子了,为何到现在才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贾家二姑娘道:“原来昌嫔娘娘是在问这个,臣女不曾读过书,是个睁眼的瞎子,昌嫔娘娘不要跟我这个小孩子计较哈。至于娘娘问臣女为何不早些日子过来,臣女不懂宫里的规矩,不过,臣女家采买丫头的时候,都会将小丫头在别院里面养上两三个月,确定没有隐疾,也不曾带着病气,这才会让他们从角门进来。想来,之前让臣女住在那处偏殿里也是一样的道理。臣女卑微,如果因为臣女让娘娘们陷入险境,那就是臣女之罪了。”

皇后眸光一闪,招手让人搬了个脚踏子放在中央,让贾家二姑娘坐了,道:“你这个孩子倒是有心。不错,这宫里面万岁的安危是第一要紧的。你且坐下说话吧。”又问贾家二姑娘多大了,既然不曾读过书,那可会做针线,家里安排了什么功课云云。

贾家二姑娘呢,就老老实实地说了。三个亲孙女当中,贾母在意的就一个贾元春,哪里会管这个不得他心意的大儿子家的庶女?可以说,就是贾母身边的猫猫狗狗都比他这个贾家二姑娘有体面,不然也不会让贾家二姑娘这么容易地就逃了出来,还告了御状。

即便贾家二姑娘已经尽力掩饰了,可是他又如何瞒得过宫里的这些人精子?!他越是掩饰越发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03(第一更)

虽然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可事实就是这样,如果这红薯想要推广开来,最大的反对者就是广大的地主阶层和有意进取、成为地主阶层的一员的富农之家。试想着,如果家家户户每年都收上上千斤的粮食,没有了饥荒,百姓又哪里会轻易卖掉自己手里的田地?那些没有办法买进土地就没有办法扩大家业的地主们又如何不记恨的?如果他们联合起来用手段,丰收之年尚且担心谷贱伤农的百姓们又如何应付得了那些地主们?到最后,推出了红薯的贾家反而会落了埋怨甚至是怨恨。

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贾玖的心思完全集中在手里的红薯上,却不知道老道对他起了爱才之心。不是每个孩子有这样的资质,在小小年纪就注意到这些东西。这样的心智,若是加以培养,将来会是什么样子呢?

丹华子道:“小丫头,你家里为你请的是哪位先生?”京畿一带比较有名的、愿意教导女学生的有本事的人就那么几个,而能够教导出有如此眼界的,大概就只有那几位儒者了。

出乎他的意料的是,面前的这个小女孩居然回答他,他没有先生,也不曾读书识字的时候,老道终于掩饰不住脸上的惊讶:“你没有上过学?”

“是的。”

老道定定地看着这个小女孩,终于道:“如此,老道明白了。这张拈花帖给你。”

贾玖愣愣地接过对方手里的帖子,谁知道,对方一转眼就不见了。贾玖大急,他还想着推销红薯呢,怎么想到就这么走了。还没等他转过来呢,就听见识海里一阵蜂鸣声:

【完成任务:诸子百家之道家系列任务:得到道门南宗领袖丹华子认可。任务进度,百分之三十。得分300。】

【完成任务:华夏主线任务之厉兵秣马:大军未动粮草先行。粮食储备是国泰民安的重要基础。任务进度,百分之一。得分100。】

【信用额度达标,系统自动进化为初级智能:贴心小管家。升级期间不妨碍宿主使用。】

边上,绣橘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扶住自家姑娘:“姑娘,您怎么了。这是什么?”

贾玖摇摇头,绣橘却尖叫起来:“姑娘,您手里的是什么?”

贾玖摇摇头,道:“琮儿醒来了没有?先扶我回去看看。另外,派人去前面打听一下父亲是否在家,我有事情想求见父亲,派个人去通报一下。”

绣橘赶紧应了。

贾赦听说女儿求见,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生气。他以为女儿在为自己的拒绝闹脾气。林之孝在边上笑道:“老爷,我们姑娘不是那位被宠坏了的宝二爷,最是腼腆不过的了。姑娘求见老爷,必是有什么缘故。老爷,姑娘年纪小,有些事情,不是姑娘一个女孩子家可以想明白的,太太又躺着。老爷,您何不与姑娘细细地说明白了,也免了姑娘想岔了,老爷也省心。”

贾赦听了,觉得有些道理,当下也不迟疑,亲自往女儿这边来。

抱着贾琮的贾玖见贾赦亲自来了,赶紧出来给父亲见礼。

贾赦让女儿起来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丫头,你还是放不下外面的事情么?”

贾玖道:“父亲既然说了一年以后就给女儿一个机会,这一年时间,女儿也有许多东西要学,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的。女儿求见,是为了这个。”

贾赦刚开始还在高兴女儿似乎也不是那么娇惯,可是看清楚女儿递过来的帖子,吓得他一下子站了起来:“这帖子你是哪里来的?”

贾玖道:“父亲,方才女儿在后面的花园子里面,结果眼前突然冒出了一个老道。那位道人自称丹华子,跟女儿说了几句话之后,就拿了这个给我。”

贾赦当即就在屋子里打起了圈子。贾玖看着父亲如此凝重的神色,这心也一点一点地提起来了,贾赦那一步一步的脚步声更是一下又一下地踏在他的心上。

贾赦在屋里转了几圈,这才注意到女儿还抱着自己的小儿子,让丫头将小儿子抱下去,又示意女儿坐下,贾赦道:“丫头,你莫要怨为父敷衍你,你可知道你已经犯了大忌了么?”不等贾玖做出表示,贾赦就伸手示意女儿坐着,跟女儿说起了二三十年前的一桩往事。

这根本就是一个开了金手指的女主奋斗记。故事里面的女主角符合话本故事里面的一切要素,美貌多才、能歌善舞、被当时京中的年轻人们广为追捧,除了一个庶出的身份,就是家里嫡出的妹妹也比不过他的风光。只是这个女子显然是个心大的,一面享受着嫡母给他带来的一切,一面又一心想让自己官奴出生的生母扶正,却不知道,世人那么看中他,完全是因为大家都以为,他是他嫡母养大的,而他的嫡母则是国之柱石的上将军的女儿。

心不正,做事的手段自然也会跟着出问题。这个女人在背地里使坏,不停地给他嫡母下绊子,让世人觉得他嫡母是个不贤良的女人,一面陷害他的嫡妹,自己又跟诸位皇子交好,给自己积累人脉。然后他成功了,他陷害了自己的嫡出的哥哥,让他的哥哥背上不实的污名并从此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弄不倒自己的嫡母,就给嫡母的娘家罗织罪名。他也成功了,他嫡母的父亲带着儿孙们出征,一面是瞬息万变的战场,一面是迟迟不到的粮草,终于全军覆没,而他也马上呈上罪名,说他嫡母的父亲通敌卖国。

没错,刚开始的时候,京中之人也被他欺骗了。他的嫡母和嫡妹也被赶出了家门,然后被一群地痞无赖纠缠,不得不自尽而保全名节。可以说,这个女人是个大赢家。他不但自己嫁了一个好人家,有一个相信他、只愿意宠着他一个、出生高贵的丈夫,还有一个身为储君的**。

但是,人在做,天在看。纸包不住火。

不久之后,西面的晋国送来了国书,朝野上下这才知道上将军真正的死因。曾经被称为国之柱石、后来又被视为禁忌不许世人提起的上将军,居然是因为饥饿而力战致死的。当时的皇帝,也就是现在的太上皇几乎不敢相信,甚至亲手挖开了晋国送来的上将军及其子孙的尸体。可是人家的肚子里面没有一粒粮食,更不要说鱼肉了,有的只是泥土和破碎的布料。

“上将军出事的时候,很多人都帮着说话求情,却因为当时的太子殿下,也就是老义忠亲王的缘故,这些人都倒了霉,就好比你先头太太的娘家。后来事情闹出来的时候,就连太子也被废了,更不要说跟着太子的那些人了。为父至今还记得,那几年,今天是这家倒霉被贬黜,来年却是那家被砍头,整个京师血流成河,超过四分之三的朝臣都被牵扯进去……”遥望着远方,贾赦轻轻地跟女儿说起此事,哪怕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提起当年,他依旧宛如一只惊弓之鸟,只是如今他不得不回顾这场噩梦:“丫头,你是个聪明的。这个为父知道,为父也知道,你素来心善,所以见不得那些流民们受苦。但是,你要知道,为父是你的父亲,所以会把你往好处想,可外面的人见你有大动作,他们可不会抱着善意,更多的,则是把你当成那个妖妇第二。若是有个万一,为了这个家,为父也不得不委屈你,你知道了么?”

贾玖跪在地上,给父亲行礼:“父亲,是女儿的不是,让父亲担心了。”

贾赦扶起了女儿,拍了拍女儿的手,道:“好孩子,你是个好的。若是你真的想帮那些泥腿子……罢了,你大姐姐未曾进宫前,他的月例是十两一个月,还有脂粉钱,也是十两。你是我的女儿,将来也是要参加大选的,可不能跟三丫头一个样。从这个月开始,你的月例也提到十两,脂粉钱也是十两。若是想帮那些人,你就自己用自己的积蓄罢。莫要闹大了,不然,落到外人的眼里,就是取祸的根本。”

“是,父亲,女儿知道了。”

贾赦晃晃手里的拈花帖,道:“这样的拈花帖,为父也是第一次看到。等为父打听清楚了,再告诉你。”

“是,父亲。”



PS:不好意思,今天有点晚了。

04(第二更)

贾赦带着拈花帖走了,贾玖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弟弟在屋里发出哼哼声,他才恍然。回到卧室里,只见锦绣正拿着拨浪鼓逗弄贾琮,而贾琮呢,之前还盯着那拨浪鼓,看见姐姐来了,伸着小手就往姐姐身上扑。

贾玖叹了一口气,抱住了弟弟,由着弟弟抓着自己的头发玩耍,脸上却是不见喜色。

锦绣方才忙着伺候贾琮,倒是没有听清楚贾赦与贾玖的对话,看见自家姑娘如此忧虑,便赔笑道:“姑娘可是有不开心的事儿,要不要说出来,婢子也好为姑娘排解排解。”

贾玖道:“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行善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锦绣道:“姑娘年纪还小呢。谁家的千金小姐们在姑娘这般年纪的时候不是整日玩耍的,哪里用得着操心这个操心那个。要我说,老爷也是心疼姑娘,希望姑娘能够开开心心的呢。姑娘,您就顺着老爷些个,又有何妨?”

贾玖摇摇头,道:“母亲这个样子,我原本就想借着行善积德为母亲祈福,如今看起来,这却不是我能做的。虽然说抄写经文也是一片孝心,可是,每每想到外面那些风餐露宿的流民,我这心里就没办法安心。可父亲说,若是我动手了,只会引人侧目。因为早三十年前,就有个女子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如今外面的人对闺阁女子极是提防。”

锦绣张了张嘴,想了想,道:“姑娘,这早三十年前的事情,谁知道呢。老爷是男人,看法自然是与我们女子不同的,不如,姑娘去问问老太太?”

刚刚为贾玖沏了一壶茶的绣橘听到这个立即就摇头:“锦绣,这只怕不好罢。老太太的脾气我们也知道一二的,若是让老太太问起来,难道叫姑娘瞒着老太太?可要是让老太太知道姑娘有意在那些流民的身上花大钱,只怕老太太又会觉得二老爷委屈了、大姑娘委屈了、宝二爷委屈了,说不定还会跟老爷张口,要老爷养着二老爷一家子呢。老太太对二老爷的心可不是假的。姑娘,依婢子说,这事儿,姑娘何妨请教一下张家两位少奶奶。这两位表少奶奶虽然跟姑娘是一辈儿的,可年纪都不小了,二三十年前两位表少奶奶也记事了,又都出身大家,对当年的事情,应该有底才对。”

贾玖想了想,也只得叹了口气,道:“也罢。如此,你们先跟多福轩那边递个话儿。”

立即有丫头领命而去。

贾玖原来还以为这里是单纯的红楼世界,最多有些修行者、低阶仙人出没,谁会想到这里面居然还有别的故事?如果是正史的倒影就好了,如果还有别的……

贾玖此时此刻非常庆幸,自己穿成了才八个虚岁的不得宠的贾迎春,也非常庆幸,之前贾家不曾给他请过先生。不然,他绝对漏底。

看起来,除非穿越到跟自己原来生活的年代很接近的世界,否则,就只有装文盲的份儿了,就是自己现在也跟一个文盲差不多。

因着心里存了心事,贾玖是一整晚都没有睡好,第二天早上起来,更是无精打采,连眼睛里面也红红的,隐隐能够看到血丝,就连贾母也道:“你这孩子,为何不好好休息呢?如今你家里面也只能依靠你呢。”不过是说了几句话,贾母就催着贾玖回去休息了。

多福轩里,张家两位少夫人张姜氏和张萧氏早早地就候着了,见贾玖抱着弟弟过来,他们便起来与贾玖见礼,互相厮见过,这才各自落座。

张姜氏道:“关于小表弟的周岁宴,东西都差不多了。妹妹可要看一看?还有宴客的名单,不知道姑爹又是怎样的章程。”

贾玖道:“让两位嫂子费心了。父亲已经说过了,琮儿的周岁宴一切从简,亲眷们,也只请老太太的娘家史家和府上两家亲眷,就是不知道府上能不能赏这个脸面。”

张萧氏道:“就请这两家?”

“是的。父亲说,琮儿是弟弟又是继室之子,万万没有越过哥哥的道理。父亲的交际圈子小,哥哥如今又在攻书,这次的周岁宴不宜大办。至于其余的亲眷,世交那边已经久不往来,四姑母在扬州新丧,其余几位姑母也不在京里,母亲的娘家又在南面,一时之间,父亲也想不起来还要请那些人家。”

张姜氏和张萧氏两个对视一眼,心中便有数了。

张姜氏道:“昨儿个妹妹打发人过来,却是为了三十年前的旧事,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妹妹会想知道这个。”

贾玖道:“是妹妹的不是,让嫂子们为难了。其实,这事儿还是从妹妹有心帮那些流民开始的。”

贾玖顿了一顿,便将相关的事情一一说了。有关自己的打算,有关贾赦对自己的教导和警告,也有那个丹华子的事情。完了,贾玖这才道:“妹妹年纪小,不知道好歹,也不知道遇见这样的事情该如何处理,故而希望两位嫂嫂能够指点迷津。”

张姜氏想了想,便开口道:“妹妹心善,嫂子们看在眼里。只是有的事情,不是心善就可以了。嫂子知道,以妹妹的年纪,知道这些未免早了一些,不过,妹妹家里只有妹妹一个女孩儿,就由我这个表嫂多嘴几句吧。三十年前,那王家女儿的确是京师里面少有的美人,刚开始的时候,也有不少命妇说他好。这里面固然是因为他嫡母经常带着他初入各种簪花会,也因为他着实会做表面文章。妹妹想帮那些流民的事儿,他也做过。据说,在他被问罪之前,每年还拿出数千银两帮助京师里面的流民,以致于当初他被问罪的时候,许多流民都堵在京兆尹为他求情,甚至于,到今天,京师里面还有人记得他。所以,至今,朝廷都很忌讳这件事情。”

“原来是我莽撞了,差一点就连累了家里。”

张萧氏道:“妹妹跟那人可不一样。那人可是一面享受着嫡母提供的庇护一面可是不停地给他嫡母罗织罪名呢,还对着朝廷的军饷动手脚,污了朝廷不知道多少钱粮。相比之下,妹妹维护父母维护家族,可是高下立见(同现),而且妹妹年纪小,以前也没有人跟妹妹说起这个。只是妹妹如今也知道了,这事儿可不是妹妹一个女儿家可以出手的。”

“是。妹妹明白了。”

张姜氏道:“妹妹无需担心,外人就是知道了妹妹的事儿,也不会将妹妹当成第二个他的。”见贾玖由心情低落到脸上有了些许光彩,张姜氏就知道自己说中了。当下便道:“当初那个女人在京里的确风光没有错,可是他就是再风光,未嫁之时也不过是由着嫡母带他参加各种簪花会而已,他能够拿到的簪花帖也不过是一般的帖子,至于拈花帖,更是从来不曾得到过。”

见贾玖不大明白,张姜氏和张萧氏两个就给贾玖普及起这京里社交圈的各种规矩。原来,这簪花会是女眷们自己举办的宴会,由发起者和参加者的身份的不同,簪花会的档次也不同。不过,这样的簪花会都属于私人性质的。而拈花会就不同,拈花会来自于佛祖拈花一笑,其实是指法会。原来是流行于西边的晋国,后来连道家的法会也包括了进去。本朝以道教为国教,就是皇帝每个月都要身披道袍参加各种法会,更不要说下面的权贵官宦之家了,更是以拿到正式的拈花帖为荣。

三十年前,那个女人虽然被誉为京师第一美人,可是至始至终,无论是佛门还是道门,都不肯给他一张拈花帖,他就是想参加拈花会,也只能蹭别人的帖子,或者送上大把的香油钱,换得一个临时的位置。

张姜氏道:“不知道妹妹拿到的是什么样的帖子,可能否让嫂子们开开眼界?”

贾玖道:“我从来不曾听说过这些事情,那帖子也让父亲拿去了。”

“那么,那张帖子是什么颜色的?可是鹅黄的?”

贾玖摇摇头,道:“不是。是银箔的底子,上面有太极太阴图。”

“银箔的底子?”

张姜氏和张萧氏面面相觑,贾玖赶紧问缘故,张萧氏道:“妹妹有所不知,外人能够拿到的帖子,也不过是两种,一种是杏黄的,皇家和京中达者能够拿到的就是这个,另外一种便是鹅黄色的。此外,便是五元色,黑色、白色、红色、绿色、黄色,这五种颜色只有道门中人能够拿到。至于银箔的帖子,更是从来都不曾听说过。”

见贾玖脸色又垮了下来,张姜氏马上道:“妹妹莫要担心,想来仙师们也不会跟妹妹开这样的玩笑,也许是我们书漏寡闻、见识浅薄,故而不曾听说过这个罢了。我记得这个月长公主府上就有簪花会,长公主自幼信道,跟着道门仙师修行多年,也许知道些什么。正好,我之前也得了帖子,回头我给长公主去一封信,若是长公主点了头,等到了日子,妹妹与我一同前往便是。”

PS:痛经加中暑,有低烧,目前在床上躺尸中。更新什么的,小车尽量。至于其他的,小车也只能说一声抱歉,等小车身体好一些再来。

05(两章合一)

史湘云听说这个的时候却是已经傻了,就是他再无知也知道十六两银子跟八百个铜板相差多少。品书网(广告)可是贾玖还在往下面说:“云妹妹,你可知道,这八百文一斤的葡萄还是后街上的小贩看碟子下菜见是内宅里面伺候的丫头故而虚抬价钱的么?出了这宁荣街,外面一样的葡萄一样的品相也不过二三十文一斤,偶尔也有出价五十文的,但是从来就没有超过一百文。若是到了庄子上,漫山遍野都是葡萄,只要是吩咐一声,庄子上的小子们个个都抢着帮忙采摘,最多也就费几个铜板给他们买包糖吃!”

史湘云呆了半晌才道:“可是老太太那里……”

贾玖道:“我也知道,今年的葡萄送进来的比往年少,一来是今年的天气不大好,葡萄的收成要比往年差一点,二来是下面的奴才发卖了许多。说来也怪,那些会办事儿的奴才多是贪得厉害,不贪的奴才们做事儿就差了一点。一样是八百斤的葡萄,往年送进京里的时候,倒是有四分之三是好好的,可是今年在路上就损耗了过半。老太太那里能分到六十斤,已经是父亲将用来待客的那一份省下来了。老太太的份例也就比梨香院那边的老祖宗们略略少一点儿而已。”

史湘云道:“既然外面的葡萄这么便宜,二姐姐为什么不打发人买去?为何在这里哭穷?”

贾玖看了看史湘云道:“云妹妹,有一件事情你大概忘记了,采买有买办,而我是没有这个权力管外面采买上的事情的。我能够做的,就是熟悉熟悉这些账本,然后管好自己的院子和后花园而已。若是老太太离不得这葡萄,我这里将自己的份例孝敬上去也就是了。云妹妹,你能告诉我,老太太那里的葡萄都是谁吃的么?”

史湘云道:“说了这半天。二姐姐,你不过是不愿意拿东西出来招待我就对了。”

史湘云觉得是贾玖看不起他,所以才不想拿好东西出来招待他这个表妹,却不知道贾玖自己才郁闷呢。跟这个熊孩子说了这半天。史湘云一点都没有听进去不说,还觉得自己是欠了他的。

贾玖也不耐烦了,道:“云妹妹,你也应该听说过,我们家刚刚分宗出来,又还了国库的银子,今年的租子还没有收上来,家里的银库却已经干了,就是这日常用度还紧巴巴的呢。下面的庄子就送来这么多的葡萄,还要留出祭祖的份儿。因为葡萄容易坏。所以是五日一送的,老太太那里的六十斤葡萄,就是云妹妹和宝玉敞开了肚皮吃,又能够吃多少?妹妹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么?好好的一篮子的果子放在桌子上,妹妹跟宝玉在碧纱橱面玩。那些个丫头们不说小心伺候着,自己倒在外面吃葡萄吃得开心,还嫌葡萄籽烦人!难道放在那里葡萄是给他们吃的不成?宝玉是个糊涂的,见他们颜色好,只要有胭脂吃,他哪里管他们是不是几两银子买来的。云妹妹,你也长点心眼儿罢。莫要被人当了枪使都不知道。”

史湘云涨红了脸。道:“原来在二姐姐心中,我就是那等傻丫头不成?”

说着一甩手就跑了。翠缕连忙给贾玖行了一个礼,急匆匆地跟了上去。

史湘云的年纪虽然小,可这脚步子却不慢,他冲进了假山,却是越想越委屈。忍不住红了眼睛,眼珠子在眼眶里直打转,让跟在后面的翠缕非常担心。

翠缕好容易追上了自家姑娘,见史湘云躲进假山里面,就知道史湘云不敢在人前掉眼泪;。怕人笑话,当下便道:“姑娘,若是姑娘心里实在是不舒服,就跟婢子说说,婢子别的做不到,可好歹也可以给排解排解。就跟这次的葡萄一样,若是姑娘早早地跟婢子说一声,也许姑娘就不用去找二姑娘了。”

史湘云立刻就放下了脸,道:“难道你也认为二姐姐薄待了老太太是对的。”

翠缕道:“姑娘,二姑娘也说了,这葡萄这事儿,一来是留了一部分祭祖,二来是庄子上送的少,故而五日一送的。姑娘,六十斤葡萄,派到每天也有十二斤呢。一斤葡萄就有这么多,十二斤葡萄可足足能够堆满碧纱橱里的那张小圆桌!姑娘也知道的,老太太年纪大了,就是要吃葡萄也不过是茶前饭后的那么几粒而已,多的还不是都给了姑娘和宝二爷?姑娘您想想,您来了这些日子,宝二爷虽然跟您玩得极开心的,可是他屋里的那些个丫头可不干净。”

史湘云瞪着翠缕道:“你也要说袭人的坏话么?”

史湘云一年里头有大半年都在贾家,之前就是袭人伺候他的。那个时候袭人的名字还是珍珠,是贾母跟前的二等丫头。因为他伺候得好、对史湘云也尽心,史湘云在贾母跟前着实说了不少好话。可以说,袭人能够成为贾宝玉身边的大丫头,史湘云可是出了一半的力。在史湘云的心中,袭人就是他身边出去的,谁给袭人难看就是不给他面子。哪怕翠缕是他的贴身丫头,他也不许翠缕说袭人的不是。

翠缕心中微微叹息一声,道:“姑娘,你难道忘记了,前儿个宝二爷屋里的二等丫头,到底哪个婢子当时也没有看清楚,他居然拿着豌豆黄喂鹦鹉。就是边上有人阻拦,要他莫要糟蹋东西,当时那丫头跟下面的小丫头和婆子们吵闹的声音,姑娘也听见了。”

史湘云道:“我记得。也是那些婆子们太可恶,不过是一块豌豆黄,有什么大不了的?”

翠缕道:“姑娘,这可不仅仅是豌豆黄的事儿。鹦鹉也好,八哥也好,这些鸟雀原来就娇贵,只能用谷子养着。那豌豆黄油腻腻的,哪里是那些鸟儿能够消受得了的?姑娘没看见,到了晚间的时候,那只鹦鹉就没了。听说鹦哥姐姐还不开心了一整天。”

史湘云道:“有这事儿?我记得那只鹦鹉很机灵,还会背诗呢。”

翠缕点点头,道:“可不是;。那只鹦鹉还是鹦哥姐姐调教出来的呢。当年外藩进贡了一对金刚鹦鹉,高祖皇帝原本想将那对鹦鹉赏赐给先太夫人,可是先太夫人坚辞不授。后来这对金刚鹦鹉在宫里供奉的精心伺候下繁衍生息,在宫里生不少蛋,孵出了好些小鹦鹉出来。当时因为高祖皇帝很稀罕这对金刚鹦鹉,所以小鹦鹉出世之后,宫里的娘娘和小皇子小公主们都想弄一只,偏偏高祖皇帝将这头一窝小鹦鹉都赏赐给了太夫人,还派了宫里的供奉专门来打理这些鹦鹉。这些金刚鹦鹉看着是寻常的鸟雀,可实际上却代表着这府里的体面。要知道,这京里,除了宫里,也只有这府里有这么多的金刚鹦鹉了。”

史湘云沉默了一会儿,道:“你继续往下说……”

“是。”翠缕应了一声,道:“姑娘,我也是老太太屋里出来的。我们这些小丫头进来之前学到的第一句话就是做人要惜福。就好比这鹦鹉来说罢,明明这府里有专门喂鹦鹉的谷子,为什么那丫头非要用豌豆黄不可?还不是在下面的小丫头跟前显摆他得了上面的赏赐?老太太屋里时常备着各色的点心茶果,老太太一人吃不完自然是分给上头的姐姐们吃,上头姐姐们吃不完才轮到二等的丫头,二等的丫头吃不完这才轮得到三等的小丫头。那丫头既然是宝二爷身边的二等丫头,其实在老太太屋里也不过是三等的小丫头而已。这种点心什么的,上头姐姐们是不稀罕的,可是下面的小丫头们也有摸不着的。那丫头明着是拿着豌豆黄喂鹦鹉,其实还不是为了显摆?可是他自己糟蹋东西也就算了,何苦折腾那鹦鹉?那也是一条命呢。”

听到这里,史湘云也觉得没劲,道:“你就想说这些?”

翠缕道:“姑娘,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例子而已。明明是供奉上面主子们的点心,偏偏那些丫头们就有本事折腾。可是再怎么着也不能短了老太太的啊?那些丫头们可不管厨房里面能不能变出来,他们只顾着自己舒服了,却不知道有的时候厨房的人看见账本都想哭。若是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就跟今天一样,故意吵吵嚷嚷地说老爷和二姑娘短了老太太的东西,都是老爷和二姑娘不孝顺。姑娘可知道,这宅子里面有多少的事情,都是这么闹出来的。姑娘,您是老太太的娘家侄孙女儿,又不是这府里的人,何苦掺和到这些事情里面去。”

史湘云道:“你是说,我听到的那些都是有人故意这么安排的?可是不对啊?有关大老爷的事情,可是很早以前就有话了。”

翠缕压低了声音道:“姑娘,那宁可知道一心要算计大老爷的人里头,头一个就是二太太么?那些丫头会变成这个样子,跟二太太可脱不了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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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第三更)香囊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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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天下为棋&(第二更)两章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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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早就派了人在大门口等候,所以贾赦刚到贾家大门口就有人飞奔去通报贾母了。荣庆堂正堂里,贾母高高地坐在上面的榻上,这心里却不平静。

除了请安,这是今年第四次将这个长子叫到跟前。第一次是贾玖告了御状,皇家派了一位王爷和三位皇子来拿人,两个儿媳妇都被抓走之后,贾母以为,从贾玖出逃到后来的一连串事情都死贾赦的预谋,将这个儿子叫到跟前好一顿数落;第二次是将两个儿子叫到跟前交代事情;第三次是因为王家女人来了,贾母还当着王家太太和王熙凤的面责打贾赦。可以说,每次贾母叫贾赦,几乎没有一次好事情,甚至其中的两次,贾母都亲自出手打了这个儿子。

虽然贾母也知道,这个儿子其实并没有多少过错,却忍不住地一次又一次地在两个儿子中偏向小儿子。这次也一样。

贾母不可能真的让自己一手养大的孙女儿就这样跟着薛家去拈花法会。就跟薛姨妈自己说的那样,薛家原来就打算乘着这次机会给薛蟠定一门亲事。如果让贾元春跟着薛家去了,薛家将主意打到贾元春的身上怎么办?若是他们先斩后奏生米煮成熟饭,那岂不是要贾母硬生生地吃了亏还要硬生生地忍了这口气,并且把孙女儿嫁过去。

这样的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贾母是绝对不会做的。所以,明知道可能是一种威胁,贾母也只得打点起精神,自己带着孙女儿们出门。只是这样一来,就不可能只带贾元春,其他的小辈都要带上才算公平。

正在胡思乱想间,外头传来通报声,贾母迟疑了一下,在鸳鸯的提点下着才反应过来。道:“让老大进来罢。”

贾赦听见丫头通传,连忙整了整衣裳,低着头进去了。走到屋子中央,眼角的余光看见坐在上面的母亲的裙摆垂在脚踏上。只露出一点点鞋尖,贾赦就撩起衣摆跪了下去:“儿子给母亲请安。”

看着眼前这个头发已经花白的长子,贾母长叹一声。当初还在摇摇摆摆学着走路的长子,如今也是个老人了。时间过得太快了。

贾赦跪在屋子中央,半天都没有听见声音,正在奇怪,上面就传来衣裳摩挲的沙沙声,接着,眼前就出现了一只手。虽然保养得极好,皮肤依旧白皙。却早就不复年轻时候的光洁,手掌上的皱纹和青筋清晰可见。

贾赦愣愣地抬起头,却是自己的老母亲拄着拐杖,站在自己面前,伸到自己面前的手。可不是母亲的左手。

没有言语,只是静静地凝视了一会儿,贾赦这才顺从地将自己的右手放入贾母的掌心,自己站了起来,却顺势扶着贾母,在贾母的示意下,往东面第一把靠背椅上坐了。这才在贾母的示意下,在贾母的对面坐下。

贾母长叹一声,道:“你如今也是年近六十的老人了,而我这个老婆子也年近八十,偏偏我们家的运气不好,人口凋零……”

古人的生命并不是很长。所以四十以后有逢九进十的说法,即四十五岁的人可以说自己年近半百,五十四岁的人可以说自己年近六十,换而言之,年近半百指的是年纪在四十五岁到四十九岁之间。包括上限和下限,年近六十是指五十四岁到五十九岁,年近七十指六十三岁到六十九岁,年近八十指七十二岁到七十九岁,以此类推,都包括了上限和下限。

但是古人结婚时间早。按照古礼,男子加冠、女子及笄之后就可以议亲,所以一般来说,男子二十二女子十七岁的时候,就是家里为他们举行婚礼的时候。后来,经过战乱和岁月变迁,结婚的年龄也一再提早,到了大齐朝,因为选秀制度的实行,除了那些老牌的世家,很多人家家里的孩子结婚都挺早的,男子还好些,若是女子,十七岁没有出嫁那一般是已经有了人家却因为各种缘故而推迟婚事,而十八岁没有人家也没有成亲,那绝对会引人侧目的。

这也是贾元春如此难熬,甚至不惜使用下作手段的原因。如果他不想办法把自己嫁出去,很可能家里真的会把他嫁给薛蟠这样的人家。

听贾母说起家中人口凋零,贾赦也是满脸哀戚。换了别人家里,就是结婚晚一点,二十五岁的时候也该有儿子女儿了,等到了五十岁的时候,这孙子都已经了娶媳妇,重孙子都会跑了。跟贾赦这般年纪,若是动作迅速一点,只怕都已经开始操心重孙子的婚事了,哪里像贾赦这样,连儿子还没有加冠,这儿媳妇都不知道在哪里呢,更不要说孙子。

贾赦不敢跟贾母顶嘴,更不敢揭伤疤,让贾母难受,只得坐在那里长吁短叹。

贾母道:“我知道,你心里必定是怨我的。”

贾赦连忙离了座,长跪在地,道:“儿子不敢。”

贾母虚扶起贾赦,道:“不要说你了,就是老婆子自己也在后悔,被那些所谓的情分所惑,给你兄弟讨了这么个搅家精回来,还被他蒙蔽了,害了家里的子孙。只是事情已经这个样子了,我们能做的,也只有往前看。”

贾赦道:“老太太,您的意思是……”

贾母道:“你莫怪我偏心。我如今只有你们兄弟两个儿子,你领着祖宗的爵位,手里还有大笔的产业,将来总是不愁的。可你弟弟不一样,他这辈子只能这样了,就是手里有些钱财,可是他的名声已经毁了甚至连儿女也被他牵连,老婆子也只能多顾着他一点。”

见贾赦没有表示,贾母就知道,贾赦心里一定在想着:“果然如此。母亲叫我来,必定是为了弟弟。”

贾母摇摇头,道:“老大,你要知道,你闺女是要参加大选的。除非他被撂了牌子,否则他的婚事轮不到我这个老婆子操心。”

贾赦默默地点了点头,却不说话。

贾母叹息一声道:“老大,二丫头的事儿。我们只能从长计议,如今我们能为他做的,就是好生教养他,为他将来铺平道路。虽然说你跟你弟弟已经分开了。可是你媳妇还在屋里躺着。在外人的眼里,二丫头就跟大丫头一样,都是老婆子样的,大丫头若是不好了,二丫头一样不好。你可明白了?”

贾赦听见事关女儿,果然竖起了耳朵细听。

贾母见儿子上心了,再接再厉道:“虽然说你们已经分出去了,大丫头无论是嫁得好了还是不好,都不会碍着二丫头将来的路。可是大丫头将来的结果好了,世人看见大丫头为人做事都好。才能够更看高二丫头一眼,将来二丫头要上去也更容易。”

贾赦连忙躬身受教。

贾母这才满意地道:“老婆子知道,这次的拈花法会对二丫头极为重要,可是这次对大丫头来说一样重要。那里有许多贵人,若是大丫头运气好。被贵人看中了,将来二丫头大选,大丫头也能够帮得上忙。大家姐妹,总是互相守望共进退的。”

贾赦刚听着还在点头,听到这里吓了一跳,道:“老太太,您是说。让大丫头进……”

贾母果断地点头,打断了儿子的话:“没错。”

贾赦大急,道:“可是宫里的娘娘们最忌惮的就是大丫头。若是惹急了他们,不止大丫头自己有麻烦,二丫头也会被牵连……”

贾母道:“我知道。我还知道,薛家的手里有一样东西。绝对是皇上需要的。只要让王家跟薛家去说,让他们家交出那件东西,大丫头至少也能混一个嫔位。能大丫头进了宫,再熬几年资历,将来二丫头大选的时候。进宫成为上位妃嫔的可能性就大得多。”

贾赦道:“老太太,您的意思是,将大丫头和二丫头都送进宫去?”

贾母道:“没错。反正宫里的娘娘们都忌讳大丫头,他们绝对会把眼光盯在大丫头身上,不会让大丫头生下皇子皇女的。这样一来,躲在大丫头的影子里的二丫头就有机会了。”

贾赦一听就舍不得了:“老太太,二丫头小呢,又是被娇养大的。我舍不得他进宫去。若是嫁了京里的人家,我还能常常见到,可要是进了宫,还能不能见上一面都是未知数呢。”

贾母哼了一声,道:“看你没出息的样子,换了别人,老婆子还没有这个心思为他谋划呢。你呀,就是太老实,不知道上进。你可知道,这样的你错过多少机会么?”一想起旧事,贾母就恨铁不成钢。如果不是这个儿子畏畏缩缩、犹豫不决,贾家早就上去了,怎么会被边缘化得这么厉害,京里有个什么社交、宴会的,贾家都轮不上?

贾赦低头不语。他知道自己没有那么聪慧的脑袋,也不是玩政治的料子。他唯一会的,就是躺在祖宗的功劳簿上,等着皇家养着他。

贾母见儿子不说话,知道这个儿子又走神了,立即用拐杖敲了一下地板,对着刚刚回神的儿子道:“我素来知道你有些呆性儿的,看不上这些内宅手段。我问你,如果不是你对内宅的事儿这么不上心,你先头的媳妇是怎么没的?还有你的儿子,是怎么一死一毁的。你知道让儿子去考明算科,怎么就不知道给女儿也找条富贵路。这天底下,谁家能比得过皇家!”

贾赦迟疑着道:“可是母亲,二丫头真的不是这块料子。”

贾母哼了一声,道:“不是这块料子。他厉害着呢。之前,他软趴趴的,就连老婆子都以为他没救了、只能放弃了,可是他一下子就跑到金銮殿上去了。结果呢,那些得罪过他的、怠慢过他的、在背地里说过他不是的,还有在他跟前摆老资格的那些奴才如今都在哪里?就是他二婶你弟妹王氏如今也在佛堂里面呢。那些奴才都被官卖去做苦役,你弟妹也坏了名声,这下半辈子都只能在佛堂里面了,就你闺女,不但全身而退不说,还得了当今万岁和皇后娘娘的青眼,不但得了赏赐还得了赐名,甚至连你也得到的平反。这样的手段,哪里是一般的女孩子能够做到的?还有他回来以后。除了祭祖、给你打下手之外,别的事情你可看见他出头了么?就是那个宝丫头在表面上都比他出挑,更不要说大丫头和云丫头了。这份隐藏自己的本事,整个家里所有的女孩子加起来都不如他。要知道。在宫里,让自己显眼并不难,可是在最短地时间里面讲自己隐藏起来,这份本事可不是人人都会的。若不是他这份本事,老婆子也不会认定了他。”

贾赦道:“老太太,没有别的法子么?”

贾母摇摇头,道:“若是有别的路可以走,老婆子还会不想法子先将大丫头嫁出去?你要知道,你弟弟那边的名声已经没救了,你这里虽然好些。但是也仅限于你的儿子们的婚事还有余地,你闺女的婚事一样艰难。若是他被撂牌子,他也一样愁嫁!”

贾赦沉默不语,他知道贾母所言非虚。名声这种东西,被毁掉不是一天两天能够修补回来的。

贾赦左思右想。也没个主意,只得道:“那儿子就请母亲多多费心了。”

贾母点了点头,道:“知道了。你跟张家那两个媳妇说一声,让他们安排车轿罢。”

贾赦连忙应了。

少顷,多福轩那边传来消息,张家两个媳妇都认为贾母的排场太大了。那天的贵人很多,若是这排场太大很容易得罪人。比方说贾母的八抬大轿。正经的王妃也不过是八抬大轿呢。按照品级贾母的确可以用八抬大轿,可是这真要用了,那就是得罪各府太妃王妃的节奏。还有薛姨妈虽然是贾家的客人,可是他的真实身份却是商人家的媳妇,用轿子也逾制了。张家给出的最后方案是,贾母一辆车。贾玖带着贾琮张氏姐妹一辆车,贾元春带着贾宝玉探春一辆车,薛家母女一辆车,至于史湘云,跟着贾母也使得。跟着贾玖或者贾元春也使得。

贾母听了,只得道:“罢了。那就让宝玉云丫头两个跟我一车,其他人就按照这单子上安排罢。”

贾母要带着家里的孩子们去参加拈花法会,消息传出去,就连宁国府也惊动了。别看贾敬炼丹修道,穿着道袍天天在外面混,可是在真正的道门中人的眼里,他就是个野路子,根本就拿不出手。甚至贾敬用了无数的办法想弄到一张帖子,也还没有成呢。

也不是说宁国府没有这个财力给贾敬弄一张帖子,而是花钱买来的那种帖子贾敬完全看不上。听说贾母之所以能够带一大家子去拈花法会,完全是因为贾玖得到了一张特别的帖子之后,贾敬立马给儿子发了话,让他安排。贾珍没有办法,将事情交给了尤氏婆媳,而尤氏和秦可卿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尤氏也好,秦可卿也好,他们都知道,贾玖如今还小呢,才八岁,更要命的是,京里该知道的人都知道,将军府的这位小姐是个不识字的。因为种种原因,这位小姐被王夫人给放养了,就是他要他写一封信也是不能够的。

尤氏和秦可卿都有苦说不出。

那是他们的公公、太公公,又是个任性惯了的。就是考中了进士,他还是说出家就出家去了,可见也是一个难缠的主儿。若是做不到,他们这两个做儿媳妇孙媳妇儿的就等着这位出手罢。

可是要贾母带上宁国府的人,尤氏和秦可卿都认为,自己跟秦可卿还可以,毕竟自己是小辈,就当成是附件的附件随便挤挤也就算了。若是让贾母带上贾敬,就是尤氏再自欺欺人也觉得可能性不高。他很清楚,贾母有多么讨厌贾敬。

被逼得没有法儿,没奈何,尤氏只能带上秦可卿亲自来找贾玖。

秦可卿道:“二姑姑,我也知道这事儿有些强人所难。只是我也是没有法子。这事儿无论是成不成,我都没有怨言,只求姑姑能帮我们一把。”

贾玖听了,抱着弟弟对着窗外发了一会儿呆,道:“嫂子没有找上老太太,而是直接找妹妹,已经是给妹妹面子了,妹妹如何不知道?嫂子的难处,妹妹也知道。大老爷的意思妹妹明白。只是我也只能说尽力而为。至于能不能成,我不能保证。若是不能成,我是不敢开口的。可若是真的成了,还请大老爷答应我一个条件。”

尤氏连忙道:“什么条件?”

贾玖道:“请大老爷回家,为我弟弟启蒙。”

尤氏一愣。他虽然是宁国府这边的族长夫人,可他也是儿媳妇,不敢做公爹的主。只得表示他要回去禀告贾敬,请贾敬自己拿主意,便回去了。

贾玖年纪小,不知道这里面弯弯绕绕,尤氏却隐隐知道一点,自己的公爹不是那么容易就改变主意的,若是一个不好,自己可是两面不是人。这样的事情,还是让公爹自己决定才好。

显然贾珍也是这样想的。只是这时间所剩不多,贾珍就是再不情愿,他也只能连夜出城。

这里尤氏一走,张清就开口了:“姑姑,你真的有把握拿到第二张帖子么?”

贾玖道:“不试试怎么成?”

他找出纸笔,在纸上写明了原因,又翻出贾琮抓中时得的小弓弩,将信纸绑在箭矢上,走到外面对着自己的屋顶上方射了过去。感谢他兑换的教学系统。至少这一次,他每个字都写对了,只是每一个字都不那么漂亮就是了。

贾玖在赌。他记得那天丹华子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他是否看得见。贾玖想来想去,最后还是认为,是否能够看见,应该是道门高人送特殊帖子的标准之一。不知为何,贾家这里经常有白影出没,就是自己的院子也一样。如果这些白影,就是隐身了的道门中人,那么,发现他们并向他们射箭的贾玖绝对会引起他们的兴趣。这次的拈花法会规模这样盛大,可见帖子是极多的,那么他多讨一张也不是不可以。反正也只是给世俗中人的帖子。

不得不说,贾玖的思考方向是对的。因为贾宝玉,不,应该说神瑛侍者和补天遗石的关系,让贾家的灵气比别的地方要浓厚一点。而能够被警幻仙子选中,十二金钗的资质本来就异于常人。所以,越是临近拈花法会,来到京中的隐士高人就越多。他们除了自己布置聚灵阵修行,自然也有人挑选合适的地方打坐。所以,贾家的上空就有许多高人隐身,就连贾玖这院子上就有一位。

这些高人不是不能够避开那支箭,可是箭矢上扎着信纸,还瞄准了人射击,这就不是凑巧了。

看过了信件之后,果然有人为贾玖弄了两张给世俗中人用的高级拈花帖。

对于贾玖的行为,张倩和张清都莫名其妙。他们可看不见那些白影,还以为贾玖在胡闹,可是一转身,贾玖卧室里,这临窗大炕上未曾收起的炕桌上居然多了两张帖子,那就不是玩笑了。

至少,张倩和张清都吓了一跳。

张清已经傻了。他以为自己穿进了架空世界,哪里知道,这里还是一个神话世界呢。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修行者的话,那岂不是说,还有妖魔?那么这些妖魔会不会吃人呢?张清混乱不已。比起嫁人,他当然希望自己能够修仙。作为要给现代女子,他当然不喜欢跟别的女人抢一根公用的黄瓜了,可是这修仙也是危机重重,叫他难做决定。如果张清是机甲或者是智能电脑,那么他这样的情况就等于是逻辑混乱导致智能模块崩毁。而他是人,他会出现这种情况等于说,他其实是两个都想要、却偏偏面临二选一的死命题。

贾玖不知道张清的混乱。在拿到两张帖子之后,他打算直接交给贾赦,由父亲来处理这两张帖子的去处。&(第二更)两章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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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第四更)打赏加更。

红楼之天下为棋&(两章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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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发现任何Porn、违法及带丝毫损坏国家(大陆)利益的内容,发送邮箱给我们,会在24小时内(首尔时间晚一小时,会在24小时内大陆时间内删除)&(两章合一)

01(第一更)

步天街,登云梯,御鼓一响动九重。

边关战事一日三变,百官在御前吵成了一锅粥,谁会想到就在右丞相与兵部尚书吵到最厉害的时候,从来就不曾响过的御鼓居然咚咚咚地响了起来。沉闷的鼓声回荡在金銮殿上空,让百官为之一凛。

谁,是谁在这个时候告御状?!!!

不要说文武百官,就是上面昏昏欲睡的皇帝也吓了一跳。

上一次的御鼓响起是什么时候来着?

御鼓一响,意味着有天大的冤情需要面陈君王,而这样的案子基本上会牵连出一大串的官员。这次的御鼓又会让多少人人头落地?

不要说其他人,就是左右丞相也心中暗自嘀咕。能够爬到今日的高位,就是他们自己做得再好,也难保没有人往他们的头上扣屎盆子。更不要说,没有人能够一辈子都不犯错。

一时之间,金銮殿上一片寂静。

皇帝对自己的大太监王继恩微微点了点头,那太监赶紧去了。到午门外一看,却是一个小孩子。看衣着打扮可不是一般人家出生,倒像是富贵人家的女儿。

“哪儿来的瓜娃子!这御鼓是你可以玩的么?来人,将这孩子乱棍打出去!”

那小孩子尖叫着道:“我是来告状的!我要告家里的奴才!让我进去!”

王继恩原来还以为会涉及自己身上呢,却没有想到这个小孩子是为了如此可笑的原因告御状,便止住了那些侍卫,道:“你真的是来告御状的?你可知道,要告御状,就必须滚钉板又或者……”

“滚钉板就滚钉板,我今天一定要让陛下知道我家的冤情!”

王继恩还想着让这孩子在滚钉板和打板子里选一个呢,却没有想到这孩子这么心急。他对着侍卫颔首示意,那些侍卫立即就搬出了钉板。

那孩子站在钉板前,默默地给自己打气,正要弯腰,又被边上一个侍卫拦住了:“小姑娘,滚钉板要先脱了衣服鞋袜。你是女孩子,可以穿里面的单衣,不能再多了。”

小女孩愣了一愣,继而很干脆地将衣服首饰都扒了下来,果真只留下贴身的单衣。

看见小女孩如此干脆利落地滚钉板,就是王继恩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带着这个小女孩入内,等候宣召。

皇帝一听一个小女孩鸣御鼓、告御状只是为了告家里的奴才,非常惊讶,就是文武百官们放松了下来,觉得有趣得紧。

一声宣,百官就看着御道尽头,一个仅着单衣的小女孩慢慢地走来,看其身形,最多不过十岁,或者说,说这个孩子只有五六岁也是有的。如此年纪的小女孩居然会来告御状,文武百官心中不觉怜意大起。等这孩子入了金銮殿,看着那粉雕玉琢的小脸上还有鲜明的伤痕和血迹,更是让人为之唏嘘。

皇帝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见了这么一个小女孩,他心里也软了。没办法,他的儿子少,女儿更少,健康的几乎没有,只能抢兄弟家的闺女充作自己的女儿。可饶是如此,终究是隔了一层。眼前这个小女孩面对自己也不露怯,可比宫里那些强多了。

皇帝道:“下面何人,为何告御状?”

那小女孩拜了一拜,道:“启禀万岁,臣女之父乃是昔年荣国公贾源之嫡长孙、现蒙朝廷钦封的一等将军贾赦。日前,臣女听说家奴周瑞之妻拿着荣国府的帖子包揽诉讼生受了三千两白银,并亲眼见到此人将证据藏到了荣禧堂。臣女虽然年幼,却也知道,这天底下只有陛下之言才是金口玉言,陛下之下,哪怕是王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如果此事爆发出来,必定是父亲代那奴才受过。臣女想救父亲,故而前来告状。”

皇帝一听,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个周瑞是你们家的奴才?”

小女孩答道:“启禀万岁,此人是我们荣国府二太太的陪房,不是父亲的奴才。而且,此人曾经多次在人前人后诽谤家父。希望陛下能够为臣女一家做主。”

刑部尚书得到允许才开口道:“小丫头,既然你父亲是袭爵之人,那么这事难道不是你父亲指使的么?”

小女孩回答道:“这位大人,我父亲虽然得了朝廷的钦封,但是并没有住在荣禧堂。哥哥曾经亲口告诉我,荣禧堂里面的陈设乃是国公才能够享受的。所以父亲一直住在荣国府东北角的院子里。如今住在荣禧堂里面的人乃是父亲的胞弟臣女的二叔、工部员外郎贾政。当家之人,也是二太太,并不是臣女的母亲。”

这一下,大家心里就明白了,这个小女孩哪里是来告家里的奴才的,分明是求皇帝做主,给他们家撑腰的。

皇帝道:“小丫头,你可有状纸?”

那小女孩摇了摇头:“回万岁,臣女不识字,所以没有状纸。”

“不识字?你几岁了?”

“万岁,臣女今年八岁了。”

御史中丞出列道:“陛下,不管事情因由如何,但是尊卑有序。工部员外郎居然住在了国公在能住的荣禧堂,那是逾制、冒渎之罪。臣请弹劾工部员外郎贾政。”

“臣附议。”

“臣附议。”

………………

一群大臣纷纷拜与御前。

皇帝道:“小丫头,朕夺了你叔父的官位,然后让你父亲搬回荣禧堂住着可好?”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是,跪在下面的小女孩居然如此回答皇帝:“陛下,臣女是来告那些家奴的,不是来告叔父的。臣女家里的那些奴才们一个一个都厉害着呢,欺上瞒下,还偷我们荣国府的东西。不但让我们贾家的子孙叫他们爷爷奶奶,吃着我们家的饭、拿着我们家的银钱,还在背地里骂我的父亲。万岁,臣女不求别的,只求您派人将这些奴才抓起来。臣女只想知道他们都做了哪些恶事!臣女不想让父亲替这些奴才背恶名。”

皇帝刚开始的时候还想宁事息人,可是一听到什么贾家的子孙都要称呼那些做奴才的为爷爷奶奶,不觉心中一动。

他心念一转,就叫了自己三个成年的儿子并自己的心腹兼爱弟来:“老二、老六、老七,你们也大了,也该见见世面。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们去办。十六皇弟,你负责给这三个孩子把把关,免得让他们被下面糊弄了去。至于小丫头你,先安置在宫中。你脸上的伤口可不能马虎,来人,赐冰肌散。”

宫中之人都是聪明人,如果皇帝对这个小丫头感觉一般般,他也只要事后让太医院里的医官给这个小丫头看看就是。如今居然在金銮殿上当众赐下冰肌散,显然是对这个小女孩非常满意了。

何况为了几个区区家奴就派出三位皇子一位王爷,显然皇帝要大办。

既然已经明白了圣意,下面的人自然知道怎么做。一时之间,京城里鸡飞狗跳,就连禁军和王府护卫都出马了,就为了查抄荣国府的荣禧堂和荣国府的奴才。

虽然贾母将贾家乃是京师二等公卿挂在嘴边、自认皇家之下便是自家,可是荣国府已经多年不见御使也是事实,如今家里突然来了三位皇子和一位王爷,更是让贾母惊讶万分。连忙停了戏班子,让人伺候自己更衣。至于他心爱的宝贝孙子贾宝玉,自然是精心打扮了,留在后头,随时候着。

邢夫人与王夫人更是急急忙忙地赶回自己的屋子换衣服,却不知道暗中有眼,将两个人的来处看了个明明白白。

十六皇弟庐陵王在荣禧堂正堂上坐了没多久,就等到了他想知道的信息,所以,等贾母带着儿子儿媳妇来的时候,他也只是微微确认了一下,就直接开口,道:“一等将军贾赦,工部员外郎贾政,有人告你们包揽诉讼、草菅人命。本王奉旨,抄查荣国府荣禧堂。”

此言一出,贾家男女纷纷跪下喊冤。刚开始的时候,贾赦和邢夫人也跟着喊,结果哭了没两下,两人都觉得不对劲来了。既然是抄家,为什么只抄这荣禧堂呢?

聪明人可不止一个两个。刚开始的时候,因为事关爱子,贾母还顾着求情,可是转念一想,年老成精的贾母就明白了关窍。

贾母怒道:“老大,这是你的亲弟弟,你怎么能够做这样的事!”

贾赦涨红了脸,跪地道:“老太太,儿子不知道老太太所指何事。”

贾母大怒,正待发作,却被庐陵王给拦住了:“太夫人稍安勿躁。告状之人可不是令郎。不过圣命难违,太夫人不要让本王难做。”

荣禧堂也就那么大,庐陵王带来的人手不少,能人更是有的是,就是王夫人藏得再隐秘,又哪里躲得过这些宫廷供奉的眼睛。

果然,没有两下子,一大堆的账本、契约、印子钱的单据、当票都堆到了正堂当中,庐陵王翻开其中一本账本,看了看,道:“哇哦哦,府上还真是富有呢。一介女流,一年居然有这么多的银子。本王一年的俸禄也才一万两纹银,就是本王出宫的时候宫里给的安家银子也没有府上一位女眷一年的进项多。不知道将军夫人是哪一个。”

邢夫人只得出列道:“王爷,臣妾便是一等将军贾赦之妻邢氏。”

“来人,拿下。”

邢夫人立即喊冤:“冤枉啊,王爷,臣妾虽然是一等将军之妻,可是臣妾夫妻两个并不住在这荣禧堂,而是住在后面东北角上的院子里。臣妾委实不知道此事啊。”

庐陵王晃了晃手里的地契,道:“可是这里有你的印鉴呢。”

邢夫人一听,立即明白过来:“好你个王氏,做下坏事儿不说,还弄虚作假,拿我来顶缸!”如果不是被人硬生生地拉住了,只怕他一定会将王夫人打个头破血流。

庐陵王这才反应过来,道:“没错,本王倒是忘记了,方才带着人去这荣禧堂东院换衣裳的,可不是这位夫人,而是这一位。既然如此,那就两人都带走。到底孰是孰非,自有刑部和大理寺裁夺。”

立即就有人拿绳子将王夫人给捆了,两人都被装进了黑色的小轿子抬走了。地下的一堆证据,从财物到账本,自然也都被搬走了。连同王夫人的嫁妆也没有落下。如此阵仗,贾赦早已经两股战战,看在贾母的眼里,更是加剧了贾母对贾赦的鄙视。

这个大儿子,终究是难成气候!有什么好怕的,他们贾家可不是一般人家,不说头上的国公匾额,就是祖上的情分,上头就是要处置也会斟酌一二,更不要说,两个女人是用轿子抬走的,又不是用囚车押走的,这里头的差距可大着呢。

转头看见跪在边上的贾政,贾母更是满意三分。这个儿子倒是有大将之风,不曾惊慌失措丢了祖宗的颜面,却不知道贾政心里还在想着,反正邢夫人王夫人都被带走了,就是自己不管,自己那个大哥也会让琏儿去打听消息的,再不济,王家也不会不管王夫人,根本就不用他操心。

果然,等天使走了,贾赦就叫过儿子,要儿子去打听消息了。无论贾赦有多么不喜欢邢夫人,无论贾赦心中对邢夫人这个继室有多少不满,再外人眼里,邢夫人终究是他的妻子。夫妻一体,邢夫人不好了,他贾赦也会受到影响。

在后面的李纨看见邢夫人和王夫人先后被人绑了,又惊又怕,不觉在心里懊悔不该嫁进这样的人家来。他比贾母看得明白,这分明是王夫人做了孽,却那邢夫人顶缸,还被人发现了。这样的事情,换了别人,肯定是墙倒众人推,偏偏这家子却没有几个人将这么大的事情当成一回事情。

如今,他不求上面能够放过自己的婆母,也不求自己的丈夫能够躲过这场风波,唯求不要拖累自己的娘家,不要拖累自己的父母。哪怕他自己也知道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步天街,登云梯,御鼓一响动九重。

边关战事一日三变,百官在御前吵成了一锅粥,谁会想到就在右丞相与兵部尚书吵到最厉害的时候,从来就不曾响过的御鼓居然咚咚咚地响了起来。沉闷的鼓声回荡在金銮殿上空,让百官为之一凛。

谁,是谁在这个时候告御状?!!!

不要说文武百官,就是上面昏昏欲睡的皇帝也吓了一跳。

上一次的御鼓响起是什么时候来着?

御鼓一响,意味着有天大的冤情需要面陈君王,而这样的案子基本上会牵连出一大串的官员。这次的御鼓又会让多少人人头落地?

不要说其他人,就是左右丞相也心中暗自嘀咕。能够爬到今日的高位,就是他们自己做得再好,也难保没有人往他们的头上扣屎盆子。更不要说,没有人能够一辈子都不犯错。

一时之间,金銮殿上一片寂静。

皇帝对自己的大太监王继恩微微点了点头,那太监赶紧去了。到午门外一看,却是一个小孩子。看衣着打扮可不是一般人家出生,倒像是富贵人家的女儿。

“哪儿来的瓜娃子!这御鼓是你可以玩的么?来人,将这孩子乱棍打出去!”

那小孩子尖叫着道:“我是来告状的!我要告家里的奴才!让我进去!”

王继恩原来还以为会涉及自己身上呢,却没有想到这个小孩子是为了如此可笑的原因告御状,便止住了那些侍卫,道:“你真的是来告御状的?你可知道,要告御状,就必须滚钉板又或者……”

“滚钉板就滚钉板,我今天一定要让陛下知道我家的冤情!”

王继恩还想着让这孩子在滚钉板和打板子里选一个呢,却没有想到这孩子这么心急。他对着侍卫颔首示意,那些侍卫立即就搬出了钉板。

那孩子站在钉板前,默默地给自己打气,正要弯腰,又被边上一个侍卫拦住了:“小姑娘,滚钉板要先脱了衣服鞋袜。你是女孩子,可以穿里面的单衣,不能再多了。”

小女孩愣了一愣,继而很干脆地将衣服首饰都扒了下来,果真只留下贴身的单衣。

看见小女孩如此干脆利落地滚钉板,就是王继恩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带着这个小女孩入内,等候宣召。

皇帝一听一个小女孩鸣御鼓、告御状只是为了告家里的奴才,非常惊讶,就是文武百官们放松了下来,觉得有趣得紧。

一声宣,百官就看着御道尽头,一个仅着单衣的小女孩慢慢地走来,看其身形,最多不过十岁,或者说,说这个孩子只有五六岁也是有的。如此年纪的小女孩居然会来告御状,文武百官心中不觉怜意大起。等这孩子入了金銮殿,看着那粉雕玉琢的小脸上还有鲜明的伤痕和血迹,更是让人为之唏嘘。

皇帝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见了这么一个小女孩,他心里也软了。没办法,他的儿子少,女儿更少,健康的几乎没有,只能抢兄弟家的闺女充作自己的女儿。可饶是如此,终究是隔了一层。眼前这个小女孩面对自己也不露怯,可比宫里那些强多了。

皇帝道:“下面何人,为何告御状?”

那小女孩拜了一拜,道:“启禀万岁,臣女之父乃是昔年荣国公贾源之嫡长孙、现蒙朝廷钦封的一等将军贾赦。日前,臣女听说家奴周瑞之妻拿着荣国府的帖子包揽诉讼生受了三千两白银,并亲眼见到此人将证据藏到了荣禧堂。臣女虽然年幼,却也知道,这天底下只有陛下之言才是金口玉言,陛下之下,哪怕是王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如果此事爆发出来,必定是父亲代那奴才受过。臣女想救父亲,故而前来告状。”

皇帝一听,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个周瑞是你们家的奴才?”

小女孩答道:“启禀万岁,此人是我们荣国府二太太的陪房,不是父亲的奴才。而且,此人曾经多次在人前人后诽谤家父。希望陛下能够为臣女一家做主。”

刑部尚书得到允许才开口道:“小丫头,既然你父亲是袭爵之人,那么这事难道不是你父亲指使的么?”

小女孩回答道:“这位大人,我父亲虽然得了朝廷的钦封,但是并没有住在荣禧堂。哥哥曾经亲口告诉我,荣禧堂里面的陈设乃是国公才能够享受的。所以父亲一直住在荣国府东北角的院子里。如今住在荣禧堂里面的人乃是父亲的胞弟臣女的二叔、工部员外郎贾政。当家之人,也是二太太,并不是臣女的母亲。”

这一下,大家心里就明白了,这个小女孩哪里是来告家里的奴才的,分明是求皇帝做主,给他们家撑腰的。

皇帝道:“小丫头,你可有状纸?”

那小女孩摇了摇头:“回万岁,臣女不识字,所以没有状纸。”

“不识字?你几岁了?”

“万岁,臣女今年八岁了。”

御史中丞出列道:“陛下,不管事情因由如何,但是尊卑有序。工部员外郎居然住在了国公在能住的荣禧堂,那是逾制、冒渎之罪。臣请弹劾工部员外郎贾政。”

“臣附议。”

“臣附议。”

………………

一群大臣纷纷拜与御前。

皇帝道:“小丫头,朕夺了你叔父的官位,然后让你父亲搬回荣禧堂住着可好?”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是,跪在下面的小女孩居然如此回答皇帝:“陛下,臣女是来告那些家奴的,不是来告叔父的。臣女家里的那些奴才们一个一个都厉害着呢,欺上瞒下,还偷我们荣国府的东西。不但让我们贾家的子孙叫他们爷爷奶奶,吃着我们家的饭、拿着我们家的银钱,还在背地里骂我的父亲。万岁,臣女不求别的,只求您派人将这些奴才抓起来。臣女只想知道他们都做了哪些恶事!臣女不想让父亲替这些奴才背恶名。”

皇帝刚开始的时候还想宁事息人,可是一听到什么贾家的子孙都要称呼那些做奴才的为爷爷奶奶,不觉心中一动。

他心念一转,就叫了自己三个成年的儿子并自己的心腹兼爱弟来:“老二、老六、老七,你们也大了,也该见见世面。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们去办。十六皇弟,你负责给这三个孩子把把关,免得让他们被下面糊弄了去。至于小丫头你,先安置在宫中。你脸上的伤口可不能马虎,来人,赐冰肌散。”

宫中之人都是聪明人,如果皇帝对这个小丫头感觉一般般,他也只要事后让太医院里的医官给这个小丫头看看就是。如今居然在金銮殿上当众赐下冰肌散,显然是对这个小女孩非常满意了。

何况为了几个区区家奴就派出三位皇子一位王爷,显然皇帝要大办。

既然已经明白了圣意,下面的人自然知道怎么做。一时之间,京城里鸡飞狗跳,就连禁军和王府护卫都出马了,就为了查抄荣国府的荣禧堂和荣国府的奴才。

虽然贾母将贾家乃是京师二等公卿挂在嘴边、自认皇家之下便是自家,可是荣国府已经多年不见御使也是事实,如今家里突然来了三位皇子和一位王爷,更是让贾母惊讶万分。连忙停了戏班子,让人伺候自己更衣。至于他心爱的宝贝孙子贾宝玉,自然是精心打扮了,留在后头,随时候着。

邢夫人与王夫人更是急急忙忙地赶回自己的屋子换衣服,却不知道暗中有眼,将两个人的来处看了个明明白白。

十六皇弟庐陵王在荣禧堂正堂上坐了没多久,就等到了他想知道的信息,所以,等贾母带着儿子儿媳妇来的时候,他也只是微微确认了一下,就直接开口,道:“一等将军贾赦,工部员外郎贾政,有人告你们包揽诉讼、草菅人命。本王奉旨,抄查荣国府荣禧堂。”

此言一出,贾家男女纷纷跪下喊冤。刚开始的时候,贾赦和邢夫人也跟着喊,结果哭了没两下,两人都觉得不对劲来了。既然是抄家,为什么只抄这荣禧堂呢?

聪明人可不止一个两个。刚开始的时候,因为事关爱子,贾母还顾着求情,可是转念一想,年老成精的贾母就明白了关窍。

贾母怒道:“老大,这是你的亲弟弟,你怎么能够做这样的事!”

贾赦涨红了脸,跪地道:“老太太,儿子不知道老太太所指何事。”

贾母大怒,正待发作,却被庐陵王给拦住了:“太夫人稍安勿躁。告状之人可不是令郎。不过圣命难违,太夫人不要让本王难做。”

荣禧堂也就那么大,庐陵王带来的人手不少,能人更是有的是,就是王夫人藏得再隐秘,又哪里躲得过这些宫廷供奉的眼睛。

果然,没有两下子,一大堆的账本、契约、印子钱的单据、当票都堆到了正堂当中,庐陵王翻开其中一本账本,看了看,道:“哇哦哦,府上还真是富有呢。一介女流,一年居然有这么多的银子。本王一年的俸禄也才一万两纹银,就是本王出宫的时候宫里给的安家银子也没有府上一位女眷一年的进项多。不知道将军夫人是哪一个。”

邢夫人只得出列道:“王爷,臣妾便是一等将军贾赦之妻邢氏。”

“来人,拿下。”

邢夫人立即喊冤:“冤枉啊,王爷,臣妾虽然是一等将军之妻,可是臣妾夫妻两个并不住在这荣禧堂,而是住在后面东北角上的院子里。臣妾委实不知道此事啊。”

庐陵王晃了晃手里的地契,道:“可是这里有你的印鉴呢。”

邢夫人一听,立即明白过来:“好你个王氏,做下坏事儿不说,还弄虚作假,拿我来顶缸!”如果不是被人硬生生地拉住了,只怕他一定会将王夫人打个头破血流。

庐陵王这才反应过来,道:“没错,本王倒是忘记了,方才带着人去这荣禧堂东院换衣裳的,可不是这位夫人,而是这一位。既然如此,那就两人都带走。到底孰是孰非,自有刑部和大理寺裁夺。”

立即就有人拿绳子将王夫人给捆了,两人都被装进了黑色的小轿子抬走了。地下的一堆证据,从财物到账本,自然也都被搬走了。连同王夫人的嫁妆也没有落下。如此阵仗,贾赦早已经两股战战,看在贾母的眼里,更是加剧了贾母对贾赦的鄙视。

这个大儿子,终究是难成气候!有什么好怕的,他们贾家可不是一般人家,不说头上的国公匾额,就是祖上的情分,上头就是要处置也会斟酌一二,更不要说,两个女人是用轿子抬走的,又不是用囚车押走的,这里头的差距可大着呢。

转头看见跪在边上的贾政,贾母更是满意三分。这个儿子倒是有大将之风,不曾惊慌失措丢了祖宗的颜面,却不知道贾政心里还在想着,反正邢夫人王夫人都被带走了,就是自己不管,自己那个大哥也会让琏儿去打听消息的,再不济,王家也不会不管王夫人,根本就不用他操心。

果然,等天使走了,贾赦就叫过儿子,要儿子去打听消息了。无论贾赦有多么不喜欢邢夫人,无论贾赦心中对邢夫人这个继室有多少不满,再外人眼里,邢夫人终究是他的妻子。夫妻一体,邢夫人不好了,他贾赦也会受到影响。

在后面的李纨看见邢夫人和王夫人先后被人绑了,又惊又怕,不觉在心里懊悔不该嫁进这样的人家来。他比贾母看得明白,这分明是王夫人做了孽,却那邢夫人顶缸,还被人发现了。这样的事情,换了别人,肯定是墙倒众人推,偏偏这家子却没有几个人将这么大的事情当成一回事情。

如今,他不求上面能够放过自己的婆母,也不求自己的丈夫能够躲过这场风波,唯求不要拖累自己的娘家,不要拖累自己的父母。哪怕他自己也知道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09

照顾贾琮和讨好贾宝玉之间居然有这么大的差距,说贾玖不心动,那是假的。可是一想到贾宝玉的各种奇葩,贾玖还是打了退堂鼓。

不是说贾宝玉不好。的确,初看上去,这孩子对每个女孩子都很好,怜惜身边每一个女孩,甚至放下自己的身段讨好那些丫头们,让他们忘记了身份之别、卑微之苦。但是,贾宝玉只有一个,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对男子和女子的标准是不一样的。在贾宝玉面前的确自在,可放到别人的面前就是大逆不道。在贾宝玉面前没大没小的惯了,到了外面,只怕谁都容不下。

至于贾宝玉自己呢,现在还小,看不出来,再大一点,便是中二期。谁知道他真正懂事又有担当的时候会是几岁。可是女孩子在家又能有几年?女孩子的青春又能有几年?难道为了这个中二期的小子将自己的青春和名声都赔进去?

贾玖自认,自己做不到。如果自己不知道里面的厉害那也罢了,可自己已经知道了里面的厉害,难道自己还要犯傻?

自己终究是活在这个世间的。自己的世界的中心是自己,而不是那个贾宝玉。

就是他是天上仙人下凡又如何?这里是凡间,凡人有凡人的羊肠小径,仙人有仙人的通天大道,仙凡殊途,如何能够混为一谈!

心中拿定了主意,贾玖就不再看那个顶着一个胖娃娃的皮的智能管家,反而定下心来继续给弟弟打扇子,甚至因为不想看见那小鬼在自己眼前晃荡,他还将那个智能管家拖到边上,并且选择的屏蔽功能。

当天晚上,贾玖就失眠了,在床上辗转反侧都睡不着,最后躲到训练场里面,打了不知道多久的太极拳,打到自己全身是汗,打到自己四肢无力,打到自己累极,没有这个心思多想,这才出来,又胡乱吃了一点东西,这才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可是事情还没有完。第二天一大早,贾玖照例去给邢夫人请安,照例给邢夫人按摩、灵疗身体,结果又看见那个光屁股的小娃儿扛着【主人虐我千百遍,我对主人如初恋】的牌子在眼前晃过,又听见系统提示:【每日任务:照料邢夫人。得分100。友情提醒,更换任务对象,讨好未来皇妃贾元春,每日得分500,好感度达到80,每日有礼包可以领。等贾元春正式封妃还有惊喜大礼包和皇亲国戚大礼包可以领。请主人及时更换任务对象。】

这一下,就不是每天四百点的差距,而是每天八百点的巨大沟壑。对于贾玖的计划来说,每日多出八百多点,就等于自己的一天可以当作七天用还有得剩。有了这每日八百点,再加上别的任务点数,自己很快就能够兑换出《兵甲武经》并进行修炼,将来对上警幻仙子也多一分把握。

只是这里面的分寸,自己必须把握好。

王善保家的看见贾玖的神情,心中也是咯噔一下:“姑娘,可是有什么不妥当的?”

从一开始贾母还会问几句,到后来贾赦偶尔还会过来坐坐,到如今,也只有贾玖这个女儿每天都会过来。如果连贾玖这个做女儿的都放弃了,他这个奴才又能够做些什么?看着自己的主子在这里等死么?会不会上头让自己的主子病逝了,好另外迎一位太太进门?

贾玖摇摇头,道:“王妈妈多心了。我方才出神,并不是为了母亲的事儿,而是为了眼前国师的邀约和大姐姐。以前我年纪小不觉得,现在知道了,我又担心自己若是做得不好,不能进国师的眼,那可如何是好?还有大姐姐,这几日大姐姐的眼光好生可怕。……”

王善保家的抹了抹眼睛,道:“姑娘多虑了。就是奴婢这等人也知道姑娘是极好的,看在姑娘的孝心的份儿上,老天爷也会垂怜一二。至于大姑娘,虽然与姑娘同为老太太的孙女儿,可他也不过是寄居在这府里的客人。他若是对姑娘还可以,姑娘就对他客气几分,若是他的眼神不对,姑娘避着他些又有何妨?姑娘在家也不是终日玩耍的。”

贾玖道:“如果能够这么简单就好了。虽然说两家已经分开了,可是老太太的心情我们也不能不顾虑些个。若是我们一直对那边冷冷的,我就怕伤了老太太的心。若是再有个什么流言出来,我们家……人言可畏啊。”

王善保家的道:“还是姑娘想得周到。老婆子光顾着太太,想给太太出气,倒是忘了这一层。姑娘能够这样想那是极好的。只是老话说得好,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宝二爷那个性子,说是天真无邪,不过是因为年纪小、模样好而已,若是有人好生教养,那还好些,若是一味纵容,就怕姑娘跟他走得近了,害了自己的名声。”

“还是妈妈看得明白。”

王善保家的道:“不过,如今那边只剩下宝二爷这一个嫡出的小爷,又是老太太一手养大的,若是姑娘一直不理不会的,第一个难受的便是老太太,而不是有了漂亮丫头就万事足的宝二爷。姑娘,老婆子看着,您也不用太过亲近他,只在老太太面前做点样子便好。但凡有什么东西孝敬老太太的,另外留一点出来给那边送去,也就完了。横竖他们不是住在后面就是住在老太太屋里的,就是坐了车,来姑娘这里也要半个时辰呢。”

“到底是妈妈,年纪大的,有见识。日后也请妈妈多提点些个。”

王善保家的喜道:“看姑娘说的。姑娘会为了这事儿发愁显然是自己也有了主意,老婆子也不过是捅破了那层纸而已。有些事情,姑娘也不必想东想西,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姑娘放心大胆地去做便是。”

王善保家的知道,这位已经记在自己主子名下的姑娘是自己眼下另一个依靠,在哥儿长大成人之前,他们这些奴才也只能求着这位姑娘做主。而且这位姑娘还知道安他的心,他们一家子的未来也有了保障。得主子的心的奴才跟不得主子的心的奴才可是天壤之别,有了这位姑娘给自己撑腰,王善保家的就宛如吃了一颗定心丸。

贾玖得了王善保家的指点,心中也有了主意。他完成了给邢夫人例行的每日一早的按摩,便早早地起身告辞了。看时间还早,便去了小厨房。

端午已过,日子一天比一天炎热,让人平添了几分烦躁。这样的日子,为长辈们做一点可口的吃食也是孝心。去年就腌制好的梅子,用来做酸梅汤刚刚好,再加一道点心,正好可以打发史湘云和贾宝玉两个小鬼。

小厨房里,那些个婆子们完成了早上的工作,正在厨下吃早饭呢,看见贾玖带着一溜儿的丫头婆子进来了,连忙丢下碗筷上来行礼。

“不忙,我不过是来做两样点心孝敬老太太。你们谁会做酸梅汤的?过来给我打个下手。另外,我需要个人帮忙榨生姜汁。今日送来的牛乳在哪里?”

贾玖话音一落,这几个婆子立即动了起来。

之前邢夫人的事儿,这小厨房里面也受了牵连,贾赦本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原则,将这里的几个得脸的婆子也撵了出去,剩下的这几个婆子,手艺一般,但是为人还算老实,贾玖又是他的正经主子,故而贾玖一说,他们就动了。

10

贾玖坐着车来到贾母院子前的垂花门的时候,鹦哥早就在门前等着了。

“老太太方才还在念叨着呢,说都过去一刻钟了,姑娘怎么还没有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婢子们安抚再三,老太太这才略略安心,又遣婢子在这里等候。婢子原说姑娘不过是有事耽搁了,老太太便怒斥我们不上心。一会儿到了老太太跟前,还请姑娘为婢子们美言几句。”

贾玖笑道:“倒是我让老太太担心了。不过鹦哥呀,你也学坏了呢。老太太年纪大了,就是顺着他老人家些又何妨呢。”

鹦哥笑笑,道:“姑娘取笑了。这也是婢子的福气,老太太仁善,不然哪里由得婢子们如此?”

贾玖笑着下了车,抱过弟弟,跟着鹦哥有说有笑地往里面走去。后面,绣橘和小红两个从婆子手里接过食盒,跟着自家主子跨过了门槛。

荣庆堂里,贾母早已经收拾整齐,坐在上面的填漆榻上,边上坐着贾宝玉和史湘云两个,正在说着悄悄话。贾元春也早早地到了,看见贾玖来了,便道:“二妹妹,今儿个可是你的不是了。怎么给老太太请安也晚了呢?倒让老太太等你这个孙女儿了。”

贾玖先给贾母行了礼,得了贾母的许可,起身之后,才道:“是孙女儿让老太太担心了。昨儿个老太太说今日天热,心中烦躁得慌,吃什么都不得劲儿。孙女儿试着自己做了酸梅汤,还做了一色小点心,还请老太太尝尝,看合不合口。”

贾母笑道:“是什么点心,费了你这么多时间?”

“是姜撞奶。老太太一看便知。”

说着,绣橘和小红连忙将食盒送上来。酸梅汤也就罢了。这东西没有经过充分的冷却或者冰镇,是不能达到解暑的目的的。贾玖送来的这份酸梅汤刚刚才出锅,就是已经换过一次冰,也不够冷。倒是另外一个食盒里面的姜撞奶散发着甜甜的奶香味儿,吸引了贾宝玉和史湘云两个小毛孩子。

史湘云道:“昨儿我在老太太这里吃了糖蒸酥酪,还觉得有些甜呢,姐姐今儿个就送了这姜撞奶来。”

贾玖笑道:“这个姜撞奶比糖蒸酥酪要清淡许多。糖蒸酥酪虽好,不过我还是觉得比较适合在秋冬季节进补的时候用。老太太,这点心是现在吃还是一会儿吃了早饭再吃?”

贾母还没有开口,贾宝玉已经两眼放光地盯上了那食盒:“老太太,我要吃点心。”

贾母抱着贾宝玉道:“好孩子,你还没有吃早饭就吃点心,仔细早饭吃不下去!一会儿吃了早饭,我们再吃点心好不好?”

偏生贾宝玉是个被贾母宠惯了的,不依不饶地缠着贾母,就要吃点心。贾母磋磨不过,只得点头,叫贾玖将点心拿出来。第一碗,自然是贾母的,第二碗是史湘云的,第三碗是贾元春的,第四碗才是贾宝玉的。

贾宝玉虽然任性,可是也知道礼让史湘云和姐姐,居然没有吵闹,只是眼巴巴地望着贾玖的动作。

史湘云一接过手里的小碗,便道:“二姐姐,府上可是修了冰窖?这姜撞奶似乎冰镇过呢。”

贾玖道:“我们家可没有冰窖。冰窖可是王府的配置,若是私宅也就罢了,官邸可不能私自修冰窖呢。这不合规矩。”

史湘云咋舌道:“难道府上每天都花银钱去买冰么?那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呢。前两天特别热,我不过跟婶婶多嘴了一句,就招来两位婶婶一顿数落。”

这话可不好接呢。贾玖想了想,道:“各家有各家的过法。我们家素来是愿意在这上头花钱的,就是还了亏空,父亲也不愿在这上面委屈了家人。至于府上,上回父亲还亏空的时候也说过,我们家与你们史家,还有王家都欠了国库许多银钱。王家有没有偿还我不知道,但是根据父亲所言,你们史家却是我们三家里第一个归还国库亏空的。只是你们家跟我们家又不一样,你们家是让那些家奴们带着私产离开,我们家是发现了那些奴才们的不对劲,收拾了那些奴才得了大笔的银钱才还上亏空的。云妹妹,两位侯爷夫人既然会忍不住数落妹妹,想来是家计艰难之故。”

史湘云低着头却不答话。

贾母道:“说起我这两个侄儿媳妇,都是老实人。我听说,他们家如今都不用针线上人,两个侄儿身上的东西,都是他们自己动手。可怜他们在家里也是金尊玉贵的大家千金,如今却是日日不得闲。”

贾玖笑道:“老太太,有道是勤俭持家、量入为出。两位表舅母这样做,未尝不是好事。”

贾母点了点贾玖的额头,道:“你又知道了。”谁想到,贾琮看见贾母点贾玖的额头,居然也啊啊啊地冲着贾母直叫唤。

贾母道:“琮儿又来护着姐姐了。好孩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心?”

贾玖笑道:“老太太,这姜撞奶我还不曾给他吃过。那些汤汤水水的,只要慢慢喝就好,米粒鱼汤之类的若是呛着了,咳嗽一二,再哭一会儿小鼻子也就过去了。可是这姜撞奶却是两样。”

贾母道:“你呀,就是想得太多。不过,也对,这姜撞奶冰冰凉凉的,他这一点点大,又知道什么事儿?给他吃了,只怕他吃了还想吃,吃得多了又怕他肚子痛。罢罢罢,就这样吧。我们的琮儿就只能看着我们吃好吃的了。”

谁想到,贾琮居然听懂了,转身钻进姐姐的怀里哭了起来。贾玖只好抱起他慢慢地哄着,好容易才让他收了眼泪。贾琮才多大,这哭了一场,也累了,很快就睡着了。

贾母示意贾玖将贾琮抱到里间,放到摇车里面,让丫头守着,这才出来吃饭。

贾宝玉和史湘云两个吃了一碗姜撞奶,这早饭倒比以往吃得少了,饭后也不吃茶,又要吃姜撞奶,慌得贾玖只得拦住了他们:“宝玉,云妹妹,这姜撞奶虽然好,可到底冰了一些,我们何妨先吃了茶,过一会儿再吃这点心也使得。而且这姜撞奶用冰镇着,过一会儿更冰更好吃,也更能消暑。现在吃了,肚子冰冰凉凉的,仔细早饭不消化。”

贾宝玉笑道:“还是姐姐想得周到。那我就过一会儿再吃点心。”

倒是贾元春在边上坐了这半天,终于开口了:“二妹妹,这点心是用水牛乳做的罢?我记得这京师的水牛乳也就那么一家,价钱高且不说,每日出产更是有数的。当初宝玉落地的时候,母亲也想过去定一份水牛乳,谁知道捧上了大笔的银子,对方理都不理。”

贾玖道:“这却是父亲的本事了。为了这水牛乳,父亲可着实费了不少心思。先是便衣亲自上门,接过人家理也不理;回来以后,父亲就换了官服,摆开仪仗,接过对方居然排出了皇室宗亲。父亲没了法儿,只得想尽办法接近那家当家的,跟对方又是赌棋又是赌酒,还送了一件自己把玩多年的心爱玩器,又说了许多好话,这才让对方点头,每日里让了我们家二十四斤。老太太这里八斤,母亲终日昏睡需要补养,每日五斤,琮儿年幼又没有奶嬷嬷,每日五斤,我跟哥哥也沾了光,每日也能得三斤。”

贾母点点头,道:“原来如此,你父亲虽然胡闹了些,不过做起事情来倒是极好的。也难为你父亲了,也罢,我也知道他的脾气。虽然脸上不说,可这心里还不知道怎么心疼自己的宝贝呢。鸳鸯,去把我那顶老的箱子里面的王右军的画拿出来,给老大送去。这幅画他垂涎许久,这一次就便宜了他了。”

贾玖笑道:“老太太心疼儿子,偏偏还说这样的话。要我说,老太太跟父亲真是一模一样的脾气,真不愧是亲母子。”

贾母笑着搂过贾玖道:“老大是我的亲儿子,你就不是我的亲闺女?要我说,你呀像极了我的小时候,一样孝顺又能干。就是在这读书上不行,像你父亲。”

贾玖笑嘻嘻地偎依在贾母的怀里,这幅祖孙和乐图刺得贾元春红了眼睛。

“原来在老太太心中,只二妹妹一个是孝顺的,我们都是不孝顺的不成?”话语冲口而出,贾元春不觉后悔,却不想道歉。

原来贾母身边的位置是属于他的,就是史湘云来了,也不过是因为客人的身份,何曾几时,贾母居然搂住了从来不被他贾元春放在眼里的贾玖?

贾元春的话音一落,贾玖就看见自己的智能管家背上扛着【主人虐我千百遍,我待主人如初恋】的牌子,手上举着一个巨大的招牌,招牌上写着:【隐藏任务:解开贾元春的心结。任务奖励:1000分,初级行囊一个。】

贾玖还没来得及反应,屋里又出现了新的变化。

贾元春失言,他以为贾母会轻轻放过,或者贾玖会一如既往地出来打圆场,就跟他最近表现得那般识大体,却没有想到,贾玖还没有组织好语言,史湘云居然先开口了:“二姐姐每日早早地起来,又要照顾大太太,又要照顾弟弟,还要给我们做点心。二姐姐当然是孝顺的了。”

史湘云的话一落音,贾宝玉先蔫了:“云妹妹,我是不是很不孝顺。太太天天呆在佛堂里面,我却没有去看他。”

史湘云这才明白,自己说错了话,伤了贾宝玉的心,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得将求助的眼光转向贾母。可是贾母恨这个女人都来不及呢。在贾母的心中,自己的儿子就是好的,如果不是娶了一个生事儿的搅家精,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贾母又如何会为王夫人说好话。

这话可不好接啊,一个不小心,不是得罪了贾母,就是得罪了贾宝玉贾元春,甚至有可能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得罪了。只是贾母不开口,史湘云已经将祈求的目光转向了自己。贾母可以不把史湘云当一回事情,可自己却不能。若是自己不予理会,那就是妥妥地得罪了史湘云这个小心眼儿的丫头。

原著里史湘云对林黛玉和薛宝钗的区别对待,只要是个人都不敢领教的。

宁可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啊。问题是,林黛玉是个君子,可史湘云却连伪君子都不是。

贾玖想了想,道:“事情已经过去许久,现在想来,二太太对二叔和大姐姐大哥哥宝玉是极好的。如果不是二太太在背后尽心尽力,只怕二叔也不会有那么多的闲暇和银钱跟那些清客相公们吟诗作赋、饮酒作画;如果不是二太太,珠大哥哥也不会那么顺顺利利地进了国子监读书。无论是作为一个妻子,还是一个母亲,二太太都做到了他能做到的最好。只是二太太到底是女子,更是秉承着王家女子的规矩,不曾读过书,也不识得几个字,小处上无碍,可这大处却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若是二太太自小也跟大姐姐一般,家里好生教养着,让二太太能够读书识字、明白道理,二太太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贾母点头道:“没错,正是这话。当初议亲的时候,我就看他模样好、性子爽利、妇功妇容都不差,这才定下了这门亲事。可是谁想到王家女儿居然是不识字的呢。可惜了。”

贾宝玉道:“既然老太太也说母亲好,那孙儿能不能求老太太把母亲放出来。孙儿给老太太磕头。”

贾母连忙扶住了贾宝玉,道:“宝玉啊,你可知道如今外面都盯着咱们家呢。如果你母亲就这样出来了,只怕外头第一个就要弹劾你父亲,然后就要找你们姐弟俩的麻烦。你母亲就是为了不让你们姐弟两个为难,这才住进佛堂的。不要让你母亲的牺牲付诸流水,知道么?”

贾宝玉道:“可是老太太,我想太太了。也不知道太太在佛堂里面好不好?我吃着这水牛乳,太太却什么都没有。”

贾母道:“放心,如今你家是你姐姐当家,他难道能够委屈了你母亲去?等过了这两年,事情淡了,你母亲再出来也不迟。现在还太早了。”

贾宝玉点了点头,又过来谢贾玖,贾玖连忙避让过:“宝玉,你这是做什么?”

贾宝玉道:“二姐姐,这些日子以来,只要提起太太,大家都讳莫如深,只有二姐姐为太太说了好话。我在这里谢过二姐姐。”说着,又给贾玖作揖。

贾玖连忙扶起了贾宝玉,道:“看你说的。其实我原来也不懂的,只是开始学着管家,这才知道这里面的难处。我知道你是个锦绣堆里长大的富贵闲人,从来就不曾为银钱的事情发过愁,以前我也一样。如今想来,二太太也是不容易。二叔的俸禄就那么一点,家里的进项也是有数的。可是这孤本字画不要银钱么?这每日的吃食不是拿银钱买来的么?就是你那个丫头袭人,也是为了那几两银子卖与我们家的。若不是家计艰难,还有一群可恶的奴才们在后面作耗,二太太也不至于误入歧途。”

贾宝玉道:“不是太太的过错?”

贾玖道:“二太太虽然有过错,却是那些奴才们为了银钱给二太太设了陷阱。”

贾宝玉道:“当真?”

贾玖道:“自然当真。不然,你以为我父亲为什么对那些奴才发那么大的火?用了雷霆手段将那些奴才们给收拾了?就是老太太找父亲说了好几次话,父亲尤不点头。实在是那些奴才太过可恶。”

贾宝玉道:“可是大家还是在怪罪太太。”

贾玖道:“作为当家主母,不能管教好下面的奴才,人家当然要在背后指指点点的。”

贾宝玉道:“可是读书有用么?外面的那些读书人,还不是国之禄蠹。个个尸位素餐,不知为国为民,却一个劲儿地往自己兜里搂银子。”

贾玖笑道:“你才多大,又见了多少人来?没错儿,这样的人在这个世界上的确不多,只不过过去围着二老爷转的大多数是这样的人罢了。等你将来大些,自然能够见到那些真正的名士,那个时候,你就会笑话今日的疏漏寡闻了。”

贾宝玉歪着脑袋,道:“原来是我疏漏寡闻么?”说着,就在一边发呆去了,倒让史湘云非常担心。贾母看见这个孙儿想事情,也不欲史湘云打扰了他,便招手让史湘云过去了。

贾母在上头说话,贾元春却招手让贾玖过去,道:“二妹妹,今儿个还真是谢谢你。当初我进宫之前,宝玉就已经学了三四本书在肚子里面了。可谁想到,这几年过去,他却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可着实叫我好生为难。”

贾玖道:“看姐姐说的。我们这样人家的哥儿,从小锦衣玉食的,吃苦怕累也是平常。横竖宝玉年纪还小呢,疏于读书喜好玩乐也是有的,但也不能说他一辈子都会这样。姐姐难道忘记大器晚成的典故了么?”

贾元春道:“大苏?你这张嘴啊,还真是甜。若是将来宝玉出息了,我必谢你今日吉言。只是,我怕太太等不及……”

“大姐姐?”

贾元春连忙收拾神色,道:“看我,都忘记了我刚才想说什么了呢。二妹妹,你方才有关我母亲的那些话儿,可是真心的么?”

贾玖道:“看姐姐说的,这还能有假?这也是从我哥哥身上说起。没错,王家那位姐姐的确好,模样好,性子好。我们家正好缺一位能够立得起来的人进来打理家事。可是后来父亲细细地查访了他的底细,这才摇头的。父亲还说,王家姐姐跟二太太一样,胆子大,却不把国家律法当成一回事情。如果二太太时时刻刻都记着国法二字,也不会放印子钱,也不会惹上了人命。大姐姐,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呢。大姐姐也知道我父亲的,最是怕事儿,故而摇了头的。”

“不是因为瑚大哥哥,也不是因为先头大太太难产的事儿?”

贾玖道:“虽然说我先头的母亲去得急。可是大姐姐您也要想想,先头母亲怀上这第三胎的时候都多大岁数了,也难说里面是意外还是有人作为。至于那些奴才们的供词,大姐姐您也要这样想,我们家原来那些奴才是何等的猖獗,真正没事儿都要生出事儿来呢。如果我们两房和和美美的,他们哪里来的机会。”

贾元春点点头,不再说话。贾玖还在奇怪,就听见自己的脑海里面一阵蜂鸣声:

【完成每日任务:讨好贾宝玉。贾宝玉好感度80,得分500分。】

【完成每日任务:讨好贾元春。贾元春好感度50,得分500分。】

【完成隐藏任务:解开贾元春心结。贾元春进宫以来,王夫人就不曾断过贾元春的供给,经常托人给贾元春捎带银钱。王夫人出事之后,贾元春一方面为有这样丢脸的母亲而难堪,一面却日日垂泪,认为是自己害了母亲。如今得到宿主开导,将大部分怒火转移到了贾家的奴仆身上。任务完成度120。宿主超额完成任务,得分2000,得到初级行囊一个,初级仓库一个,可升级。】

【完成隐藏任务:贾宝玉的心事。未嫁人的女孩子是宝珠,嫁了人的女人便渐渐失去光华,时间越久,越发像死鱼眼睛了。贾宝玉已经初步认识到了未婚女子跟已婚女子的不同。得分1000。】

【完成隐藏任务:一叶障目。贾宝玉认为读书人都是国之禄蠹,不是没有现实因素的影响。宿主指出了贾宝玉的不足之处,让贾宝玉知道读书人与读书人也有不同。得分1000。】

【诸子百家之儒家系列任务:教化之本。任务进度,百分之一,得分10。】

【完成隐藏任务:史湘云的心结。史家跟贾家的情况不同,生活态度也不同,这不是史湘云这样的小女孩能够理解的。任务完成度40。得分400。】

【完成隐藏任务:贾母的心事。每个孩子都是父母的心头肉、掌中宝。贾政的不幸正是贾母的心结。贾母不忍心责怪儿子,自然恼恨王夫人这个儿媳妇。转移贾母对王夫人的怒火,得分1000。】

【完成隐藏任务:家和万事兴。任务进度:百分之二十。得分1000。】

【开启诸子百家系列任务之儒家。请宿主时刻注意任务栏变化。】

【开启贾母日常任务。】

………………

11(两章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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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灯红影红烛摇,欢声笑语喜如潮,谁家新人美如玉,比翼鸳鸯乐逍遥。

贾家,史湘云已经来过很多次。这座宅邸原来是官邸,如今被皇帝赐给了贾赦,成了贾赦的私宅,日后也会传给贾赦的子孙。史湘云知道,贾赦这个人并不跟京中大部分勋贵那样看中名声和外在,所以,他的宅子,就是里面精致奢华,外面看着也着实普通,已经许多年不曾刷新过的大门、颜色黯淡的柱子,这才是这座宅子的主基调。

可是眼前这座宅子却光鲜亮丽,顶上的瓦全部翻新过了,青黛色的瓦片跟宁静的夜空是那么的合拍,也没有屋顶松等常见的、容易长在屋顶上的杂草出来碍眼。大门刚刚上过漆,柱子重新刷过了,在夜空下闪耀着朱红色的光,将周围人的脸染上了一层喜色。门口站着的,也不是贾赦身边得用的奴才,比方说林之孝、王善保等人,而是周瑞,周瑞的身后跟着一群青衣小帽的小厮,跟周瑞一样,都穿着簇新的衣裳,披着红绸,将一波又一波地客人迎接进去。

史湘云并不惊讶周瑞为什么会站在大门口,代替主人家接待客人,他只是奇怪周瑞为什么没有看到自己,也没有上来伺候自己。史湘云正要开口呼唤,却见周瑞从自己身边擦身而过,又去迎接后面的客人了。

是了,自己是女孩子,就是贾家派人来迎接,也应该是周瑞的妻子周瑞家的,而不是周瑞这负责庄子上的事情的男仆。不过,周瑞什么时候成了贾家的大管家的?

史湘云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事情,可是他没有办法想起来到底是什么事情。

算了,想不起来就算了。横竖不是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

史湘云再度抬起头,眼前便是垂花门。他很熟悉的垂花门,只是这一次,门口站着一溜儿的小厮。个个青衣小帽,身上也都斜斜地挂着大红的绸子。贾家对下面的奴才素来宽宏,尤其是二太太当家的时候,家里的奴才更是绫罗绸缎。就史湘云看来,像周瑞这样的奴才,他们身上的衣料子就不比他这个史家大小姐穿得差。周瑞家的这个管事仆妇,那双手更是又白又嫩,就是自己也没有他保养得那么好。换了别处,不知道人单看手,还以为他是主子,史湘云才是下面伺候的丫头呢。

只是,哪怕王夫人极大方,史湘云也从来不曾见过贾家这么多的小厮同时穿上全新的青衣小帽(仆役专属打扮)。一个个系着红绸在这门口迎来送往,也不曾看见这里的丫头婆子们个个插金带银、穿着吉服,脸上绽放出发自内心的喜悦。

“家里这是有什么喜事么?”史湘云伸手拦下一个穿着比甲襦裙的漂亮丫头。他知道这个丫头,原来不过是贾母院子里负责洒扫的粗使丫头。贾母喜欢漂亮又伶俐的丫头,所以贾母院子里的丫鬟的整体素质是整个贾家最高的。史湘云之前从来都不曾注意过这个丫头。今日才发现,这个丫头细细打扮起来,胜过那些小家碧玉许多,就是一般根基浅薄的官宦人家的小姐也不过如此。贾母可是出了名的会调教丫头,贾母院子里的丫头们,各个都是样貌人品上加的,这一个也不例外。

今日这是怎么了。一等二等的丫头也就算了。三等的粗使丫头可很少会这样打扮,看他头上的三五支簪子,其中一支还是步摇。还有耳朵上的坠子、手腕上的镯子、手指上的戒指,都是新的。

史湘云的心中有不详的预感。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史湘云不由分说,拉住了这个根本就没有理会他的丫头:“你敢走,我就让老太太打断你的腿!”

那丫头答道:“今日宝二爷大喜。老太太才不会责罚奴婢呢。”

“谁!你说谁?”

那丫头笑嘻嘻地道:“还有哪个,当然是宝玉宝二爷啊。为此二太太特地赏了我们三个月的月钱呢。”

史湘云大惊,整个人摇摇欲坠:“不,我不相信。你说,宝玉要娶亲了?那新娘子是谁?”

“姑娘。您又呆了。还能有谁?当然是张姑娘啊。相貌好、脾气好,又做得一手好点心。如今宝二爷日日都离不得他呢。”

史湘云如遭雷劈,傻愣愣地站在那里,连那个丫头走开了都不知道。他这才注意到,这里是贾母的院子,来来往往的也是贾母屋里的奴才,还有王夫人身边的仆妇。熟悉的房舍、熟悉的人,却是极陌生的排场。这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这随处可见的扎成花儿的彩绸,这来来往往的人群,每一个人都喜笑颜开,每一个人见面的人都在道恭喜,却对自己视而不见。更刺眼的是那明晃晃的大红喜字,贴在窗户上,向他狰狞地笑着。

史湘云花了好一番功夫,这才看清那喜字。

“我不相信!”

史湘云大叫一声,急匆匆地往里面冲去。屋子上房的榻上做着他视为依靠的老太太,边上坐着二老爷二太太,还有珠大哥珠大嫂子,可是没有看见他最想看见的贾宝玉。

史湘云以为,上面的贾母会叫他,可是贾母也没有看见他,反而满脸含笑地跟儿子儿媳妇交谈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一个喜娘出来道:“老太太,该掀红盖头了。”

贾母笑嘻嘻地招呼客人们往里去。史湘云一见,立即往喜娘指点的方向冲去。屋子里的月洞门雕花紫檀百字床上并排坐着两个人。东面那个一身大红喜服、勒着大红双龙戏珠抹额的,不是贾宝玉又是哪个。

史湘云大叫着“宝玉、宝玉”。可是对方却置若罔闻。

这个时候,边上一位喜娘递过一把喜秤,贾宝玉接过来,轻轻地挑开新娘子的红盖头。那个穿着喜服、挂着金锁、满脸娇羞的女孩子,不是张家的女儿又是哪个?

“不可以,不可以。他是你的表侄女儿,你是他的表叔啊!”

就在史湘云混乱之间,他感觉到有人在轻轻地推他:“姑娘,姑娘。您醒醒,您做噩梦了。”

“不可以!”

史湘云大叫着一下子坐了起来。好容易定了定神,哪里有什么大红的灯笼、大红的喜字、大红的喜帐、大红的龙凤喜烛,有的也只是藕荷色的印花蚊帐和两个一脸担忧的丫头。翠缕扶着自己。而袭人手里举着大红色的蜡烛。

见史湘云望着自己手里的蜡烛发呆,袭人连忙将蜡烛搁到边上,有点上了角落里的六盏连灯,这才过来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做了噩梦?吓着了?”

史湘云道:“我梦见宝玉娶亲了,娶的还是浣纱馆的那位。”

袭人和翠缕都笑了:“姑娘,这梦都是反的。宝二爷是老太太的亲孙子,浣纱馆的那两位姑娘可是老太太的重外孙女儿,这里面差了一辈呢。就是宝二爷真的要娶亲,也不可能是他们呀。”

“可是梦里,我明明看见穿着一身喜服、作新娘妆扮的女子。就长着他们的脸。”

袭人笑道:“姑娘。若是您说您看到了,那您能否告诉我,宝二爷娶的是哪一位?是姐姐还是妹妹?”

史湘云迟疑了一会儿,道:“看着倒是很文雅的模样,应该是姐姐?不对。我记得下面的人说,宝二奶奶有一双巧手,会做各种好吃的。也许是妹妹?”

袭人道:“我看姑娘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今日看见宝二爷那么喜欢张家二姑娘做的小食,又见宝二爷在老太太跟前维护他们姐妹,故而这心里不舒服了,才会做这样的怪梦。姑娘,您想。那两位姑娘,有哪一样配得上的宝二爷呀?”

史湘云抬起头,望着袭人。只听袭人道:“姑娘,您想,我们宝二爷是老太太的心头宝,老太太哪里舍得委屈我们宝二爷。都恨不得将最好的东西搬到宝二爷跟前。这两位张姑娘都是无依无靠依附了来的。若是给了环哥儿这样的身份的人,我们倒是不觉得奇怪,可若是宝二爷,这相貌、出身、家世,样样都不能差了。”

史湘云道:“就跟宝姐姐那样?”

翠缕道:“姑娘怎么说起宝姑娘来了?他有哪一点比得上姑娘的?”

史湘云摇摇头。道:“你以为我是真的不知道?只怕这府里都已经传遍了,金玉良缘。你还真当我是个傻子不成?!”

袭人笑道:“姑娘,您真的想多了。那不过是薛家为了攀附我们二爷,这才编出来的谎话。你难道不知道,这个谎言,我们二姑娘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就戳破了。”

史湘云道:“当真?”

“自然是真的。”袭人见史湘云难以安心,连忙将贾玖对薛宝钗的金锁和冷香丸的评论都说了一番,又道:“您看,宝姑娘的出身一般,身子骨也不好,还要吃冷香丸这么麻烦还不治病的药。等闲的人家可不会给家里的哥儿定下这样的媳妇。”

史湘云沉默了半天,才道:“可是那金玉良缘……”

袭人指着枕头底下的金麒麟道:“姑娘,别说外头,就说这府里,哪个姑娘小爷没有金项圈金锁之类的东西?不要说别人,就说住在这后面的三姑娘,他还是庶出呢,不也有金锁金项圈?要婢子说,宝姑娘的那个金锁还没有姑娘您的金麒麟来得稀奇呢。您这个可是正儿八经去了道观请的,还让大师们专门开过光的。他那个说是和尚给的。可这和尚我们也没有见过,谁知道是真是假,至于这东西。只要跟银楼里说一声,哪里会没有的?”

史湘云点点头,刚刚才略略放心,却听见翠缕道:“可是袭人,我听说宝二爷跟宝姑娘的事儿,是大姑娘奉命亲自跟薛家姨太太开口的。”

袭人一惊,不知道如何反驳,脸上却绽开了笑容,笑得翠缕非常奇怪。

翠缕道:“你笑什么?”

袭人笑道:“我怎么没有发现,我们的翠缕这么容易糊弄呢?不说别人,就说珠大爷跟珠大奶奶定亲的时候,你也是知道的。是二太太在宴会上相中了,又请了仙师合了八字,然后才请了官媒上门议亲的。你们谁听说这样的大事不请官媒,反而让大姑娘这样未嫁的女孩子出面的?就是不请官媒。这提亲的事儿也该是太太奶奶们出面。就是府里诸多不顺,也可以请东府的珍大奶奶和小蓉大奶奶出面啊。哪里需要大姑娘亲自做这事儿的?又不是没人,府里也不差这一份请官媒的银子。”

史湘云一听,也觉得有理。薛宝钗的确没有这个资格跟自己抢贾宝玉。只是贾宝玉是个喜好好颜色的。自己的容貌又比不得薛宝钗,从这几日看,平日里贾宝玉跟自己要好,可是薛宝钗来了,他立即就围着薛宝钗团团转,这叫他不得不防。

史湘云越想越是担心。

他心里很清楚,其实除了一个身份,他其实什么都没有。说是贵族小姐,他的叔叔婶婶有自己孩子,将自己养大、嫁出去了。他们的责任就完了。相对而言,薛宝钗虽然没有足够的身份,可是薛家有钱,更重要的是,薛宝钗还有王子腾这个亲舅舅。有的时候。叔叔婶婶就是再亲,也比不得一个给力又疼爱外甥女儿的舅舅来得更有价值。从家族的份量来说,有个好舅舅的薛宝钗其实并不比史湘云差多少。更重要的是,他有嫁妆,这可比一个空头身份实惠多了。

女孩子出嫁以后,就是夫家的人了,身份也是从夫家算的。而不是根据娘家算。可以说,无论是史湘云还是薛宝钗,嫁给贾宝玉之后,只要他们是宝二奶奶,他们两个就没有什么区别。唯一能够影响到未来的,就是两个人的社交能力。也许史湘云的起点要高一点。但是长袖善舞的薛宝钗也不是易与之辈。

史湘云虽然年幼,可是过早地失去父母,让他更向往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在他对未来的期望的画卷了,贾宝玉占据了相当重要的一部分。史湘云绝对不会愿意看到有人破坏他的梦想,哪怕这个人是对他相当不错的薛宝钗。

没错。在史湘云的心中。像薛宝钗这样的好姐姐没了一个,还会有其他人,但是贾宝玉始终只有一个。在贾政不管事、王夫人被禁足的当下,唯一能够决定贾宝玉的终身大事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贾母。

老太太对于宝玉是怎样的打算呢?

史湘云决定先探探贾母的话。

他不顾外面天色尚黑,偷偷地爬起来,披了一件衣裳,就往贾母的屋子溜过去。其实,史湘云就住在贾母的正房里面。不同的是,史湘云住在正堂东面尽头的碧纱橱里面,而贾母住在西面尽头的暖阁里面。虽然说暖阁和碧纱橱都有薄薄的木板门隔开,可只要轻轻地叩两声,就有丫头来开门。

果然,史湘云倒趿着鞋子(左右两只鞋子穿反了),匆匆地跑过睡着贾宝玉的东套间,跑过大门紧闭的正堂,跑进睡着二等丫头的西套间,靠在尽头的雕花木门上,轻轻地敲了敲。

贾母年迈,精神也大不如前了。他如今最大的毛病就是晚上不容易睡着,也很容易惊醒。史湘云一敲门,他就张开了眼睛。

贾母知道,以自己的辈分、身份和年纪,又少会有事情需要在这半夜里惊动自己。就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情,自己的儿子也会想办法拖着慢慢跟自己说。当然,在这一点上,自己那个大儿子就不如自己的小儿媳妇了。男人跟女人总是不一样的。

贾母确定,他方才没有听见堂屋敲门的声音,唯一的可能就是自己的小孙子想跟自己说悄悄话。

贾母年纪大了,很乐意跟孙子孙女们分享这样的小秘密。但是他没有想到,今日来找他的,会是史湘云这个一贯大大咧咧的侄孙女儿。

史湘云偷偷地爬上贾母的大床,就看见贾母含笑望着自己,不觉红了脸,低低地唤了一声:“老太太”。

贾母道:“云丫头,你这是怎么了?想家了?”

史湘云摇摇头,道:“老太太,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梦见宝玉娶媳妇了。”

贾母道:“哦?那你可看见新娘子是谁了么?”

史湘云道:“是浣纱馆的侄女儿。只是我没有看清是姐姐还是妹妹就醒来了。”

贾母笑了起来。他非常放松:“丫头,梦都是当不得真的。”

史湘云道:“那老太太对宝玉将来的妻子可有什么打算么?”

贾母这才睁开眼看着自己这个侄孙女儿。

在不知不觉间,儿子们都大了,孙子孙女们也是一天一个样。仿佛宝玉昨天才刚刚来到人世间,瘦瘦小小的。宛如刚出生的猫咪,哭起来也是有气无力的,如今也有人关注他的终身了。

史湘云见贾母不说话,不觉有些担心。只得轻轻地叫了一声:“老太太?”

贾母叹息一声,摸着史湘云的头发道:“今日张家那孩子的话让你担心了?”

史湘云道:“老太太,一想到宝玉以后不会第一个找我玩,反而跟着其他从早到晚在一起,我这心里就好像少了一点什么。老太太,你说宝玉以后会不会不理我了?”

贾母笑道:“你这孩子啊,真真是个小娃娃。你跟宝玉从小到大一块儿长大,宝玉何时不理你了?”

“可是张家那两个侄女儿……”

贾母虽然嗓音温柔,口吻却不容置疑:“那是因为宝玉没有吃过他们送来的这种小食。”

史湘云立即就发觉了贾母的不悦,当下就不敢开口了。贾母知道。他们这样的人家最忌讳的就是*。也就是说,张倩张清姐妹两个既然是他的庶女的孙女儿,那么他们就是贾母的重孙女儿,贾母宁可贾宝玉跟薛宝钗传出绯闻,也不会愿意看到有关贾宝玉跟着两个孩子有一丝一毫地流言出现。张氏姐妹会如何。贾母不会有兴趣,也没有这个心情关心,但是贾宝玉是贾母一手养大的孙子,贾母绝对不愿意看到自己心爱的孙子被这样的流言给毁了。

贾宝玉跟史湘云、薛宝钗这些人传出绯闻,就是闹得再大,到了最后也不过是一句“人不风流枉少年”,可要是跟自己的侄女儿这传出了绯闻。那就是禽兽不如。

一个人如果传出了这样的绯闻,那就是污点里面的污点,一辈子都不可能洗尽,更不要说前程什么的,那是想也不要想。

贾母突然觉得,也许将张家这两个孩子接过来是一个错误。不幸中的大幸是。这两个孩子如今是养在后花园里的。只要自己发了话,免了他们的请安,再拘着贾宝玉一点,就可以有效地隔开贾宝玉跟张氏姐妹间的接触。贾母很清楚,贾宝玉喜欢漂亮的女孩子。而张氏姐妹的姿容却不是顶顶出色的,从美色上来说,薛宝钗足足甩出他们一条街。

贾母瞬间在心里下了一个决定,让张氏姐妹日后只在初一十五的时候来给自己请安,别的时间还是让他们呆在后花园里,或者,也可以让他们跟着贾玖多学学管家上面的事情,这样,这两个孩子就没有这么多的时间做有的没有的,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跟贾宝玉接触了。至于贾宝玉这边,自己可以让薛宝钗多过来走走,再选些漂亮的小丫头上来。以贾宝玉的性子,只要有漂亮的小丫头,没几天就会把张氏姐妹丢在一边。至于吃食什么的,有了方子,叫下面照着做便是。

贾母小心中瞬间定下了主意,口中却安抚着史湘云,告诉他:“宝玉还小呢,他命中不该早娶,故而我想等他十五六岁的时候再说。你担心这些也太早了。”

贾宝玉十五六岁的时候,薛宝钗只怕比现在的贾元春还大了,史湘云知道像贾史王薛这样的人家,除非有特殊原因,否则,绝对不会将家里的姑娘留到十八岁。

史湘云以为自己可以放心了,却不知道他的危机才要开始。







12(第三章,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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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两人心里存了心事,接下来无论是贾母还是史湘云都没有睡着,只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微微阖眼。如此一来,两个人在早上的晨昏定省的时候就难免有些精神不济了。

贾元春还以为,贾母是为了自己的事儿故而一晚上都没有休息好,这会儿才会精神不济。就是再给他一个胆子,贾元春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开这个口。万一他开口了,贾母又临时改了主意,不让他去参加拈花法会了,这可如何是好?

同样不敢开口的是薛姨妈。虽然他是客人,坐在这一屋子的姑娘们中间,他还算得上是一个长辈。但是他的身份也太低了。他是王家的女儿没有错,可是现在他是薛家的媳妇,是薛家的人,将来也是埋在薛家的地里。即便他们还是薛家的长房嫡支,不再是薛家的宗族嫡支,甚至连自己手里的皇商牌子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的今天,薛姨妈是没有这个资格开这个口的。哪怕他在上面坐着,也比不得边上高几上的玛瑙花插。

是的,之前进京的时候薛姨妈还不把薛蟠身上的案子当一回事情呢,现在,他可是吃到苦头了。

虽然说,原著里贾史王薛四家都是那种不把人命当一回事情的主儿,但是薛家表现得最为显眼。在薛蟠打死了人之后,薛家连人到底怎么,是死是活都没有问就那么离开的京师。所以,他们只知道薛蟠打了人了,人被打出血了,可到底是重伤还是轻伤,是可以治好,还是已经濒临死亡,这些,薛家人完全不清楚。就是在时隔多时之后,传来对方已经死了的消息的时候。他们也只是当对方想要一笔烧埋银子,却没有想过这里会不会有出入,或者说,有人想借着这桩案子做文章的可能。他们都没有想过。他们都认为,只要花上一笔银子,一切都可以解决。

这样的薛家,除了人傻钱多之外,没有任何值得骄傲的地方。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的贾玖和张氏姐妹对薛家人,包括一脸聪明相的薛宝钗相当无语。

怪不得原著里王夫人会一面勾搭着薛家,一面用自己的儿子作诱饵往薛家掏银子,这样的白痴,若是放过了,真心对不起王夫人爱财、雁过拔毛的本性!

贾赦虽然对人命也不怎么在乎。可是他现在好歹还有理智,知道自己这样做了,必定有人攻击他。而获罪之后的他,也许会保不住自己的爵位,没了爵位。家业也会被认夺走,自己的儿女也会吃苦,自己也不能继续逍遥下去。所以,为了儿女、为了自己,贾赦也不会放弃目前大好的情景去犯蠢。

同样,贾玖也好,张清也好。都是两世为人,自认都是有底限的。也许他们会享受着丫头们的伺候的时候,会催眠自己说这是人家的工作、人家是靠这个吃饭的,也会对冒犯自己的人下狠手,但是,对于跟自己地位平等的人。他们还不致于漠视他的生命。

偏偏是贾玖和张清都不会做的事情,薛家却做了,还做得那么嚣张、那么理所当然,就好像他们就是王法一样。这不是自己作死是什么?

贾玖和张清都没有这个兴趣也没有这个义务去提醒薛家,提醒薛宝钗。因为他们都知道。薛宝钗可不是那种厚道人,你帮了他,他不一定会回报你,更甚者,在将来某个时候,为了某些事情,他还会坑你一把,把你推往通向地狱的深渊,只因为那虚无缥缈的一丁点的好处。

贾玖和张清都坚信,就是现在的宝姐姐还没有变成后来的样子,他的人已经定性,将来迟早会有那么一天的。与其在现在帮助宝姐姐,还不如期待一下可能不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林妹妹。那是个厚道人,还可以交往一二。

没人提醒、对人命案子一点都不上心、以为花点钱就能够搞定的薛姨妈终于尝到苦果了。王子腾被这个妹妹蠢哭了。他不但在信里将妹妹狠狠地骂了一顿,还跟妹妹罗列了许多严重的后果。薛姨妈终于知道,不再是薛家宗族嫡支的薛家在四大家族之中就只是一块肥肉。就是手里有铺子有钱、有房子有地又如何?只要对薛家熟悉一点,再用点小手段,就能够一点一点地榨干薛家,然后让薛家彻底地消失。

天时地利人和,从来不是看不到摸不着的。尤其是这个世界上,宗族是每一个人都可能用到的、仅次于家人的、最可靠的人脉资源。看上去是薛姨妈交出的族长之位带着薛家一族的财产离开的金陵进了京,又住进了贾家。可实际上,薛家只要有人,只要他们肯拼,就是手里没有多少钱,也难说日后他们没有起来的那一天。如果这期间薛家再出一个做生意的奇才,那么薛家有可能再现繁荣。

相反,带着巨额的财产进京的薛姨妈母子三人,男人没本事,女人又都在内宅不能限制多多,就是住进了贾家,看上去没有事情了,可是一来没有人能够见识住下面的铺子,难免下面的人会监守自盗,二来有门路的人都会知道薛姨妈母子没本事手里还有大量的银钱。那个时候,薛姨妈一家子就是砧板上的肥肉。只要有人动了,立马就有一群猎食者扑上来,将薛家吞噬干净。

没了宗族保护的薛家母子,什么都不是。就是一介孤女带着巨额的财产进京,若是家里安排得宜,还能够得到国法和世俗道德的保护呢。可是这样的法律,商人出身的薛家母子是没有这个资格享受的,哪怕他们的招牌上还带着一个皇字。

所以,王子腾在信里明明白白的告诉薛姨妈,他会想办法摆平这个案子,但是,薛家的皇商招牌式保不住了。薛宝钗也别想有参加小选、进宫做宫女的机会了。

接到哥哥的信的薛姨妈当场就昏倒了,家里也乱成一团,自然也顾不上下面的丫头婆子,如果不是薛宝钗想起来,叫人将钩藤浓浓地熬了一碗汤,给薛姨妈灌了下去,只怕薛家就要办白事了。饶是这样,薛姨妈也在屋子里躺了一个晚上,而薛宝钗,又是伤心又是委屈,还没来得及哀悼自己失去的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就被薛姨妈吓住了。等薛姨妈略略好些,他也咳嗽不止,咳嗽到后来更是连连作呕,几乎没把肠子给呕出来。如果不是他想起冷香丸,给自己塞了两丸下去,只怕他今日也来不了。

薛家进京,带来的人本来就少,用的还是贾家的奴才,隔壁又是贾政一家子,可以说现在贾家最难搞的奴才都在那边。这些人都是最喜欢说新闻的,傍晚的时候薛姨妈接到信件,这晚上还没有过去,谣言就传得满天飞,如今整个将军府,也只有贾母这里不知道罢了。

可以说,现在就是张倩这个脾气最软的女孩子也知道,如今想在拈花法会上搏出路的,不止贾元春一个,还有薛家母女。也许,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也会想尽办法巴着贾玖这个位贾家唯一能收到拈花帖的姑娘。

看今日大家给贾母来请安就知道了,昨日薛宝钗在张氏姐妹跟前还摆着长辈的谱,今日来给贾母请安的时候就不敢走在张氏姐妹的前头。若不是张氏姐妹极力推让,只怕一个不敬尊长的帽子就要盖在他们的头上了。

还有,以前薛姨妈来给贾母请安,都是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就是应该跟贾母抬轿子的时候,他也厚着脸皮直接享受了贾母对薛宝钗的夸奖,却对赞美贾家的女孩子极为吝啬。可是今日,他坐在贾母这里,这背也是微微弓着的,脸上的笑容也带着说不清的讨好的意味。

至于薛宝钗,他看上去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这手里的扇子,却频频晃动,就好像熬不住这六月里的天气,又似想要扇去这心里的浮躁。

贾玖忙着照顾弟弟,张氏姐妹辈分最小又被贾母敲打过了,贾元春和薛家母女都眼巴巴地指望着贾母能够点头同意拈花法会的事儿,加上贾母和往日里最会闹腾的史湘云都精神不济,一时之间,这屋子倒安静起来。

贾宝玉第一个发现不对劲:“老太太,怎么大家都不说话。倩儿清儿,昨日的好吃的,你们今日还做么?”

张倩和张清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贾母道:“宝玉,你两个侄女儿不过是尽晚辈的孝心,哪里是专门做这个的人?你看外面这么大的太阳,说不定今日又是一个艳阳天,你素来是心疼家里的女孩子的,就是你身边的丫头们也百般怜惜,怎么对你这两个侄女儿就这么不知道心疼?这些东西有厨房里的婆子做,不用你两个侄女儿亲自动手。”

贾宝玉一听,连忙起来作揖赔礼。张氏姐妹都吓了一跳,赶紧起来深深地回了一礼。



13(第一更)

关于葡萄的分配一事,过去了好几天都没有人开这个口,贾玖和贾倩贾清姐妹俩都以为这事儿却已经过去了,却没有第一个跟他们开这个口的人居然是史湘云。

史湘云来的那天正好是七月十八,宜出行作客的日子,那天一大早贾玖就带着弟弟侄女儿坐了车往张家去了,在张家住了三个晚上才回来。

回来的那天,虽然不是请安的正日子,但是从外面回来了,还带来了张家的回礼,自然是要先到贾母跟前报道、跟贾母说一下这次外出的收获。

贾玖亲自捧出了一个约两尺长一尺宽的盒子道:“老太太,大外祖对孙女儿极为友善,赏了孙女儿两部书、一套文房还有香袋儿、数珠,这是大外祖母给老太太您的礼物。”

这可是实实在在地打脸了,而且是当着外人的面!因为史湘云也在呢,还是个大嘴巴,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往外面说道。让史湘云听见了,就等于是史家人也听见了,说不定史家的亲眷们也知道了。只是那个时候事情会歪成什么模样就不知道了。

贾清眨了眨眼睛,道:“老太太,您为何会这么说啊?老尚书大人还夸了姑姑好呢,还特地拿自己的书送姑姑。听张家的几位表姐妹们说。那还是老尚书大人亲自抄写的。若是老大人不看重姑姑,怎么会拿自己的亲自抄写的书给姑姑?人家可是户部尚书呢。”

像贾玖这样的小女孩跟着长辈去亲戚家作客。得到的东西都是有数的。家资丰厚的人家会给名贵的首饰,家境一般的人家也会准备香袋儿、手串什么的。就是不值钱,也要讨个好彩头。但是女孩子们很少能够得到书籍,尤其是近年来开始流行“女子无才便是德”,很多人家教导女儿也不再延请大儒,甚至有的人家只教导女儿认两个字、学些女诫女则之类的就完了,李纨就是这种思想下的受害者之。

只有男孩子们,外出作客的时候能够得到书籍做礼物。像贾家以前就准备着不少这样的新书,都是拿来送亲戚家里的小孩子的。但是张家的家风跟贾家不一样,不会跟贾家这样讲究排场。就是书籍什么的,也只是张家老太爷手里有一套外面买来的,家里其他的人要的话就只能靠自己抄写。甚至于连张家老太爷自己手里的不少书籍也是抄来的。贾玖能够得到张家老太爷亲手抄写的书,哪怕是很久以前抄的,那也是很了不得的情分了。

史湘云见贾清开口,心内非常不爽。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不过这姐妹两个,只知道自己看这两个人非常不顺眼,当下便道:“长辈训话,没有得到允许就开口。二姐姐你就着这么教导他的?”

贾玖看了看史湘云。又看了看贾母,这才道:“老太太,似乎您对孙女儿有些误会,云妹妹对清儿也有些误会呢。”

贾母道:“罢了。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张家又跟我们家不同,想来你们也幸苦得紧。你们先回去休息罢。”

贾玖抬头看了看贾母。见贾母的脸上已经出现了不耐烦,只得将东西留下。自己带着贾倩和贾清姐妹两个回去了。虽然只是离家三日,莫要说贾玖。就是贾倩和贾清屋里也有些东西,哪怕是留下了几个丫头守着,可是丫头又抵什么事儿呢?

让贾玖担心的还有贾母那边。之前出门的时候贾母还好好的,今日回来贾母却是这个样子。虽然说自己没有做错的地方,可是孝字当前,若是贾母真心对自己不满要磋磨自己,那自己也只能受着;若是有什么事情传到外面去,就是自己没有错也会无端生出八分的错儿来。回到自己的屋子,贾玖也顾不得清点自己的东西,直接叫来了小红。

“老太太那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者是有人说了什么话,惹得老太太如此生气?”在寻常的日子里,除非是大事儿,不然贾母都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对着家里的这些孙女儿们更是和气,若是不喜欢了也不会摆脸色,最多是不许人去他的院子请安而已,哪里会跟今天这样阴阳怪气的模样。如果换了一贯天真烂漫的王夫人还有些可能。贾母可不是王夫人。

小红垂着头,道:“姑娘,不就是那葡萄闹的。以前老太太屋里的葡萄是吃不完赏给下面的丫头们吃,那些丫头们吃得腻味了就干脆整篮子整篮子地往外面丢。那些葡萄丢出来的时候都是好好的。虽然东西是小,可也是用真金白银地买来的。今年老太太屋里的就六十斤葡萄,老太太一个人当然是吃不完的,可是宝二爷和三姑娘也在老太太屋里呢,云姑娘也是喜欢吃这个的。宝二爷又是极心疼他屋里的那些个丫头们的,葡萄少了,那些丫头们不够分,这才吵闹起来。”

贾玖道:“原来是这样。”

小红道:“不止如此。姑娘可记得宝二爷屋里那个名唤袭人的丫头?”

“就是挤走了媚人的那个?”

小红道:“可不是他。端着一副贤惠的模样,可最会挑事儿的就是他了。如果不是他搬弄是非,也不会撩得云姑娘心头火起。云姑娘不高兴,在老太太跟前露了口风,让老太太觉得我们府里亏待云姑娘了,这才不给姑娘好脸色看的。”

贾玖道:“原来如此。罢了,既然是老太太给宝玉的丫头,那我们也不便管。我记得分家以后,大厨房里面就不再管老太太的饭,老太太都是在自己的小厨房里吃的。东西也是按份例送过去的,让那边画押的。既然都是按照规矩来,也不能说我们错了。若是那些丫头们自己喜欢吃,那就让他们自己掏钱去外头买去。”

听见贾玖这么说小红倒是忍不住笑了,这话也未免太过天真:“姑娘,您就不管么?”

贾玖道:“管?如何管?是叫我掏钱买葡萄呢还是让我将老太太屋里的那些丫头们都抓起来?我不过是管着里面的事儿,就是这果子,外面送多少、如何分配,都是父亲安排的,我可插不上手。那些丫头们要闹,就让他们闹去。惹怒了父亲,父亲自然会收拾他们,我又何必给自己找不自在。”

晴雯最是灵巧,他素来知道贾玖对贾倩贾清两个的看重,当下便道:“姑娘,话是这么说,婢子就怕那些丫头们不敢来动姑娘却对下面的两位姑娘不客气故意使唤折腾呢!老爷把两位姑娘记在已故的大爷的名下,可老太太那边未必会承认。若是这里头又有人折腾一二,只怕老太太第一个不高兴,两位姑娘就要受气了。”

贾玖想了想道:“还是先看看吧。既然已经记在哥哥的名下,就是不用参选将来也是给大户人家做媳妇的,日后这样的阵仗多的是,总不能事事都依靠别人。”

正说着,就听见远远地传来小丫头们的请安声,没等外面的丫头通传,就看见史湘云自己掀了帘子进来了。

贾玖吓了一跳,连忙起来道:“云妹妹,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都是下面的丫头们不尽心,居然还要云妹妹自己掀帘子。”

史湘云道:“要我说,都是二姐姐你脾气太好,把他们给惯坏了。”

按照礼数,原来应该是史湘云在门外等候通报,然后贾玖带着人出去与他见礼迎接的,只是史湘云没等丫头们通传就直接闯了进来。贾玖不好说史湘云的不是,只能说自己的丫头不尽心,原本史湘云应该客气一二,或者说我想二姐姐了直接进来之类的客气话,姐妹二人客气一二,这一章就算是揭过去了。谁想到史湘云不但闯了进来,还说是贾玖把丫头们给惯坏了,不但屋里的这些丫头们不服气,就是贾玖也觉得史湘云今番是来者不善。

贾玖沉默了一会儿,道:“云妹妹,你这是怎么了?好像是哪里受了气儿一般?哦~我明白了,是不是宝玉又说了什么不中听的,得罪了妹妹?不如回头我让他给你赔罪如何?”

史湘云道:“不干宝玉的事儿。二姐姐,我敬你是年纪大又是最懂规矩的,有一桩事情我倒是想请姐姐帮忙评评理。”

“最懂规矩四个字我倒是不敢当。云妹妹,你这也说倒是叫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不知云妹妹今日这怒气匆冲冲的,所谓何事?”

史湘云道:“我听说姐姐自诩孝女,甚至为了维护父亲闹上金銮殿,为父亲也为自己赢得了好名声。就是不知道这怠慢母亲怠慢祖母之人可否当得起一个孝字?”(未完待续……)

14(第二更)

史湘云这话却是有逾越了,他是客人又是小孩子,有些事情原来是轮不到他来说的。同样,也是因为他年纪小,有些事情由他来开口要便宜很多。换了别人,面对六岁的史湘云也许根本就不会在乎他说些什么,但是贾玖不一样,尤其是不孝这个罪名,绝对是贾赦一家子背负不起的。

贾玖比贾家的任何一个人都清楚名声在这个世界上的重要性。很多时候,为了名声、为了体面,人不得不咬牙忍受委屈。

贾赦也好,贾玖也好,眼下还没有撕开体面这张薄纸的资格。

心中拿定了主意,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是笑着对史湘云道:“云妹妹,你这话倒是让我有些糊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往我这个可怜的、比你大不了两岁的远房表姐的头上扣上不孝两个字?云妹妹,为何不说个明白也好让我分辩一二?”

史湘云今日过来。心中多多少少是憋着一股怨气的。他冲着贾玖而来,甚至连自己根本就没有这个资格在这里说这些话都忘记了。也无非是吃定了贾玖是个软和的性子。

也许是贾玖太过淡然,也许是之前贾赦之女太过包子。也许在史湘云的心中,贾玖始终是那个由着人磋磨的可怜虫。他忘记了,贾玖只是对于不会碍着自己的人淡然,若是碍到自己了,却是连面子里子都一并扒下。

史湘云道:“你是明知故问。”

“我明知故问?”贾玖眨了眨眼睛,拿着扇子遮住了自己的脸,却让史湘云,或者说史湘云的丫头翠缕更加注意自己脸上抹的仙人掌糊糊,略略沉默了一回。这才整理好措辞,道:“云妹妹说的祖母,这家里膝下有孙子孙女的,如今只有老太太和母亲,而母亲躺在屋里已经好几个月,两个侄女儿也没有任何不是。看起来云妹妹指的是老太太和老太太膝下的几个孙子孙女了,就是不知道云妹妹言辞之中指的是哪一位?大姐姐?哥哥?我?三妹妹?宝玉?还是现在还是懵懂婴孩的四妹妹、琮儿或者是环儿?”

史湘云瞪着一双大眼睛涨红了脸,道:“二姐姐,你是在消遣我么?”

贾玖道:“云妹妹。你这话倒是让愚姐委实糊涂。妹妹素来是个伶俐的,怎么说了这半天都没有说到点子上?妹妹就是要说愚姐不孝,总该告诉我,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好了。若是没有理由、无端地冤枉人。那就莫怪姐姐生气,下次的簪花会上,姐姐一定找上两位侯夫人好好说道说道。”

莫要说贾玖了。就是贾玖屋里的那些个丫头们也个个对着史湘云主仆怒目而视。就是翠缕也知道不好,偷偷地拉了拉史湘云。不孝这样的罪名可不是可以随便乱扣的。若是弄得不好。很可能会让两家成为死敌。史湘云是小孩子,上面的两位长辈或者数落一二也就过去了。可翠缕这个小丫头很可能会因此而送命!这叫翠缕如何不紧张?

史湘云以为贾玖是瞧不起自己,只顾着怒瞪着贾玖,却没有想到他的丫头却跟他有了两样的心思。

史湘云可以对贾玖不客气,可是翠缕却不敢得罪贾玖。作为贾母身边出来的丫头,翠缕原来是贾家的家生子,跟探春身边的翠墨一样,都是贾母送给小辈们的。按照贾家的规矩,贾母身边有一等丫头八人、二等的丫头十六人,三等的丫头十六人,下面的粗使小丫头若干。贾母原来的那些一等丫头们出去了,可是一等丫头的位子就只有八个,二等丫头有一半升上去了,另外的一半自然只能另外找出路。就好比袭人早早地就盯上了贾宝玉,并且通过史湘云进了贾母的眼,然后去了贾宝玉身边。翠缕和翠墨两个原来是贾母身边的三等丫头,只是赶上了时候,贾母突然将自己身边的那些个大丫头都放了出去,连不少二等三等的丫头也遭了殃跟着犯了事儿的父母家人一起被撵了出去。翠缕和翠墨两个运气好,家里人老实,自己也不是那等爱表现的人,借着这股子的风升上了二等。他们没有在二等的位置上呆很久,又碰上贾母将小红和晴雯两个送给了贾玖。贾宝玉之前就得了袭人,为了公平,贾母将翠墨给了探春、翠缕给了史湘云。

论升迁的速度,翠缕跟翠墨可以说是三级跳了,可是翠墨本人却不怎么开心。比不上小红这个炙手可热的大管家的女儿也就算了,比不上晴雯和袭人两个外头来的算怎么一回事?更重要的是月钱少了。

贾母身边的一等丫头的月钱就有一两银子,二等丫头虽然跟姑娘们身边的一等丫头的月钱是一样的,可是这姑娘小爷的身份地位直接决定了他们这些丫头们在其他丫头婆子们跟前的体面。像贾宝玉是贾母的心肝宝贝,就是他身边的粗使丫头也有人抢着做,可要是给探春这样的庶女做一等大丫头也有人要考虑一二。以前这位二姑娘养在老太太跟前的时候,谁都不把他当成一回事情,就是翠缕自己扪心自问,自己当初虽然不曾怠慢了这位姑娘,可在心里也不曾将这位姑娘当一回事情。可谁想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位二姑娘回到了自己的父母身边,得到了大老爷的疼爱不说,还成了嫡女。这些都是其次,更让翠缕心中不平的是,从下个月开始,这位二姑娘就要开始当家了。比起三姑娘和宝二爷,手里有钱又有权的二姑娘自然更威风一点。

翠缕现在就可以想象得到那些仆妇们对这位二姑娘身边的丫头们的巴结了。

对比之下,自己虽然成了老太太的亲侄孙女儿的贴身大丫头,可是史家的家境不好,就是史湘云这位史家大姑娘每个月就只有那么几吊钱,轮到他这个丫头,更是比贾家同等身份的丫头们足足少了一半,更不要说他在贾母的院子里的时候还能隔三岔五地能够得到一些赏钱。

也正是因为非常清楚贾玖如今的地位,翠缕才不希望史湘云得罪了贾玖。在翠缕的心中,自己如今伺候的这位姑娘,说笨也不至于笨得无药可医,说他聪明也不是聪明绝顶,很普通的一个小姑娘,有点小算计有点小聪明,却在很多时候有意无意地被那些丫头们当了枪使。只是自己现在是史湘云的丫头,也只能尽心尽力地伺候史湘云、为史湘云谋划。

翠缕知道,这葡萄的事儿说是自家姑娘给老太太鸣不平,其实还不是被下面的那些丫头们给闹的?说什么老太太没得吃了,其实根本就是下面的丫头们没吃舒坦。

翠缕赔着笑,道:“二姑娘,请恕婢子多嘴,其实我们姑娘是听说今年老太太屋里得的葡萄比不上往年的数儿,又听了先闲言碎语,被人撩起了火气。还请二姑娘海涵。”

史湘云喝道:“翠缕,你是我的丫头还是二姐姐的丫头。”虽然翠缕是贾母送给史湘云的,可是翠缕如此巴结贾玖,在贾玖面前这样小心翼翼,叫史湘云心里能够舒服才怪!

贾玖看了看史湘云,抬眼道:“小红,你把账本子拿来,外面的旧例和京郊庄子的账本也都拿来。”

小红应了一声,很快就指挥着几个小丫头抬了一只大箱子进来。箱子里面便是一本又一本的账册子。

贾玖道:“按照惯例,这账本子总不好给外人看的。不过云妹妹既然这样问了,我若是空口无凭的,只怕就是费尽唇舌云妹妹也不会相信。”说着就从账本里面取出了三份,打开来指给史湘云看,道:“云妹妹,你看,这是去年京郊庄子上送来的账本,这里明明写着‘进葡萄八百斤’,可是你看这里,这是总账,上面写着‘庄子上孝敬两百斤,外头采买三百斤’这是外头采买的账本,一斤葡萄十六两银子。云妹妹你可知道这后街上一斤葡萄卖多少钱么?”

史湘云已经傻了,直愣愣地道:“多少钱?”

贾玖道:“只要八百个钱。如今的官价是一两纹银兑换一千文,十六两银子就是一万六千文钱,这账本上买一斤葡萄的银钱在后街上足足可以买上二十斤。”(未完待续……)

15(第一更)香囊加更

史湘云听说这个的时候却是已经傻了,就是他再无知也知道十六两银子跟八百个铜板相差多少。品书网(广告)可是贾玖还在往下面说:“云妹妹,你可知道,这八百文一斤的葡萄还是后街上的小贩看碟子下菜见是内宅里面伺候的丫头故而虚抬价钱的么?出了这宁荣街,外面一样的葡萄一样的品相也不过二三十文一斤,偶尔也有出价五十文的,但是从来就没有超过一百文。若是到了庄子上,漫山遍野都是葡萄,只要是吩咐一声,庄子上的小子们个个都抢着帮忙采摘,最多也就费几个铜板给他们买包糖吃!”

史湘云呆了半晌才道:“可是老太太那里……”

贾玖道:“我也知道,今年的葡萄送进来的比往年少,一来是今年的天气不大好,葡萄的收成要比往年差一点,二来是下面的奴才发卖了许多。说来也怪,那些会办事儿的奴才多是贪得厉害,不贪的奴才们做事儿就差了一点。一样是八百斤的葡萄,往年送进京里的时候,倒是有四分之三是好好的,可是今年在路上就损耗了过半。老太太那里能分到六十斤,已经是父亲将用来待客的那一份省下来了。老太太的份例也就比梨香院那边的老祖宗们略略少一点儿而已。”

史湘云道:“既然外面的葡萄这么便宜,二姐姐为什么不打发人买去?为何在这里哭穷?”

贾玖看了看史湘云道:“云妹妹,有一件事情你大概忘记了,采买有买办,而我是没有这个权力管外面采买上的事情的。我能够做的,就是熟悉熟悉这些账本,然后管好自己的院子和后花园而已。若是老太太离不得这葡萄,我这里将自己的份例孝敬上去也就是了。云妹妹,你能告诉我,老太太那里的葡萄都是谁吃的么?”

史湘云道:“说了这半天。二姐姐,你不过是不愿意拿东西出来招待我就对了。”

史湘云觉得是贾玖看不起他,所以才不想拿好东西出来招待他这个表妹,却不知道贾玖自己才郁闷呢。跟这个熊孩子说了这半天。史湘云一点都没有听进去不说,还觉得自己是欠了他的。

贾玖也不耐烦了,道:“云妹妹,你也应该听说过,我们家刚刚分宗出来,又还了国库的银子,今年的租子还没有收上来,家里的银库却已经干了,就是这日常用度还紧巴巴的呢。下面的庄子就送来这么多的葡萄,还要留出祭祖的份儿。因为葡萄容易坏。所以是五日一送的,老太太那里的六十斤葡萄,就是云妹妹和宝玉敞开了肚皮吃,又能够吃多少?妹妹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么?好好的一篮子的果子放在桌子上,妹妹跟宝玉在碧纱橱面玩。那些个丫头们不说小心伺候着,自己倒在外面吃葡萄吃得开心,还嫌葡萄籽烦人!难道放在那里葡萄是给他们吃的不成?宝玉是个糊涂的,见他们颜色好,只要有胭脂吃,他哪里管他们是不是几两银子买来的。云妹妹,你也长点心眼儿罢。莫要被人当了枪使都不知道。”

史湘云涨红了脸。道:“原来在二姐姐心中,我就是那等傻丫头不成?”

说着一甩手就跑了。翠缕连忙给贾玖行了一个礼,急匆匆地跟了上去。

史湘云的年纪虽然小,可这脚步子却不慢,他冲进了假山,却是越想越委屈。忍不住红了眼睛,眼珠子在眼眶里直打转,让跟在后面的翠缕非常担心。

翠缕好容易追上了自家姑娘,见史湘云躲进假山里面,就知道史湘云不敢在人前掉眼泪;。怕人笑话,当下便道:“姑娘,若是姑娘心里实在是不舒服,就跟婢子说说,婢子别的做不到,可好歹也可以给排解排解。就跟这次的葡萄一样,若是姑娘早早地跟婢子说一声,也许姑娘就不用去找二姑娘了。”

史湘云立刻就放下了脸,道:“难道你也认为二姐姐薄待了老太太是对的。”

翠缕道:“姑娘,二姑娘也说了,这葡萄这事儿,一来是留了一部分祭祖,二来是庄子上送的少,故而五日一送的。姑娘,六十斤葡萄,派到每天也有十二斤呢。一斤葡萄就有这么多,十二斤葡萄可足足能够堆满碧纱橱里的那张小圆桌!姑娘也知道的,老太太年纪大了,就是要吃葡萄也不过是茶前饭后的那么几粒而已,多的还不是都给了姑娘和宝二爷?姑娘您想想,您来了这些日子,宝二爷虽然跟您玩得极开心的,可是他屋里的那些个丫头可不干净。”

史湘云瞪着翠缕道:“你也要说袭人的坏话么?”

史湘云一年里头有大半年都在贾家,之前就是袭人伺候他的。那个时候袭人的名字还是珍珠,是贾母跟前的二等丫头。因为他伺候得好、对史湘云也尽心,史湘云在贾母跟前着实说了不少好话。可以说,袭人能够成为贾宝玉身边的大丫头,史湘云可是出了一半的力。在史湘云的心中,袭人就是他身边出去的,谁给袭人难看就是不给他面子。哪怕翠缕是他的贴身丫头,他也不许翠缕说袭人的不是。

翠缕心中微微叹息一声,道:“姑娘,你难道忘记了,前儿个宝二爷屋里的二等丫头,到底哪个婢子当时也没有看清楚,他居然拿着豌豆黄喂鹦鹉。就是边上有人阻拦,要他莫要糟蹋东西,当时那丫头跟下面的小丫头和婆子们吵闹的声音,姑娘也听见了。”

史湘云道:“我记得。也是那些婆子们太可恶,不过是一块豌豆黄,有什么大不了的?”

翠缕道:“姑娘,这可不仅仅是豌豆黄的事儿。鹦鹉也好,八哥也好,这些鸟雀原来就娇贵,只能用谷子养着。那豌豆黄油腻腻的,哪里是那些鸟儿能够消受得了的?姑娘没看见,到了晚间的时候,那只鹦鹉就没了。听说鹦哥姐姐还不开心了一整天。”

史湘云道:“有这事儿?我记得那只鹦鹉很机灵,还会背诗呢。”

翠缕点点头,道:“可不是;。那只鹦鹉还是鹦哥姐姐调教出来的呢。当年外藩进贡了一对金刚鹦鹉,高祖皇帝原本想将那对鹦鹉赏赐给先太夫人,可是先太夫人坚辞不授。后来这对金刚鹦鹉在宫里供奉的精心伺候下繁衍生息,在宫里生不少蛋,孵出了好些小鹦鹉出来。当时因为高祖皇帝很稀罕这对金刚鹦鹉,所以小鹦鹉出世之后,宫里的娘娘和小皇子小公主们都想弄一只,偏偏高祖皇帝将这头一窝小鹦鹉都赏赐给了太夫人,还派了宫里的供奉专门来打理这些鹦鹉。这些金刚鹦鹉看着是寻常的鸟雀,可实际上却代表着这府里的体面。要知道,这京里,除了宫里,也只有这府里有这么多的金刚鹦鹉了。”

史湘云沉默了一会儿,道:“你继续往下说……”

“是。”翠缕应了一声,道:“姑娘,我也是老太太屋里出来的。我们这些小丫头进来之前学到的第一句话就是做人要惜福。就好比这鹦鹉来说罢,明明这府里有专门喂鹦鹉的谷子,为什么那丫头非要用豌豆黄不可?还不是在下面的小丫头跟前显摆他得了上面的赏赐?老太太屋里时常备着各色的点心茶果,老太太一人吃不完自然是分给上头的姐姐们吃,上头姐姐们吃不完才轮到二等的丫头,二等的丫头吃不完这才轮得到三等的小丫头。那丫头既然是宝二爷身边的二等丫头,其实在老太太屋里也不过是三等的小丫头而已。这种点心什么的,上头姐姐们是不稀罕的,可是下面的小丫头们也有摸不着的。那丫头明着是拿着豌豆黄喂鹦鹉,其实还不是为了显摆?可是他自己糟蹋东西也就算了,何苦折腾那鹦鹉?那也是一条命呢。”

听到这里,史湘云也觉得没劲,道:“你就想说这些?”

翠缕道:“姑娘,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例子而已。明明是供奉上面主子们的点心,偏偏那些丫头们就有本事折腾。可是再怎么着也不能短了老太太的啊?那些丫头们可不管厨房里面能不能变出来,他们只顾着自己舒服了,却不知道有的时候厨房的人看见账本都想哭。若是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就跟今天一样,故意吵吵嚷嚷地说老爷和二姑娘短了老太太的东西,都是老爷和二姑娘不孝顺。姑娘可知道,这宅子里面有多少的事情,都是这么闹出来的。姑娘,您是老太太的娘家侄孙女儿,又不是这府里的人,何苦掺和到这些事情里面去。”

史湘云道:“你是说,我听到的那些都是有人故意这么安排的?可是不对啊?有关大老爷的事情,可是很早以前就有话了。”

翠缕压低了声音道:“姑娘,那宁可知道一心要算计大老爷的人里头,头一个就是二太太么?那些丫头会变成这个样子,跟二太太可脱不了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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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二更)两章合一

贾母早就派了人在大门口等候,所以贾赦刚到贾家大门口就有人飞奔去通报贾母了。荣庆堂正堂里,贾母高高地坐在上面的榻上,这心里却不平静。

除了请安,这是今年第四次将这个长子叫到跟前。第一次是贾玖告了御状,皇家派了一位王爷和三位皇子来拿人,两个儿媳妇都被抓走之后,贾母以为,从贾玖出逃到后来的一连串事情都死贾赦的预谋,将这个儿子叫到跟前好一顿数落;第二次是将两个儿子叫到跟前交代事情;第三次是因为王家女人来了,贾母还当着王家太太和王熙凤的面责打贾赦。可以说,每次贾母叫贾赦,几乎没有一次好事情,甚至其中的两次,贾母都亲自出手打了这个儿子。

虽然贾母也知道,这个儿子其实并没有多少过错,却忍不住地一次又一次地在两个儿子中偏向小儿子。这次也一样。

这样的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贾母是绝对不会做的。所以,明知道可能是一种威胁,贾母也只得打点起精神。自己带着孙女儿们出门。只是这样一来,就不可能只带贾元春。其他的小辈都要带上才算公平。

正在胡思乱想间,外头传来通报声。贾母迟疑了一下,在鸳鸯的提点下着才反应过来,道:“让老大进来罢。”

贾赦听见丫头通传,连忙整了整衣裳,低着头进去了。走到屋子中央,眼角的余光看见坐在上面的母亲的裙摆垂在脚踏上,只露出一点点鞋尖,贾赦就撩起衣摆跪了下去:“儿子给母亲请安。”

看着眼前这个头发已经花白的长子,贾母长叹一声。当初还在摇摇摆摆学着走路的长子。如今也是个老人了。时间过得太快了。

贾赦跪在屋子中央,半天都没有听见声音,正在奇怪,上面就传来衣裳摩挲的沙沙声,接着,眼前就出现了一只手。虽然保养得极好,皮肤依旧白皙,却早就不复年轻时候的光洁,手掌上的皱纹和青筋清晰可见。

贾赦愣愣地抬起头。却是自己的老母亲拄着拐杖,站在自己面前,伸到自己面前的手,可不是母亲的左手。

没有言语。只是静静地凝视了一会儿,贾赦这才顺从地将自己的右手放入贾母的掌心,自己站了起来。却顺势扶着贾母,在贾母的示意下。往东面第一把靠背椅上坐了,这才在贾母的示意下。在贾母的对面坐下。

贾母长叹一声,道:“你如今也是年近六十的老人了,而我这个老婆子也年近八十,偏偏我们家的运气不好,人口凋零……”

古人的生命并不是很长,所以四十以后有逢九进十的说法,即四十五岁的人可以说自己年近半百,五十四岁的人可以说自己年近六十,换而言之,年近半百指的是年纪在四十五岁到四十九岁之间,包括上限和下限,年近六十是指五十四岁到五十九岁,年近七十指六十三岁到六十九岁,年近八十指七十二岁到七十九岁,以此类推,都包括了上限和下限。

但是古人结婚时间早。按照古礼,男子加冠、女子及笄之后就可以议亲,所以一般来说,男子二十二女子十七岁的时候,就是家里为他们举行婚礼的时候。后来,经过战乱和岁月变迁,结婚的年龄也一再提早,到了大齐朝,因为选秀制度的实行,除了那些老牌的世家,很多人家家里的孩子结婚都挺早的,男子还好些,若是女子,十七岁没有出嫁那一般是已经有了人家却因为各种缘故而推迟婚事,而十八岁没有人家也没有成亲,那绝对会引人侧目的。

这也是贾元春如此难熬,甚至不惜使用下作手段的原因。如果他不想办法把自己嫁出去,很可能家里真的会把他嫁给薛蟠这样的人家。

听贾母说起家中人口凋零,贾赦也是满脸哀戚。换了别人家里,就是结婚晚一点,二十五岁的时候也该有儿子女儿了,等到了五十岁的时候,这孙子都已经了娶媳妇,重孙子都会跑了。跟贾赦这般年纪,若是动作迅速一点,只怕都已经开始操心重孙子的婚事了,哪里像贾赦这样,连儿子还没有加冠,这儿媳妇都不知道在哪里呢,更不要说孙子。

贾赦不敢跟贾母顶嘴,更不敢揭伤疤,让贾母难受,只得坐在那里长吁短叹。

贾母道:“我知道,你心里必定是怨我的。”

贾赦连忙离了座,长跪在地,道:“儿子不敢。”

贾母虚扶起贾赦,道:“不要说你了,就是老婆子自己也在后悔,被那些所谓的情分所惑,给你兄弟讨了这么个搅家精回来,还被他蒙蔽了,害了家里的子孙。只是事情已经这个样子了,我们能做的,也只有往前看。”

贾赦道:“老太太,您的意思是……”

贾母道:“你莫怪我偏心。我如今只有你们兄弟两个儿子,你领着祖宗的爵位,手里还有大笔的产业,将来总是不愁的。可你弟弟不一样,他这辈子只能这样了,就是手里有些钱财,可是他的名声已经毁了甚至连儿女也被他牵连,老婆子也只能多顾着他一点。”

见贾赦没有表示,贾母就知道,贾赦心里一定在想着:“果然如此。母亲叫我来,必定是为了弟弟。”

贾母摇摇头。道:“老大,你要知道。你闺女是要参加大选的。除非他被撂了牌子,否则他的婚事轮不到我这个老婆子操心。”

贾赦默默地点了点头。却不说话。

贾母叹息一声道:“老大,二丫头的事儿,我们只能从长计议,如今我们能为他做的,就是好生教养他,为他将来铺平道路。虽然说你跟你弟弟已经分开了,可是你媳妇还在屋里躺着。在外人的眼里,二丫头就跟大丫头一样,都是老婆子样的。大丫头若是不好了,二丫头一样不好。你可明白了?”

贾赦听见事关女儿,果然竖起了耳朵细听。

贾母见儿子上心了,再接再厉道:“虽然说你们已经分出去了,大丫头无论是嫁得好了还是不好,都不会碍着二丫头将来的路。可是大丫头将来的结果好了,世人看见大丫头为人做事都好,才能够更看高二丫头一眼,将来二丫头要上去也更容易。”

贾赦连忙躬身受教。

贾母这才满意地道:“老婆子知道。这次的拈花法会对二丫头极为重要,可是这次对大丫头来说一样重要。那里有许多贵人,若是大丫头运气好,被贵人看中了。将来二丫头大选,大丫头也能够帮得上忙。大家姐妹,总是互相守望共进退的。”

贾赦刚听着还在点头。听到这里吓了一跳,道:“老太太。您是说,让大丫头进……”

贾母果断地点头。打断了儿子的话:“没错。”

贾赦大急,道:“可是宫里的娘娘们最忌惮的就是大丫头。若是惹急了他们,不止大丫头自己有麻烦,二丫头也会被牵连……”

贾母道:“我知道。我还知道,薛家的手里有一样东西,绝对是皇上需要的。只要让王家跟薛家去说,让他们家交出那件东西,大丫头至少也能混一个嫔位。能大丫头进了宫,再熬几年资历,将来二丫头大选的时候,进宫成为上位妃嫔的可能性就大得多。”

贾赦道:“老太太,您的意思是,将大丫头和二丫头都送进宫去?”

贾母道:“没错。反正宫里的娘娘们都忌讳大丫头,他们绝对会把眼光盯在大丫头身上,不会让大丫头生下皇子皇女的。这样一来,躲在大丫头的影子里的二丫头就有机会了。”

贾赦一听就舍不得了:“老太太,二丫头小呢,又是被娇养大的。我舍不得他进宫去。若是嫁了京里的人家,我还能常常见到,可要是进了宫,还能不能见上一面都是未知数呢。”

贾母哼了一声,道:“看你没出息的样子,换了别人,老婆子还没有这个心思为他谋划呢。你呀,就是太老实,不知道上进。你可知道,这样的你错过多少机会么?”一想起旧事,贾母就恨铁不成钢。如果不是这个儿子畏畏缩缩、犹豫不决,贾家早就上去了,怎么会被边缘化得这么厉害,京里有个什么社交、宴会的,贾家都轮不上?

贾赦低头不语。他知道自己没有那么聪慧的脑袋,也不是玩政治的料子。他唯一会的,就是躺在祖宗的功劳簿上,等着皇家养着他。

贾母见儿子不说话,知道这个儿子又走神了,立即用拐杖敲了一下地板,对着刚刚回神的儿子道:“我素来知道你有些呆性儿的,看不上这些内宅手段。我问你,如果不是你对内宅的事儿这么不上心,你先头的媳妇是怎么没的?还有你的儿子,是怎么一死一毁的。你知道让儿子去考明算科,怎么就不知道给女儿也找条富贵路。这天底下,谁家能比得过皇家!”

贾赦迟疑着道:“可是母亲,二丫头真的不是这块料子。”

贾母哼了一声,道:“不是这块料子。他厉害着呢。之前,他软趴趴的,就连老婆子都以为他没救了、只能放弃了,可是他一下子就跑到金銮殿上去了。结果呢,那些得罪过他的、怠慢过他的、在背地里说过他不是的,还有在他跟前摆老资格的那些奴才如今都在哪里?就是他二婶你弟妹王氏如今也在佛堂里面呢。那些奴才都被官卖去做苦役,你弟妹也坏了名声,这下半辈子都只能在佛堂里面了。就你闺女,不但全身而退不说。还得了当今万岁和皇后娘娘的青眼,不但得了赏赐还得了赐名。甚至连你也得到的平反。这样的手段,哪里是一般的女孩子能够做到的?还有他回来以后,除了祭祖、给你打下手之外,别的事情你可看见他出头了么?就是那个宝丫头在表面上都比他出挑,更不要说大丫头和云丫头了。这份隐藏自己的本事,整个家里所有的女孩子加起来都不如他。要知道,在宫里,让自己显眼并不难,可是在最短地时间里面讲自己隐藏起来。这份本事可不是人人都会的。若不是他这份本事,老婆子也不会认定了他。”

贾赦道:“老太太,没有别的法子么?”

贾母摇摇头,道:“若是有别的路可以走,老婆子还会不想法子先将大丫头嫁出去?你要知道,你弟弟那边的名声已经没救了,你这里虽然好些,但是也仅限于你的儿子们的婚事还有余地,你闺女的婚事一样艰难。若是他被撂牌子。他也一样愁嫁!”

贾赦沉默不语,他知道贾母所言非虚。名声这种东西,被毁掉不是一天两天能够修补回来的。

贾赦左思右想,也没个主意。只得道:“那儿子就请母亲多多费心了。”

贾母点了点头,道:“知道了。你跟张家那两个媳妇说一声,让他们安排车轿罢。”

贾赦连忙应了。

少顷。多福轩那边传来消息,张家两个媳妇都认为贾母的排场太大了。那天的贵人很多。若是这排场太大很容易得罪人。比方说贾母的八抬大轿,正经的王妃也不过是八抬大轿呢。按照品级贾母的确可以用八抬大轿。可是这真要用了,那就是得罪各府太妃王妃的节奏。还有薛姨妈虽然是贾家的客人,可是他的真实身份却是商人家的媳妇,用轿子也逾制了。张家给出的最后方案是,贾母一辆车,贾玖带着贾琮张氏姐妹一辆车,贾元春带着贾宝玉探春一辆车,薛家母女一辆车,至于史湘云,跟着贾母也使得,跟着贾玖或者贾元春也使得。

贾母听了,只得道:“罢了。那就让宝玉云丫头两个跟我一车,其他人就按照这单子上安排罢。”

贾母要带着家里的孩子们去参加拈花法会,消息传出去,就连宁国府也惊动了。别看贾敬炼丹修道,穿着道袍天天在外面混,可是在真正的道门中人的眼里,他就是个野路子,根本就拿不出手。甚至贾敬用了无数的办法想弄到一张帖子,也还没有成呢。

也不是说宁国府没有这个财力给贾敬弄一张帖子,而是花钱买来的那种帖子贾敬完全看不上。听说贾母之所以能够带一大家子去拈花法会,完全是因为贾玖得到了一张特别的帖子之后,贾敬立马给儿子发了话,让他安排。贾珍没有办法,将事情交给了尤氏婆媳,而尤氏和秦可卿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尤氏也好,秦可卿也好,他们都知道,贾玖如今还小呢,才八岁,更要命的是,京里该知道的人都知道,将军府的这位小姐是个不识字的。因为种种原因,这位小姐被王夫人给放养了,就是他要他写一封信也是不能够的。

尤氏和秦可卿都有苦说不出。

那是他们的公公、太公公,又是个任性惯了的。就是考中了进士,他还是说出家就出家去了,可见也是一个难缠的主儿。若是做不到,他们这两个做儿媳妇孙媳妇儿的就等着这位出手罢。

可是要贾母带上宁国府的人,尤氏和秦可卿都认为,自己跟秦可卿还可以,毕竟自己是小辈,就当成是附件的附件随便挤挤也就算了。若是让贾母带上贾敬,就是尤氏再自欺欺人也觉得可能性不高。他很清楚,贾母有多么讨厌贾敬。

被逼得没有法儿,没奈何,尤氏只能带上秦可卿亲自来找贾玖。

秦可卿道:“二姑姑,我也知道这事儿有些强人所难。只是我也是没有法子。这事儿无论是成不成,我都没有怨言,只求姑姑能帮我们一把。”

贾玖听了,抱着弟弟对着窗外发了一会儿呆,道:“嫂子没有找上老太太,而是直接找妹妹,已经是给妹妹面子了,妹妹如何不知道?嫂子的难处,妹妹也知道。大老爷的意思妹妹明白。只是我也只能说尽力而为。至于能不能成,我不能保证。若是不能成,我是不敢开口的。可若是真的成了,还请大老爷答应我一个条件。”

尤氏连忙道:“什么条件?”

贾玖道:“请大老爷回家,为我弟弟启蒙。”

尤氏一愣。他虽然是宁国府这边的族长夫人,可他也是儿媳妇,不敢做公爹的主。只得表示他要回去禀告贾敬,请贾敬自己拿主意,便回去了。

贾玖年纪小,不知道这里面弯弯绕绕,尤氏却隐隐知道一点,自己的公爹不是那么容易就改变主意的,若是一个不好,自己可是两面不是人。这样的事情,还是让公爹自己决定才好。

显然贾珍也是这样想的。只是这时间所剩不多,贾珍就是再不情愿,他也只能连夜出城。

这里尤氏一走,张清就开口了:“姑姑,你真的有把握拿到第二张帖子么?”

贾玖道:“不试试怎么成?”

他找出纸笔,在纸上写明了原因,又翻出贾琮抓中时得的小弓弩,将信纸绑在箭矢上,走到外面对着自己的屋顶上方射了过去。感谢他兑换的教学系统。至少这一次,他每个字都写对了,只是每一个字都不那么漂亮就是了。

贾玖在赌。他记得那天丹华子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他是否看得见。贾玖想来想去,最后还是认为,是否能够看见,应该是道门高人送特殊帖子的标准之一。不知为何,贾家这里经常有白影出没,就是自己的院子也一样。如果这些白影,就是隐身了的道门中人,那么,发现他们并向他们射箭的贾玖绝对会引起他们的兴趣。这次的拈花法会规模这样盛大,可见帖子是极多的,那么他多讨一张也不是不可以。反正也只是给世俗中人的帖子。

不得不说,贾玖的思考方向是对的。因为贾宝玉,不,应该说神瑛侍者和补天遗石的关系,让贾家的灵气比别的地方要浓厚一点。而能够被警幻仙子选中,十二金钗的资质本来就异于常人。所以,越是临近拈花法会,来到京中的隐士高人就越多。他们除了自己布置聚灵阵修行,自然也有人挑选合适的地方打坐。所以,贾家的上空就有许多高人隐身,就连贾玖这院子上就有一位。

这些高人不是不能够避开那支箭,可是箭矢上扎着信纸,还瞄准了人射击,这就不是凑巧了。

看过了信件之后,果然有人为贾玖弄了两张给世俗中人用的高级拈花帖。

对于贾玖的行为,张倩和张清都莫名其妙。他们可看不见那些白影,还以为贾玖在胡闹,可是一转身,贾玖卧室里,这临窗大炕上未曾收起的炕桌上居然多了两张帖子,那就不是玩笑了。

至少,张倩和张清都吓了一跳。

张清已经傻了。他以为自己穿进了架空世界,哪里知道,这里还是一个神话世界呢。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修行者的话,那岂不是说,还有妖魔?那么这些妖魔会不会吃人呢?张清混乱不已。比起嫁人,他当然希望自己能够修仙。作为要给现代女子,他当然不喜欢跟别的女人抢一根公用的黄瓜了,可是这修仙也是危机重重,叫他难做决定。如果张清是机甲或者是智能电脑,那么他这样的情况就等于是逻辑混乱导致智能模块崩毁。而他是人,他会出现这种情况等于说,他其实是两个都想要、却偏偏面临二选一的死命题。

贾玖不知道张清的混乱。在拿到两张帖子之后,他打算直接交给贾赦,由父亲来处理这两张帖子的去处。(未完待续……)

17(两章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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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知道薛家手里有一样很特殊的东西,却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什么。贾母便将这项任务交给了贾元春,让贾元春想办法诈出薛家手里的东西。贾元春心中也没底。他知道,自己的姨妈和表弟都不是聪明人,但是他那个表妹却不是笨蛋。一个不小心让对方发现了自己的意图,就不会有第二次机会,甚至对方会夺走原本属于自己的机遇。这是贾母反复叮嘱自己的事情,也是贾元春不得不提防的事情。

贾元春根本就输不起。

为了达到一举中的的目的,贾元春终于走进关着王夫人的佛堂。

这是一座不小的院子,据说当年第一代荣国公的爱妾就住在这里。跟所有的妾一样,他的存在就是正室心中的刺,更不要说这个妾室是个胆大妄为的。仗着宠爱给顾氏夫人下绊子不说,还将主意打到了高祖皇帝的头上。最后的结果就是贾家夭折了一位庶出的小姐,这位妾室也被关了起来。后来,这位妾室走了以后,这座院子就被改成了佛堂。

虽然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就是因为高祖皇帝和顾氏太夫人的关系,这座院子一直不曾修缮,但是从这座院子的布局和仅存的景物依旧可以看出当年那位老姨奶奶在老国公心中的地位。

虽然说本朝的许多律令要比前朝要宽松许多,但是在很多地方,无论是勋爵之家还是官宦世家,都默默地遵守着从前朝流传下的老规矩老律令,这些老规矩老律令,就是约定成俗的、不成文的法令。就比方说,前朝就规定了王府正殿是七间,国公府邸要降等,正殿(或者是正房)五间。因此,荣禧堂是五间,家中重要人物的房舍。正房最多也就五间,像家里的嫡系爷们和家里的太太奶奶们,他们能够住的房舍,正房最多也就五间。好比说身为老太太的贾母的正房是五间,贾赦和邢夫人的上房也是五间,荣禧堂里面也是五间,而作为贾赦的儿子、荣国府的正经继承人贾琏,在原著里他们夫妻的正房就只有三间。

可是当初这位老姨奶奶,他住的这个院子居然跟身为正室夫人而且还是国公夫人的顾氏夫人一样,正房也是五间。屋子很高也很大,当初的雕梁画栋因为没有人打理,不是缠满了蛛丝就是油漆剥落,但是那精美的雕刻依旧隐约可见。院子里还有一座假山。假山里面还有一个小小的暗室,正是夏日里纳凉的好去处。如今,这假山上缠满了藤蔓,冷硬的石块之上覆盖着满满的绿意,显得生机勃勃。院子里高高的银杏树下还有一座汉白玉石桌。桌面上刻着棋枰,错眼看去,仿佛当年的荣国公跟爱妾刚刚还在在这里手谈,等过了日头他们还要来这里复盘一般。

待走进屋子,饶是外面还是热浪逼人,贾元春还是被屋子里的阴冷逼得生生地打了一个冷战。屋子很高很大,只在北墙上挂了一幅观音像。下面就是一个蒲团。帐幔上不致于跟宫里的冷宫一样破烂,却也褪尽了颜色,合着窗户上已经烂了的窗纸和空荡荡的屋子,越发显得死寂。

生与死,强烈的对比,让贾元春非常不舒服。待看见跪在蒲团上头发白了一半,还没有一件首饰、只以一方旧手绢包裹着头发的妇人,他的眼泪就下来了。

“太太……”

一声悲呼,却是未语泪先流。

跪在观音前的王夫人,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来。

刚被送进这里的时候,王夫人是怎么都不服气的。他终日叫骂,骂贾母权欲熏心、过河拆桥。如果不是贾母想跟婆婆顾氏太夫人、儿媳张氏争权夺势,自己一个小儿媳妇怎么也不可能摸到家里的账本和库房钥匙的。就凭自己的嫁妆,怎么也能够舒舒服服地过完下半辈子。结果贾母的目的达到了,事情又爆发开了,贾母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自己的头上,自己已经稳稳地坐在老祖宗的宝座上。

王夫人也骂贾政。要本事没本事、要学问没学问,就是品德也烂得没人看得上,吃着自己的用着自己的,结果出事儿了,屁都放不出一个。如果贾政不知道自己不该住在正房、如果贾政不知道自己每日花用的银钱是怎么来了,王夫人第一个不相信。

王夫人还发狠赌咒,咒贾赦早死,咒贾玖这辈子都没有好人家愿意要他。他发誓等贾珠出息了,他一定要一个一个地让这些亏待过他的人好看。

可是,贾珠死了。

王夫人怎么都不敢相信。当时他得到贾珠不好的消息,还以为贾珠在用苦肉计,想把自己弄出去。可是他怎么会想到,贾珠是真的不好了呢。然后贾珠真的死了,王夫人也傻了,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出息又上进的儿子就这么没了。

等贾珠出殡之后,王夫人就天天在这里念经,却不再叫骂了,只是边上的人也不知道他每日里在想什么,还以为他已经认命了。

贾元春看见的就是这样的王夫人,面沉如水、眼神内敛,完全没有表情,更不复当初慈眉善目的雍容模样。

“太太。”

王夫人好半天才道:“是你,元丫头,你怎么来了。”

贾元春没有发现王夫人的不对劲,只是道:“女儿想太太了。是女儿不孝,今日才找到机会来见太太,还请太太原谅。”

王夫人这才有点反应,可是低着头的贾元春根本就没有看见。

“你瘦了……”

虽然只有三个字,可是王夫人手里的念珠却动了一动。住在这里越久,王夫人就越想出去。之前他对自己的儿子抱着希望,如今则将希望放在了女儿的身上。女儿两手空空地来看自己,应该是来接自己出去的吧?自己可不能落了场子,让人看了笑话。要知道,自己可是王家的女儿,又做了贾家十几年的当家太太。

可惜,贾元春今日可不是来接他的。只听贾元春道:“太太,女儿还好,可是太太……”

王夫人看着女儿这副模样。心里就有些不舒服。自己的女儿啊,明艳爽利的女儿,怎么学起了那未语泪先流的小家子做派?王夫人不觉皱起了眉头,道:“我很好。在这里只要念念经就可以。倒是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居然做出这等模样。你可不要学你那个不像话的四姑姑!”

贾元春道:“太太,女儿是遇见了一桩极为难的事儿,故而求了老太太,想跟太太讨个主意。”

听说居然不是为了迎接自己出去的,王夫人的心不觉灰了一半,道:“我在这里吃斋念佛,就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这里也是不知道的。丫头。你来找我可是错了主意。若是让我出去了,也许我还能够帮到你,现在么,我就是能做的也有限。”

贾母根本就不可能将王夫人放出来,就是贾元春自己也知道。如果这会儿王夫人被放出来了,那就等于说王夫人没有过错。王夫人若是没有过错,那么有错的就是贾母和贾政。在祖母父亲和母亲之间如何舍车保帅,贾元春非常明白。

对于王夫人的要求,贾元春置若罔闻。他摸出一方帕子按了按眼角,口中道:“到底是太太,女儿这点心思还是瞒不过您。老太太跟女儿说。薛家手里有一样东西,是女儿需要的。只是老太太没有明说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太太,您能否为女儿指点迷津?”

王夫人默默地看着这个女儿。他原以为,这个女儿到底是自己的肚子里爬出来的,怎么说也该跟自己一条心才对。可是女儿居然就跟没有听见一般。王夫人狠狠地捏着手里的佛珠,手指都发白了。

王夫人忍着气。道:“好端端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贾元春低着头,道:“太太,让您住在这里,是老太太的意思。也是为了给外面的人一个交代。除非我们几个出息了,不然,老太太只怕没那么容易开这个口。如今哥哥已经没了,宝玉又小,只有我去拼一把。女儿已经说通了老太太,让老太太带女儿去参加这次的拈花法会。若是有幸中了贵人的眼,那女儿就有可能重新回到宫里去。如果女儿能够搏出一个位置来,太太不但能够出来,还能够重新成为当家人。”

贾元春给王夫人画了一张非常漂亮的饼。至少王夫人对着这个美好的未来发了一会儿的呆。他知道,若是贾元春真的成了,那么他的儿子,他的贾宝玉就有了一个皇妃姐姐,有了个至高无上的姐夫。那个时候,谁都不能欺负他们母子。

王夫人心动了。

见王夫人不语,贾元春迟疑了一下,方才轻声道:“太太?”

王夫人这才回神,道:“如今我是越发不中用了。你说薛家?哪个薛家,他们怎么进京了?”

贾元春道:“就是姨妈家。姨妈带着表弟表妹进京了,说是要送表妹待选。”

王夫人道:“你姨妈?我记得你姨爹走了才三年,他也刚刚出孝没多久罢?怎么好端端的举家进京了?这薛家的基业都在南面,身为薛家的族长,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进京?他是不是将族长的位置交出去了?”

贾元春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王夫人冷哼一声,道:“送女进宫这种话也就糊弄糊弄你三妹妹那样的小丫头片子罢,只怕你那个二妹妹都不会相信。他们家是什么身份,还想送宝丫头进宫?我看是他们在南面惹了麻烦,故而进京躲灾来了。如今他们住哪儿?”

贾元春道:“也在后面。就跟我们的院子紧挨着。”

王夫人道:“果然如此。薛家在京里又不是没有房子。换了别人家,若是举家进京,又不是孤女幼儿,谁会住在别人家里?早早地打发人收拾自己家的房子了。打小我就知道这个妹妹是个没脑子的,故而你外祖特地为他选了薛家,就是怕他拿捏不住。可是我没有想到,他居然会蠢到这个地步。我看他是为了保住自己手里的钱这才舍了宗族嫡支。真真本末倒置。若是让哥哥知道了,只怕要气得吐血!”

贾元春道:“太太,难道姨妈这么做,不是舍了面子得了实惠么?还是说薛家有什么不得了的身份……”

王夫人道:“想来你也知道,那薛家的祖上乃是紫微舍人,也就是中书令。正儿八经的宰相。你想堂堂宰相之后,怎么做起了商贾之事?那不是有辱斯文是什么?”

贾元春立即就知道戏肉来了:“太太,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文章不成?”

想是被关了太久,没有人跟他说话。如今面前的又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王夫人跟倒豆子一般地跟女儿交代起他知道的事情。

“当年太祖皇帝从微末之中登上至尊之位,薛家就是为太祖皇帝打理粮草的。那个时候太祖皇帝最放心的就是薛家,让薛家这位当家人做了本朝第一位中书令。就是那位中书令没了,太祖皇帝依旧不愿意将国库交给别人,就让你姨爹的祖父子承父业继续做这个。只是,薛家跟贾家、王家一样,都不是读书人家,做事还可以,考科举就不成了。你姨爹的祖父就是这样。算账的本事还可以,但是要他作诗填词、写一篇锦绣文章来,他绝对不行。若是让你姨爹的祖父做中书令,只怕朝臣们就不服气。当然,户部尚书和户部侍郎也一样。太祖皇帝就想了一个法子出来。专门设立了一个衙门,让你姨爹的祖父领着。这个衙门就是后来的通政司。”

贾元春道:“女儿从来都不知道这些事情。”

王夫人拍拍女儿的手,道:“这也是你外祖给你姨妈说亲,我才知道的。只是这薛家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到了你姨爹,就只领着金陵通政司。若不是这通政司直达天听,位卑权重。只怕没人会在意这个衙门。通政司说白了就是皇家的探子,等闲人可不会知道身边哪个人是通政司的官员呢。”

贾元春这才恍然:“难道薛家有通政司的名额。”

王夫人道:“没错。因为太祖皇帝的缘故,薛家每一代的当家人都是通政司的人。只是位置高低罢了。我想你也听说过你表妹经常参加甄家的簪花会的事儿吧?你以为,如果不是他父亲是通政司的主官,他能够进甄家的大门?只是既然是密探,只怕就是身上有官位也只能藏着掖着。”

王夫人嫉妒妹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凭什么自己比妹妹聪明也比妹妹能干。自己就只能嫁给贾政这种国公府邸的嫡次子,外头光鲜其实什么都不是,上面还有厉害的婆婆和油盐不进的嫂子。自己的妹妹呢?嫁到了薛家,没有婆婆,自己一进门就当家。甚至丈夫因为官职的关系,明面上只能以商人示人,还没有妾室添堵。每每想到自己一把年纪了还要在贾母面前立规矩,妹妹却能够舒舒服服地坐着,王夫人心里就有气。

“如果你姨妈没有把家里的族长之位交出去,等你表弟大了,也能够在通政司混一个位置。但是你姨妈实在是太蠢了。你姨爹呢,身为通政司官员,本身就是皇家的探子,守密是探子的第一准则。而且你姨妈本来就不是那种存得住话的人,但凡有什么事情,他必定会拿出来显摆一二。所以,你外祖家里无论是什么事儿,你姨妈总是最后一个知道。有关这通政司和薛家的事儿,我想你姨爹也不会告诉你姨妈。你姨爹走得也急,就是他有心,只怕也没来得及告诉你表弟表妹。薛家和你姨妈会做什么,只怕你也能猜到了。”

贾元春道:“太太说的,女儿明白了。也难怪女儿一说,姨妈迟疑了两天就信了。女儿还以为是自己的口才好又有老天爷帮忙祖宗庇佑,却没有想到原来是姨妈一家子都不知道他们自家的事情。”

王夫人听见祖宗庇佑四个字,心里非常不舒服,咳嗽了两声,道:“你姨妈我是知道的,你那个表弟,能让你姨爹宁可在女儿身上花功夫,想来也是一块朽木。薛家唯一有脑子的,就是你那个表妹,可惜年纪小、见识浅薄,就是有些小女孩儿的算计也有限。你姨妈养不出好孩子,若是由男人养女儿,只怕先养出来的是野心。只要我们在后面略略动个手脚,不怕薛家的财产不会到我们的手里。”

贾元春道:“母亲是说金玉良缘?”

王夫人道:“你怎么知道这个?”

贾元春连忙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

王夫人道:“看来老太太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薛家什么身份,就凭蟠儿那不知好歹的性子,就是这一关过了,日后有人勾搭一下,他说不定又犯了案子。只要安排得宜,不怕你姨妈不把整个薛家给宝丫头作嫁妆。不过,宝丫头有那么个哥哥,给你弟弟做正房也委屈了你弟弟。有那么个糟心的大舅子,不是给你弟弟添麻烦么?要我说,就是婚书定下了,我也只肯让他做个二房,至于正室,宝玉是有造化的,就是配个皇家郡主也绰绰有余。”

贾元春道:“太太,这事儿不急。横竖薛家已经进了京,表妹小,宝玉更小。女儿好奇的是,如今姨妈手里,或者说薛家那里到底有什么东西,能让老太太这么忌惮,甚至还还要求大老爷忍耐,不许大老爷为了表妹压着二妹妹生气。”

王夫人想了想,道:“通政司上的事情,你姨妈肯定是不知道的。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干脆地就把族长之位交了出去,也不会这么干脆地带着儿女上京来。毕竟,这个恩典是皇家给薛氏一族的族长的。如果不是正经的官职,那就是你姨爹在任上留下的东西。对了,通政司是皇家的探子,自然也会监视下面的百官。也许你姨爹手里握着的就是金陵乃至是江南出来的官员的把柄。”

贾元春吓了一跳,道:“不可能罢。这么重要的东西,姨爹怎么可能留给姨妈?若是让外面的人知道了,那不是要姨妈一家子的命么?”

王夫人摇了摇头,道:“你姨爹既然是通政司上的人,那么他能够监视百官也不稀奇。而且就是因为你姨妈蠢,你表弟是个没有的,大家才不愿意相信,这东西在你姨妈手里。只是这事儿不能急,等日后慢慢来也使得。你眼下最重要的是进入当今万岁的眼。你可想好了要怎么做么?”

贾元春想了想道:“我记得宫里前面的三位贵妃娘娘和现在是淑妃娘娘都是温柔和善的江南美人,女儿想着……”

王夫人摇摇头,道:“你若是这样想,那你就错了。你原来就属于那种明艳可人的爽利人,现在你是瘦下来了,可要是日后进了宫,得了宠,金尊玉贵地养着,又丰腴回来了呢?难道一个劲地节食?你还要不要生孩子了?”

贾元春道:“那太太的意思是……”

王夫人道:“当今万岁幼年丧母——别看他宫里什么样的人都有。要知道,对于男人而言,自己的母亲总是不一样的——在宫里的时候很是艰难。能够平安活下来,那还是太上皇后没有儿子,故而对他极为照应。我只是这样一来,万岁就是想念母亲也只能偷偷地压在心里。他毕竟是因为太上皇后的照拂又加上运气好才走到今天的。我记得老太太手里有一幅画,画的就是当今万岁的生母未进宫之时的模样。你去问老太太观摩两天。然后按照那上面裁两件衣裳……”

王夫人说一句,贾元春都点头。完了,王夫人道:“你听我的准没错。万岁能够平平安安地走到今天,等闲人可摸不到他的喜好。从太后娘娘身上下手,反而是最快的。”



01

步天街,登云梯,御鼓一响动九重。

边关战事一日三变,百官在御前吵成了一锅粥,谁会想到就在右丞相与兵部尚书吵到最厉害的时候,从来就不曾响过的御鼓居然咚咚咚地响了起来。沉闷的鼓声回荡在金銮殿上空,让百官为之一凛。

谁,是谁在这个时候告御状?!!!

不要说文武百官,就是上面昏昏欲睡的皇帝也吓了一跳。

上一次的御鼓响起是什么时候来着?

御鼓一响,意味着有天大的冤情需要面陈君王,而这样的案子基本上会牵连出一大串的官员。这次的御鼓又会让多少人人头落地?

不要说其他人,就是左右丞相也心中暗自嘀咕。能够爬到今日的高位,就是他们自己做得再好,也难保没有人往他们的头上扣屎盆子。更不要说,没有人能够一辈子都不犯错。

一时之间,金銮殿上一片寂静。

皇帝对自己的大太监王继恩微微点了点头,那太监赶紧去了。到午门外一看,却是一个小孩子。看衣着打扮可不是一般人家出生,倒像是富贵人家的女儿。

“哪儿来的瓜娃子!这御鼓是你可以玩的么?来人,将这孩子乱棍打出去!”

那小孩子尖叫着道:“我是来告状的!我要告家里的奴才!让我进去!”

王继恩原来还以为会涉及自己身上呢,却没有想到这个小孩子是为了如此可笑的原因告御状,便止住了那些侍卫,道:“你真的是来告御状的?你可知道,要告御状,就必须滚钉板又或者……”

“滚钉板就滚钉板,我今天一定要让陛下知道我家的冤情!”

王继恩还想着让这孩子在滚钉板和打板子里选一个呢,却没有想到这孩子这么心急。他对着侍卫颔首示意,那些侍卫立即就搬出了钉板。

那孩子站在钉板前,默默地给自己打气,正要弯腰,又被边上一个侍卫拦住了:“小姑娘,滚钉板要先脱了衣服鞋袜。你是女孩子,可以穿里面的单衣,不能再多了。”

小女孩愣了一愣,继而很干脆地将衣服首饰都扒了下来,果真只留下贴身的单衣。

看见小女孩如此干脆利落地滚钉板,就是王继恩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带着这个小女孩入内,等候宣召。

皇帝一听一个小女孩鸣御鼓、告御状只是为了告家里的奴才,非常惊讶,就是文武百官们放松了下来,觉得有趣得紧。

一声宣,百官就看着御道尽头,一个仅着单衣的小女孩慢慢地走来,看其身形,最多不过十岁,或者说,说这个孩子只有五六岁也是有的。如此年纪的小女孩居然会来告御状,文武百官心中不觉怜意大起。等这孩子入了金銮殿,看着那粉雕玉琢的小脸上还有鲜明的伤痕和血迹,更是让人为之唏嘘。

皇帝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见了这么一个小女孩,他心里也软了。没办法,他的儿子少,女儿更少,健康的几乎没有,只能抢兄弟家的闺女充作自己的女儿。可饶是如此,终究是隔了一层。眼前这个小女孩面对自己也不露怯,可比宫里那些强多了。

皇帝道:“下面何人,为何告御状?”

那小女孩拜了一拜,道:“启禀万岁,臣女之父乃是昔年荣国公贾源之嫡长孙、现蒙朝廷钦封的一等将军贾赦。日前,臣女听说家奴周瑞之妻拿着荣国府的帖子包揽诉讼生受了三千两白银,并亲眼见到此人将证据藏到了荣禧堂。臣女虽然年幼,却也知道,这天底下只有陛下之言才是金口玉言,陛下之下,哪怕是王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如果此事爆发出来,必定是父亲代那奴才受过。臣女想救父亲,故而前来告状。”

皇帝一听,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个周瑞是你们家的奴才?”

小女孩答道:“启禀万岁,此人是我们荣国府二太太的陪房,不是父亲的奴才。而且,此人曾经多次在人前人后诽谤家父。希望陛下能够为臣女一家做主。”

刑部尚书得到允许才开口道:“小丫头,既然你父亲是袭爵之人,那么这事难道不是你父亲指使的么?”

小女孩回答道:“这位大人,我父亲虽然得了朝廷的钦封,但是并没有住在荣禧堂。哥哥曾经亲口告诉我,荣禧堂里面的陈设乃是国公才能够享受的。所以父亲一直住在荣国府东北角的院子里。如今住在荣禧堂里面的人乃是父亲的胞弟臣女的二叔、工部员外郎贾政。当家之人,也是二太太,并不是臣女的母亲。”

这一下,大家心里就明白了,这个小女孩哪里是来告家里的奴才的,分明是求皇帝做主,给他们家撑腰的。

皇帝道:“小丫头,你可有状纸?”

那小女孩摇了摇头:“回万岁,臣女不识字,所以没有状纸。”

“不识字?你几岁了?”

“万岁,臣女今年八岁了。”

御史中丞出列道:“陛下,不管事情因由如何,但是尊卑有序。工部员外郎居然住在了国公在能住的荣禧堂,那是逾制、冒渎之罪。臣请弹劾工部员外郎贾政。”

“臣附议。”

“臣附议。”

………………

一群大臣纷纷拜与御前。

皇帝道:“小丫头,朕夺了你叔父的官位,然后让你父亲搬回荣禧堂住着可好?”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是,跪在下面的小女孩居然如此回答皇帝:“陛下,臣女是来告那些家奴的,不是来告叔父的。臣女家里的那些奴才们一个一个都厉害着呢,欺上瞒下,还偷我们荣国府的东西。不但让我们贾家的子孙叫他们爷爷奶奶,吃着我们家的饭、拿着我们家的银钱,还在背地里骂我的父亲。万岁,臣女不求别的,只求您派人将这些奴才抓起来。臣女只想知道他们都做了哪些恶事!臣女不想让父亲替这些奴才背恶名。”

皇帝刚开始的时候还想宁事息人,可是一听到什么贾家的子孙都要称呼那些做奴才的为爷爷奶奶,不觉心中一动。

他心念一转,就叫了自己三个成年的儿子并自己的心腹兼爱弟来:“老二、老六、老七,你们也大了,也该见见世面。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们去办。十六皇弟,你负责给这三个孩子把把关,免得让他们被下面糊弄了去。至于小丫头你,先安置在宫中。你脸上的伤口可不能马虎,来人,赐冰肌散。”

宫中之人都是聪明人,如果皇帝对这个小丫头感觉一般般,他也只要事后让太医院里的医官给这个小丫头看看就是。如今居然在金銮殿上当众赐下冰肌散,显然是对这个小女孩非常满意了。

何况为了几个区区家奴就派出三位皇子一位王爷,显然皇帝要大办。

既然已经明白了圣意,下面的人自然知道怎么做。一时之间,京城里鸡飞狗跳,就连禁军和王府护卫都出马了,就为了查抄荣国府的荣禧堂和荣国府的奴才。

虽然贾母将贾家乃是京师二等公卿挂在嘴边、自认皇家之下便是自家,可是荣国府已经多年不见御使也是事实,如今家里突然来了三位皇子和一位王爷,更是让贾母惊讶万分。连忙停了戏班子,让人伺候自己更衣。至于他心爱的宝贝孙子贾宝玉,自然是精心打扮了,留在后头,随时候着。

邢夫人与王夫人更是急急忙忙地赶回自己的屋子换衣服,却不知道暗中有眼,将两个人的来处看了个明明白白。

十六皇弟庐陵王在荣禧堂正堂上坐了没多久,就等到了他想知道的信息,所以,等贾母带着儿子儿媳妇来的时候,他也只是微微确认了一下,就直接开口,道:“一等将军贾赦,工部员外郎贾政,有人告你们包揽诉讼、草菅人命。本王奉旨,抄查荣国府荣禧堂。”

此言一出,贾家男女纷纷跪下喊冤。刚开始的时候,贾赦和邢夫人也跟着喊,结果哭了没两下,两人都觉得不对劲来了。既然是抄家,为什么只抄这荣禧堂呢?

聪明人可不止一个两个。刚开始的时候,因为事关爱子,贾母还顾着求情,可是转念一想,年老成精的贾母就明白了关窍。

贾母怒道:“老大,这是你的亲弟弟,你怎么能够做这样的事!”

贾赦涨红了脸,跪地道:“老太太,儿子不知道老太太所指何事。”

贾母大怒,正待发作,却被庐陵王给拦住了:“太夫人稍安勿躁。告状之人可不是令郎。不过圣命难违,太夫人不要让本王难做。”

荣禧堂也就那么大,庐陵王带来的人手不少,能人更是有的是,就是王夫人藏得再隐秘,又哪里躲得过这些宫廷供奉的眼睛。

果然,没有两下子,一大堆的账本、契约、印子钱的单据、当票都堆到了正堂当中,庐陵王翻开其中一本账本,看了看,道:“哇哦哦,府上还真是富有呢。一介女流,一年居然有这么多的银子。本王一年的俸禄也才一万两纹银,就是本王出宫的时候宫里给的安家银子也没有府上一位女眷一年的进项多。不知道将军夫人是哪一个。”

邢夫人只得出列道:“王爷,臣妾便是一等将军贾赦之妻邢氏。”

“来人,拿下。”

邢夫人立即喊冤:“冤枉啊,王爷,臣妾虽然是一等将军之妻,可是臣妾夫妻两个并不住在这荣禧堂,而是住在后面东北角上的院子里。臣妾委实不知道此事啊。”

庐陵王晃了晃手里的地契,道:“可是这里有你的印鉴呢。”

邢夫人一听,立即明白过来:“好你个王氏,做下坏事儿不说,还弄虚作假,拿我来顶缸!”如果不是被人硬生生地拉住了,只怕他一定会将王夫人打个头破血流。

庐陵王这才反应过来,道:“没错,本王倒是忘记了,方才带着人去这荣禧堂东院换衣裳的,可不是这位夫人,而是这一位。既然如此,那就两人都带走。到底孰是孰非,自有刑部和大理寺裁夺。”

立即就有人拿绳子将王夫人给捆了,两人都被装进了黑色的小轿子抬走了。地下的一堆证据,从财物到账本,自然也都被搬走了。连同王夫人的嫁妆也没有落下。如此阵仗,贾赦早已经两股战战,看在贾母的眼里,更是加剧了贾母对贾赦的鄙视。

这个大儿子,终究是难成气候!有什么好怕的,他们贾家可不是一般人家,不说头上的国公匾额,就是祖上的情分,上头就是要处置也会斟酌一二,更不要说,两个女人是用轿子抬走的,又不是用囚车押走的,这里头的差距可大着呢。

转头看见跪在边上的贾政,贾母更是满意三分。这个儿子倒是有大将之风,不曾惊慌失措丢了祖宗的颜面,却不知道贾政心里还在想着,反正邢夫人王夫人都被带走了,就是自己不管,自己那个大哥也会让琏儿去打听消息的,再不济,王家也不会不管王夫人,根本就不用他操心。

果然,等天使走了,贾赦就叫过儿子,要儿子去打听消息了。无论贾赦有多么不喜欢邢夫人,无论贾赦心中对邢夫人这个继室有多少不满,再外人眼里,邢夫人终究是他的妻子。夫妻一体,邢夫人不好了,他贾赦也会受到影响。

在后面的李纨看见邢夫人和王夫人先后被人绑了,又惊又怕,不觉在心里懊悔不该嫁进这样的人家来。他比贾母看得明白,这分明是王夫人做了孽,却那邢夫人顶缸,还被人发现了。这样的事情,换了别人,肯定是墙倒众人推,偏偏这家子却没有几个人将这么大的事情当成一回事情。

如今,他不求上面能够放过自己的婆母,也不求自己的丈夫能够躲过这场风波,唯求不要拖累自己的娘家,不要拖累自己的父母。哪怕他自己也知道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步天街,登云梯,御鼓一响动九重。

边关战事一日三变,百官在御前吵成了一锅粥,谁会想到就在右丞相与兵部尚书吵到最厉害的时候,从来就不曾响过的御鼓居然咚咚咚地响了起来。沉闷的鼓声回荡在金銮殿上空,让百官为之一凛。

谁,是谁在这个时候告御状?!!!

不要说文武百官,就是上面昏昏欲睡的皇帝也吓了一跳。

上一次的御鼓响起是什么时候来着?

御鼓一响,意味着有天大的冤情需要面陈君王,而这样的案子基本上会牵连出一大串的官员。这次的御鼓又会让多少人人头落地?

不要说其他人,就是左右丞相也心中暗自嘀咕。能够爬到今日的高位,就是他们自己做得再好,也难保没有人往他们的头上扣屎盆子。更不要说,没有人能够一辈子都不犯错。

一时之间,金銮殿上一片寂静。

皇帝对自己的大太监王继恩微微点了点头,那太监赶紧去了。到午门外一看,却是一个小孩子。看衣着打扮可不是一般人家出生,倒像是富贵人家的女儿。

“哪儿来的瓜娃子!这御鼓是你可以玩的么?来人,将这孩子乱棍打出去!”

那小孩子尖叫着道:“我是来告状的!我要告家里的奴才!让我进去!”

王继恩原来还以为会涉及自己身上呢,却没有想到这个小孩子是为了如此可笑的原因告御状,便止住了那些侍卫,道:“你真的是来告御状的?你可知道,要告御状,就必须滚钉板又或者……”

“滚钉板就滚钉板,我今天一定要让陛下知道我家的冤情!”

王继恩还想着让这孩子在滚钉板和打板子里选一个呢,却没有想到这孩子这么心急。他对着侍卫颔首示意,那些侍卫立即就搬出了钉板。

那孩子站在钉板前,默默地给自己打气,正要弯腰,又被边上一个侍卫拦住了:“小姑娘,滚钉板要先脱了衣服鞋袜。你是女孩子,可以穿里面的单衣,不能再多了。”

小女孩愣了一愣,继而很干脆地将衣服首饰都扒了下来,果真只留下贴身的单衣。

看见小女孩如此干脆利落地滚钉板,就是王继恩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带着这个小女孩入内,等候宣召。

皇帝一听一个小女孩鸣御鼓、告御状只是为了告家里的奴才,非常惊讶,就是文武百官们放松了下来,觉得有趣得紧。

一声宣,百官就看着御道尽头,一个仅着单衣的小女孩慢慢地走来,看其身形,最多不过十岁,或者说,说这个孩子只有五六岁也是有的。如此年纪的小女孩居然会来告御状,文武百官心中不觉怜意大起。等这孩子入了金銮殿,看着那粉雕玉琢的小脸上还有鲜明的伤痕和血迹,更是让人为之唏嘘。

皇帝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见了这么一个小女孩,他心里也软了。没办法,他的儿子少,女儿更少,健康的几乎没有,只能抢兄弟家的闺女充作自己的女儿。可饶是如此,终究是隔了一层。眼前这个小女孩面对自己也不露怯,可比宫里那些强多了。

皇帝道:“下面何人,为何告御状?”

那小女孩拜了一拜,道:“启禀万岁,臣女之父乃是昔年荣国公贾源之嫡长孙、现蒙朝廷钦封的一等将军贾赦。日前,臣女听说家奴周瑞之妻拿着荣国府的帖子包揽诉讼生受了三千两白银,并亲眼见到此人将证据藏到了荣禧堂。臣女虽然年幼,却也知道,这天底下只有陛下之言才是金口玉言,陛下之下,哪怕是王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如果此事爆发出来,必定是父亲代那奴才受过。臣女想救父亲,故而前来告状。”

皇帝一听,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个周瑞是你们家的奴才?”

小女孩答道:“启禀万岁,此人是我们荣国府二太太的陪房,不是父亲的奴才。而且,此人曾经多次在人前人后诽谤家父。希望陛下能够为臣女一家做主。”

刑部尚书得到允许才开口道:“小丫头,既然你父亲是袭爵之人,那么这事难道不是你父亲指使的么?”

小女孩回答道:“这位大人,我父亲虽然得了朝廷的钦封,但是并没有住在荣禧堂。哥哥曾经亲口告诉我,荣禧堂里面的陈设乃是国公才能够享受的。所以父亲一直住在荣国府东北角的院子里。如今住在荣禧堂里面的人乃是父亲的胞弟臣女的二叔、工部员外郎贾政。当家之人,也是二太太,并不是臣女的母亲。”

这一下,大家心里就明白了,这个小女孩哪里是来告家里的奴才的,分明是求皇帝做主,给他们家撑腰的。

皇帝道:“小丫头,你可有状纸?”

那小女孩摇了摇头:“回万岁,臣女不识字,所以没有状纸。”

“不识字?你几岁了?”

“万岁,臣女今年八岁了。”

御史中丞出列道:“陛下,不管事情因由如何,但是尊卑有序。工部员外郎居然住在了国公在能住的荣禧堂,那是逾制、冒渎之罪。臣请弹劾工部员外郎贾政。”

“臣附议。”

“臣附议。”

………………

一群大臣纷纷拜与御前。

皇帝道:“小丫头,朕夺了你叔父的官位,然后让你父亲搬回荣禧堂住着可好?”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是,跪在下面的小女孩居然如此回答皇帝:“陛下,臣女是来告那些家奴的,不是来告叔父的。臣女家里的那些奴才们一个一个都厉害着呢,欺上瞒下,还偷我们荣国府的东西。不但让我们贾家的子孙叫他们爷爷奶奶,吃着我们家的饭、拿着我们家的银钱,还在背地里骂我的父亲。万岁,臣女不求别的,只求您派人将这些奴才抓起来。臣女只想知道他们都做了哪些恶事!臣女不想让父亲替这些奴才背恶名。”

皇帝刚开始的时候还想宁事息人,可是一听到什么贾家的子孙都要称呼那些做奴才的为爷爷奶奶,不觉心中一动。

他心念一转,就叫了自己三个成年的儿子并自己的心腹兼爱弟来:“老二、老六、老七,你们也大了,也该见见世面。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们去办。十六皇弟,你负责给这三个孩子把把关,免得让他们被下面糊弄了去。至于小丫头你,先安置在宫中。你脸上的伤口可不能马虎,来人,赐冰肌散。”

宫中之人都是聪明人,如果皇帝对这个小丫头感觉一般般,他也只要事后让太医院里的医官给这个小丫头看看就是。如今居然在金銮殿上当众赐下冰肌散,显然是对这个小女孩非常满意了。

何况为了几个区区家奴就派出三位皇子一位王爷,显然皇帝要大办。

既然已经明白了圣意,下面的人自然知道怎么做。一时之间,京城里鸡飞狗跳,就连禁军和王府护卫都出马了,就为了查抄荣国府的荣禧堂和荣国府的奴才。

虽然贾母将贾家乃是京师二等公卿挂在嘴边、自认皇家之下便是自家,可是荣国府已经多年不见御使也是事实,如今家里突然来了三位皇子和一位王爷,更是让贾母惊讶万分。连忙停了戏班子,让人伺候自己更衣。至于他心爱的宝贝孙子贾宝玉,自然是精心打扮了,留在后头,随时候着。

邢夫人与王夫人更是急急忙忙地赶回自己的屋子换衣服,却不知道暗中有眼,将两个人的来处看了个明明白白。

十六皇弟庐陵王在荣禧堂正堂上坐了没多久,就等到了他想知道的信息,所以,等贾母带着儿子儿媳妇来的时候,他也只是微微确认了一下,就直接开口,道:“一等将军贾赦,工部员外郎贾政,有人告你们包揽诉讼、草菅人命。本王奉旨,抄查荣国府荣禧堂。”

此言一出,贾家男女纷纷跪下喊冤。刚开始的时候,贾赦和邢夫人也跟着喊,结果哭了没两下,两人都觉得不对劲来了。既然是抄家,为什么只抄这荣禧堂呢?

聪明人可不止一个两个。刚开始的时候,因为事关爱子,贾母还顾着求情,可是转念一想,年老成精的贾母就明白了关窍。

贾母怒道:“老大,这是你的亲弟弟,你怎么能够做这样的事!”

贾赦涨红了脸,跪地道:“老太太,儿子不知道老太太所指何事。”

贾母大怒,正待发作,却被庐陵王给拦住了:“太夫人稍安勿躁。告状之人可不是令郎。不过圣命难违,太夫人不要让本王难做。”

荣禧堂也就那么大,庐陵王带来的人手不少,能人更是有的是,就是王夫人藏得再隐秘,又哪里躲得过这些宫廷供奉的眼睛。

果然,没有两下子,一大堆的账本、契约、印子钱的单据、当票都堆到了正堂当中,庐陵王翻开其中一本账本,看了看,道:“哇哦哦,府上还真是富有呢。一介女流,一年居然有这么多的银子。本王一年的俸禄也才一万两纹银,就是本王出宫的时候宫里给的安家银子也没有府上一位女眷一年的进项多。不知道将军夫人是哪一个。”

邢夫人只得出列道:“王爷,臣妾便是一等将军贾赦之妻邢氏。”

“来人,拿下。”

邢夫人立即喊冤:“冤枉啊,王爷,臣妾虽然是一等将军之妻,可是臣妾夫妻两个并不住在这荣禧堂,而是住在后面东北角上的院子里。臣妾委实不知道此事啊。”

庐陵王晃了晃手里的地契,道:“可是这里有你的印鉴呢。”

邢夫人一听,立即明白过来:“好你个王氏,做下坏事儿不说,还弄虚作假,拿我来顶缸!”如果不是被人硬生生地拉住了,只怕他一定会将王夫人打个头破血流。

庐陵王这才反应过来,道:“没错,本王倒是忘记了,方才带着人去这荣禧堂东院换衣裳的,可不是这位夫人,而是这一位。既然如此,那就两人都带走。到底孰是孰非,自有刑部和大理寺裁夺。”

立即就有人拿绳子将王夫人给捆了,两人都被装进了黑色的小轿子抬走了。地下的一堆证据,从财物到账本,自然也都被搬走了。连同王夫人的嫁妆也没有落下。如此阵仗,贾赦早已经两股战战,看在贾母的眼里,更是加剧了贾母对贾赦的鄙视。

这个大儿子,终究是难成气候!有什么好怕的,他们贾家可不是一般人家,不说头上的国公匾额,就是祖上的情分,上头就是要处置也会斟酌一二,更不要说,两个女人是用轿子抬走的,又不是用囚车押走的,这里头的差距可大着呢。

转头看见跪在边上的贾政,贾母更是满意三分。这个儿子倒是有大将之风,不曾惊慌失措丢了祖宗的颜面,却不知道贾政心里还在想着,反正邢夫人王夫人都被带走了,就是自己不管,自己那个大哥也会让琏儿去打听消息的,再不济,王家也不会不管王夫人,根本就不用他操心。

果然,等天使走了,贾赦就叫过儿子,要儿子去打听消息了。无论贾赦有多么不喜欢邢夫人,无论贾赦心中对邢夫人这个继室有多少不满,再外人眼里,邢夫人终究是他的妻子。夫妻一体,邢夫人不好了,他贾赦也会受到影响。

在后面的李纨看见邢夫人和王夫人先后被人绑了,又惊又怕,不觉在心里懊悔不该嫁进这样的人家来。他比贾母看得明白,这分明是王夫人做了孽,却那邢夫人顶缸,还被人发现了。这样的事情,换了别人,肯定是墙倒众人推,偏偏这家子却没有几个人将这么大的事情当成一回事情。

如今,他不求上面能够放过自己的婆母,也不求自己的丈夫能够躲过这场风波,唯求不要拖累自己的娘家,不要拖累自己的父母。哪怕他自己也知道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02

宫闱深深深几许。

虽然宫城很大,人很多,号称光太监就有十万,可宫苑之内依旧空旷得很,除了各处的守卫,几乎看不到人。因为没有上面的允许,下面的宫女太监们可不能到处乱走。出了事情,那是要命的。

至少贾家二姑娘住进了这处偏殿之后,就没有见到几个人。不过,他的待遇倒是不错。大太监王继恩可是按照郡主来宫里小住的规格给他安排了四个宫女并四个小太监。当然,这八人人还要负责偏殿的卫生,又要轮番值夜,平时只能轮换着上来当差。

贾元春来的时候,他堂妹正好坐在窗下对着窗外发呆,两个宫女则坐在下面的小杌子上做针线。

贾元春一进来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二妹妹,我求求你,你放过我母亲吧。他年纪大了,可经受不住啊。”

贾家二姑娘跳到地上,认了半天才道:“原来是二叔家的大姐姐。大姐姐变化可真大,我都认不出来了。大姐姐是在哪里当值啊?今儿怎么有空来这里?”

贾元春扑过去想抓贾家二姑娘的衣角,却被边上的宫女鸣琴踢开了:“既然是宫女,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这里是你可以随便进的地方吗?”

贾元春泣道:“事关家母,请两位姐姐行行好,成全小妹的孝心。求求你们,求求你们。”说着,连连磕头。

贾家二姑娘道:“我知道,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大姐姐这样做,是不是想博同情,让人觉得我霸道、容不得人?孝道?大姐姐心里真的有这个词么?大姐姐既然是孝女,为何二老爷和二太太犯错的时候,大姐姐不知道劝谏。如今却来求我,难道只有大姐姐才是孝顺的?还是说,我应该看着我父亲背上不实的污名、由着下人作践,并且对不闻不问。这才是大姐姐眼里的孝顺?”

贾元春一愣,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后面有人道:“将人拖下去,打水洗地。不要让这个女人脏了我的地,污了孝顺二字。”

众人抬头一见,可不是皇帝驾到,纷纷伏地行礼。

食色性也。

当今皇帝是个喜好美人的,虽然现在得宠的丽贵妃是个骄傲的小辣椒,但是之前的三位已故贵妃都是娇滴滴的柔弱美人,宫里还有一个凭着温柔慈善从宫婢爬上来的四妃之一季淑妃,所以,但凡有这个心思搏一搏青云路的宫中女人,只要能忍的,走的都是这一路线。

贾元春也不例外。

换了另外一种场景,精心收拾过的、楚楚可怜的他,恰到好处地展现出自己线条优美的侧脸,皇帝说不定还会心动。但是喜好美人并不等于说皇帝是个脑残,相反,有些时候,他比任何人更较真。

贾政夫妇已经冒犯了他的底线。

皇帝坐定之后,才对地上趴着的贾家二姑娘道:“丫头,你可知道外头对你父亲的评价?”

贾家二姑娘歪着脑袋想了想,道:“万岁,臣女不知道外面的事情,但是家里的那些奴才嘴上说的,臣女却是听说过的。”

“哦?你说来听听。”

“是,万岁。臣女听说过的最多的无非十二个字,荒淫**、没有担当、不知进取。不过,臣女觉得,父亲这样挺好的。”

皇帝一听,笑了:“为何这么说?”

贾家二姑娘道:“看我们家下面的奴才就知道了,他们在背后上蹿下跳,挑拨着我们两房内斗,为的还不是让荣国府乱起来,好让他们有机会浑水摸鱼、乘机捞好处?一家子斗得跟乌鸡眼似的,最后两败俱伤,却让一群奴才在背后弹冠相庆,难道这样才是好的?推己及人,难道要我父亲也跟那些人一样?所以我说父亲这样真的挺好的。乖乖呆在家里,领着朝廷给的体面,不惹事,也不让朝廷烦心,更不曾害了人。所以,臣女说,这样的父亲,哪怕是被人笑话不知进取,也是极好的。”

皇帝心中一动,脸上的笑意更是真实了几分,招手让贾家二姑娘起来,站在自己身边说话:“不错,如此看来,你父亲的不知进取也算不得过错。”

贾家二姑娘道:“是啊。其实有关我们家男丁的事儿,我是看在眼里的。常言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可是看我那个比我小半岁的堂弟就知道了,我们家的男人,有本事的,真的没几个。”

皇帝让贾家二姑娘挨着自己,坐在下面的脚踏上,然后问他:“这是什么缘故?”

贾家二姑娘道:“万岁,我听人说,大家公子大多都是三四岁开始启蒙,七岁的时候就已经正式上学了。可是我那个堂弟,一听说上学就撒泼耍赖,要不就装病。二老爷想管教,如果用了板子,老太太必定会冲出来骂二老爷,说二老爷这是将他老人家往死里逼,还动不动就闹着回金陵去;如果二老爷只是骂我那个堂弟几句,老太太也是不依的。而且老太太经常挂在嘴边的就是‘我们这样的人家又不用靠着科举吃饭的’。试想,在这样的人家家里,哪里养得出有用的人才来!所以,臣女才会说,我们家的男人,本事有限。不过,父亲比别人好在父亲有自知之明,知道有的事情做不了,所以父亲不做,把位置腾给有本事的人。因此,臣女认为,这样的父亲真的挺好的。”

皇帝摸了摸贾家二姑娘的头,道:“那么,你再说说这荒淫**如何?”

贾家二姑娘道:“外头说的荒淫**,臣女也觉得有些没有道理。毕竟那些女人都是自愿伺候父亲的。父亲就是年纪再大,也是朝廷钦封了的一等将军。家里的丫头也好,外头的女人也好,有的是赶着巴结、想过穿金戴银的富贵日子的女人。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父亲也不曾做出什么欺男霸女的事情,相反,还出了买妾之资。父亲比戏文上演的好多了。当然,如果父亲能够注重保养一点,那就更好了。”

皇帝听了,倒是将原来的三分喜爱变成了七分的满意来。

不错,不愧是朕看中的孩子,果然是个好的,连带着对贾赦也有了好感。

进宫这么久,这位二姑娘终于看清了皇帝的模样。皇帝的个子并不高,看着还有些清瘦,也没有留胡须,光洁的脸庞、保养得很好的手,看上去根本就不像已经有了三个成年儿子的人,反而跟贾珠差不多大。唯有微微上挑的丹凤眼习惯性的眯着,掩盖住了眼底说不清的的圣心难测。

皇帝事情多,到底没有在这里久待,却亲口命令下面的人好生照顾贾家二姑娘。

等皇帝走了,贾家二姑娘这才从地上爬起来,道:“鸣琴,我进宫多久了?”

“回姑娘,今天已经是第十七天了。”

“如此,一会儿你去皇后娘娘宫里告罪,并请示娘娘,明日一早我想去给娘娘请安,希望娘娘给我这个恩典。”

另外一个宫女秋葵道:“那姑娘想穿什么样的衣服?”

贾家二姑娘道:“**里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富贵牡丹到烈焰玫瑰到空谷幽兰再到不开花的水仙,姹紫嫣红、千姿百态,就是我扮成一朵花儿也是无用。如此,就尽量平庸一些吧,不要太张扬,也不能太素净,不能犯了宫里的忌讳,更不能招了上面诸位娘娘的眼、让公主们不舒服。总之,在这样的基础上,你们看什么样的衣裳首饰配起来最舒服,就选什么样的衣裳首饰。”

宫里面就是一块石头都长着耳朵。

也就是说,宫里从来就没有什么秘密,哪怕是一点子风吹草动,想知道的人一定能及时知道。听说这位住在皇帝的养心殿偏殿里面的小女孩要来给皇后请安,宫里每一个女人都惊动了。破天荒的,这些女人们都早早地来了,没有一个迟到。

皇后坐在上面,东西两溜靠背椅上按照尊卑分别坐着东一丽贵妃、西一赵端妃、东二吴贤妃、西二周德妃、东三季淑妃、西三敬嫔、东四宣嫔、西四昌嫔。至于嫔位以下低阶妃子,都只能站在这八位妃嫔的身后。

按照规矩,皇后之下,有皇贵妃一位,皇贵妃乃副后,并不是每代都有,至少皇后身体康健的时候就不会有皇贵妃。皇贵妃之下设贵妃二人,妃四人,嫔九人,再往下,贵人、美人、才人、御女之流没有定员。虽然说妃位已经满了,可是贵妃尚缺一人,下面的九嫔更是只有三人,可以说,当今皇帝的**规模并不算大。

坐着的这些妃嫔之中,以丽贵妃最为年轻,父兄兵权在握,膝下还有一个才落地没多久的女儿,是近年宫中最风光的女人。

四妃之中,端妃是二皇子的生母,贤妃是六皇子的养母,德妃是七皇子的养母,这三个妃子年纪稍大,看着都是慈眉善目、端庄高贵的模样。宫婢上去的季淑妃,虽然出身最低,却有一个争气的肚子,一共为皇帝生下了一子三女,虽然小皇子落地即殇,虽然三个女儿只站住了一个,还病歪歪的,可是还是得到了皇帝的眷恋,每个月皇帝都会去他宫里坐坐。

再往下的三嫔,都是生养过的皇子皇女的,虽然都没有站住,可是他们至少生养过,还有个过得去的家世,自然混了一把椅子。

这些女人各就各位之后,贾家二姑娘才得到允许进来给皇后请安。看着这个趴在地上的小女孩,昌嫔先开了口:“都说贾家的女孩子生得好,臣妾惯来是不信的,只以为娘娘跟前的贾女史乃是特例,如今又见了这孩子,方知道往日里竟是我错了。只是臣妾听说,这孩子来告状连状纸都不曾带,说是不识字。虽然说女孩子无才便是德,惫懒至此,松散至此,终究是辜负了。也是皇后娘娘宽宏,依了臣妾的脾气,怕是要恼的。”

众人都等着贾家二姑娘回答呢,却不想这个孩子跪在地上,歪着头,右手挠着右耳屏的根部,显然,这孩子有听没有懂,正困惑着呢。

季淑妃温温柔柔地笑道:“你这孩子,怎么不回话呢?”

贾玖对着季淑妃拜了拜,道:“这位娘娘,方才这位娘娘说了半天,刚刚听上去好像是夸我,又像是怜惜我,可是细听着又觉得不像。这位娘娘,您这么温柔,心肠也好。您行行好,跟臣女说说,方才这位娘娘说了半天,到底是什么意思。”

后面站着的几个年轻妃嫔忍不住好笑,只听季淑妃依旧温温柔柔地道:“昌嫔的意思是说,你进宫有些日子了,为何到现在才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贾家二姑娘道:“原来昌嫔娘娘是在问这个,臣女不曾读过书,是个睁眼的瞎子,昌嫔娘娘不要跟我这个小孩子计较哈。至于娘娘问臣女为何不早些日子过来,臣女不懂宫里的规矩,不过,臣女家采买丫头的时候,都会将小丫头在别院里面养上两三个月,确定没有隐疾,也不曾带着病气,这才会让他们从角门进来。想来,之前让臣女住在那处偏殿里也是一样的道理。臣女卑微,如果因为臣女让娘娘们陷入险境,那就是臣女之罪了。”

皇后眸光一闪,招手让人搬了个脚踏子放在中央,让贾家二姑娘坐了,道:“你这个孩子倒是有心。不错,这宫里面万岁的安危是第一要紧的。你且坐下说话吧。”又问贾家二姑娘多大了,既然不曾读过书,那可会做针线,家里安排了什么功课云云。

贾家二姑娘呢,就老老实实地说了。三个亲孙女当中,贾母在意的就一个贾元春,哪里会管这个不得他心意的大儿子家的庶女?可以说,就是贾母身边的猫猫狗狗都比他这个贾家二姑娘有体面,不然也不会让贾家二姑娘这么容易地就逃了出来,还告了御状。

即便贾家二姑娘已经尽力掩饰了,可是他又如何瞒得过宫里的这些人精子?!他越是掩饰越发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03

贾元春乃是皇**里的女史,打狗还看主人。之前贾元春被拖了下去,皇后也丢了脸面,可是听了贾家二姑娘的话,皇后也不恼贾家二姑娘了,反而对这孩子有了怜惜。

没错,虽然说嫡庶之分云泥之别,可是这说的是同父所出的情况,如果是堂姐妹,则要先看父亲,再看嫡庶的。贾家二姑娘是庶女没有错,可是他的父亲是朝廷钦封的一等将军,而贾政不过是五品京官,贾元春是嫡女没有错,可是他还有一个庶出的妹妹,比不得贾家二姑娘乃是一等将军贾赦唯一的女儿,哪怕这个女儿只是一个庶出。

看到身份比堂姐高贵、却被堂姐堂妹欺负的贾家二姑娘,皇后娘娘就想到了同样被**们欺负的自己,一时之间心中怜意大起,倒也不急着追究之前贾元春让他丢脸的事情了。

这里,皇后与众妃嫔你一眼我一语地逗着贾家二姑娘说话,外间皇帝却常服而来,也不叫人通报,直接就进去了,把一屋子的女人都吓了一跳。

等皇帝入座,众人礼毕,各自归座,这才听见丽贵妃开口,道:“万岁,据说贾家自诩乃皇家之下第一家,就是他们家的孩子,也是各个都有来历的呢。就好比皇后娘娘身边的这位贾女史,听说正好生在大年初一,就连算命的都说此女贵重。至于贾女史的胞弟更是了不得,落草的时候,居然从嘴里掏出一块通灵宝玉呢。万岁,臣妾空长了这么大,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稀奇事儿。也不知道那块玉长成什么样子,臣妾倒是想开开眼界。”

皇帝心里咯噔一声,正好,贾家二姑娘站在屋子中央,正好跟他打了个照面。

贾家二姑娘见皇帝看过来,还以为皇帝要他解释,便趴下来磕了一个头,道:“万岁,这个臣女也是知道一点的,我们荣国府第一代荣国公就是出生在大年初一。老祖宗跟着太祖皇帝南征北战,历下赫赫战功,我们荣国府上上下下都引以为荣。之所以夸大姐姐的生辰好,那也是大姐姐沾了老祖宗的光。至于贵重二字,与其说是夸大姐姐,还不如说是为老祖宗而骄傲。”

皇后看了看皇帝,问道:“那么,那通灵宝玉呢?真的是你那个堂弟胎里带来的吗?”

贾家二姑娘连连摆手,道:“那块玉,娘娘您一看就知道,当不得真的。中间是一块五彩玉,边上还有跟臣女的指头那么宽的金子呢。臣女为此迷惑了很久,还被家里的奴才笑话有眼不识金镶玉。可是娘娘,臣女只听说吞金自杀,也见过那些丫头婆子是如何整治那些犯了错儿的姨娘侍妾通房的,听说只要手里的戒指那么大的一块金子就能够要了一条人命去。如果真的有那么大的一块金子在二太太的肚子里,那二太太是怎么活下来的?又是怎么生下臣女家的那个堂弟的。这是臣女想不通的第一个问题。”

皇后听了点了点头,道:“倒是有几分道理。那么,第二个问题呢?”

贾家二姑娘道:“娘娘,既然这金镶玉已经有这么宽的边了,再加上这中间的玉,您想这块通灵宝玉到底有多大。臣女的亲弟弟,还有堂嫂的侄儿刚出生的时候,臣女都记得清清楚楚。都跟刚出生的的猫崽子一样,才这么一点点大。如果这玉真的是堂弟的嘴里挖出来的,那他刚出生的时候,嘴巴要多大才能够装得下这么大的一块玉?能衔得住这么大的金镶玉的,也只有大头大嘴的妖怪,哪里有什么相貌!母亲曾经私底下偷偷跟我说过,据说自打祖父去世之后,我们老太太的身子就不大好,经常精神恍惚,连说话都不利落,到了后来根本没办法起床。那个时候,家里两位老爷都私底下商量着,要把后事准备起来,给老太太冲一冲。堂弟这块玉原来是请外头的和尚开了光、诈作堂弟胎里带来的,为的就是让老太**心。母亲说,当初老太太摸到这块玉的时候,整个人的精神都好了起来,也知道吃饭了。所以我们家上上下下都当着块玉是通灵宝玉,平日里绝不漏了口风,为的就是老太太能够好好的。”

说话间,就有人将贾宝玉的那块玉取来了,皇帝和皇后一看,心里也相信了七八分,都道:“也难为你们了。”

下面的妃子们一想到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整张脸都只剩下一张嘴巴,都打了个寒颤。如果真的有这样的婴儿,那岂不是妖怪一个?!只怕才落地就被烧死了。这样想着,所有的后妃们的感觉都不好了。与其让他们相信这个孩子是带着金镶玉出生的,他们宁愿相信,这玩意儿是荣国府里有人为了讨好贾母、让贾母安心特别弄出来的。

后面的贾元春也在等着自己主子给自己出气呢,却得来这样的消息,气得前仰后合。更让他绝望的是,连之前跟他交好的小宫女都不肯理会他,还将他给的荷包丢还给他了。偏偏贾元春对此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且说前头,了却一桩心事,皇帝就跟皇后说起闲话来了,中间偶尔有宠妃插嘴几句,却都是文绉绉的,贾家二姑娘没听得几句,就已经晕了。

完全有听没有懂。

贾家二姑娘的皮相不错,如今更是蠢萌蠢萌的样子,倒是让皇帝和皇后想起他们已经夭折了的女儿,尤其是那双迷糊的眼睛,特别像。大概小女孩迷糊的双眼很难以区分,一时之间,皇后倒是把这个孩子跟自己已故的女儿给弄混了,居然问贾家二姑娘:“听了这半天,你可有什么心得?”

结果贾家二姑娘脱口而出:“听着好累人哦。万岁真的好辛苦。”

皇帝非常惊讶:“为什么这么说?”

贾家二姑娘道:“就是啊。明明一句话就能够说明白的东西,偏偏要绕来绕去、拐上七八个弯才会透露出一星半点儿的,简直就是不想让人听懂嘛。听说宫里的娘娘们都是朝廷重臣的女儿,难道朝廷重臣也是这么说话的?那岂不是说,原来几句话就能够弄明白的东西,诸位大人会写上厚厚的一本?文武百官,如果每个人都这么做的话,那岂不是每天送到皇上面前的奏折都能够堆上一丈厚了?要看这么多的奏折,万岁还真的是好辛苦。”

皇帝听了,还真是心有戚戚。

没错,每天送进宫里来的折子还真的比这个只多不少,那么多的奏折,就是放在那里,都有一种让人想拔腿就跑的冲动。宫里的这些女人里头,多的是为他们娘家求这个求那个的,又有哪个会关心他辛苦不辛苦的?也许皇后算一个,丽贵妃也算一个。

皇帝看看皇后,再看看丽贵妃,心中叹了一口气。

皇后跟皇帝做了多年夫妻,丽贵妃又是真正倾心于他的,自然猜到了此刻皇帝的想法,心中不觉对面前这个帮了他们一把的小女孩又软和了三分。

没错,这都是托了这个只有八个虚岁的身体的福,今日换了其他人,或者他的年岁再大一点,根本就不会有这么好的效果。

所以,当内府送份例首饰来的时候,皇帝让贾家二姑娘先挑,皇后和丽贵妃都没有意见。换了别的时候,不说皇后,就说丽贵妃这个小辣椒,就是不当着皇帝的面刺几句,也绝对不会让贾家二姑娘好过。

宫中后妃们的财产都是有数的,大选进宫的女子,品级较高的初封便是一宫主位的,可以带嫁妆,品级较低的也可以带一点私房。然后他们就要靠宫中的份例和宠爱过日子了。虽然有的妃子能够拿到外面的孝敬,但是,那都是私底下,明面儿上,大家都是靠着内府的造办处的供应过日子的。

因此,内府的造办处每天都没有空闲。

今日正好是内府送首饰的日子,正好让贾家二姑娘给赶上了。皇帝便让贾玖挑。那么多的首饰,供应整个**的一季的首饰摆在贾家二姑娘面前,真真是光彩流离、富贵堂皇,说不尽的天家气象,直直地晃花了贾家二姑娘的眼。

贾家二姑娘脑袋转了转,眼光在很快面前的首饰上扫过,就扒拉出一只盘螭衔珠十足真金镯来:“万岁,臣女能够要这个么?臣女只要这一只就够了。”

马上就有人喝道:“大胆。”

皇帝止住了下面的妃子,道:“哦,你喜欢这个?”

贾家二姑娘拜了拜,道:“万岁,不是臣女喜欢这个,而是臣女需要这只镯子。臣女认得,这是螭纹,不是一般的人能够享用的。只是臣女卑微,此番告御状又连累了家里的二老爷二太太,如此回去,就是老太太不会对臣女发脾气,父亲母亲也一定会受累,下面讨好老太太的奴才们更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所以,臣女需要这只镯子。”

皇帝沉默了片刻,道:“好吧,这盘螭衔珠十足真金镯原是一对,你既然要了一只去,那剩下的这一只镯子该给谁呢?如果说得在理,那朕就赐你一只盘螭衔珠十足真金镯。”

贾家二姑娘想了想,道:“螭者,龙之眷属也。看画上就知道,龙王身后跟着的一定是螭龙。臣女听说,螭龙乃是龙王最亲近、最信任的左右手。这满宫里,也只有祭告了天地的皇后娘娘才配得上这只镯子。”

贾家二姑娘将这只镯子比成君王的亲近与信任的象征,几乎每一位后妃都绷紧了身子,结果贾家二姑娘话锋一转,居然将这只镯子给了皇后,让下面几个知道根底的妃子差一点笑场。

没错,皇后的确身份高贵,是太祖皇帝的公主的孙女儿。但是他并不得宠,能够坐上皇后的宝座,也不过是运气好而已。宫里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位皇后原来就是当今皇帝潜邸时期的侧妃,可是皇帝有贤惠美丽的原配正妃,还有温柔可人的侧妃数人,当时还是侧妃的皇后不但不得宠不说,还被一个宫女出身的庶妃给压了一头。进了宫以后也一样。上面有广有贤名的元皇后,还先后有端惠贵妃、端懿贵妃、端康贵妃三位死死地压着他。如果不是当年潜邸的老人死得差不多了,如果不是他的家世还可以,如果不是他运气好,在那个时候怀孕了,如果那个时候丽贵妃还没有到进宫的年纪,他哪里爬得上皇贵妃的位置,又如何母凭子贵,一举成为皇后?

就是现在这宫里,皇后也是不得宠的。丽贵妃就不要说了,皇帝一个月有十来天是在他那里,还有季淑妃,一个月也固定的有那么两三天,其他的妃子们再分一分,皇后居然除了初一十五,其他的日子很少能够见到皇帝。

说皇后乃是皇帝最亲近、最信赖的人,那不是打皇后的脸是什么?

一时之间,诸位妃子各个幸灾乐祸,像丽贵妃这样没有多少城府心机的,脸上就带了一些出来。

不过,贾家二姑娘这样说了,也不能说他说错了。至少皇帝就觉得,贾家二姑娘说得很中肯、很有道理。所以,皇帝为贾家二姑娘戴上了盘螭衔珠十足真金镯,又将另外一只镯子给了皇后。

皇后看了看面前的这只金灿灿的镯子,笑道:“皇上,方才这孩子说他在家里的事情,臣妾听着就觉得凄惶。这孩子是个好的,想来是父母言传身教教得好。只是这样孝顺的孩子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受委屈,臣妾也觉得难受。臣妾听说,这次连这孩子的母亲也被牵连受了不少罪,也是个委屈的。不如将这只镯子赐给这孩子的母亲,圆了这孩子的孝心,免了他们的后顾之忧。皇上以为如何?”

皇帝道:“这镯子既然归了你,自然由你处置。”

皇后一笑,让人将镯子收了起来。

04(第一更)

丽贵妃回到自己的寝宫,先去看望了正在睡觉的女儿,这才回到内室。他一到内室,就放生大笑:“解气解气,真是解气。皇后这一次可真的是要气死了。”

丽贵妃的陪嫁侍女绮霞为主人捧了一碗茶来,道:“娘娘,皇后娘娘挨的这一下可真是够重的。”

丽贵妃道:“这宫里,只有本宫才是皇上心坎子尖儿上的人,谁要是在宫里跟本宫比宠爱、比信赖,本宫一定要她好看。来人,打探一下皇后娘娘的反应。我倒是要看看这次那个老女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这样的事情多来几次,只要他忍不下这口气做点子什么出来,皇上便觉得他不好,那么他将是又一个废后。如果他选择忍着,只怕人人都会觉得他可欺,那个时候,他只会越过越憋屈,最后硬生生地把自己给憋屈死。绮霞,你挑些衣料首饰给那丫头送去,算是谢他给本宫出气。知道该怎么说么?”

绮霞果然挑了四件上等贡缎四件首饰出来,正要给贾家二姑娘送去,却听说了皇后娘娘那边的礼单,立即调整了一番,凑成六样却是每一样比皇后娘娘那边贵重一点,送给丽贵妃过目之后,就带着人往养心殿的偏殿而来。

且说皇后与众妃嫔送皇帝往前面去了以后,众人也就算了。皇后一个人呆在宫里发呆,直到自己的心腹宫女提醒他,他才反应过来。

“那个贾氏,我原以为他是好的,又是公卿之后,背后连着四王八公,或可成为本宫的助力。却没有想到,此女却是心中另有算计,还拿着本宫做踏脚石!可怜本宫被其蒙蔽,险些犯了大错!”

大宫女兰舟在边上小心地道:“娘娘,您言重了。”

“言重?本宫说得算是轻的了。原来那个贾氏身份贵重,所以才会被家里送进宫里来。什么样的女人身份贵重你还不明白么?一国之母!那个女人一开始就盯着本宫的位置呢!只有本宫是个傻子,一直那么相信他!如果不是今日丽贵妃一语道破,只怕本宫至死都被蒙在鼓里呢。”

兰舟道:“那么,娘娘打算如何处置他?要收了他么?”

皇后瞪了他一眼,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办法虽然好,可是现在整个宫里都盯着我们这昭阳殿呢!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既然这个女人如此贵重,本宫可压制不住他。等过些时候,事情落定了,放他回家去。”

兰舟道:“可是娘娘,他知道不少事情,……”

皇后道:“那又如何?你不会推到他的头上去么?倒是他那个堂妹,是个机灵的。”

兰舟道:“娘娘?”

皇后道:“兰舟,本宫记得去年本宫得了一套六枝的镶黄水晶的红玉珊瑚大簪,你把那个拿来,另外配些首饰衣料什么的,给那孩子送去,算是他点醒本宫的谢意。”

这套红玉珊瑚簪以黄金为架,固定住一根又一根寸许长的红玉珊瑚,勾勒出端庄大气的漩涡,并缀有黄水晶的流苏。一套六枝,可以分开戴,也可以成组戴。因为正红的红玉珊瑚难得,故而皇后十分珍爱。

兰舟道:“娘娘,那套簪子可是娘娘的心爱之物。何况,娘娘何必谢那个丫头?他可是贾氏的妹子。今日他也不曾跟娘娘说过几句话,又如何点醒了娘娘?”

皇后道:“你难道没有听明白么?这孩子一开始就说了,因为身份卑微,所以需要首饰撑场面。本宫已经是皇后了,哪里需要跟那些妃子们较劲?那只会抬举了那些妃子,丢了自己的脸面。而且,你没有听他说么?皇后乃是皇帝最亲近最信任的眷属。眷属,既是家眷也是下属,要让万岁觉得亲近信赖,本宫做得可是远远都不够。也是本宫上来得太容易,被皇后的尊荣迷了眼,倒是失了当初的谨慎,忘了皇后与妃子本来就是不同的。你就按照本宫说得去做。”

兰舟道:“可是娘娘,那位姑娘的年纪还小呢,送这么贵重的礼物过去,怕是……”

皇后道:“如果不送得贵重些,其他的妃子又怎么会送出厚礼?本宫看这个孩子在家也是不容易的,就让他发一点小财。他点醒了本宫,等于救了我们娘儿俩的命,自然当得起这份厚礼。你就按照本宫的话去做。”

兰舟知道自家主子脾气一上来,就会变得执拗,不然也不会被那个贾元春拿捏在手里。也正是自家主子这样的脾气,使得这位主子很好伺候,让他们这些宫女太监日子比别处也好过许多。人应该惜福。

兰舟是第一个到达贾家二姑娘住的偏殿的。等贾家二姑娘规规矩矩地行礼,又面对昭阳殿方向谢恩,两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丽贵妃身边的绮霞带着一溜儿人来了。

绮霞道:“奉贵妃娘娘之命,赐荣国府一等将军之女首饰六盒。”

丽贵妃不愧是管着宫务的贵妃娘娘,这出手真是大方,不说别的,就说第一盒里面的蓝田红玉簪就非同小可。蓝田玉中颜色纯正、没有一丝杂质的红玉本来就极少,更不要说要雕成一套六枝的大簪了。这套首饰就硬生生地压过了皇后赐的那套红玉珊瑚的去了。至于其他的首饰,更是样样华丽无双,随便拿出一件都是价值连城的至宝。

绮霞道:“贾姑娘,你可知娘娘之心?”

贾家二姑娘道:“臣女在此谢过贵妃娘娘的关爱。如果今日不是贵妃娘娘点破,只怕家父难逃日后清算。臣女在此也谢过贵妃娘娘话中暗藏余地,让臣女有机会辩白,否则,臣女一家只怕要替别人去死了。”

绮霞道:“看起来你也是个明白人。如此,我便回去回复娘娘了。”

经过兰舟的时候,绮霞笑了一下,方才带人离开。

兰舟瞪了贾家二姑娘一眼,扭身也回去了。

鸣琴见此,忧心忡忡地道:“姑娘,兰舟姐姐这一去,只怕皇后娘娘对姑娘会起了嫌隙。”

贾家二姑娘道:“鸣琴,我知道你的担心。不过,我并不认为皇后娘娘会因此而针对我。皇后娘娘乃是一国之母,于我更是云泥之别。皇后娘娘根本就不用在意我的。甚至于,我的感激对于娘娘来说,从某种方面而言也是一种侮辱。何况,不动如山才是娘娘立身的根本,反之,则容易被人算计。”

鸣琴还想再说,却遇上了各宫派出送礼的人,只得打点精神对付。

贾家这个二姑娘是外臣家的女孩子,本来没有什么的,却当不得皇帝喜欢,还经常将之抱在怀里,故而,宫里的娘娘们也乐意将这孩子叫到自己的宫里陪自己说话,又或者借此吸引皇帝的到来。就是丽贵妃也不例外。

毕竟丽贵妃的女儿如今还小,整天的吃了睡、睡了吃,根本连人都认不得呢。而且丽贵妃也舍不得让女儿吹了风,受一点点的委屈。所以,拿贾家这个小丫头当玩具也就成了他的首选。

这日,内府送来了许多新鲜的花卉,丽贵妃召集了不少妃嫔来到西内苑赏花,自然,贾家二姑娘也奉命陪侍。

之家丽贵妃悠哉悠哉地摘下一朵大红的月季花,笑呵呵地问面前的小娃娃:“丫头,你看这花儿我戴上可好看?”

贾家二姑娘重重地点头,道:“娘娘气度不凡,这满园子看去,也只有这朵花儿配得上娘娘的气派。”

这话儿说得直白,若是换了其他人丽贵妃只怕还真的要恼了,可是这话偏偏是出自眼前这个才七八岁的女娃儿。俗话说童言无忌,也正是如此,才更加让丽贵妃芳心大悦。

丽贵妃身边的一众妃嫔都纷纷奉承着丽贵妃,惹得丽贵妃咯咯咯地娇笑个不住,也就在这个时候,听见一把女声,非常平静地开口道:“哦?如此,那么小丫头,你说说看。本宫又适合什么花儿呢?”

众人这才看见原来是皇后娘娘也来了,连忙伏地给皇后请安。

皇后摆摆手让众妃嫔都起来,这才对贾二姑娘道:“丫头,你还没有回答本宫的话呢。”

只听这孩子道:“皇后娘娘,您为何要这样问啊?这宫里,除了皇上,也就只有您不拘什么花儿都能戴啊。哪怕您就是戴着一根草,照样是别人对您行礼、绞尽脑汁地找话儿奉承您。您又哪里需要在这上头费心?”

皇后一听,大笑:“你这丫头,还真是直性子。”

没错,他是皇后,哪怕他就是戴根草儿,也会有人在他面前拍马屁。就是不得宠又如何,这宫里光宠爱就能够活下去?女人争一辈子,挣的还不是名分二字!只要自己是皇后,就是下面的人都挑了牡丹又如何?

皇后很自然地往主位上坐了,又搂过贾二姑娘,道:“没错,本宫是皇后,不需要跟下面的妃嫔争奇斗艳,只要稳稳地坐在这里,做一个赏花人便好。”

皇后冷眼一睨,见丽贵妃依旧扬着脸站在那里,心中也是冷冷一笑,低头又去逗跟前的小丫头说话:“对了,本宫听你堂姐说过,你名叫贾迎春,是么?”

谁知道,这孩子居然歪着脑袋道:“咦,臣女有名字么?老太太和太太们都叫臣女二丫头,哥哥和堂哥堂嫂堂姐在家里都叫臣女二妹妹,下面的堂弟堂妹和表妹们叫臣女二姐姐。就连父亲也曾经说过,臣女年纪小,若是早早的取了名儿,让鬼神知道了怕是不好,所以要等臣女再大一点、正式上册子的时候再取名字呢。难道这些日子父亲已经给臣女取名字了?大姐姐的消息真是灵通,臣女都还不知道这回事儿呢。不过,这个名字好奇怪哦。”

丽贵妃笑道:“这个名字有什么奇怪的?”

这小丫头歪着脑袋道:“本来就是啊。臣女家里虽然算不得什么高门大户,也算得有头有脸的,多年来家里的女孩子都是跟着男孩子们一样取名的,尤其是嫡支的女孩子更是如此。像臣女父亲这一辈是文字辈,所以我们老太太唯一嫡出的女儿,也就是臣女的四姑姑就是跟着取了敏锐的敏字。到了臣女这一辈是玉字辈,哥哥和堂哥族兄弟们都是取了玉字部的单名,臣女也应该跟着哥哥们的例才对啊。可是这迎春却是两个字,这两个字是玉字部的吗?”

丽贵妃笑道:“的确不是玉字部的。而且这春字也不算什么好字呢。你大堂姐不是嫡出的么?怎么他反而没有跟着你姑姑的例子按着家里的旧规矩取名儿?”

贾二姑娘道:“贵妃娘娘,这个我知道得不是很清楚,好像是二太太坚持,因着大堂姐不是嫡长房的姑娘,加上那个时候老太爷身上也不大松快,也没有理会,故而遂了二太太的意,让大堂姐用了元字。至于臣女,臣女虽然是祖父身后才出世的,也没有大堂姐那么显赫的娘舅家,不过臣女是贾家的姑娘,自然是按照我们贾家的规矩行事。”

皇后听了,还来不及说话,就听见有人笑道:“没错儿,国法家规,这里头可是一点儿都不能错的。”

只见皇帝一路走来,两旁的妃嫔宫人都纷纷下拜,就连皇后也站了起来。皇帝对着皇后摆摆手,示意皇后免礼,自己则抱这贾二姑娘道:“不过,名字么,可以是家中长辈取的,也可以是尊长赐下的。你也八岁了,没个正经的名字也不是事情。不如,就由皇后给这孩子取个名字如何?”

皇后赶紧推辞:“臣妾才疏学浅,可比不上诸位姐妹呢。”

皇帝道:“皇后这话却是差了,不说别的,就说你那手簪花小楷又有几人能及?”

边上早就有宫人奉上纸笔。皇后见推辞不过,只得在提笔在纸上写下一个字。

玖。

玖者,一种酷似玉石的浅黑色石头,与价值连城的墨玉极为酷似,换了见识略略浅薄之人,很可能将两者弄错。皇后给这丫头取这个名字可真是意味深长。贾玖,假玖,说的不就是墨玉么?而且,玖与久同音,天长地久,这也是**里面每一个女人求而不得的梦。

皇后写下这个字,周围的妃嫔们都愣住了,就是丽贵妃也对着那个字发愣。反倒是皇帝,见了此字之后微微一笑,道:“的确很适合这孩子。”转头,又去逗弄怀里的贾玖。

看见皇帝这样的反应,皇后依旧端庄,丽贵妃撅起了小嘴。如果换了其他人,丽贵妃必定发作,可是写下这个字的是皇后,皇帝又在跟前,对这个字看似还算满意,丽贵妃就是心里有再多的不痛快,现在也少不得忍着。

02(第二更)

其实贾玖也没有多大的事情,不过是累着了,又在宫里提心吊胆,现在一放松便爆发出来,好好休息一番也就没事了。这是王太医的诊断。

只是说也奇怪,贾玖这一睡就睡了足足三天三夜,这期间,贾母也来看过他几次,贾赦和贾琏更是天天过来,唯有王夫人,在佛前跪了不知道多久,只希望这个讨债的丫头能够早早地被天收了去。

贾玖醒来的时候,贾赦正好在他的床前,看着女儿醒来,非常高兴:“好孩子,你可算醒来了。”

谁想到这孩子居然扯着父亲的衣服,道:“父亲,父亲,带我沙洲,老祖宗有东西给我。”

贾赦刚开始还不相信,但是终究是拗不过女儿,只能用自己的披风裹了女儿、抱着女儿去了后花园的沙洲。说起来,这片沙洲距离贾赦的屋子还挺近的,就隔着一堵墙。只是之前贾赦从后花园隔了一大片出来,就将自己的院子通往后花园的门给堵死了,现在要过去,也只能从荣禧堂这边绕。

一到沙洲,贾玖就跳下地来,冲到沙洲北面靠着马头墙种的一溜儿箬叶竹前,在一株箬叶竹的根部使劲扒拉,完全不顾可能会伤了自己的手。贾赦在边上心疼得慌,连声叫道:“好孩子,先等等,等下面拿了花锄过来再说。”见女儿不为所动,只得自己蹲下来帮忙。边上早有聪明的丫头跟花匠借了小花锄过来。

只听得叮地一声响,显然那锄头敲到了下面的铁器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贾赦跟女儿对视一眼,这手里的花锄也加快了动作。没一会儿,一只小小的铁匣子出现在贾赦的面前,打开来一看,却是一只镯子跟一块玉牌,都是贾源生前时刻不离之物,就是祠堂那边的画像上也有这两件东西呢。原来贾赦还以为这两样东西已经随着老祖宗长眠地下,谁又会想到,这两样东西居然在这里?

父女俩对视一眼,贾赦将小匣子放在女儿面前,贾玖推辞了一番,见父亲坚持,这才伸手就想把两件东西拿出来。谁成想,那只看着非金非玉的镯子就跟活物一般,突然动了起来,缠在了贾玖的手腕上,好像他天生就长在贾玖的手腕上一样,吓得贾玖跟贾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贾赦见过这只镯子。因为这只镯子当年也是这样,跟长在贾源的手上一般,贾赦还以为,那是因为幼年之时就戴上去的,故而后来拿不下来了。谁会想到,这只镯子是活的?这只镯子能够戴在成年男子的手腕上,显然是极大的。可是到了贾玖的手上,却成了手钏儿。不,说手钏儿还不对,金绿二色的身子,红宝石一样的眼睛,缠绕在贾玖的左手腕上,与其说他是手钏儿,还不如说是一条活生生的蛇。

这镯子如此古怪,边上的丫头们更是尖叫起来,更是惊动了已经从角门那边过来的贾母等人。

贾母在贾家从重孙媳妇做起,活了这么大把的年纪,如何不知道这只镯子?虽然模样变了,可是那非金非玉的质地,那似黄似绿的颜色,就是过了这许多年,还是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里面。

一向需要丫头搀扶的贾母居然不用拐杖不用人扶持就走到了贾玖的面前,道:“这只镯子你是哪里来的?”

贾赦跟贾玖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给贾母行了个礼,贾玖道:“老太太,孙女儿这几日昏沉沉的,似乎到了云海之上,两位老祖宗跟孙女儿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对孙女儿说有东西给我。孙女儿跟着梦境里的指示来了这里,果然找到了这只镯子并这块玉牌。”

贾母听说,瞪大了眼睛,而跟着贾母一起来到后花园的王夫人和贾元春则目光灼灼地盯着贾玖的胳膊,恨不得用目光烧断了贾玖的手腕子,好让他们有机会得到这只镯子。

贾宝玉对这只镯子也非常稀奇,凑过来摸了摸,拽了拽,笑道:“还真的跟活的一样。二姐姐,你也有镯子了。”

贾玖忍不住笑道:“从小到大,家里给我们这些女孩子们的镯子会少么?”

贾宝玉道:“可是有来历的却只有这一只啊。”

贾玖点了点贾宝玉的额头,道:“什么有来历没有来历的,我们家传下来的有故事的镯子哪里少了?真正让我高兴的是老祖宗的赏识。”

贾宝玉听了,笑着摸了摸头,道:“也是。这镯子还真是漂亮,比祠堂的画上还好看。”

贾母定了定神,道:“这只镯子还有这块玉牌既然是老祖宗给二丫头的,可见老祖宗对二丫头的器重。老大,回头将二丫头记在你媳妇名下,莫要辜负了老祖宗的一番心意。”又叫人去请王太医给贾玖复诊。

这些日子以来,贾母也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没错,贾母最看重的是自己的身份地位,但是他也不是不顾家族了。他也知道唇亡齿寒的故事,也知道只有贾家好了他才能好,可是武则天和王莽一出,贾母也觉得不好了。

不是贾母不知道心疼孙女,可是他更想拿孙女搏一搏将来;不是贾母一心要捧杀了孙子,实在是他真心希望这个孩子将来能够记得他的好。可是如今看来,一个寄予厚望的孙女已经成了宫里所有后妃的眼中钉,一个从小养在自己身边的孙子如今更是招来了皇帝的忌惮,成了烫手山芋。

如今,这个聪明伶俐的孙子就是不把他往废物里面养都不成了。

贾母一想到这个,就心如刀绞。可是这事情还没有完,林家传来消息,说自己那个乘龙快婿被贬斥为巡盐御史。虽然来人没有明说,但是贾母知道,女儿这心里也是有怨呢,怨恨娘家不争气,连累了他的夫婿,也连累了他。兰台寺大夫怎么也是御史台的二把手,天子近臣,可是巡盐御史只是外放的监察御史的一种而已。兰台寺大夫清贵,可是监察御史却只是六七品的小官,这里面的差距不可谓不大。就是来钱又快又多的肥缺又如何?一不小心就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还时时刻刻都被放在火上烤。

贾母到底是历经风雨的大家长,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他继续养着贾宝玉,而且要将这个孙子当成废物养,只有将这个孩子养废了,他才能有活路,整个贾家才能有活路。至于自己的小儿子,他还有个出息的长子呢。

对于贾元春这个一手养大的大孙女,贾母也充满了歉疚。如果不是他当初没有在第一时间拦住王夫人,那么这孩子也不会落到今日的下场。但是他也只能留着贾元春,将他留在家里养一辈子。这个孩子嫁给谁都会引起皇家的忌惮,害了他自己也害了亲家。

贾母虽然偏心,偶尔也会犯糊涂,却也不是那种完全没有脑子的人,可是当不得他有个猪队友王夫人。王夫人一心想将女儿捧起来,结果却害了女儿,这心里就不知道有多呕了,现在贾玖又得到了老祖宗的赏识,还得到了一只镯子和一块玉牌,王夫人更是视之眼中钉。

有一种人是天生的猪队友,好事他完全不会做,坑自家人却是无师自通、一坑一个准,说的就是王夫人这种人。王夫人看贾玖又是得皇后赐名又是得皇帝的赏赐,就连已经死去的贾家老祖宗都跳出来,别提他心里有多少别扭了。他瞬间想到了一个主意除掉这个碍眼的丫头。

且不说王夫人这边,就说贾赦抱着女儿回到自己的屋子,刚刚吩咐女儿好生休息,却被女儿拉住了衣袖。

“父亲,老祖宗有话让女儿转告。”

贾赦一听,立即正襟危坐,肃容聆听。

贾玖示意贾赦屏退所有的丫头婆子,这才低声道:“父亲,老祖宗的意思,是让父亲尽快分宗。”

贾赦道:“分宗?”

贾玖道:“没错。不仅要跟东府分开,还要跟二老爷也分开。”

贾赦一听,立即知道此事非同小可,道:“跟东府分开,我大概知道何故,为何要跟你二叔也分开?”

贾玖道:“老祖宗说,二老爷,不应该说,王大人涉足了不该插手的事情,还拖着亲戚们一起下水。若是不跟二老爷分开,只怕我们家会被王家拖累,最终只剩下一片大地白茫茫真干净。”

贾赦心中一跳,道:“王家犯的难道是十恶不赦、抄家灭族的大罪?”

贾玖道:“女儿也是这么问老祖宗的,老祖宗说,虽然不中却也差不离了。这次二太太犯下这么大的过错,王大人却没有一点动静,那不是因为圣眷在身,而是因为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老祖宗还说,多年以来,贾史王薛四家同气连枝,若是现在不分开,将来就是说破了嘴也没有人会相信。所以,现在是最后的机会。这镯子和这玉牌就是老祖宗给的信物。”

贾赦点点头,道:“既然是老祖宗吩咐的,我自当从命。只是,老二那边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么?”

贾玖道:“父亲,不是老祖宗不想帮忙,而是这已经是最后的办法了。宝玉的那块玉,就是大不敬最有力的证据。老祖宗说,皇上若是现在发作出来,那还好些,毕竟一罪不二罚。偏偏皇上现在没有发作,等皇上发作出来,那肯定是雷霆之怒,绝对不是一个贾家能够负担得起的。甚至连以往对我们贾家的荣宠也会成为我们贾家枉顾圣恩的佐证。”

贾赦喃喃地道:“天威难测、天威难测。既然老祖宗都这样说了,我也无话可说。只是要跟老二那边也分开,这事儿就不能跟老太太明说了。否则,老太太无论如何都会把老二一家塞过来的。罢了,我就做一回恶人吧。”

贾玖道:“此外还有一事,老祖宗吩咐父亲要尽快完成,那就是亏空。”

贾赦道:“亏空?”

贾玖道:“是的。老祖宗说,他在世之时曾经跟朝廷借过银子,后来一直没有还上,这件事情老祖宗一直记挂在心里。老祖宗原以为祖父会将银子还了的,结果祖父不但清偿亏空,反而又向国库借了许多银子。等二太太当家的时候,更是变本加厉地往国库借银子。老祖宗说,若是此事不解决,他就是在九泉之下也难得心安。”

贾赦一听,心中一跳,立即就派人去打听贾家欠了国库多少银钱。少时下人来报说,当初他父亲继承爵位的时候,荣国府就欠了二十三万两,结果到贾赦父亲去世的时候都没有还上,反而增加到三十七万三千两。后来,王夫人当家,更是变本加厉地从国库借银子,如今已经增加到了近八十万两。

贾赦一听,将手里的杯子狠狠地掼在地上,等砸了杯子,才发觉是一套官窑的细白瓷茶具。如今差了一只杯子,则一套怕是也毁了。

贾赦又是心疼银子,又是心疼杯子,这脸上都抽抽了。以前他不当家,看着二房那样糟蹋自己的家产,他尚且变着方儿攒私房,如今好容易将家产拿回来,结果还没来得及捂热又要去了这么大的数儿,叫他如何不难受?

那新上任的大管家站在贾赦的对面,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贾赦的脸色,见此赶紧出主意:“老爷,是不是召集族人,将事情摊开了讲,让那边拿银子出来?”

贾赦到底有些软,也有点脑子,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之后,便道:“不成,如果这么做了,老太太第一个无法接受,而且,现在京里之人都知道,如今我那个弟弟就只拿走了整个荣国府公中除祖产之外的十分之一财产。如果我这么做了,那面对千夫所指的就是我了。之前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这点子声望也会被砸了进去。”

管家道:“可是老爷,这次抄那些奴才们的家,也就赖家钱财多一点,满打满算也有五六十万,其余几家可没有赖家那么大的家底,而且得来的东西以宅子田地和古玩为多,银子却少,分家去了十分之一,这里再去一笔,只怕这剩下的就更少了。老爷,这可如何是好?打今年起,老爷每年还要孝敬老太太三万两银子。如此看来,这笔银子也拿不了几年啊。”

贾赦一听,也皱起了眉头。

05(第三更)两章合一。补更

贾母明说自己喜欢秦可卿的柔顺灵巧、心慈、待人厚道,可是在心思阴暗之人的眼中,看见的,大概只有秦可卿的轻佻和美貌。

秦可卿抱了惜春,原该早早地回去的。可是他却不敢这么早就回去,借口天气热怕惜春中暑就往贾玖这里来,正好贾琮醒来了,张氏姐妹正帮忙照顾贾琮呢。听见秦可卿来了,赶紧让人将他请进来。

秦可卿一进来便道:“倒是我的不是,让二姑姑百忙之中还要来招待我们。确实该打。”

贾玖连忙道:“就你多心。难道四妹妹不是我看着大的?倒是你,看着好像有些不对劲。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要的帖子我可是让父亲亲手交到你们老爷的手里的。怎么,你们老爷为难你了?”

秦可卿连忙道:“为了这事儿,我们还没有跟姑姑道谢呢,侄儿媳妇让姑姑费心了。侄儿媳妇并不是为了这事儿难过。”

贾玖道:“那你是为了什么?我看你眼睛红红的,好像受了老大的委屈似的。”

秦可卿哪里敢让贾玖知道贾珍垂涎他的缘故,若是传出这样的话儿来,只怕不用等长辈们出手,他自己就得先自挂东南枝了。

秦可卿道:“也不知道什么缘故,今日第一次见面,我们老爷就有些对我很不满意似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所以……”

看见秦可卿一脸惶恐,更显我见犹怜,贾玖道:“你确定?可是,你既然是蓉儿媳妇,难道当定亲娶亲的时候,大伯父就什么都不管么?”

秦可卿迟疑了一下,道:“我们老爷诚心向道,就是侄儿媳妇当年进门的时候,我们老爷也在外面的道观里面,不曾回来。”

这个贾敬也真够奇葩的。自己已经一把年纪了。却让自己的老妻老蚌怀珠生下了惜春这个小女儿。结果,女儿是有了,老妻却不好了。等老妻不好了,这孙媳妇冲喜进门了。他又不回来。

贾玖道:“那你们府里的大太太的白事儿,大伯父也不曾出面不成?”

秦可卿道:“我们太太的白事儿是我婆母一手操办的,我不过是跟着学习罢了。而且这白事儿男人和女人都是分开的。就是出殡入土的时候,我也是走在后头。”

贾玖觉得有些不可能。怎么可能这一连串的白事都办下来了,秦可卿都不曾跟贾敬打过照面呢?他哪里知道。贾敬就是那么奇葩,妻子没的时候,他不去跟守灵,反而跟那些道士们凑在一起给妻子念经。所以贾敬跟秦可卿不曾打过照面也不足为奇。

张清在边上看了这半日,这才道:“莫非这位就是东府的小蓉大哥哥的媳妇儿,真真标志。我看是小蓉大嫂子的模样太过出挑了,让大伯祖有些不放心罢?”

秦可卿心里也是一跳,继而低下了头。被别人,尤其是同性夸奖自己的容貌,秦可卿的心里还真是有些窃喜的。可是这样的理由却无端触动了秦可卿心里的那根弦。叫秦可卿哪里不心惊肉跳的?

听见张清开口,贾玖连忙道:“看我,是我疏忽了,忘了给你们介绍。这就是我二姑姑家的两个孙女儿,刚才开口的是妹妹,这个看着就温婉可亲的是姐姐。你们也知道了,这就是蓉儿媳妇,也是东府那边的未来族长夫人。”

张倩张清连忙过来行礼,三人口中嫂子妹妹叫个不住。

秦可卿早有准备,连忙让丫头送上表礼。却是四匹缎子四样金银镙子,口中还道:“来得匆忙,东西简薄,还请两位妹妹莫要嫌弃。”

张清道:“还说简薄呢。若是厚礼,那岂不是要晃花了我们的双眼?嫂子真是客气了。”

四人正说笑着,原来还迷迷糊糊地惜春却正好看见了贾琮。他冲着贾琮伸手,那奶嬷嬷赶紧将惜春抱到贾琮的摇车里。只见惜春坐稳了之后,就扑过去,一下子倒在贾琮的身上。还糊了贾琮一脸的口水。本来睡得正香的贾琮被硬生生地吓醒了,放声大哭。

秦可卿连忙赔罪,又责怪那奶嬷嬷偷懒。

贾玖笑道:“蓉儿媳妇,你莫要担心。四妹妹跟琮儿一直都是这样。说起来,还是那回我去参加公主府的簪花会,琮儿到处找不到我,就欺负四妹妹,结果四妹妹就认准他了。每次见到琮儿就想尽办法找回场子来。他们两个是不打不相识。一睁眼没有见到对方就会找,找到了就这样你咬我我啃你、你扯我头发我拉你耳朵。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秦可卿满是忧虑地道:“可是小孩子娇嫩着呢。若是磕着碰着就不好了。”

贾玖道:“怕什么,我们家也不是没有丫头婆子,边上还有奶嬷嬷守着呢。他们两个才多大,不过是闹着玩的。你看刚才,琮儿一哭,四妹妹就放开他了。他们两个心里明白着呢,就是好强,非要争个高下罢了。”

秦可卿点头,又道:“说起来,三叔如今也一个周岁多了,我们姑姑还大一点。可是我听说我们姑姑至今都不曾开口说话。不知道三叔他……”

贾玖道:“也没呢。我们家的孩子说话原来就晚些,我也不强求,一切顺其自然就好。何况这一个周岁还不会说话的孩子多了去了。我听说有的孩子到三岁的时候才开口说话也是有的。你看四妹妹和琮儿两个,会哭会闹,可见这嗓子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开口晚些也就是了。算不得什么大事。”

正说着,就听见外面有人通报,说是薛宝钗来了。贾玖吓了一跳,连忙让丫头们请了进来。

大家互相厮见过,薛宝钗这才往边上的椅子上坐了,道:“我听说蓉儿媳妇这次不去拈花法会?”

贾玖非常惊讶,只听秦可卿道:“是的。我们老爷说了,就是如此盛会,这家里也必须有个人守着,不然族里有事上门,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总是不好的。”

贾玖道:“可不是这话。只是这事儿我都不知道呢,看起来。也是东府大老爷刚刚坐下的决定,宝姐姐何处得知?”

薛宝钗笑道:“哪里,不过是刚才在廊下听那些小丫头们说闲话,多听了那么一耳朵。”

贾玖笑道:“如此。倒是蓉儿媳妇的不是了。虽然是亲戚家,父亲跟大伯父的关系也好,可终究是两家人,这家里的奴才没有管好,失了机密总是不好的。”

秦可卿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明儿大家都会知道的,故而侄儿媳妇也没有提。让姑姑担心了。”

贾玖道:“你素来是个妥帖的,我当然放心。说起来,你们府里的那些奴才比我们家还难搞些,也不知道你这个柔顺的性子,如何摆平那些个几辈子的管事媳妇们。就是我父亲,虽然发卖了好些恶奴,可那也是借了万岁的光,也借了官家的人,换了父亲自个儿。却是不敢动手的。”

秦可卿道:“虽然说家丑不可外扬,可要我说,大叔祖行事到底有章法。你看这官府来了这两趟,府上马上就整整齐齐,就是要立规矩,那也容易许多,还不损名声,连着亏空也都还上了。换了我们府里却是不成的。如今我们奶奶每日更是要花无数的力气跟那些管事奶奶们斗智斗勇,不然被他们拿捏着了,怕是银子花出去了。这事情却是什么都办不好。”

贾玖道:“要我说,既然大伯父回来了,有些事儿,大伯父可不会不管。只要大伯父点了头,就是那些奴才神通广大,也逃不过大伯父的手掌心去。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古话可不是白说的。而且大伯父又是科举出来的,跟我父亲又是两样。如果能够得大伯父的眼,那才叫事半功倍呢。”

秦可卿道:“可是我最怕的就是我们老爷……”

贾玖道:“我听说过红颜遭人妒。蓉儿媳妇,你的容貌居然能够让男人都嫉妒,可见你是脂粉堆里数一数二的美人儿了。有些事情是天生的,不能强求。既然不能再这上面改了,你就从别的地方下手。若是让大伯父看到你的好,自然不怕大伯父不会改观。有些事情总是要经过一回的。我原以为你是天底下最幸运的儿媳妇,如今看来,这事情还在这后头等着呢。你呀,就当再做一次新媳妇好了。”

秦可卿一愣,继而红着脸点了点头。

薛宝钗在这边上看了这半天,自然明白贾玖跟秦可卿在说什么。只是他现在可没有这个底气跟贾玖开玩笑,只得在边上端庄地笑着。

惜春坐在秦可卿的怀里,见够不到贾琮,发出咿呀咿呀的不依声,贾玖见此,连忙将贾琮放在炕上,又示意秦可卿将惜春也放在炕上。边上早有丫头过来将炕桌挪走,锦绣又取出几样贾琮和惜春最喜欢的玩具,都堆放在大炕的中间。虽然方才哭成一团,现在惜春又跟贾琮玩到一块儿去了。

薛宝钗在边上笑道:“说起来,四妹妹跟琮哥儿真是欢喜冤家,这一会儿哭一会儿闹的,真正跟外面的天一样。”

秦可卿素来心细,听见这欢喜冤家四个字,未免皱了皱眉头。却听见贾玖道:“四妹妹跟琮儿都是在老太太跟前大的,就是堂姐弟也不过如此。不说他们,我们姐妹几个小时候也是这样打打闹闹过来的。我自己不记得了,听李嬷嬷说,我小的时候还欺负过宝玉呢。不过也就那么一会两回罢了。还有宝玉和云妹妹,不也这样打打闹闹地长这么大的。要我说,东府人丁单薄,我们家兄弟姐妹也不多,年纪相近的更少。他们两个能够同年所出也是他们两人的缘分。珍大哥哥的年纪大了,蓉儿又是晚辈。若是他们两个感情好,将来四妹妹也有个亲近兄弟照应着,也不失一桩好事儿。”

秦可卿听了,笑道:“可不是这话。四姑姑辈分最高,这年纪确实最小的。嫂子每每说起四姑姑总是发愁。能够有诸位姑姑和叔父照应着,是四姑姑的福气也是我们的福气。”

贾玖笑了笑。

张清看了看薛宝钗,道:“宝姑姑,您怎么有空过来?宝二叔和史大姑姑呢?”

薛宝钗笑道:“老太太午睡,宝兄弟和云妹妹正在嘀嘀咕咕的,商量着要从你们这里淘弄好吃的。我听得嘴馋,就先过来。谁知道,你们两个不在家却在二妹妹这里,就一并寻来了。”

张清道:“奇怪。宝叔和史大姑姑要吃点心,就是不叫老太太院子里的厨房做,也可以叫下面的人过来跟我们说啊,哪里需要宝姑姑自己亲自过来?宝姑姑也是客人呢。只是现在这日头正大。不如我把方子给了宝姑姑,宝姑姑自己回家做去,如何?”

贾玖笑道:“清儿啊,你又来了。自己怕热不想动,故意躲了懒。罢了罢了。宝姐姐,清儿会做的点心,我这里的丫头也会做。东西也是现成的,要不,请宝姐姐略等一会儿,如何?”

薛宝钗只得连声道叨扰。

薛宝钗早就看穿了张氏姐妹中姐姐张清是个好说话的,而张清是个被宠坏的小女孩,自尊心极高,很忌讳别人将他当丫头使唤,故而想借机告诉张清。原来贾宝玉和史湘云不满意贾母厨房里的人做的炸鸡块,先让张清做给他们吃。谁承想,张清也是个不好打发的,薛宝钗的话被张清一番连削带打,变成了他薛宝钗贪吃,更让薛宝钗无语的是,贾玖的打圆场,更是坐实了薛宝钗贪吃的事实。

其实薛宝钗的话不过是很平常的话,换了其他人可能就那么过去了。但是,问题是无论是贾玖还是张清。他们都读过原著,都把薛宝钗当成整个贾家所有的女孩子里面最需要防范的人。所以,薛宝钗是被曹雪芹给坑了一把。

只是,张氏姐妹可不是孤孤单单的两个人。不说别的。就说他们屋里的那些个丫头婆子,既然伺候了这两位表姑娘,就跟这两位姑娘荣辱与共了,尤其是以他们打家里带来的两个丫头白露和红叶。白露是张倩的丫头,跟张倩一样,最是安分。可这红叶却是一个好强的。他跟他的主子张清很像,自尊心很高,见薛宝钗对自家姑娘一般般,远不如对其他人那么恭敬,这心里就恼上了。

在红叶的眼里,自家姑娘怎么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可比这个商贾之女要尊贵多了。就是自家姑娘没有钱,那也是他薛宝钗必须敬着的人。

红叶既然是张清的丫头,张清做炸鸡块的时候,他也跟着,自然也得过自家姑娘的指点。他知道,炸鸡块这样的东西是不能多吃的,因为那很容易发胖,火气也大。既然薛宝钗开口要他的姑娘下厨,他自然是当仁不让的。

贾玖一开口,他立即就跟小红说:“小红姐姐,不如这小食的事儿就让我来做罢。我虽然年轻却也跟着我们姑娘学了几手,想来比厨下的嫂子们更符合宝姑娘的心意。”

小红看了看他,道:“说得也是。厨下的妈妈们每天都早早地起来准备这个准备那个,这东西是小事儿,可是妈妈们也不容易。你跟我来罢。”

贾家也就那么大,贾宝玉和史湘云这两日将贾母院子里的厨房上人使唤得团团转,这事情都已经传到贾赦这边的厨房里了。其实厨房上人对此不是没有怨言。贾赦这边不像贾母那边,早上起来得晚,可以说每日寅时,贾赦就要起来了,这厨房上人自然要起得更早,他们一直要忙到晚上太阳落下还不一定有时间休息。所以,厨房上人可是最厌恶上面的人叫他额外做东西的,就是他们是两班倒也一样。

像贾母院子里,那些厨房上任不敢恼恨贾宝玉和史湘云,可把一腔不满往张氏姐妹头上倾倒,甚至还传了很多坏话。今日看见小红陪着个陌生的丫头来了,更是以为轮到他们了。小红是贾玖身边的大丫头,又是大管家林之孝的女儿,这些个婆子们当然不敢得罪,连忙搬了这一张椅子过来,请小红坐下,口中还赔笑道:“姑娘怎么来了?可是上头有什么吩咐?若是小事,姑娘吩咐一声也就是了,哪里需要走这一趟。”

小红道:“不是我非要走这一趟,而是就是将事情告诉了你们,你们也不一定做得好,老太太哪里的事儿,你们当我不知道么?我们姑娘是好性儿的。就是肚子饿了,一碗面条,一碟子炒肉片也就对付过去了,谁想到那位宝姑娘来了呢,还一开口就是炸鸡块。这位是张二姑娘身边的红叶,你们跟着他多学学。”

那些婆子连忙应了,有两个立即过来给红叶打下手。其中一个高高瘦瘦的模样的笑道:“姑娘好特别的名儿,也不知道是谁给取的?”

红叶道:“自然是我们大姑娘给取的。我们大姑娘说,这京师有一处地方叫做枫丹白露,乃是一处名胜,一到秋天,满山的红叶配上带着雾气的露珠,最是绚丽不过的。故而给我们两个分别取了白露和红叶这两个明儿。白露就是我们大姑娘身边的丫头,我是伺候我们二姑娘的。”

那婆子道:“两位表姑娘真真是灵巧。别的我不知道,只知道你们两个的名儿,就能够想得出来那处景致是何等地招人喜欢。大姑娘文采好,二姑娘中馈好,也不枉我们老爷巴巴地接了过来。”

红叶道:“哪里。我们姑娘原说,府上是见惯了好东西、吃惯了好东西的,哪里稀罕我们姑娘这点子东西,不过是借着亲自下厨略表心意罢了。谁会想到,就是这么一点东西也被人惦记上了?!这东西还是从京里传出去的呢。真要论手艺,我们哪里比得上府上精心栽培出来的厨房上的诸位嫂子。”

虽然菜做得好吃的婆子整个贾家也就那么几个,还不是眼前的这几个,但是红叶的话说得好听,这些婆子听了也高兴。

那婆子道:“手艺再好,也不及这心意来得重要。只是这几样小食我们也只是听说过,我们姑娘也不曾提起过,倒是要劳烦姑娘了。”

红叶道:“这个我知道。我们姑娘也多亏了二姑娘照应着,才能够过得这么舒心。而且,就是我只来了这几天,也知道二姑娘最是体恤人的,不会让大家这么幸苦,我们姑娘也是。就是那个宝姑娘委实讨厌,大老远地顶着日头跑了过来不说,还说什么下面厨房上的人做得不好吃,还妄想我们姑娘下厨。若不是他开口,你们姑娘也不会想到一定要这个做点心呢。”

边上一个婆子道:“这个很难么?怎么听说这老太太那里做了许多次,宝二爷都不满意呢?”

小红这才开口,道:“你们难道还不知道那位小爷的性子。不要说吃食了,就是针线他也能够一眼分出哪个是丫头们做的,哪个是家里的婆子们做的。也许这又是那位小爷的挑剔罢了。只是宝姑娘是客,又开了口,我们也不好说没有。你们多费累些个,先做一些出来,将事情应付过去再说。”

那婆子连忙应了,跟着红叶就忙了起来。

张清只是凭借着前世的印象和直觉跟薛宝钗保持距离,可是贾家下面的奴才的反应却要激烈很多。本来,贾家的奴才们就看不起张氏姐妹,没有钱,两手空空,说是客居的小姐,其实还不是要贾家养着。看在薛宝钗的钱上,他们不会想到薛宝钗,但是他们绝对会认为张氏姐妹多事。

这一点红叶就深有体会,所以他将事情都推到薛宝钗的身上。张氏姐妹带来的小食,而孝顺长辈是小本们应有的礼数,就是下面的奴才们也不敢说主子们不该孝顺自己的长辈。但是他们可以自己迁怒。反正薛宝钗是个胖姑娘,再多一道贪吃的光环也没有什么。谁叫他不是自家的姑娘呢?(未完待续。)

06(三章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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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偷懒了。

其实在贾玖不曾注意到的地方,早就暗流汹涌了。有道是学好千日难,变坏一日也容易。贾家的风气早就坏了,加上还有个偏心的、一心想改变自己小儿子一家的命运的贾母,就是贾赦已经发卖了大部分的奴仆也一样。

这些奴才,尤其是那些守夜的婆子,不好好当差也就罢了,半夜里打牌吃酒更是常有的事情。这些婆子,本来就没有什么好素质,说三道四八卦新闻更是他们日常的消遣,只是他们既然是守夜的,平日里也在各处当差,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打听什么张家长李家短。而能够为他们提供话题的,除了各方各处丢了鸟笼少了灯烛之类的芝麻点大的事情之外,也就只有八卦八卦各位主子姑娘们屋里的事情了。

作为最底层的奴才,他们很少不对上面的姑娘们不好奇的。只是,贾玖如今还跟父亲一起住着,照顾着母亲和弟弟,就是他们不顾“百善孝为先”的道德最高标准,也要顾及一下贾赦的感觉。这位老爷可不是那种好说话、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老好人,一旦触犯了他的底限,那是分分钟举家被发卖的节奏。而他的女儿贾玖就是他心中不可冒犯地禁地之一

往下,琮三爷跟四姑娘一样,都是不懂事儿的奶娃娃,就是要苛责他们,这些个婆子做不到也没有这么厚的脸皮也那么硬的心肠。

剩下的诸位姑娘,都是客人,史湘云、贾元春探春、张氏姐妹,和客人的客人薛宝钗。

贾赦这里的厨房上就有这么三个活宝。一个是头上隐隐有些白发的干瘪老妇人老葛家的,一个是格外肥胖的几乎胖成了一颗球的庞福家的,一个是有着好手艺高高瘦瘦的成庆家的。老葛家的在贾家伺候了许多年,原来是贾赦原配张氏的陪房,可怜他如今丈夫已经没了,也没有什么儿女。因为煲得一手好汤,故而一直留了下来,也是贾赦这个厨房里面资格最老的人。庞福家的也是无儿无女的寡妇,只有一个弟弟。原来是贾赦的长子贾瑚的长随,贾瑚去世之后,他就被放出去了。如今庞福家的也没有什么想头只希望自己这辈子能够吃遍天底下好吃的东西,然后在美梦死去就完了。至于成庆家的,因为为人谦逊又懂得巴结,一直都是老葛家的的小跟班,倒也躲过了清洗。

给红叶打下手的就是成庆家的。等着两位屋里伺候的姑娘一走,在后面睡觉的庞福家的就跟梦游一般,挺着鼻子、循着那勾人的香味过来了,后面跟着的一脸淡定、眼底却闪耀着八卦之光的老葛家的。

成庆家的一见这两位来了。立即就道:“葛姐姐、庞姐姐,是宝二爷史大姑娘每天都点的炸鸡块哦。”

庞福家的已经扑到那桌子边上,嗅着那诱人的香气,整个人已经彻底陶醉了。倒是老葛家的甚是矜持地在左边坐下,道:“虽然说张家二姐儿做这个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我们姑娘却是从来都不曾点过这道吃食。今儿个怎么这么难得,还让二姐儿屋里的丫头来做这个。”

庞福家的道:“真的是好香、好香啊。就跟方才小红说的那样,那位宝二爷是个挑剔的,想来这吃食也是一样。若不是他屋里的丫头没有一个会下厨的,只怕他早就让那些丫头下厨了,哪里会让厨房上的人那么辛苦?葛姐姐,我要开动了。若是我有个万一。记得通知我弟弟。”

老葛家的哼了一声,道:“谁会在这种小东西上面动手脚,最多就是晚上牙疼睡不着觉罢了。回头给你熬一碗凉茶,包你没事儿。今儿个可是来了客人?姑娘忽而吧唧地要了这个?”

成庆家的道:“听说是东府的小蓉大奶奶和宝姑娘来了。”

这个时候,庞福家的一僵,吓了老葛家的和成庆家的一跳。只见庞福家的好半天才绽出笑容:“真的是好好吃。二姐儿的心可真巧。将来也不知道哪家有福气得了去。”

老葛家的哼了一声,道:“你呀,只要有好吃的就好,大家闺秀光会下厨可不行呢。来,我们都尝尝看。这东西为什么让宝二爷和史大姑娘日日都离不了。”

成庆家的立即递上筷子,道:“还能怎么样呢?油炸的东西火气大,就是好吃也不过是便宜了嘴巴,运气好的没有事情,运气不好的,牙疼是小事,脸上冒痘痘才是大事。更比不得老姐姐的汤,最是养人不过了。只是这香味就是勾人,也难怪宝二爷和史大姑娘这样的小孩子会忍不住。”

老葛家的夹起一块炸鸡块放进嘴里,嚼了嚼,咽了下去,道:“可不是。不是我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就是我们姑娘也比别人家的姑娘懂事儿、知道养生。你看我们姑娘,从来就不点这个,就是要点心,多数时候要的也就一份熬的稠稠的粥,再加一些茶果点心小菜。哪里像这个,火气这么重。”

成庆家的道:“可不是。我们姑娘最多也就是在老太太那边陪着老太太用一点,知道这东西火气大,也从来不会撺掇着别人吃这个的。可恼的是那位宝姑娘,在老太太跟前说自己喜欢甜烂之物,讨老太太欢心,一转头又跟着宝二爷史大姑娘吃这个了。今日他一开口就是炸鸡块,还想让二姐儿亲自给他下厨,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庞福家的道:“不是说老太太为宝二爷定下了他么?听说大姑娘也在巴结他,他就是将来的宝二奶奶,我们也总不好对他太过失礼。”

老葛家的道:“别人这么说你就信啊!”

成庆家的道:“老姐姐,这话我可不是无的放矢。这两日大姑娘对宝姑娘的态度,我们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如何不可信?”

老葛家的道:“说你们耳根软眼皮子浅,还真没冤枉你们!我父母就是先头大太太的陪房,我十岁的时候就进来伺候,这一过都是大半辈子过去了。别的我不知道,我们那位老太太我却是知道的。将我们那位老太太当成一般的内宅妇人那是错了主意。”

成庆家的立即就端上一杯茶,请老葛家的享用。只见他学着那些太太奶奶们的样子,小小地抿了一口。道“我们的老太太,是典型的无利不起早。当初我们太太的娘家好的时候,他对我们太太是极好的,大家都说他京里第一和气的婆婆。结果。我们太太娘家不好了,老太太立即就转头夺了我们太太的管家权,还由着下面挤兑我们太太。别的不说,就说我们去了的大爷,还有前头屋里躺着的如今的这位太太,还有被关在佛堂里的那位,不都是活生生的例子?!对自己正儿八经娶进门的儿媳妇尚且如此,更何况这位宝姑娘还是别人家的女儿。”

成庆家的和庞福家的立即就上了心,道:“那老姐姐的意思是?”

老葛家的道:“这个世界上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若是老太太真心想要宝姑娘这个孙媳妇。为何不早早地请了官媒?一直这么含糊着,不过是老调重弹,用宝二奶奶的位置吊着人家罢了。若是这个宝姑娘是真心嫁过来的,那倒还好些,若是有个别的什么心思。只怕老太太会磨得他们家什么都不剩下。”

庞福家的和成庆家的立即就来了精神:“的确,虽然说着金玉良缘的事儿是传得满府都是,就是东府也都知道了。可是这官媒也没有,婚书也没有。正儿八经的三媒六证根本连个影儿都不见。就是这事儿最后成了,宝姑娘的名声也不好听了,若是不能成,这位宝姑娘怕是只能做妾了。何况说是金玉良缘。可史大姑娘还有个金麒麟呢,又是老太太的娘家侄孙女儿,还是正经的侯府千金,说什么都比宝姑娘更配宝二爷。”

老葛家的道:“说起来,如今在我们府里寄居的这几位姑娘,史大姑娘是空有身份没有钱。他的父母去的早。史家的状况也不怎么样,他将来的嫁妆只怕也不多。只是他就是没有亲兄弟,还有堂兄弟和堂姐妹,也算是有娘家,而且还不错。宝姑娘正好相反。有钱偏偏没有身份,虽然有个亲哥哥,却是个不中用的。那样的哥哥有还不如没有。他是有娘家还不如没有娘家。若是史大姑娘做了将来的宝二奶奶,将来宝二爷若是出息了,跟史家的老爷少爷们也能够首尾相望互相扶持;若是宝姑娘做了宝二奶奶,宝二爷不但要靠自己打拼,还要给大舅子扫尾擦屁股。你们说,若是你们是老太太,会为宝二爷选择哪个?”

庞福家的和成庆家的连忙都道:“那当然是选史大姑娘啊。老爷已经明着说了,自己不要老太太的嫁妆私房,将来老太太的东西还不是宝二爷的,哪里还差了宝姑娘的那点子嫁妆。”

老葛家的自得地笑了笑,道:“所以啊,我看老太太是吊着这薛家,其实是在为宝二爷挑选名媛呢。这位宝姑娘,给宝二爷做二房是够了,可要是做正房奶奶,只怕老太太第一个就摇头。”

庞福家的眼珠子一转,道:“可是不对啊。虽然国法上并没有明确规定,可是从前朝留下的规矩,官员三十无子方可纳妾。我听说,好几位相国就是无儿无女也守着家里的老妻一个。若是老太太意属宝姑娘做宝二爷的二房,那岂不是说老太太不想宝二爷走科举出去做官?”

成庆家的道:“那你说宝二爷那种性子,可能够做官?不说别的,就说宝二爷那脾气,还有那奇奇怪怪的论调,他哪里是做官的料子!若是让其他的官老爷听到宝二爷那些论调,只怕当时就惹恼一大片。我看宝二爷将来也只能做名士的。既然是名士,风流什么的,都不过是常有的事儿。”

老葛家的一敲手里的水烟袋,仰着头,压低了声音道:“那也要他有这个本钱。他那副连书本都不碰的德行,想要做名士?难!名士也是要有真才实学的。”

贾赦这里的人因为是伺候正经的主子的,加上像老葛家的这样的老人都是经过张氏的调教,对外面的事儿就是算不得门儿清也比原著里那些围着贾宝玉团团转的丫头好多了。至少,在大面儿上,他们要清楚很多,这份见识也让他们在其他地方的仆役面前总是有种优越感。而贾家后花园里的婆子们也多是以这个院子的婆子们的马首是瞻。

像老葛家的跟庞福家的成庆家的三人不过是这样说几句。其他地方的婆子们就没有这样客气了。这三人话语间还留了余地,可别处的婆子就更加说得厉害了。

就好比贾母院子里的厨房上人,有轮换着下去休息的,也有守在灶头上随时备着上面传唤的。这日午间。他们也做了两样酒菜,做菜厨下犒劳自己。自古以来,国人就喜欢在酒桌上谈事情。这些婆子们不能喝酒误了差事,却不能阻止他们八卦的*。这不,说着说着,他们就说到张氏姐妹和薛宝钗的身上去了。

那钱婆子就道:“要我说,这事儿也不能说张家两位姐儿的错儿。也许人家之前也准备了东西,只是看见了这府里的富贵觉得拿不出手,这才亲自下厨孝敬老太太。这也是礼。而且我听说,一开始的时候他们用的是自己的份例。若不是有人在边上撺掇着,事情也不会闹得这么大。”

秦婆子便道:“正是呢。老太太素来喜欢甜烂之物,这个炸鸡肉火气大不说,那鸡肉若是柴了一点点就容易塞牙。老太太是不会喜欢这玩意儿的。宝二爷和史大姑娘更是金贵人,什么好东西没有吃过。这种东西,不过是吃了个一次两次的就丢下了。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你们说,会是袭人,或者是麝月这些丫头在背后折腾么?借口自己想吃,故意跟我们说是宝二爷要吃的?”

后面阮六家的道:“什么呀,你们不知道了吧?我家那个小姑子就是老太太屋里的粗使丫头,给鹦哥打下手的。听说。每次都是宝姑娘来了,前头才会叫这个。今日不是老太太跟老爷、大姑娘有话说,只怕宝姑娘还会让我们做呢。”

钱婆子道:“不是吧?薛家不是顶顶有钱的人家么?怎么这么一点东西都拿不出来,还非要我们来做这个。他们本来就没有身份,若是连嫁妆都没有,那老太太还会看中他那块金锁?”

秦婆子道:“说是金玉良缘。其实还不知道是金麒麟还是金锁呢。就是金锁,也不止宝姑娘这一块。说他规矩好罢,他追着宝二爷跑。宝二爷在老太太跟前,他也在老太太跟前。宝二爷跟史大姑娘到花园子里玩,他也跟着。说他规矩不好罢。他的架子端得高高的,好似凛然不可侵犯。就跟今天一样,史大姑娘都有些不耐烦了,他在宝二爷跟前打了个转儿,又去了后花园,招得宝二爷在史大姑娘跟前连连出神。若不是有人时时刻刻盯着他,只怕还真被他骗了过去。”

阮六家的道:“不会罢。宝姑娘也是大家闺秀,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儿?我看你们是看他身份不高,故意找出这样的话儿来欺负人家。”

秦婆子马上道:“阮嫂子,这可不是我们在编排他的不是,而是事实。他是有钱,可是有钱又有什么用?他们要是真的在自己家里,只要权贵人家派个管事儿的去他们家坐坐,不怕他们不乖乖地拿钱出来。这一次两次倒也罢了,可若是次数多了,就是有金山银山也受不了啊。你可别说,这样的事儿,莫说是别的人家,就是周瑞他们都做过。”

阮六家的道:“这话我倒是相信的,别的不说,周瑞他们的供词上就有。”

秦婆子马上就道:“可不就是这话。你看,谁家大老远地出门,不事先派人将自家的屋子收拾出来,反而跟亲戚们求告,要求借住的?那位姨太太可是王家的女儿,就是王家舅太太再跟这个小姑子有龌龊,难道不顾名声、乘着自家老爷不在家的时候将小姑子往外赶?还不是觉得王家舅老爷不在家不大安全,这才跑来我们府里?我们老爷就是再不管事儿,这初一十五还是有资格参加大朝的。”

钱婆子道:“老话说得好,画皮难画骨、日久见人心。单单看一日的表现也难说他好还是不好,也只有天长地久的,才知道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我听说,这位宝姑娘原来是薛家准备了往宫里送的。这装模作样的本事自然不会差。就跟我们大姑娘这样的,嘴甜心苦、两面三刀,上头一脸子笑。脚下使绊子,明着是一盆火,暗地里却是一把刀。也亏得如今都分开了,不然。让他们母女两个连了手,就是十个老爷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啊。你看这些日子,大姑娘说是奉承着老太太,可实际上呢,还不是为了银子。就是老太太已经给过两回银两了,可他尤不满足,还盯着这府里的管家大权呢。老太太还叫我们替他瞒着,却不知道我们日后在谁手下讨生活。”

这个钱婆子的一番话,倒是让另外两人也叹息不已,都道:“可不是这话。老爷才是这府里的正经主子。若是日后我们留在这府里。体面就不说,老爷手里宽松,我们的日子也好过。若是去了二老爷那里,一下子从一等神威将军府的奴才变成了五品官员家的奴才不说,二太太也好。大姑娘也好,都不是好打发的。大奶奶看着良善,只是如今却是寡妇,只怕将来也是个将银子看得比天还重的。若是真的到了那边,还不知道将来有多难过呢。”

三人正在长吁短叹之际,却见刘二家的的进来,连忙道:“刘嫂子。你怎么这会儿才来?你闺女可好些了。”

刘二家的拍拍前襟,道:“还是那样儿。我原来还想着给他讨个差事,却没想到他这么不中用,居然又病了。”

秦婆子道:“要我说,晚两年进来才好呢。你看这两年,老太太屋里出去了多少丫头。又有多少丫头虎视眈眈地等着进来。过两年,宝二爷也大了,要自己独立的院子,你闺女再进来,岂不是妥妥地进了宝二爷屋里?宝二爷对屋里的姑娘们都是极好呢。若是真能进去。那才是清闲又有钱的差事呢。”

刘二家的摇摇头,找出自己的围裙系好,口中道:“哪里就那么简单。要我说,我宁可我这闺女去伺候张家姐儿,也不愿意他伺候宝二爷。宝二爷说是对屋里的姑娘极好的,可是谁都知道捧杀从来时杀人不见血的。若是他真进去了,我也只求他能够早早地放了出来,不然,若是宝二奶奶早早地进门了,若是宝二奶奶再厉害一点,只怕我那闺女能够平平安安地出来就要谢天谢地了。倒是张家两位姐儿,说是老爷有意为早去的大爷收为养女。如此一来,他们就是这府里正儿八经的小姐,可不比宝二爷这个五品官儿的次子强多了?”

阮六家的连忙拉住刘二家的,道:“好姐姐,你是哪里听来的这些话儿!”

刘二家的道:“你们忘记了我虽然是寡妇,可是我邻居就是老爷的长随。我原来还想过让我们闺女进姑娘的屋里的。三爷如今是小,可小孩子长起来却是极快的。等他再大一点,总不好继续跟姐姐住着,那个时候,三爷要自己的院子,姑娘也会往自己的院子里添人。可是姑娘也好,三爷也好,他们身边早有无数的人盯上了,哪里轮得到我家丫头。”

阮六家的道:“这话说得不错。不管怎么样,姑娘将来是要大选的。我们姑娘才多大,如今就得了圣上的赏赐,将来还不知道会有多大的造化呢。跟着姑娘总是不错的。”

刘二家的道:“可不是这话。就是不能跟姑娘出去见见大场面,将来为姑娘管着庄子铺子也是好的。对了,你们刚刚在说什么,说得那么热闹,我都走到门边了,你们还没反应。”

钱婆子、秦婆子阮六家的都干笑不已,还是在刘二家的的催促下,说了他们的分歧。

刘二家的道:“我当你们在说什么呢。若是二太太还是这府里的当家太太,这位宝姑娘就是比现在坏十倍,也有人赶着讨好他、为他说好话、为他扫尾收拾残局,如今二太太被禁足了,虽然有流言说老太太看中了他、有意为宝二爷定下,可是一来无媒无证,二来,老太太我们是知道的,说对他平平也抬举了他,看着就好像是因为他是客人,故而对他客气一二。却不比史大姑娘来得亲近,也不及大姑娘和三姑娘那样上心。三姑娘就是庶出,老太太有好吃的还会叫上他呢。就是有金玉良缘在私底下流传,可是老太太好像对此并不在意。也没个表示,折腾了这许久,唯一的结果是他自己的闺誉受了损害,别的却是什么好处都没有。要我说,他也不够聪明,就是那样子还使得,偏偏又是个胖胖的壳子,实在是叫人很难不往好吃懒做上面想。”

阮六家的刚想接话,就听见外面有人叫:“嫂子,你在么?”

阮六家的赶紧出去了。不是他家的小姑子又是哪个?

那丫头道:“好嫂子,你们是不是有大白天地大鱼大肉地吃吃喝喝了?若是让上面知道了,我可保不住你。”

阮六家的道:“亏你还说呢。进来这么久了,还是粗使丫头,你看比你早一年进来的晴雯都已经是二姑娘身边的大丫头了。就连珍珠也成了宝二爷屋里的第二把交椅。你看你自己,若不是我此次拿东西给你讨好上面,你那里能得上面的姐姐们照应。快别说这些有的没有的了,进来罢,我给你留了好东西。”

那丫头跟着进来一瞧,又是炸鸡块,顿时不高兴了:“嫂子。怎么是这个?这东西油得很,火气也大,吃了嗓子疼。”

阮六家的道:“你不看看老太太屋里多少人,每人才能分到多少?你不喜欢还有人吃不到呢。我知道自己的手艺有限,可我也没有尝过张家姐儿做的炸鸡块儿,不过是人家怎么说。我怎么做罢了。就是这一点点东西,也是我们老姐妹几个费了许多功夫才弄出来的。你也别不知好歹。”

那丫头对着厨房里的几个婆子笑笑,又甜甜地问了好儿,这才道:“嫂子,这些日子你也莫要老是做这个了。我们那里有个极厉害的人。什么事儿他那里都有一本帐呢。若是太出格了,我怕会连累嫂子。另外,翠缕姐姐让我来问问嫂子这里有没有降火的东西,不然就是绿豆汤也是好的。宝姑娘一开口,嫂子们是累的慌,宝二爷和史大姑娘却是牙疼舌头疼,仙草冻却是早就吃光了。”

阮六家的吓了一跳,后面的钱婆子最是伶俐,立即就搬出了一缸来,道:“知道你们这等年纪的小孩子最是把持不住。昨儿做的仙草冻却是没有了,这些却是我们今儿早上起了大早做的。只是还没有冰镇过,你若是能弄到冰那就更好,若是没有,那就请宝二爷和史大姑娘将就些个。若是不吃这个,就只能吃汤药了。一会儿我们再熬些绿豆汤送上去。”

那丫头连忙应了,与钱婆子挑了两个最大的食盒,将整缸的仙草冻和刚泡好的红糖水装好,叫了两个婆子送到前面去。

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个丫头,道:“花大姐姐说,今儿个真是辛苦诸位嫂子了,若不是诸位嫂子早早地准备了,只怕宝二爷和史大姑娘有得折腾呢。这些银钱虽然不多,还请诸位嫂子赏脸收下,回去给家里的孩子买朵花儿戴。”

刘二家的一看,却是四枚银镙子。他们厨房上的人虽然幸苦,可是却又口服,偶尔还有赏钱,但是多是几十个大钱,或者是一把铜板,这样丰厚的赏钱可是少有的。刘二家的连忙拦住了那丫头,道:“花大姐姐可是极少这么大方呢,是不是出大事儿了?”

那丫头道:“可不是。自打张家姐儿送上了方子,宝二爷和史大姑娘就吃个不住,饭量也减了。李嬷嬷想了多少方儿都不中用。这不,吃得太多了,上火了。如今李嬷嬷还在骂张家姐儿多事呢。也亏得大家都瞒着老太太,不然,只怕每一个人都逃不过。”

刘二家的正要问,却见那月洞门后面李嬷嬷正跟一堆婆子说着什么,那些个婆子正连连点头,显然是在附和李嬷嬷的话。刘二家的看见里面有自己娘家嫂子连忙出来,听了一会儿,见李嬷嬷说得越来越不像,他又知道自家娘家嫂子素来是个没主意又喜欢传新闻的,恐自己嫂子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赶紧道:“嬷嬷关心二爷,这事儿我们大家都知道。只是那日两位姐儿送吃食过来的时候,嬷嬷不在,不然嬷嬷怕是不会说这样的话。我记得那日我们厨房里阮嫂子的小姑子正好当差,两位姐儿送吃食过来的时候,他亲耳听到老太太说这东西火气大,两位姐儿后来也没有再送了。至于这方子,还是宝二爷跟史大姑娘喜欢,专门问了来,让我们厨房做的。可不是两位姐儿的错呢。”

站在最边上的一个婆子道:“哟,可不是,我那外甥女儿也是这么说的。还说,本来宝二爷跟史大姑娘也不会吃这么多,是边上有人提起这事儿,才让厨房里做的。是不是啊?刘家嫂子。”

刘二家的连忙点头。

李嬷嬷道:“张家两个姐儿也就给老太太请了一回安,后来就没有过来了。他们不可能勾着二爷天天吃这个的。必定是哪个小蹄子勾搭着二爷。若是让我知道了,非禀告了老太太,将他一杖打死。”说着骂骂咧咧地走了。

刘二家的娘家嫂子看见是小姑子,连忙过来,道:“妹妹,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刘二家的拍拍自己的围裙,道:“我还能知道什么呢?难道要我告诉你,每次二爷屋里叫我们做这个的时候,不仅史大姑娘在,连宝姑娘也在么?嫂子,这事儿不是我们能管的,还请嫂子多收敛些个罢。”

那女人听了,吓了一跳,连忙应了,又道:“听说老太太给宝二爷定下了宝姑娘,这事儿是不是真的?”

刘二家的看了看自家嫂子,道:“罢罢罢,我只告诉你一个,你莫要到处乱说。我们这些奴才也就罢了,左右都是奴才,自己做不得主的。可是我们的闺女若是嫁到了外面,哪个不是销了奴籍,上了良籍,然后找官媒去官府立了文书的。我们这些奴才都知道的事儿,难道老太太就不知道?无媒苟合、奔者为妾,是你不知道还是我不知道?”

“你的意思是……”

刘二家的道:“我可什么都没说,嫂子自己裁夺着。厨房上事情多,我先回去了。”

刘二家的急急忙忙地走了。

稍晚一点的时候,又来了一个丫头,却是麝月,他要厨房多做一点炸鸡块,还说是史大姑娘吩咐了明儿个带在路上吃,要厨房卡着时间做好,最好送上去的时候热热的。刘二家的正奇怪,却听见史湘云带着一串地丫头打后花园里回来,手上还捧着一堆青青的果子,说是要泡茶喝。

刘二家的清清楚楚地听到史湘云那清脆地嗓音:“可惜了,园子里的婆子说,那些葡萄还没有熟透,而且二姐姐早就定下了要用那葡萄酿酒祭祖。不然,我老早就将那一嘟噜一嘟噜的葡萄都采下来了。”

边上有丫头道:“姑娘又来了,那葡萄又不解腻,还不如这个青檬果子呢。就是酸一点,就这样吃是不成的,但是用来泡茶,加一点蜂蜜却是极好的。”那一串地人风风火火地往前头去了。

刘二家的摇摇头,暗自嘀咕着糟蹋东西,却还是乘着晚饭已经完了,跟其他人告了个假,回家去看女儿了。走到半路上,却被一个人拦住了:“你做得很好。这是我们姑娘赏你的,拿回去给你女儿请个好大夫罢。”

刘二家的连忙接过那包银子,掂了掂,怎么也有十两,不要说请大夫,就是吃参须也尽够了。

刘二家的忍不住道:“可是宝姑娘不是……”

那人道:“这不是你可以问的,你最好忘掉。”说着,那人就借着夜色,打墙角的阴暗处走了。



07(三章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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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有张家两个媳妇反复规劝,也阻挡不了贾母想要显摆的决心,即便是不能坐八抬大轿,翠盖珠缨八宝大车是少不了的。只是贾母的身份和辈分确实是高了,可他是女人,不可能走在前面,他的车子只是第二辆,而这第一辆却是贾敬的车子,作为宁国府这边的族长,贾敬一人独占一辆车子,顺便邀请贾赦上车吃茶聊天更是天经地义。只是贾敬跟贾赦关系好,却不意味着他跟贾政的关系也一样好。也亏得贾政自己回了贾母,说自己不欲参加,不然贾母一定为了将这个儿子塞到贾敬的车子里再度跟长子起龌龊。

按照原来的计划,是由贾母带着贾宝玉和史湘云打头,贾玖带着弟弟贾琮和张氏姐妹坐第二辆车子紧跟其后,但是现在,贾母独占了一辆车子,紧跟在他身后的,却不是贾玖四人,而是带着惜春和贾宝玉史湘云的尤氏,尤氏之后才是贾玖四人。第五辆车子上才是贾元春贾探春和薛家母女。

这一次,贾家出动的都是大车。就好比贾玖这辆车子,虽然只是朱轮华盖车,但是车子却是极大的那种,莫要说贾玖贾琮和张氏姐妹四个小孩子,贾玖还带了两个丫头锦绣、小红,张氏姐妹的四个丫头玳瑁琉璃白露红叶,六个丫头一样要随身伺候主子,这车子的座位底下还有地方放置包裹,门附近还有专门地地方搁置茶炉子。

张清一上车子,就往右手站着,扶着贾玖在上头坐了,这才坐了,口中还道:“我原以为老太太会让东府的婶子准备全套执事呢,却原来总共才六辆车子。”

贾玖笑道:“张家嫂子都那样说了,就是我们再无知、再想讨老太太的欢心,也该为家里为父亲考虑一下。两家子的人,六辆车子。其中一辆拉行礼已经算是不错了。”

张清道:“说来也好笑,自打得知我们姐妹也能参加拈花法会之后,我是兴奋得连着好几个晚上都没睡好。实不相瞒,姑姑。我昨儿还做了个稀奇梦,梦见也是外出,到底是什么缘故我也记不得了,只知道打头的是老太太,坐得是八抬大轿,然后是两位我不认得的嫂子跟那位薛家姨太太每人一乘四人抬的轿子,宝姑姑和一个看着跟三姑姑史大姑姑差不多的女孩子坐一车,姑姑您跟三姑姑四姑姑坐一车,可是这车子却比不得宝姑姑他们坐得来得富贵。不止如此,就是各处的丫头婆子们也坐了车。尽是乌压压地占了一街的车。前头老太太的轿子去了老远了,这门前尚未坐完。”

贾玖想了想,笑道:“这梦倒是稀奇。这拈花法会乃是贵人集聚之所,权贵极多,我们家是什么身份。就是如今这样也太过招摇了呢。大型的法会,我们家是不可能摆排场的,因为说我们家是二等公卿之家也是往自家脸上贴金。可要是自家的法事,那就更加说不通了。若是寻常的法事,在自家祠堂里祭一祭也就算了。需要外出,除非是自家的家庙。且不说我们家这边的家庙没有弄好,就是弄好了也只有自家人可以进。老太太连祭祖都在东府。当然不可能来我们这边的家庙祭拜,当然,老太太都不能去,二叔那一房的就更加不能进了。至于薛家母女,外姓人就更加不可能。何况,我才是父亲唯一的女儿。为什么薛家姨太太和宝姐姐都走在我前面,这更加奇怪了。老太太是祖父的遗孀,身上有诰命坐了八抬大轿也不奇怪,那薛家就算是客人,他也是商贾出身。哪里能坐什么轿子?!这里可是天子脚下!”

张倩迟疑了一会儿,道:“可是他们也算是亲戚。”

贾玖道:“亲戚?什么亲戚?就是自家人,不是长房嫡支,不是长房嫡长子,也是轻易不能碰祠堂、祭祀、家庙、祭田这些事情的。更何况两个外姓人!他们是王家的亲戚,是二叔的亲戚,唯独不是我们家的亲戚。”

锦绣见此,连忙道:“姑娘,也不怪两位姐儿,实在是那位宝姑娘太过会做人,也会卖好,处处压着两位姐儿呢。”

贾玖颠了颠贾琮,给他换了个舒服的坐姿,这才道:“原来如此。也是我的疏忽,倒忘记了你们刚来没多久,又被老太太免了日常晨昏定省,心内不安也是有的。我只这样告诉你,他不过是商贾之女,在我们家呢,就比廊下挂着的雀儿好一点。就是他们薛家有钱家大业大又如何?猪就是贴了金子也不可能成为麒麟。”

听见贾玖的形容,张清忍不住扑哧一下笑了出来:“看起来姑姑也不怎么喜欢他。”

贾玖摇摇头,道:“老太太年纪大了,怕孤单,喜欢小辈们围着他说说笑笑的,这也是人之常情。偏偏家里事情多,老太太体恤免了我们的日常晨昏定省,他终日奉承老太太膝下,解老太太寂寞,无论他的初心为何,这份情我还是领了。看在老太太的份儿上,只要他不是触犯到底限,有些事情,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过去就过去罢。”

张清道:“原来姑姑也是这么想的,难怪昨日他来了,姑姑虽然尽力掩饰,却跟他没什么话儿好说。他也有些奇怪,似乎心也不在这上头。”

贾玖摇摇头,道:“也许他跟大姐姐一样,打着在这拈花法会上攀龙附凤的念头,因为年纪还轻,这行事上有些不周全,故而在这言行上有些带了出来。”

张清闻言瞪大了眼睛:“姑姑您都知道?”

张清非常惊讶。他原以为贾玖就是不是原著里的贾迎春,可看他这些日子的表现,却也差不离的,就说他是天然呆对外面的事情反应迟钝也是客气,哪里想到人家是门儿清,对所有的事情都了如指掌。

就在这个时候,车子一动,车子里的人都是一晃,倒是打断了张清的思路。张清没有看见他的姐姐眼光灼灼,显然对这个妹妹的来历有了好奇。

张倩道:“妹妹,宝姑姑来了有些日子了。他的为人姑姑知道不奇怪。可是你为什么这么讨厌他?”

张清道:“很简单啊,我就是觉得他很假。口里说油性重火气大,可实际上吃得比谁都多。昨儿来了姑姑这里,一开口。又是炸鸡块,还想让我下厨。他是我什么人?我一定要巴结着他?话里话外还要我多注意一些。没错,我是出身不够好,可也不是他可以开口的。我在张家出生,跟他有一个铜板的关系么?我被接了过来,这教养的事儿上有老太太和舅公,下有姑姑,哪里需要他来开这个口?他又不是我的什么人。若是我真的做错了,那还是另外一回事情。可我什么都没有做的情况下,他这样做。不是给我下马威是什么?他有这个资格给我下马威么?”

是人都是要面子的。张清这样,本来就是中二期,又是被娇宠大的,只怕在这上头更甚一点。别人来说也就罢了,到底他寄人篱下不得不隐忍。可惜薛宝钗多管闲事自然就让他不痛快了。且不管这种情绪是不是一点一点地累积下来了,可人都是欺软怕硬的,别人不好得罪也不知道得罪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但是张清就是把一腔的火气往薛宝钗身上去了。谁让他的后台不够硬呢。

贾玖道:“清儿,这里是外面,你也低声些,仔细被人听到了。坏了名声。”

张清道:“姑姑,您放心,我心里有数儿的。这里是大街上,有奉盛事,就是外面有人,也都是急着往拈花法会赶。哪里顾得上听我们说话?就是他们要听,外头这么吵,我也有注意压低声音,除了我们这些人,还有谁会注意我们说了什么?”

张倩听了。这才松了一口气,正要开口,却闻到一股极为熟悉又好闻的味道。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妹妹张清就道:“咦,这个味道……原来算计他的不止大姑姑一个呢。”

比起其他两个满肚子的宫斗宅斗,张清虽然聪明,却也不是那种反应很快的人:“妹妹,你说什么?”

张清道:“我选择给老太太做炸鸡块,其实围魏救赵。老太太最疼爱宝叔,若是让宝叔满意了,老太太就是不喜欢我也不致于发作。只是这炸鸡块闻着香吃起来也可口,却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吃多了会发胖。宝姑姑原来就胖,再贪嘴,多吃一点,日后越发减不下来。这炸鸡块既然是京里传出来了,想来知道的人不是一个两个。史大姑娘本来就不是为了跟贵人偶遇的,却给后面的车子送炸鸡块,这里头的故事可不少呢。”

张倩一愣,马上道:“那岂不说,清儿你送上了方子,然后被人一再利用。若是这次真的有什么事情,那位不好恼大姑姑恼史大姑姑,会不会迁怒于你?”

张清一愣,倒是迟疑了。

贾玖抱着弟弟,道:“厨房里面的刀可以杀人也可以做菜,不去怪凶手,对着刀发脾气做什么?就是真的出事儿了,他难道还能怪在清儿的头上?要怪也要怪他自己贪嘴。放心,若是他真要对清儿动手,也要过我这关。”

张倩摇了摇头,道:“君子好过、小人难缠,更何况他也不是什么君子。如今我们无法日日给老太太请安,若是他从老太太那里下手,这不可不防啊。”

贾玖道:“老太太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摆布的。他就是要下手,又能够从哪里下手呢?”

张清也道:“姐,你就是爱操心。他会下手,难道我就会坐以待毙?姐,你安心啦。”

嘴里这么说,张清心里却捏着一把冷汗。宝姐姐的狠辣,可是如影随形的。如果不是有天涯论坛和贴吧,又有一群人打口水仗,他也会相信宝姐姐是个好人。只是现在,他就是躲也来不及了。张清在心里发狠,如果薛宝钗在这里唧唧歪歪,他绝对会将他的皮给扒下来,让他知道什么事丢人。

一旦下定了决心,张清也放开了。

其实,作为贾赦的女儿,尤其是贾赦拿回家业成为真正的大家长的现在,就是贾玖什么都不做,也有人变着方儿讨好。就好比秦显家的,他是锦绣。也就是司棋的婶子,没有大观园的现在,他身上也没有守夜的差事。不过他运气好,自家侄女儿跟了姑娘。姑娘又得老爷的心,他也狐假虎威,混到了今日出行的婆子里面。跟别的婆子不同的是,他没有坐车,而是站在车边随时听候车里的吩咐,不想这会儿居然听到了这些话。

秦显家的是贾家的奴才,更准确的说,他是大房的奴才,在以前二房得意的时候,大房的奴才和贾家的大部分家生子儿们就只能看着肥差美差干瞪眼。秦显家的就是其中之一。后来贾家放出了大批的奴才,秦显家的还以为自己能够上去,却没有想到贾赦居然有意精简家里的奴才。原来的贾家一个位置上七八双手,正经的事情还是没有人做,轻松的位置上都是人。脏的苦的累的活计依旧堆积着。贾赦请来了张家的女人一梳理,已经去了过半奴仆的贾家其实还能够刷掉上百人。这样一来,一心想要找个好位置的秦显家的就继续在家里呆着了。

不过,秦显家的也是伶俐人。至少他很聪明地贿赂了贾家的管事,然后站到了姑娘们的车子边上。贾家世代公侯,姑娘们跟着长辈出行,车子边上没有婆子打理粗事杂事怎么成?然后他就听到了这些话。秦显家的立即就知道他的机会来了。他走到后面的车子边上,跟另外一个婆子打了个招呼,这才小跑着上来。那个婆子则立马会意,侧耳细听车子里面的动静。

只见秋纹将一个大食盒捧上来,口中道:“宝二爷让婢子将这个给宝姑娘,还说。路途漫漫,若是宝姑娘觉得闷了,也可以到前面的车子上坐坐,就是大家一起聊聊天也是好的。”

要跟贾宝玉一车,薛宝钗早就一开始就爬上那边的车子里。可是现在车子已经发动。眼看着就要出了宁荣街,再要换车子,岂不是多事?薛宝钗可不愿意被那些商贩走卒给看了去。

薛宝钗示意莺儿赶紧接过食盒,口中却道:“宝玉只叫我过去么?可有请大姐姐?这个里面是什么?可有给二妹妹他们?”

秋纹一愣,这才想起来贾元春也在这辆车子上,而且还是贾宝玉的亲姐姐,贾宝玉不管自己的亲姐姐一味招呼薛宝钗实在是一件非常失礼的事儿。他也是个聪明人,立即就道:“当然,我们二爷自然也是这样吩咐婢子与大姑娘说的。只是姑娘您是客,婢子也不好太过失礼。这食盒里面是姑娘最喜欢吃的炸鸡块,是我们二爷昨儿傍晚特特地吩咐厨房备下的。至于二姑娘那边,我们二爷倒是有心,只是二姑娘之前说过,琮三爷如今还小,不能吃这个。可若是让他闻到香味却不给他吃,一准又哭又闹的。故而我们二爷也没有准备。”

薛宝钗这才满意地笑了,还道:“费心了。”

贾元春原来就想着如何算计薛宝钗,或者说如何利用薛宝钗为自己铺路,也没有这个心神细究。秋纹d话他原来没有在意,可是薛宝钗一问,他却恼了。贾元春当然不会怪贾宝玉,毕竟他进宫三年了,贾宝玉不记得他也自然。他难堪的是薛宝钗居然当众点破此事。不过,他对秋纹的回答也算满意,多看了这个丫头一眼,口中却道:“表妹,我记得你今日早上很是紧张,方才姨妈还在说你早饭都不曾好好吃呢。你多吃一点,待会儿也有力气。”

薛宝钗原来想要推辞,可是他的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起来,把他臊了个面红耳赤,再想到自己的计划,不觉心中暗道失算。他原来是想趁着拈花法会的机会结识贵人,就跟传说里面王氏女在簪花会上结识了当时皇子和自己的丈夫那样,因为太过紧张,他什么东西都吃不下。他怎么会想到自己居然会当众腹鸣呢?

薛姨妈见此,也道:“是啊,孩子,过会儿我们要听经,若是肚子里面没有东西一直响,那才是丢人丢到外面去了。”

贾元春立即从自己座位下面的篮子里取出一个葫芦,道:“我知道表妹的心思,无非是怕吃得一身的味道让人笑话。我这里有青檬果茶,是我特地配了,一来可以解油腻,二来也可以雪肤。我倒是没有带什么糕点给表妹垫肚子,还请表妹将就一下。用这个跟这炸鸡块垫垫罢。”

薛家的事儿从来是薛宝钗决定的,他没有带什么糕点,当然薛姨妈也不可能带什么点心。今日又是拈花盛会,就是原来在宁荣街上摆摊卖吃食的小摊今日也都不见了。就是有钱也买不到吃的。薛宝钗也不可能叫人回去做了给他送来,只得谢过贾元春的好意。当然,他也不敢放开了肚皮吃,吃了五六分饱就放下了。饶是他已经尽力,可是这摇摇晃晃的车上,要吃东西,尤其是油炸的东西,又怎么不会碰倒嘴唇呢?薛宝钗手里的帕子自然是没法儿继续使用了,只能拿出备用的帕子,醮着那青檬果茶为自己收拾。

车子慢慢走着。这日头一点一点地上去,薛宝钗的心里咚咚咚地响着,就好像打鼓一般,脸上却要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有事儿没事儿地找话聊。

“大姐姐。你说二妹妹会不会跟我们一起?”

贾元春心里也在打鼓呢,见薛宝钗问这个,心中不耐,口中却道:“这个我却是不知了。我年纪也小,也是第一次参加,哪里知道这许多。我记得妹妹家的柜上也有人早十年前就参加过了,不知道当初又是怎样一番情景。妹妹可有打听了?”

薛宝钗连忙摇头:“我哪里知道这个。快看外面有道人呢。”

贾元春抬头看见莺儿撩起了帘子。连忙喝道:“莺儿,这里是大街上,快把车帘子放下。让外人看了去会有大麻烦的。”

莺儿吓了一跳,连忙放下帘子,转过来乖乖地在角落里坐了。

薛姨妈连连摇头,道:“这丫头也太毛糙了。我们家素来讲究待下以宽。倒纵得这些丫头越发没有规矩了。”

贾元春道:“就是慈和,也不能坏了规矩。”

薛姨妈连忙应是。

莺儿低声在薛宝钗耳边道:“姑娘,不是婢子多心,是外面有个邋遢道士跟着我们的车子走,那一双眼睛更是牢牢地盯着我们的车子不放。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婢子也是担心……”

薛宝钗心中一惊,正要开口,却听见外面一阵喧哗,却是那个邋遢道人不顾贾家奴仆的阻拦,冲过来对着坐在车夫边上的那个丫头连声叫女儿。贾家的人都吓了一跳,更有几个青壮拿起扁担就来打。

贾家也有几个经过事情的老家丁,看见下面的小厮冲动立刻挡住了:“你们折腾什么,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一般的人哪里有这个胆子冲撞我们家的车轿?会这样做的必有隐情。再者,今日是什么日子,我们东西两府举家进香听经的日子,打了这位道爷不是给主子们找不自在么?”说着立即回身将滚落尘埃的甄士隐扶起来。甄士隐虽然跌着了,可是这一双眼睛却是死死地盯着香菱,见有人来问他,立即就把他们家的事情都给说了。

这动静未免太大,就是前面的贾玖也惊动了,连忙让车子停下来,更有人快步去前面通报。好在今日是拈花法会,贾家的车队又进入了主要街道,这速度都慢了下来,倒也不怕耽搁时间。

今日这第五辆车子的车夫坐的正是香菱。他已经记不得小时候的事情了,可是对家人的向往却一直被他压在心里。只是,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情,就是他对父母充满了渴望,他也不敢随便认爹,就怕一脚踏进另外一个陷阱。而甄士隐即使被人使劲地往外拖依旧使劲转过头来望着香菱。

香菱不敢认,贾元春却是心中一动,道:“姨妈,我记得外面这个丫头就是连累了表弟的那个吧?也许外面这个还真的是他的亲生父亲。若是这人真的是他的亲生父亲,那么当初第一个被打死之人就是祸害人家家里的拐子。这里面只要操作得宜,也许还有转机。”

薛宝钗倒是有些兴致缺缺,道:“我哥哥的案子已经定下了。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到底不如今日的法会重要,还是让下面的人速速料理了,我们也好上路罢。”

贾元春刚要回答,就听车子外面有人接口道:“宝姑娘,有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看别的,就看这道人千里迢迢地从南面找了来,也该成全他这番心意才是。”

薛宝钗一下子涨红了脸。高声道:“我虽然有心,只是这事儿却是在金陵和姑苏发生的,这千里迢迢的只怕有些不方便。”

外面的婆子笑道:“这样的事儿哪里需要姑娘动手。我们老爷已经说了,若是府上没有这么多的人手。我们将军府也可以帮忙的。老爷说,先将人送去京兆府衙门登记备案,然后由官府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只是这样一来,就等于我们老爷夺了府上的丫头。”

薛姨妈立即接口,道:“本来应该是我们家派人将人送到京兆府的,没想到最后还是托了大老爷。如此,这丫头就当我们送与大老爷的,还请大老爷莫要说什么夺不夺的。实在不敢当。”

那婆子笑了笑,又谢过薛姨妈体谅,立即就跟下面的管事说了。那些小厮家丁们听说是贾赦的吩咐。立即就放开了人,很快就有人将甄士隐和香菱两个带到京兆府去了。

花了一番力气,这才让车队重新上路。前面的贾母也得到的消息,心中对薛宝钗的不满更上了一层台阶。贾宝玉的前程越是有限,贾母就越是希望贾宝玉的妻子能够应付一切情况。今日的事情看起来。薛宝钗很在意自己,但是缺乏大家主母必须的气度。大家主母就是不在乎下面的一个两个丫头,也不会在大庭广众表现出来,相反,如果换了别人,肯定是用另外一个方法,不但能够将外面的事情圆满解决。还能够给自己捞一个好名声。

果然,没一会儿就有人过来告知贾母,是贾玖派人跟贾赦说明此事。事情也是按照贾玖的意思去办的。

贾母点了点头,对鹦哥道:“看到没有,薛家那孩子到底跟正经的大家闺秀不一样。就是二丫头这么一点点的年纪也知道经营好外面的名声,对比之下。这个宝丫头太端着了,正经的眼高手低,却忘记了这样的事儿其实也不过是他一句话罢了。这丫头,倒是个冷的。”

鹦哥笑道:“老太太,二姑娘是您一手带大的。哪里是外面的女孩子可以比的。”

贾母摇摇头,道:“这话也不过是糊弄糊弄外面的人罢了。二丫头是我教养大的?他出生之前,我的全副心神在大丫头身上,大丫头进宫去了,宝玉又占去了我太多的精力,仅剩的一点点关注也被云丫头给引了过去,哪里有那么多的精神照顾他。”

鹦哥道:“老太太还说了,言传身教。光老太太展露在外面的就够人学不尽了,要我说,要不是二姑娘被养在老太太屋里、将老太太的言行都记在心里,二姑娘也没有今天。”

贾母笑道:“就你嘴甜。”

嘴上跟身边的丫头们这么说着,贾母却盘算起今日的事情来了。说是带着一家子来拈花法会,贾母此刻心中最惦记的就是贾玖能否被道门收入门墙一事。

贾母知道,贾家的名声并不是很好,拈花帖的事儿只能给贾玖带来一时的好处,要想长长久久地得到好处,就必须让这个孙女儿跟道门的关系再进一步。只有这样,贾宝玉、贾探春、贾琮这些孙子孙女们才能够饿到更多更实在的好处,也只有跟道门有更紧密的关系,贾家才能够跟京里的人家联姻。不然,贾宝玉跟贾母所有的孙女们都只能打光棍了。除非贾母愿意将他们远嫁,而且是嫁给自己看不上的人。

贾家是京里最近的焦点,自然这京里有无数人都关注着贾家。看见贾家的车队在道童的指引下走上专门给皇家宗亲以及名流才能够走的车道,其余人家的车子里就发出了窃窃私语声。

京师能够容纳得下京里所以的人家的车子的地方并不是很多,但是在拥堵也不可能发生从这辆车子跳到那辆车子上的事儿。只是这窃窃私语是少不了的。虽然说道门中人乃是方外之士,但是信众们却是有男有女,道门中人也很注意男女之别。所以,同样是信众,男人有男人下车的地方,女人也有女人走的路。

走在贾家前面的正好是皇室宗亲,同时也是贾家的熟人,皇帝最信赖的皇弟十六王爷庐陵王的家眷。前面的庐陵王妃带着自己的娘家妹子和自己的女儿外甥女儿听见贾家到了,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只见为首的那辆车子里下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遍体绫罗绸缎,一看就知道是贾家的太夫人,而第二辆车子下来的,却是带着一对小儿女的妇人,对贾母却极为恭敬,看上去也不像是贾母的儿媳妇。庐陵王妃立即知道这就是尤氏了。让庐陵王妃惊讶的是这第三辆车子下来的人。为首的那个女孩子抱着一个看上去刚刚满周岁的小孩子,后面跟着两个一模一样女孩子。如果说他们是家里的主子姑娘,那为首那个女孩子又为何要自己抱着那个小孩子?若是只有那个小娃娃是正经主子,那一个小家伙带着七个丫头,这排场未免也大了些。

就是隔着远、听不到声音,庐陵王妃也知道事情并不是自己猜测的那样。

庐陵王妃身边的嬷嬷见王妃好奇,连忙道:“娘娘,那娃娃应该就是一等神威将军的嫡次子,抱着他的那孩子应该是他同胞姐姐。”

庐陵王妃道:“原来是他?我听说贾将军府上自打发生了药房事件之后,贾将军就不信任下面的奴才,还将自己的幼子交给了自己的女儿,原来此事并不是谣传。”

庐陵王妃的妹妹笑道:“姐姐是尊贵人,对他们家的事儿不清楚也是自然的。我听说,贾将军的同胞妹妹嫁到了林家,前些日子没了。看样子,这贾将军一家子还记得这个妹妹这个被连累了的姑妈,至于那罪魁祸首贾员外一家,就没有这个心了。”

庐陵王妃道:“管他呢。不就是一群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么。他们是好是歹,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那妇人笑道:“看姐姐说的。那群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跟我们是不相干,可是贾将军的女儿却是要参加大选的呢。可惜了,有这样的亲戚,他祖母还舍不得壮士断腕,反而逼着他们一家收留那群白眼狼,他的名声终究是被连累了。将来就是被撂牌子、许他自行婚配也找不到好人家呢。”

庐陵王妃道:“这种事情谁知道呢。你可知道,就是这丫头被道门中人看中,这贾家才能参加这次的拈花法会。也许这孩子的缘分不在宫闱而在这方外呢。”

庐陵王妃话音未落,只见一个鹤发童颜的道者上来跟贾母说了什么,贾母又对贾玖说了什么,贾玖将怀里抱着弟弟交给边上那对双胞胎,这才跟贾母行礼,然后跟着那老道过去了。后面立即就有一个丫头快步跟上。贾母显然有些不放心,他一会头,就有一个丫头快步跟上去了。

看到这里,庐陵王妃这才道:“当日王爷曾跟我说,这家说不定会出一个仙姑,我还不相信呢。如今看起来,这事儿是十有*了。”见妹妹不明白,庐陵王妃解释道:“那位道人是国师身边的人,也是宫里的供奉,就是王爷见了,也要恭敬三分的。他既然来了,可见国师的态度。”

这边庐陵王妃停下了脚步,那边贾母也注意到了庐陵王妃。贾母虽然只遥遥地见过庐陵王妃两回,可是他从衣饰上已经注意到庐陵王妃的身份了,赶紧扶着丫头的手快步上前想过来攀交情。可是贾母一心想献殷勤,庐陵王妃却不在意,一转头,就带着自己人扬长而去。

那明显地不把贾母当一回事情的模样,深深地烙进了贾元春的眼里,也烙进了薛宝钗的心里。

08(两章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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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老道带走的贾玖不知道,就在他的身后,贾家的老祖宗贾母就被人硬生生地打了脸。如果是庐陵王妃和庐陵王的儿女们也就算了,庐陵王妃的妹夫也不过是六部的主簿而已,比贾政身上的工部员外郎还低一级,可是人家家里照样不把贾家当盘菜。

由此可见贾家在世人眼里的评价。

贾母不比贾家的其他人,他是在贾家最繁华的时期嫁进贾家的,也亲身经历了贾家的衰败,他跟贾政王夫人一样,都忍受不了贾家的现状,但是他比贾政王夫人夫妇多长了那么一点脑子,他没有幻想着现在的贾家还是那个被京师中人追捧着的贾家,他也不认为自己还能跟当初一样,能够傲睨京师官宦人家的贵妇人们。他能够做的,就是借着自己的年纪,借着自己能够出现在别人面前的时候,舍下自己的老脸尽力拉近和对方的关系。

贾母也是这样做的。当看见庐陵王妃第一眼的时候,即便没有来得及分辨对方的身份,贾母还是在第一时间决定上前与对方攀谈。只是他没有想到,对方根本就理也不理直接走人。

贾母当时就愣住了。

史湘云跟着尤氏坐了一路的车,他不喜欢尤氏,也有些瞧不起尤氏。就是史湘云极少踏入宁国府,他也听说过尤氏在宁国府没有丝毫威信还比不得他的儿媳妇秦可卿,也亲眼看见过尤氏跪在贾母面前对着贾母赔笑脸的模样。小孩子是最现实的,尤其是史湘云这样的孩子。他看不起尤氏,自然也看不起被尤氏抱在怀里的惜春,就是这一路上有贾宝玉相伴,他也觉得闷闷的。好容易到了地方,下了车,他看见贾母,兴奋地想扑进贾母的怀里,可是贾母只抱了抱贾宝玉。然后又是交代贾玖好好表现,之后就急着往前走,甚至不顾他就站在他的身边。

看见贾母站住了,史湘云嘟着嘴。道:“老太太,您撞到我了呢。”

贾母刚开始还没有听到,还是鹦哥提醒了他。贾母恍然,道:“是老太太的不是。也不知道今日是哪位大师讲经,老婆子都迫不及待了。”

边上那负责引路的小道士不知道这只是贾母的托辞,还以为对方是第一次来故而什么都不知道,心中即便有疑惑,还是唱了歌道喏,道:“府上既然拿的是杏黄的拈花帖,自然是参加国师的讲经会。男子坐在国师身前的蒲团上。女眷有阁楼。诸位请跟我来。”

贾母眯了眯眼睛,很快就恢复如常,道:“也不知道二丫头那边顺利不?”

贾元春抢上前来,扶着贾母往里面走去,口中道:“老太太。您放心啦。二妹妹素来是个有福气的,要不然也不会被仙师们看中。您就莫要担心了。”

贾母摇摇头,道:“大丫头,他不是你,你是家里精心教养大的,这待人接物什么的,我和你母亲都是细细地教过你。自然不差。可是他长这么大,却是一天正儿八经的学都不曾上过,就是要偷师,这身边也尽是坏榜样。我怕他得罪了人也不自知。八岁的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遇见心地宽洪的人,倒还好些,若是对方挑剔一点,他就只剩下一堆的毛病了。”

张清在后面听了,不觉瞪大了眼睛。他知道穿越女到底不比土著。往往漏了马脚也不自知。但是他没有想到,就是贾玖这样也会被人嫌弃。张清一直以为,贾玖就是没有读过原著,他最晚也是从民国时期穿越过去的,就是不是大家闺秀也是符合规范的小家碧玉。他万万没有想到,贾母还会对这样的贾玖不满意。要知道久病床前无孝子,贾玖又是这么小的一点点的孩子,在家里有这么的丫头婆子的份儿上还能够每日坚持亲手照料卧病在床的邢夫人,还做得这么自然、无怨无悔,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这也是他对贾玖的原来身份的判断标准之一。他觉得,跟他生活在同一个年代的女孩子,生活在受西方文化冲击崇尚自由敢挑战父母的权威的现代女孩绝对做不到这一点,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古代的孝女,也只有古代的孝女们,在家里有丫头婆子可以使唤的情况下,还会自己亲手做这些事情。

做得那么好的姑姑尚且被自己的祖母如此挑剔,那么自己呢?

张清开始担心起来了。

只听贾元春道:“看老太太说的。就是二妹妹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可是得了银箔帖子的人却还是他,弄来两张杏黄拈花帖的人也是他。就是孙女儿这一点点见识也知道,大伯父是没有这个脸面的。既然对方如此抬举二妹妹,怎么会苛求二妹妹呢?”

贾母长叹一声,道:“之前我也没有多想,只是如今到了这里反而担心起来了。不管怎样,你二妹妹总是要参加大选的。若是真的被仙师们看中、出了家,将来可怎么好呢?”

贾元春心中道:“老太太,您难道忘记我了么?”口中却笑道:“老太太,二妹妹今年才八个虚岁,还小呢。将来的事情谁知道啊。”

贾母摇摇头,却不答话。他有两层担忧,一者,贾玖若是没有得到道门的认可,那么就说明道门看不上贾玖,而同样不曾被道门看中的人里面就有那个王氏女。贾家素来是阴盛阳衰、男人没用靠女人支撑的,如果有人在背后作弄,将贾家与那王家相比,只怕贾家会被当成第二个王家,贾家女会被当成王家女,最后彻底消失在京师的权贵圈子里。这是贾母不允许的。

二者,若是贾玖得到了道门的认可、被道门收入门墙。他父亲是一等神威将军,将来他是要参加大选的,没有经过选秀就已经定下了未来,那就是对皇家的不敬。若是当今万岁不在意还好些,若是当今万岁心气儿不够些,又或者有人在背后生事儿,只怕万岁会生气。那个时候,一边是当今皇帝,一边是道门。两边贾家都得罪不起,只怕那个时候又是一番风波。

一想到种种可能,贾母整个儿都不好了。他很清楚,自己家既然有贾宝玉这个衔玉而生的孙子又有贾元春这个命格贵重的亲孙女。那么被皇帝忌惮、发作的可能性会有多大。

比起贾母和贾元春的同行异心,张清心里的念头就要简单很多,他撇撇嘴,心中道:“哪里是之前没有想到,根本就是一直没有去想好吧。一开始就打着拿家里的女孩子换取富贵的念头,也不曾好生教养着。如果不是姑姑自己有本事,又笼络住了贾赦这个原著里没有地方也没办法发挥作用大老爷,又想办法拿回了自家该有的一切,只怕家里的女孩子还不知道上学是什么玩意儿呢。”

张清会这样想也是自然的。可是明明白白地印在语文课本上的,只要语文老师备课用心一点。当然会告诉学生们林黛玉进京的时候正好在孝期里面,而且还没有超过百日。在对比贾家众人上至主子下至奴才个个穿红着绿插金戴银的打扮,就知道三春上学的水分有多大。

对于贾母的偏心,张清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他不觉得有贾元春贾宝玉和史湘云陪伴的贾母会想到他大儿子家的孙子孙女们。

后面的史湘云见贾母没有理会他,又见贾元春赶着伺候。而贾母跟贾元春的话中也没有他,心中又是委屈又是难受。以前贾母可不是这样。

贾宝玉跟薛宝钗第一时间发现了史湘云的不对。贾宝玉当下就对着史湘云一弯腰:“云妹妹,老太太不是有心的,我代老太太与你赔罪。”

贾宝玉这话说得不伦不类的。贾母是长辈,史湘云是小辈,两人的身份又是姑祖母和侄孙女儿,就是贾母走得急了。撞到了史湘云又如何?史湘云还能指着贾母的鼻子要贾母给他赔不是?史湘云抱怨,其实也不过是跟贾母撒娇而已。可是被贾宝玉这么一弄,这撒娇就成了抹黑了。

贾宝玉是高端黑,明着是对女孩子们好,实际上是把他们往泥潭里面推不解释。

听得清清楚楚的张清在心中下了一个结论。

倒是薛宝钗,见贾宝玉如此。也只是微微一顿,然后就道:“云妹妹,我看你额头也出汗了,我与你擦擦,然后喝点水如何?大姐姐做了许多青檬果茶。吃下去真真是透心凉,着实爽快。”

史湘云接过薛宝钗手里的帕子,胡乱抹了抹脸,道:“那就谢过宝姐姐了。我也真是渴了,大姐姐,我就不客气了。”

前面的贾元春听见,转头道:“既然云妹妹喜欢,那就多吃一点吧。抱琴手里的篮子里不够,后面的车子上还有。”

史湘云接过抱琴递过来的葫芦,一手叉腰,双脚叉开与肩同宽,一仰头,咕嘟咕嘟地就把那一葫芦青檬果茶都吃光了。

薛宝钗心中一动,道:“我听说这果茶,云妹妹昨儿个也做了很多呢。”

史湘云一气喝完,长舒了一口气,抹了抹嘴巴,用手里的葫芦比着贾宝玉道:“宝姐姐还说呢。我昨儿个也就做了那么多,原来是想留到今日路上吃,结果二哥哥昨儿晚上居然一个人偷吃了。”

薛宝钗抿嘴一下,道:“我看不是宝玉一个人偷吃的,而是替人背了黑锅。”

贾宝玉只是笑,却不答话。史湘云听了,立即道:“我明白了。一定是二哥哥屋里的人你尝一口我吃一口,结果没有的。二哥哥,你也真是的,怎么不跟我说,反而一个劲儿地在这里傻笑。我险些错怪你了。”

薛宝钗道:“也许是那些丫头们没办法做罢。”

史湘云道:“怎么会。后花园里有许多啊,让人去采就是了。”

薛宝钗摇摇头,道:“我还记得昨儿个有人想采葡萄的,结果被人拦住了。怎么那人今儿个也忘记了?你这个公侯千金尚且如此,更何况他们?”

听到这里,张清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宝姑姑这话说得。原来是舅公说,家里那么大的园子,却找不到人收拾,好好东西,各房各处不能得倒叫底下的奴才们糟蹋了。舅公看着心疼,故而叫姑姑赶紧收拾起来。至于那葡萄原来还没有到成熟期。要知道。这葡萄要成紫色的时候才是最甜的时候,如今这半绿半紫的模样,看着是漂亮了,其实涩得很。根本就无法入口。下面的婆子可是被舅公敲打过的,如何敢违背上面的话?”

史湘云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他们是看不起我,故意跟我作对呢。他们不许我采葡萄,我就采了许多青檬果子。也不知道那些婆子在背地里如何跳脚呢。”

张清道:“我老家的后山上也有这青檬果子,说是祖父刚回家的那会儿种的。只是这果子就是全熟了也酸得厉害,也没人会想到拿来吃。想来那些婆子们也是知道这个,故而没有多加阻拦罢。”

史湘云听了,怒道:“我当那些婆子们是不敢惹我,却原来是因为这个!也是,我不过是客人。老太太也不管事儿,他们又有大老爷的话,自然不把我放在眼里!”

史湘云居然会发火,张清可着实没有想到。再一想,他却是大怒。有人说史湘云是面憨刁。有人说他明着爽朗大气背地里却是典型的捧高踩地,只要自己高兴,无论是不会妨碍着他的林黛玉还是对他不薄、让他进出各家结识王妃贵人的婶娘们也是使劲地踩。张清原来是不相信这些的,如今看来,这个史湘云跟薛宝钗一样,都是不能结交的。

有道是客随主便,既然是客人就应该守客人的本分。就好比林黛玉,除了在姐妹们中间发话了要做东才问厨房要过几碟果子,其余的时候并不曾要过别的菜。可是史湘云呢?人家后花园里的那些婆子们原来就是将军府的奴才,听正经的爵爷的话哪里错了?你一个客人家的姑娘,来了这里,好吃好喝地供着。平日里摘个花儿折两个草儿,这些都不是大事儿。可是那葡萄却是贾赦吩咐了,要用来酿酒祭祖的,人家能不拦着么?!你不遂意就摘了人家一树的果子,还有脸在这里生气!

张清气史湘云没道理。更害怕那些婆子以为是自己挑拨,最后会想着法儿折腾自己姐妹,更是着急。

抱着贾琮的张倩听了,道:“原来史大姑姑不知道?这葡萄石舅公吩咐了,要拿来酿葡萄酒的。舅公还说,外面买来的葡萄也可以酿葡萄酒,可这诚意到底比不上自家花园里长的。那些婆子们也是得了话的,故而兢兢业业地守着。听说不止这葡萄,还有适合做果子露的杨桃、平安果、香梨之类的果子也一样。至于这青檬果倒是不在此例。”

张清见姐姐的额头有了汗珠子,便道:“姐姐,你不要紧罢?要不我来抱一会儿。”

张倩道:“我看姑姑每日里抱着表叔进进出出的,还以为很轻松呢。哪里想到沉甸甸的,这才一会儿呢,我这手就麻了。”

尤氏一听,立即就示意惜春的奶嬷嬷接过贾琮,口中道:“说起来,二妹妹将弟弟养得极好呢。看着肉嘟嘟的胳膊,还有这份量,很少有娃娃在这么大的时候精神这么好又这么乖巧呢。”

张清道:“可不是。表叔下,尚不知事,一有事情就放声大哭。以前我不知道,如今才知道,当初我们姐妹刚落地的时候,母亲有多幸苦。”

被奶嬷嬷抱在怀里的贾琮显然很不高兴,啊啊啊地大叫起来,慌得尤氏跟惜春的奶嬷嬷连忙换手,亲自来安抚贾琮,张清又在边上解释不是在说他坏话,还反复重复“琮儿是个好宝宝”,这才让贾琮安静下来。

尤氏笑道:“这一点点大的孩子也知道什么是好话坏话了。”

贾宝玉对贾琮感觉平平,却拉着张倩道:“你说什么?二姐姐要酿葡萄酒?是真的吗?好姐姐,你快告诉我啊。”

张倩赶紧将自己的衣袖夺回来,又从袖子里取出折扇打开了,挡在自己跟贾宝玉中间,口中却道:“宝叔,您折杀我了。你是长辈怎么能够当众称呼我为姐姐呢?若是让长辈们知道了,那就是我轻狂无礼了。还请表叔体谅晚辈的难处,莫要再犯错才好。至于酿酒,那是贾氏一族的事儿,晚辈年纪小,曾读过书,又是女子,可不知道贾家的祭礼是如何安排的。也许宝叔能告诉晚辈哪本书上写着祭礼的事儿,又在哪一卷哪一章。”

贾宝玉一愣,继而涨红了脸。

他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他最高兴,也是一辈子的心愿那就是在女孩子们的围绕中嘻嘻哈哈地过一辈子就好,至于书本什么的,那是能不碰就不碰。人家林黛玉在五六岁的时候已经读完了四书,可是比林黛玉还大的贾宝玉却连半本都没有看完,只背了些名家诗词在肚子里。

如今张倩这样说,那可是实实在在地打他的脸了。贾宝玉知道,对方刚来,也不是经常出现在自己面前,不知道自己的事情也是有的。可是对方言语里的挤兑他却是听得出来了。他答不上张倩的问题是一层,他连论语都没有碰又是一层,一时之间倒是羞臊不已。

贾宝玉的神情落在薛宝钗的心中,却是一阵黯然。薛宝钗用团扇挡在胸前,左手却摸上了自己脖子上挂的金锁。看起来他并不是自己最好的选择,如果今日有机会,搏一搏未尝不可。

人就是这样。明明是同一件东西,如果没有人跟自己挣,那就是再好也不会多看一眼,可若是有人跟自己挣,哪怕那东西对自己并没有用处,也会努力将他留在手边。薛宝钗也是如此。如果张倩跟张清姐妹也围着贾宝玉团团转,他也许就会起了好强之心,非要把贾宝玉拿捏在手里不可。可现在张氏姐妹对贾宝玉更是唯恐避之不及,薛宝钗迟疑了。

倒是史湘云见贾宝玉被挤兑,非常不高兴,他拉着贾宝玉的手,却对张倩板起了脸,道:“你说什么?哪里有你这样的小辈。这是你的教养么?”

张清听见姐姐被发作,立即就道:“史大姑姑说什么话?难道您长这么大,连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话都不知道么?您年纪小,还不用在乎这些,我们姐妹却不能疏忽,不然不但名声赔了进去,怕是连命也会赔进去。我们姐妹可不姓贾。还请您怜悯我们寄人篱下不容易,莫要处处较真才好。”

张清的话音一落,周围的丫头们都窃窃私语。他们这一圈,包括了张氏姐妹的丫头,尤氏惜春姑嫂的丫头,贾母的丫头,贾宝玉史湘云和薛宝钗的丫头。张氏姐妹身份的确卑微没有错,可他们也是主子,就是他们辈分低,他们也是正经人家的姑娘。一个女孩子维护自己的名声的行为当然不能说错,毕竟是贾宝玉先去拉人家的衣袖的。

只是跟他们这样胆敢对贾宝玉发作的女孩子的确不多。

张倩和张清两个也很清楚,如果是贾元春封妃、王夫人当家的原著里,他们这样做绝对会有一大堆的人数落他们姐妹不知道好歹,可是现在贾家已经分开了,京里谁都看不起贾政这一家子。在外人面前适度表现,有利于建立自己良好的形象,也能够看清贾家下面的奴才。

虽说贾家依旧是以贾母为尊,但是,贾母是贾母,年纪已经老迈。张倩张清姐妹就是再卑微,也代表了贾赦,张氏姐妹跟贾宝玉的冲突,看着普通,可实际上却是逼着这些丫头们站队,让他们明白,到底谁才是贾家真正的主子。





09(五千)

虽然说参加拈花法会的贵人很多,但是能够来山腰上参拜灵宝天尊的贵人们不少,却很少会有人将家里的事情闹到外人面前,还闹得这么大。

虽然说京师里的拈花法会其实很多,但三清山这边却是十年才开发一次的,三清山就位于整个京师的西侧,由东北至西南,正好是大小极为相近的三座大山,也正好符合道教三清道尊的概念,其中玉清山距离京师永定门并不是很远。玉清山山脚供奉的道德天尊,也就是俗称的太上老君。以老君观为中心,靠捐香油钱进门的信众们就只能在山脚下参拜、听经。拿着杏黄拈花帖和鹅黄拈花帖的人可以直接骑马或者坐车到半山腰上的供奉着灵宝天尊的清虚观参加法会,至于山顶上和其他的两座山峰,就不是世俗人可以踏足的了。

那小道士很清楚,眼前这人肯定不是各王府的小王爷,更不是龙子龙孙。穿成这副模样也不知道家里的长辈是怎么想的。这样的衣裳在家里穿穿也就算了,穿到这里来。就不知道他是找死还是另有缘故。

看清楚了贾宝玉的衣裳,那小道士也没这个心情观察贾宝玉到底长什么模样了。在他的眼里。今日这么多的贵人,这个家伙居然穿成这个样子,显然是一个死人了。他没有必要去在意一个死人的长相。

贾家这么多人里面,难道没有一个人对此有疑问?其实也不尽然。

就好比贾母,贾宝玉是贾母这么多的孙子里面长得最像贾母的丈夫贾代善的。贾母年轻的时候,经常参加皇家活动,那个时候,贾代善跟高祖皇帝的关系好得很,不要说只有皇子和皇室宗亲们才能够穿的二色金亲王郡王专用衣料。就是高祖皇帝的披风贾代善也穿过,还是高祖皇帝亲自给他披上的。贾母不止一次看见高祖皇帝跟贾代善一起策马奔腾,也不止一次看见两个嘻嘻哈哈地在雨幕中冲进帐篷,然后一左一右地坐在顾氏身边,喝着顾氏为他们盛的姜汤,还齐心合力逗顾氏开心。那个时候,贾代善的衣物里面就有好几件二色金的衣裳,还是高祖皇帝钦赐的。

在贾母的心中,跟自己丈夫最像的贾宝玉就该穿成这个样子。

贾元春在宫里生活了三年。对于皇宫里面的规矩自然是不差的。他牢牢地记着三色金是皇帝与太上皇的常服衣料,却忘记了二色金是诸位皇子与正经的王爷们的常用衣料,就是皇孙们没有经过册封也是轻易穿不得的。只是哪怕是皇子,一旦封爵出宫也是轻易不得进宫的。就是进宫了,也多是穿着朝服,而不是穿着常服。今日他又是抱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梦来的。自然就更不会在意贾宝玉穿什么了。

作为宁国府这边的族长夫人,尤氏当然知道贾宝玉该穿什么。只是没有人会听他的。在贾宝玉的心中,未嫁的女孩子就是珍珠。嫁了人的的女孩子就失了光泽,等年纪大些就越发没了光彩,竟是一颗死鱼眼睛了。他叫一声尤氏大嫂子,也不过是因为礼貌二字,其实他心里也不曾正经看过尤氏一眼。而尤氏自己呢,本来辈分就低,在宁国府尚且没有什么地位,更不要说在贾母跟前了。女人的地位是直接受男人的态度的影响的。尤氏就是贾珍的妻子又如何,贾珍不把他当一回事情,尤氏就没有面子。他没有自己骨肉,贾珍不把他当回事情,贾蓉也对他平平,他连秦可卿都不如,当然不会来多事。更何况,贾宝玉是贾母教养着的,是好是歹那也是贾母的事情。既然贾母自己都不在意了,他若是开口,岂不是得罪了贾母?就是贾母自己不说,贾母边上的人也不是好惹的。

至于薛宝钗,当初他进京的时候,就招来贾玖的话,害得他收起了很多衣裳首饰,就是以前准备下的衣料子也都收了起来。他尚且需要别人的提醒,哪里能够指点贾宝玉的?何况贾宝玉生来就适合穿红的。金红色在他身上只会让人显得更富贵更好看,薛宝钗又如何会开这个口?

张倩是个柔顺的性子,从来都是长辈们怎么做他怎么安排就好的,可他的妹妹张清就没有这么简单了。张清是个有心计的,就是一开始的时候没有注意,他只是见自己的姐姐跟贾宝玉起了龌龊拉开了姐姐走开而已。等他看见那小道士脸上的神情,他也觉得不对劲了。在还没有彻底明白那小道士在想什么的时候,他就拉着姐姐闪到了一边,让贾宝玉跟史湘云小跑着跟上贾母,薛宝钗也跟了上去。

尤氏见此,只得道:“都说宝兄弟是老太太一手养大的,最是离不得老太太。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张清笑道:“也是呢。今日亏得婶子,不然凭我们两个,只怕没办法照顾好叔父的,还请婶子多体谅我们些个,今日就让我们在婶子身边偷个懒可使得?”

尤氏进门这么多年,也没生个女儿,故而对小孩子最是稀罕。贾琮又是个男孩儿,比起惜春,尤氏自然更稀罕他。尤氏道:“既然如此,那就请两位侄女儿跟我一起罢。横竖二妹妹拿了两张帖子来。想来是有两间屋子的。老太太那里人多,琮儿和妹妹都小。想来受不得拘束。我们在另外一间屋子里也好,省得闷着了他们两个。”

张清一听。大喜,连忙拉着姐姐再度谢过尤氏。

在贾家这么多年,有事儿找尤氏,好事儿是别人的,坏事儿却是第一个落在他的头上。这么多年来,尤氏还是第一次收到贾家人正儿八经的礼遇呢,自然高兴。心里一痛快,越发跟张氏姐妹两个慢悠悠地走在后头。

这玉清山半山腰有好几片建筑,今日听经的地方却是一座大围屋。中间有三个蒲团,一个自然是负责讲经的国师的位置,另外两个摆在对面,却是太上皇和皇帝的位置。围绕着这些蒲团,还有无数的蒲团,构成一个又一个的同心圆,将这三个蒲团团团围住。女眷们却是在围屋里面,与外面隔着一层竹帘子,却是里面看的到外面。外面看不清里面。得到杏黄帖子的人家的女眷都在二楼,鹅黄帖子的却在楼下。整个围屋却是用回音壁设计,无论是哪一处地方,都能够清清楚楚地听到中间人的说话声。

到了地方。贾母往栏杆边上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一坐,史湘云和贾宝玉就立即冲了上来。在贾家的时候,一直都是贾宝玉跟史湘云两个一左一右地坐在贾母身边。可是今日贾母的右手已经有人了,史湘云想了想。拉着贾宝玉往贾母的左手边坐了,自己坐在贾宝玉的左手。后面的薛宝钗看了看。也没有多说什么,告了座,往贾元春的身边坐了。

尤氏见状,连忙在贾母耳边道:“老太太,四妹妹年纪小,最是离不得人的,若是在这里,唯恐惊扰了老太太,不如我带着他往那边去罢。”

贾母刚要点头,一抬头,正好看见在后面站着的薛姨妈,便道:“你也不用过去,让两个张丫头带着四丫头和琮哥儿过去便是。至于你,留下来替我陪陪姨太太。”

薛姨妈连连摆手,道:“老太太,不用了,我去那边也是一样的。”

贾母摇摇头,道:“姨太太,你也不用推脱,你是客,坐着无妨。可惜了我们家老大媳妇身子不好,你姐姐也一样,下面的孙子只有珠儿娶了媳妇,又必须养胎。也只有这个侄孙媳妇能支应一二。你且稳稳地坐了,有什么事儿,让他跑腿去。”

薛姨妈推辞不过,只得在贾母身后坐了,尤氏正好坐在他的身边。

尤氏心里怎么想的,张清不知道,他此刻只想跟贾母这一行人分开。如今他们这一族的人,加上他们的客人坐在这里,他们姐妹带着贾琮去了那边更符合他的的心意。

跟贾母告辞之后,张氏姐妹接过尤氏怀里的贾琮,再度跟贾母告别,这才带着惜春和惜春的丫头奶嬷嬷走了。

这围屋本来就是专门用来讲经的,自然很讲究,虽然是一样的布置却是略有差异。张氏姐妹来到隔壁的屋子,只见这间屋子格外亮堂。四扇推拉的格子门,却是古禅风的做派,左手的墙上挂着一副字,以张清的眼光当然看不出什么好坏,可是对面的墙上却有两幅装裱好的扇面儿,挂在这屋里,说不出的好看。对面就是栏杆,湘妃竹竹帘已经放了下来,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外面的景色,而竹帘两侧各有一张高几,几上各有一盆盆景,却是冻石的花盆,一盆种着幽兰,一盆栽着青松。栏杆下也是两排靠背椅,靠背椅和靠背椅之间也有茶几。只是张清冷眼看着,这椅子茶几还不如没有。这样一来,屋子反而更宽敞,就是贾琮想要在屋里爬来爬去也是使得的。

张清连忙跟姐姐说了,张倩也觉得很有道理,只是他不敢开口,还是张清跟负责的小道士说了。那小道士听了,便笑道:“这椅子茶几原来就是为了不惯正坐的老人们准备的,既然姑娘们不喜欢,小道马上叫人搬走。”果不其然,很快就有几个小道士过来,将这些桌椅案几都搬走了。这下这屋子越发空旷了,就是在这里打拳也尽够了。

等收拾好了,张倩这才道:“妹妹,这是不是不太好。我看就我们要求把这些都搬走了。”

不用张清回答,就见红叶伸出脑袋往外面探了探。道:“姑娘放心,婢子看来。不喜欢这些椅子,叫人搬走的也不是一个两个。”

张清也道:“是啊姐姐。你也知道的表叔最喜欢爬来爬去的。若是磕到碰到了,绝对大哭不止。还不如这样,干干净净地,也省得到时候放声大哭,招了人眼。”

张清看得明白,贾母没有坚持留下惜春,甚至同意自己的提议,让自己姐妹来这间屋子。完全是怕两个小孩子哭闹起来让别人侧目,所以才顺水推舟让自己姐妹将这两个一岁多一点的奶娃娃都抱走。张清不觉得照顾贾琮和惜春是件幸苦的事儿,他只想离贾宝玉远远的,保全自己和自己的姐姐而已。

经过一阵磋磨,就听见外面突然安静了下来,张倩张清姐妹两个吓了一跳,赶紧派人去打听,原来是太上皇和皇帝带着各自的后妃来了。

张倩到底明白些,将贾琮和惜春放在地上。自己对着外面跪了下来。张清很奇怪,别人又看不见,做这些作甚么?可是他也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货色,见张倩这么做了。他也照着学。

门外不时有人影闪过,却是鸦雀不闻,过了好一会儿。外面太上皇和皇帝入了座,这里太上皇后和皇后也带着人上楼来。经过这间屋子的时候。还听见丽贵妃道:“这间屋子有人没有?怎么关得这么严实?”

立即就有人将门拉开,不正是张氏姐妹呆的这间屋子又是哪间?

这样的围屋。跪迎也是有规矩的,至少不能正对着门、端端正正地跪在屋子中央,必须跪在屋子的两侧,头颅朝着门口的中央位置。这样跪着才不会让屁股对着围屋中央的太上皇和皇帝。当然,如果被发现离你胆敢用屁股对着太上皇和皇帝,那你的小命也别想要了。

听到有人问话,张清刚想抬头,却听他姐姐保持着伏在地上的姿势,口中道:“启禀娘娘,民女姐妹二人出身微薄,不敢冒犯凤颜。今日得以进入此地,全赖外祖家的表姑母得了一张帖子罢了。失礼之处,还望娘娘海涵。”

丽贵妃眉毛一抬:“姑母?那你的姑母呢?”

“回娘娘的话,方才跟着一位老道人往另一条路去了。”

丽贵妃笑道:“如此本宫就好奇了。你们是谁家的孩子,外祖家又是哪家?”

张倩答道:“启禀娘娘,民女祖父乃是太上皇时期的户部推官,姓张,讳思贤。民女的外祖家便是一等神威将军府。民女父母早亡,托赖舅公怜悯,将民女姐妹接了来,跟姑母一处养着。”

丽贵妃道:“如此说来,你们也是官宦千金、忠良之后。罢了,这对手链你们一人一只,拿去玩罢。”早有一个宫人用托盘托了一只荷包来。张氏姐妹连忙磕头谢恩,丽贵妃却是头也不回地带人走了。

人影绰绰,却是连衣袂摩挲声都没有。等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有人过来,示意屋里人将门关上。然后一声钟响,拈花法会正式开始。

没错儿,丽贵妃就是听说了贾元春会来,这才故意来找麻烦的。本来他一个高位妃子,也不用亲自来找贾元春这个被赶出宫廷的前宫女的麻烦,可是谁让他听到的东西太过恶心,让他实在是不做这么一招就咽不下这口气呢。

丽贵妃也不是没有做工作,甚至前一天贾家才定下了帖子,第二天他就得了消息。只是就是他家里人手通天,也不可能将手伸到道门里面来,张氏姐妹之所以会这么醒目,完全是因为他们忘记了打开大门,这才在一溜儿的屋子里显得这么打眼。

丽贵妃也不至于跟两个孩子,尤其是没有资格参加选秀的小女孩儿计较。他虽然单纯,也不是一无所知。至少,这屋子里面就这姐妹二人能够拿得出手,而且还明显的一个人带一个孩子,更是打消了丽贵妃的念头。

但是,过去一间屋子,就着实让丽贵妃恼怒了。

这间屋子里面,不但有贾元春这个讨厌鬼,还有一个穿着二色金的大红箭袖的公子哥儿。

丽贵妃立即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他一个眼神,跟在他后面的宫妃们都注意到了,三位皇子的生母在经过这边的时候,或者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有之,或者是看清了贾宝玉的衣裳之后踉跄两步的有之,更有甚者夸张地倒退了一步,季淑妃则是呆呆地站在那里,直到宫女催促这才快步上前。

有了这五位高位妃子做榜样,后面的嫔妃们就更加夸张了。这动静一大,就是走另一侧的太上皇的后妃们也都注意到了这边的异状。





“(未完待续……)

10(七千)终于赶上了。

且说那边贾玖跟着那老道往另外一条路走了,那老道的步子并不是很大,倒是让他有空往四周打量,只是越是打量越是觉得不对劲。

这条小路也不知道多长,蜿蜒逶迤,偏偏贾玖走在那老道身后,也看不见前方如何,只知道脚下步步高升,显然,这条小路却是往山顶上去的。

贾玖不知道玉清山的山顶只有道门中人能够进,他的心神已经被路边柳树下的那道身影给吸引住了。在贾宝玉的身上,贾玖知道了红男绿女的真实含义,也知道了若是想被称为真正的美男子,就要撑得起红色。可以说,在古代,红色是对一个男人是否达到美男子标准的重要分界线。而在这方面,贾宝玉无疑是出类拔萃的。看书中的形容就可以知道,“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鼻如悬胆,睛若秋波。虽怒时而似笑,即瞋视而有情……”、“面如傅粉,唇若施脂;转盼多情,语言若笑。天然一段风韵,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看其外貌,最是极好,……”等等词句,生动地描述出了一个活生生的贾宝玉,甚至让红色成了贾宝玉的代表颜色。

今日他又见到了一个很适合红色的男子,只是这个人显然不喜欢跟贾宝玉一样,将自己打扮成一个活生生的红包,这这个人的身上,红白两色互相搭配,以红色打底,配上宽阔的白色镶边,醒目却不刺眼。而真正让贾玖移不开眼,却是对方的眼睛。

如果贾宝玉的眼睛里只有清澈和单纯的话,这个人的眼睛却是沉淀着无数的悲欢离合,从容貌上来看,他不过二十多岁,可是他的眼睛却在告诉贾玖,他已经经历了无数的沧桑。

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这是贾玖对他的第一个印象。只是再仔细打量。就是贾玖也不觉满脸黑线,因为对方的手里拿着一本书,显然对方是选择了在这个人来人往的地方读书。对于对方挑选地方一事贾玖不予置评,因为如果真的沉迷在书本里面。就是身在闹市也不会被周围的噪杂影响,这里面还有个典故,那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董仲舒。让贾玖无语的是,对方显然是拿着那本书在装模作样,看见自己观察他。居然露出坏坏地笑容。如果对方仅仅是这样也就算了,让贾玖非常无语的是,对方居然用扇子挡住了然后对自己抛了一个媚眼。

贾玖当即就我擦了。

穿来这么久,第一次有人当众调戏他呢。贾玖一下子就鼓起来了腮帮子。

贾玖心里承认,对方的脸很水很水,比大多数的女孩子还漂亮,至少比贾元春这个未来的皇妃都漂亮。而且对方也很会打扮,头上的发冠是一整块白玉雕成的。贾玖对玉不怎么了解,但是他绝对不相信那是一件便宜货。只是你一个男人长得那么漂亮做什么?长得漂亮也就算了,装逼得穿了一身红白配也就算了。可是你是在读书,既然在读书,也请你专心一点好不好?不要看两个字就往这边看啊!至少不要对着偶这个年仅八岁的壳子批发菠菜啊,你恋童啊!

此时此刻,贾玖恨不得眼前有一张桌子让他掀一掀。可惜,这里没有,他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地瞪着对方。

贾玖气鼓鼓地瞪着对方,却不知道他的行为让他身后的两个丫头感到非常的莫名其妙。

小红还好些,他可是看着贾玖对着空荡荡的屋顶射了一箭,然后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炕桌上就多了两张帖子。所以即便在他眼里。那柳树下除了一块石头什么都没有,他也当作那块石头有些古怪,所以自家姑娘会不停地盯着看。

小红因为自己是贾玖的奴才,所以无论贾玖做了什么事情。他都会维护贾玖,甚至不用吩咐就为他扫尾。可是琥珀就不一样了。

贾母院子里刚刚放出了八个大丫头,如今贾母的院子子里的一等大丫头都是以鸟雀为名的,就跟之前的那批丫头是以花鸟为名一样。因为之前贾家的状况还好,外面的事情有心腹管事们打理,里面的事情有王夫人操持。贾母万事不用担心,平日里赏花逗鸟才是他的生活常态,寂寞了就将自己的孙子孙女们叫到跟前说笑一通,这一天也就过去了。

可是贾赦分宗出去以后,贾母就开始缺钱了。分家分宗以前,贾母的陪嫁、私房的收益都是贾母自己收着的,他的院子里的开销还挂在公账上,想怎么花销就这么花销。王夫人还唯恐他花得不够多,只有贾母的花销够多,王夫人才好将很多东西挂在贾母的账上,方便他中饱私囊。

可是这冷不丁地分宗了,贾母的心腹被发卖了许多,就连赖嬷嬷一家子都被官府收拾了,贾母一下子就没了帮他打理陪嫁、私房的人,以前赖家等贾母的心腹为贾母打理嫁妆和私房的时候就没少中饱私囊,如今提拔上来的人更加不如。如此一来,贾母在这笔进项上就少了许多。同时,贾赦这边放弃了对贾母的陪嫁、私房的继承权,还每年给贾母三万两白银。看着这笔银子是不少,可是贾母的院子跟公账却分开了,多了这三万两的进项,可是日后每样东西都要贾母自掏腰包。这一进一出,最后能留在贾母的手里的银子跟贾母每年拿到的月例的份例差不多。问题是贾母还想着能够贴补贾政一二呢。

就是开始的时候大方了一两回,贾母也发现自己缺钱了。这从他刚刚提拔上来的这批二等丫头们的名字就知道了,刚刚提上来,先伺候了史湘云后来就给了贾宝玉的袭人,之前的名字叫珍珠,这是贾母身边第一个以宝石为名的丫头,然后便是跟珍珠差不多时间提上来的琥珀、玳瑁、琉璃、玻璃、玛瑙等几个二等的丫头,都用采用了宝石为名。

琥珀既然是用了这个名字,可见他才来贾母身边没多久。就是他是贾家的家生子儿,在上面少了一堆奴主子之后,他们家在贾家也算是体面。只是他既然是刚刚上来的丫头,模样周正、言语伶俐、手脚勤快,可是在很多地方。他还是不如那些大丫头的。至少有一点,那就是很多场面,他就hold不住。

这一路走来,明明山下烈日炎炎。可到了这里,却是雾霭重重,之前还是薄雾,现在的雾气却是越来越浓,从这里往山下望去。已经是一片云海,根本看不见山脚下的道观和信众。小路两边,杨柳依依,柳枝轻摆,摇曳多姿,用他们的生命演绎着弱柳扶风的美丽。

可就是这样的情景之下,眼前自家的姑娘居然一个劲地盯着那柳树和柳树下的石头,就是已经走过了,还转过头来,叫他如何不担心?琥珀已经看了许多遍了。可是那柳树和石头依旧在那里,依旧无声无息,哪里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至少在琥珀的眼里,柳树就是柳树,也没有再六月里开花,石头也还是石头,普普通通,贾家的后花园里也多得是,不见他变成一只大乌龟出来。

琥珀惊讶无比,却不敢多说。只是拉着小红默默地走着。

又走了一会儿,迎面一阵阴凉,却是一片极大的竹林,那竹子高耸入云。在这里少说也生长了上百年了,小路上方已经看不到天空,哪怕是在六月里,走在这里也会让人忍不住打冷战。

至少琥珀是打了冷战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琥珀又发现自家的姑娘有些不对劲了。

那是位于小路左侧的一座小小的凉亭。凉亭前还有一小片空地。那也是这片竹林里面唯一能够看到天空、能够找到太阳的地方。在琥珀的眼里,那片空地上空荡荡的,可是自家姑娘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

没错,贾玖没办法不去看。

那凉亭面前的人贾玖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个头发打结、不修边幅的人物,拿着一把剑不停地在比划着什么,发现贾玖在看着他,居然吹了一个口哨,然后拿起剑又比划了两下,又对着贾玖吹了一个口哨。

贾玖的眉头都皱起来了。

这里要说一下贾玖对男人的偏好,贾玖更喜欢美少年、文弱书生类型的男性。也就是他是个颜控,能够在第一时间引起他的好感的人,一定是这个类型的,相反,犀利哥这种狂野派、野兽派绝对不是他的菜。但是,这个仗着别人发现不了的男人显然也发现了贾玖不怎么喜欢这一招,至少他已经皱起了眉头。

此时贾玖已经在心里吐槽如潮。那边的大叔,偶承认你很有男人味,一缕一缕结成一团的头发很犀利哥,但是本人喜欢的是柔弱系美少年,就是不是柔弱系美少年,文弱书生也可以,但是你一个犀利哥就不要来凑数、批发菠菜了。好歹你手里也拿着一把剑,如果你是护卫,请你恪尽职守,如果你是找个地方练剑,也请你专心一点。你要有职业操守,就是没有职业操守,也请你敬业一点,不要玷污了你手里的这把剑。

一连出现了两个人,表现还这样明显,就是贾玖再迟钝,他也知道这是对他的考验了。他在心里默默地考虑要不要开口。如果没有开口,那对方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没有胆量没有担当之人?若是开口了,对方会不会觉得自己莽撞?可前面这位道长的脚步却是一步都没有乱,这未免也太奇怪了。还是说稍等一会儿等有人问自己的时候再问?还是说,等一会儿再说?正迟疑间,贾玖突然发现眼前豁然开朗,却在不知不觉间走出了竹林。

这是一个不小的山中湖,贾玖一眼就分辨出来,这片湖泊很富饶,水里面富含着丰富的水藻和浮游生物,让湖水呈现出一片碧绿色,倒映这天空,真真的“湖水绿如蓝”。这样的湖泊里面,往往生长着大量的湖虾和鱼,那肉质绝对是顶级美味,不需要多少调味品就鲜美无比,那种口感绝对不是一般的河虾江鱼能够比得上的。

一想到那顶级的美味,贾玖望向那湖水的眼光就热切许多。

只是这里也有不和谐的东西,就好比湖边那个一身粉红色的家伙。贾玖一直以为,只有女人才会穿粉红色的,贾玖也一度相信,除了他这样的小女孩和未嫁姑娘们,不少正室夫人根本就不会接受这种轻佻的颜色。甚至他还听说过。很多正室夫人不要说粉红色了,就是粉色系的色彩都是碰也不碰的,这里面的代表人物就包括了王夫人和王熙凤。当然,王夫人的做派是他从仆妇的嘴巴里面知道的。而王熙凤则是影视剧留给他的印象。

贾玖可以理解王夫人和王熙凤的心态,但是他完全不能理解眼前这个穿了一身粉红色的男人的心态,哪怕这个人用了大量的黑色来调和,可是粉红色依旧是他身上的两大主色调之一,更甚者。对方的脑袋少还插着粉红色的簪子,还是桃花簪!因为对方用的是黑色的束发冠,使得那对桃花簪显得格外显眼。

贾玖以为,眼前的男人穿了一身粉红已经是在挑战他的极限了,可是对方抽出了自己手中的剑。我擦,剑柄是正常的黑色的也就算了,可是整个剑身都是粉红的怎么破?如果仅仅是粉红的也就算了,偏偏那剑脊上镶嵌一堆的粉红色的宝石!

贾玖的三观再度被刷新了。

问题是,对方虽然拿着自己的剑,可实际上却是借着剑身的反光在偷偷地观察贾玖。如果不是贾玖有辅助视野和逗比小管家提示,他还发现不了这事儿。

只是,如果贾玖没有发现也就算了。如果他没有发现对方在偷偷观察自己,那么对方的行为就很正常,不过是关爱自己的佩剑的寻常行为而已。可要是对方在偷偷地观察自己呢,贾玖整个人都不好了。再细细观察对方的容貌,宽阔的额头,很好,尖尖的下巴,很好。飞扬的剑眉,很好,星眸如电,也很好。

可是你那电光不要往这边飘好不好?小女子真的只是跟着前面的人走到这里来的。不是小女子有心闯进来冒犯的。虽然你的相貌比方才那位要好很多,可是小女子真的比较容易接受跟自己年龄更接近一点的人,而不是您这位大叔。另外,请容许小女子提一个小小的建议,那就是,如果你要炫富。在身上挂一堆叮叮当当的东西也就算了,请你不要在剑脊上嵌一堆的宝石可以吗?剑是用来杀人的,不是装饰品。如果是装饰品的剑,还是请你将他放回原处,如果不是,那就不要在这里比划。这里人来人往的,真的不大方便。在剑脊上镶嵌了这么多的宝石,您就不怕跟人打架的时候,剑身承受不住折断了?

贾玖理解不能。

在逗比小管家的提示之下,他注意到对方并没有移开视线,反而借着轻转手中剑达到观察自己的目的。

贾玖恨恨地转过头,将自己的视线从这个全身都是粉红色和黑色的男人身上收回来,转向湖边的那些银白,不应该说披着浅浅的银灰色的毛茸茸的动物。

长着这种颜色的毛皮的动物,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贾玖忍不住凝眸细看,却是越看越是眼熟。那怎么看怎么熟悉的身子,从形状上来看,跟鹿很像,却裹着一层毛茸茸的皮毛,那皮毛还不怎么顺,感觉就跟起了球的毛衣一样。还有那脖子,那脑袋,那耳朵。我擦,这不是号称神兽的羊驼么!

这个世界上居然有银白色的羊驼!

那只羊驼居然还对自己抛媚眼!你抛什么媚眼!炫耀你的睫毛又浓又密又长么?!

一看是羊驼,贾玖就没了兴趣,他低着头往前面冲,却不知道前面的老道跟那人打了一个你知我知的眼神。走了没几步,贾玖就重重地撞到了老道的腿上,他不得不后退几步,若不是小红和琥珀接住了他,只怕他就要做到地上去了。

发现自己撞了人,贾玖赶紧道歉,对方笑笑说不碍,却又指着前面对贾玖道:“我们已经到了。”

贾玖抬头四望,却见是一座小山峰,背靠着一座大山,四周也只有都是比他略高的山峰,只有自己来处的这条小路与山下相连。

与一般的山顶不一样的是,这里的水很多,触目所见都是荷花池,池中盛开着朵朵荷花,有的亭亭玉立,有的漂在水面上。对着头上的红日含羞带笑。

而就在这弯弯曲曲的木板桥的尽头,有一座四角的茅草凉亭,凉亭里面站着一个人,却是蓝色与黑色两种色调。黑色对应着这山峰,而蓝色对应着这水这蓝天,倒是分外和谐。

只是,走进一看,贾玖立即皱起了眉头。眼中发出热腾腾的火焰。擦,为什么又是头上叮叮当当地挂了这么多东西的家伙?难道这里是土豪集中营吗?

那人跟老道互相打了一个招呼之后,让贾玖一个人走进凉亭,这才道:“这一路走来如何?对那路上的人有什么评价?”

声音还满好听的。

贾玖的耳朵动了动。声音的确很好听,让他觉得有一种自己的耳朵会因为对方的声音而怀孕的错觉。

贾玖道:“您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怎讲?假话又怎讲?”

贾玖道:“我怕这话传到那三人耳朵里面会让对方生气,或者您能保证,那三位不会知道。”

“贫道保证不会让他们知道。”

贾玖听见对方说贫道二字,又皱了皱眉头,道:“第一位我就不多说了。再哪里读书时他的自由,而且是我闯入了他的地方让他分心了。至于第二位。未免太游戏人间了些。不是每一个女孩子都玩得起的。至于第三位,他的剑真的是用来跟人对决的么?还有您,您头上的那些石头,如果卖了,说不定能让京师里的流民饱饱地吃上三天。所以,请您不要用贫道二字可以吗?小女子真的接受不了。”

那人道:“对于那动物,你怎么看?”

贾玖道:“除了那身浅银灰色的皮毛比较稀罕之外,我不觉得他有非常引人注目的地方,哪怕他的睫毛真的很长很浓密。”

那人看着贾玖,很长时间都不说话。只盯着贾玖,直到贾玖心里开始忐忑不安了,才听那人道:“你真的很像一个人。罢了,既然你比较中意莫问。那就让莫问做你的引路人罢。另外,本人手里有两部书,却是吾之好友旧物,借你参悟,半年之后归还。另外,你有三年时间。三年之内,你若是能够通过考核,那么吾就让你成为门下弟子。道老,麻烦你将上面屋里书架上那部用金色锦缎包裹的书匣子拿来。”

那引路的老道一听,立即应了一声,行礼告退之后,方才沿着木板桥往上面走去,他还没有回来,方才路上的三人就出现在了水池边。等三人走近了,才听凉亭中人道:“莫问,由你来做这孩子的引路人罢。”

那红衣青年立即就应了:“是,道魁。”

等道老取来了书匣子,那第三人明显地表现出了惊讶。只是他惊讶归惊讶,却至始至终都没有开口。

道魁道:“小丫头,拿着书本回去罢,在来时的分岔口自然有人为你引路。你对书上的内容若是有什么疑问,亲自前往也好、写信也好、派遣侍女也好,去紫霞观找莫问即可,若是有事需要莫问帮忙,也可以找他。”

贾玖连忙应了,见道魁没有其他的交代,便带着两个侍女告辞了。而莫问不需要道魁交代,趁着贾玖主仆三人不注意的时候就跟了上去。

等贾玖带着两个丫头走得不见了人影,这才听那犀利哥道:“道魁,为何您会把那个书匣子借给这个小丫头?我道门在这六十多年里面不知道挑选了多少人,从资质过人的内门弟子到道子候补,可是那么多人最后练成的这么觉醒的却是凤毛麟角,甚至于,就是练成的人,最后也会以走火入魔收场。”

道魁叹以口气,道:“也许是一种缘分罢。看到这孩子,吾就想起了已经了无音讯的大师兄。那个孩子跟大师兄年幼之时真是太像了,看着呆呆的,反应也比别人慢一点,可这眼睛却着实犀利,还毒舌。别人不问,他就不开口,一开口,就直指要害。”

那一身粉色与黑色之人道:“正是如此,吾借着剑身上的反光观察他,结果还是被他发现了。他还对着倒映在剑刃上的吾瞪了一眼,这才转移开视线。行走江湖之时,吾不知道用过这个方法多少次,被发现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偏偏他一个未曾修习过武功的闺阁女儿却发现了吾之动作。这份敏锐可不是一般孩童能够比得上的。只是这样的孩子在我道门之中不知道有多少,却不知道师兄为何对着孩子青眼有加?”

道魁道:“师弟,你可知道这孩子是如何评价你的么?”

“愿闻其详。”

“他只问了一句,你的剑真的是用来与人对决的么?”

第三人惊讶地道:“他看清楚了我的剑?”

道魁道:“不止你的剑,还有隐身兽的皮毛和眼睫毛。”

那燕师弟怪叫一声,道:“不会吧?那把红粉星湖可是出了名的坑人,尤其他靠近水光的时候,不但连剑影都看不到,就连剑身都模糊不清。除了天生对剑律非常敏感之辈,其他人只能凭借着修为慢慢地扛着,然后找机会反扑。这孩子真的不是哪个老怪物假扮的?”

那第三人道:“你还忘记了吾刚刚说过的他还对着倒映在剑刃之上的吾瞪了一眼呢。”

那燕师弟道:“道魁,请您三思。”

道魁道:“那岂不是更好?吾此处也只有这两部书招人。若是真的是某个恶徒,拿到大师兄的秘笈绝对会修炼。如此,即便是吾等不出手,他也只会自己走向走火入魔。若是万一此女真的练成了,那我道门进六十年的空缺也有人填补。这不是很好么?”

那燕师弟还想再说,却见莫问回来了。只见莫问在凉亭外对着道魁行了一礼,道:“禀师尊,那孩子没有被幻境影响,直接带着两位侍女往围屋那边走了。”

道魁微微一笑,道:“如此,两位师弟可放心了?”

燕师弟道:“萨萨萨萨,我只知道多年以来,也只有大师兄对那幻境熟视无睹,原来这个世界上还真的有人跟大师兄一样啊。若是他真的能练成大师兄的武学就好了。道魔之战近在眼前,也只有大师兄的武学能够克制墨门圣子。唉!大师兄,你在哪里啊。”



“(未完待续。)

11(九千)

贾玖来到围屋的时候,这上午的讲经法会已经进行了大半。当然,说是讲经会,其实也不是每一个人都对这项活动兴趣十足,这些人里面就包括了那些跟着长辈们来的各家的小姑娘们,当然还有七岁和七岁以下的男孩儿。

当贾玖在引路道童的带领下经过那一间又一间的屋子的时候,屋里本来就闷得发慌的小孩子们就注意到了。他们或者让人将门打开了一条缝隙,或者偷偷地示意自己的小伙伴注意门外的动静。这些小孩子们这样一动,他们的奶嬷嬷和丫鬟们也都注意到了,当然也有人立即报告了上面的主子。

就是没有十之七八,这围屋的二楼上也有一半的人看见贾玖走进了贾母的房间。

作为孙女儿,既然来了,就应该先给贾母请安,顺便跟贾母报告一下自己的事情,这是贾玖来了这么久记得最牢一条规矩。这是作为一个孙女&无&错&{}.{quledu}.{com}的本分,也是作为一个未成年人的义务。就是小爷,哪怕已经加冠了,只要没有结婚,有什么事情一样要跟长辈报备。

贾母对贾玖的事情也在迟疑呢。就跟张氏姐妹预料的那样,之前贾元春和薛宝钗天天在贾母跟前刷存在感,又给贾母画了个大饼,牵制住了贾母的全副心神,加上贾母总觉得贾玖还小,眼下才八岁,事情再等等也是可以的,一来二去,耳边重复得多了,贾母也抛开了。等到了这里,等贾玖被带走了。贾母才想起,似乎是因为这个孙女儿自己才能够坐在这里的。似乎今日对自己的这个孙女儿来说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日子。

可以说,虽然自己心爱的大孙女和小孙子都坐在自己的两边。贾母的心里依旧不平静。只是他没有让别人看出来而已。当贾玖来给他请安的时候,贾母先是看了看贾玖的身后,见什么都没有,除了微微叹了一口气,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果然如此。老大一家子也顺利了这么久,如今也到了这一步了。”

贾母完全不认为道门中人会收下贾玖作为弟子。当然等贾玖长大一点,容貌更出色一点那还有可能。抱着这样的想法,贾母甚至连贾玖手里的书匣子都没有注意到,就示意贾玖可以先去隔壁了。

得到贾母的许可。贾玖这才直起身子,却没有想到,映入眼眸的却是贾宝玉的一身金红色。

如果仅仅是金红二色,贾玖还不会僵直在当场,可是贾宝玉穿的是二色金!那可是正儿八经的王爷才能够穿的,更不要说今日太上皇和皇帝也来了,因为不是朝堂,又不是祭祀天地,大家穿的都是常服。皇子们穿了二色金就不用说了,太上皇的好几个儿子都没有穿二色金呢!太上皇的儿子、当今皇帝的兄弟都有没穿了二色金来了,其他的王爷就更加不敢穿二色金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贾宝玉穿了这么一身。莫要说皇子们看着不舒服了,就是那些个王爷们也绝对不舒服。

贾玖根本就不敢相信一贯精明的贾母不会不知道这样的忌讳。

问题是,眼下是管还是不管。贾宝玉是养在贾母跟前的。今年又才七岁,又是一贯被家里娇养大的。在大人的眼里,他这一点点娃娃又懂个啥!不要说贾母了。就是外面的人也不会把他当成正事儿。当初贾玖不就是借着自己的壳子从宫里搂了一把回来么?贾玖还比贾宝玉大一岁呢。只是贾宝玉在这衣裳上出错儿了,在外人看来,当然是贾母的错。不管是因为贾玖的身份不够,管是因为贾玖是贾母的孙女儿。

心中思量已定,贾玖并没有走开,而是将手里的书匣子交给小红,自己走到贾母身前,挡住了贾母的视线。

贾母不高兴了:“二丫头,你这是做什么?”

贾玖在贾母脚边跪下,道:“老太太,虽然这事儿不是孙女儿这样的小孩子可以开口的,可是孙女儿实在不忍老太太为了他人的过错被上面责怪。老太太,今日连太上皇的皇子们也有没穿二色金的呢。”

贾母一愣,瞪了贾玖好一会儿,这才转头去看贾宝玉。他老眼昏花,已经看不清贾宝玉额头上的抹额和身上的衣料了。鹦哥却是个伶俐的丫头,在贾玖开口的瞬间,他已经将贾母的玳瑁眼睛准备好,用锦缎袱子托着,呈到贾母的面前。

贾母一把抓过眼睛,颤抖着手将至戴好,定睛往贾宝玉身上瞧去。只见贾宝玉也仰着头,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看自己又看看地上跪着的贾玖,他头上二龙抢珠金抹额和身上二色金百碟穿花大红箭袖就跟一只恶鬼一样,张着血盆大口,对着贾母冷笑。

贾母一下子摊在位置上,手里的玳瑁眼睛掉在地上,发出了清晰的响声,慌得那些丫头们连忙扑上去抢那眼镜。这玳瑁眼睛可是舶来品,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若是弄坏了,就是把他们全卖了都赔不起。

如此情况下,一直安安静静地跪在贾母身前的贾玖和不明所以的贾宝玉就显得格外打眼。

“老太太,您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我们先回去,下午再过来?”

坐在边上的贾元春这时候才回过神来。他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来到这里的,如今更是箭在弦上,贾宝玉这最后一句,可不是要绝了他最后的希望么?

贾元春刚想冲口而出,抱琴却偷偷地拉了拉的衣袖,贾元春这才注意到贾母的不对劲,然后顺着贾母的眼光仔细一看,他恨不得将这个弟弟塞回娘肚子里。

知道你素来爱穿红的,可是你也不用每一次都穿着二色金的衣裳出来显摆吧?今日这么多的贵人,下面坐着太上皇和当今皇上,上面还有太上皇后和皇后娘娘并两位君王的后宫。你穿了这一身来,是想要跟皇子们比肩呢?还是嫌自己命长?

如今推诿责任已经不是办法。能够做的就是想办法补救。

贾元春呼啦一下站了起来,厉声道:“宝玉的衣裳是谁负责的。”

此时此刻。袭人也知道不好了,他立即跪下来,道:“宝二爷的衣裳首饰是婢子管着的。只是宝二爷的事儿,无论是房里的陈设玩器月前还是身上的衣裳鞋袜都是媚人姐姐亲自过问的。”

秋纹听了立即望向袭人,却见袭人给了他一个眼神。秋纹一惊,饶是六月里依旧自己的半个身子都被泡在冰水了,让他忍不住打了寒颤。媚人不在跟前,而袭人不但是老太太特地给了贾宝玉的,跟他们这些丫头不一样的是。袭人的背后还站着史湘云。以秋纹的地位和能耐,他如何敢在这个时候唱反调?要知道,媚人出事儿了,已经笼络住贾宝玉的袭人就是贾宝玉屋里第一把交椅了。

贾元春道:“他也不小了,怎么这点儿事情都做不好?让他老子娘领回去配人罢。至于宝玉,今儿个可带了换洗的衣裳?”

袭人立刻从屋子的角落里的柜子里找出一个包袱,打开来,放在屋子中央的桌子上让贾元春检查。贾元春一看,备用的三身衣裳。一套也是二色金的,另外两套都是蟒服,当即沉下了脸色,道:“这衣裳是谁准备的?”

袭人当然不会说这些都是他准备的。贾宝玉喜欢红色。所以他一贯都是给贾宝玉准备红色的衣裳,尤其是二色金的大红衣料子,在贾家。那可是贾宝玉的专属。至于蟒服,袭人当然知道这披蟒是顶级权贵的专利。贾宝玉很多衣服都是以蟒做装饰的。为的就是讨一个好口彩。

知道上面的主子们对自己的工作不满意,袭人当然将这些过错推给了他的领头上司媚人。谁叫媚人不在场呢。更何况,袭人眼馋媚人的位置很久了。

贾元春也不知道袭人的这些小心思,眼下的他心急如焚,道:“媚人也真是的,尽准备这些招摇的衣裳,也不看看今日是什么日子!”

屋里众人都不敢答。唯有贾宝玉道:“大姐姐,不是媚人的错儿。我的衣裳都是袭人管着的。”他还想再说,却被史湘云一拉,这下面的话就说不出口了。那下面还有一句,袭人说我穿红的好看,特特给我准备这些的。

这个时候薛宝钗也反映过来了,他起身道:“大姐姐,现在责怪这些个丫头们也不抵事儿。这里距离府里也远了,回去取衣裳怕是来不及,我记得我们家有间铺子,就在来时的城门口附近。不如我派人去铺子里问问,要件成衣来?”

在后面忙着照顾贾母的贾玖听了,站了起来,却不敢高声,只是道:“宝姐姐家大业大,在城门口有铺子不稀奇。只是这铺子临近这玉清山,想来是为了方便进香的香客,经营的也多是香烛纸马这类的买卖,怎么可能舍了香烛纸马而经营成衣铺子?更何况,宝玉从来就不穿外面的衣裳,就是自家针线房里的婆子们做的也不要呢。”

贾元春怒道:“这是什么时候了?还由得他任性。”

贾宝玉听了几乎要哭起来。

贾玖笑道:“大姐姐说的是。只是宝姐姐家的铺子是在城里,这里却是玉清山的半山腰。今日事拈花法会对世俗开发的头一天,这山脚上不知道挤了多少人。路途遥远不说,能不能挤出去还是两说呢。不如打发人去大伯父、父亲和哥哥那里问问,也许能够匀出一件来。我们这里改小了,给宝玉换上也方便。不知道大姐姐怎么看?”

贾元春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贾宝玉高声道:“我才不要穿外头做的衣裳。”

这围屋原来就是活用回音壁建成的,为的就是无论是回音壁范围内何处的声音都会传到围屋的正中央,这样的设计也是为了方便讲经人为听的人解惑。当然,负责讲经的国师就是不需要这样的建筑辅助就能够让围屋里面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之前贾母这个隔间里面发出各种声音,小孩子的童言童语、大人的低声交谈,其实一样不落地都传到了围屋的中央。也许太上皇和皇帝没有听清楚。可是国师凌风子的耳朵可好使着呢,若不是修养好。他老早就翻白眼了。这种悉悉索索的声音,就是国师没有表示。太上皇和皇帝经过最开始的新奇之后,也觉得说话的人太没有教养。等贾玖到了这屋子里,他是压低了声音说话的,那还好些,至少国师听到了,太上皇和皇帝没有听见。

可是现在贾宝玉是在尖叫。小孩子的声音本来就尖利,又被回音壁集中在中间,不要说国师皱起了眉头,就连太上皇和皇帝都差一点跳起来。

他们的脑门都差一点裂开了!

不止他们。就是做里面的三圈权贵也很不舒服,被贾宝玉的童音震下了蒲团的也不是一个两个,心脏不好的,更是直接趴在了地上。

出现了这样的状况,讲经法会也只能停下。国师亲自确定太上皇和皇帝平安无事,这才与同门们一起照应其他人。

下面的那些臣子们或者围着太上皇和皇帝关心,或者忙着讨好上司,但是每一个人都不留痕迹地偷偷打量着贾母这个房间。至于围屋里面的女人们更是活动开了。

这样的变故,就是贾母不曾注意到。也会有丫头注意到,然后偷偷地提醒主子。

贾母回过神来,道:“罢了,让倩儿和清儿将四丫头和琮儿抱过来罢。我们去那边的屋子。”说着。贾母就站起来,也不用人搀扶,自己拉着贾宝玉和史湘云的手去了隔壁。

贾母的主意很简单。就是拿惜春和贾琮做替死鬼。反正他们也不过是两个奶娃娃,就是上面的人想找麻烦也不好跟两个才周岁的奶娃娃计较。

贾母的心思。贾玖知道,张氏姐妹也不是蠢人。自然也知道了。

等房间换了过来,就听张清道:“啊呀,我都忘记了。我知道三叔和四姑姑喜欢爬来爬去,把那边的桌子椅子都挪了出去,就留下两个柜子两个高几和高几上的盆景。也能不知道老太太会不会习惯?”

贾玖一愣,道:“那我还是跟这里的道长们说一声,不,还是算了。若是老太太需要,自然会吩咐下面的。只是这里家具有点多,只怕不方便让琮儿和四妹妹玩耍了。”

张清道:“不如我们依旧把这些家具搬出去好了。另外还要让丫头们将这地板好好擦一擦才好呢。”说着,不等张倩阻拦就跑出去吩咐外面站着的道童了。

等屋子收拾好了,地板也擦干净了,各人席地而坐,贾玖却不知道说什么。贾母的偏心他是知道的,可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对张氏姐妹解释。明明张氏姐妹来了才几天,他却觉得已经过了好几年一般。

不说贾玖是如此,张氏姐妹也是如此。张倩上辈子过得混混沌沌,最大的梦想也不过是过上清净日子而已。因为不幸的婚姻生活,让他越发怀念大观园、怀念贾家的日子。可这辈子,生活的艰辛和母亲的期盼让他没有时间也没有资本清净,重新回到贾家,围绕着他也是风波不断。

张倩这个木头人都有如此感触,更不要说张清了。张清比张倩灵活,也会为自己打算许多。他知道自己没有这个资格计较,可是清楚自己成了别人的替罪羊,这心里始终是不舒服的。

他们三人不说话,下面的丫头们更加不敢说话。至于贾琮和惜春,这两个还小呢。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不等得到屋里人的同意,门就被打开了。来人也很意外:“本宫记得你们你们原来不在这间屋子。”

张倩张清没有说话,贾玖是长辈,他们可不会越过长辈开口。

贾玖道:“臣女叩见娘娘,娘娘吉祥。”

丽贵妃直接就进来了,在上座席地坐下,道:“本宫不吉祥。本宫就跟你们直说了,谁让皇上不痛快,本宫就让谁不痛快。你们知道本宫的意思了?”

张清心中咯噔一声。这位娘娘一看就是宠妃的架势。今日怕是难以善了了。只是,他们都是小辈,如果出卖了贾宝玉。贾母第一个就不高兴。而且如果他们真的这样做了,他们的名声也会有了瑕疵。就是过了这关,在外人眼里讨不了好。可是要他们替别人被黑锅。他们还做不到。

贾玖道:“娘娘既然已经发现了又何必兜圈子呢?”

丽贵妃定定地看了贾玖一眼,道:“哦?看起来是本宫小瞧你了。你在宫里的那会儿可不是这个样子呢。”

贾玖笑道:“看娘娘说的。以前臣女虽然受了一些委屈,可到底是养在内帷的娃娃,一心以为只要将那些奴才抓起来,家里就能够平静下来。可如今我也知道了,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儿。至少不会跟臣女想象得那么容易。娘娘,人总是会长大了,也许是十年,也谢要一瞬。”

丽贵妃道:“这话说得也有些道理。看着你跟本宫说了实话的份儿上。本宫就不计较了。都起来罢。”

屋里众人这才直起身子。当然,贾琮和惜春两个却是至始至终都是坐在那里的。

丽贵妃看看贾琮,又看看惜春,道:“这两个孩子倒是圆滚滚的,真是可爱。”

贾玖立即就知道,丽贵妃这是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听说那我小公主的身体并不是很好,三天两头的生病,太医们更是三天两头地被叫去会诊。这都是贾玖从经常来给邢夫人把脉的风大夫的嘴里无意中问出来的。

见丽贵妃喜欢,立即就有宫人将贾琮报到了丽贵妃的身边。

这也是丽贵妃的心病。虽然自己的女儿也快周岁了。可是女儿就是女儿,终究是要嫁出去的。丽贵妃也巴望着自己能够再怀一个,最好能生一个儿子出来。如今看贾琮不哭不闹的,乖乖地坐在他身边摸他衣裳。丽贵妃的心就软了。

若是本宫能为皇上养一个小皇子就好了。

这样想着,丽贵妃还是放缓了神色,道:“你这弟弟是什么时候出生的?看着精气神儿着实不错呢。”

贾玖答道:“回娘娘的话。舍弟是五月里出生的,如今正好十三个月大。最近几个月正好是他长牙的时候。白天有人陪着他好好些,晚上的时候就又哭又闹。几乎能把人逼疯。如今臣女每天晚上不抱着他在房间里走上两圈,他绝对不会睡觉。您都没看见,臣女都瘦了一圈了。”

丽贵妃笑道:“瘦?你跟你们家老太太身边的那个丫头比起来的确瘦了一圈。不过,你弟弟怎么这会儿才长牙?不是说小孩子九个月的时候就开始长乳牙了么?”

贾玖笑道:“会娘娘,据父亲说,我们家的孩子都这样。父亲小的时候也是快一个周岁的时候开始长牙的,哥哥是如此,我是如此,弟弟也是如此。不止我弟弟,还有四妹妹,他比我弟弟略大了一点,如今也不过刚刚长出了一副乳牙。”

丽贵妃道:“他也是如此?可会说话了?”

边上人都不敢回答,丽贵妃就皱起了眉头。

贾玖赶紧解释道:“娘娘恕罪,虽然臣女嘴巴里面叫着四妹妹,其实四妹妹是宁国府大伯父的幼女,生而丧母,被祖母抱过来养着的。臣女回到父亲身边也有半年了,对四妹妹的事儿并不是很清楚。请问娘娘,能否让奶嬷嬷代为回答?”

丽贵妃摇摇头,道:“罢了。我知道你们家的难处,只是你也太绵和了,你那个二叔家里都是些什么玩意儿谁不知道?就好比你那堂姐,当真以为别人都是睁眼的瞎子,不知道他心里打得什么主意?”

人后不说是非、是非人说是非,这都是老古语,但是这丽贵妃这里,显然行不通。

贾玖沉吟了片刻,往周围打量了一下,道:“娘娘,既然您开了这个口儿,那臣女就多嘴一句。臣女那位堂姐真的是娘娘的绊脚石么?”

“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贾玖道:“娘娘,恕臣女直言,自古以来,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而拥兵自立的君王却不在少数。娘娘圣眷在身,也要防止盛极而衰呢。”

丽贵妃一愣,继而盯住了贾玖。

没错,宫里从来都没有笨蛋,或者说。真正的笨蛋在宫里是活不长的。丽贵妃能够活到今天,并且成为皇后之下第一人。除了他的娘家给力,更因为他也不是那种没脑子的。他会过来找茬。出了仗着自己的身份,更是因为受不了宫里的气氛,故意找了个机会出来透透气罢了。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一时不小心,贾玖就发现了不对劲。

丽贵妃沉默了一会儿,道:“如此,本宫倒是期待你的未来了。若是宫里能多一个你,想来会热闹许多。”

贾玖恭敬地行了一个礼,道:“娘娘太抬举臣女了。就是臣女有心。未来也终究是未来。而且,臣女刚刚还要先过道门的考核呢。”

“考核?什么考核?”

道门还从来没有从勋爵之家挑选过弟子呢,无论是男女都没有。丽贵妃说不好奇,那是假的。

贾玖将书匣子捧过来,道:“仙师让臣女回去熟读这两部书。”

丽贵妃接过来翻了翻,道:“也没什么稀奇的。而且这两部书还真是干净。本宫听说,这佛门讲究的是悟,顿悟,道门却讲究机缘。也不知道你修了几辈子的福气。倒得了这两部书来。”

“仙师说了,是借臣女参悟。”

“本宫知道是借。除了皇家,哪家大人那么大方地就把书给了你怎么一点点大的小鬼?想要拥有自己的书那就自己抄。本宫小的时候也抄过书,虽然辛苦了些。可是看到自己抄写好、装订起来的书,这心里就特别美。这可不是外面那种买来的、满是油墨的书籍能够比得上的。”

皇宫里面的事情不好到处乱说,哪怕对方是小孩子也一样。谁知道隔墙是不是有耳?丽贵妃也是聪明人。既然贾玖是个聪明人,他也乐意借着贾玖的话扯开话题。这种能够提高自己修养的话题。不但能够缓解丽贵妃的心情,也能够拉近两人的关系。在心里。丽贵妃也是很喜欢聪明伶俐的女孩子,而且贾玖不但聪明,更与他没有利害纠葛。

这就是身为后妃的无奈。寻常的人家,出嫁了女子就是婆家的人了,就是长年不回娘家也不会有事儿。可是后妃呢,娘家却是他们在宫里的坚实后盾,就是丽贵妃这样倾慕皇帝,有的时候也不得不退一步为自己娘家考虑。贾玖的话却是实实在在地说中了丽贵妃的心思。

作为一个女人,被婆家和娘家挤在中间,那就等于说他即将同时被两家舍弃,而身为后妃,一旦面临着在皇帝和娘家中作出选择,那就等于说他的死期将近。这是史书留给后人的教训,也是历代宫廷无数女人用血泪换来的教训。

就是杨家对皇家十分忠心,丽贵妃也在担心,皇家会不会忌惮自己的娘家。当初的国之柱石、上将军之所以会落到那样的下场,真的是那王家女的过错?根本就是皇家忌惮上将军的威望,才默不作声,甚至在背后推了一把。

丽贵妃害怕自己的娘家会是第二个上将军家。

只是他如今是宠妃。皇宫就是这样,下位者难,上位者更难。上去难,下去就是死路一条。

跟贾玖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这,丽贵妃却在心内盘算是不是推一个人出来做挡箭牌。而自己则可以乘着这样的机会好好的养身子,争取生个儿子出来。当然,如果能生两个就更好了。

只是这个人选就必须有考量,首先要好拿捏。宫里的那些女人就不要说了,好比季淑妃,说是宫女出身,身份最是卑微,还是个爬床的宫女,可是他却是面面俱到,无论是本人还是娘家叫人拿不出一丝的错儿。这样的人绝对不是好拿捏了。换而言之,丽贵妃需要一个挡箭牌,这个挡箭牌必须有一个必要条件,那就是好拿捏,而好拿捏的标准就是本人要有点小聪明却不能太聪明,娘家出不出挑是其次,还必须保证他的娘家永远不会有出头的那一天。而这样的人选,那就眼前就有一个人,那就是贾元春。

贾元春是公侯小姐,如果拿贾家的过往说话,他就是做了九嫔之一也不过分。只是他本人却不是那么聪明。如果是个真正的聪明人,在娘家的时候就会发现家里的不对劲,也会劝谏父母。早早地将过错改了过来。可是贾元春却没有这样做。

如果说贾元春不知道贾政窃据荣禧堂是错的,丽贵妃头一个不相信。要进宫的女人。无论是要参加大选还是参加小选,只要家里地位够、手里也不那么拘谨。肯定是会请嬷嬷事先指点宫里的规矩,而贾元春能够成为皇后身边的女史,那肯定是说他是个出挑的,才会被选到皇后身边。而从贾元春各个方面的表现来说,能够在三年之内成为女史,贾元春在家里肯定受过详细而又系统的教育,这样的贾元春会不知道贾政的行为是错的,只怕整个皇宫没有人会相信。而贾元春一直保持沉默的原因,丽贵妃认为只有一个。那就是他需要贾政住在荣禧堂里。也只有贾元春的父母住在荣禧堂里面,才能够变向地提高贾元春的身份。只是这样的行为绝对是非常愚蠢的。

是嫡是庶,这是生出来的,是长是幼,这也是生出来的。掩耳盗铃只会让人觉得可悲可恶,却不会让人同情。

丽贵妃觉得,无论是抱着怎样的心思,犯下这样的错误的贾元春绝对不是一个聪明人,更重要的是。贾元春的哥哥死了,而且是背负着骂名死的,他的父亲也坏了名声,又是一把年纪。要往上已经不可能,而他的弟弟已经是皇帝的眼中钉,今日又穿了二色金出来。只怕无论是皇室宗亲还是皇亲国戚,只怕每一个人都牢牢地记住他了。也就是说。除非贾元春有了侄儿,而且这个侄儿还非常出色。否则,贾元春就只能是无根浮萍,任由人摆布。

至于贾元春有没有时间熬到他的侄儿起来,丽贵妃觉得宫里的人不会让贾元春等到哪一天,甚至没有人会让贾元春生下孩子,尤其是那个季淑妃。

虽然丽贵妃的位份比季淑妃高、娘家比季淑妃给力,但是他跟皇后一样,很清楚季淑妃的手段。只是跟皇后不同的是,皇后对季淑妃无所谓,而丽贵妃却相当忌惮季淑妃。

表面上嚣张跋扈的丽贵妃,私底下也有自己的算计。尤其是眼下皇后安分下来了,一心养着自己的两个儿子,而如今宫里又只有丽贵妃和季淑妃两个宫妃膝下有一个活着的小公主,两个人都没有皇子,两个人的年纪又相近。皇后有礼法护着,可是季淑妃却是连着两次从丽贵妃的宫里把皇帝给抢走了,丽贵妃当然不乐意看着季淑妃得意下去。

用贾元春这个女人打季淑妃的脸当然是好的,丽贵妃也很乐意看到这个。甚至有必要的时候,他还可以让贾元春打自己的脸,只要让自己生下皇子!

爱情对于女人来说当然很重要,但是皇宫里面的女人更现实一点,知道子嗣才是他们的依靠,就是丽贵妃也不例外。

也难怪丽贵妃会有这样的打算,他可是很清楚,皇帝会在翻了他的牌子以后去找季淑妃,除了季淑妃很温柔是皇帝的解语花之外,更因为他娘家的势力太大了,皇帝开始忌惮他的娘家了。现在,他若是一个不小心,就很可能为万劫不复,不是为了自己的娘家,就是为了自己的女儿,他也要努力一把。

打定了这样的主意,丽贵妃也不继续坐着了,他略略抱了抱贾琮就走了,临走的时候,还赏了贾玖和张氏姐妹每人两只簪子两对耳坠子,还赏了贾琮和惜春每人一挂金碧辉煌的璎珞。

等丽贵妃一走,贾玖就让人去告知贾元春了:“大姐姐,我已经为您在贵人面前说项了,似乎对方有些异动,还请姐姐把握机会。”

当然,这些话都是趁着薛宝钗忙着哄贾宝玉的时候偷偷跟贾元春说的。贾元春非常高兴,让小红回复贾玖:“妹妹的一番苦心,姐姐明白。姐姐若是日后发达了,不会忘记妹妹今日恩德。”

贾玖故意在第一时间告知贾元春,为的就是让对方领这个情,记得这个好。贾玖可不会让薛宝钗来卖这个人情。当然,他相信,贾元春也不会将这个机会让给薛宝钗。

PS:中秋期间没办法稳定更新,只能隔天一万八,跪请原谅。节假日过后,会有一段时间日更一万二表示歉意。(未完待续……)

12(六千)

薛宝钗是个有心人,就是没有站在贾元春身边,他也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人物。就是没有听见小红跟贾元春说了什么,他也本能地感到有事情发生了。只是他手里如今可以用的人除了自己的丫头莺儿文杏,就只有薛姨妈的丫头同喜同贵。

薛家不如贾家,这是公认的事实,而差距也不仅仅是因为地位,还有其他的方方面面,包括丫头们的素质。首先要说的是,薛家的两个女人,无论是薛姨妈还是薛宝钗,就是他们顶着大家闺秀的名头,在很多方面也的确做得不错,就好比薛宝钗管账的本事是顶呱呱的,可是他们缺少大家闺秀必须的大局观。对外面的形势走向不够敏锐也就算了,对大形势也不够了解,那根本就是薛宝钗的死穴。

薛宝钗不可能让这样的丫头去跑腿、为他打探消息,他也不是贾元春,就是两家已经分开了,还有祖母为他打算,有堂妹为他周旋,但是先天的不利就不等于说他没有办法了。好比说,紧盯着贾元春就是一个办法。

薛宝钗的打算贾元春不知道,但是贾元春知道,薛宝钗跟自己打着一样的主意,飞上枝头变凤凰。问题是机会只有一次。他们两个人只有一个最后能成事儿。贾元春绝对不会让薛宝钗有机会爬到他的头上。

心中主意一定,贾元春也放下了心。对还在忙活的薛宝钗道:“表妹,你也累坏了吧。快喝口水。”

薛宝钗正拿着贾琏的衣裳改了一半呢,看见贾元春亲自为他端了一杯青檬果茶,心中十分得意。他一个商家女能够让贾元春这个贾家的嫡长女、贾母亲手养大的国公府的千金小姐为他倒茶,当然有面子。只是面子归面子,薛宝钗的手下却不敢停。

“让大姐姐费心了。我这里一会儿就好了,等我弄好了在吃茶也一样。宝玉的衣裳可不能耽搁了。”

跪坐在主位上的贾母对薛姨妈道:“不是我说,宝丫头的这手针线真是好。我们家这么多的丫头,没一个在这上面比得上宝丫头。”

这一次,薛姨妈可不敢再贾母面前得意了。谁知道贾母口中的丫头是指他的孙女儿还是指下面的丫鬟?

薛姨妈赔笑道:“哪里哪里。老太太。您过誉了。”

贾母道:“这可不是假话。我虽然老眼昏花,可是宝玉却是个挑剔的孩子,能让他也说不出话儿来,宝丫头的针线自然是不用多说了。我听说你们家哥儿最烦的就是那些账本,也亏得宝丫头帮忙打理,才不至于一团忙乱。这可是真的?”

薛姨妈一听,脸上立即就带了三分忧虑来:“可不是。老太太,不是我这个做母亲的过度谦虚,我那个儿子。我是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虽然说有府上二老爷帮忙照应着,可他每每拿到书本就打瞌睡,账本柜上的事情就越发不愿意花心思了。若不是宝丫头帮忙,只怕我这点子家业早就被那个败家子给败光了。”

说是自谦。薛姨妈如此贬低自己的儿子,薛蟠成了什么呢?对比之下,薛宝钗是好。可是听在外人的耳朵里面又是什么滋味。薛姨妈虽然知道了自己没有资格摆谱,可是才几句话就漏了底。不要说贾母了,就是尤氏也觉得有些不对味了。

尤氏用帕子捂着嘴。偷偷地打量着贾母。他知道,自己这个叔祖婆婆是个非常厉害的人物,就是脸上依旧慈祥,这心里还不知道打着什么样的主意呢。

贾母嘴上安慰着薛姨妈:“哥儿还小呢,等成了家,自然就好了。我那个老大也是这样,小的时候也混账,我恨不得将他抓起来好好地打一顿。可有了儿女,也渐渐有模有样起来。这儿孙自有儿孙福,将来的事情谁也不知道。”可这心里却在盘算着,薛蟠既然这样不成器,薛家又只有两个女人当家,年纪大的糊涂得紧,连什么时候说什么话、什么话儿不能说都不知道,年纪小的就是心机有了,却没有经验,别人要想算计还不是一杯茶的功夫。这样的机会,贾母怎么不可能试着将薛家的银子掏出来?

只是现在还不急,现在最重要的是,利用薛家的路子,将贾元春送到宫里去。

薛家就是如今没了资格,可他们家依旧是多年皇商,就是做的东西不出彩,这么多年来在户部领着内帑替宫里采买杂料,这累积下来的人脉也是非同小可了。问题是,如何让借着薛家的人脉,为自己的孙女儿铺路。

贾母略略顿了顿,道:“姨太太,你可知道今日跟着宫里贵人们来的,都是哪些人?若是能够让他们通报一声,为我们引荐一二就好了。”

薛姨妈正了正身子,道:“老太太,我只知道一位夏守忠夏公公,是贵妃娘娘跟前的人。之前皇后娘娘两度怀着龙子的时候,这位夏公公就在贵妃娘娘跟前跑腿、帮着料理宫务。只是我听说贵妃娘娘对府上的大姑娘有意见,只怕就是他有心也帮不得老太太。”

说薛姨妈是傻的还真没说错了。

尤氏低着头坐在边上,心里如此思忖着。

虽然说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可是到了贾家这个层次,钱财固然重要,可这人脉却更加重要。可以说,人脉是一个家族能够及时避开危机的重要筹码。尤其是如今,这位叔祖婆婆既然打着把自己的孙女儿再度送进宫的打算,而贾家又处在风口浪尖的现在。利用别人家的人脉那就成了必要首选。薛姨妈如此轻易地供出夏守忠,这是不智。此其一。当然,尤氏也不认为薛姨妈会有这个脑子和胆量在贾母跟前说谎。

其二。明知道贾元春出宫是因为丽贵妃在皇帝和皇后面前提起贾宝玉的玉和贾元春的命格的缘故,他还提起了丽贵妃,这是薛姨妈不够聪明的第二个佐证。换了别人,早就用更加委婉地言辞了,哪里会这样直愣愣地提起丽贵妃。这不是戳贾母的软肋又是什么?

但是尤氏不会在这个时候开口。他讨好贾母,不过是因为贾母是他的堂房叔祖婆婆,至于薛家,那是什么东西?值得他破坏自己的叔祖婆婆的计划?

贾母听见薛姨妈说夏守忠是丽贵妃身边的人也迟疑了一下,继而皱起了眉头。当然。他觉得这宫里谁都可能将贾元春弄进宫也不可能是丽贵妃和丽贵妃的人将贾元春弄进宫。因为贾元春就是因为丽贵妃而进宫的,如果将来贾元春进宫了,那绝对是丽贵妃的死敌,丽贵妃绝对不会自找麻烦。

贾母是这样想的,却不知道这也是丽贵妃下定决心要把贾元春弄进宫的原因之一。因为那样一来,没有人会相信贾元春会是他丽贵妃的人。将来皇帝宠贾元春,那他丽贵妃可以借着这敌对的关系看清哪个人是在背地里算计自己的人;若是贾元春不能得宠,只能在下层妃嫔里面混,他也知道哪些人会是潜在的对手;至于贾元春本人。还有个对食的把柄在丽贵妃的手里呢。这可是贾元春还是皇后宫里的女史的时候跟夏守忠结成的对子,而丽贵妃相信,日后这事儿闹出来了,不好看的人可不一定是他。皇后可是要负起主要责任。

那边,薛宝钗很快就弄好了衣裳。虽然说贾宝玉从来不穿别人的衣裳,可是这件衣裳却是全新的。下面做好了之后,贾琏根本就不曾上过身。这还是贾玖特地为哥哥挑出来、准备着万一面见贵人时穿的。只是一身浅绿色的圆领衫子。没有绣花,只有掐牙和镶边。样式简单、款式更简单,很适合刚刚进入官场和即将进入官场的人。

贾宝玉满心不情愿,可是薛宝钗都已经为他缝好了,他也不好不给薛宝钗面子。至于抹额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做好的。贾宝玉也只好将就没有抹额的日子,这让他很不习惯。

这围屋原来是为女眷们准备的,如今讲经进入午休时期,就是大人们能够克制,那些小孩子们也不可能一直保持着优雅的仪态。很快就有小女孩们得到了疼爱儿女的母亲们的同意在走廊里面跑来跑去。因为有门挡着,他们也不怕自己的声音传到围屋中间去。

围屋就这么大的地方,来的又都是有身份的人,这些小女孩们自然开始了属于自己的闺阁交往。贾宝玉当然挡不住这样的****。

可是,贾母在规矩上犯了错,就不会在同样的地方犯第二次错。在同一个地方跌两次跤的人是蠢货,而贾母显然不是。贾母没有蠢到在同一天内犯两次规矩。哪怕贾宝玉在他怀里扭股糖一般地闹着,贾母也没有点头。

可是外面的女孩们可不是贾母能够控制得了的,尤其是皇家的女孩子们,好比说庐陵王的闺女。虽然是庶女,却也是正儿八经的侧妃生的女儿,又有嬷嬷教养着,胆子大不说,还是个大错不犯小错不断的聪明人。

这位小郡主一把拉开贾玖的屋子的门的时候,就非常惊讶:“咦,我听说让皇祖父和皇伯父非常不舒服的声音是这里发出来的,特地来看是哪个胆大妄为的家伙,原来是这两个奶娃娃么?”

贾玖不认得,小郡主的奶嬷嬷连忙解释道:“这位是庐陵王府容侧妃的小郡主。”

贾玖记起来,虽然这位小郡主还没有得到正式的册封,可是在太上皇和皇帝的面前还有几分颜面,尤其是庐陵王的嫡女被荣养在宫里的现在,他可是庐陵王府唯二的女娃,另外一个是庶妃所出,当然比不得他这个正儿八经的抬进来的侧妃的女儿来得体面。

贾玖连忙行礼。

那小郡主却不答话,只仰着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贾玖趴在地上道:“回郡主娘娘的话。舍弟也好,这位表妹也好。年纪都小,如今还不会说话呢。”

小郡主说道:“我不信。他们多大了?”

贾玖道:“舍弟略略小一点。才十三个月,表妹虽然略大,也不过一个周岁半。”

“当真?可是我听说两岁的孩子已经能开口说话了。”

那奶嬷嬷连忙解释道:“郡主,虽然说两个虚岁的孩子已经能够开口了,可大多都是单音,也有的孩子开口要晚一点。从开始说话到单音,少说也要好几年的时间呢。”

“真的是这样么?”

奶嬷嬷答道:“是的。”

贾玖也道:“回郡主娘娘的话,臣女家里的人说话都很晚,很少有在三岁之前开口的。”

“真的么?你那个有来历的堂弟也一样?”

贾玖道:“回郡主娘娘的话。这个臣女不知。臣女虽然比堂弟大一岁,可实际上也不过相差几个月的时间,堂弟开口说话的时候,臣女也小,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说话的。”

“是这样么?真没劲。我还以为他一落地就会说话呢。走了。”那小郡主立刻撒开脚丫子蹭蹭蹭地跑了。

知道贾宝玉绝对会是众人的焦点,可是先是丽贵妃,然后是这位小郡主,贾玖也不敢出去了,只跟张倩两个一个抱着贾琮。一个抱着惜春。可怜贾琮和惜春,都才一点点大的年纪,对外面的事儿最是好奇,看见外面的如此热闹、如此开阔的风景。他们两个就忍不住了,一个两个都咿咿呀呀地要出去,偏偏贾玖和张倩都不敢迈出房门。让他们两个就更加委屈,干脆放声大哭。

注意这个房间的人都在暗暗地关注着。见这两个奶娃娃如此,也打消了心中的念头。又见贾玖和张氏姐妹不假辞手、亲自照料这两个幼儿,自然也明白这三个女娃娃是不可能喊出“我不穿别人的衣服”的熊孩子。

立即就有人过来告诉贾玖等人,如果不想让围屋中央的人听到屋里的声音,可以将屋里的帘子放下。这屋里有三层帘子,除了湘妃竹竹帘,另外还有两层帘子,全都放下来可以有效地隔绝声音。贾玖立即重谢了那位传话的侍女。

隔壁的贾母听说以后,也有样学样地将帘子都放了下来,这才松了一口气。却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都不过是掩耳盗铃而已。

当然,这些鄙视阻挡不了贾元春和薛宝钗向上攀登的心。在听见了庐陵王府的小郡主也跑来找贾玖之后,贾元春立即就知道,比起贾母这里,那些贵人们更喜欢去隔壁。他立刻站了起来:“老太太,我去看看二妹妹。那屋里只有二妹妹,年纪又小,身边也没个人,两个侄女儿更加不抵事儿。宝玉,你在这里多陪陪老太太可好?”

“大姐姐,我不能陪你一起过去么?”

“宝玉,老太太不大舒服,又担心二妹妹,我代老太太跑一趟。你代我孝敬老太太可好?”

贾宝玉乖乖地道:“好。”他跟姐姐很亲近,当然不会拒绝姐姐的要求,尤其是他也不喜欢贾琮这个老是扯他头发的奶娃娃。

薛宝钗刚想说他也一起去,就听见贾元春道:“表妹,你素来心细,就请你多陪陪老太太罢。宝玉也有劳了。”

薛宝钗推辞不得,只得重新坐下。贾宝玉见薛宝钗不开心,立即捧上了食盒,道:“宝姐姐。你饿了罢?我们吃点心。听说这里有极好的素斋,可这会儿都没有送来。宝姐姐,你先垫垫。”

薛宝钗想要推辞,可面对贾宝玉那双晶晶亮的眼睛,背后又是贾母锋芒在背的眼神,他根本就吐不出拒绝他话。在这个当口儿,薛宝钗可不敢因为拒绝贾宝玉而得罪了贾母,要知道金玉良缘可是他眼前唯一的备胎,在尘埃落定之前将自己的后路截断那绝对不是一件聪明的事儿。

薛宝钗不知道,贾母已经知道他把贾宝玉当备胎的事儿了。哪怕心里跟有只猫崽子拿着幼嫩的爪子挠一般,他也面带着微笑,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贾宝玉和史湘云闲聊着。耳朵却竖了起来,努力分辨着来自隔壁的声音。可惜他注定了是什么都没有听到。

至于贾元春,跟他设想的那样,他才到贾玖这边没多久,就看见自己想要的。

这里要说一下围屋,围屋其实就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建筑,一般来说,走廊是建在里侧的,可是这座围屋却是把走廊建在外侧。道门财大气粗,在走廊上挂了很多西洋水晶玻璃灯,还挂了不少大镜子,方便这些女眷整理仪容。训练有素的人当然能够从这些玻璃灯和大镜子还有被收拾得极为光亮的木地板的倒影里面收集到自己想要的信息。而这种训练,贾元春在宫里也学了一个皮毛。

这不,他就在门前的西洋水晶玻璃灯上注意到了,在这个房间过去八九个房间的地方,有个小太监打了一个手势,那个手势的意思是,皇帝到后山散心去了,身边只有两个内侍和一个侍卫。

贾元春立即起来,对着贾玖道:“不好意思,二妹妹,我出去走走就来。”

贾玖一愣,张倩却马上反应过来,贾元春这是内急了。贾元春要到后山,自然要往贾母这边经过,而薛宝钗绝对不会认错贾元春的身影。他也一脸羞涩地起来,道:“老太太,晚辈先告退,出去走走就来。”

贾母笑道:“我倒忘记了你吃了不少东西,又喝了那么多的水。你先去罢。”

薛宝钗红着脸,倒退着走出了屋子。他以为自己很快就会称心如意,却没有想到,他才走出了几步远,就听见有个孩子道:“哇,这个女人真肥!”

马上就有一个女孩子道:“你也真是的,哪怕是事实,你也不能这样说出来啊!文雅一点,莫要让人觉得你没有教养。”

之前薛宝钗的脸是红的,现在他的脸色就是发白了。哪怕他就是端着架子,这脚下也不知不觉地加快了脚步。他忘记了,这会儿可有无数贵人家的孩子在走廊里玩耍呢,这些人连贾家都看不上,哪里会在乎他是贾家的女儿还是薛家的女儿?如果知道他是薛家的女儿,只怕就不是这么两句就可以过关了。

天真的小孩子残忍起来,才是真正的可怕。

但是薛宝钗不得不承受这一点,在他想要权势的那一天,就注定了他要面对这些,而不是缩在乌龟壳里自怨自艾。

快步离开了围屋,薛宝钗略略侧过身子,拿着帕子给自己擦了擦脸。虽然只是短短的几步路,已经让他流出了难堪的眼泪。他可以哭,但是不可以让自己在贵人面前出丑,尤其是对方很可能是改变自己命运的人,薛宝钗必须让自己展现出最完美的一面。

他不知道,自己跟在贾元春身后绕过了太湖石,走过荷塘,消失在树林之后,那个围屋楼上有一扇门后,有个女人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薛宝钗的步子并不是很快,因为让自己展现最美好的一面是需要时间的。可是他不知道,对于男人,尤其是一国之君来说,值得他花费时间的女人,在这个世界上凤毛麟角。而贾元春显然不在此例。

很快,薛宝钗就听到了奇怪的声音。男人的喘息声和女人的娇吟声。

如果换了其他人,也许会在这个时候转身就走,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可是薛宝钗太年轻了,他才十岁,就是他再聪明,他接受的也是正经的闺秀教育。他根本就不知道这声音意味着什么。

所以,在他探出头,只看见两个交叠的声影却没有真正反映过来的时候,他就被人按住了。(未完待续……)

13(补齐)

王继恩恼火啊。

这里可是道门十年才开放一次的清修之地,皇帝却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那根本就是给道门难堪!可是除了皇帝,除了他这个大总管和副总管、侍卫统领之外,还有谁知道皇帝其实是被人下药了呢?

王继恩可以想象皇帝回宫后的腥风血雨了。至于给皇帝解药性的这个女人,如果真的不是他下手的,那还能逃得性命,可要是跟他有那么一文钱的关系,就是灭了他的九族也难消皇帝心头的怒火。

可是出乎王继恩意料之外的是,皇帝来这里明明是一时兴起,可是来了这个女人不说,还来了另外一个小丫头。

薛宝钗听了小半个时辰的活、春、宫,脸上都能滴出血来了,才跟莺儿两个被拖了下去。那边皇帝从昏迷的贾元春身上爬起来,看见那血,心中冷哼一声,踢了人事不知的贾元春一脚,抬脚就走人。

王继恩和侍卫统领立即跟上,而副总管则立即叫小太监将贾元春翻了过来,在贾元春身后某处一按,x下立即就流出了一小滩白浊。这个地方不能熬药,不然。贾元春早就被灌了药了。只是如此一来,有些事情就麻烦了。这种办法虽然能够排出女人体内的龙精。却也不能保证十成十的把握。若是贾元春没有怀孕,那就千好万好。若是他真的怀孕了,那又是一桩麻烦。

让抱琴过来伺候他的主子,又叫小太监消除附近的痕迹,副总管回头就把薛宝钗主仆两个拎到一边分开审问了。说实在的,宫里那么多的能人,哪一个不是审讯上的高手,就是知道薛宝钗没有说实话,就是薛宝钗口口声声说他只是担心大姐姐,对方也不会相信的。当然。贾元春和薛宝钗的身份就代表了很多问题,不需要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

将贾元春交给了他的丫头抱琴和表妹薛宝钗,副总管就让小太监在边上守着,自己带着人走了。不过他好歹也知道贾元春如今是皇帝的女人,不能********的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还是让莺儿回去取衣裳了。

贾元春承了宠,却让莺儿回去取衣裳,相信出现很多有趣的事情,也方便他们得到有用的消息。

果然。看见莺儿回来,却不见贾元春、薛宝钗和抱琴三人,就是贾母也吃惊不小,而薛姨妈更是猛地站了起来。抱着巨大的希望忐忑不安地道:“莺儿,怎么就你一个呢?姑娘呢?”

莺儿低着头,轻声道:“回。回太太,我来取衣服。姑娘的衣服坏了。不能穿了。”

薛姨妈抢上一步,道:“姑娘怎么了?”

莺儿道:“是、是总管。”

薛姨妈狂喜。他不知道是哪个总管,可是能被称为总管的人,也就那么几个。

贾母却是一脸灰败。他以为贾元春一番筹谋却为别人作了嫁,可是莺儿接下来的话,却让贾母喜出望外:“不是我们姑娘,是大姑娘。大姑娘已经晕过去了。抱琴姐姐和姑娘要守着大姑娘,所以才打发我来取衣裳。”

大喜大落,薛姨妈一下子摊在了位置上。倒是贾母很是镇定,知道这会儿不能出差错,立刻就让鹦哥带着袭人去看看。过了一会儿,鹦哥回来了,却留下了袭人跟薛宝钗、抱琴、莺儿一起留下来守着贾元春,自己回来在贾母的耳边回命。

贾母听说已经达成,心中大喜,可这心念一转,立刻就觉得不对。根据鹦哥从抱琴嘴巴里面掏出来的话,似乎是贾元春一到那里就被办了。可是皇帝有这么饥不择食么?唯一的可能只有皇帝被人算计了而贾元春肯定会成为第一个怀疑目标。

贾母立刻叫了两个婆子,命他们把贾元春搬到马车上并且立刻送他回去。又对薛姨妈道:“让姨太太看笑话了。这事儿是关万岁,还请姨太太莫要走漏了风声。”

薛姨妈赔笑道:“老太太说什么呢,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贾母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可是这心里却异常忐忑。自己的孙女儿被皇帝吃了不要紧,可要是被清醒过来的皇帝迁怒了整个贾家,那就不好了。被人下药,这对任何一个皇帝来说,都是不能容忍的事情。

就跟贾母担忧的那样,皇帝的心中是烧着一把火,哪怕就是换了干净的衣裳,他这心里的火气也下不去。

当然,皇帝还没有蠢到在玉清山上大发脾气,让别人抓住了攻讦他的机会。只是如此一来,一团火憋在心中,皇帝当然是越发难受,就是王继恩这个皇帝心腹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多嘴。

皇帝虽然没有开口,可是他的脑子却转得飞快。他当然不会沉迷某个女人,不然他早就死了。如果让他发现某个女人对他的影响力过大的话,他会在第一时间疏远这个女人。如果这个女人的利用价值不够的话,他更会直接下手杀掉。

这才是最后登上至尊之位的当今皇帝。这才是蛰伏在太上皇跟前的当今皇帝。而此时此刻,皇帝思考的是,对自己下药,会有哪些人能够得到好处。

当然,皇帝是不会在第一时间就怀疑自己后妃和自己的儿子的,他第一时间会怀疑的是自己的政敌,也就是义忠亲王那边的人。当年老义忠亲王为了成为太子,可着实陷害了不少人,包括同为皇子的手足。自己虽然能够登上九五之尊是因为自己够隐忍,也是因为自己的哥哥拼死保护。可以说,他的皇位有一半是他的同胞哥哥用命换来的。

而老义忠亲王的能耐,皇帝也是看在眼里的。如果不是上将军的那码子事情,如果不是太上皇出手,只怕他这位好皇兄依旧在储位上坐着,他也保不住自己的命!

现在要确定的是贾家和薛家跟平安州那边的关系。

皇帝不认为自己的父皇会对自己下手,且不说太上皇对道教的虔诚,父皇剩下的几个儿子并不是很多,就是还有几个退位以后才出生的皇子都还年幼,就是逼自己交出皇位又有什么用呢?那几个皇子都还年轻,就是登上这把椅子也是镇压不住这些臣子。如果这位太上皇想换一个儿皇帝,且不说朝堂震荡,就是将自家江山送给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大齐已经不能承受第二次的巨大动荡了。

除开国外的因素,那么剩下的就只有自己的三个成年儿子和那些后妃们。当然,皇帝不认为自己的三个儿子会对自己动手。且不说自己上面还有太上皇,毒死了自己还有太上皇主持大局,就说他们的动机。如果想要自己x下的椅子,那么直接毒死自己才是最好的选择,而不是给自己下春药。

所以,最后的可能也只剩下那些妃子们,尤其是那些没有儿子的妃子,还有有心为自己娘家铺路的女人。

只是这样一来又有一个问题,为何是贾元春这个被撵出了宫里的女人,而不是尾随自己而来的妃子。

考虑到贾元春和尾随在贾元春身后的薛宝钗,皇帝在心中有了另外一个猜测,那就是也许那些妃子们发这两个人一前一后出来了,为了不惊动他人,又或者被他人缠住了,他们才没有接下来的动作。

还有贾元春,他们不是在楼上么?如何知道自己在这里的?会不会是贾家的人下的手?又或者,如果是他们,人在宫外的贾元春是如何得逞的,宫里又有几个人是他们的人?

“彻查!朕要知道,到底是谁在搞鬼。至于贾家和薛家这两个人,你们看着办。若是真是他们做的,朕要他们生不如死!”

皇帝一声令下,无数的密探立即应命而去。

站在这树荫之下,皇帝望着围屋的方向心思莫名。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了贾家另外一个女孩子,似乎那个女孩子今日也来了这里。

皇帝的心中突然冒起了一个念头:“今日之事会不会跟这个女孩有关?”

皇帝的事情,那些太监们当然不会乱说,可是皇帝并没有明说不许让太上皇知道。皇帝手里的很多人都是太上皇给他,就是他登基以前手里有些人,他也都遣散了。

皇帝是一个很清楚儿皇帝应该如何做的人。

当然,也与皇帝预料的那样,太上皇知道此事之后也是雷霆大怒。

既然能给皇帝下药,那么下一次是不是就轮到他了?他可是太上皇,就是皇帝也会将政务先请教了他,然后再做决定。给自己下药的话,不是好处更多。

当然,太上皇并没有排除皇帝自编自演的可能。(未完待续……)

14(九千)

张清对贾元春不感冒。就跟贾元春一样,虽然面子上很客气,其实贾元春的心里从来就没有把这姐妹俩当成一回事情,哪怕他曾经亲自拜访过浣纱馆。同样,贾元春看不起张倩张清姐妹两个,张清也看不起贾元春这个脑子不清楚、甚至连起码的掩藏起自己的野心都做不到的女人。张清也是对贾赦分家分宗一事举双手双脚赞成的人。对于贾玖讨来两张拈花帖一事,他也一直暗暗担心,害怕贾元春会做出什么蠢事来,连累了贾玖也连累了他们姐妹。

张倩和张清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在张倩的心中,贾家最出彩最风光的那年就是贾元春回家省亲的那个元宵节。在他的记忆力,大姐姐贾元春一直是雍容华贵的贵女典范,家里也一再要求他们向贾元春学习。可今天他受到了冲击可不亚于得知贾赦跟贾政分家的消息。张倩根本就不敢继续往下想。

倒是张清知道之后也只是撇撇嘴而已。张清记得很清楚,贾元春原来是皇后身边的女官,负责为皇后抱印盒的女史。在皇后身边,也不过是大丫头一类的人。他后来成了皇帝的妃子。固然有着各种原因,可就是被册封为贤德妃也难改他是爬床丫头的本质。张清认为。那省亲别墅本来就是皇家设下的陷阱。而身为爬床丫头的贾元春,无儿无女,在大观园展现在世人的眼里的时候,就注定了他的命运。现在贾元春被撵出了皇宫,张清对贾元春的将来更是喜闻乐见。

皇后身边的女史,好歹还是在宫里的,就是爬床了,也只有宫里人知道。可是这里是玉清山的拈花法会,在这里打野战。只怕从此以后贾元春永远都摆脱不了一个淫字。名声有损、名节有损,莫要说宫里的那些宫妃们,就是朝臣们也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贾元春的。

问题是方才贾玖让小红跟贾元春说了什么?贾元春刚刚开始从这间屋子里出去的,如果他出了什么事儿,很有可能会连累到贾玖,连累到他们姐妹。

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听张清道:“姑姑,不知道大姑姑那边……”

贾玖笑道:“老太太说了,不许我们提起这个。我们还是不要说了。”

张清道:“我只是好奇,方才姑姑让人去那边,然后大姑姑就过来了。这会儿大姑姑出事儿了,就怕上面连累了姑姑。”

贾玖笑道:“我?怎么可能?我原来觉得。这屋子里只有我们几人,又多是小孩子,若是贵人来了。只有我们几个在,总是不好的。想到大姐姐曾经在宫里侍奉过。这才请大姐姐过来撑撑场子,免得我们得罪了贵人而不自知。至于后来的事儿。大姐姐已经是十八九岁的大姑娘了,他的事儿,我这个才八岁的妹妹如何能够插手?”

贾玖是有十足的自信,才这样做的。年龄是他最好的掩护,而之前他跟小红交代的时候,他也非常确定没有人听见他到底交代了些什么,而小红也非常肯定,他跟贾元春之间的谈话也只有他跟贾元春两个人知道,因为那个时候,那边的人都忙着收拾贾宝玉的衣裳,乱哄哄地一片,近处的人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个,远处的人则听不到。也就是说,至始至终,谈话的内容也只有贾元春、贾玖和小红三个人知道,根本就不怕人查。

眼下的问题是,贾元春到底有没有达成目的。如果没有达成目的,最多回去以后将他关起来,不在人前碍眼便好;若是他达成了目的,那么会不会连累自己家?上位者最恼恨的是被人算计,而被算计之后,迁怒更是常事。贾元春难过,只怕自己的父亲也难逃其究。

正在沉思间,外面却是阵阵喧哗,尤其那嘈杂声,是一浪比一浪近,中间还夹杂着女孩子的尖叫声。贾玖一愣,抱着弟弟站起来,还没有等他把门打开,只见两个人跌了进来,看模样,却是主仆两个,后面还有一人高声道:“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看不起边关的汉子!我们是草莽出身又如何?我也不识得几个字又如何?如果没有我们这些人在边关浴血奋战,你能坐在这里笑得跟没事儿人一样?还骂我是要饭的!我就是要饭也比你干净!没有我们在边关流血、拿命去拼,你早就被蛮子抓去做婆娘了!或者说,你更喜欢臭烘烘的蛮子?”

这话委实刻薄。比起大齐男儿,他更喜欢蛮子!若是让话给传出去了,莫要说这女子的名声毁了,就是他家的姐妹也不用嫁人了,甚至于全家也都会为之陪葬。能够养出喜欢蛮子的人家绝对有通敌的嫌疑,不配在大齐为臣!

大齐自诩泱泱大国,对前来朝贡的番邦总是非常宽容,哪怕是几张草席子也能够换回大量的金银珠宝瓷器丝绢等名贵之物,可以说,有的小国番邦几乎是靠着大齐的赏赐过活。但是在另外一个方面,大齐王朝也非常排外,无论是无论是皇室宗亲还是达官贵人都不会跟番邦联姻。番邦小国的公主就是进入宫掖也不可能登上嫔以及嫔以上的位置,而且在进入宫掖的第一天,异邦公主及侍女都会被剥夺做母亲的权利。同样,与大齐并肩的其余四国秦、晋、蜀、宋的公主进入大齐的皇宫之后最高也只能登上四妃的位置,而且公主与公主的侍女一样会在进入宫廷的第一天会被剥夺做母亲的权利。在大齐。上至皇室宗亲、文武百官,下至平民百姓商贩走卒。没有人会娶异邦女子为妻,更不会让异邦女子的孩子继承家业。

虽然说每年都有很多番邦女人来到大齐的国都讨生活。却没有人会雇佣他们。而这些人最后也只能沦落到花街柳巷卖笑,乘着青春年少挣一笔钱,晚年也不至于贫困潦倒。也因为花街柳巷有太多的番邦女子,而这些女子甚至还没有修养也没有人愿意栽培他们,使得他们完全没有可能成为花魁、行首,他们也只能在下三流的妓寨里面接别人不愿意接的客人。

所以,在大齐,番邦女人不要说成为大齐男人的正妻了,就是想做解语花也没有人会找他们。

而同情蛮夷在大齐的上流圈子里面更是不可饶恕的错误。也许躺在地上的那个女孩原话并不是这样的。可是让对方这样嚷嚷出来了,对方的名声不好听,他的名声和评价也会跟着降低,甚至他的家族会受到比对方更重的影响,乃至是从京师彻底消失。

就是年幼,贾玖也知道军队对国家的意义。科举制度让朝廷不缺文官,文官们就跟被淘洗的沙子一样,变动极快。但是军队不能乱,如果军心动摇。那后果绝对不是贾玖这样的小女孩可以想象的。

抱着被惊吓得嚎嚎大哭的贾琮的贾玖,看着那个一步一步逼近地上的姑娘的陌生女孩,心念飞转,看见张清欲上前。立即把贾琮塞给了对方,自己站出来,对那个柳眉倒竖的女孩道:“这位姐姐看着眼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让姐姐如此大动肝火?”

那女孩的注意力集中在地上两个瑟瑟发抖的女子身上。见有人挡住了自己的视线,这才转过脸。道:“什么意思?你也要帮他么?”

贾玖道:“抱歉,这位姐姐,舍弟年幼受不得惊吓,若是有事儿,还请姐姐略略定定心,怒火和打架可解决不了事情。”

地上的那个女孩子和他的丫头瑟瑟发抖。他原来以为对方不过是哪里来的穷酸,故意出言讥讽,却哪里想到,对方会动手打人,武力值还相当好,连他和他母亲身边的丫头婆子们都掀翻了。刚开始的趾高气扬变成了如今的鹌鹑,听见贾玖出言,更是在后面连连点头。

那女子这才注意到这间屋子里除了仆妇之外,就只有三个半大的孩子,还带着两个奶娃娃。他一下子涨红了脸。

学武不是为了欺负弱小。在他心中,地上的这个人有错,可是这间屋子里的人却是因为他的缘故而饱受惊吓,这就是他的过错了。

贾玖见对方的脸色,心下也稍稍安定了几分,放缓了声音,道:“这位姐姐,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您生这么大的气?今日法会,不但是京师闺秀云集,就连宫中贵人们也来了。若是这位姐姐冒犯了您,那便是他的错,可要是姐姐动手打人,原来没有错如今也成了错儿。好姐姐,要不,你先……”

那女孩立即盯上了贾玖,道:“你也认为拖欠军饷也是对的?将士们就该饿着肚子上战场?”

贾玖很想说,如果没有军粮,那就洗劫边关的蛮子,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可是最后他出口的却是:“这位姐姐,我是女儿家,年纪又小,外面的事儿我是不懂的。只是隐隐约约听说过,这几年不是这里闹水灾就是那里闹旱灾,朝廷的税收本来就少,又要赈灾,银库自然紧张,就连年初赈灾款子也是颇费了一番波折。姐姐如此光火,却是不够体谅朝廷。”

却不想这话已经得罪了对方:“没钱发军饷,就有钱做法会么?你们这些身上的衣裳首饰,哪一样不是富丽堂皇,穿得这么富贵,却说这样的话,你不觉得害臊么?”

贾玖看着对方的眼睛,道:“朝廷艰难,这是事实。至于我家也是开国元勋,我又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子,自然是被捧在手心儿里的。我不知道朝廷对军饷会有什么结论,若是姐姐只是为了钱粮来的话,妹妹除了这个御赐的镯子之外。其余的首饰姐姐都可以拿去。不止我,想来。今日来这里的各位姐姐们也愿意为朝廷分忧的。”说着,就摘下自己头上的簪环首饰。又撸下手上的戒指,用帕子包了往对方手里塞。

那个女孩显然吓了一跳。贾玖的话可不客气,可边关也着实需要钱粮,拿着那包着首饰的帕子,心中着实为难,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将东西还给对方好还是自己收下换成粮食云往边关。

也就在这个时候,边上传来一把优雅的声音:“在此地打架,惊扰圣驾的,是你么?你是哪家的孩子?”

那女孩不认得。马上有人指点他:“快跪下,这位是太上皇后身边的甄女史大人。”

那女孩只得双膝着地,道:“臣女从四品游击将军张亮之女张翠凤见过大人。”

那女史看了看张翠凤,道:“不管你是什么原因,惊扰圣驾就是错。来人,让他到下面跪着,好好反省反省。”

立即就有两个嬷嬷出来,将张翠凤拉了下去。张翠凤不敢反抗,只得跟着下去了。那女史又看了看贾玖。道:“原来是一等神威将军贾赦贾恩侯家的姑娘。姑娘也是进过宫的人了,怎么不知道在御前衣冠不整也是大错儿?姑娘也一并下去跪着。”贾玖只得拜谢了甄女史之后,跟着另外两位嬷嬷离开了围屋。

张翠凤才在太阳底下跪好,就看见贾玖也被压来了。非常惊讶:“你怎么也来了?”

贾玖在张翠凤边上跪下道:“御前衣冠不整,一样是冒犯圣驾。”

张翠凤这才反应过来:“是我拖累了你?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贾玖很长时间都没有开口。让张翠凤心中非常不安。贾玖是因为他才将首饰取下来造成衣冠不整的,他又是个小孩子。尚且被上面如此责罚,那岂不是说。动手打人的自己的罪过就更加不可饶恕?

一想到自己的行为会给原来就已经十分艰难的边关带来更大的负面影响,张翠凤的心里就更加不安了。

拖欠军饷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不要说马匹和马草,就是口粮都不够,军械也只能满足一半,还是年久失修的为多。这样的军备如何打仗?这不是叫他们用命去填是什么?自己这次跟着父亲进京,原来是想为父亲解忧的,偏偏自己没有按捺住脾气。如果那女人告诉了家里,让家里大人给自己出气,自己该如何是好?

一想到原来就被拖欠的军饷不但不能补上,甚至连来年的军饷也会被克扣到极少极少的一点点,张翠凤就心慌无比。

就在他胡思乱想间,只见围屋那边隐隐传来说笑声,很快,就有不同年龄的女孩子三三两两结伴而来,为首的便是一个穿着紫檀木屐(木屐是古代的登山鞋,紫檀木屐就是用紫檀做鞋底的登山鞋。)的十一二岁的女孩儿,他在贾玖的面前站了好一会儿,看看贾玖,又看看张翠凤,这才对着贾玖道:“你就是贾家的女儿?你在京里也是数得上号儿的闺秀,今日怎么偏偏糊涂了呢?罢了罢了,你家里的事儿我也有耳闻,只奉劝你一句,多长个心眼儿罢,莫要学了那边的坏毛病。这位就是张家姑娘罢?倒是一身好武艺,可惜了。”说着取下自己脖子上那挂浑圆饱满、颗颗都如莲子大小的珍珠链子,道:“罢了,热闹我也看了,事情我也知道了。这个给你们罢,也莫要觉得我们不会为朝廷分忧一般。记着,我是兰陵王府马侧妃的女儿。”

贾玖连忙叩谢:“臣女谢郡主。”

那女孩儿笑着在贾玖的腮帮子上掐了一把,道:“你是个伶俐的。只可惜,你却是贾家的女儿。”

这位小郡主转身走了,马上就有一个女孩儿上来,道:“张姑娘,你可知,你方才殴打的是我舅妈的娘家侄女儿?乡下人就是乡下人,我对你的规矩不抱希望。只是请你收敛一二,莫要随意挥拳头,我这身骨头可经不起!”说着,解下自己腰间的玉佩,道:“这是唐代的古玉,少说也有七八百年的历史了。可莫要将他贱卖了,白白地糟蹋了东西哦。我是毅勇侯府的大小姐。”丢下手里的玉佩。也在贾玖的脸上掐了一把,这才离去。

有一就有二。陆陆续续有小姑娘过来,在两人面前丢下一件两件名贵的首饰。每个人也都在贾玖的脸上掐了一把,这才离去。

刚开始的时候,张翠凤还不明白,可是看到贾玖的脸已经红肿不堪,甚至还出了血,可还是要笑着一一拜谢那些女孩子,张翠凤方才明白这才是对他真正的教训。张翠凤素来是有些侠气的,他学武就是为了锄强扶弱,可是现在有一个女孩子因为他的武力而被弄伤了脸却还要替他赔笑道谢。这个事实就跟刀子一样割在他的心上。

趴在地上的张翠凤握紧的拳头,眼泪溢出了眼眶滴落在石板上。恼恨那些人仗势欺人之外,他更恨自己的愚蠢和无能为力。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下午的讲经会开始了,那些女孩子们也回到了围屋,张翠凤和贾玖依旧跪在地上,直到日头偏斜,也看着未时将过,申时将近。这才有个女官过来,道:“都起来罢,太上皇后娘娘恩典,念在你们年纪尚小。姑且饶了你们这遭。你们也不用去谢恩了,早早地回去罢。”

贾玖面向太上皇后的方向三呼谢恩之后,这才道:“这位大人。请问可有纸笔?这些乃是各家闺秀对朝廷的心意,晚辈希望自己能够略尽绵薄之力。不至于辜负了各位姐姐们这番心思。”

那女官这才笑了:“都说一等神威将军贾恩侯之女是个聪明人,如今一见。果然如此。那你可领会了今日太上皇后娘娘的意思?”

贾玖沉吟了片刻,道:“有错便罚,有功则赏。我与这位张姐姐既然在御前失仪,自然是该罚。只是张姐姐是一心为国,为了边关的安定,也为了朝廷的长治久安,我又出了主意,所以,娘娘才采纳了臣女的建议,并且发动诸位姐姐捐献自己的心爱之物。娘娘一片苦心,臣女铭记在心。”

那女官笑道:“既然你是个聪明人,那本官就不多说了。至于这些首饰的事儿,这四位嬷嬷会帮你们。”说着就走了。张翠凤和贾玖互相扶持着,好容易才站直了身体。在这日头地下跪在烈日之下,不要说他们两个已经口干舌燥,就是这两条腿也都没了知觉。张翠凤虽然会武,有内息护着还好些,可贾玖却不敢用灵疗之术。他害怕自己运起灵疗的同时,他脸上的伤也消下去了。那样一来,谁都能够发现他的异常。

两个人摇摇晃晃地站着,很快就有小道士送来了笔墨,张翠凤贾玖与四位嬷嬷将所有的首饰都一一登记好。张翠凤这才发现,自己今日得到的这些首饰都异常贵重,像珍珠首饰、玉佩这些不但名贵,有的还是古董,光兰陵王府的小郡主的那挂珍珠首饰就价值两千两纹银,而好几件古玉佩饰的价值都超过了千两。不止如此,张翠凤还发现那些金首饰里面也暗藏机关,有的金簪子金项圈金锁里面居然还有夹层,里面夹带着面额不等的银票,有一百两百的,也有上千两的。这些银票嬷嬷们也都一一登记在案。

贾玖还与四位嬷嬷道:“嬷嬷,张家姐姐既然是边关来的,对这些首饰也不是很清楚若是可以,还请嬷嬷们在这上面估个价,也防止张家姐姐被人给坑了。”

这四位嬷嬷当然知道,这些首饰关系这边关的安定,自然乐意卖好。

等这些首饰都登记好了,放进小箱子里面,嬷嬷这才将册子交给贾玖,贾玖又请教京中哪家当铺可靠又出得起价钱、哪家的米粮量多质好。

有一个下巴上长了一颗痣、穿着秋香色衣裙的嬷嬷道:“京师里的当铺很多,若说价钱公道又出得起价钱、眼光又好的有三家,东市德恒当铺和西市的裕通当铺、盛和当铺。至于粮商,曹记、刘记、董记、常记,这四家则最有名最有实力也最讲诚信,你在米市巷可以找到他们的铺子。”

贾玖又道:“还有,这些首饰显然是各位姐姐们的心爱之物,姐姐记得不能死当,当票子也要送还各位姐姐,好让各家把首饰赎回去。至于这册子,当了多少银钱。记得在每一页上都记上,等事情办完了准备回边疆的时候。要把这册子上呈御览。张家姐姐,这个你可做得到?”

女孩子的首饰是不能遗落的。不要说其他人家。就是贾玖这样的女孩也知道,若是他身上多了一根头发丝儿,也会有丫头大惊小怪好半天。对于官宦人家的姑娘们来说,弄丢了自己的首饰,往往是无数灾难的开始。这世界上总有那种无聊的人,看多了话本,幻想着天上掉馅饼,让他们得到什么名贵的首饰然后让他们攀附上权贵,不但能够得到身份高贵的妻子。还可以借助妻族的力量平步青云。

贾玖这样提醒张翠凤,不仅仅是为了维护各家女孩的名誉,也是为张翠凤的家族铺路。将册子上交君王,皇帝就能够知道他的臣子们至少捐献了多少钱,这样一来,有功劳的就不是张翠凤和贾玖,捐献了首饰的女孩也一样会被皇帝看高一眼,连带着他们的父兄也会得到皇帝的佳赏。也只有这样,张翠凤的父亲才有可能跟各家搭上关系、成为利益共同体。而在此事上得到好处的张家才有可能在日后得到各家的关照。

这样的关系。也是有利于国家的安定的。这是贾玖的看法。至于其他的,他倒是没有想过。

听了贾玖的解释,张翠凤一愣,继而点了点头。表示了解。他道:“妹妹也一样么?”

贾玖道:“自然是一样。”

张翠凤道:“对不起,明明错的是我,可是倒霉的却是妹妹。我宁可自己挨板子。也不要……”

贾玖道:“姐姐说什么傻话,好端端的说什么挨板子。要知道,女孩子的身子骨是最要紧了。若是打坏了。那可了不得。至于我这伤,不过是皮肉伤。而且我受罚是另有缘故,姐姐莫要自责。”

张翠凤不大明白。他的心情非常低落,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也就在这个时候,贾玖远远地看见莫问过来了。莫问大老远就看见贾玖脸上的伤,也听见了贾玖的话,他皱了皱眉头,道:“女孩子的身子骨重要,可女孩子的脸也一样重要。贾师妹,你太不注意了。”说着,取出一个瓷瓶,道:“拿着,这是伤药,记得每日睡前抹一抹。”

贾玖连忙道谢,道:“让您担心了。只是如今我却是不方便用这个呢。”

莫问皱了皱眉头,道:“怎么回事?”

贾玖道:“太上皇后身份尊贵,您说,有什么样的事情能够让太上皇后如此大怒?我想来想去,也只有事关太上皇和当今万岁才能让太上皇后出面了。可巧,我那位堂姐说是内急,谁知道是一去不回。虽然说家丑不可外扬,但是这事儿终究是瞒不过人去,尤其事情是发生在这里的。我知道我那位堂姐,最是志大才疏,只怕这里面有他的影子,故而惹恼了上面。太上皇后娘娘处罚我,一方面是告诫我,因为是我拿到了帖子,这才让堂姐有参加的机会,另一方面恐怕是拿我来告诫我的家人了。我方才还在庆幸,太上皇后娘娘处罚我了。若是什么事儿都没有,我回去以后才会惶惶不可终日呢。您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伤药是好东西,可惜眼下我不能用。”

莫问将东西塞给贾玖,道:“不过是三日内不能用而已,三日之后还是可以用的。至于你家,我记得你父亲跟你叔父不但分家了还分宗出来了。有些事情你也不必都抗在肩上。”

贾玖想用微笑表示自己一切安好,却没有想到反而扯痛了伤口,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可是老太太终究是我的亲祖母,就是已经分家又分宗,我也是老太太的孙女儿。就是看在老太太的份儿上,我也不可能对大姐姐视而不见的。”

分家又分宗就不等于说一点牵连都没有了。只要贾母还在,只要贾母心中还记挂着贾政这一边,贾赦就不得不为了照顾母亲的心情而对贾政贾元春父女退让三分,同样是因为贾母的心愿,就是贾玖再不情愿,在没有足够的理由的情况下,贾玖也是不能推辞的。

宗法亲缘,这是古人最重视的,亲情淡薄的人会被人指责为冷情冷性。君不见,薛宝钗因为在林黛玉面前说了一句“我那个哥哥有了也等于没有”被人诟病三百年,史湘云因为对着薛宝钗说了一句“但凡我有你这么一个亲姐姐,就是没了父母也是不妨的”让世人彻底瞧不起。薛蟠就是再不成器,也是薛家长房唯一的男丁,薛宝钗没有沦落到林黛玉的地步,也是因为这个哥哥的存在,可是薛宝钗却说有薛蟠这个哥哥还不如没有;史湘云是因为他的父亲是前任保龄侯,他的生母又是前保龄侯明媒正娶的妻子,才能够享受到贾母的娇宠,他的一切都来自于父母,却为了一个外姓女子说出没有父母也是没有妨碍的,这就违反了当时的道德规范。

这种错误,贾赦不可能会犯,贾玖也不会犯。哪怕现在样样不如意,他们也要咬牙忍下去。

当然,家丑不可外扬也是一条道德规范,而将家丑向外传的女子也是会被世人鄙夷的,可是贾玖眼下却顾不得这些。

他看得出来,张翠凤是个有些侠气的女孩子,而这样的女孩子往往很喜欢打抱不平、主持公道,如果他不把事情说明白了,张翠凤或者会大吵大闹,跟其他人起了争执;又或者,张翠凤会觉得愧疚,觉得连累自己,然后做出许多多余的事情。有侠气的女孩子往往是很讨人喜欢的,可是做的事情未必就很讨人喜欢,就跟今日的事情这样。为了不让事情闹大,为了将事情限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贾玖就必须适当的坦诚。

对莫问也一样。

而另外一方面,虽然说宣扬家丑的女子会被世人瞧不起,可是贾赦和贾政到底已经分家了,还分了宗。不要说一家子,他们就是一族人都不是,而作为贾赦的女儿和贾政的女儿,贾玖跟贾元春其实也不是姐妹了。贾元春做错的事儿,如果不是因为贾母存在,根本就牵连不到贾玖身上去。贾元春的事儿对于贾玖来说,并算不上是家事。

虽然说大家子弟必须奉行扬善隐恶,宣扬别人的善事掩藏别人的坏处,但是这也不是绝对的,尤其是在这种可能与皇家之事有关的事情上。适度地告知别人,阻止别人因为好奇和打听某些事情最后陷入深渊,这也是一种善。至少贾玖是这样认为的。

张翠凤不是非常清楚,可是莫问却明白了贾玖的意思。

皇帝在后山上打野战一事,对于东道主的道门来说,不是秘密。就是有人给皇帝收拾残局,皇帝的脸色、贾元春的异常,还是会有人注意到的。也许贾玖就是不说,道门也不会自找没趣,但是道门人多心思也多,就是上面不追究,下面也有人会因为种种原因涉入其中。万一弄得不好,很可能会连累道门。就是道门不在乎,朝堂上白天参拜道观、晚上找道门的麻烦的大臣们也不少,癣疥之疾,虽然都是小问题,时间久了、次数多了,也会让人烦不胜烦。对于道门是如此,对于皇家也是如此。

莫问既然是道魁弟子,对道门之事自然不会不清楚。虽然举国信道、数代君王都尊道,但是皇家也格外忌惮道门,前些日子,朝堂上还为了道门是否应该纳税而吵成一团呢。这里面固然是因为朝廷缺钱,可道门财大势大让人眼红也是事实。

莫问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时候不早了,讲经会过一会儿也该散了。你这个样子也不好上去,我派人送你回你们家的车子上。至于(围屋)上面也会有人通知。”

贾玖谢过莫问,跟着小道士走了,张翠凤也在小道士们的帮助下,将箱子扛上自家马车,亲自守着,往驿站而来。他父亲住在外面的军营里面,他却是住在驿站里。有些事情,他必须通知了父亲之后,才能够走下一步。(未完待续……)

15(九千)

从早上出发的时候,贾赦心内就非常不安,眼皮子老是跳啊跳的,就好像要出什么事儿。对于自己的儿子和女儿,贾赦总是放心的。贾琏一直跟在他的身边,贾琮小,贾玖素来是个懂事的。可是对于自己兄弟贾政的儿女还有贾政的亲戚,贾赦就没有那么大的信心了。

在他眼里,贾宝玉是被宠坏了的小鬼,贾元春不是个甘心一辈子在家的前宫女,薛宝钗更是个面子安分内心不安分的女人。再加上自己年迈已经有些老糊涂的母亲和唯恐天下不乱的史湘云,还真是叫人担心。

越是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在爬上回家的车子的时候,贾赦就知道自己女儿的事儿了。贾赦差一点跳起来:“怎么会?丫头一向很乖的,怎么可能会冒犯了太上皇后娘娘?”

那奴才在车外擦了擦身上的冷汗,道:“先被送回来的是大姑娘,也就是员外郎家的姑娘。他是昏迷着的。奴才离得远,不曾看清楚,但是有人看见大姑娘的身上有青紫的痕迹。也有人说,大姑娘身上的衣裳也有些不对劲,倒有些像是后来穿上的。本来还想用我们姑娘的车子,可赶车的马大不许,最后还是坐了早上珍大奶奶坐的车子先回去了。我们姑娘出来的时候就比其他女眷早了一点点,却提早不多。而且没有戴幂离没有带伞,只用扇子挡着脸。还是一位道长送过来的。那位道长还在马车边上守了好一会儿,直到其他贵人走了、轮到我们家的车子的时候才离开。”

贾赦一听就更加担心了。还是贾敬旁观者清,见贾赦如此坐立不安的样子,连忙安抚他:“贤弟,莫要说你,就是我对侄女儿也放心得很。他不是那种喜欢招摇的孩子,也不是那种会得罪人的孩子,与其说是他犯了错儿,我看更像是元丫头犯了错儿连累了他。回去以后,你也该好生安抚一二才是。莫要错怪了他。”

贾赦道:“正是如此我才担心呢。就跟早上的那会儿,国师讲得好好的,我也听得正入迷呢,突然太上皇和皇上同时不舒服,而内三圈的诸位大人们也多不舒服。后来一问,居然是上面有小鬼大喊大叫。我原以为与我们无关,哪里想到那间屋子会是丫头的屋子?”

贾敬道:“你还真是糊涂了,不是说是中途换了屋子么。老太太也真是的,以为这样就能够瞒天过海。也不想想掩耳盗铃有什么用?这上上下下好几百双眼睛呢。”

贾赦道:“可也有没有看见的人啊!若是有人在背后搞鬼,我丫头岂不是要替人被黑锅了?我看会大喊大叫的也没有别人,只有宝玉一个。那个祸害,换作是我。我老早就把他丢庄子上了,偏偏老太太还将他带到这里来,带来了也不好好管着。由着他惊扰了贵人!”

贾赦越说越气,贾敬长叹一声。道:“如今来后悔又有什么用?本来老太太吩咐了要下面准备的时候,你就该回绝的。罢了。如今说这些也没有用。你也该想想该怎么收场才对。”

贾赦道:“敬大哥,我脑子里面一片混乱,什么念头都想不出来。敬大哥,你是进士出身,脑子灵活,你帮我想想,若是能让你侄女儿过了这关,我必重谢!”

贾敬摆摆手,道:“重谢就免了,这孩子可是我未来学生,你我又是什么交情?说谢就太见外了。你侄儿媳妇虽然嘴巴笨了一点,可在大事儿上是不错的。他早就派人跟我说了,今儿的两件事情都跟侄女儿没关系。”说着,贾敬就把他知道的都跟贾赦说了。

贾赦立即就道:“既然犯错儿的不是我闺女,为什么我闺女的脸都被打肿了?嘿~这话可说不过去啊。”

贾敬拍拍贾赦的手,道:“你呀,听我说。对你闺女是没错儿,可是外头早就知道了,咱们两家,宁国府和你们将军府,都不够格拿那杏黄的帖子,不然,我早就得过了。至于你,要我说,你还真是差一点,凭你的孝心,那鹅黄的有可能,拿杏黄的却差了那么一丁点儿。这话你觉得是不是?”

贾敬盯着贾赦,贾赦愣了好一会儿,这才点头,道:“没错儿,凭我的本事,就是拿鹅黄的也够呛的,更不要说杏黄的,还一拿就是两张。加上之前我拿着那银箔的帖子到处显摆,外头不论哪个,一定都认为是我闺女被道门看中了,我们两家子的女人才可以坐在围屋留上。这事儿不止外头是这么想的,我自个儿也是这么想的。”

贾敬道:“可是现在却是,宝玉犯了两个错儿,一个是衣裳,一个是不顾教养大喊大叫,元丫头也犯了错儿,无缘无故跑到后山去。而这两个人都是因为侄女儿弄到了帖子,才能够参加今日的法会。他们两个不够资格让上面发作的,你说上面能发作哪个?”

“嘿~”贾赦不高兴了,“为什么说他们两个不够格儿啊?宝玉犯的是什么错儿,穿着二色金冒犯皇子皇孙!这又不是我闺女的错儿!至少,早上出来的时候,宝玉是跟着老太太的,我闺女走在后面,又有丫头婆子们挡着,没有看见也是有的。至于元丫头,他不守妇道……”

作为晚辈,贾敬也好贾赦也好,总不能将过错推给贾母的,尤其是贾赦还是贾母的亲儿子,这马车又走在大路上。若是让外头听见贾赦抱怨贾母,哪怕只有一个字儿,他也跑不掉一个不孝的名头。所以贾敬只能这样回答他:

“这事儿你知道。我知道,可是外人不知道。在外头的眼里,侄女儿便是姐姐。自然肩负着教导弟弟妹妹的责任。”

贾赦道:“不对吧。我跟老二已经分家了,他儿子为什么要我闺女管?而且他自个儿不是有亲姐姐么?他亲姐姐又是从宫里出来的,这规矩自然是比我闺女熟悉,更不要说他年纪还大些,比我闺女大了整整十岁呢!不行,若是老太太用这个责问我闺女,我一定要追究元丫头的不是!”

贾敬道:“恐怕你做不到。”

“什么意思?”

贾敬道:“你方才也听说了,侄女儿是一点过错都没有,可是太上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还是随便找了个理由罚了侄女儿。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

贾赦莫名其妙:“意味着什么?”

贾敬道:“你也知道的,太上皇后虽然不是当今万岁的生母,却也是万岁的养母。当年的那场风波,若不是太上皇后护着,就是凭那位已故的五千岁可护不住当今万岁,毕竟当时的五千岁已经分府出去了,而当今万岁那时候还年幼,人在深宫。”

贾赦道:“这个我倒是知道。太上皇后和当今万岁的情分不是一般人能比的。等一下,敬大哥。你的意思是,元丫头攀上了万岁?”

话一出口,贾赦自己也呆住了。

贾敬道:“不止如此,只怕这手段也不够干净。所以太上皇后娘娘才会雷霆大怒。而那位女官甚至不用报备就直接发作了侄女儿。”

贾赦当下就跳起来:“那岂不是说,我闺女替那个元丫头受过不说,日后还要跪那个不干不净的女人?”

贾敬道:“你小声儿点!”

贾赦微微弯起身子。道:“我不管,回去以后。我一定要把那丫头关起来,最好跟他那个恶毒的娘关在一起。这个疯丫头。尽然算计到万岁头上!就是真的承了宠又如何?谁会要一个淫奔的女子?万岁乃万乘之君,要什么样的女人不可以?非要他这么个东西!”

贾敬道:“谁知道呢。我只怕在老太太眼里,已经承了宠的元丫头是个宝贝,而被太上皇后娘娘责罚的侄女儿就是祸害了!”

贾赦道:“敬大哥,你一定要救救你侄女儿!”

贾敬道:“哪里需要说什么救不救的。你只要知道事情的始末,然后跟老太太直说侄女儿是代他那个宝贝孙女儿受过便是。必要的时候,拿那个混世魔王出来说话。”

得了贾敬支招之后,贾赦心中大定。

出乎这俩人意料之外的是,贾母居然没有找贾玖的麻烦,只是让贾玖好好休息,还吩咐下去,让下面给贾玖打两套新首饰、给张氏姐妹各打一套首饰作为安抚。不止如此,贾元春从这天开始就消失在贾家诸人的眼前,相比之下,贾宝玉身边少了一个丫头的事儿就变得微不足道了。

贾赦才不会管这些事情呢,即便对贾母慷他人之慨的行为他也不在乎,他在意的是,哪怕过去好几天了,女儿的脸还是一点起色都没有。甚至于他要给女儿请大夫,也被女儿阻拦了。

贾赦很奇怪,道:“丫头,可不许你倔强。女孩子最宝贵的就是这张脸,若是真的坏了,将来可是会没有婆家的。”

贾玖摇摇头,道:“父亲,女儿知道容貌的重要性,可对比父亲和哥哥来说,女儿的这张脸并不重要。”

贾赦一愣,道:“你说什么?”

贾玖示意屋里人都退下,只留下贾赦贾琏和他三个人,才听他轻声道:“父亲,其实早些日子就隐隐有风声,大姐姐想回到宫里去,而且还联合了宝姐姐,这也是为什么这些日子以来,大姐姐对宝姐姐一直都那么好的缘故,甚至有些时候不惜让宝姐姐踩着他的脸面。”

贾赦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难道是薛家进京之前?”

贾玖道:“只怕更早一点就有这个苗头了,只是我没有想到大姐姐的胆子居然这么大,居然连自己清白的身子都赌上了。更让女儿意外的是,皇上不是自己选中了大姐姐,而是之前中了药。至于这药到底是谁下的。女儿就不知道了。”

贾赦道:“等一下,你怎么知道皇上是中了药的?”

贾玖道:“是时间。大姐姐是从孩儿这边出去的。过了不过数息功夫,宝姐姐就跟着出去了。若是不是一前一后。宝姐姐跟第一个传话的莺儿也不会听了那么久的时间。而且,女儿也是见过当今万岁的。从当今万岁跟宫里诸多娘娘之间来看,万岁不是一个愿意将就的人。既然大姐姐是皇后娘娘宫里出来的,在宫里的时候,大姐姐有的是机会跟万岁接触。可是一直到被撵出宫廷,大姐姐也只是一介女史。更不要说有大姐姐的命格贵重和宝玉有来历的传言在前,历朝历代不是最忌讳这样的事儿么?也只有下药而且皇上已经不能保持清醒的情况下,大姐姐才可能得手,您说是么?”

其实还有一句话贾玖没有说。那就是,如果皇帝愿意的话,他还有清秀的小太监可以选,不一定非要贾元春不可。

贾赦显然也想到这一点,只是他不好跟女儿开口而已。

贾赦这才道:“原来如此。这也太巧了,巧得就跟假的一样。不过,你说万岁将来会如何呢?”

贾琏道:“父亲,有些事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儿子想。也许皇上会观望一些时日,甚至会将大姐姐迎进宫……”

贾赦狠狠地拍了儿子一下:“他是你哪门子的姐姐?已经分家了,也分宗了!记住你就一个妹妹,没有姐姐。不过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大丫头命格贵重。可是武则天的命格也贵重呢,皇家不会允许出现第二个武则天的。还有宝玉,当年王莽也是靠着自己的外甥上位的。皇家也许会观望。但是绝对不会让元丫头生下孩子,不要说儿子。就是女儿也不可能。但是将元丫头迎进宫的事儿却是说不准的。既然老太太已经另外辟了一个院子给他,那就不要让他离了那个院子。至于其他的。我们就当不知道,也当他从来没有出过宫,自打三年前家里就没了这么个人!”

贾琏和贾玖都表示他们记住了。

贾赦将女儿搂进怀里,小心翼翼地看着女儿的脸,道:“也委屈了丫头了,不过仙师也说了,过了三天就可以敷药了,这三天你要多小心一点。至于琮儿,让你两个侄女儿养着也好,交给下面的人也好,都使得。不差这几天。这几天你也好好养养。”

贾玖应了,到底没有将弟弟交给其他人。当然他也顶着那张红肿的脸过了三四天直到第五天才开始敷药,为此他不得不花了点数让他的智能小管家为他延缓了脸上消肿的速度。

说起来,这些日子,贾母免了贾玖的请安,贾玖也少了跟贾宝玉史湘云薛宝钗见面的时间,这也大大减少了他刷分数的机会,现在贾元春又被关了起来,就等于说贾玖如今只能刷刷张氏姐妹的分数了。如果用符箓刷星也算上的话,这每天要相差八千的分数呢,足够他多出好些时间了。就是满足了贾元春的愿望,刷满了贾元春的好感度,每天能够领两个礼包都不能缓解他的郁闷。

故而,六月底的这一天,贾玖到底没有婉拒贾宝玉史湘云的邀请,跟他们一起去探望薛宝钗了。

薛姨妈听见这姐弟三个联袂而来,心中非常高兴,连忙将三人请进内室。贾玖抬眼望去,只见窗棂上挂着帘子,床上也挂着帐子,隔着帐子,隐隐约约地能够看见床上躺了一个人。卧室里不但阴暗,还一股子药味儿,让人格外不舒服。

薛姨妈道:“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孽,宝丫头从那日回来就有些不对劲,到了晚上的时候身上居然开始长斑,还是一块一块地大红斑,尤其是这脸上,更是怎么也褪不下去。”

贾宝玉道:“可请了大夫?大夫又怎么说?”

薛姨妈道:“大夫说,除了有轻微的中暑,再有些脾胃不调。可是你看看他脸上,哪里是脾胃不调的模样?那个庸医早就被我打出去了。二姑娘,听说风御医隔些日子会来给大太太请脉,不知道能否劳烦他老人家给宝丫头看看?”

虽然说薛姨妈脸上一片赤忱,可是薛宝钗的身份在哪里摆着。哪里够资格劳动风御医的?更何况能够请动风御医,可不是贾家的面子。而是张家的面子、张錫賢的面子和外面的社会舆论。这也是为什么这些日子以来,贾玖一直都亲自照料邢夫人的原因之一。如果他这个女儿都对邢夫人不上心的话。外面的人对邢夫人就更加不上心了。

见贾玖迟疑,薛姨妈立即就给贾玖跪下了。

贾玖立即就跳了起来:“姨太太,您这是做什么?”

贾宝玉见此,连忙也跟着跪下,道:“二姐姐,就请你可怜可怜宝姐姐,请风御医过来给宝姐姐看看罢。”

贾玖气笑了:“宝玉,你说得什么胡话!风御医是专门伺候太上皇和皇上的,就是母亲。也是因为张家的面子。我是什么身份,哪里请得动他老人家。宝玉,你看看我这张脸,也肿着呢,我都没有打风御医的念头,你倒折腾起来了。你既然对宝姐姐真心实意,就请你自己去请风御医,不要来找我。”

贾宝玉一愣,史湘云瞪了薛姨妈一眼。与袭人两个一左一右将贾宝玉扶了起来,又示意翠缕上来掀帘子。床上的薛宝钗没有想到史湘云会这么做,吓了一跳,连忙拿被子遮了脸。贾宝玉已经呆住了。不知道如何反应,史湘云见此,立即上前将窗棂上的帘子一掀。那光就从外面透了出来。

这一下,就是贾宝玉也看见了薛宝钗手上的红斑。他吓得连退几步,如果不是袭人扶着他。他早就一屁股坐到地上了。

薛姨妈连忙扑上来护着女儿。

史湘云这才道:“咦,这个我仿佛哪里听说过,据说是各人体质不同,有的女孩子对花粉不对付,被花粉扑了,就会这个模样。”

薛姨妈道:“可是我们宝丫头以前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事儿……”

贾玖道:“不知道姨太太为宝姐姐请了几个大夫?”

薛姨妈道:“就请了两个,都是这么说有点中暑,还有点脾胃不调。我原来说再请一个,你宝姐姐怎么都不肯。”

史湘云道:“若是我的脸变成这个样子,我也是不肯的。”

贾玖看了看薛姨妈,道:“我也听说过类似的,说是有的花卉的花心里面会有一种小虫,若是被他碰了,身上就会长红斑,若是被太阳晒了会更加严重。只是这样的虫子大多喜阴凉,一般长在山里面。我们这样的人家家里的花园子里可不会有这种小虫。”

薛宝钗一听,立即就想起了那天他跟着贾元春往那后山而且,结果被人按在了地上。那个时候,他的脑袋边上就开着不知名儿的花儿。后来他又守着贾元春,也没有好好打理自己。后来为了不让别人发现不对劲,他还顶着大太阳回到围屋,当时的太阳的确挺大的。

薛宝钗立即坐了起来,道:“二妹妹,你可知道这个有什么法子救不成?”

贾玖想了想,道:“多的我也不知道。有说用陈醋洗的,也有说用烧刀子洗的,也有说用石灰水洗的,还有的说,要将衣裳被褥都要用石灰水浸泡过,我也不知道这是真是假。只是这种事儿最好还是请个好大夫瞧瞧才好。”

薛宝钗道:“不用请大夫了,二妹妹说的八九不离十。”

史湘云非常惊讶:“咦,宝姐姐,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你什么时候去过山里了啊?我怎么都不知道?”

薛宝钗红了脸,支支吾吾。如今的他到底还不够老练,一时半会儿之间,还不能够找到最合适的用词。

倒是贾宝玉首先站了起来,道:“既然如此,那还请宝姐姐好生修养罢。云妹妹,我们回去吧,这会儿老太太该找我们了。”

他也不管了,拉着史湘云就跑。不用说,贾宝玉嫌弃薛宝钗脸上的红斑了。

说贾宝玉性格的核心是平等待人,尊重个性,主张各人按照自己的意志自由活动,说他尊重女性,让他身边的丫头们都活得非常自在,说不管在外面如何,回到家里的时候,他甚至还会对那些丫头们伏低做小。这一切的一切都有一个大前提,那就是对方必须要有一张漂亮的脸蛋。

如果说青梅竹马,史湘云比林黛玉薛宝钗两个更早认识贾宝玉。跟贾宝玉在一起胡闹的时间也更长,却不见贾宝玉对他有钟情的痕迹。而史湘云自己却被贾宝玉扰乱了一池春水。而对比薛宝钗和林黛玉两个人,史湘云无论是相貌还是身材。都是非常不够的。原著里面独湘云没有面貌的描写,除了“醉眠芍药荫”的“慢起秋波”四字,与被窝外的“一弯雪白的膀子”,似乎除了一双眼睛与皮肤白,并不美。身材“蜂腰猿背,鹤势螂形”,极言其细高个子,长腿,国人也不大对胃口。而相比之下。薛宝钗是她容貌丰美,肌骨莹润,举止娴雅,才德兼备,林黛玉是“泪光点点,娇喘微微。娴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一个是国色天香的富贵牡丹,一个是动静皆宜的空谷幽兰。任何一个都拥有碾压史湘云的美貌。

更不要说贾宝玉的珍珠鱼目论,把身在闺阁、容貌最好的女孩子比作珍珠,将嫁了人、被油盐柴米酱醋茶一点一点消磨掉姿容的女子比作失了颜色的死珠子,将上了年纪的女人比作鱼目。还不是因为对方已经失去了美貌?

很现实,也很假。

看着贾宝玉跟史湘云走了,贾玖也起身告辞。但是他并没有跟在贾宝玉身后,而是直接往梨香院这边从后门回了家。一路走。一路想。

是的,原著从贾家开始。一切都是假的,说的话是假的,表现出来的贵族风貌也是假的,就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也假得很。

说贾宝玉对女孩们好,可是贾家鲸吞了林黛玉的家产他看不见,贾家蚕食了薛家他也看不见,贾家几乎毁掉了史湘云的名声他也看不见。金钏儿出事,他自个儿跑得远远的,晴雯被撵走,他一个字都没有说,而跟他一块儿大的贾迎春所托非人,他也没有什么有用的建议。

说贾母对林黛玉好,可是贾母对贾家的奴才背地里说林黛玉白吃白喝的一事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说贾母对孙女儿好,既没有看见他好好教导孙女儿,也没有看见他为孙女儿谋划一门亲事。贾家四个姑娘,没一个正儿八经地嫁出去的。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走上原著里贾迎春的老路,一想到杯具可能会重演,贾玖心乱如麻,几乎是流着眼泪回到家里的。

他没有想到的是,贾赦这会儿居然在邢夫人的屋子里,隔着窗子看见女儿在哭,立即推开窗户:“丫头,好端端的,你哭什么?”

贾玖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贾赦已经冲出屋子了。

将女儿搂在怀里,贾赦又问:“是谁欺负你了?告诉父亲,父亲为你出气!”

贾玖摇摇头,好半天才道:“父亲,我原来看宝玉对宝姐姐极好的,可是这两日宝姐姐病了,脸上长了红斑不漂亮了,宝玉居然看了之后调头就走。父亲,宝玉以前可是把‘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子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这种话挂在嘴边的,如今这样真叫人心寒。”

贾赦道:“我当是什么呢,原来是这个。这种甜言蜜语都是拿来哄你这样的小女孩的,改日我找出更多更好的来让你开开眼界。好了好孩子,莫要哭了不值得哈。”

贾玖点点头,道:“女儿知道了父亲。”

贾赦有安抚了女儿好一会儿,这才拉着女儿的手回到邢夫人的屋子里,道:“你跟你哥哥犯了一样的错儿,就是把那边看得太重。就是住在一个屋檐底下又如何?如今已经分宗了,他们是亲戚,也只是亲戚而已。莫要说现在,就是将来他没了,也不是葬在咱们家的地里面,你替他担心什么?”

贾玖顿了一下,道:“父亲,女儿记住的。女儿会尽力跟他保持距离。对了,父亲,道长借了两部书给女儿,要求女儿在三年内通过考核。父亲,女儿心里没底,不知道他们会考些什么东西。”

贾赦迟疑了一下,道:“仙师们可有说让你请教何人么?”

贾玖道:“有,有位道长住在紫霞观,仙师吩咐了。让女儿有疑问了去找他,有事儿了也找他。只是父亲。女儿该如何找他?女儿不方便老是往外面跑吧?,不是说闺阁里面的字不能流落到外面去的么?”

贾赦道:“这容易。你将疑问记下来。告诉你大伯父,让你大伯父替你写就是了。只要注明代笔自然没有问题。另外,以后你可以隔一个月去紫霞观参拜一次。只要让家人陪着,自然没有问题。”

贾玖道:“可是哥哥不是马上就要考试了么?父亲陪我去么?”

贾赦道:“若是得了闲儿,我当然会陪你去,不过你大伯父一定会抢着陪你去。虽然说我们已经分宗出来了,可是你大伯父年纪大了,又是同姓,对你的名声也不会有碍。”

贾玖点了点头。道:“说起来女儿险些也忘记了,是关于两个侄女儿。虽然是父亲派人接了来的,可是下面的人看他们无依无靠的,多有怠慢,有的人居然视他们连宝姐姐都不如了。父亲,女儿想着,接下来的祭祖,让他们也看着?”

贾赦想了想,道:“让他们在梨香院外面看着。回头领一道福菜回去倒是可以,别的就不成了。他们只是养女而已。”

贾玖立即应了。父女俩正在说话的时候,外面居然通报梁铮来了,可把贾赦给吓了一跳。

梁铮乃是大理寺少卿。全国的案子都堆在他面前呢,怎么今日有空过来了?

贾赦连忙让人请对方去书房小坐,又让女儿回去。自己去前面收拾好、换了衣裳,这才出去了。

书房里面梁铮直直地站着。看着墙上的字,见贾赦进来了。叫了他两声贤侄,这才转过身来。

贾赦见第一声对方没有听到,这心里就开始打鼓了,而对方转过身来,贾赦一看到对方的神色,更是连腿都软了。

“贤侄今日不是为了私事来的罢?”口中虽然这么说,贾赦心里已经知道了对方要说什么了。

果然,只听梁铮道:“贾将军,本官今日是奉命来问你的,你可知道工部员外郎贾政贾大人的女儿的所作所为?”

贾赦道:“原来不知道,回家以后就知道了。”

梁铮又道:“那你是否事先知道他有这个打算?”

贾赦摇摇头,道:“以前不知道,事情发生以后,我才知道。”

“敢问将军是如何得知的?”

贾赦苦着脸,道:“是小女。小女注意到了一些异常,所以一直有留心。但是小女真的不是同谋啊,他也没有想到他们的胆子会这么大。”

梁铮又道:“那么大人,同谋是谁?”

贾赦道:“是薛家的人。原来我那个侄女儿就是看中了薛家多年经营起来的人脉,这才极力周旋让薛家住进我们家里的。”

梁铮道:“敢问贾将军,令爱被责罚之后,是否对您说过一罪不二罚的话。”

“有。可是……”

梁铮叹了一口气,道:“姑父,侄儿今日不是来拿人的,只是来问话的。不然,今日侄儿就应该穿官服,而不是穿便服了。”

贾赦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擦了擦汗,请梁铮坐下,这才道:“贤侄,不知道上面对我们科有什么话吩咐?”

梁铮道:“不瞒姑父,上头对那边已经起了提防,姑父和表弟表妹也受了牵连……”

贾赦立即跳了起来:“贤侄,我就这么三个骨肉剩下,他们若是有个好歹,我,我也不用活了……”

梁铮连忙扶贾赦坐下,道:“姑父稍安勿躁,请听侄儿说。虽然被那边连累,但是姑父和表弟表妹也不至于马上落罪。父亲也说姑父若是能够将功赎罪,那一切就好说。”

贾赦道:“将功赎罪?什么将功赎罪?要怎么做?”

梁铮道:“很简单,就是想办法让道门纳税。”

“这~”贾赦迟疑了,道:“我哪里有那么大的能量。别看我们这次拿到了两张拈花帖,那可是你表妹的功劳,换了我是绝对做不到的。”

梁铮道:“就是要表妹去做。”

“什么?”贾赦大吃一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是哪跟哪儿啊?(未完待续……)

01(第一更)

步天街,登云梯,御鼓一响动九重。

边关战事一日三变,百官在御前吵成了一锅粥,谁会想到就在右丞相与兵部尚书吵到最厉害的时候,从来就不曾响过的御鼓居然咚咚咚地响了起来。沉闷的鼓声回荡在金銮殿上空,让百官为之一凛。

谁,是谁在这个时候告御状?!!!

不要说文武百官,就是上面昏昏欲睡的皇帝也吓了一跳。

上一次的御鼓响起是什么时候来着?

御鼓一响,意味着有天大的冤情需要面陈君王,而这样的案子基本上会牵连出一大串的官员。这次的御鼓又会让多少人人头落地?

不要说其他人,就是左右丞相也心中暗自嘀咕。能够爬到今日的高位,就是他们自己做得再好,也难保没有人往他们的头上扣屎盆子。更不要说,没有人能够一辈子都不犯错。

一时之间,金銮殿上一片寂静。

皇帝对自己的大太监王继恩微微点了点头,那太监赶紧去了。到午门外一看,却是一个小孩子。看衣着打扮可不是一般人家出生,倒像是富贵人家的女儿。

“哪儿来的瓜娃子!这御鼓是你可以玩的么?来人,将这孩子乱棍打出去!”

那小孩子尖叫着道:“我是来告状的!我要告家里的奴才!让我进去!”

王继恩原来还以为会涉及自己身上呢,却没有想到这个小孩子是为了如此可笑的原因告御状,便止住了那些侍卫,道:“你真的是来告御状的?你可知道,要告御状,就必须滚钉板又或者……”

“滚钉板就滚钉板,我今天一定要让陛下知道我家的冤情!”

王继恩还想着让这孩子在滚钉板和打板子里选一个呢,却没有想到这孩子这么心急。他对着侍卫颔首示意,那些侍卫立即就搬出了钉板。

那孩子站在钉板前,默默地给自己打气,正要弯腰,又被边上一个侍卫拦住了:“小姑娘,滚钉板要先脱了衣服鞋袜。你是女孩子,可以穿里面的单衣,不能再多了。”

小女孩愣了一愣,继而很干脆地将衣服首饰都扒了下来,果真只留下贴身的单衣。

看见小女孩如此干脆利落地滚钉板,就是王继恩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带着这个小女孩入内,等候宣召。

皇帝一听一个小女孩鸣御鼓、告御状只是为了告家里的奴才,非常惊讶,就是文武百官们放松了下来,觉得有趣得紧。

一声宣,百官就看着御道尽头,一个仅着单衣的小女孩慢慢地走来,看其身形,最多不过十岁,或者说,说这个孩子只有五六岁也是有的。如此年纪的小女孩居然会来告御状,文武百官心中不觉怜意大起。等这孩子入了金銮殿,看着那粉雕玉琢的小脸上还有鲜明的伤痕和血迹,更是让人为之唏嘘。

皇帝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见了这么一个小女孩,他心里也软了。没办法,他的儿子少,女儿更少,健康的几乎没有,只能抢兄弟家的闺女充作自己的女儿。可饶是如此,终究是隔了一层。眼前这个小女孩面对自己也不露怯,可比宫里那些强多了。

皇帝道:“下面何人,为何告御状?”

那小女孩拜了一拜,道:“启禀万岁,臣女之父乃是昔年荣国公贾源之嫡长孙、现蒙朝廷钦封的一等将军贾赦。日前,臣女听说家奴周瑞之妻拿着荣国府的帖子包揽诉讼生受了三千两白银,并亲眼见到此人将证据藏到了荣禧堂。臣女虽然年幼,却也知道,这天底下只有陛下之言才是金口玉言,陛下之下,哪怕是王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如果此事爆发出来,必定是父亲代那奴才受过。臣女想救父亲,故而前来告状。”

皇帝一听,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个周瑞是你们家的奴才?”

小女孩答道:“启禀万岁,此人是我们荣国府二太太的陪房,不是父亲的奴才。而且,此人曾经多次在人前人后诽谤家父。希望陛下能够为臣女一家做主。”

刑部尚书得到允许才开口道:“小丫头,既然你父亲是袭爵之人,那么这事难道不是你父亲指使的么?”

小女孩回答道:“这位大人,我父亲虽然得了朝廷的钦封,但是并没有住在荣禧堂。哥哥曾经亲口告诉我,荣禧堂里面的陈设乃是国公才能够享受的。所以父亲一直住在荣国府东北角的院子里。如今住在荣禧堂里面的人乃是父亲的胞弟臣女的二叔、工部员外郎贾政。当家之人,也是二太太,并不是臣女的母亲。”

这一下,大家心里就明白了,这个小女孩哪里是来告家里的奴才的,分明是求皇帝做主,给他们家撑腰的。

皇帝道:“小丫头,你可有状纸?”

那小女孩摇了摇头:“回万岁,臣女不识字,所以没有状纸。”

“不识字?你几岁了?”

“万岁,臣女今年八岁了。”

御史中丞出列道:“陛下,不管事情因由如何,但是尊卑有序。工部员外郎居然住在了国公在能住的荣禧堂,那是逾制、冒渎之罪。臣请弹劾工部员外郎贾政。”

“臣附议。”

“臣附议。”

………………

一群大臣纷纷拜与御前。

皇帝道:“小丫头,朕夺了你叔父的官位,然后让你父亲搬回荣禧堂住着可好?”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是,跪在下面的小女孩居然如此回答皇帝:“陛下,臣女是来告那些家奴的,不是来告叔父的。臣女家里的那些奴才们一个一个都厉害着呢,欺上瞒下,还偷我们荣国府的东西。不但让我们贾家的子孙叫他们爷爷奶奶,吃着我们家的饭、拿着我们家的银钱,还在背地里骂我的父亲。万岁,臣女不求别的,只求您派人将这些奴才抓起来。臣女只想知道他们都做了哪些恶事!臣女不想让父亲替这些奴才背恶名。”

皇帝刚开始的时候还想宁事息人,可是一听到什么贾家的子孙都要称呼那些做奴才的为爷爷奶奶,不觉心中一动。

他心念一转,就叫了自己三个成年的儿子并自己的心腹兼爱弟来:“老二、老六、老七,你们也大了,也该见见世面。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们去办。十六皇弟,你负责给这三个孩子把把关,免得让他们被下面糊弄了去。至于小丫头你,先安置在宫中。你脸上的伤口可不能马虎,来人,赐冰肌散。”

宫中之人都是聪明人,如果皇帝对这个小丫头感觉一般般,他也只要事后让太医院里的医官给这个小丫头看看就是。如今居然在金銮殿上当众赐下冰肌散,显然是对这个小女孩非常满意了。

何况为了几个区区家奴就派出三位皇子一位王爷,显然皇帝要大办。

既然已经明白了圣意,下面的人自然知道怎么做。一时之间,京城里鸡飞狗跳,就连禁军和王府护卫都出马了,就为了查抄荣国府的荣禧堂和荣国府的奴才。

虽然贾母将贾家乃是京师二等公卿挂在嘴边、自认皇家之下便是自家,可是荣国府已经多年不见御使也是事实,如今家里突然来了三位皇子和一位王爷,更是让贾母惊讶万分。连忙停了戏班子,让人伺候自己更衣。至于他心爱的宝贝孙子贾宝玉,自然是精心打扮了,留在后头,随时候着。

邢夫人与王夫人更是急急忙忙地赶回自己的屋子换衣服,却不知道暗中有眼,将两个人的来处看了个明明白白。

十六皇弟庐陵王在荣禧堂正堂上坐了没多久,就等到了他想知道的信息,所以,等贾母带着儿子儿媳妇来的时候,他也只是微微确认了一下,就直接开口,道:“一等将军贾赦,工部员外郎贾政,有人告你们包揽诉讼、草菅人命。本王奉旨,抄查荣国府荣禧堂。”

此言一出,贾家男女纷纷跪下喊冤。刚开始的时候,贾赦和邢夫人也跟着喊,结果哭了没两下,两人都觉得不对劲来了。既然是抄家,为什么只抄这荣禧堂呢?

聪明人可不止一个两个。刚开始的时候,因为事关爱子,贾母还顾着求情,可是转念一想,年老成精的贾母就明白了关窍。

贾母怒道:“老大,这是你的亲弟弟,你怎么能够做这样的事!”

贾赦涨红了脸,跪地道:“老太太,儿子不知道老太太所指何事。”

贾母大怒,正待发作,却被庐陵王给拦住了:“太夫人稍安勿躁。告状之人可不是令郎。不过圣命难违,太夫人不要让本王难做。”

荣禧堂也就那么大,庐陵王带来的人手不少,能人更是有的是,就是王夫人藏得再隐秘,又哪里躲得过这些宫廷供奉的眼睛。

果然,没有两下子,一大堆的账本、契约、印子钱的单据、当票都堆到了正堂当中,庐陵王翻开其中一本账本,看了看,道:“哇哦哦,府上还真是富有呢。一介女流,一年居然有这么多的银子。本王一年的俸禄也才一万两纹银,就是本王出宫的时候宫里给的安家银子也没有府上一位女眷一年的进项多。不知道将军夫人是哪一个。”

邢夫人只得出列道:“王爷,臣妾便是一等将军贾赦之妻邢氏。”

“来人,拿下。”

邢夫人立即喊冤:“冤枉啊,王爷,臣妾虽然是一等将军之妻,可是臣妾夫妻两个并不住在这荣禧堂,而是住在后面东北角上的院子里。臣妾委实不知道此事啊。”

庐陵王晃了晃手里的地契,道:“可是这里有你的印鉴呢。”

邢夫人一听,立即明白过来:“好你个王氏,做下坏事儿不说,还弄虚作假,拿我来顶缸!”如果不是被人硬生生地拉住了,只怕他一定会将王夫人打个头破血流。

庐陵王这才反应过来,道:“没错,本王倒是忘记了,方才带着人去这荣禧堂东院换衣裳的,可不是这位夫人,而是这一位。既然如此,那就两人都带走。到底孰是孰非,自有刑部和大理寺裁夺。”

立即就有人拿绳子将王夫人给捆了,两人都被装进了黑色的小轿子抬走了。地下的一堆证据,从财物到账本,自然也都被搬走了。连同王夫人的嫁妆也没有落下。如此阵仗,贾赦早已经两股战战,看在贾母的眼里,更是加剧了贾母对贾赦的鄙视。

这个大儿子,终究是难成气候!有什么好怕的,他们贾家可不是一般人家,不说头上的国公匾额,就是祖上的情分,上头就是要处置也会斟酌一二,更不要说,两个女人是用轿子抬走的,又不是用囚车押走的,这里头的差距可大着呢。

转头看见跪在边上的贾政,贾母更是满意三分。这个儿子倒是有大将之风,不曾惊慌失措丢了祖宗的颜面,却不知道贾政心里还在想着,反正邢夫人王夫人都被带走了,就是自己不管,自己那个大哥也会让琏儿去打听消息的,再不济,王家也不会不管王夫人,根本就不用他操心。

果然,等天使走了,贾赦就叫过儿子,要儿子去打听消息了。无论贾赦有多么不喜欢邢夫人,无论贾赦心中对邢夫人这个继室有多少不满,再外人眼里,邢夫人终究是他的妻子。夫妻一体,邢夫人不好了,他贾赦也会受到影响。

在后面的李纨看见邢夫人和王夫人先后被人绑了,又惊又怕,不觉在心里懊悔不该嫁进这样的人家来。他比贾母看得明白,这分明是王夫人做了孽,却那邢夫人顶缸,还被人发现了。这样的事情,换了别人,肯定是墙倒众人推,偏偏这家子却没有几个人将这么大的事情当成一回事情。

如今,他不求上面能够放过自己的婆母,也不求自己的丈夫能够躲过这场风波,唯求不要拖累自己的娘家,不要拖累自己的父母。哪怕他自己也知道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步天街,登云梯,御鼓一响动九重。

边关战事一日三变,百官在御前吵成了一锅粥,谁会想到就在右丞相与兵部尚书吵到最厉害的时候,从来就不曾响过的御鼓居然咚咚咚地响了起来。沉闷的鼓声回荡在金銮殿上空,让百官为之一凛。

谁,是谁在这个时候告御状?!!!

不要说文武百官,就是上面昏昏欲睡的皇帝也吓了一跳。

上一次的御鼓响起是什么时候来着?

御鼓一响,意味着有天大的冤情需要面陈君王,而这样的案子基本上会牵连出一大串的官员。这次的御鼓又会让多少人人头落地?

不要说其他人,就是左右丞相也心中暗自嘀咕。能够爬到今日的高位,就是他们自己做得再好,也难保没有人往他们的头上扣屎盆子。更不要说,没有人能够一辈子都不犯错。

一时之间,金銮殿上一片寂静。

皇帝对自己的大太监王继恩微微点了点头,那太监赶紧去了。到午门外一看,却是一个小孩子。看衣着打扮可不是一般人家出生,倒像是富贵人家的女儿。

“哪儿来的瓜娃子!这御鼓是你可以玩的么?来人,将这孩子乱棍打出去!”

那小孩子尖叫着道:“我是来告状的!我要告家里的奴才!让我进去!”

王继恩原来还以为会涉及自己身上呢,却没有想到这个小孩子是为了如此可笑的原因告御状,便止住了那些侍卫,道:“你真的是来告御状的?你可知道,要告御状,就必须滚钉板又或者……”

“滚钉板就滚钉板,我今天一定要让陛下知道我家的冤情!”

王继恩还想着让这孩子在滚钉板和打板子里选一个呢,却没有想到这孩子这么心急。他对着侍卫颔首示意,那些侍卫立即就搬出了钉板。

那孩子站在钉板前,默默地给自己打气,正要弯腰,又被边上一个侍卫拦住了:“小姑娘,滚钉板要先脱了衣服鞋袜。你是女孩子,可以穿里面的单衣,不能再多了。”

小女孩愣了一愣,继而很干脆地将衣服首饰都扒了下来,果真只留下贴身的单衣。

看见小女孩如此干脆利落地滚钉板,就是王继恩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带着这个小女孩入内,等候宣召。

皇帝一听一个小女孩鸣御鼓、告御状只是为了告家里的奴才,非常惊讶,就是文武百官们放松了下来,觉得有趣得紧。

一声宣,百官就看着御道尽头,一个仅着单衣的小女孩慢慢地走来,看其身形,最多不过十岁,或者说,说这个孩子只有五六岁也是有的。如此年纪的小女孩居然会来告御状,文武百官心中不觉怜意大起。等这孩子入了金銮殿,看着那粉雕玉琢的小脸上还有鲜明的伤痕和血迹,更是让人为之唏嘘。

皇帝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见了这么一个小女孩,他心里也软了。没办法,他的儿子少,女儿更少,健康的几乎没有,只能抢兄弟家的闺女充作自己的女儿。可饶是如此,终究是隔了一层。眼前这个小女孩面对自己也不露怯,可比宫里那些强多了。

皇帝道:“下面何人,为何告御状?”

那小女孩拜了一拜,道:“启禀万岁,臣女之父乃是昔年荣国公贾源之嫡长孙、现蒙朝廷钦封的一等将军贾赦。日前,臣女听说家奴周瑞之妻拿着荣国府的帖子包揽诉讼生受了三千两白银,并亲眼见到此人将证据藏到了荣禧堂。臣女虽然年幼,却也知道,这天底下只有陛下之言才是金口玉言,陛下之下,哪怕是王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如果此事爆发出来,必定是父亲代那奴才受过。臣女想救父亲,故而前来告状。”

皇帝一听,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个周瑞是你们家的奴才?”

小女孩答道:“启禀万岁,此人是我们荣国府二太太的陪房,不是父亲的奴才。而且,此人曾经多次在人前人后诽谤家父。希望陛下能够为臣女一家做主。”

刑部尚书得到允许才开口道:“小丫头,既然你父亲是袭爵之人,那么这事难道不是你父亲指使的么?”

小女孩回答道:“这位大人,我父亲虽然得了朝廷的钦封,但是并没有住在荣禧堂。哥哥曾经亲口告诉我,荣禧堂里面的陈设乃是国公才能够享受的。所以父亲一直住在荣国府东北角的院子里。如今住在荣禧堂里面的人乃是父亲的胞弟臣女的二叔、工部员外郎贾政。当家之人,也是二太太,并不是臣女的母亲。”

这一下,大家心里就明白了,这个小女孩哪里是来告家里的奴才的,分明是求皇帝做主,给他们家撑腰的。

皇帝道:“小丫头,你可有状纸?”

那小女孩摇了摇头:“回万岁,臣女不识字,所以没有状纸。”

“不识字?你几岁了?”

“万岁,臣女今年八岁了。”

御史中丞出列道:“陛下,不管事情因由如何,但是尊卑有序。工部员外郎居然住在了国公在能住的荣禧堂,那是逾制、冒渎之罪。臣请弹劾工部员外郎贾政。”

“臣附议。”

“臣附议。”

………………

一群大臣纷纷拜与御前。

皇帝道:“小丫头,朕夺了你叔父的官位,然后让你父亲搬回荣禧堂住着可好?”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是,跪在下面的小女孩居然如此回答皇帝:“陛下,臣女是来告那些家奴的,不是来告叔父的。臣女家里的那些奴才们一个一个都厉害着呢,欺上瞒下,还偷我们荣国府的东西。不但让我们贾家的子孙叫他们爷爷奶奶,吃着我们家的饭、拿着我们家的银钱,还在背地里骂我的父亲。万岁,臣女不求别的,只求您派人将这些奴才抓起来。臣女只想知道他们都做了哪些恶事!臣女不想让父亲替这些奴才背恶名。”

皇帝刚开始的时候还想宁事息人,可是一听到什么贾家的子孙都要称呼那些做奴才的为爷爷奶奶,不觉心中一动。

他心念一转,就叫了自己三个成年的儿子并自己的心腹兼爱弟来:“老二、老六、老七,你们也大了,也该见见世面。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们去办。十六皇弟,你负责给这三个孩子把把关,免得让他们被下面糊弄了去。至于小丫头你,先安置在宫中。你脸上的伤口可不能马虎,来人,赐冰肌散。”

宫中之人都是聪明人,如果皇帝对这个小丫头感觉一般般,他也只要事后让太医院里的医官给这个小丫头看看就是。如今居然在金銮殿上当众赐下冰肌散,显然是对这个小女孩非常满意了。

何况为了几个区区家奴就派出三位皇子一位王爷,显然皇帝要大办。

既然已经明白了圣意,下面的人自然知道怎么做。一时之间,京城里鸡飞狗跳,就连禁军和王府护卫都出马了,就为了查抄荣国府的荣禧堂和荣国府的奴才。

虽然贾母将贾家乃是京师二等公卿挂在嘴边、自认皇家之下便是自家,可是荣国府已经多年不见御使也是事实,如今家里突然来了三位皇子和一位王爷,更是让贾母惊讶万分。连忙停了戏班子,让人伺候自己更衣。至于他心爱的宝贝孙子贾宝玉,自然是精心打扮了,留在后头,随时候着。

邢夫人与王夫人更是急急忙忙地赶回自己的屋子换衣服,却不知道暗中有眼,将两个人的来处看了个明明白白。

十六皇弟庐陵王在荣禧堂正堂上坐了没多久,就等到了他想知道的信息,所以,等贾母带着儿子儿媳妇来的时候,他也只是微微确认了一下,就直接开口,道:“一等将军贾赦,工部员外郎贾政,有人告你们包揽诉讼、草菅人命。本王奉旨,抄查荣国府荣禧堂。”

此言一出,贾家男女纷纷跪下喊冤。刚开始的时候,贾赦和邢夫人也跟着喊,结果哭了没两下,两人都觉得不对劲来了。既然是抄家,为什么只抄这荣禧堂呢?

聪明人可不止一个两个。刚开始的时候,因为事关爱子,贾母还顾着求情,可是转念一想,年老成精的贾母就明白了关窍。

贾母怒道:“老大,这是你的亲弟弟,你怎么能够做这样的事!”

贾赦涨红了脸,跪地道:“老太太,儿子不知道老太太所指何事。”

贾母大怒,正待发作,却被庐陵王给拦住了:“太夫人稍安勿躁。告状之人可不是令郎。不过圣命难违,太夫人不要让本王难做。”

荣禧堂也就那么大,庐陵王带来的人手不少,能人更是有的是,就是王夫人藏得再隐秘,又哪里躲得过这些宫廷供奉的眼睛。

果然,没有两下子,一大堆的账本、契约、印子钱的单据、当票都堆到了正堂当中,庐陵王翻开其中一本账本,看了看,道:“哇哦哦,府上还真是富有呢。一介女流,一年居然有这么多的银子。本王一年的俸禄也才一万两纹银,就是本王出宫的时候宫里给的安家银子也没有府上一位女眷一年的进项多。不知道将军夫人是哪一个。”

邢夫人只得出列道:“王爷,臣妾便是一等将军贾赦之妻邢氏。”

“来人,拿下。”

邢夫人立即喊冤:“冤枉啊,王爷,臣妾虽然是一等将军之妻,可是臣妾夫妻两个并不住在这荣禧堂,而是住在后面东北角上的院子里。臣妾委实不知道此事啊。”

庐陵王晃了晃手里的地契,道:“可是这里有你的印鉴呢。”

邢夫人一听,立即明白过来:“好你个王氏,做下坏事儿不说,还弄虚作假,拿我来顶缸!”如果不是被人硬生生地拉住了,只怕他一定会将王夫人打个头破血流。

庐陵王这才反应过来,道:“没错,本王倒是忘记了,方才带着人去这荣禧堂东院换衣裳的,可不是这位夫人,而是这一位。既然如此,那就两人都带走。到底孰是孰非,自有刑部和大理寺裁夺。”

立即就有人拿绳子将王夫人给捆了,两人都被装进了黑色的小轿子抬走了。地下的一堆证据,从财物到账本,自然也都被搬走了。连同王夫人的嫁妆也没有落下。如此阵仗,贾赦早已经两股战战,看在贾母的眼里,更是加剧了贾母对贾赦的鄙视。

这个大儿子,终究是难成气候!有什么好怕的,他们贾家可不是一般人家,不说头上的国公匾额,就是祖上的情分,上头就是要处置也会斟酌一二,更不要说,两个女人是用轿子抬走的,又不是用囚车押走的,这里头的差距可大着呢。

转头看见跪在边上的贾政,贾母更是满意三分。这个儿子倒是有大将之风,不曾惊慌失措丢了祖宗的颜面,却不知道贾政心里还在想着,反正邢夫人王夫人都被带走了,就是自己不管,自己那个大哥也会让琏儿去打听消息的,再不济,王家也不会不管王夫人,根本就不用他操心。

果然,等天使走了,贾赦就叫过儿子,要儿子去打听消息了。无论贾赦有多么不喜欢邢夫人,无论贾赦心中对邢夫人这个继室有多少不满,再外人眼里,邢夫人终究是他的妻子。夫妻一体,邢夫人不好了,他贾赦也会受到影响。

在后面的李纨看见邢夫人和王夫人先后被人绑了,又惊又怕,不觉在心里懊悔不该嫁进这样的人家来。他比贾母看得明白,这分明是王夫人做了孽,却那邢夫人顶缸,还被人发现了。这样的事情,换了别人,肯定是墙倒众人推,偏偏这家子却没有几个人将这么大的事情当成一回事情。

如今,他不求上面能够放过自己的婆母,也不求自己的丈夫能够躲过这场风波,唯求不要拖累自己的娘家,不要拖累自己的父母。哪怕他自己也知道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02(第二更)

宫闱深深深几许。

虽然宫城很大,人很多,号称光太监就有十万,可宫苑之内依旧空旷得很,除了各处的守卫,几乎看不到人。因为没有上面的允许,下面的宫女太监们可不能到处乱走。出了事情,那是要命的。

至少贾家二姑娘住进了这处偏殿之后,就没有见到几个人。不过,他的待遇倒是不错。大太监王继恩可是按照郡主来宫里小住的规格给他安排了四个宫女并四个小太监。当然,这八人人还要负责偏殿的卫生,又要轮番值夜,平时只能轮换着上来当差。

贾元春来的时候,他堂妹正好坐在窗下对着窗外发呆,两个宫女则坐在下面的小杌子上做针线。

贾元春一进来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二妹妹,我求求你,你放过我母亲吧。他年纪大了,可经受不住啊。”

贾家二姑娘跳到地上,认了半天才道:“原来是二叔家的大姐姐。大姐姐变化可真大,我都认不出来了。大姐姐是在哪里当值啊?今儿怎么有空来这里?”

贾元春扑过去想抓贾家二姑娘的衣角,却被边上的宫女鸣琴踢开了:“既然是宫女,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这里是你可以随便进的地方吗?”

贾元春泣道:“事关家母,请两位姐姐行行好,成全小妹的孝心。求求你们,求求你们。”说着,连连磕头。

贾家二姑娘道:“我知道,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大姐姐这样做,是不是想博同情,让人觉得我霸道、容不得人?孝道?大姐姐心里真的有这个词么?大姐姐既然是孝女,为何二老爷和二太太犯错的时候,大姐姐不知道劝谏。如今却来求我,难道只有大姐姐才是孝顺的?还是说,我应该看着我父亲背上不实的污名、由着下人作践,并且对不闻不问。这才是大姐姐眼里的孝顺?”

贾元春一愣,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后面有人道:“将人拖下去,打水洗地。不要让这个女人脏了我的地,污了孝顺二字。”

众人抬头一见,可不是皇帝驾到,纷纷伏地行礼。

食色性也。

当今皇帝是个喜好美人的,虽然现在得宠的丽贵妃是个骄傲的小辣椒,但是之前的三位已故贵妃都是娇滴滴的柔弱美人,宫里还有一个凭着温柔慈善从宫婢爬上来的四妃之一季淑妃,所以,但凡有这个心思搏一搏青云路的宫中女人,只要能忍的,走的都是这一路线。

贾元春也不例外。

换了另外一种场景,精心收拾过的、楚楚可怜的他,恰到好处地展现出自己线条优美的侧脸,皇帝说不定还会心动。但是喜好美人并不等于说皇帝是个脑残,相反,有些时候,他比任何人更较真。

贾政夫妇已经冒犯了他的底线。

皇帝坐定之后,才对地上趴着的贾家二姑娘道:“丫头,你可知道外头对你父亲的评价?”

贾家二姑娘歪着脑袋想了想,道:“万岁,臣女不知道外面的事情,但是家里的那些奴才嘴上说的,臣女却是听说过的。”

“哦?你说来听听。”

“是,万岁。臣女听说过的最多的无非十二个字,荒淫**、没有担当、不知进取。不过,臣女觉得,父亲这样挺好的。”

皇帝一听,笑了:“为何这么说?”

贾家二姑娘道:“看我们家下面的奴才就知道了,他们在背后上蹿下跳,挑拨着我们两房内斗,为的还不是让荣国府乱起来,好让他们有机会浑水摸鱼、乘机捞好处?一家子斗得跟乌鸡眼似的,最后两败俱伤,却让一群奴才在背后弹冠相庆,难道这样才是好的?推己及人,难道要我父亲也跟那些人一样?所以我说父亲这样真的挺好的。乖乖呆在家里,领着朝廷给的体面,不惹事,也不让朝廷烦心,更不曾害了人。所以,臣女说,这样的父亲,哪怕是被人笑话不知进取,也是极好的。”

皇帝心中一动,脸上的笑意更是真实了几分,招手让贾家二姑娘起来,站在自己身边说话:“不错,如此看来,你父亲的不知进取也算不得过错。”

贾家二姑娘道:“是啊。其实有关我们家男丁的事儿,我是看在眼里的。常言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可是看我那个比我小半岁的堂弟就知道了,我们家的男人,有本事的,真的没几个。”

皇帝让贾家二姑娘挨着自己,坐在下面的脚踏上,然后问他:“这是什么缘故?”

贾家二姑娘道:“万岁,我听人说,大家公子大多都是三四岁开始启蒙,七岁的时候就已经正式上学了。可是我那个堂弟,一听说上学就撒泼耍赖,要不就装病。二老爷想管教,如果用了板子,老太太必定会冲出来骂二老爷,说二老爷这是将他老人家往死里逼,还动不动就闹着回金陵去;如果二老爷只是骂我那个堂弟几句,老太太也是不依的。而且老太太经常挂在嘴边的就是‘我们这样的人家又不用靠着科举吃饭的’。试想,在这样的人家家里,哪里养得出有用的人才来!所以,臣女才会说,我们家的男人,本事有限。不过,父亲比别人好在父亲有自知之明,知道有的事情做不了,所以父亲不做,把位置腾给有本事的人。因此,臣女认为,这样的父亲真的挺好的。”

皇帝摸了摸贾家二姑娘的头,道:“那么,你再说说这荒淫**如何?”

贾家二姑娘道:“外头说的荒淫**,臣女也觉得有些没有道理。毕竟那些女人都是自愿伺候父亲的。父亲就是年纪再大,也是朝廷钦封了的一等将军。家里的丫头也好,外头的女人也好,有的是赶着巴结、想过穿金戴银的富贵日子的女人。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父亲也不曾做出什么欺男霸女的事情,相反,还出了买妾之资。父亲比戏文上演的好多了。当然,如果父亲能够注重保养一点,那就更好了。”

皇帝听了,倒是将原来的三分喜爱变成了七分的满意来。

不错,不愧是朕看中的孩子,果然是个好的,连带着对贾赦也有了好感。

进宫这么久,这位二姑娘终于看清了皇帝的模样。皇帝的个子并不高,看着还有些清瘦,也没有留胡须,光洁的脸庞、保养得很好的手,看上去根本就不像已经有了三个成年儿子的人,反而跟贾珠差不多大。唯有微微上挑的丹凤眼习惯性的眯着,掩盖住了眼底说不清的的圣心难测。

皇帝事情多,到底没有在这里久待,却亲口命令下面的人好生照顾贾家二姑娘。

等皇帝走了,贾家二姑娘这才从地上爬起来,道:“鸣琴,我进宫多久了?”

“回姑娘,今天已经是第十七天了。”

“如此,一会儿你去皇后娘娘宫里告罪,并请示娘娘,明日一早我想去给娘娘请安,希望娘娘给我这个恩典。”

另外一个宫女秋葵道:“那姑娘想穿什么样的衣服?”

贾家二姑娘道:“**里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富贵牡丹到烈焰玫瑰到空谷幽兰再到不开花的水仙,姹紫嫣红、千姿百态,就是我扮成一朵花儿也是无用。如此,就尽量平庸一些吧,不要太张扬,也不能太素净,不能犯了宫里的忌讳,更不能招了上面诸位娘娘的眼、让公主们不舒服。总之,在这样的基础上,你们看什么样的衣裳首饰配起来最舒服,就选什么样的衣裳首饰。”

宫里面就是一块石头都长着耳朵。

也就是说,宫里从来就没有什么秘密,哪怕是一点子风吹草动,想知道的人一定能及时知道。听说这位住在皇帝的养心殿偏殿里面的小女孩要来给皇后请安,宫里每一个女人都惊动了。破天荒的,这些女人们都早早地来了,没有一个迟到。

皇后坐在上面,东西两溜靠背椅上按照尊卑分别坐着东一丽贵妃、西一赵端妃、东二吴贤妃、西二周德妃、东三季淑妃、西三敬嫔、东四宣嫔、西四昌嫔。至于嫔位以下低阶妃子,都只能站在这八位妃嫔的身后。

按照规矩,皇后之下,有皇贵妃一位,皇贵妃乃副后,并不是每代都有,至少皇后身体康健的时候就不会有皇贵妃。皇贵妃之下设贵妃二人,妃四人,嫔九人,再往下,贵人、美人、才人、御女之流没有定员。虽然说妃位已经满了,可是贵妃尚缺一人,下面的九嫔更是只有三人,可以说,当今皇帝的**规模并不算大。

坐着的这些妃嫔之中,以丽贵妃最为年轻,父兄兵权在握,膝下还有一个才落地没多久的女儿,是近年宫中最风光的女人。

四妃之中,端妃是二皇子的生母,贤妃是六皇子的养母,德妃是七皇子的养母,这三个妃子年纪稍大,看着都是慈眉善目、端庄高贵的模样。宫婢上去的季淑妃,虽然出身最低,却有一个争气的肚子,一共为皇帝生下了一子三女,虽然小皇子落地即殇,虽然三个女儿只站住了一个,还病歪歪的,可是还是得到了皇帝的眷恋,每个月皇帝都会去他宫里坐坐。

再往下的三嫔,都是生养过的皇子皇女的,虽然都没有站住,可是他们至少生养过,还有个过得去的家世,自然混了一把椅子。

这些女人各就各位之后,贾家二姑娘才得到允许进来给皇后请安。看着这个趴在地上的小女孩,昌嫔先开了口:“都说贾家的女孩子生得好,臣妾惯来是不信的,只以为娘娘跟前的贾女史乃是特例,如今又见了这孩子,方知道往日里竟是我错了。只是臣妾听说,这孩子来告状连状纸都不曾带,说是不识字。虽然说女孩子无才便是德,惫懒至此,松散至此,终究是辜负了。也是皇后娘娘宽宏,依了臣妾的脾气,怕是要恼的。”

众人都等着贾家二姑娘回答呢,却不想这个孩子跪在地上,歪着头,右手挠着右耳屏的根部,显然,这孩子有听没有懂,正困惑着呢。

季淑妃温温柔柔地笑道:“你这孩子,怎么不回话呢?”

贾玖对着季淑妃拜了拜,道:“这位娘娘,方才这位娘娘说了半天,刚刚听上去好像是夸我,又像是怜惜我,可是细听着又觉得不像。这位娘娘,您这么温柔,心肠也好。您行行好,跟臣女说说,方才这位娘娘说了半天,到底是什么意思。”

后面站着的几个年轻妃嫔忍不住好笑,只听季淑妃依旧温温柔柔地道:“昌嫔的意思是说,你进宫有些日子了,为何到现在才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贾家二姑娘道:“原来昌嫔娘娘是在问这个,臣女不曾读过书,是个睁眼的瞎子,昌嫔娘娘不要跟我这个小孩子计较哈。至于娘娘问臣女为何不早些日子过来,臣女不懂宫里的规矩,不过,臣女家采买丫头的时候,都会将小丫头在别院里面养上两三个月,确定没有隐疾,也不曾带着病气,这才会让他们从角门进来。想来,之前让臣女住在那处偏殿里也是一样的道理。臣女卑微,如果因为臣女让娘娘们陷入险境,那就是臣女之罪了。”

皇后眸光一闪,招手让人搬了个脚踏子放在中央,让贾家二姑娘坐了,道:“你这个孩子倒是有心。不错,这宫里面万岁的安危是第一要紧的。你且坐下说话吧。”又问贾家二姑娘多大了,既然不曾读过书,那可会做针线,家里安排了什么功课云云。

贾家二姑娘呢,就老老实实地说了。三个亲孙女当中,贾母在意的就一个贾元春,哪里会管这个不得他心意的大儿子家的庶女?可以说,就是贾母身边的猫猫狗狗都比他这个贾家二姑娘有体面,不然也不会让贾家二姑娘这么容易地就逃了出来,还告了御状。

即便贾家二姑娘已经尽力掩饰了,可是他又如何瞒得过宫里的这些人精子?!他越是掩饰越发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宫闱深深深几许。

虽然宫城很大,人很多,号称光太监就有十万,可宫苑之内依旧空旷得很,除了各处的守卫,几乎看不到人。因为没有上面的允许,下面的宫女太监们可不能到处乱走。出了事情,那是要命的。

至少贾家二姑娘住进了这处偏殿之后,就没有见到几个人。不过,他的待遇倒是不错。大太监王继恩可是按照郡主来宫里小住的规格给他安排了四个宫女并四个小太监。当然,这八人人还要负责偏殿的卫生,又要轮番值夜,平时只能轮换着上来当差。

贾元春来的时候,他堂妹正好坐在窗下对着窗外发呆,两个宫女则坐在下面的小杌子上做针线。

贾元春一进来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二妹妹,我求求你,你放过我母亲吧。他年纪大了,可经受不住啊。”

贾家二姑娘跳到地上,认了半天才道:“原来是二叔家的大姐姐。大姐姐变化可真大,我都认不出来了。大姐姐是在哪里当值啊?今儿怎么有空来这里?”

贾元春扑过去想抓贾家二姑娘的衣角,却被边上的宫女鸣琴踢开了:“既然是宫女,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这里是你可以随便进的地方吗?”

贾元春泣道:“事关家母,请两位姐姐行行好,成全小妹的孝心。求求你们,求求你们。”说着,连连磕头。

贾家二姑娘道:“我知道,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大姐姐这样做,是不是想博同情,让人觉得我霸道、容不得人?孝道?大姐姐心里真的有这个词么?大姐姐既然是孝女,为何二老爷和二太太犯错的时候,大姐姐不知道劝谏。如今却来求我,难道只有大姐姐才是孝顺的?还是说,我应该看着我父亲背上不实的污名、由着下人作践,并且对不闻不问。这才是大姐姐眼里的孝顺?”

贾元春一愣,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后面有人道:“将人拖下去,打水洗地。不要让这个女人脏了我的地,污了孝顺二字。”

众人抬头一见,可不是皇帝驾到,纷纷伏地行礼。

食色性也。

当今皇帝是个喜好美人的,虽然现在得宠的丽贵妃是个骄傲的小辣椒,但是之前的三位已故贵妃都是娇滴滴的柔弱美人,宫里还有一个凭着温柔慈善从宫婢爬上来的四妃之一季淑妃,所以,但凡有这个心思搏一搏青云路的宫中女人,只要能忍的,走的都是这一路线。

贾元春也不例外。

换了另外一种场景,精心收拾过的、楚楚可怜的他,恰到好处地展现出自己线条优美的侧脸,皇帝说不定还会心动。但是喜好美人并不等于说皇帝是个脑残,相反,有些时候,他比任何人更较真。

贾政夫妇已经冒犯了他的底线。

皇帝坐定之后,才对地上趴着的贾家二姑娘道:“丫头,你可知道外头对你父亲的评价?”

贾家二姑娘歪着脑袋想了想,道:“万岁,臣女不知道外面的事情,但是家里的那些奴才嘴上说的,臣女却是听说过的。”

“哦?你说来听听。”

“是,万岁。臣女听说过的最多的无非十二个字,荒淫**、没有担当、不知进取。不过,臣女觉得,父亲这样挺好的。”

皇帝一听,笑了:“为何这么说?”

贾家二姑娘道:“看我们家下面的奴才就知道了,他们在背后上蹿下跳,挑拨着我们两房内斗,为的还不是让荣国府乱起来,好让他们有机会浑水摸鱼、乘机捞好处?一家子斗得跟乌鸡眼似的,最后两败俱伤,却让一群奴才在背后弹冠相庆,难道这样才是好的?推己及人,难道要我父亲也跟那些人一样?所以我说父亲这样真的挺好的。乖乖呆在家里,领着朝廷给的体面,不惹事,也不让朝廷烦心,更不曾害了人。所以,臣女说,这样的父亲,哪怕是被人笑话不知进取,也是极好的。”

皇帝心中一动,脸上的笑意更是真实了几分,招手让贾家二姑娘起来,站在自己身边说话:“不错,如此看来,你父亲的不知进取也算不得过错。”

贾家二姑娘道:“是啊。其实有关我们家男丁的事儿,我是看在眼里的。常言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可是看我那个比我小半岁的堂弟就知道了,我们家的男人,有本事的,真的没几个。”

皇帝让贾家二姑娘挨着自己,坐在下面的脚踏上,然后问他:“这是什么缘故?”

贾家二姑娘道:“万岁,我听人说,大家公子大多都是三四岁开始启蒙,七岁的时候就已经正式上学了。可是我那个堂弟,一听说上学就撒泼耍赖,要不就装病。二老爷想管教,如果用了板子,老太太必定会冲出来骂二老爷,说二老爷这是将他老人家往死里逼,还动不动就闹着回金陵去;如果二老爷只是骂我那个堂弟几句,老太太也是不依的。而且老太太经常挂在嘴边的就是‘我们这样的人家又不用靠着科举吃饭的’。试想,在这样的人家家里,哪里养得出有用的人才来!所以,臣女才会说,我们家的男人,本事有限。不过,父亲比别人好在父亲有自知之明,知道有的事情做不了,所以父亲不做,把位置腾给有本事的人。因此,臣女认为,这样的父亲真的挺好的。”

皇帝摸了摸贾家二姑娘的头,道:“那么,你再说说这荒淫**如何?”

贾家二姑娘道:“外头说的荒淫**,臣女也觉得有些没有道理。毕竟那些女人都是自愿伺候父亲的。父亲就是年纪再大,也是朝廷钦封了的一等将军。家里的丫头也好,外头的女人也好,有的是赶着巴结、想过穿金戴银的富贵日子的女人。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父亲也不曾做出什么欺男霸女的事情,相反,还出了买妾之资。父亲比戏文上演的好多了。当然,如果父亲能够注重保养一点,那就更好了。”

皇帝听了,倒是将原来的三分喜爱变成了七分的满意来。

不错,不愧是朕看中的孩子,果然是个好的,连带着对贾赦也有了好感。

进宫这么久,这位二姑娘终于看清了皇帝的模样。皇帝的个子并不高,看着还有些清瘦,也没有留胡须,光洁的脸庞、保养得很好的手,看上去根本就不像已经有了三个成年儿子的人,反而跟贾珠差不多大。唯有微微上挑的丹凤眼习惯性的眯着,掩盖住了眼底说不清的的圣心难测。

皇帝事情多,到底没有在这里久待,却亲口命令下面的人好生照顾贾家二姑娘。

等皇帝走了,贾家二姑娘这才从地上爬起来,道:“鸣琴,我进宫多久了?”

“回姑娘,今天已经是第十七天了。”

“如此,一会儿你去皇后娘娘宫里告罪,并请示娘娘,明日一早我想去给娘娘请安,希望娘娘给我这个恩典。”

另外一个宫女秋葵道:“那姑娘想穿什么样的衣服?”

贾家二姑娘道:“**里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富贵牡丹到烈焰玫瑰到空谷幽兰再到不开花的水仙,姹紫嫣红、千姿百态,就是我扮成一朵花儿也是无用。如此,就尽量平庸一些吧,不要太张扬,也不能太素净,不能犯了宫里的忌讳,更不能招了上面诸位娘娘的眼、让公主们不舒服。总之,在这样的基础上,你们看什么样的衣裳首饰配起来最舒服,就选什么样的衣裳首饰。”

宫里面就是一块石头都长着耳朵。

也就是说,宫里从来就没有什么秘密,哪怕是一点子风吹草动,想知道的人一定能及时知道。听说这位住在皇帝的养心殿偏殿里面的小女孩要来给皇后请安,宫里每一个女人都惊动了。破天荒的,这些女人们都早早地来了,没有一个迟到。

皇后坐在上面,东西两溜靠背椅上按照尊卑分别坐着东一丽贵妃、西一赵端妃、东二吴贤妃、西二周德妃、东三季淑妃、西三敬嫔、东四宣嫔、西四昌嫔。至于嫔位以下低阶妃子,都只能站在这八位妃嫔的身后。

按照规矩,皇后之下,有皇贵妃一位,皇贵妃乃副后,并不是每代都有,至少皇后身体康健的时候就不会有皇贵妃。皇贵妃之下设贵妃二人,妃四人,嫔九人,再往下,贵人、美人、才人、御女之流没有定员。虽然说妃位已经满了,可是贵妃尚缺一人,下面的九嫔更是只有三人,可以说,当今皇帝的**规模并不算大。

坐着的这些妃嫔之中,以丽贵妃最为年轻,父兄兵权在握,膝下还有一个才落地没多久的女儿,是近年宫中最风光的女人。

四妃之中,端妃是二皇子的生母,贤妃是六皇子的养母,德妃是七皇子的养母,这三个妃子年纪稍大,看着都是慈眉善目、端庄高贵的模样。宫婢上去的季淑妃,虽然出身最低,却有一个争气的肚子,一共为皇帝生下了一子三女,虽然小皇子落地即殇,虽然三个女儿只站住了一个,还病歪歪的,可是还是得到了皇帝的眷恋,每个月皇帝都会去他宫里坐坐。

再往下的三嫔,都是生养过的皇子皇女的,虽然都没有站住,可是他们至少生养过,还有个过得去的家世,自然混了一把椅子。

这些女人各就各位之后,贾家二姑娘才得到允许进来给皇后请安。看着这个趴在地上的小女孩,昌嫔先开了口:“都说贾家的女孩子生得好,臣妾惯来是不信的,只以为娘娘跟前的贾女史乃是特例,如今又见了这孩子,方知道往日里竟是我错了。只是臣妾听说,这孩子来告状连状纸都不曾带,说是不识字。虽然说女孩子无才便是德,惫懒至此,松散至此,终究是辜负了。也是皇后娘娘宽宏,依了臣妾的脾气,怕是要恼的。”

众人都等着贾家二姑娘回答呢,却不想这个孩子跪在地上,歪着头,右手挠着右耳屏的根部,显然,这孩子有听没有懂,正困惑着呢。

季淑妃温温柔柔地笑道:“你这孩子,怎么不回话呢?”

贾玖对着季淑妃拜了拜,道:“这位娘娘,方才这位娘娘说了半天,刚刚听上去好像是夸我,又像是怜惜我,可是细听着又觉得不像。这位娘娘,您这么温柔,心肠也好。您行行好,跟臣女说说,方才这位娘娘说了半天,到底是什么意思。”

后面站着的几个年轻妃嫔忍不住好笑,只听季淑妃依旧温温柔柔地道:“昌嫔的意思是说,你进宫有些日子了,为何到现在才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贾家二姑娘道:“原来昌嫔娘娘是在问这个,臣女不曾读过书,是个睁眼的瞎子,昌嫔娘娘不要跟我这个小孩子计较哈。至于娘娘问臣女为何不早些日子过来,臣女不懂宫里的规矩,不过,臣女家采买丫头的时候,都会将小丫头在别院里面养上两三个月,确定没有隐疾,也不曾带着病气,这才会让他们从角门进来。想来,之前让臣女住在那处偏殿里也是一样的道理。臣女卑微,如果因为臣女让娘娘们陷入险境,那就是臣女之罪了。”

皇后眸光一闪,招手让人搬了个脚踏子放在中央,让贾家二姑娘坐了,道:“你这个孩子倒是有心。不错,这宫里面万岁的安危是第一要紧的。你且坐下说话吧。”又问贾家二姑娘多大了,既然不曾读过书,那可会做针线,家里安排了什么功课云云。

贾家二姑娘呢,就老老实实地说了。三个亲孙女当中,贾母在意的就一个贾元春,哪里会管这个不得他心意的大儿子家的庶女?可以说,就是贾母身边的猫猫狗狗都比他这个贾家二姑娘有体面,不然也不会让贾家二姑娘这么容易地就逃了出来,还告了御状。

即便贾家二姑娘已经尽力掩饰了,可是他又如何瞒得过宫里的这些人精子?!他越是掩饰越发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03(第三更)

贾元春乃是皇**里的女史,打狗还看主人。之前贾元春被拖了下去,皇后也丢了脸面,可是听了贾家二姑娘的话,皇后也不恼贾家二姑娘了,反而对这孩子有了怜惜。

没错,虽然说嫡庶之分云泥之别,可是这说的是同父所出的情况,如果是堂姐妹,则要先看父亲,再看嫡庶的。贾家二姑娘是庶女没有错,可是他的父亲是朝廷钦封的一等将军,而贾政不过是五品京官,贾元春是嫡女没有错,可是他还有一个庶出的妹妹,比不得贾家二姑娘乃是一等将军贾赦唯一的女儿,哪怕这个女儿只是一个庶出。

看到身份比堂姐高贵、却被堂姐堂妹欺负的贾家二姑娘,皇后娘娘就想到了同样被**们欺负的自己,一时之间心中怜意大起,倒也不急着追究之前贾元春让他丢脸的事情了。

这里,皇后与众妃嫔你一眼我一语地逗着贾家二姑娘说话,外间皇帝却常服而来,也不叫人通报,直接就进去了,把一屋子的女人都吓了一跳。

等皇帝入座,众人礼毕,各自归座,这才听见丽贵妃开口,道:“万岁,据说贾家自诩乃皇家之下第一家,就是他们家的孩子,也是各个都有来历的呢。就好比皇后娘娘身边的这位贾女史,听说正好生在大年初一,就连算命的都说此女贵重。至于贾女史的胞弟更是了不得,落草的时候,居然从嘴里掏出一块通灵宝玉呢。万岁,臣妾空长了这么大,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稀奇事儿。也不知道那块玉长成什么样子,臣妾倒是想开开眼界。”

皇帝心里咯噔一声,正好,贾家二姑娘站在屋子中央,正好跟他打了个照面。

贾家二姑娘见皇帝看过来,还以为皇帝要他解释,便趴下来磕了一个头,道:“万岁,这个臣女也是知道一点的,我们荣国府第一代荣国公就是出生在大年初一。老祖宗跟着太祖皇帝南征北战,历下赫赫战功,我们荣国府上上下下都引以为荣。之所以夸大姐姐的生辰好,那也是大姐姐沾了老祖宗的光。至于贵重二字,与其说是夸大姐姐,还不如说是为老祖宗而骄傲。”

皇后看了看皇帝,问道:“那么,那通灵宝玉呢?真的是你那个堂弟胎里带来的吗?”

贾家二姑娘连连摆手,道:“那块玉,娘娘您一看就知道,当不得真的。中间是一块五彩玉,边上还有跟臣女的指头那么宽的金子呢。臣女为此迷惑了很久,还被家里的奴才笑话有眼不识金镶玉。可是娘娘,臣女只听说吞金自杀,也见过那些丫头婆子是如何整治那些犯了错儿的姨娘侍妾通房的,听说只要手里的戒指那么大的一块金子就能够要了一条人命去。如果真的有那么大的一块金子在二太太的肚子里,那二太太是怎么活下来的?又是怎么生下臣女家的那个堂弟的。这是臣女想不通的第一个问题。”

皇后听了点了点头,道:“倒是有几分道理。那么,第二个问题呢?”

贾家二姑娘道:“娘娘,既然这金镶玉已经有这么宽的边了,再加上这中间的玉,您想这块通灵宝玉到底有多大。臣女的亲弟弟,还有堂嫂的侄儿刚出生的时候,臣女都记得清清楚楚。都跟刚出生的的猫崽子一样,才这么一点点大。如果这玉真的是堂弟的嘴里挖出来的,那他刚出生的时候,嘴巴要多大才能够装得下这么大的一块玉?能衔得住这么大的金镶玉的,也只有大头大嘴的妖怪,哪里有什么相貌!母亲曾经私底下偷偷跟我说过,据说自打祖父去世之后,我们老太太的身子就不大好,经常精神恍惚,连说话都不利落,到了后来根本没办法起床。那个时候,家里两位老爷都私底下商量着,要把后事准备起来,给老太太冲一冲。堂弟这块玉原来是请外头的和尚开了光、诈作堂弟胎里带来的,为的就是让老太**心。母亲说,当初老太太摸到这块玉的时候,整个人的精神都好了起来,也知道吃饭了。所以我们家上上下下都当着块玉是通灵宝玉,平日里绝不漏了口风,为的就是老太太能够好好的。”

说话间,就有人将贾宝玉的那块玉取来了,皇帝和皇后一看,心里也相信了七八分,都道:“也难为你们了。”

下面的妃子们一想到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整张脸都只剩下一张嘴巴,都打了个寒颤。如果真的有这样的婴儿,那岂不是妖怪一个?!只怕才落地就被烧死了。这样想着,所有的后妃们的感觉都不好了。与其让他们相信这个孩子是带着金镶玉出生的,他们宁愿相信,这玩意儿是荣国府里有人为了讨好贾母、让贾母安心特别弄出来的。

后面的贾元春也在等着自己主子给自己出气呢,却得来这样的消息,气得前仰后合。更让他绝望的是,连之前跟他交好的小宫女都不肯理会他,还将他给的荷包丢还给他了。偏偏贾元春对此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且说前头,了却一桩心事,皇帝就跟皇后说起闲话来了,中间偶尔有宠妃插嘴几句,却都是文绉绉的,贾家二姑娘没听得几句,就已经晕了。

完全有听没有懂。

贾家二姑娘的皮相不错,如今更是蠢萌蠢萌的样子,倒是让皇帝和皇后想起他们已经夭折了的女儿,尤其是那双迷糊的眼睛,特别像。大概小女孩迷糊的双眼很难以区分,一时之间,皇后倒是把这个孩子跟自己已故的女儿给弄混了,居然问贾家二姑娘:“听了这半天,你可有什么心得?”

结果贾家二姑娘脱口而出:“听着好累人哦。万岁真的好辛苦。”

皇帝非常惊讶:“为什么这么说?”

贾家二姑娘道:“就是啊。明明一句话就能够说明白的东西,偏偏要绕来绕去、拐上七八个弯才会透露出一星半点儿的,简直就是不想让人听懂嘛。听说宫里的娘娘们都是朝廷重臣的女儿,难道朝廷重臣也是这么说话的?那岂不是说,原来几句话就能够弄明白的东西,诸位大人会写上厚厚的一本?文武百官,如果每个人都这么做的话,那岂不是每天送到皇上面前的奏折都能够堆上一丈厚了?要看这么多的奏折,万岁还真的是好辛苦。”

皇帝听了,还真是心有戚戚。

没错,每天送进宫里来的折子还真的比这个只多不少,那么多的奏折,就是放在那里,都有一种让人想拔腿就跑的冲动。宫里的这些女人里头,多的是为他们娘家求这个求那个的,又有哪个会关心他辛苦不辛苦的?也许皇后算一个,丽贵妃也算一个。

皇帝看看皇后,再看看丽贵妃,心中叹了一口气。

皇后跟皇帝做了多年夫妻,丽贵妃又是真正倾心于他的,自然猜到了此刻皇帝的想法,心中不觉对面前这个帮了他们一把的小女孩又软和了三分。

没错,这都是托了这个只有八个虚岁的身体的福,今日换了其他人,或者他的年岁再大一点,根本就不会有这么好的效果。

所以,当内府送份例首饰来的时候,皇帝让贾家二姑娘先挑,皇后和丽贵妃都没有意见。换了别的时候,不说皇后,就说丽贵妃这个小辣椒,就是不当着皇帝的面刺几句,也绝对不会让贾家二姑娘好过。

宫中后妃们的财产都是有数的,大选进宫的女子,品级较高的初封便是一宫主位的,可以带嫁妆,品级较低的也可以带一点私房。然后他们就要靠宫中的份例和宠爱过日子了。虽然有的妃子能够拿到外面的孝敬,但是,那都是私底下,明面儿上,大家都是靠着内府的造办处的供应过日子的。

因此,内府的造办处每天都没有空闲。

今日正好是内府送首饰的日子,正好让贾家二姑娘给赶上了。皇帝便让贾玖挑。那么多的首饰,供应整个**的一季的首饰摆在贾家二姑娘面前,真真是光彩流离、富贵堂皇,说不尽的天家气象,直直地晃花了贾家二姑娘的眼。

贾家二姑娘脑袋转了转,眼光在很快面前的首饰上扫过,就扒拉出一只盘螭衔珠十足真金镯来:“万岁,臣女能够要这个么?臣女只要这一只就够了。”

马上就有人喝道:“大胆。”

皇帝止住了下面的妃子,道:“哦,你喜欢这个?”

贾家二姑娘拜了拜,道:“万岁,不是臣女喜欢这个,而是臣女需要这只镯子。臣女认得,这是螭纹,不是一般的人能够享用的。只是臣女卑微,此番告御状又连累了家里的二老爷二太太,如此回去,就是老太太不会对臣女发脾气,父亲母亲也一定会受累,下面讨好老太太的奴才们更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所以,臣女需要这只镯子。”

皇帝沉默了片刻,道:“好吧,这盘螭衔珠十足真金镯原是一对,你既然要了一只去,那剩下的这一只镯子该给谁呢?如果说得在理,那朕就赐你一只盘螭衔珠十足真金镯。”

贾家二姑娘想了想,道:“螭者,龙之眷属也。看画上就知道,龙王身后跟着的一定是螭龙。臣女听说,螭龙乃是龙王最亲近、最信任的左右手。这满宫里,也只有祭告了天地的皇后娘娘才配得上这只镯子。”

贾家二姑娘将这只镯子比成君王的亲近与信任的象征,几乎每一位后妃都绷紧了身子,结果贾家二姑娘话锋一转,居然将这只镯子给了皇后,让下面几个知道根底的妃子差一点笑场。

没错,皇后的确身份高贵,是太祖皇帝的公主的孙女儿。但是他并不得宠,能够坐上皇后的宝座,也不过是运气好而已。宫里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位皇后原来就是当今皇帝潜邸时期的侧妃,可是皇帝有贤惠美丽的原配正妃,还有温柔可人的侧妃数人,当时还是侧妃的皇后不但不得宠不说,还被一个宫女出身的庶妃给压了一头。进了宫以后也一样。上面有广有贤名的元皇后,还先后有端惠贵妃、端懿贵妃、端康贵妃三位死死地压着他。如果不是当年潜邸的老人死得差不多了,如果不是他的家世还可以,如果不是他运气好,在那个时候怀孕了,如果那个时候丽贵妃还没有到进宫的年纪,他哪里爬得上皇贵妃的位置,又如何母凭子贵,一举成为皇后?

就是现在这宫里,皇后也是不得宠的。丽贵妃就不要说了,皇帝一个月有十来天是在他那里,还有季淑妃,一个月也固定的有那么两三天,其他的妃子们再分一分,皇后居然除了初一十五,其他的日子很少能够见到皇帝。

说皇后乃是皇帝最亲近、最信赖的人,那不是打皇后的脸是什么?

一时之间,诸位妃子各个幸灾乐祸,像丽贵妃这样没有多少城府心机的,脸上就带了一些出来。

不过,贾家二姑娘这样说了,也不能说他说错了。至少皇帝就觉得,贾家二姑娘说得很中肯、很有道理。所以,皇帝为贾家二姑娘戴上了盘螭衔珠十足真金镯,又将另外一只镯子给了皇后。

皇后看了看面前的这只金灿灿的镯子,笑道:“皇上,方才这孩子说他在家里的事情,臣妾听着就觉得凄惶。这孩子是个好的,想来是父母言传身教教得好。只是这样孝顺的孩子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受委屈,臣妾也觉得难受。臣妾听说,这次连这孩子的母亲也被牵连受了不少罪,也是个委屈的。不如将这只镯子赐给这孩子的母亲,圆了这孩子的孝心,免了他们的后顾之忧。皇上以为如何?”

皇帝道:“这镯子既然归了你,自然由你处置。”

皇后一笑,让人将镯子收了起来。

贾元春乃是皇**里的女史,打狗还看主人。之前贾元春被拖了下去,皇后也丢了脸面,可是听了贾家二姑娘的话,皇后也不恼贾家二姑娘了,反而对这孩子有了怜惜。

没错,虽然说嫡庶之分云泥之别,可是这说的是同父所出的情况,如果是堂姐妹,则要先看父亲,再看嫡庶的。贾家二姑娘是庶女没有错,可是他的父亲是朝廷钦封的一等将军,而贾政不过是五品京官,贾元春是嫡女没有错,可是他还有一个庶出的妹妹,比不得贾家二姑娘乃是一等将军贾赦唯一的女儿,哪怕这个女儿只是一个庶出。

看到身份比堂姐高贵、却被堂姐堂妹欺负的贾家二姑娘,皇后娘娘就想到了同样被**们欺负的自己,一时之间心中怜意大起,倒也不急着追究之前贾元春让他丢脸的事情了。

这里,皇后与众妃嫔你一眼我一语地逗着贾家二姑娘说话,外间皇帝却常服而来,也不叫人通报,直接就进去了,把一屋子的女人都吓了一跳。

等皇帝入座,众人礼毕,各自归座,这才听见丽贵妃开口,道:“万岁,据说贾家自诩乃皇家之下第一家,就是他们家的孩子,也是各个都有来历的呢。就好比皇后娘娘身边的这位贾女史,听说正好生在大年初一,就连算命的都说此女贵重。至于贾女史的胞弟更是了不得,落草的时候,居然从嘴里掏出一块通灵宝玉呢。万岁,臣妾空长了这么大,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稀奇事儿。也不知道那块玉长成什么样子,臣妾倒是想开开眼界。”

皇帝心里咯噔一声,正好,贾家二姑娘站在屋子中央,正好跟他打了个照面。

贾家二姑娘见皇帝看过来,还以为皇帝要他解释,便趴下来磕了一个头,道:“万岁,这个臣女也是知道一点的,我们荣国府第一代荣国公就是出生在大年初一。老祖宗跟着太祖皇帝南征北战,历下赫赫战功,我们荣国府上上下下都引以为荣。之所以夸大姐姐的生辰好,那也是大姐姐沾了老祖宗的光。至于贵重二字,与其说是夸大姐姐,还不如说是为老祖宗而骄傲。”

皇后看了看皇帝,问道:“那么,那通灵宝玉呢?真的是你那个堂弟胎里带来的吗?”

贾家二姑娘连连摆手,道:“那块玉,娘娘您一看就知道,当不得真的。中间是一块五彩玉,边上还有跟臣女的指头那么宽的金子呢。臣女为此迷惑了很久,还被家里的奴才笑话有眼不识金镶玉。可是娘娘,臣女只听说吞金自杀,也见过那些丫头婆子是如何整治那些犯了错儿的姨娘侍妾通房的,听说只要手里的戒指那么大的一块金子就能够要了一条人命去。如果真的有那么大的一块金子在二太太的肚子里,那二太太是怎么活下来的?又是怎么生下臣女家的那个堂弟的。这是臣女想不通的第一个问题。”

皇后听了点了点头,道:“倒是有几分道理。那么,第二个问题呢?”

贾家二姑娘道:“娘娘,既然这金镶玉已经有这么宽的边了,再加上这中间的玉,您想这块通灵宝玉到底有多大。臣女的亲弟弟,还有堂嫂的侄儿刚出生的时候,臣女都记得清清楚楚。都跟刚出生的的猫崽子一样,才这么一点点大。如果这玉真的是堂弟的嘴里挖出来的,那他刚出生的时候,嘴巴要多大才能够装得下这么大的一块玉?能衔得住这么大的金镶玉的,也只有大头大嘴的妖怪,哪里有什么相貌!母亲曾经私底下偷偷跟我说过,据说自打祖父去世之后,我们老太太的身子就不大好,经常精神恍惚,连说话都不利落,到了后来根本没办法起床。那个时候,家里两位老爷都私底下商量着,要把后事准备起来,给老太太冲一冲。堂弟这块玉原来是请外头的和尚开了光、诈作堂弟胎里带来的,为的就是让老太**心。母亲说,当初老太太摸到这块玉的时候,整个人的精神都好了起来,也知道吃饭了。所以我们家上上下下都当着块玉是通灵宝玉,平日里绝不漏了口风,为的就是老太太能够好好的。”

说话间,就有人将贾宝玉的那块玉取来了,皇帝和皇后一看,心里也相信了七八分,都道:“也难为你们了。”

下面的妃子们一想到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整张脸都只剩下一张嘴巴,都打了个寒颤。如果真的有这样的婴儿,那岂不是妖怪一个?!只怕才落地就被烧死了。这样想着,所有的后妃们的感觉都不好了。与其让他们相信这个孩子是带着金镶玉出生的,他们宁愿相信,这玩意儿是荣国府里有人为了讨好贾母、让贾母安心特别弄出来的。

后面的贾元春也在等着自己主子给自己出气呢,却得来这样的消息,气得前仰后合。更让他绝望的是,连之前跟他交好的小宫女都不肯理会他,还将他给的荷包丢还给他了。偏偏贾元春对此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且说前头,了却一桩心事,皇帝就跟皇后说起闲话来了,中间偶尔有宠妃插嘴几句,却都是文绉绉的,贾家二姑娘没听得几句,就已经晕了。

完全有听没有懂。

贾家二姑娘的皮相不错,如今更是蠢萌蠢萌的样子,倒是让皇帝和皇后想起他们已经夭折了的女儿,尤其是那双迷糊的眼睛,特别像。大概小女孩迷糊的双眼很难以区分,一时之间,皇后倒是把这个孩子跟自己已故的女儿给弄混了,居然问贾家二姑娘:“听了这半天,你可有什么心得?”

结果贾家二姑娘脱口而出:“听着好累人哦。万岁真的好辛苦。”

皇帝非常惊讶:“为什么这么说?”

贾家二姑娘道:“就是啊。明明一句话就能够说明白的东西,偏偏要绕来绕去、拐上七八个弯才会透露出一星半点儿的,简直就是不想让人听懂嘛。听说宫里的娘娘们都是朝廷重臣的女儿,难道朝廷重臣也是这么说话的?那岂不是说,原来几句话就能够弄明白的东西,诸位大人会写上厚厚的一本?文武百官,如果每个人都这么做的话,那岂不是每天送到皇上面前的奏折都能够堆上一丈厚了?要看这么多的奏折,万岁还真的是好辛苦。”

皇帝听了,还真是心有戚戚。

没错,每天送进宫里来的折子还真的比这个只多不少,那么多的奏折,就是放在那里,都有一种让人想拔腿就跑的冲动。宫里的这些女人里头,多的是为他们娘家求这个求那个的,又有哪个会关心他辛苦不辛苦的?也许皇后算一个,丽贵妃也算一个。

皇帝看看皇后,再看看丽贵妃,心中叹了一口气。

皇后跟皇帝做了多年夫妻,丽贵妃又是真正倾心于他的,自然猜到了此刻皇帝的想法,心中不觉对面前这个帮了他们一把的小女孩又软和了三分。

没错,这都是托了这个只有八个虚岁的身体的福,今日换了其他人,或者他的年岁再大一点,根本就不会有这么好的效果。

所以,当内府送份例首饰来的时候,皇帝让贾家二姑娘先挑,皇后和丽贵妃都没有意见。换了别的时候,不说皇后,就说丽贵妃这个小辣椒,就是不当着皇帝的面刺几句,也绝对不会让贾家二姑娘好过。

宫中后妃们的财产都是有数的,大选进宫的女子,品级较高的初封便是一宫主位的,可以带嫁妆,品级较低的也可以带一点私房。然后他们就要靠宫中的份例和宠爱过日子了。虽然有的妃子能够拿到外面的孝敬,但是,那都是私底下,明面儿上,大家都是靠着内府的造办处的供应过日子的。

因此,内府的造办处每天都没有空闲。

今日正好是内府送首饰的日子,正好让贾家二姑娘给赶上了。皇帝便让贾玖挑。那么多的首饰,供应整个**的一季的首饰摆在贾家二姑娘面前,真真是光彩流离、富贵堂皇,说不尽的天家气象,直直地晃花了贾家二姑娘的眼。

贾家二姑娘脑袋转了转,眼光在很快面前的首饰上扫过,就扒拉出一只盘螭衔珠十足真金镯来:“万岁,臣女能够要这个么?臣女只要这一只就够了。”

马上就有人喝道:“大胆。”

皇帝止住了下面的妃子,道:“哦,你喜欢这个?”

贾家二姑娘拜了拜,道:“万岁,不是臣女喜欢这个,而是臣女需要这只镯子。臣女认得,这是螭纹,不是一般的人能够享用的。只是臣女卑微,此番告御状又连累了家里的二老爷二太太,如此回去,就是老太太不会对臣女发脾气,父亲母亲也一定会受累,下面讨好老太太的奴才们更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所以,臣女需要这只镯子。”

皇帝沉默了片刻,道:“好吧,这盘螭衔珠十足真金镯原是一对,你既然要了一只去,那剩下的这一只镯子该给谁呢?如果说得在理,那朕就赐你一只盘螭衔珠十足真金镯。”

贾家二姑娘想了想,道:“螭者,龙之眷属也。看画上就知道,龙王身后跟着的一定是螭龙。臣女听说,螭龙乃是龙王最亲近、最信任的左右手。这满宫里,也只有祭告了天地的皇后娘娘才配得上这只镯子。”

贾家二姑娘将这只镯子比成君王的亲近与信任的象征,几乎每一位后妃都绷紧了身子,结果贾家二姑娘话锋一转,居然将这只镯子给了皇后,让下面几个知道根底的妃子差一点笑场。

没错,皇后的确身份高贵,是太祖皇帝的公主的孙女儿。但是他并不得宠,能够坐上皇后的宝座,也不过是运气好而已。宫里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位皇后原来就是当今皇帝潜邸时期的侧妃,可是皇帝有贤惠美丽的原配正妃,还有温柔可人的侧妃数人,当时还是侧妃的皇后不但不得宠不说,还被一个宫女出身的庶妃给压了一头。进了宫以后也一样。上面有广有贤名的元皇后,还先后有端惠贵妃、端懿贵妃、端康贵妃三位死死地压着他。如果不是当年潜邸的老人死得差不多了,如果不是他的家世还可以,如果不是他运气好,在那个时候怀孕了,如果那个时候丽贵妃还没有到进宫的年纪,他哪里爬得上皇贵妃的位置,又如何母凭子贵,一举成为皇后?

就是现在这宫里,皇后也是不得宠的。丽贵妃就不要说了,皇帝一个月有十来天是在他那里,还有季淑妃,一个月也固定的有那么两三天,其他的妃子们再分一分,皇后居然除了初一十五,其他的日子很少能够见到皇帝。

说皇后乃是皇帝最亲近、最信赖的人,那不是打皇后的脸是什么?

一时之间,诸位妃子各个幸灾乐祸,像丽贵妃这样没有多少城府心机的,脸上就带了一些出来。

不过,贾家二姑娘这样说了,也不能说他说错了。至少皇帝就觉得,贾家二姑娘说得很中肯、很有道理。所以,皇帝为贾家二姑娘戴上了盘螭衔珠十足真金镯,又将另外一只镯子给了皇后。

皇后看了看面前的这只金灿灿的镯子,笑道:“皇上,方才这孩子说他在家里的事情,臣妾听着就觉得凄惶。这孩子是个好的,想来是父母言传身教教得好。只是这样孝顺的孩子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受委屈,臣妾也觉得难受。臣妾听说,这次连这孩子的母亲也被牵连受了不少罪,也是个委屈的。不如将这只镯子赐给这孩子的母亲,圆了这孩子的孝心,免了他们的后顾之忧。皇上以为如何?”

皇帝道:“这镯子既然归了你,自然由你处置。”

皇后一笑,让人将镯子收了起来。

04(第四更)

丽贵妃回到自己的寝宫,先去看望了正在睡觉的女儿,这才回到内室。他一到内室,就放生大笑:“解气解气,真是解气。皇后这一次可真的是要气死了。”

丽贵妃的陪嫁侍女绮霞为主人捧了一碗茶来,道:“娘娘,皇后娘娘挨的这一下可真是够重的。”

丽贵妃道:“这宫里,只有本宫才是皇上心坎子尖儿上的人,谁要是在宫里跟本宫比宠爱、比信赖,本宫一定要她好看。来人,打探一下皇后娘娘的反应。我倒是要看看这次那个老女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这样的事情多来几次,只要他忍不下这口气做点子什么出来,皇上便觉得他不好,那么他将是又一个废后。如果他选择忍着,只怕人人都会觉得他可欺,那个时候,他只会越过越憋屈,最后硬生生地把自己给憋屈死。绮霞,你挑些衣料首饰给那丫头送去,算是谢他给本宫出气。知道该怎么说么?”

绮霞果然挑了四件上等贡缎四件首饰出来,正要给贾家二姑娘送去,却听说了皇后娘娘那边的礼单,立即调整了一番,凑成六样却是每一样比皇后娘娘那边贵重一点,送给丽贵妃过目之后,就带着人往养心殿的偏殿而来。

且说皇后与众妃嫔送皇帝往前面去了以后,众人也就算了。皇后一个人呆在宫里发呆,直到自己的心腹宫女提醒他,他才反应过来。

“那个贾氏,我原以为他是好的,又是公卿之后,背后连着四王八公,或可成为本宫的助力。却没有想到,此女却是心中另有算计,还拿着本宫做踏脚石!可怜本宫被其蒙蔽,险些犯了大错!”

大宫女兰舟在边上小心地道:“娘娘,您言重了。”

“言重?本宫说得算是轻的了。原来那个贾氏身份贵重,所以才会被家里送进宫里来。什么样的女人身份贵重你还不明白么?一国之母!那个女人一开始就盯着本宫的位置呢!只有本宫是个傻子,一直那么相信他!如果不是今日丽贵妃一语道破,只怕本宫至死都被蒙在鼓里呢。”

兰舟道:“那么,娘娘打算如何处置他?要收了他么?”

皇后瞪了他一眼,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办法虽然好,可是现在整个宫里都盯着我们这昭阳殿呢!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既然这个女人如此贵重,本宫可压制不住他。等过些时候,事情落定了,放他回家去。”

兰舟道:“可是娘娘,他知道不少事情,……”

皇后道:“那又如何?你不会推到他的头上去么?倒是他那个堂妹,是个机灵的。”

兰舟道:“娘娘?”

皇后道:“兰舟,本宫记得去年本宫得了一套六枝的镶黄水晶的红玉珊瑚大簪,你把那个拿来,另外配些首饰衣料什么的,给那孩子送去,算是他点醒本宫的谢意。”

这套红玉珊瑚簪以黄金为架,固定住一根又一根寸许长的红玉珊瑚,勾勒出端庄大气的漩涡,并缀有黄水晶的流苏。一套六枝,可以分开戴,也可以成组戴。因为正红的红玉珊瑚难得,故而皇后十分珍爱。

兰舟道:“娘娘,那套簪子可是娘娘的心爱之物。何况,娘娘何必谢那个丫头?他可是贾氏的妹子。今日他也不曾跟娘娘说过几句话,又如何点醒了娘娘?”

皇后道:“你难道没有听明白么?这孩子一开始就说了,因为身份卑微,所以需要首饰撑场面。本宫已经是皇后了,哪里需要跟那些妃子们较劲?那只会抬举了那些妃子,丢了自己的脸面。而且,你没有听他说么?皇后乃是皇帝最亲近最信任的眷属。眷属,既是家眷也是下属,要让万岁觉得亲近信赖,本宫做得可是远远都不够。也是本宫上来得太容易,被皇后的尊荣迷了眼,倒是失了当初的谨慎,忘了皇后与妃子本来就是不同的。你就按照本宫说得去做。”

兰舟道:“可是娘娘,那位姑娘的年纪还小呢,送这么贵重的礼物过去,怕是……”

皇后道:“如果不送得贵重些,其他的妃子又怎么会送出厚礼?本宫看这个孩子在家也是不容易的,就让他发一点小财。他点醒了本宫,等于救了我们娘儿俩的命,自然当得起这份厚礼。你就按照本宫的话去做。”

兰舟知道自家主子脾气一上来,就会变得执拗,不然也不会被那个贾元春拿捏在手里。也正是自家主子这样的脾气,使得这位主子很好伺候,让他们这些宫女太监日子比别处也好过许多。人应该惜福。

兰舟是第一个到达贾家二姑娘住的偏殿的。等贾家二姑娘规规矩矩地行礼,又面对昭阳殿方向谢恩,两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丽贵妃身边的绮霞带着一溜儿人来了。

绮霞道:“奉贵妃娘娘之命,赐荣国府一等将军之女首饰六盒。”

丽贵妃不愧是管着宫务的贵妃娘娘,这出手真是大方,不说别的,就说第一盒里面的蓝田红玉簪就非同小可。蓝田玉中颜色纯正、没有一丝杂质的红玉本来就极少,更不要说要雕成一套六枝的大簪了。这套首饰就硬生生地压过了皇后赐的那套红玉珊瑚的去了。至于其他的首饰,更是样样华丽无双,随便拿出一件都是价值连城的至宝。

绮霞道:“贾姑娘,你可知娘娘之心?”

贾家二姑娘道:“臣女在此谢过贵妃娘娘的关爱。如果今日不是贵妃娘娘点破,只怕家父难逃日后清算。臣女在此也谢过贵妃娘娘话中暗藏余地,让臣女有机会辩白,否则,臣女一家只怕要替别人去死了。”

绮霞道:“看起来你也是个明白人。如此,我便回去回复娘娘了。”

经过兰舟的时候,绮霞笑了一下,方才带人离开。

兰舟瞪了贾家二姑娘一眼,扭身也回去了。

鸣琴见此,忧心忡忡地道:“姑娘,兰舟姐姐这一去,只怕皇后娘娘对姑娘会起了嫌隙。”

贾家二姑娘道:“鸣琴,我知道你的担心。不过,我并不认为皇后娘娘会因此而针对我。皇后娘娘乃是一国之母,于我更是云泥之别。皇后娘娘根本就不用在意我的。甚至于,我的感激对于娘娘来说,从某种方面而言也是一种侮辱。何况,不动如山才是娘娘立身的根本,反之,则容易被人算计。”

鸣琴还想再说,却遇上了各宫派出送礼的人,只得打点精神对付。

贾家这个二姑娘是外臣家的女孩子,本来没有什么的,却当不得皇帝喜欢,还经常将之抱在怀里,故而,宫里的娘娘们也乐意将这孩子叫到自己的宫里陪自己说话,又或者借此吸引皇帝的到来。就是丽贵妃也不例外。

毕竟丽贵妃的女儿如今还小,整天的吃了睡、睡了吃,根本连人都认不得呢。而且丽贵妃也舍不得让女儿吹了风,受一点点的委屈。所以,拿贾家这个小丫头当玩具也就成了他的首选。

这日,内府送来了许多新鲜的花卉,丽贵妃召集了不少妃嫔来到西内苑赏花,自然,贾家二姑娘也奉命陪侍。

之家丽贵妃悠哉悠哉地摘下一朵大红的月季花,笑呵呵地问面前的小娃娃:“丫头,你看这花儿我戴上可好看?”

贾家二姑娘重重地点头,道:“娘娘气度不凡,这满园子看去,也只有这朵花儿配得上娘娘的气派。”

这话儿说得直白,若是换了其他人丽贵妃只怕还真的要恼了,可是这话偏偏是出自眼前这个才七八岁的女娃儿。俗话说童言无忌,也正是如此,才更加让丽贵妃芳心大悦。

丽贵妃身边的一众妃嫔都纷纷奉承着丽贵妃,惹得丽贵妃咯咯咯地娇笑个不住,也就在这个时候,听见一把女声,非常平静地开口道:“哦?如此,那么小丫头,你说说看。本宫又适合什么花儿呢?”

众人这才看见原来是皇后娘娘也来了,连忙伏地给皇后请安。

皇后摆摆手让众妃嫔都起来,这才对贾二姑娘道:“丫头,你还没有回答本宫的话呢。”

只听这孩子道:“皇后娘娘,您为何要这样问啊?这宫里,除了皇上,也就只有您不拘什么花儿都能戴啊。哪怕您就是戴着一根草,照样是别人对您行礼、绞尽脑汁地找话儿奉承您。您又哪里需要在这上头费心?”

皇后一听,大笑:“你这丫头,还真是直性子。”

没错,他是皇后,哪怕他就是戴根草儿,也会有人在他面前拍马屁。就是不得宠又如何,这宫里光宠爱就能够活下去?女人争一辈子,挣的还不是名分二字!只要自己是皇后,就是下面的人都挑了牡丹又如何?

皇后很自然地往主位上坐了,又搂过贾二姑娘,道:“没错,本宫是皇后,不需要跟下面的妃嫔争奇斗艳,只要稳稳地坐在这里,做一个赏花人便好。”

皇后冷眼一睨,见丽贵妃依旧扬着脸站在那里,心中也是冷冷一笑,低头又去逗跟前的小丫头说话:“对了,本宫听你堂姐说过,你名叫贾迎春,是么?”

谁知道,这孩子居然歪着脑袋道:“咦,臣女有名字么?老太太和太太们都叫臣女二丫头,哥哥和堂哥堂嫂堂姐在家里都叫臣女二妹妹,下面的堂弟堂妹和表妹们叫臣女二姐姐。就连父亲也曾经说过,臣女年纪小,若是早早的取了名儿,让鬼神知道了怕是不好,所以要等臣女再大一点、正式上册子的时候再取名字呢。难道这些日子父亲已经给臣女取名字了?大姐姐的消息真是灵通,臣女都还不知道这回事儿呢。不过,这个名字好奇怪哦。”

丽贵妃笑道:“这个名字有什么奇怪的?”

这小丫头歪着脑袋道:“本来就是啊。臣女家里虽然算不得什么高门大户,也算得有头有脸的,多年来家里的女孩子都是跟着男孩子们一样取名的,尤其是嫡支的女孩子更是如此。像臣女父亲这一辈是文字辈,所以我们老太太唯一嫡出的女儿,也就是臣女的四姑姑就是跟着取了敏锐的敏字。到了臣女这一辈是玉字辈,哥哥和堂哥族兄弟们都是取了玉字部的单名,臣女也应该跟着哥哥们的例才对啊。可是这迎春却是两个字,这两个字是玉字部的吗?”

丽贵妃笑道:“的确不是玉字部的。而且这春字也不算什么好字呢。你大堂姐不是嫡出的么?怎么他反而没有跟着你姑姑的例子按着家里的旧规矩取名儿?”

贾二姑娘道:“贵妃娘娘,这个我知道得不是很清楚,好像是二太太坚持,因着大堂姐不是嫡长房的姑娘,加上那个时候老太爷身上也不大松快,也没有理会,故而遂了二太太的意,让大堂姐用了元字。至于臣女,臣女虽然是祖父身后才出世的,也没有大堂姐那么显赫的娘舅家,不过臣女是贾家的姑娘,自然是按照我们贾家的规矩行事。”

皇后听了,还来不及说话,就听见有人笑道:“没错儿,国法家规,这里头可是一点儿都不能错的。”

只见皇帝一路走来,两旁的妃嫔宫人都纷纷下拜,就连皇后也站了起来。皇帝对着皇后摆摆手,示意皇后免礼,自己则抱这贾二姑娘道:“不过,名字么,可以是家中长辈取的,也可以是尊长赐下的。你也八岁了,没个正经的名字也不是事情。不如,就由皇后给这孩子取个名字如何?”

皇后赶紧推辞:“臣妾才疏学浅,可比不上诸位姐妹呢。”

皇帝道:“皇后这话却是差了,不说别的,就说你那手簪花小楷又有几人能及?”

边上早就有宫人奉上纸笔。皇后见推辞不过,只得在提笔在纸上写下一个字。

玖。

玖者,一种酷似玉石的浅黑色石头,与价值连城的墨玉极为酷似,换了见识略略浅薄之人,很可能将两者弄错。皇后给这丫头取这个名字可真是意味深长。贾玖,假玖,说的不就是墨玉么?而且,玖与久同音,天长地久,这也是**里面每一个女人求而不得的梦。

皇后写下这个字,周围的妃嫔们都愣住了,就是丽贵妃也对着那个字发愣。反倒是皇帝,见了此字之后微微一笑,道:“的确很适合这孩子。”转头,又去逗弄怀里的贾玖。

看见皇帝这样的反应,皇后依旧端庄,丽贵妃撅起了小嘴。如果换了其他人,丽贵妃必定发作,可是写下这个字的是皇后,皇帝又在跟前,对这个字看似还算满意,丽贵妃就是心里有再多的不痛快,现在也少不得忍着。

丽贵妃回到自己的寝宫,先去看望了正在睡觉的女儿,这才回到内室。他一到内室,就放生大笑:“解气解气,真是解气。皇后这一次可真的是要气死了。”

丽贵妃的陪嫁侍女绮霞为主人捧了一碗茶来,道:“娘娘,皇后娘娘挨的这一下可真是够重的。”

丽贵妃道:“这宫里,只有本宫才是皇上心坎子尖儿上的人,谁要是在宫里跟本宫比宠爱、比信赖,本宫一定要她好看。来人,打探一下皇后娘娘的反应。我倒是要看看这次那个老女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这样的事情多来几次,只要他忍不下这口气做点子什么出来,皇上便觉得他不好,那么他将是又一个废后。如果他选择忍着,只怕人人都会觉得他可欺,那个时候,他只会越过越憋屈,最后硬生生地把自己给憋屈死。绮霞,你挑些衣料首饰给那丫头送去,算是谢他给本宫出气。知道该怎么说么?”

绮霞果然挑了四件上等贡缎四件首饰出来,正要给贾家二姑娘送去,却听说了皇后娘娘那边的礼单,立即调整了一番,凑成六样却是每一样比皇后娘娘那边贵重一点,送给丽贵妃过目之后,就带着人往养心殿的偏殿而来。

且说皇后与众妃嫔送皇帝往前面去了以后,众人也就算了。皇后一个人呆在宫里发呆,直到自己的心腹宫女提醒他,他才反应过来。

“那个贾氏,我原以为他是好的,又是公卿之后,背后连着四王八公,或可成为本宫的助力。却没有想到,此女却是心中另有算计,还拿着本宫做踏脚石!可怜本宫被其蒙蔽,险些犯了大错!”

大宫女兰舟在边上小心地道:“娘娘,您言重了。”

“言重?本宫说得算是轻的了。原来那个贾氏身份贵重,所以才会被家里送进宫里来。什么样的女人身份贵重你还不明白么?一国之母!那个女人一开始就盯着本宫的位置呢!只有本宫是个傻子,一直那么相信他!如果不是今日丽贵妃一语道破,只怕本宫至死都被蒙在鼓里呢。”

兰舟道:“那么,娘娘打算如何处置他?要收了他么?”

皇后瞪了他一眼,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办法虽然好,可是现在整个宫里都盯着我们这昭阳殿呢!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既然这个女人如此贵重,本宫可压制不住他。等过些时候,事情落定了,放他回家去。”

兰舟道:“可是娘娘,他知道不少事情,……”

皇后道:“那又如何?你不会推到他的头上去么?倒是他那个堂妹,是个机灵的。”

兰舟道:“娘娘?”

皇后道:“兰舟,本宫记得去年本宫得了一套六枝的镶黄水晶的红玉珊瑚大簪,你把那个拿来,另外配些首饰衣料什么的,给那孩子送去,算是他点醒本宫的谢意。”

这套红玉珊瑚簪以黄金为架,固定住一根又一根寸许长的红玉珊瑚,勾勒出端庄大气的漩涡,并缀有黄水晶的流苏。一套六枝,可以分开戴,也可以成组戴。因为正红的红玉珊瑚难得,故而皇后十分珍爱。

兰舟道:“娘娘,那套簪子可是娘娘的心爱之物。何况,娘娘何必谢那个丫头?他可是贾氏的妹子。今日他也不曾跟娘娘说过几句话,又如何点醒了娘娘?”

皇后道:“你难道没有听明白么?这孩子一开始就说了,因为身份卑微,所以需要首饰撑场面。本宫已经是皇后了,哪里需要跟那些妃子们较劲?那只会抬举了那些妃子,丢了自己的脸面。而且,你没有听他说么?皇后乃是皇帝最亲近最信任的眷属。眷属,既是家眷也是下属,要让万岁觉得亲近信赖,本宫做得可是远远都不够。也是本宫上来得太容易,被皇后的尊荣迷了眼,倒是失了当初的谨慎,忘了皇后与妃子本来就是不同的。你就按照本宫说得去做。”

兰舟道:“可是娘娘,那位姑娘的年纪还小呢,送这么贵重的礼物过去,怕是……”

皇后道:“如果不送得贵重些,其他的妃子又怎么会送出厚礼?本宫看这个孩子在家也是不容易的,就让他发一点小财。他点醒了本宫,等于救了我们娘儿俩的命,自然当得起这份厚礼。你就按照本宫的话去做。”

兰舟知道自家主子脾气一上来,就会变得执拗,不然也不会被那个贾元春拿捏在手里。也正是自家主子这样的脾气,使得这位主子很好伺候,让他们这些宫女太监日子比别处也好过许多。人应该惜福。

兰舟是第一个到达贾家二姑娘住的偏殿的。等贾家二姑娘规规矩矩地行礼,又面对昭阳殿方向谢恩,两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丽贵妃身边的绮霞带着一溜儿人来了。

绮霞道:“奉贵妃娘娘之命,赐荣国府一等将军之女首饰六盒。”

丽贵妃不愧是管着宫务的贵妃娘娘,这出手真是大方,不说别的,就说第一盒里面的蓝田红玉簪就非同小可。蓝田玉中颜色纯正、没有一丝杂质的红玉本来就极少,更不要说要雕成一套六枝的大簪了。这套首饰就硬生生地压过了皇后赐的那套红玉珊瑚的去了。至于其他的首饰,更是样样华丽无双,随便拿出一件都是价值连城的至宝。

绮霞道:“贾姑娘,你可知娘娘之心?”

贾家二姑娘道:“臣女在此谢过贵妃娘娘的关爱。如果今日不是贵妃娘娘点破,只怕家父难逃日后清算。臣女在此也谢过贵妃娘娘话中暗藏余地,让臣女有机会辩白,否则,臣女一家只怕要替别人去死了。”

绮霞道:“看起来你也是个明白人。如此,我便回去回复娘娘了。”

经过兰舟的时候,绮霞笑了一下,方才带人离开。

兰舟瞪了贾家二姑娘一眼,扭身也回去了。

鸣琴见此,忧心忡忡地道:“姑娘,兰舟姐姐这一去,只怕皇后娘娘对姑娘会起了嫌隙。”

贾家二姑娘道:“鸣琴,我知道你的担心。不过,我并不认为皇后娘娘会因此而针对我。皇后娘娘乃是一国之母,于我更是云泥之别。皇后娘娘根本就不用在意我的。甚至于,我的感激对于娘娘来说,从某种方面而言也是一种侮辱。何况,不动如山才是娘娘立身的根本,反之,则容易被人算计。”

鸣琴还想再说,却遇上了各宫派出送礼的人,只得打点精神对付。

贾家这个二姑娘是外臣家的女孩子,本来没有什么的,却当不得皇帝喜欢,还经常将之抱在怀里,故而,宫里的娘娘们也乐意将这孩子叫到自己的宫里陪自己说话,又或者借此吸引皇帝的到来。就是丽贵妃也不例外。

毕竟丽贵妃的女儿如今还小,整天的吃了睡、睡了吃,根本连人都认不得呢。而且丽贵妃也舍不得让女儿吹了风,受一点点的委屈。所以,拿贾家这个小丫头当玩具也就成了他的首选。

这日,内府送来了许多新鲜的花卉,丽贵妃召集了不少妃嫔来到西内苑赏花,自然,贾家二姑娘也奉命陪侍。

之家丽贵妃悠哉悠哉地摘下一朵大红的月季花,笑呵呵地问面前的小娃娃:“丫头,你看这花儿我戴上可好看?”

贾家二姑娘重重地点头,道:“娘娘气度不凡,这满园子看去,也只有这朵花儿配得上娘娘的气派。”

这话儿说得直白,若是换了其他人丽贵妃只怕还真的要恼了,可是这话偏偏是出自眼前这个才七八岁的女娃儿。俗话说童言无忌,也正是如此,才更加让丽贵妃芳心大悦。

丽贵妃身边的一众妃嫔都纷纷奉承着丽贵妃,惹得丽贵妃咯咯咯地娇笑个不住,也就在这个时候,听见一把女声,非常平静地开口道:“哦?如此,那么小丫头,你说说看。本宫又适合什么花儿呢?”

众人这才看见原来是皇后娘娘也来了,连忙伏地给皇后请安。

皇后摆摆手让众妃嫔都起来,这才对贾二姑娘道:“丫头,你还没有回答本宫的话呢。”

只听这孩子道:“皇后娘娘,您为何要这样问啊?这宫里,除了皇上,也就只有您不拘什么花儿都能戴啊。哪怕您就是戴着一根草,照样是别人对您行礼、绞尽脑汁地找话儿奉承您。您又哪里需要在这上头费心?”

皇后一听,大笑:“你这丫头,还真是直性子。”

没错,他是皇后,哪怕他就是戴根草儿,也会有人在他面前拍马屁。就是不得宠又如何,这宫里光宠爱就能够活下去?女人争一辈子,挣的还不是名分二字!只要自己是皇后,就是下面的人都挑了牡丹又如何?

皇后很自然地往主位上坐了,又搂过贾二姑娘,道:“没错,本宫是皇后,不需要跟下面的妃嫔争奇斗艳,只要稳稳地坐在这里,做一个赏花人便好。”

皇后冷眼一睨,见丽贵妃依旧扬着脸站在那里,心中也是冷冷一笑,低头又去逗跟前的小丫头说话:“对了,本宫听你堂姐说过,你名叫贾迎春,是么?”

谁知道,这孩子居然歪着脑袋道:“咦,臣女有名字么?老太太和太太们都叫臣女二丫头,哥哥和堂哥堂嫂堂姐在家里都叫臣女二妹妹,下面的堂弟堂妹和表妹们叫臣女二姐姐。就连父亲也曾经说过,臣女年纪小,若是早早的取了名儿,让鬼神知道了怕是不好,所以要等臣女再大一点、正式上册子的时候再取名字呢。难道这些日子父亲已经给臣女取名字了?大姐姐的消息真是灵通,臣女都还不知道这回事儿呢。不过,这个名字好奇怪哦。”

丽贵妃笑道:“这个名字有什么奇怪的?”

这小丫头歪着脑袋道:“本来就是啊。臣女家里虽然算不得什么高门大户,也算得有头有脸的,多年来家里的女孩子都是跟着男孩子们一样取名的,尤其是嫡支的女孩子更是如此。像臣女父亲这一辈是文字辈,所以我们老太太唯一嫡出的女儿,也就是臣女的四姑姑就是跟着取了敏锐的敏字。到了臣女这一辈是玉字辈,哥哥和堂哥族兄弟们都是取了玉字部的单名,臣女也应该跟着哥哥们的例才对啊。可是这迎春却是两个字,这两个字是玉字部的吗?”

丽贵妃笑道:“的确不是玉字部的。而且这春字也不算什么好字呢。你大堂姐不是嫡出的么?怎么他反而没有跟着你姑姑的例子按着家里的旧规矩取名儿?”

贾二姑娘道:“贵妃娘娘,这个我知道得不是很清楚,好像是二太太坚持,因着大堂姐不是嫡长房的姑娘,加上那个时候老太爷身上也不大松快,也没有理会,故而遂了二太太的意,让大堂姐用了元字。至于臣女,臣女虽然是祖父身后才出世的,也没有大堂姐那么显赫的娘舅家,不过臣女是贾家的姑娘,自然是按照我们贾家的规矩行事。”

皇后听了,还来不及说话,就听见有人笑道:“没错儿,国法家规,这里头可是一点儿都不能错的。”

只见皇帝一路走来,两旁的妃嫔宫人都纷纷下拜,就连皇后也站了起来。皇帝对着皇后摆摆手,示意皇后免礼,自己则抱这贾二姑娘道:“不过,名字么,可以是家中长辈取的,也可以是尊长赐下的。你也八岁了,没个正经的名字也不是事情。不如,就由皇后给这孩子取个名字如何?”

皇后赶紧推辞:“臣妾才疏学浅,可比不上诸位姐妹呢。”

皇帝道:“皇后这话却是差了,不说别的,就说你那手簪花小楷又有几人能及?”

边上早就有宫人奉上纸笔。皇后见推辞不过,只得在提笔在纸上写下一个字。

玖。

玖者,一种酷似玉石的浅黑色石头,与价值连城的墨玉极为酷似,换了见识略略浅薄之人,很可能将两者弄错。皇后给这丫头取这个名字可真是意味深长。贾玖,假玖,说的不就是墨玉么?而且,玖与久同音,天长地久,这也是**里面每一个女人求而不得的梦。

皇后写下这个字,周围的妃嫔们都愣住了,就是丽贵妃也对着那个字发愣。反倒是皇帝,见了此字之后微微一笑,道:“的确很适合这孩子。”转头,又去逗弄怀里的贾玖。

看见皇帝这样的反应,皇后依旧端庄,丽贵妃撅起了小嘴。如果换了其他人,丽贵妃必定发作,可是写下这个字的是皇后,皇帝又在跟前,对这个字看似还算满意,丽贵妃就是心里有再多的不痛快,现在也少不得忍着。

05(第五更)

下面的小丫头只知道贾赦挨打了,至于原因却是一问三不知。坐在飞奔的车子上,不停地催促着,明知道这骡子跑不快,却当不得贾玖心急如焚。贾玖的脑袋里面闪过无数的念头,尤其是那有问题的汤药,更是不停地在他眼前晃荡。

贾玖就是用脚趾头都能够猜到,无非是三个地方出了毛病:其一,给他看病的王太医没有让他好起来的意思。身为太医,那一手好脉息又能够得贾母夸赞,显然这水平是有的。可是吃了他的方子反而加快了贾玖气血流失,如果别的地方没有问题,那么就是他开的方子有问题,有人想要贾玖的命,故而示意王太医。

其二,王太医的医术没有问题,但是药材有问题。就跟后人暗地里猜测的那样,荣国府拿着坏了的人参给林黛玉做药丸,生生地毁了林黛玉的身子,最终导致他未能及笄就夭折。这里也不过是将有问题的药材用在了他们大房身上。尤其是现在,王夫人在这个宅邸里面的势力尚且没有连根拔起,很难说他不会因为怨恨而对大房下手,尤其是贾玖这个告御状的大房的姑娘。

其三,便是采买的药材和负责采买药材的人有问题。毕竟如今这座宅子的正经主子贾赦一面是躲着贾母,一面是确实为着田产地产房产什么的忙得不着地,几乎白天都不在家,而女主子邢夫人又病得人事不知,下面人难免有些疏于管教。一个人犯错最好的逃避罪责的办法是什么?当然是拉着别人一起犯错,也只有大家一起欺上瞒下,他们才可以为所欲为地捞钱。如果邢夫人一直这么不死不活地躺着,他们头上就少了一尊佛,就是日后少奶奶进门了,他们也不怕。

本来三个方面都有可能,但是贾赦挨打一事让贾玖有了更不好的预感,原本他还以为人性本善,王夫人下手的可能只有三成,如今看来却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

也许是他低估了王夫人的野心和手段。放倒了邢夫人,让邢夫人就这样不死不活地拖着,大房就不会一个大太太出来跟他争管家权,更能让大房人心惶惶,从而方便他的后续动作。现在放倒贾赦,一来贾赦受了伤必须吃药,那就难免不会中招,如果贾琏再有个意外,病弱的贾赦伤心爱子而病亡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那个时候,就是得不到这个爵位,这份家业也非常可观。

贾玖越想越是不安,越发催得急了,就连跟在他身边的绣橘也忍不住道:“姑娘,不能再快了,这车子颠簸得如此厉害,若是再快,只怕不好。”

贾玖道:“可是我有很不好的预感。”

“姑娘担心老爷?”

“不仅仅是父亲的安危,这里头若是有个差池,只怕我们这一房就要……”话到嘴边,贾玖终于想起来,如果贾赦也倒下,以贾琏的性子是不可能跟贾母唱反调的。也就是说,如果贾赦真的倒下了,能够支撑大局的,就只有自己这个小女孩。如果让下人们看见自己如此惊慌失措的模样,只怕这些下人就会丢下他们大房这些正经主子,直接投奔王夫人去了。

镇静,必须镇静。

绣橘看见自家姑娘突然坐直了身子、眯起了眼睛,就好像之前一脸慌乱的小女孩至始至终都不曾存在过,唯有衣袖下那泛白的指节和帕子上的褶皱在暗示着自家主子的内心。

荣国府,不,现在要叫一等神威将军府,因为高祖皇帝跟贾家的关系,赐下的这座府邸本来就比一般的国公府大,如今又被赐给了贾赦。

贾赦这个人,说得好听就是识相、懂规矩,说得不好听就是胆小怕事。以前他刚刚从他父亲贾代善手里继承了爵位的时候,他尚且不敢搬进荣禧堂只因为那荣禧堂是超乎规格的国公布置。不然,也不会被贾政夫妇钻了空子。如今,他们家闹出那么大的事情,贾赦恨不得缩进被窝里头,好让外人不曾看见了他,他也不用见外人才好。这样的贾赦,会那样大喇喇地住进荣禧堂么?

故而,这些日子,贾赦除了忙着外面的田产地产,也将前面的荣禧堂和仪门什么的都交给了相关的官员。荣禧堂当然是要改了,仪门也一样要改。王府是三层仪门,国公府邸是两层仪门,而贾赦能够享受的,只有一层仪门。这两处地方要改,贾赦的院子又要并入将军府,自然荣禧堂东面的那道通往梨香院的夹道也要取消。加上贾赦有意将自己原来的书房跟边上的几个院子连成一片,给贾琏成亲使唤,将原来贾政的外书房改建一番作为自己新的外书房,故而这将军府少不了要大动土木。

前面人来人往,好些都是外人,贾玖要去贾母的荣庆堂都必须从后面绕,也就是从贾赦的院子后门坐车,然后经过梨香院和贾政王夫人夫妇住的院子,左转往南直走,再左转进入贾母的后院。

不过也不知道今天是贾母自己铁了心的要收拾贾赦还是有人故意搞鬼,贾母后院的门居然锁着!下面的丫头婆子叫了半天,居然没有一个人应一声。

贾玖恨极,也等不得车子转弯,自己跳下车子就往前门跑去。虽然顶着一个小女孩的壳子,可他体质也实打实的有一百一十。可以说,就是久经沙场的战将,这体质最多也就两百出头,一般的也都一百九十上下。贾玖一百一十的体质,虽然比不得那些武将们,却也比京师大多数的纨绔子弟要好很多了。

这里贾玖很快就跑得不见人影,留下一堆的丫头婆子在后面气喘如牛、追之不及。不过,他就是跑得再快,之前来通知他的丫头在路上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这里再被一耽搁,等他跑到荣禧堂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只看见贾母的拐杖往贾赦的头顶落下。

不可!

贾玖飞一样地扑过去,用自己的肩膀替贾赦挡下了头顶上的那一拐棍。他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就是贾母已经年老体衰,可贾母手里的拐杖却是实打实的,上等的老檀木制成的拐杖,一人高,就是没有十斤的分量也有五六斤重,又是高高的举起挥下,这力道又如何不重?饶是贾玖的体质好,也被砸了个眼冒金星、重重地跌在父亲的怀里。

这一变故,贾母和贾赦都呆住了。

贾赦一贯孝顺,贾母要是打他,他绝对是不会躲的。当头顶风声落下的那一瞬间,他也以为自己头上肯定会挨这一下,却没有想到,最后还是自己的女儿替自己挡了这一下,一时之间,这心内是悲喜交加。悲的是,自己孝顺了一辈子的母亲的心中,自己这个长子的地位实在是微乎其微,外人几句话,母亲就不顾自己的颜面,当众责罚自己;喜的是,自己此生到底没有成为一场彻彻底底到底笑话,至少,自己还养了一个好女儿。

贾赦之前就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心中有自己的。但是知道是知道,哪里有亲眼看到的这样震撼?看见年幼的女儿用自己的身子替自己挡下了头顶的那一下,贾赦受到的冲击可不小。

对比贾赦的悲喜交加,贾母则是恼羞成怒了。

没错,贾母也不是真心要儿子的命的,只是王家来人了,为了给王家一个交代,他不得不做一个姿态而已。只是贾母自己也错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忘记了自己年老体衰,已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了,这五六斤的拐杖对于年轻人来说不出问题,对于他这样的老人,却已经是一种负担了。

刚开始的时候还好,贾母也只是想吓吓贾赦,可是贾赦偏偏牢记着老祖宗的教诲,一心要跟贾政分宗,却对贾母的问话摇头不止,就是不告诉贾母真话,自然激起了贾母的怒火。贾母的脾气一上来,这拐杖下面就不客气了,加上他年老体衰,挥不得几下,这手里一滑,拐杖就往贾赦头顶上去了。

拐杖在贾赦头顶上方的时候,贾母已经是反应不及。如果不是贾玖替贾赦挡了这一下,贾母就要魂飞魄散了。可是等拐杖落了地,贾母看到儿子的眼神,再想起自己小儿媳妇的话,眼角的余光再看到王家的人,他这心头的怒火就怎么也下不去。

贾母冷哼了一声,道:“怎么,我这个老太婆如今连管教儿子的权利都没有了么?”

贾玖耳鸣目眩,却还是挣扎着从父亲的怀里爬起来,道:“老太太言重了。父亲是老太太的儿子,自然归老太太管教。只是孙女儿却是父亲的女儿,老太太若是要数落父亲,孙女儿陪着父亲一起听老太太的教诲;若是老太太要想责罚父亲,孙女儿不敢质疑老太太的决定,只求老太太给孙女儿一个机会,让孙女儿能够代替父亲承受责罚。”

贾母哼了一声,道:“然后你这个小小的娃儿当然挨不了几下,我这个老婆子正好背一个不慈的罪名儿,是不是??”

贾赦和贾玖连忙跪下请罪。

贾母哼了一声,拂开下面丫头的手,自己拄着拐杖转身往上面的榻上坐了。

他的年纪大了,有的时候耳根子也软些,但是他不是一个糊涂人。当初是王夫人做的媒,这才为贾琏定下了王熙凤。若是两家尚且在议亲阶段,那贾赦反对也就算了,可现在两家都已经请了官媒又到官府里面立了婚书,这门亲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既定事实了,贾赦居然在这个时候反悔了,还不声不响地请了官媒上门退亲,根本就没有跟他这个做母亲做祖母的商量,这叫一向在贾家说一不二的贾母如何受得了。

更何况,王子腾是京营节度使,这个位置一直是非帝王心腹不能呆的。之前贾家闹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桩桩件件都涉及王夫人,可就是这样,王子腾也不过是被不痛不痒地数落了几句而已。由此可见,王子腾是圣眷在身。

贾母是这样认定的。

也正是因为王子腾一点儿事情都没有,贾母才会觉得眼下不能得罪王家,才会觉得自己必须给王家一个交代。

将贾赦交到面前是为如此,责打贾赦也是为的如此。

贾母原以为自己都这样做了,贾赦好歹也会收回他的念头,可是偏偏出乎贾母意料之外的是,贾赦居然梗着脖子不同意这门亲事,还不说明理由。这让贾母在王子腾夫人和王熙凤面前下不了台,故而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06

贾母责打贾赦,原来是希望贾赦服个软或者给他一个理由可以跟王家交代,谁想到贾赦居然一点口风都不露,几乎没叫他下不了台。

就是嘴巴上几乎吹破了牛皮,贾母还是知道,贾家在朝堂之上其实并没有多少力量了。就是有姻亲世交,有个圣眷在身的王子腾在那里,众老亲们也更倾向于王子腾和王家而不是贾家。贾母责罚贾赦,固然是因为贾赦不顾贾家和王家的历代交情,更重要的原因是为了保护贾赦。

他都这样当着王子腾夫人的面责罚过贾赦了,王子腾可不好再折腾贾家和贾赦这个混不吝的儿子了吧?

但是贾母却没有想到一切会失控。第一就是自己差一点就用自己手里的拐杖敲上自己儿子的天灵盖,第二就是自己做了这半天,几乎要了自己儿子的命,除了这个替父亲挡了一下的孙女儿,身边居然没有一个人过来打圆场,给他一个台阶下。

贾母心里那个恨哪。

若是贾赦有个万一,叫他怎么办?不管怎么说,贾赦都是他的长子。如果贾赦出事儿了,自己身上跑不了一个不慈的罪名。何况,自己的二儿子是个没用的,如果贾赦真要有个意外,难道他要看自己那个狠毒的小儿媳妇的颜色过日子么?

没错,这一次贾母可是头一回给王夫人冠上狠毒的帽子。

贾母心里很清楚,今儿个这一切的源头可有一大半着落在王夫人的身上。

王夫人见贾母看他,心里也是咯噔一声。他给贾母做了这许多年的儿媳妇,贾母的神色代表着什么意思,他如何不知道?他心中一面暗恨,一面默默地祈祷着自己的心愿能成,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慈悲样子,口中还道:“老太太,媳妇儿虽然是王家的女儿,却也做了二十几年的贾家的媳妇儿。且容媳妇儿说几句话。琏儿也是媳妇儿看着他大的,他这门亲事也是媳妇儿牵的线、做的媒。媳妇儿也承认,在这门亲事上媳妇儿不仅偏着琏儿,也偏着凤丫头。凤丫头父母双亡,跟着云丫头一样依靠着叔叔婶婶过日子也是事实。但是老太太,凤丫头跟云丫头可不一样。不管怎样,他还有一个同胞哥哥,他这个哥哥可是王家这一代唯一的男丁,是王家将来族长,将来的王家可是凤丫头的哥哥说了算。何况之前大老爷什么话儿都没有,等这门亲事已经坐成了,大老爷这才反对,还直接找上我哥哥退亲。这叫凤丫头将来可如何是好?”

贾母听了,深深地看着王夫人道:“这些话,之前你已经说过了,老婆子我都记得呢。”

王熙凤素来得宠,又是个胆大的,听了这话就觉得不好,却也知道这婚姻大事不是他这种待嫁女孩子可以开口的,只得拉着自己婶娘的手,道:“婶娘~”

王子腾夫人虽然跟两个小姑子的关系并不是很好,可是王熙凤却是他一手带大的。王熙凤的这门亲事从一开始他就觉得不好。就是王熙凤是他养的又如何?在外人的眼里,王熙凤到底没有父母在堂,只有一个不成器的哥哥,就是有叔叔婶婶在,也属于那种亲缘单薄的女孩子,这样的女孩子说亲本来就艰难一些,也不适合嫁给长子做当家媳妇,这也是约定成俗的共识。可贾琏呢?他不但是贾赦的长子,还是贾家这一支的长房嫡长子,他就是要娶,也要娶那种祖父母、外祖父母、父母都建在的姑娘,这样才能够保证一个家族繁衍生息、福祚绵长,不致于失了传承。

贾琏和王熙凤的这门亲事,看着是亲上加亲,世界上并不符合世人对婚姻大事的标准。除了上面一个理由,更重要的是,王熙凤是王夫人的娘家侄女儿。弟媳妇儿将娘家侄女儿介绍给自己大伯家的侄子本来就不合规矩、插手长房事务的嫌疑。据说议亲的时候,作为贾琏的父亲就不曾表态,而一贯奉承着贾赦的、贾琏的继母还持有反对意见,最后能够坐成这门亲事,完全是王夫人极力促成、贾母拍板决定的。

可以说,从这门亲事被提上议程的时候开始,王子腾夫人就提心吊胆。他担心王熙凤会成为牺牲品,更担心自己的女儿也受了牵连。王熙凤到底是王家到底长房嫡长女。

这样想着,王子腾夫人道:“老太太,这门亲事,原来是看在我们两家是世交,琏儿跟凤丫头又是青梅竹马,府上又是真心求娶,我们老爷这才勉为其难点头答应的……”

贾赦是贾玖这辈子的依靠,如今被当着大家的面责打,贾玖心中怒极恨极,道:“勉为其难?婚姻大事,原来是通两家之好、结两姓之盟,怎么到了夫人的嘴里居然是府上勉为其难?既然是府上勉为其难,我们也不好让老亲太过为难,这桩婚事作罢如何?从此桥归桥、路归路、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王子腾夫人大怒,冷笑道:“府上真是好规矩,什么时候做妹妹的能管上哥哥的婚事了?”

贾玖道:“也比府上好些。这人还没有进门呢,就撺掇着我们老太太将我父亲给打了。这人真的进门了,我父亲还有命在!今儿个就是闹上金銮殿我也是有理的。如何?我们现在就去敲御鼓,请朝堂上的诸位大人评评理如何?”

王子腾夫人着实晃了晃,道:“你敢!”

贾玖道:“我有何不敢?告御状我也不头一回了。只是我奉劝您一句,息事宁人。这事儿闹大了,我们贾家是已经这样、不能再糟糕了,就怕你们王家要陪着我们一起丢脸,我还能够得到一个维护父亲的孝名儿,就是不知道府上的姑娘能得什么名儿。”

王子腾夫人怒极反笑,道:“这就是你们贾家的好姑娘?对长辈还真是有礼貌呢!”

贾玖道:“夫人过奖了。只是小女子很好奇,夫人是我们贾家哪一房的太太?当的起小女子的长辈这一名号?小女子自个儿都佩服自个儿了呢,对着您这个害我父亲至此的人还跟您在这里废话,而不是直接拿刀剑来跟你谈话。小女子的脾气好得连自个儿都佩服得很呢。”

贾玖那阴阳怪气的模样,可把王子腾夫人气得前仰后合,王熙凤在边上看了这半天,终于忍不住道:“你是二妹妹?你原来不是这样的性子……”

贾玖坐正身子,让贾赦能够靠着自己,眼角的余光却时刻注意着贾赦头上的血条。他会的东西实在是太少,内伤什么的也看不出来,只有用这样的办法确定贾赦的身体状况,口中则对着王熙凤道:“不敢当,我是哪个铭牌上的人,哪里当得起王家姐姐一声二妹妹?王家姐姐可是娇客,每回过来都能够讨老太太欢心,能够坐在老太太身边、跟宝玉一样金贵,哪里会注意我这个坐在角落头里的黄毛丫头?我之前不曾跟您有多少交情,以后也不指望着您对我有多客气,只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父亲我哥哥。我父亲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我哥哥又是个软和的,我可不希望他被一个外姓的女人踩在头顶上!”

王熙凤知道贾玖不曾被贾家好生教养,却不知道他也有跟个刺猬一般的时候,一时之间倒是愣住了,等他反应过来,贾玖已经说完了,只得道:“原来二妹妹也是这等牙尖嘴利之人,我今儿个算是领教了。”

贾玖冷冷地回答道:“牙尖嘴利?那就请您向上苍祈求我父亲平安无事吧。不然,你将看到的就不仅仅是我的牙尖嘴利了。现在让开,我要扶我父亲回去休息,并为我父亲延医问药,没空招待你。”

王熙凤一愣,刚想说贾玖不过是一介庶女没有这个资格招待他,这抬头一见对方的眼神,硬生生地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开口。

07(八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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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张家人讨论贾玖的未来的同时,贾玖却不得休息。他从贾母那里回来之后,就忙着准备祭祖的各项事宜。七月流火,说的是从七月开始,天气就渐渐转凉,从另外一个角度理解,那就是七月初的天气往往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所以七月初一接祖宗需要的所有菜肴都必须晚上亥时的时候做,若是在傍晚的时候做好,等祭祖的时候说不定就馊了。

从贾母的院子一出来,贾玖就忙着将祭器从梨香院的库房里面搬出来,一件一件地清洗干净。张氏姐妹也赶过来给他打下手,不过他们都是外姓人,说是打下手,其实跟那些丫头们一样,都是不能碰祭器的,最多也只是帮忙勺水而已。至于贾琮还被姐姐背着,全程参与。

子时接祖宗,张氏姐妹跪在院子外面,跟着门槛里面一样跪在院子里的贾玖行礼,回来以后张清明显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屋里的那些丫头腰更弯了一些、脸上笑容更真诚了一些,甚至不用自己吩咐就把茶水准备好了。

张清隐隐觉得自己猜到了却不敢肯定,在床上辗转反侧都睡不着,便来找姐姐。

“姐,你有没有觉得今天这些奴才乖了许多?”

张倩道:“你才发现?姑姑第一回说要让我们磕头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乖了许多了。只是到了今日才是坐实了我们的身份。”

张清道:“坐实我们的身份?姐,那是什么?”

张倩转过脸来,道:“傻丫头,你要知道,祠堂对于任何一个家族来说都是最神圣的地方,不说这里,就说原来的老家,继祖母在家里那么威风,可是他能考进祠堂么?因为不是宗族嫡支。就是大祭也只能仗着年纪和辈分在第二重的院门外磕个头罢了。更不要说参与祭祖的准备。你要记着,祭祖,那是宗族嫡支才有的权力,而且无论男女都必须是嫡出。若是舅公把我们当成普通的养女。我们也是没有这个资格给姑姑打下手的。你可知道了?”

张清道:“姐,你的意思是,舅公把我们当成亲孙女了?可是表叔还没成亲呢!”

张倩道:“你难道忘记了,表叔上面原来还有一个嫡嫡亲的哥哥呢。不,也许过一阵子,我们就要改口叫二叔了。”

张清道:“过阵子?姐,为什么是过阵子?”

张倩刚想开口,可话到嘴边还是改了口,道:“这个么,时间到了。你就知道了。”

张清被姐姐的话弄得心中痒痒,偏他姐姐只说了这几句就不肯再开口,只得仰面躺在姐姐身侧胡思乱想,却是越想越睡不着,直到天刚刚擦亮才迷迷糊糊地合上了眼。没等他睡着呢。就被姐姐推醒了。

今日初一,要给贾母请安的。姐妹两个连忙起来收拾,正要传饭,就看见小丫头们将炕桌搬了进来。炕桌上碗盘森列,却是他们姐妹俩的日常份例。

贾家的姑娘们的份例都是八样份例菜和八样时令小菜,就是张倩张清姐妹在一处住着,这厨房上也是一样的菜肴做两份出来的。只是往日里并没有这么早。而是等他们姐妹梳好头、换好衣裳,这饭菜才送过来。若是赶上要请安的时候,更是顾不得吃,只能随口子塞一点垫垫肚子。

见这些丫头们今日这般早,张清忍不住笑道:“今日这厨房上倒勤快。”

张倩道:“这有什么的,日后还有不同的呢。我们还是用一点儿。回头去姑姑那边,跟着姑姑一起去给老太太请安,这中间的时间可不少。这会儿不垫垫,只怕一会儿会唱空城计呢。”

张清道:“姐,其实我老早就想说了。我们姐妹两个人。却是每人八大盘子八小碟子,两个人就是十六盘子十六个小碟子。我们姐妹都是一块儿吃的,原用不得这许多,我几次要改,偏偏被你拦了去。姐,如今我能改了么?”

张倩道:“你既然有心,我又岂会拦着你?不过以前就是你要改,下面也没人愿意听你的,倒是如今都改了也无妨。”

“为什么?”张清非常惊讶,与姐姐对望了好一会儿才道:“姐,你是说,从今天开始?”

张倩点了点头。

张清原来以为不过是礼数,因为自己不懂古代的事儿,所以处处跟着姐姐学,却没有想到,跟着磕头会有这样的好处。他喜滋滋地盘算着日后每日里可以节省下多少食材,又可以折变成多少银两,自己最后又能够得多少银钱,却忘记了,他们这些闺阁里面的姑娘小姐们哪里接触得到外面的人,又如何将节省下来的东西换成银钱?最多也不过是多了一堆物资而已,说不定会换了下面的人的埋怨呢。

这就是土著跟冒牌货的不同。真正的古人是很看重祭祀的,甚至与哪怕是自己缺衣少食的,张罗了一点吃食也会先用来供祖宗,可对于穿越而来的冒牌货而言,自己都吃不上了,却拿来供几块牌牌,没有比这个更可笑的事情了。

贾家有钱,拿钱买来的熟透了桃子、葡萄、杨桃都是用来供奉祖先的,而家里的人只能吃那种没有熟透的果子。在张清看来,没有比这个更滑稽了。熟透了的果子不叫人吃,放在那里由着他烂,这里人还吃半生不熟的,或者是干脆吃烂的果子,那根本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

可是这样的话,他也只能压在心里一个字都不敢露出来。

张氏姐妹跟着贾赦一家子给贾家的祖宗们磕了头的事儿,贾母早上起来的时候也听说了。贾母破例长叹了一口气,看着角落里坐着的探春发了好一阵子的呆。

探春虽然年幼,在贾母面前更是远远地比不上贾宝玉也比不上史湘云,在惜春回到宁国府的今天,他在贾母跟前就成了垫底的。这样的位置并没有压倒探春。他从来不是迎春那样对所有的事情都无所谓、只求能安生渡日的女孩子,也不是贾玖那样只抓大事、其他远远抛开的女孩子。精明能干已经融入他的骨血,看见贾母望着他叹息,他立即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探春从来不是一个甘于平凡的女孩子,见贾母第一次将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他立即就开始转动脑筋,希望能够博得贾母更多的注意力,哪怕哪只是怜悯。

倒是贾宝玉完全不知道探春的想法,他看见贾玖的第一句话就是:“二姐姐。你送来的果子一点都不好吃,都没有熟透呢,往年可不会这样。”

贾玖道:“是这样么?我只知道往年到了这个时候,下面的庄子上的确会送时鲜果子上来,可是到了各房手里的也不过是十之一二,大多数还是进了那些奴才们的嘴。今年下面的庄子上送来的果子并不是很多,最好的我都挑了出来供奉祖宗了,第二等的大多都在老太太这里,小部分在父亲那里,再次一等的才轮到我们这些做小辈的。这些果子现在吃的确早了一些。若是能放一放,味道应该会好些。”

贾宝玉道:“为什么不把最好的给老太太。那桃子,硬极了,我吃了都塞牙。”

贾玖还没有开口,就听见贾母喝道:“宝玉。你胡说什么呢?若是你喜欢吃这个,拿了银子叫你奶兄替你买去。祭祀老祖宗的东西自然应该是最好的。你再胡闹,仔细我告诉你老子去!”

贾宝玉一听,立即就撅起了嘴巴。他是从小在贾母身边长大的,当然知道贾母是生气了。当然,他也听得出来,贾母并不是真的要告诉他老子。只是不喜欢继续这个话题罢了。

探春见此,乘机开口道:“二姐姐,妹妹有件事情想请教姐姐,不知道姐姐能否为妹妹解惑?”

贾玖一愣,道:“三妹妹想问什么?”他倒是不意外探春会为贾宝玉解围,只是这是第一次在贾母面前探春如此正式地问他。

探春道:“听说今日两位侄女儿也给老祖宗们磕头了?不是说他们不是我们家的人么?”

贾玖笑道:“原来妹妹不知道?当初这俩孩子没有到的时候。父亲就说了,我们家人丁单薄,家有广厦千间,也不过住了寥寥数人而已。父亲收养他们,一来是给家里添些人气。二来也是借先开花后结果的好兆头,希望将来哥哥能够为家里添丁进口。让两个侄女儿给老祖宗们磕头也是一样。父亲还说,等张家大外祖看过了,只要大外祖点头,就把他们两个记在去了的大哥哥的名下。不然就算作旁系族人。”

探春一愣,看了看张氏姐妹,心中可着实不服气。之前他不知道什么是嫡女、什么是记名嫡女、什么是庶女,可是他素来是有心的,贾母和贾元春的态度、下面的丫头仆妇的态度,还有自家奶嬷嬷眼中隐隐的怜悯,让他突然发现,以前自己一直不怎么在意的二姐姐居然比自己都尊贵!这个认知可着实打击到了他,从那以后,他对这些事情就更加留心了。

张氏姐妹参加祭祖的事情,他倒是比贾母和贾宝玉知道得要早那么一点,也就是这么一点,却让他大感不妙。

根据他的奶嬷嬷的扫盲,让探春知道了宗族和旁支是怎么一回事情。说得直白一点,虽然探春如今养在贾母跟前,虽然说贾母在这将军府享受着万人尊崇的太夫人的生活,可是宁国府才是正经的宗族嫡支,就是贾母不把尤氏当一回事情,甚至让尤氏在自己面前吃给下面的丫头婆子吃的白米饭又如何?就是吃着白米饭,就是没有人把尤氏当一回事情、肆意折辱,尤氏依旧是贾珍的妻子,打理祭器、准备祭祖的事情依旧是由他主持,贾母的两个儿媳妇,邢夫人和王夫人都没办法跟尤氏抢。因为宁国府是宗族嫡支,而贾母这边只能是比较出彩的旁支而已。

如今,贾赦分出去另起炉灶,贾赦成了贾家新的分支的族长,跟贾敬平起平坐,而贾玖因为是贾赦的女儿,又被记在邢夫人的名下,也跟着水涨船高,成了族长嫡女,就是被贾赦收养的张氏姐妹也跟着受益。

而探春呢?他的父亲贾政是宁国府这边的旁系老爷。他不过是旁系爷们的庶女,莫要说准备祭礼了,就是给老祖宗磕头都没有这个资格。从这一方面来说,他不但比不得贾玖。连张氏姐妹也都比不上了。

探春不知道其中真正的差别,可是他的奶嬷嬷却告诉他。能不能给老祖宗磕头,就等于说将来的婚嫁是在官宦子弟中选择还是在寻常富户中选择。

对此,年纪不大的探春有点混乱。毕竟他看见的是他出身高贵的嫡出姐姐贾元春面对出身商户的薛宝钗的时候是隐隐带着讨好的,可是他的奶嬷嬷提起薛宝钗的时候却是隐隐带着不屑,脸上却依旧对薛宝钗笑脸相迎。

探春不知道官宦子弟跟寻常富户的不同,但是他还是隐隐地觉得有些不对。如果说官宦子弟尊贵,那他的嫡姐贾元春为何要讨好那个薛宝钗?若是说薛宝钗出身很好,又为何自己的奶嬷嬷提起这个表姐的时候,就隐隐带着不屑?

探春不懂。他只觉得困惑。

贾宝玉不在乎尊卑,探春对尊卑一知半解,却不意味着贾母什么都不知道。

大户人家不害怕你掀翻了天,却害怕天长日久、水滴石穿。激烈的手段贾母不怕,温水煮青蛙的手段却是大宅门里用得最多也最让人忌讳的。

就好比说贾元春和薛宝钗之间。贾元春是被撵出宫廷的。他需要借助薛家的力量回到宫里去,这才对薛宝钗各种俯就。为了孙女儿的前程,贾母可以忍,但是他绝对不会允许探春被这样的事情给带上了歪路,认为薛宝钗如今享受的这一切是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不如薛宝钗。这是贾母不能够容忍的。

哪怕是嘴上自谦,当着薛姨妈的面说自己的孙女儿不如薛宝钗。可在心里,贾母希望自己的孙女儿将薛宝钗比到尘土里面。

薛宝钗是如此,张氏姐妹也是如此。张氏姐妹不过是贾母的庶女的孙女儿,探春是贾母的亲孙女儿,哪怕是个庶出。贾母绝对不会愿意看到自己养大的孙女儿比不过自己的庶女的孙女儿,让张氏姐妹压着探春。这绝对不行。哪怕是跟自己的儿子闹一场,贾母也不许贾赦将张氏姐妹记在自己已故的孙子的名下。

贾母忘记了,贾赦才是这边的族长,而贾母的确是贾赦的母亲,可他的户籍是在宁国府那边的。就是祭祖也在宁国府,根本就管不到贾赦这边。更不要说,贾赦如今还听不听他的还是两说。

只见贾母沉吟了片刻,好歹还记得今日是大朝,没有派人直接去叫贾赦,口中却道:“二丫头,你可知道为什么今年送来的果子这么少?往年可不是这个数儿呢?”

贾玖见贾母垂询,立即站起来,等贾母话音一落,他便垂着手,恭恭敬敬地道:“老太太,这事儿孙女儿也问过父亲,父亲说,这果子什么的原来是各处的孝敬,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的歪风,也有人将这果子抵了租子的,也有人拿着外面买的果子充数,结果家里收到了一大堆的果子,吃不完的只能赏给下面的奴才,本来应该收上来的租子却少了一半。那些负责收租子的奴才们,不但自己得了银钱,还得了果子,家里却是少了一进一出两笔银钱。今年是父亲亲自督看着京郊的几处庄子,父亲也说了,等京郊这几处庄子弄好了,父亲还要好好地收拾一下京畿的其他庄子,日后有了机会,还要去东面的庄子上看看。……”

贾母哼了一声,道:“也不看看自己都一把老骨头了,还折腾这些!他也不想想,自己堂堂一等将军,亲自去弄这些东西,也不怕丢了身份!”

贾玖笑道:“看老太太说呢,万岁与皇后娘娘每年都要行劝农采桑呢,父亲这样哪里是丢了身份。”

贾母道:“年纪小就年纪小,不要不懂装懂的惹人笑话。万岁亲自下地那是种地么?那是祭礼,跟祭祀天地、祈求风调雨顺是一个道理。你可看见万岁一年到头都围着那块地转的?还不是大农司派人打理的。”

贾母对皇帝需要下地一事嗤之以鼻。这也是为什么说贾家是暴发户人家的理由之一。贾家的爷们不下地就跟贾家的太太奶奶姑娘小姐们不采桑是一个道理。他们觉得这样做很丢面子,却不知道这样的行为在外人看来,那是丢了根本。

据贾玖和张清所知,封建社会,只有一个朝代出现过物质发达的时候,那就是宋仁宗在位初期,而且还是是因为他老爹真宗鼓励消费、努力拉动内需这才促进了市场的繁荣,在其他的朝代。从来就没有过粮食过剩的时候,只有粮食不够吃的情况。也正是因为这样,上至朝廷下至黎民百姓,所有的人都惦记着“仓里有粮、心中不慌”。所有的人都把土地看得非常重要。莫要说劝农礼,就是太上皇和皇帝都在宫里开了土地亲自体会种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呢。

劝农礼是在京郊举行,由户部和礼部主持的,可是宫里的那块地却是皇帝亲自种的。贾母鄙视贾赦亲自照料庄子的行为,认为贾赦是吃饱了撑的,却不知道这样的他换了在别人家里,那就是一个典型的败家婆娘。

这也是贾家一贯的风气,只要我自己有吃的有穿的,身边有人伺候、口袋里面有钱花,我管他外面洪水滔天!贾母是如此。贾宝玉也是如此。

探春改革的时候,林黛玉跟贾宝玉夸赞探春能干、办了好几件事情,可到了贾宝玉的嘴里,他是怎么说的?管他的,反正少不了你我的!

连起码的覆巢之下无完卵都不知道!

可以说。贾宝玉的脾气完全继承自贾母,贾母就是这样,只要他的生活水平不往下掉,他管他什么贾家的钱财被人搬走了啊?甚至只要他的面子上好看,“贾府风俗,年高伏侍过父母的家人,比年轻的主子还有体面,所以尤氏凤姐儿等只管地下站着……”让贾家的宗妇给奴才们行礼,让那些奴才们压着贾家的正经主子也就他当做看不见!

以前是贾赦把这个妈当成佛爷,什么都顺着他。就是知道了,也只能闷在心里,自己跟小老婆喝闷酒解闷。毕竟那个时候,贾家所有的东西都是在王夫人手里,贾赦就是想做什么也碰不到账本。

如今呢?贾赦可不管贾母的想法。就是有一个孝字在上面压着,贾赦也是一个父亲。比贾政有人情味多得多的父亲,就是不为自己考虑,贾赦也不得不为儿子考虑考虑、他还想多留一点东西给自己的大儿子,也想给自己的女儿攒一副好嫁妆,更想为小儿子攒一点东西。

在儿女和家族的未来面前。贾母已经是弱势了,更不要说如今的贾赦对自己的母亲已经是面子情了。

这就是贾玖厉害的地方,也是贾赦绝情的地方。

但凡男子就是这样,如果你在他的心尖上,他就会捧着你、爱护你,如果你让他失望乃至是绝望了,他看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贾赦的本质上是一个大孝子,不然贾政和王夫人也不会住进荣禧堂,王夫人也不会拿着贾家的账本和库房钥匙许多年了。因为贾赦是大孝子,不愿意看到自己的母亲不高兴,所以就是明知道不合规矩、不合国法,贾母一闹、说要回南面去,贾赦就软了,不但看着弟弟弟妇住进了荣禧堂,也乖乖地交出了账本和库房钥匙。

可是现在呢?

让贾赦对贾母失望的不是贾母包庇了王夫人中饱私囊的行为,也不是贾母为王夫人遮掩了害死自己的前妻和嫡长子的行为,而是贾母明知道算计皇帝的严重后果,却默默地支持自己弟弟家的女儿那么做,甚至还推出自己的女儿给那个淫妇顶缸。

这几日,每看到自己女儿那红肿的脸颊,贾赦心头的怒火就会高涨一分,就是知道贾母把贾元春关起来了,也无法消除他的怒火。在贾赦的心中,贾母将贾元春关起来并不是为了惩罚他,而是为了保护贾元春。至于自己的女儿,从来就不在贾母的心中!

这仅仅是贾元春和自己女儿之间的差距么?不,当然不是。

算计皇帝是什么罪名?最轻的都是一个谋逆!如果说贾母连什么是十恶不赦都不知道,贾赦第一个不相信。在贾赦的心中,贾元春是自己的那个宝贝弟弟的嫡长女,而贾玖是自己的嫡长女,今日贾母能够将自己的女儿推出去替贾元春顶罪,他日也会将自己推出去替自己那个没用的弟弟顶罪!

贾赦自己可以委屈,但是绝对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儿女也跟着倒霉!在贾赦的眼里,自己的儿子就是读书不行。做人也比贾政那个大儿子贾珠强!贾珠没用,自己的儿子却要考明算科做官了!自己的女儿也比贾元春出息,小小年纪得了宫里的青眼不说,还一次又一次地让宫里的贵人记住了。至于那些贾元春,让宫里厌烦也是轻的。

以前贾赦跟贾政捆在一起的蚂蚱,现在,两家已经分家了,贾母再让自己的女儿提贾政那边顶罪,贾赦第一个会跳起来。

七月初一说是大朝,可朝廷也知道,这一日家家户户都要接祖宗的,所以除非是军国大事,除非是被兵临城下。否则皇帝也不愿意留众臣工们过了午时。贾赦寅时出门,在朝堂上站了一个时辰,才刚过了辰时正刻就回来了。一回到家,就有人把早上贾母跟孙子孙女们的谈话都报告给了他。

换了以前,贾赦对贾母屋里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兴趣。可是拈花法会的事儿一出来。贾赦就知道自己不能松懈下去了。他可是花了大价钱,撬开了贾母屋里的一个大丫头的嘴,让他随时汇报贾母屋里的动静。

听对方这么一说,贾赦立刻就知道了贾母的意思。

现在,贾赦对贾母的态度就是,表面上敬着,让贾母吃好、穿好、睡好。每日里银子孝敬着,就是贾母要贴补贾政那边他也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但是贾母想为贾政那边做什么,贾赦第一时间跟贾母拆台!让贾母面子有,里子却被扒个干干净净。

贾母要抬举探春给探春作脸,贾赦偏不。

贾赦原来的打算是,先收养张倩张清两姐妹。看看这姐妹俩可堪造就,然后等他们再长大些、要结亲的时候,再在宗谱上添一笔,将他们记在自己早就亡故的长子的名下。如今,贾赦却是已经恼了。甚至恨不得将这两个孩子立即就记在自己的长子的名下。

贾赦有的时候很拖拉,该挣的不敢挣,有的时候却是很冲动,一旦下定了决心就会马上行动。他既然已经决定了要把张氏姐妹记在自己的长子名下,就立即跑到张家去了,让贾母派去的人扑了个空儿。

张家的男人们还在宫里呢,还是张家的老太太负责接待这个女婿的,听贾赦这么一说,心中立即就明白了七八分。张家老太太可是对贾赦的决定举双手双脚地赞成的。

听完了贾赦的解释之后,张家老太太对贾赦道:“你这孩子就是太软和了。你若是早些防范,也不会落到今日的地步。不说别的,就说那日,就老婆子老眼昏花,也看到你那侄儿穿了二色金的衣裳来。不用我这个老婆子多说什么是二色金罢?不止老婆子看见了,就是万岁宫里的娘娘们也都看见了。皇后娘娘不闹,那是因为皇后娘娘以为下面的人会说出来,而其他娘娘不说也都是在等其他人开这个口。想来你也知道,这样的事情,一直拖这会是什么样的后果罢?”

贾赦吓了一跳:“那日小婿也没有细察,只记得宝玉早上穿的是大红的,回来以后却是换了一身……”

张家老太太拍拍贾赦的手,道:“若是只是这样就好了。还有你那个侄女儿的事儿也是一样。其实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当时我也是替你闺女捏着一把冷汗。本来是你闺女心善、为国分忧,可是太上皇后娘娘却是什么都不说,只抓着这孩子御前失仪的事儿不放,我就知道有些不对。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你那个侄子的衣裳惹的祸,哪里想到你那个侄女儿也是胆大妄为的!你闺女也是个能忍的,脸上被掐出了血还没有一丝怨怼,谁响应了募捐,他就笑着磕头,对着每一个人都笑脸相迎,看着我都替他心酸。也就是他这样硬气,所以上头才没有继续发作……”

贾赦道:“上面还会发作?”

张家老太太道:“如今是不会了。你丈人可是说了,这一次你闺女可是立下的大功,为朝廷募捐了四百多万两白银,还让每一个人都说不出话儿来。将功折罪,那拈花法会上的事儿算是过去了,往后的事儿是一码归一码,不会跟你翻这次的旧账。”

贾赦道:“岳母大人,您可能不知道,那日我回到家里,看到我闺女那张脸,我也被下了一跳,可是我闺女却不肯敷药,我怎么说他都摇头,说什么都不肯……”

张家老太太道:“他哪里是不肯,是不敢呢!有道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这句话反过来就是,这伤口越是久远,教训就记得越劳。若是他的脸早早地好了,上头会相信你们记住了教训?可怜呢!我听说你闺女就是得了药也不敢抹,还用刀子割开自己的脸,还抹得绿呼呼的,为的就是跟上头表示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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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一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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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真是一个美好的误会,贾玖割开自己脸上的伤口是为了加快自己脸上伤口的愈合,可到了张家老太太的嘴里,就成了他自残以保护家人的至纯至孝之举。不但是张家人这么相信,就是宫里少部分知道的人都是这么相信的,所以皇帝没有继续发作贾家,也没有继续发作贾赦,可是在贾赦听来,又是自己的女儿做了牺牲,保全了他这个没用的父亲。

贾赦心如刀割,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跑到女儿屋里,表示要看女儿的脸。

贾玖见贾赦魂不守舍地回来,到家以后连衣服都没有换就跑到自己的屋里,一开口就要自己洗掉脸上的仙人掌一事有些莫名其妙。

贾赦见女儿没有反应过来,还以为女儿不肯是为了不让自己伤心,立即就怒斥那些丫头:“怎么?我这个老爷还使唤不了你们?”

贾赦的模样吓坏了贾玖屋里的丫头们,小红跟晴雯更是顾不得自己是贾母给的大丫头,一个跪着捧着脸盆,一个跪着捧着托盘,托盘上是干净的布巾。

贾赦亲自用帕子醮了水,一点一点地擦掉了贾玖脸上的绿泥,映入他的眼帘的是十一个狰狞的血口子,衔着绿泥对着他笑。

这些日子,贾玖不敢兑换时间去高级修炼场,甚至还花了点数压制住了禳命女功体的自疗能力。所以,他脸上的伤口的愈合速度就跟普通的女孩子差不多。而这个伤口是昨天晚上他才割开的,为了挤出毒血,他还颇费了一番功夫,使得那些伤口看上去格外吓人。就是仙人掌有清热解毒、化瘀消肿的功效,也不是一日功夫就能够起作用的。更不要说,不是每一种仙人掌都可以用来美容,有的仙人掌的汁液可是见血封喉的,而贾玖用的这一种,虽然不是见血封喉的毒仙人掌。却也带着轻微的毒性。只是贾玖如今的体质不同于常人,这才不大明显而已。

只是这样看起来,贾玖的脸上的伤口就看上去更加可怕了。

贾赦突然将女儿搂进怀里,贾玖莫名其妙。却清晰地感觉到了肩头的湿意,就是边上站着的张倩也是眼泪汪汪的。边上的丫头们更是个个都低了头,连吸气吐气之声都听不到。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贾赦道:“丫头,你是个好的,多的我也就不多说了。你要记着,你是我闺女,对老太太敬着就好,但是没必要事事都顺着老太太。对那边也是。他们要是遵守客人的本分,你就跟他们客客气气的。若是他们不守客人的本分,你完全不用理会他。有什么事儿记得跟父亲说,莫要事事都压在心里。知道了么?”

贾玖有些奇怪,却还是点了点头。

贾赦又怕女儿一个人势力单薄,就对张氏姐妹道:“你们姑母年纪小。有些事儿你们记得搭把手。记着,你们是我大儿子的闺女,就是你们二叔将来有了女儿也比不得你们是长房嫡女。记住了么?”

张清还没有反应过来,张倩却是跪下了,张清赶紧也跟着跪下,口称:“谢过舅公。”

贾赦长叹了一声,道:“你们也该改口了。记着。你们是我们家的养女,我是你们的祖父,这是你们的姑姑。明儿个跟着你姑姑出去作客,见到张家人,记得嘴要甜。那是你们父亲的亲外祖家。”

张氏姐妹却是傻了,或者说。从这一刻开始,他们不再姓张,而是姓贾了。哪怕是顶着张倩这个名字多年,张倩在心里还是把自己当成了贾迎春。如今他也算是认祖归宗了。张清穿了的日子不算长,张清这个名字他都没有认同呢。如今又换了名字,叫他很不适应。

贾赦长吁短叹地走了出去,那些丫头们赶紧上来给贾倩贾清姐妹两个道喜。玳瑁和琉璃两个丫头更是高兴,连忙替自家已经傻了的两个姑娘发赏钱。

他们这样的丫头,姑娘的身份和地位直接决定了他们在贾家的仆役中的地位和影响力。以前这贾倩和贾清两姐妹挂着是张家的姓,就是说出来也是外姓人。他们原来是贾母身边的三等丫头,又赶上了贾母屋里的丫头们集体大升职的时候,本来他们应该跟琥珀这些人一样,成为贾母屋里的二等丫头的——贾家的规矩,贾母是贾家的太夫人,他身边的丫头就比别处尊贵,贾母院子里的丫头们在别处就等于一等的丫头,就好比贾宝玉身边的袭人,原来就是贾母屋子里的二等丫头珍珠——玳瑁和琉璃俩没能成为贾宝玉屋里的一等大丫头,也没有成为贾玖屋里的丫头,反而伺候了两个外头来的。说是一样是姑娘身边的大丫头,可是将军府小姐的丫头跟无依无靠投奔了来的小姐身边的丫头能一样么?

如今可不一样了,贾赦这个家主、族长亲自开口了,承认了贾倩贾清两姐妹的养女身份,还让他们参加了祭祀,还让他们领了福菜,这就等于昭告了众人,贾家又多了两位正儿八经的上了册子的小姐!

玳瑁和琉璃比其他人反应更快,也比其他人更希望这件事能够传遍贾家每一个角落。

稍晚一点的时候,就是贾母那里也都知道了。贾母原来是想阻拦儿子这个念头的,可是儿子却告诉他,他已经将这姐妹俩写上册子了,贾母也只得罢了。谁让贾母之前已经发话了,他依旧在贾珍这边,不来贾赦这边的呢?如今就是要改口却也难了。

贾母看不上贾倩贾清姐妹两个人,连赏赐都不愿意给,可是贾赦却让人抬着他给这姐妹俩的礼物在后花园里绕了一圈。贾家的奴才都是聪明人,连林之孝也不顾贾母,给这姐妹俩送了四盆盆景来。

听见这样的消息,就是探春也坐不住了,第二日更是寻了个空儿,亲自来了浣纱馆,听说贾倩贾清姐妹两个不在浣纱馆,又特特地来了贾玖这边。以前他可是从来都不踏足贾玖的屋子的,无论贾玖穿过来之前还是贾玖穿过来之后。

经过张家妯娌的教导之后。就是再不顺心,贾玖也不会不顾礼仪。就是明知道自己跟探春之间并不亲近,就是明知道探春对自己成为嫡女并回到父亲身边一事很有意见,贾玖依旧起身出来迎接。

贾玖带着弟弟和侄女儿在房门外跟探春厮见过之后。并没有直接请探春入内,而是道:“今儿个倒是难得。三妹妹想来也没有见过母亲罢?不如我们一起去给母亲请个安?”

探春一愣。就是他非常看不起邢夫人,他也只能点头,低声应了一声是。

贾玖抱着弟弟跟探春并排走这,贾倩贾清姐妹两个人走在后面。贾清在很多时候还保持这穿越女的脾气,对自己有利的人还好,对妨碍到自己的人素来是要挑一挑眼的。如今他是贾赦的孙女儿,是贾玖的侄女儿,探春对贾玖的态度和神情,自然引起了他的不悦。他冲着探春的背影做了个鬼脸。然后示意自己姐姐注意探春。

贾倩摇摇头,示意妹妹稍安勿躁。

探春的脾气,贾倩一直是知道的,与其说他精明强干,还不如说他上进心太重。为了讨好王夫人。拿着自己的生母和弟弟作筏子也就算了,可是不停地作践着自己的同胞弟弟,未免太过冷情。自己积攒银钱,还给贾宝玉做鞋子,却面子里子都不给赵姨娘。尤其是赵国基死的时候,明知道赵姨娘很需要那笔银钱,明明李纨也点了头。他还是跟赵姨娘大吵大闹了一场。固然他是立了威信了,可是后来改革的好处还不是让薛宝钗一人得了去?

如今两世为人,贾倩也看明白了,这个妹妹也是个蠢的,只知道拿着赵姨娘这种不相干、没有后盾的人立威,真正的人他不但不敢动。反而拿着自己作人家的垫脚石,甚至还不把林黛玉当一回事情,一个劲儿地捧着薛宝钗。他这样的性子,到了外头,不是被人当成棒槌就是早死的命。

贾倩微微叹息一声。当日大观园里的女孩子们。哪一个不是早死的命?不是死在自己人的手里,就是自己作死。林黛玉是前者,其他人,大多是后者。

就在贾倩出神的时候,邢夫人的正房已经到了,如果不是他妹妹拉了他一把,只怕他要被门槛给绊住了。感激地看了妹妹一眼,跟着前面的两位姑姑进了屋子,贾倩站在边上,低着头不说话。

邢夫人的屋子,探春是第一次来。

他素来是知道邢夫人是从来都不得贾赦的心的,有的时候贾赦根本就不给这个继室夫人脸面,不止贾赦是如此,贾母也不喜欢邢夫人。所以在贾母跟前的时候,探春很少看这位大太太,哪怕对方在贾母跟前还有个位置。

但是,如今邢夫人躺下了,自己的堂姐却得了好处,成了嫡女,探春就不得不多想一点了。

看着邢夫人昏沉沉地在屋里躺着,探春四处看了看,道:“大太太的屋子就是跟别人不一样。宝姐姐那屋里暗沉沉的,还一股药味儿,我还以为大太太这里也一样,哪里知道大太太这屋里不但能够看到外面的鸟语花香,就是屋里也透着一股清爽的味道。就是不知道这大夫几日上门一次?给大太太吃什么药呢?”

这话说的,听在贾清的耳朵里,倒是有意挑拨,说贾玖对母亲不尽心呢。

莫要说贾清忍不下去,就是王善保家的也忍不下去,只听王善保家的道:“三姑娘,老婆子我不知道那宝姑娘贝姑娘是怎么一回事情,也不知道他生得什么病,一定要闷得密不透风的、连人都见不得。老婆子只知道,原来御医都劝我们姑娘放弃了,可是我们姑娘依旧尽心尽力地伺候着我们太太。而我们太太,就跟睡着了一般,莫要说我们,就是御医和风大夫也都惊讶我们太太一直撑到了今天,这情况还比一般人好。想来,各人的病症不尽相同,那位宝姑娘贝姑娘需要闷在屋里里不得见人,我们太太就需要时时开窗、日日听这鸟语花香。”

探春没有想到居然连王善保家的都敢抢白他,脸上一片雪白。而贾玖也没有安慰他,而是抱着弟弟依旧问王善保家的有关邢夫人的各种琐事,每日里能够吃多少东西、喝多少药,这粥水是用得多了还是少了。被褥几日换一次,帐幔几日换一次,身上的睡衣一日换几次,今日又换了几次。王善保家的都一一答了。

过了好半天。贾玖跟王善保家的说完了,这才对探春道:“三妹妹觉得无聊了罢?不如去我那屋里坐坐?”

探春忍着气站起来,跟着贾玖出去了,却在门口的时候道:“二姐姐,不是说御医也都放弃了,为什么还让大太太这么拖着?让他安安静静地去了不是更好?”

王善保家的在屋里听得明明白白,气得柳眉倒竖、怒发冲冠。他是邢夫人的陪房,如果邢夫人没有了,这座宅子里还有他的地儿么?探春说这样的话,跟挖王善保家的的心肝又有什么两样?就是为了自己、为了他的儿孙。王善保家的也会支撑下去。

只听贾玖道:“看妹妹说的,母亲不是好好的么?腿脚没有问题,也吃得下去东西,身上也是干干净净的。现在母亲还是昏昏沉沉地躺着,说不定哪天母亲就醒来了呢。人那。就是不能放弃,无论面对怎样的困境,若是自己都放弃了,别人又如何帮助你的?人助者天助之,古话这样说,总是有道理的。”

跟着贾玖进了厢房的正堂,探春往左手第一把交椅上坐了。下面的小丫头看茶上来,才听探春道:“对了,我还没有恭喜两位侄女儿。只是我来得匆忙,却是没有带贺礼。还望两位侄女儿海涵”

贾倩连声道不敢。

贾清却道:“三姑姑有心了。对了,我听说三姑姑有位同胞弟弟,比我们三叔略大一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生日?我们也好早日准备起来,免得错过了,被人笑话我们不知礼。”

探春哪里知道贾环是什么时候生的?就是贾环今天多大了、身边有几个丫头、屋子在哪里他都说不清楚呢。

见探春支支吾吾地说不清,他的丫头侍书马上就道:“环三爷是年底生的,因为赶在大节下。家里忙着过节,所以连周岁都不曾好好地过过。”

贾清拍手笑道:“说来也巧呢,我记得姑姑也是年底出生的,因为是腊月里,事情多,也不曾好好地过过生日,就不知道环三叔跟姑姑谁的生日早一点。”

这下,侍书却是打不上来了。

贾玖笑了笑,道:“十二月里头一个生日是环儿,说来也巧,正赶上腊八节,那个时候父亲还说,环儿的这个日子好,正赶上佛成道节,将来说不定也能够借着这个兆头中个文进士呢。二叔的生日是腊月二十四,小年过后的头一天。往年除了大寿就连小生日也很少做的,只在生日当天,接受小辈们磕头罢了。如今我们家分宗出来了,倒不用去给二叔磕头。再来就是我了。我比二叔还晚些,十二月廿七,大家都忙着过年呢,哪里有那么多的功夫给我过生日?往年都是太太让人给我送两样首饰,再让王妈妈给我下一碗面也就是了。说起来我也是有口福的,王妈妈做的面可是家里数一数二的。”

想起过往,贾倩也是一脸的怀念。是啊,谁都说邢夫人苛刻,可是他在贾母的院子里的时候,每年也只有邢夫人会为自己张罗一下了。可惜,后来自己进了院子,甚至连给父母请安都很少去了,也难怪自己这位继母对自己冷了下来。如今想来,自己这个继母曾经也想过好好地养自己,只是自己无能,这才让他打消了念头。

探春没有想到,贾玖不但记着自己的,就连贾政和贾环都记着,一时之间也委实愣了愣。他的模样在贾清的眼里,只会越发讨厌。

贾家用的林家的财产盖起了大观园,所以贾家上面默认了林黛玉和贾宝玉的婚事,可是探春呢?记着薛宝钗的生日,记着袭人的,却把林黛玉丢在一边。还说林黛玉是外人,外人个屁!难道林黛玉不姓贾,薛宝钗就姓了贾不成?贾清可不相信,拿着账本的贾探春会看不出来这么明显的事情?若是他什么都看不出来也就不是精明能干的三姑娘了。可是他看出来的,却作践林黛玉,那就是人品有问题!

贾清的原则就是,交友要交厚道的人。至于不厚道、人品有问题的人,就是你对他千好万好,也说不准将来对方会不会因为各种奇葩的理由咬你一口。

不过今日是个好日子,贾清不至于立刻就堵探春。他如今是贾家的正经小姐了。不需要跟探春争闲气。该端着的时候,贾清比其他人更会端着,却不知道他这个模样让探春看了更生气。

探春道:“难为二姐姐记得如此清楚。就是不知道大老爷和去了的大哥哥的生日是什么时候?我也好早早地准备起来,免得临时忙乱。”

只听贾倩道:“祖父的生日是九月十一,重阳节后的第二天,父亲的冥诞是在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祭日是四月二十六,也就是芒种节,也是宝叔的生日。二叔的生日是在三月初九,比三姑姑的嫡母就晚了八天而已。三叔的生日五月里刚过。想来三姑姑是不会忘记的。至于先头的祖母,冥诞是十一月十一,祭日是八月里,祖母的生日却是在八月初一。还有东府的大老爷,他的生日却是在九月里。”

贾倩说完了就低下头喝了一口茶。却是把屋里其他人都震住了。

来了才这几日就把这家里数得上号的人的生日、冥诞都记得清清楚楚,这位主儿可着实不是个好糊弄的。

探春原来以为这姐妹两个里面数妹妹不好打发,却没有想到这做姐姐跟自己的堂姐一样,也是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主儿。

比起探春,贾玖和贾清心里更是有数。这个贾倩的壳子住着的才是原来的贾迎春,他要是不知道这些,那才是有鬼了。

倒是边上的几个有心的丫头记住了已经过身的大爷的冥诞。甚至还有心多想。二月二龙抬头,这可是个了不得的日子。若是说大爷生在这个日子里让人忌讳了这才丢了命,这也说得通。但是为什么不在大爷还是个婴孩的时候动手,反而在大爷长大了,正在议亲的时候动手,这事儿就有些古怪了。

就在这屋里气氛紧张的时候。就听见外面有小丫头通报,却是贾宝玉来了。

既然探春都进门了,贾玖倒不至于将贾宝玉拒之门外。毕竟贾宝玉如今也才七岁,打礼教的擦边球也不是说不过去。

贾宝玉倒是真心实意地来给贾倩贾清姐妹俩道喜的。他与姐妹们见礼之后,还给贾倩贾清两个作揖。慌得这姐妹两个连忙回礼。

贾宝玉道:“我原说你们本来就该是我们家的人,如今却是真的成了一家人了。这是我在外面得的,一副米芾的字,一副是米芾的扇面儿,这字倒也罢了,可这扇面儿却是难得,还是团扇的。你们留着玩便是。”

贾清笑道:“按宝叔说的,字跟扇面儿却是有高低的,不知道宝叔是把扇面儿让给姐姐呢,还是故作大方留下扇面儿,将字让给姐姐?”

贾清素来是个爱笑的女孩子,可贾宝玉从来却不曾得过他的笑脸儿,等贾清说完了,贾宝玉却是呆愣了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贾宝玉见贾清这样问他,他自己也呆了,急得在屋里团团转,不知道该赔罪好呢,还是将东西拿回去才好。

贾玖笑道:“罢罢罢,既然宝玉已经知道错了,你们就收下这些东西罢。”

贾倩和贾清连忙应了,又跟贾宝玉道谢。贾宝玉连声道不敢。

见贾宝玉来了,探春连忙起来,将位置让给哥哥,自己往下面坐了。贾宝玉坐了,这才道:“二姐姐,前日我过来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开门?”

贾玖故作不知,道:“宝玉,你说的是哪一日?”

贾宝玉还以为贾玖真的不知道,当下回答道:“当然是六月底的最后一天啊。”

贾玖道:“宝玉,你也知道的,七月的祭礼多,我忙着打理那些祭器就忙昏了头了,你两个侄女儿也要给我打下手,哪里有那么多的时间玩乐?当然是关了门,在后面忙活。你在那一天过来,我当然听不见啊。”

贾宝玉道:“不对,我听说那日二姐姐这里还来了客人。二姐姐骗人!”

贾玖道:“宝玉,这你可说错了。那日我的确有外客,可是客人跟我一起也在后面的小花园子了。不信。我可以带你去看证据。后面的花园子里还秃了一块呢。”

贾宝玉当然不信,贾玖就带着他浩浩荡荡地去了后面。

看见面前光秃秃、黑乎乎的泥地,只有零星的几根野草趴在那里,在花团锦簇的花园子中央。显得分外难看。贾宝玉这才信了。探春非常惊讶,道:“二姐姐,这里原来种的是什么?好端端地怎么把他挖了?”

贾玖笑道:“当然好东西。你们也知道的,我父亲最喜欢摆弄这些花花草草,若是见了好东西,就是花上千金万金去换也是舍得的。可是边关缺粮草啊,偏偏朝廷还拿不出军饷。我就让他把这里的花草拿去换粮草了。”

“大老爷舍得?”

贾玖道:“自然是事先得了父亲的首肯的。”

贾玖当然不怕穿帮。贾赦的那些手段,他知道得清清楚楚。这些花草其实不值上千两纹银,但是贾赦添置这些花草的时候,往公账上报的银钱就是这个数儿。那个时候。贾家的银钱是握在王夫人的手里的,王夫人花着别人的钱不心疼,甚至为了做假账中饱私囊是可了劲儿地花钱,这些钱原来都是贾赦的。贾赦反抗未果之后,为了减少损失。也为了存下私房钱,贾赦也学着王夫人虚报假账。原来几十两银子弄来一堆的东西,他非要说每一棵都是几百两数千两银子弄来的,就跟八百两买个最多只值十两的丫头是一样的道理。

如今,他拿回了属于自己的财产,还抄了那些奴才的家,有了更大的进项。自然对这些花花草草也不上心了——真正值钱的花花草草,他也不可能就这么露天种着——贾玖跟他一说,他也点了头,也不管女儿会如何处置。

年仅六岁的探春自然是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的,却觉得贾赦对贾玖是没的说的。想这个堂姐跟自己一样住在祖母的院子里的时候,就是下面的奴才们都敢给他眼色看。这个堂姐被欺负了也不敢吭声,可如今回了自己父母身边,堂姐变成的父亲的掌中宝,家里的婆子们远远地见了就换上了小心巴结的笑脸儿,让探春对自己的父亲有几分期待起来。

探春是个有心计的女孩子。心中有了算计,就撺掇着贾宝玉跟他一起去探望贾政,却忘记了贾宝玉是最害怕见这个父亲的。

没错,贾政是个糊涂虫,或者是揣着明白当糊涂的主儿。作为一个官员,而且还曾经是天天需要上衙门的工部主簿,他会不知道自己不应该住在荣禧堂里?他当然知道。可惜他还是不顾国法家规住在了荣禧堂里,还端着读书人的架子堂而皇之地住着,并且代替哥哥出去应酬!

娿难怪贾家会被边缘化,想来只要是心中有廉耻二字的人都看不起贾政。

同样,贾政自己心里也是很清楚的,他也非常清楚自己的能耐,所以对自己的两个儿子抱着巨大的希望,希望自己的儿子为自己挣出一个光明远大的未来。只可惜有可能实现贾政的梦想的贾珠死了,至于贾宝玉,就是贾家不指望贾宝玉走科举,贾政都忍不住对贾宝玉失望。

是的,只要是为人父母的只怕都会被贾宝玉这个熊孩子给气死,无论贾宝玉在外面面前表现得再好。

大户人家教养出来的孩子,哪怕是薛蟠这样的呆霸王在外人面前也有一两样可以看得过去的地方,比方说对母亲的孝顺和对妹妹的关心,贾宝玉也一样。有外客的时候,尤其是这个客人还是贾宝玉非常不耐烦的国之禄蠹、鱼目之流的读书人和老女人,贾宝玉会忍着不耐烦,作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来,可要是像林黛玉这样娇娇嫩嫩的女孩子,他一准发疯。

贾宝玉的这种性格,在长辈看来,见了外客还是可以混过去的,问题是贾宝玉自己本身不知道上进。不读书也就算了,家里也不指望他考科举走仕途,可是他连书本都不碰那就成问题了。不止如此,贾宝玉还非常喜欢吃丫头们嘴上的胭脂。在贾政的眼里,这是最讨厌的。

如果说贾政在这个世界上最讨厌的人是谁,非他的哥哥贾赦莫属。在贾政的眼里。他的哥哥贾赦不会读书,也不知道上进,古早以前就不说了,就说邢夫人进门以后。更是天天在家玩女人,跟就是个下流坯子。可就是这样哥哥,却牢牢地压了他一头。因为是长子,所以祖母疼着,将自己的嫁妆和大部分的私房都给了哥哥,自己什么都没有;自己祖父也是,在祖母的影响下,临终的时候分私房的时候,不但父亲有,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哥哥也有。自己这个争气的孙子还是没有;就是自己的父亲临去的时候,自己的哥哥也得了绝大部分,而自己拿到的依旧不及哥哥的一个零头。

每每想到这个,贾政的心里就直泛酸,却忘记了。他的哥哥贾赦是父亲的嫡长子,是祖父祖母的嫡长孙,本来就是不同的。礼法也好,国法也好,都明文规定了,如果一个人死了,他的财产中的大部分要给自己的长子。嫡次子与其他儿子一起只能分祖产之外的财产的一半,而这一半里面嫡长孙还有拿走一半。如果死去的这个是个女人,那么他的自由度要高一点,他可以在儿子和孙子中决定自己的财产的具体分配,但是一样不能剥夺嫡长孙的权利。

就拿贾母贾代善夫妇为例,贾赦是他的长子。贾代善死的时候,贾赦先头的那个儿子还没有死。那么贾代善死后,祖产当仁不让都是贾赦的,他自己的私产,在贾赦、贾政和贾赦的长子三个人分。而贾赦作为长子,能够拿走贾代善的私产的一半,贾赦的长子能够拿走剩下的一半的一半,也就是贾代善的私产的四分之一,至于剩下的四分之一,如果贾代善还有别的儿子,那么就是贾政跟贾代善其他的儿子一起分,实际上贾代善没有其他的儿子,所以贾政能够得到嫡次子能够得到的最大份额,也就是贾代善的私产的四分之一,跟贾赦的长子拿一样的份儿。

想想吧,贾家是在贾代善的父亲贾演手里起来的,贾演的妻子在高祖皇帝在世时候更是享尽了尊崇,作为贾演的嫡长孙,在贾演只有一个儿子的情况下,贾赦几乎就是跟父亲贾代善平分了祖父的私产。也就是说贾演去世的时候,除去祖产的那一块儿,贾代善和贾赦得到的东西是差不多的。而顾氏太夫人偏爱贾赦,他去世的时候,他的嫁妆和私房也是在儿子和长孙之间平分的,什么贾演的战利品、什么宫里的赏赐,只要是属于顾氏夫人的,在最后,都被分给了顾氏夫人唯一的儿子贾代善和嫡长孙贾赦,贾政这个次孙只是得到了一点点银钱而已。

跟贾母不一样的是,顾氏夫人是祖母,没有贾母一样的慈母心肠。在顾氏夫人的眼里,贾政已经被养歪了,连起码的尊卑都不知道,不值得他的关爱。所以顾氏夫人将自己的四房都给了儿子和长子并不奇怪。

贾代善呢?他能够做出将女儿嫁给林如海,而不是送女儿进宫这样的事情,可见他也不是笨蛋。贾母会默许贾政和王夫人将贾元春送到宫里去,若是换了贾代善在,只怕是第一个摇头。

贾代善也是知道自己妻子和儿子的人。所以,他不会为贾政破例。因为贾政不值得。在贾代善的心中,如果给了这个儿子大量的钱财那才是害了他。这个小儿子不但是个守不住钱财的,而且还是个没脑子的,与其让贾代善将私房给了小儿子、让小儿子败光了,还不如将大部分的钱财留给自己的长子,等自己的小儿子落魄之后,让自己的长子多照应弟弟一些。所以贾代善将自己大部分的私产都并入了祖产给了自己的长子,剩下的自己的长子和长孙一拿,留给贾政的就只剩下一点点了。

贾代善有多少私房,贾母知道得清清楚楚,可是贾代善却坚持贾演和顾氏太夫人的决定,力挺贾赦,让贾政只拿到了一点点财产,这彻底惹毛了贾母。

贾母是贾代善的原配,在贾家风风雨雨几十年,从重孙媳妇做起,一直做到婆婆、太婆婆,他如何忍受得了长子跟次子之间如此之大的差距?贾母从重孙媳妇开始,在贾家呆了这么多年,贾家有多少祖产,贾母会不知道?让贾母失望的是,自己的丈夫宁可将大部分的私产变成祖产交给那个跟自己不亲的长子也不愿意多给贾政一点,叫贾母如何受得了?

人年纪大了就会变得执拗,贾母也一样。贾母只知道贾政吃亏了,却把贾代善的交代抛之脑后。贾母一心想补贴自己的小儿子,这才有了荣国府的古怪。

这些事情,小辈们大多不怎么清楚,就是后来嫁进来的邢夫人也不怎么清楚,但是贾政王夫人夫妇会不知道?

他们当然知道。但是闷声发大财谁都会做,不是每一个人在面对金山银山的时候都有那么好的抵抗力的。王夫人刚开始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但是有人诱导、有人护航,一开始的时候王夫人是小心翼翼唯恐被人发觉了,后来则是不怕挖掉贾家的根基,就怕自己的腰包不够鼓。

贾母终于养出了一条可以把他连同整个贾家一起鲸吞掉的巨蟒。

如果不是贾玖穿过来了,如果不是贾玖找到症结,并且一刀致命,将事情闹上金銮殿,只怕杯具会重演。

但是年迈的贾母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不安却不会在人前服软,而贾政更是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他只会认为这个世界不公平。自己样样不比贾赦差,可是祖父也好祖母也好,就连自己的父亲都认为自己不如哥哥,这叫贾政如何受得了?

所以,跟贾赦一样作派、跟贾赦一样离不开漂亮丫头的贾宝玉在贾政眼里就显得分外讨厌。尤其是贾宝玉不愿意碰书本一事,让贾政觉得这个儿子就是学了贾赦的作派。

若是问贾宝玉身上有哪里让贾政满意的,大概就是贾宝玉挂在嘴边的禄蠹二字。贾政打心眼儿里认为,贾赦就是那祸国殃民的禄蠹,贾政只觉得自己心里痛快的同时,却忘记了自己儿子说这些却是连自己也给说进去了,更甚者还将自己的祖父贾演和父亲贾代善也都骂了进去。更甚者,在外人看来,养出贾宝玉这样的儿子,贾政本身就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这也是为什么贾政的边上只有骗钱花的单聘仁这样的清客的原因。

贾宝玉不知道父亲的心结,但是不妨碍他害怕父亲,如今妹妹说要往父亲那里去。他第一个不乐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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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正房里,贾玖正拿着帕子给贾赦擦汗,而贾赦则趴在床榻上,抱着枕头合眼养神。这一次他可是受了大罪了。

不管怎样,贾赦也是年过五十的人了,这世界上又有几个人能够平平安安地活到五十岁的?他的年纪真的不小了,还被母亲当着客人的面用拐杖责打,这一次与其说他是身上痛,还不如说他的心上更疼。

他可是贾家的家主,就是要打他,也该是在祠堂里面,当着祖宗们的画像打,哪里能当着别人家的女人的面打呢?

贾赦的心思,贾玖刚开始的时候还不知道,直到王善保家的提醒了他,他才明白贾赦这是有了心结了。

仔细想了想,贾玖让丫头婆子们去了外间,这才凑近了贾赦,道:“父亲,女儿想着,老太太最是好颜面,又是想来睿智的。若是说老太太不知道给父亲作脸,女儿这点子年纪,这点子见识也觉得不可能。想来,老太太的心里怕是有别的念头。父亲,您觉得,老太太对哥哥的婚事的态度如何?”

贾赦道:“可是这桩婚事是老太太拍板定下的。”

贾玖道:“那是以前,现在可不同了。父亲,老太太虽然是内宅女人,却不是二太太那种不知道好歹的。老太太为何故意这么做,父亲认为,老太太到底是怎么想的?”

贾赦道:“难道老太太是赞成我的想法,不喜欢琏儿娶那个凤丫头?”

贾玖道:“女儿虽然年纪小,却也听王妈妈等人说了几句。虽然原因不一样,只怕老太太还真的不赞同娶那个王熙凤呢。”

贾赦道:“怎么说?”

贾玖道:“这是几位老妈妈跟女儿说,女儿又自己琢磨了一番的。若是说得不对,还请父亲海涵。”

“你说便是。”

“是,父亲。姻亲姻亲,说白了,不过是想借着儿女婚姻大事让两家的交情能够更上一层而已。那个王熙凤虽然是王子腾大人的亲侄女儿,可王子腾大人却有自己的亲闺女。您说,这侄女儿能跟自个儿的亲闺女比么?更何况,我们贾家已经有一位王大人的亲妹妹,这侄女儿比起亲妹妹,哪个更近一些?虽然说他还有个哥哥是王家这一代嫡系唯一的男丁,可听说这个叫王仁的还真的应了他的名字,不出息就不说了,人品也不够好。虽然说以后王家是他当家做主,可是这样的人,也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依靠得上呢。而且,万一王大人有了自己的亲儿子呢?”

贾赦点点头,道:“不错。我们家已经娶了王家的女儿,还是王子腾的亲妹妹,实在是没有必要娶他的侄女儿。若是王子腾的亲闺女,那还算好的,可他的侄女儿,呵呵,只会让我们这一房少了一门有利的姻亲,并且让那二房插手我们这一房的事情。只是,老太太是真心帮我的么?”

贾玖道:“父亲,不管怎么样,您也是老太太的儿子,还是他老人家的长子,老太太难道还会帮着外人?女儿看着,老太太之前一直顺着那二太太,完全是因为二太太的身后站着二老爷。这次父亲又不是跟二老爷对上,而是跟着外人对上,老太太自然是帮着父亲的。”

贾赦趴在那里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却还是不敢相信,直到下面人通报说鸳鸯和鹦哥两个拿着贾母赐下的老参进来了,这才引起他的注意。

贾赦想了想,将这两个丫头叫进来,问他们:“老太太可有话吩咐下来?”

鸳鸯连忙道:“老太太让老爷好生将养身子,还让奴婢转告老爷,这桩婚事老太太已经替老爷摆平了,请老爷放心。”

贾赦连忙追问,鸳鸯也将贾赦走了以后荣庆堂里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与贾赦知道。

贾赦大喜:“原来如此。到底是老太太,如果不这么做,如何堵得住王家的嘴?还是老太太高明,让王家人说不出话儿来。”

正在贾赦兴高采烈间,又听说张烨来了,赶紧连声叫请。

张烨和梁铮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贾赦趴在床榻上,面带喜色,床榻前的脚踏上站着一个小女孩,正拿着帕子给他擦脸,地上又跪着两个捧着一只匣子的小丫头。

虽然身上只有一个一等将军的虚衔,可是每次大朝会贾赦也是有资格去给皇帝磕头的,自然也认得张烨,赶紧挣扎着支起身子:“原来是贤侄。丫头,这是你先头母亲的大哥的长子,快叫大表哥。”

贾玖赶紧从脚踏上下来,给张烨见礼。张烨赶紧回了一礼,取下自己腰间的玉佩道:“今日来得匆忙,不曾准备什么见面礼,还请表妹海涵。”

贾玖不敢接,回头望向父亲,见父亲对他点头,这才道了个万福,接下了张烨的玉佩。梁铮给的玉佩也是如此,得到了贾赦的允许之后,这才道万福、接过梁铮给的玉佩。

两下厮见过,贾玖退到边上,另有小丫头搬过两张绣花墩,请张烨和梁铮坐下。

只听张烨道:“姑父,自打姑母去世之后,我们两家也淡了下来。之前祖父还为了表弟的婚事发过脾气呢。”

贾赦不好意思地扭着手里的荞麦枕头,道:“论理,琏儿的婚事也该请教岳父一二才是。只是那个时候我在家里也做不得主,虽然有个继室夫人,可他在老太太和世交面前也说不上话儿,连外头的应酬也是我那个弟妇出面照应的。当时我也想过请岳父大人帮个忙的,只是没等我登门,家里就已经给琏儿定下了。这事儿确实是我的不是。”

张烨叹了口气,道:“虽然我是晚辈,可是我还是要说一声,表弟是姑父的儿子,他的婚事也该由姑父做主才是。只是,如今姑父为何一心要退婚?”

贾赦道:“其实,除开家世不谈,那个王家丫头的确生得好,人也爽利,我是个愚钝的,讨了个继室也是个软弱的,正需要这么个人。所以那个时候,我也没有多说。可是这一次,查下面的奴才,居然查到你姑妈当初难产而亡里面居然另有文章。虽然没有证据,可是王家那个女人身上的嫌疑却不少,不管最后是不是他做的,我哪能让琏儿娶他的侄女儿?世人会如何看待我这个儿子!哪怕拼着会激怒王子腾,我也要退了这门亲事。”

张烨吓了一跳,道:“当真?”

10

贾赦还想再说,就听见外头来了人,却是贾琏红着额头抱着一个箱子进来了。他身后跟着一个老头儿,不是风御医又是哪个。

说起来风御医也够倒霉的,难得有个闲暇在家里指点一下儿孙的医术,就有个人拿着张家人的名帖求他出诊。他以为是前户部尚书张??,谁能想到居然是狗都嫌的贾家?还好是这个贾赦,换了贾政,就是贾琏把脑袋磕破了,他都不会理会。

不过,饶是有张烨的帖子和张??的面子,风御医也等贾琏的额头出血了才点头。

贾赦的伤势并不严重,更准确地说,他只受了一点皮肉伤。贾母到底是心疼儿子的,如何会对自己的长子下重手?只是贾赦到底年纪大了,又一向养尊处优的,这顿皮肉之苦可着实不好受,更不要说着脸上的难堪和心上的屈辱,让他一口气憋在胸前,不得舒缓。

这郁结在心的脉搏,结合贾赦的皮肉伤,风御医如何看不出来?

风御医道:“老夫看贾将军心里也是个有成算的,便在这里多嘴几句,将军就是思虑太多,瞻前顾后,白白耽误了许多时机。有些事情,将军早就该做了,偏偏拖到现在,这才让人觉得将军好欺负。”

贾赦道:“风老也认为我没有错?”

风御医道:“虽然说府上老夫人是将军的母亲,但是将军才是贾家的家主,既然是家主就应该有家主的担当才对。依老夫看,府上的老夫人对将军如此,未尝不是因为多年来将军太过软弱以致于贾家被亲戚们瞧不起,这才远了将军。”

贾赦道:“当真?我一直以为老太太不喜欢我,希望让我二弟继承这祖宗家业。”

风御医笑道:“明白明白。老夫也是如此,对于长子,老夫也是严加管教,就是长子做得再好,还是觉得不满意,究其原因,也只是长子是要担负起整个家族的,就是他做得再好,老夫还是担心他言行差错让整个家族陷入险境。至于下面的次子幼子,不需要背负整个家族,只要他有本事,将来自然也轻松许多。可要是这次子幼子是个没本事的,那老夫也要头疼了。少不得拿着自己的这张老脸去求人,给他铺平道路才好。当然,如果是长子,老夫可不会这么干。你明白么?”

贾赦道:“长子和幼子有这么大的区别么?”

张烨也道:“正是如此。我们张家也是,祖父看到家父也是吹毛求疵的,家父看到侄儿,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左右都不满意的。倒是对侄儿的几个弟弟甚是宠爱。”

能够在四十岁的时候爬上正四品的位置,张烨和梁铮两个不仅仅有个好爹,他们本身也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此时此刻该如何说话。

梁铮也笑道:“贾将军,下官也有三个儿子,长子今年十七岁,少年老成,做事也很周全。可是每每看到这样的长子,下官总是很担心他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不但不能照顾他弟弟,反而会连累的他的弟弟和未来的孙儿。至于两个幼子,淘气的很,经常惹祸,可是看到他们,下官也只要他们会读书会做人,不要牵扯到他们不应该涉足的事情上就好。可是对于长子,下官绝对不会让他这么轻易过关。”

见贾赦趴在那里,宛如一只兔子一样,两眼发光,期待地看着他,梁铮咳嗽一声,道:“下官的长子小的时候也很活泼,为此,这孩子小的时候,下官可没少给他磨性子。性子跳脱的人总是容易让人看清底细。我们梁家既然能够走到今天,这朝堂上的政敌肯定是不少的,若是被人拿捏了七寸,次子和幼子也就罢了,若是真的出了事儿,大不了将他们雪藏起来。可要是长子出了事儿,那整个家族的未来就可能到此为止。将家族比作船的话,长房就是掌舵之人,长子越是稳重、做事越是周全,整艘船就越是稳当。”

贾赦听了半晌,道:“可是我们家却不同。”

风御医道:“有什么不同?老夫和老夫的那个老婆子都是一样的心思,可是老夫那个老婆子行事上却跟老夫大相径庭。在老夫看来,令堂也是如此。更麻烦的是,令弟不仅仅是没有本事,似乎在大事上也没有成算,又娶了一个私心极重的妻子。令堂之所以这么做,看起来是偏心地厉害,其实未尝不是将他们牢牢地约束在家里,不让他们在外面惹祸的意思。不过,令堂的年纪也大了,精力难免有些不济,这才让一切变得不可收拾。你既然是长子,有些时候也不用如此畏畏缩缩的,直接跟令堂说明白不就成了?”

心病还须心药医。

贾母对他跟贾政的态度一直是贾赦心底的一个结,尤其是王夫人背靠着贾母、不把贾家搬空誓不罢休的架势更是贾赦心底的一根刺,贾赦纠结、难受、悲伤,却从来不敢跟贾母确认,只能事事压在心底。他忘记了,刺这种东西,要趁早拔出来,不然,等他完全没入皮肉、化脓、腐烂,那就太晚了。只是贾赦跟贾母之间已经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有些事情,贾赦也只敢在心底想想,到底不敢去找贾母的。好在之前贾玖已经想尽办法宽慰他,如今又有风御医和张烨梁铮三人为他排解,他的心里到底好过了许多。

风御医提笔开了药方,道:“贾将军的身子不要紧,只是皮肉之伤,吃两剂活血化瘀的汤药也就是了。不过贾将军的年纪也不小了,饮食要注意。老夫再开一个月的药膳方子,贾将军先吃着,若是觉得身上松快了,一个月后来回春堂调整一下便可。若是不喜欢,不吃也无妨。”

贾琏和贾玖赶紧谢过风御医。

贾玖见风御医起身收拾医箱子,赶紧道:“风御医能来这一趟,晚辈本不应该多嘴的。只是我母亲自打回来以后,身子就不好,虽然吃着王太医开的药,可是一直不见好,如今更是终日昏睡。晚辈也知道,既然已经请了王太医如今又来劳烦您老,实在是不合规矩。只是晚辈的弟弟如今才八个月大,离不得母亲,还请风御医给母亲把把脉。”

贾玖见风御医迟疑,立即跪在了地上。

11

上头的贾母安抚好贾宝玉,看见贾元春跟贾玖坐在边上嘀嘀咕咕的,便招手让两个孙女儿过去,道:“你们两个在那里说什么体己话儿?说得这样热闹?”

贾元春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半步的贾玖,道:“老太太,我们在说宝玉读书的事儿呢。”

贾母怀里的贾宝玉一听,就不自在了。

贾母笑道:“宝玉还小呢。他身子也弱,我想让他好好地将养身体,将来才有本钱走科举。倒是二丫头,仙师给你送来了帖子,这拈花会就在下个月吧?你父亲可有交代你什么?”

贾玖莫名其妙,只得摇摇头。

看见孙女儿这一副迷茫的样子,贾母就知道这个孙女儿对这些事情并不是很清楚,道:“唉,才说了他在这大事儿上很少出错儿,偏偏这会儿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下个月的拈花会也就只剩下二十几天了吧?你父亲怎么一点儿都不着急?就是没有个交代,至少也给你讲讲老庄是什么。二丫头,你父亲连书都不曾给你么?”

贾玖赔笑道:“老太太,您忘了?孙女儿不识字,就是得了书,孙女儿也看不懂。这事儿父亲也很清楚。老太太,这新书易得,可谁能为孙女儿讲解呢?今日一大早父亲就出门去了,也许是为了这事儿。”

贾母道:“唉。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二丫头,若是今天晚上,你父亲没有教你老庄,那你明儿个过来跟老祖宗说。你大姐姐也读过几本书的,给你粗略地讲解一下《道德经》和《南华经》却是可以。明白了么?”

“是。”

又说了一会儿话,贾母就让贾玖回去了。

抱着迷迷糊糊地贾琮回到自己的屋子,让他躺在摇车里面继续睡,贾玖又再次探望了邢夫人,喂邢夫人吃下半碗牛乳,这才有时间查看自己的收获。

不得不说贾母、贾宝玉、贾元春是这个世界的主要人物,之前贾玖也好生奉承着贾母,可是收获却屈指可数,今日不过是为王夫人说了几句好话,不但刷新了贾宝玉贾元春的好感度,还有大把的积分入账,更是让贾玖摇头不已。

当然,贾玖那样说,并不是谄媚。按照规矩礼仪,就是两家已经彻底分开,可贾政依旧是贾赦的亲弟弟,同样,作为贾政的妻子,王夫人一样是贾赦的弟媳妇是贾玖的亲婶娘。隐尊者讳,隐长者讳,都是晚辈的应尽的义务和礼数。外头可以说王夫人的不是,但是作为晚辈,贾玖绝对不能说婶娘的不是,甚至必要的时候,他必须为王夫人说好话,为王夫人延誉。

这就是封建大家庭所注重的礼教,也是家和万事兴的重要指标之一。

贾玖这才正视起自己的这个智能系统。

贾玖是高傲的,他不喜欢被掌控,所以一直以来,他对自己得到的这个系统抱持着戒心,,并且一直想跟贾政一家子保持距离。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这个系统拿出了那么大的诱惑,他也不会重新考虑与贾宝玉贾元春修好的可行性,也不会发现,自诩清高、不曾有错的自己其实也犯了不能犯的错。

果然,外来人跟土著还是有区别的。也亏得自己现在顶着小女孩的躯壳,若是再大一些,只怕外头也会对自己指指点点,说自己不愧是贾家的女儿,也是个不懂规矩、不知礼数的。

只是,如何在保持距离的情况下,同时满足不拖累自己家和世俗对女子品德的要求呢?

这不是简单的当了**又要立牌坊,也不是沽名钓誉,而是真正的为人处世的学问。为了自己的家族,贾玖必须跟贾政这一房保持距离,可是作为主人家,也不能对客人太过失礼。作为主人家唯一的姑娘,贾玖必须做到尽善尽美,才能够扭转自己家族在别人眼里的形象,才能够帮助到自己,帮助到自己的父亲、兄长。

贾玖正在自己屋里发呆,却听见丫头们给贾赦请安的声音,连忙起来迎接。

贾玖在摇车边上起来的时候,贾赦已经进来了,看见女儿给自己行礼,便道:“你这孩子,也不要太累着自己了。既然你弟弟已经休息了,自己也乘机打个盹儿又如何?每日里这么早起来,也不觉得幸苦。”

贾玖道:“是女儿让父亲担心了。”又给父亲奉茶。

贾赦往炕上坐了,招手让女儿在自己对面坐下,道:“关于你被道门赏识一事,为父也细细思忖过。这市面上流传的书籍都是不带注释的,而本朝以道教为国教,各家都存有《道德经》,各人对此书的理解也不尽相同。为父原来还想问你大外祖求一本注释本的。后来细想,也许国师要看的,不是你学过多少经书,而是自己的心得。因此,为父为你买了一本全新的《道德经》,我会慢慢地教你如何读。至于别的,就要靠你自己了。”

“是。”贾玖乖乖地应了,然后在贾赦的指点下,学了《道德经》第一篇,贾赦还教了贾玖如何使用《说文解字》。

可是贾赦就是教了贾玖如何使用《说文解字》又如何?繁体字跟简体字相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更重要的是,贾玖他根本就不知道发音啊。他根本就不会读,光靠死记硬背,如何学得会这些东西?更不要说,《说文解字》成书于东汉年间,就是贾玖不知道现在属于什么年份,大致上也知道那本书已经有一千年的历史了。

一千年,足以改变许多事情,无论是字的发音,还是释义,都会随着世事变迁而改变,谁知道这本书对贾玖有多少用处呢。

正在贾玖为难之时,他的智能管家又蹦跶出来了:【建议主人兑换教学系统。初级教学系统可以应付科举考试,中级教学系统能够让主人允文允武,高级教学系统可以应付诸子百家全部功课。如果主人还不满意,还有全能型教学系统,无论主人是应付女孩子的功课,还是日后步入修仙大道,全能型教学系统满足您的一切需求。】

【如何兑换?】

【初级教学系统需要3000分,中级教学系统5000分,高级教学系统7000分,全能型教学系统10000分。初级教学系统花费3000分可以升级为中级教学系统,中级教学系统花费3000分可以升级为高级教学系统,高级教学系统不能升级为全能型教学系统。】

贾玖听说可以升级,还想着先兑换初级教学系统呢,可是听到最后一句,不禁迟疑了。没错,今天早上,在贾母那里,他就刷了七千多分,再加上每日照顾邢夫人、贾琮的分数,加上之前祭祖得来的分数,就是直接兑换全能型教学系统也是够的。只是,兑换了这个全能型教学系统,他就没有足够的分数兑换《兵甲武经》了。天知道,他垂涎这本功法有多久了。他几乎日日都在盼望着,自己能够早日兑换这本功法,能够早日进行修行。谁想到,他不过是想着多积攒一点点数,好进高级修炼场修行,却没有想到,今日来了这么一出。

又是一项大支出。

贾玖纠结了。

贾玖很想拿初级教学系统对付过去,或者用中级教学系统也成。可是他不得不考虑万一兑换了功法,却因为无法理解而不能修行的悲催可能。同样,如果兑换了全能型教学系统,那就等于,他没有多余的积分兑换功法了。下一次有这么多的分数,还不知道要等何年何月呢。

贾玖可不相信,自己有这个好运,每天都能来一回七千分。每天一千多分已经很多了。

贾玖坐在窗下默默地出神,他的丫头们都不敢插嘴,唯有智能小管家例行扛着那块【主人虐我千百遍,我待主人如初恋】的牌子在贾玖面前晃悠着。

【主人,如果您花费十点积分,小人可以为主人提供建议。】

贾玖沉默了一会儿道:【花费积分。告诉我你的建议。】

只听一把机械音道:【是否花费十点?】

【是。】

【消费确认。】

然后是智能管家那欢快的声音:【主人,当然是全能型教学系统更合算了。他不但能为主人提供学习辅导,日后就是主人学习了不兼容的功法,他也能够为主人解决问题。其余的三种系统都无法为主人提供这样的功能。】

贾玖一愣,道:【我看是我花费的点数越多,你升级起来越是强大吧?】

【主人你怎么知道?】那小鬼的声音里面有着被说中的心虚。

【果然如此。】

【主人,我没有撒谎哦。真的是这个全能型教学系统的功能最强大啊。主人,我真的没有撒谎。一分价钱一分货啊。】

见贾玖不说话,那小鬼是围着贾玖不停地蹦蹦跳跳。

贾玖却陷入了得失的计较当中。不过,贾玖就是那种人,他从来是不会委屈自己的,既然有更好的选择,他自然是选择最好的。这是一个坏习惯,但是也不能不说不好。至少他享受到了最好的服务不是?更何况,这个小鬼是自己的智能管家,从现在来看,自己好了,他也能好,他若是更好、功能更加强大,对自己也不是没有好处。

这样想着,贾玖就将自己的手指移到了那全能型教学系统上。

12

兑换之前,贾玖还不知道这全能型教学系统的强大,可是兑换之后,他终于知道了这东西是如何运作的。就好比说,现在的抄写。

贾玖是知道自己的短处的。要他一下子将《道德经》都背出来,并且能够说出个一二三四来,那也着实难为了他这个穿越者。而且老子是春秋时期的人,一千年前的语言习惯不可能历经漫长的时间而一点都不变。

贾玖能够做的,就只有读书百遍,其义自见(同现)。

但是,仅仅是通读,那是不够的。就是反复诵读也不够,而且贾玖也不可能大声朗读出来,因为贾琮就住在他的屋子里面。如果他大声朗读,贾琮第一个会用大声哭泣抗议。当然,贾玖也不可能将贾琮挪出自己的屋子,因为那样一来,贾琮绝对会吵得这个院子里每一个人都睡不着。

贾玖唯一能够做的,就是模仿七录斋的典故,一遍又一遍地抄写。

只是这样一来,这全能型教学系统就发挥出他挑剔的本性了。这个教学系统也是有智能的,他觉得贾玖的字实在是太烂。

当然,这也是事实。没有经过系统训练的贾玖,他的字体不要说风骨了,就是架构也幼稚得可怜。横平竖直,对于刚开始学习写字的幼儿来说,这是基础中的基础。但是,贾玖完全做不到,被骂得满头包也成了必然。

刚开始的时候,贾玖只是为了熟记《道德经》而选择了抄写,可是后来被骂出了火气,他也恼了。像他这样的娇娇女,自然是好面子的,也见不得有人将他骂得这么惨。他一怒之下,就闪进了【高级修炼场】,兑换了一架特制的屏风和一支毛笔,然后就在那屏风上开始练字。

这也是全能型教学系统的强大。在别人看来,那屏风上什么都没有,可是在贾玖的视野里面,一个个永字就在屏风上。贾玖只要用毛笔醮着水,就能够在那屏风上写下一个一个的字。水渍没有干透的时候,那字迹清楚可见,等水渍干透了,屏风又清清爽爽了。而且,在屏风上写字对腕力更是考验,如果在屏风上能够写出极好的字,将来在纸上自然也不会很差。

贾玖是个执拗的。那教学系统嫌弃他字迹不好,他就在【高级修炼场】里面练字。如果饿了,就直接兑换食物,吃饱了,打一道太极拳就继续。除了出来更衣,他更是连睡觉都在里头。如果练习的时间久了手腕受不了,就用禳命女的天赋技能进行灵疗。总之,他跟这个教学系统耗上了。

就这样,他将自己剩余的两千多点数都花在了这练字上。如果不是后来他被踢出了修炼场,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将自己手里的点数花光了呢。

被踢出修炼场,贾玖这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打开智能管家,却见自己的点数清清楚楚地写着一个大大的零。而他的任务记录上则多了两条。

【日常任务:学海无涯苦作舟。得分500。】

【日常任务:诸子百家之儒家系列任务:德之字如其人。见字如见人。没有一手好字,就意味着德行不够。好好练字吧。得分500。】

贾玖看着这两个数据,心中吃惊不已,忍不住又去翻自己之前做过的任务。他原以为,这诸子百家任务是一个大型的系列任务,可如今看来,这日常任务里面也有诸子百家系列任务,那么这是不是说,日常任务里面,除了儒家,还有道家、法家之类的任务可以发掘呢?

多一点分数,就意味着多一点修行时间,而多一点修行时间,自己就能够多一分实力。

贾玖这才恍然,这些点数,原来是自己打算用来修行的,却被自己用在了这上面,不觉又惊又悔,一时之间倒是呆住了。

锦绣见自家姑娘午觉醒来,居然愣愣的,不觉非常奇怪,只得小心翼翼地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心事?”

贾玖勉强收敛心神,道:“无事。不过是刚刚做了一个梦,现在还没有反应过来罢了。琮儿呢,他可好?”

锦绣笑道:“三爷睡得可香了。”

“真的?我睡了多久了?”

“回姑娘,不到两刻钟。”

贾玖点了点头,起身走到摇车边上,给贾琮掖了掖被子,检查过四周之后,这才道:“看起来是我多心了。”

对于锦绣来说,时间仅仅过去了两刻钟,可他们哪里知道,对于贾玖来说,已经有一个月之久了呢。不过锦绣也没有多问,看见自家姑娘坐在边上,他也只是拿了外衣给自家姑娘披上。

也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小丫头的请安声:“奴婢见过大姑娘,大姑娘吉祥。”

只听贾元春在外面道:“免礼。你们姑娘起来了没有?”

那小丫头道:“大姑娘请稍等,我们姑娘刚刚才躺下休息。婢子这就进去通报。”然后就是小丫头们请贾元春在正堂入座的声音。不一会儿,这卧室门外,就传来小丫头轻轻的通报声。

锦绣得到贾玖的示意之后,走到门边低声道:“姑娘已经起来了,正要更衣,一会儿就出来。你们好生招待着大姑娘。”

又有几个小丫头进来,或者协助锦绣为贾玖挑选衣物,或者端着水盆跪在地上伺候贾玖梳洗,等贾玖梳好头发、换了衣物,他们才一一退出来,贾玖则在丫头们的服侍下戴上配饰,这才在丫头们的伺候下来到外间。

贾元春看到贾玖摇摇摆摆地进来,忍不住笑道:“往日妹妹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我倒忘记了妹妹真实的年纪。”

贾玖笑道:“让姐姐取笑了。”

姐妹两个互相见礼,分宾主坐下,贾玖这才道:“看姐姐的气色倒比早上的时候要好些,可是有什么好事情?姐姐何妨说出来让妹妹也高兴高兴。”

贾元春笑道:“哪里有什么好事情,不过是得了妹妹的开解,放下一桩心事罢了。亏得我还比妹妹痴长几岁,竟不如妹妹看得明白,还要妹妹开导我。”

贾玖道:“看姐姐说的。不过是旁观者清入局者迷而已。你我姐妹易地而处,只怕妹妹还比不得姐姐呢。”

得了贾玖这句话,贾元春更是高兴,道:“妹妹,今日姐姐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件事情,还请妹妹能够帮忙。”

贾玖奇道:“有什么事情能够让姐姐这样为难的?”

贾元春迟疑了一下,道:“说出来,也不怕妹妹笑话。我原以为自己的外家是极好的,舅父圣眷在身,舅母贤惠,表姐妹也极为出色,可是如今看来,却是我想差了。我那个外家……不说别的,就说我母亲的那位妹妹,家里也乱糟糟的。尤其是我那个表弟,更是不像话。在老太太跟前我不好多说,所以来跟妹妹透个气。”

贾玖莫名其妙,道:“姐姐为何跟我说这个?”

贾元春迟疑了一下,道:“算了,横竖妹妹迟早都会知道的,我也不瞒着妹妹了。”说着,贾元春就把薛蟠的案子给说了。贾玖一听,不觉大为吃惊。

13

关于葡萄的分配一事,过去了好几天都没有人开这个口,贾玖和贾倩贾清姐妹俩都以为这事儿却已经过去了,却没有第一个跟他们开这个口的人居然是史湘云。

史湘云来的那天正好是七月十八,宜出行作客的日子,那天一大早贾玖就带着弟弟侄女儿坐了车往张家去了,在张家住了三个晚上才回来。

回来的那天,虽然不是请安的正日子,但是从外面回来了,还带来了张家的回礼,自然是要先到贾母跟前报道、跟贾母说一下这次外出的收获。

贾玖亲自捧出了一个约两尺长一尺宽的盒子道:“老太太,大外祖对孙女儿极为友善,赏了孙女儿两部书、一套文房还有香袋儿、数珠,这是大外祖母给老太太您的礼物。”

这可是实实在在地打脸了,而且是当着外人的面!因为史湘云也在呢,还是个大嘴巴,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往外面说道。让史湘云听见了,就等于是史家人也听见了,说不定史家的亲眷们也知道了。只是那个时候事情会歪成什么模样就不知道了。

贾清眨了眨眼睛,道:“老太太,您为何会这么说啊?老尚书大人还夸了姑姑好呢,还特地拿自己的书送姑姑。听张家的几位表姐妹们说。那还是老尚书大人亲自抄写的。若是老大人不看重姑姑,怎么会拿自己的亲自抄写的书给姑姑?人家可是户部尚书呢。”

像贾玖这样的小女孩跟着长辈去亲戚家作客。得到的东西都是有数的。家资丰厚的人家会给名贵的首饰,家境一般的人家也会准备香袋儿、手串什么的。就是不值钱,也要讨个好彩头。但是女孩子们很少能够得到书籍,尤其是近年来开始流行“女子无才便是德”,很多人家教导女儿也不再延请大儒,甚至有的人家只教导女儿认两个字、学些女诫女则之类的就完了,李纨就是这种思想下的受害者之。

只有男孩子们,外出作客的时候能够得到书籍做礼物。像贾家以前就准备着不少这样的新书,都是拿来送亲戚家里的小孩子的。但是张家的家风跟贾家不一样,不会跟贾家这样讲究排场。就是书籍什么的,也只是张家老太爷手里有一套外面买来的,家里其他的人要的话就只能靠自己抄写。甚至于连张家老太爷自己手里的不少书籍也是抄来的。贾玖能够得到张家老太爷亲手抄写的书,哪怕是很久以前抄的,那也是很了不得的情分了。

史湘云见贾清开口,心内非常不爽。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不过这姐妹两个,只知道自己看这两个人非常不顺眼,当下便道:“长辈训话,没有得到允许就开口。二姐姐你就着这么教导他的?”

贾玖看了看史湘云。又看了看贾母,这才道:“老太太,似乎您对孙女儿有些误会,云妹妹对清儿也有些误会呢。”

贾母道:“罢了。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张家又跟我们家不同,想来你们也幸苦得紧。你们先回去休息罢。”

贾玖抬头看了看贾母。见贾母的脸上已经出现了不耐烦,只得将东西留下。自己带着贾倩和贾清姐妹两个回去了。虽然只是离家三日,莫要说贾玖。就是贾倩和贾清屋里也有些东西,哪怕是留下了几个丫头守着,可是丫头又抵什么事儿呢?

让贾玖担心的还有贾母那边。之前出门的时候贾母还好好的,今日回来贾母却是这个样子。虽然说自己没有做错的地方,可是孝字当前,若是贾母真心对自己不满要磋磨自己,那自己也只能受着;若是有什么事情传到外面去,就是自己没有错也会无端生出八分的错儿来。回到自己的屋子,贾玖也顾不得清点自己的东西,直接叫来了小红。

“老太太那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者是有人说了什么话,惹得老太太如此生气?”在寻常的日子里,除非是大事儿,不然贾母都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对着家里的这些孙女儿们更是和气,若是不喜欢了也不会摆脸色,最多是不许人去他的院子请安而已,哪里会跟今天这样阴阳怪气的模样。如果换了一贯天真烂漫的王夫人还有些可能。贾母可不是王夫人。

小红垂着头,道:“姑娘,不就是那葡萄闹的。以前老太太屋里的葡萄是吃不完赏给下面的丫头们吃,那些丫头们吃得腻味了就干脆整篮子整篮子地往外面丢。那些葡萄丢出来的时候都是好好的。虽然东西是小,可也是用真金白银地买来的。今年老太太屋里的就六十斤葡萄,老太太一个人当然是吃不完的,可是宝二爷和三姑娘也在老太太屋里呢,云姑娘也是喜欢吃这个的。宝二爷又是极心疼他屋里的那些个丫头们的,葡萄少了,那些丫头们不够分,这才吵闹起来。”

贾玖道:“原来是这样。”

小红道:“不止如此。姑娘可记得宝二爷屋里那个名唤袭人的丫头?”

“就是挤走了媚人的那个?”

小红道:“可不是他。端着一副贤惠的模样,可最会挑事儿的就是他了。如果不是他搬弄是非,也不会撩得云姑娘心头火起。云姑娘不高兴,在老太太跟前露了口风,让老太太觉得我们府里亏待云姑娘了,这才不给姑娘好脸色看的。”

贾玖道:“原来如此。罢了,既然是老太太给宝玉的丫头,那我们也不便管。我记得分家以后,大厨房里面就不再管老太太的饭,老太太都是在自己的小厨房里吃的。东西也是按份例送过去的,让那边画押的。既然都是按照规矩来,也不能说我们错了。若是那些丫头们自己喜欢吃,那就让他们自己掏钱去外头买去。”

听见贾玖这么说小红倒是忍不住笑了,这话也未免太过天真:“姑娘,您就不管么?”

贾玖道:“管?如何管?是叫我掏钱买葡萄呢还是让我将老太太屋里的那些丫头们都抓起来?我不过是管着里面的事儿,就是这果子,外面送多少、如何分配,都是父亲安排的,我可插不上手。那些丫头们要闹,就让他们闹去。惹怒了父亲,父亲自然会收拾他们,我又何必给自己找不自在。”

晴雯最是灵巧,他素来知道贾玖对贾倩贾清两个的看重,当下便道:“姑娘,话是这么说,婢子就怕那些丫头们不敢来动姑娘却对下面的两位姑娘不客气故意使唤折腾呢!老爷把两位姑娘记在已故的大爷的名下,可老太太那边未必会承认。若是这里头又有人折腾一二,只怕老太太第一个不高兴,两位姑娘就要受气了。”

贾玖想了想道:“还是先看看吧。既然已经记在哥哥的名下,就是不用参选将来也是给大户人家做媳妇的,日后这样的阵仗多的是,总不能事事都依靠别人。”

正说着,就听见远远地传来小丫头们的请安声,没等外面的丫头通传,就看见史湘云自己掀了帘子进来了。

贾玖吓了一跳,连忙起来道:“云妹妹,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都是下面的丫头们不尽心,居然还要云妹妹自己掀帘子。”

史湘云道:“要我说,都是二姐姐你脾气太好,把他们给惯坏了。”

按照礼数,原来应该是史湘云在门外等候通报,然后贾玖带着人出去与他见礼迎接的,只是史湘云没等丫头们通传就直接闯了进来。贾玖不好说史湘云的不是,只能说自己的丫头不尽心,原本史湘云应该客气一二,或者说我想二姐姐了直接进来之类的客气话,姐妹二人客气一二,这一章就算是揭过去了。谁想到史湘云不但闯了进来,还说是贾玖把丫头们给惯坏了,不但屋里的这些丫头们不服气,就是贾玖也觉得史湘云今番是来者不善。

贾玖沉默了一会儿,道:“云妹妹,你这是怎么了?好像是哪里受了气儿一般?哦~我明白了,是不是宝玉又说了什么不中听的,得罪了妹妹?不如回头我让他给你赔罪如何?”

史湘云道:“不干宝玉的事儿。二姐姐,我敬你是年纪大又是最懂规矩的,有一桩事情我倒是想请姐姐帮忙评评理。”

“最懂规矩四个字我倒是不敢当。云妹妹,你这也说倒是叫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不知云妹妹今日这怒气匆冲冲的,所谓何事?”

史湘云道:“我听说姐姐自诩孝女,甚至为了维护父亲闹上金銮殿,为父亲也为自己赢得了好名声。就是不知道这怠慢母亲怠慢祖母之人可否当得起一个孝字?”(未完待续……)

14

史湘云这话却是有逾越了,他是客人又是小孩子,有些事情原来是轮不到他来说的。同样,也是因为他年纪小,有些事情由他来开口要便宜很多。换了别人,面对六岁的史湘云也许根本就不会在乎他说些什么,但是贾玖不一样,尤其是不孝这个罪名,绝对是贾赦一家子背负不起的。

贾玖比贾家的任何一个人都清楚名声在这个世界上的重要性。很多时候,为了名声、为了体面,人不得不咬牙忍受委屈。

贾赦也好,贾玖也好,眼下还没有撕开体面这张薄纸的资格。

心中拿定了主意,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是笑着对史湘云道:“云妹妹,你这话倒是让我有些糊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往我这个可怜的、比你大不了两岁的远房表姐的头上扣上不孝两个字?云妹妹,为何不说个明白也好让我分辩一二?”

史湘云今日过来。心中多多少少是憋着一股怨气的。他冲着贾玖而来,甚至连自己根本就没有这个资格在这里说这些话都忘记了。也无非是吃定了贾玖是个软和的性子。

也许是贾玖太过淡然,也许是之前贾赦之女太过包子。也许在史湘云的心中,贾玖始终是那个由着人磋磨的可怜虫。他忘记了,贾玖只是对于不会碍着自己的人淡然,若是碍到自己了,却是连面子里子都一并扒下。

史湘云道:“你是明知故问。”

“我明知故问?”贾玖眨了眨眼睛,拿着扇子遮住了自己的脸,却让史湘云,或者说史湘云的丫头翠缕更加注意自己脸上抹的仙人掌糊糊,略略沉默了一回。这才整理好措辞,道:“云妹妹说的祖母,这家里膝下有孙子孙女的,如今只有老太太和母亲,而母亲躺在屋里已经好几个月,两个侄女儿也没有任何不是。看起来云妹妹指的是老太太和老太太膝下的几个孙子孙女了,就是不知道云妹妹言辞之中指的是哪一位?大姐姐?哥哥?我?三妹妹?宝玉?还是现在还是懵懂婴孩的四妹妹、琮儿或者是环儿?”

史湘云瞪着一双大眼睛涨红了脸,道:“二姐姐,你是在消遣我么?”

贾玖道:“云妹妹。你这话倒是让愚姐委实糊涂。妹妹素来是个伶俐的,怎么说了这半天都没有说到点子上?妹妹就是要说愚姐不孝,总该告诉我,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好了。若是没有理由、无端地冤枉人。那就莫怪姐姐生气,下次的簪花会上,姐姐一定找上两位侯夫人好好说道说道。”

莫要说贾玖了。就是贾玖屋里的那些个丫头们也个个对着史湘云主仆怒目而视。就是翠缕也知道不好,偷偷地拉了拉史湘云。不孝这样的罪名可不是可以随便乱扣的。若是弄得不好。很可能会让两家成为死敌。史湘云是小孩子,上面的两位长辈或者数落一二也就过去了。可翠缕这个小丫头很可能会因此而送命!这叫翠缕如何不紧张?

史湘云以为贾玖是瞧不起自己,只顾着怒瞪着贾玖,却没有想到他的丫头却跟他有了两样的心思。

史湘云可以对贾玖不客气,可是翠缕却不敢得罪贾玖。作为贾母身边出来的丫头,翠缕原来是贾家的家生子,跟探春身边的翠墨一样,都是贾母送给小辈们的。按照贾家的规矩,贾母身边有一等丫头八人、二等的丫头十六人,三等的丫头十六人,下面的粗使小丫头若干。贾母原来的那些一等丫头们出去了,可是一等丫头的位子就只有八个,二等丫头有一半升上去了,另外的一半自然只能另外找出路。就好比袭人早早地就盯上了贾宝玉,并且通过史湘云进了贾母的眼,然后去了贾宝玉身边。翠缕和翠墨两个原来是贾母身边的三等丫头,只是赶上了时候,贾母突然将自己身边的那些个大丫头都放了出去,连不少二等三等的丫头也遭了殃跟着犯了事儿的父母家人一起被撵了出去。翠缕和翠墨两个运气好,家里人老实,自己也不是那等爱表现的人,借着这股子的风升上了二等。他们没有在二等的位置上呆很久,又碰上贾母将小红和晴雯两个送给了贾玖。贾宝玉之前就得了袭人,为了公平,贾母将翠墨给了探春、翠缕给了史湘云。

论升迁的速度,翠缕跟翠墨可以说是三级跳了,可是翠墨本人却不怎么开心。比不上小红这个炙手可热的大管家的女儿也就算了,比不上晴雯和袭人两个外头来的算怎么一回事?更重要的是月钱少了。

贾母身边的一等丫头的月钱就有一两银子,二等丫头虽然跟姑娘们身边的一等丫头的月钱是一样的,可是这姑娘小爷的身份地位直接决定了他们这些丫头们在其他丫头婆子们跟前的体面。像贾宝玉是贾母的心肝宝贝,就是他身边的粗使丫头也有人抢着做,可要是给探春这样的庶女做一等大丫头也有人要考虑一二。以前这位二姑娘养在老太太跟前的时候,谁都不把他当成一回事情,就是翠缕自己扪心自问,自己当初虽然不曾怠慢了这位姑娘,可在心里也不曾将这位姑娘当一回事情。可谁想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位二姑娘回到了自己的父母身边,得到了大老爷的疼爱不说,还成了嫡女。这些都是其次,更让翠缕心中不平的是,从下个月开始,这位二姑娘就要开始当家了。比起三姑娘和宝二爷,手里有钱又有权的二姑娘自然更威风一点。

翠缕现在就可以想象得到那些仆妇们对这位二姑娘身边的丫头们的巴结了。

对比之下,自己虽然成了老太太的亲侄孙女儿的贴身大丫头,可是史家的家境不好,就是史湘云这位史家大姑娘每个月就只有那么几吊钱,轮到他这个丫头,更是比贾家同等身份的丫头们足足少了一半,更不要说他在贾母的院子里的时候还能隔三岔五地能够得到一些赏钱。

也正是因为非常清楚贾玖如今的地位,翠缕才不希望史湘云得罪了贾玖。在翠缕的心中,自己如今伺候的这位姑娘,说笨也不至于笨得无药可医,说他聪明也不是聪明绝顶,很普通的一个小姑娘,有点小算计有点小聪明,却在很多时候有意无意地被那些丫头们当了枪使。只是自己现在是史湘云的丫头,也只能尽心尽力地伺候史湘云、为史湘云谋划。

翠缕知道,这葡萄的事儿说是自家姑娘给老太太鸣不平,其实还不是被下面的那些丫头们给闹的?说什么老太太没得吃了,其实根本就是下面的丫头们没吃舒坦。

翠缕赔着笑,道:“二姑娘,请恕婢子多嘴,其实我们姑娘是听说今年老太太屋里得的葡萄比不上往年的数儿,又听了先闲言碎语,被人撩起了火气。还请二姑娘海涵。”

史湘云喝道:“翠缕,你是我的丫头还是二姐姐的丫头。”虽然翠缕是贾母送给史湘云的,可是翠缕如此巴结贾玖,在贾玖面前这样小心翼翼,叫史湘云心里能够舒服才怪!

贾玖看了看史湘云,抬眼道:“小红,你把账本子拿来,外面的旧例和京郊庄子的账本也都拿来。”

小红应了一声,很快就指挥着几个小丫头抬了一只大箱子进来。箱子里面便是一本又一本的账册子。

贾玖道:“按照惯例,这账本子总不好给外人看的。不过云妹妹既然这样问了,我若是空口无凭的,只怕就是费尽唇舌云妹妹也不会相信。”说着就从账本里面取出了三份,打开来指给史湘云看,道:“云妹妹,你看,这是去年京郊庄子上送来的账本,这里明明写着‘进葡萄八百斤’,可是你看这里,这是总账,上面写着‘庄子上孝敬两百斤,外头采买三百斤’这是外头采买的账本,一斤葡萄十六两银子。云妹妹你可知道这后街上一斤葡萄卖多少钱么?”

史湘云已经傻了,直愣愣地道:“多少钱?”

贾玖道:“只要八百个钱。如今的官价是一两纹银兑换一千文,十六两银子就是一万六千文钱,这账本上买一斤葡萄的银钱在后街上足足可以买上二十斤。”(未完待续……)

15

史湘云听说这个的时候却是已经傻了,就是他再无知也知道十六两银子跟八百个铜板相差多少。可是贾玖还在往下面说:“云妹妹,你可知道,这八百文一斤的葡萄还是后街上的小贩看碟子下菜见是内宅里面伺候的丫头故而虚抬价钱的么?出了这宁荣街,外面一样的葡萄一样的品相也不过二三十文一斤,偶尔也有出价五十文的,但是从来就没有超过一百文。若是到了庄子上,漫山遍野都是葡萄,只要是吩咐一声,庄子上的小子们个个都抢着帮忙采摘,最多也就费几个铜板给他们买包糖吃!”

史湘云呆了半晌才道:“可是老太太那里……”

史湘云道:“既然外面的葡萄这么便宜,二姐姐为什么不打发人买去?为何在这里哭穷?”

贾玖看了看史湘云道:“云妹妹,有一件事情你大概忘记了,采买有买办。而我是没有这个权力管外面采买上的事情的。我能够做的,就是熟悉熟悉这些账本。然后管好自己的院子和后花园而已。若是老太太离不得这葡萄,我这里将自己的份例孝敬上去也就是了。云妹妹。你能告诉我,老太太那里的葡萄都是谁吃的么?”

史湘云道:“说了这半天,二姐姐,你不过是不愿意拿东西出来招待我就对了。”

史湘云觉得是贾玖看不起他,所以才不想拿好东西出来招待他这个表妹,却不知道贾玖自己才郁闷呢。跟这个熊孩子说了这半天,史湘云一点都没有听进去不说,还觉得自己是欠了他的。

贾玖也不耐烦了,道:“云妹妹。你也应该听说过,我们家刚刚分宗出来,又还了国库的银子,今年的租子还没有收上来,家里的银库却已经干了,就是这日常用度还紧巴巴的呢。下面的庄子就送来这么多的葡萄,还要留出祭祖的份儿。因为葡萄容易坏,所以是五日一送的,老太太那里的六十斤葡萄。就是云妹妹和宝玉敞开了肚皮吃,又能够吃多少?妹妹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么?好好的一篮子的果子放在桌子上,妹妹跟宝玉在碧纱橱面玩,那些个丫头们不说小心伺候着。自己倒在外面吃葡萄吃得开心,还嫌葡萄籽烦人!难道放在那里葡萄是给他们吃的不成?宝玉是个糊涂的,见他们颜色好。只要有胭脂吃,他哪里管他们是不是几两银子买来的。云妹妹。你也长点心眼儿罢。莫要被人当了枪使都不知道。”

史湘云涨红了脸,道:“原来在二姐姐心中。我就是那等傻丫头不成?”

说着一甩手就跑了。翠缕连忙给贾玖行了一个礼,急匆匆地跟了上去。

史湘云的年纪虽然小,可这脚步子却不慢,他冲进了假山,却是越想越委屈,忍不住红了眼睛,眼珠子在眼眶里直打转,让跟在后面的翠缕非常担心。

翠缕好容易追上了自家姑娘,见史湘云躲进假山里面,就知道史湘云不敢在人前掉眼泪,怕人笑话,当下便道:“姑娘,若是姑娘心里实在是不舒服,就跟婢子说说,婢子别的做不到,可好歹也可以给排解排解。就跟这次的葡萄一样,若是姑娘早早地跟婢子说一声,也许姑娘就不用去找二姑娘了。”

史湘云立刻就放下了脸,道:“难道你也认为二姐姐薄待了老太太是对的。”

翠缕道:“姑娘,二姑娘也说了,这葡萄这事儿,一来是留了一部分祭祖,二来是庄子上送的少,故而五日一送的。姑娘,六十斤葡萄,派到每天也有十二斤呢。一斤葡萄就有这么多,十二斤葡萄可足足能够堆满碧纱橱里的那张小圆桌!姑娘也知道的,老太太年纪大了,就是要吃葡萄也不过是茶前饭后的那么几粒而已,多的还不是都给了姑娘和宝二爷?姑娘您想想,您来了这些日子,宝二爷虽然跟您玩得极开心的,可是他屋里的那些个丫头可不干净。”

史湘云瞪着翠缕道:“你也要说袭人的坏话么?”

史湘云一年里头有大半年都在贾家,之前就是袭人伺候他的。那个时候袭人的名字还是珍珠,是贾母跟前的二等丫头。因为他伺候得好、对史湘云也尽心,史湘云在贾母跟前着实说了不少好话。可以说,袭人能够成为贾宝玉身边的大丫头,史湘云可是出了一半的力。在史湘云的心中,袭人就是他身边出去的,谁给袭人难看就是不给他面子。哪怕翠缕是他的贴身丫头,他也不许翠缕说袭人的不是。

翠缕心中微微叹息一声,道:“姑娘,你难道忘记了,前儿个宝二爷屋里的二等丫头,到底哪个婢子当时也没有看清楚,他居然拿着豌豆黄喂鹦鹉。就是边上有人阻拦,要他莫要糟蹋东西,当时那丫头跟下面的小丫头和婆子们吵闹的声音,姑娘也听见了。”

史湘云道:“我记得。也是那些婆子们太可恶,不过是一块豌豆黄,有什么大不了的?”

翠缕道:“姑娘,这可不仅仅是豌豆黄的事儿。鹦鹉也好,八哥也好,这些鸟雀原来就娇贵,只能用谷子养着。那豌豆黄油腻腻的,哪里是那些鸟儿能够消受得了的?姑娘没看见,到了晚间的时候,那只鹦鹉就没了。听说鹦哥姐姐还不开心了一整天。”

史湘云道:“有这事儿?我记得那只鹦鹉很机灵,还会背诗呢。”

翠缕点点头,道:“可不是。那只鹦鹉还是鹦哥姐姐****出来的呢。当年外藩进贡了一对金刚鹦鹉,高祖皇帝原本想将那对鹦鹉赏赐给先太夫人,可是先太夫人坚辞不授。后来这对金刚鹦鹉在宫里供奉的精心伺候下繁衍生息,在宫里生不少蛋,孵出了好些小鹦鹉出来。当时因为高祖皇帝很稀罕这对金刚鹦鹉,所以小鹦鹉出世之后,宫里的娘娘和小皇子小公主们都想弄一只,偏偏高祖皇帝将这头一窝小鹦鹉都赏赐给了太夫人,还派了宫里的供奉专门来打理这些鹦鹉。这些金刚鹦鹉看着是寻常的鸟雀,可实际上却代表着这府里的体面。要知道,这京里,除了宫里,也只有这府里有这么多的金刚鹦鹉了。”

史湘云沉默了一会儿,道:“你继续往下说……”

“是。”翠缕应了一声,道:“姑娘,我也是老太太屋里出来的。我们这些小丫头进来之前学到的第一句话就是做人要惜福。就好比这鹦鹉来说罢,明明这府里有专门喂鹦鹉的谷子,为什么那丫头非要用豌豆黄不可?还不是在下面的小丫头跟前显摆他得了上面的赏赐?老太太屋里时常备着各色的点心茶果,老太太一人吃不完自然是分给上头的姐姐们吃,上头姐姐们吃不完才轮到二等的丫头,二等的丫头吃不完这才轮得到三等的小丫头。那丫头既然是宝二爷身边的二等丫头,其实在老太太屋里也不过是三等的小丫头而已。这种点心什么的,上头姐姐们是不稀罕的,可是下面的小丫头们也有摸不着的。那丫头明着是拿着豌豆黄喂鹦鹉,其实还不是为了显摆?可是他自己糟蹋东西也就算了,何苦折腾那鹦鹉?那也是一条命呢。”

听到这里,史湘云也觉得没劲,道:“你就想说这些?”

翠缕道:“姑娘,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例子而已。明明是供奉上面主子们的点心,偏偏那些丫头们就有本事折腾。可是再怎么着也不能短了老太太的啊?那些丫头们可不管厨房里面能不能变出来,他们只顾着自己舒服了,却不知道有的时候厨房的人看见账本都想哭。若是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就跟今天一样,故意吵吵嚷嚷地说老爷和二姑娘短了老太太的东西,都是老爷和二姑娘不孝顺。姑娘可知道,这宅子里面有多少的事情,都是这么闹出来的。姑娘,您是老太太的娘家侄孙女儿,又不是这府里的人,何苦掺和到这些事情里面去。”

史湘云道:“你是说,我听到的那些都是有人故意这么安排的?可是不对啊?有关大老爷的事情,可是很早以前就有话了。”

翠缕压低了声音道:“姑娘,那宁可知道一心要算计大老爷的人里头,头一个就是二太太么?那些丫头会变成这个样子,跟二太太可脱不了关系呢。”(未完待续……)

16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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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事情家里的大人是不会跟史湘云这样的小孩子说的。就是贾玖,如果他不是穿越来的,如果事情不是因为从他大闹金銮殿而起,他也不可能知道。只是为了不让人觉得自己跟前身相差太多,他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耐。

目前看起来,他做得非常成功。至少连史湘云这位拥有野兽一般的直觉的小家伙都对他大喊大叫了,可见他被人发现被烧死的几率就少了许多。

贾玖用扇子挡住了脸,垂下了眼睑,低头不语。看见自家姑娘又成了这副模样,无论是锦绣还是晴雯都是满心无奈。

贾元春在这座宅子里蹦跶的时候,自家姑娘就退避三舍不肯与之相抗衡。如今连史湘云都可以打着老太太的旗号来找自家姑娘的麻烦,自家姑娘又是这副包子模样,不得不不叫锦绣和晴雯为贾玖担心不已。

晴雯在贾家毫无根基,赖家被全部发卖之后,他在贾家就更难过了,甚至想认个表哥干娘都没有人要,也就在贾玖即将当家之后才有人隐隐透出这个意思来。只是晴雯素来是个有心气儿的,见那些人都是见风使舵之辈,也歇了心思,一心一意地伺候着贾玖。只是他跟贾玖的日子不长,又是罪奴赖家送来的,虽然自认样样不输于其他人,可到底底气不足,难得遇到了事情,更是让晴雯起了几分心思。

只听晴雯道:“姑娘,要我说姑娘也太好性儿了。之前也是。明明不用对大姑娘那么客气的,姑娘偏偏就对大姑娘那么客气,还……可是最后大姑娘拥有了自己的院子养身子,姑娘却是脸上受了伤。”

女孩子的脸最是要紧。若是换了被伤的脸的人是晴雯,晴雯宁愿自己被打个半死。

晴雯也知道拈花法会的事儿不能宣扬,只得住了口。只是他在心中非常不服气,就是嘟着嘴,这脸上还是带着几分怒气。贾元春勾搭皇帝。结果贾元春不过是被贾母以将养身体的理由关了起来,可贾玖的脸却是被那些姑娘们给弄伤的,而那些姑娘们说不定就是奉了太上皇后娘娘的命令。

一想到两位姑娘不同的结果,晴雯如何不为贾玖担忧?

贾玖听了反而笑了:“晴雯。你一直以为我真的是什么脾气都没有么?或者说,你以为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听贾玖这么一说,屋里的几个大丫头都呆了。

贾玖笑道:“大姐姐被老太太和他母亲养得心高气傲,他跟他没了的哥哥一样都是看不清自己的人,甚至还比不得珠大哥哥。至少珠大哥哥轻易不会跟比不得自己的人来往,可是他的呢?居然去讨好薛宝钗。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他已经忍不住、打着回到宫里的主意了。毕竟薛家几辈子积累下来的人脉在有的时候还是能够派得上用场的。”

晴雯嘴快,忍不住脱口而出:“那姑娘为什么在见过贵妃娘娘之后,又让小红带话给大姑娘?”

贾玖笑道:“你们也以为我是为了帮大姐姐而讨好贵妃娘娘的?”

锦绣和绣橘两个对视一眼,道:“难道不是么?”

贾玖道:“你们要知道。万岁登基也有十多年了,就是登基以后的大选也选过了四届。试想一下,每次大选宫里至少会多出二十位妃嫔出来,再加上从宫女上去的妃嫔们,这宫里有多少人翘首以盼等着万岁的宠幸?贵妃娘娘在宫里面仅次于皇后娘娘。身份家世有,宠爱权力也有,只要他稍稍露出那么个意思,有的是人赶着上去巴结,哪里是非大姐姐不可的?就是当时贵妃娘娘被我的话打动了、对我有些好感,可出了门回过神,贵妃娘娘真的会抬举大姐姐么?毕竟大姐姐曾经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史。”

锦绣道:“那姑娘这么做的真正原因是……”

贾玖道:“没错。我的目的就是为了将大姐姐关起来。任何一个女人,如果失了贞洁还让人知道了,被关起来是最轻的惩罚,若是知道的人多了,就是被沉了塘也怨不得人。如果大姐姐老老实实的,不折腾有的没有的。不想着算计我们家,我也不会对他动手。可是他自己不老实,还借着老太太的威风来压我,甚至谋算着将我拖下水。我可不是那种等着别人出招自己疲于奔命的人,而是在事情出现苗头的时候就动手。我不仅仅会斩草除根。因为斩草除根实在是太粗陋。要做,就要把杂草下面的泥一起挖出来放在锅上蒸,等泥里面的草籽全部熟透了再把泥填回去。你们大概忘记了,我们家的那些婆子吧?他们都是被老太太和我那位好二婶宠出来的,最是嘴碎。就是我父亲他们尚且胆敢多嘴、编排不是,更不要说大姐姐这事儿,又劲爆又私密,还牵扯到了贵人。你们说他们会不会私下八卦说新闻?”

绣橘忍不住道:“可是姑娘,事关大姑娘,老太太会不会责怪姑娘?”

贾玖道:“责怪我?如何责怪?我不过是管着这里面的月钱、衣裳首饰、日常食材的分配,莫要说别的,就是拿钱去采买葡萄都做不到,更不要说往外面卖人了。我能够做到的也只有自己院子外加这后花园而已。别的地方,我可是有心无力。”

早在猜到贾元春有可能在拈花法会上做小动作的时候,贾玖就已经想好了全部的应对方针。如果贾元春乖乖的,或者说他做的事情在世俗道德规范之内,贾玖的设计当然一点用处都没有;可贾元春居然拿着自己的贞洁做赌注,那贾玖当然就不会让他称心如意。

贾玖当然知道贾元春成为皇妃的严重后果。他就是不想让贾元春成为皇妃。所以,借着贾家的奴才不那么严密的嘴让有关贾元春的事情到处宣扬开来,到时候就是贾元春进了皇宫,他也不过是一介玩物的身份。如果名声尽毁的贾元春还能够成为皇妃,那么皇帝一定是容不下贾家了,或者说,空虚的国库让皇帝不得不选择这条路。那个时候,说服贾赦会更容易,而贾元春要娘家建大观园,贾玖也可以理直气壮地拒绝,还不怕贾赦拖后腿。

在明知道贾元春不甘心离开皇宫的情况下,由着下面的人议论,甚至故意安排人在贾元春必经的路上聊天。像贾元春这样心高气傲的女子绝对忍不下被他看不起的奴仆的怜悯,再有吵闹不休的赵姨娘、一心攀附权贵的薛家和明面儿上天真无邪可字字句句都戳在贾元春的心窝上的贾宝玉史湘云两个,不愁激不起贾元春的破釜沉舟之心。而丽贵妃的到访更是锦上添花,让贾元春坚信自己是在帮他。

果然,贾元春没能抵御诱惑,跟皇帝打了野战,还让薛宝钗看了一场活、春、宫,人证物证都妥妥的。本来贾母将贾元春关起来是为了保护贾元春,甚至贾家的奴才在张家妯娌的管理下也都老老实实的,根本就不敢在张家妯娌的眼皮子底下作鬼。贾玖本来还担心随着时间的推移贾元春的事情会淡下去,可是史湘云却为了区区一点子葡萄闹了出来。真是老天都站在他这一边。

锦绣迟疑了一会儿,道:“姑娘,您既然事先都已经算计到了,为何由着大姑娘那么做?还赔上了自己的脸?”

贾玖道:“你以为我阻拦了,大姐姐就不会那么做么?不,他还是会动手,甚至还会游说着老太太帮他。若是我之前轻举妄动,那么不但不能达成目的,还会让老太太对他怜惜不已。只怕从此以后他的小动作不断,我也不耐烦次次都被动地折腾,还不如一次就把他摁到泥里面去。而且,女孩子太过强悍总是不好的。我已经代行宗妇之责,如今又开始管着这里面的事儿,若是再跟背后站着老太太的大姐姐争执,只怕我就是做得再好,外面也会觉得我太过厉害,小小年纪就已经可以见到胭脂虎的作派了。所以,有的时候装软弱还是很有必要的。”

锦绣这才觉得有些不好:“原来一切都在姑娘的算计之中。我明白了,姑娘之前不肯告诉我们是害怕我们露了痕迹,而现在告诉婢子们,则是看到我们人心惶惶,故而让我们安心。”

贾玖道:“你们知道就好。”

贾玖话音一落,屋里的丫头们都舒了一口气,相识而笑。似乎多日以来笼罩在他们心口的阴霭在这一瞬间都消失了。

贾玖见自己的丫头们都安定下来,道:“你们是我的丫头,也知道我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好歹也该相信我些个才是。这些话你们也都烂在自己的肚子里,不要外道,平日里则管好我们院子里的这些小丫头们。至于外面的奴才,又不是自己人,没必要多费心。如果我所料不差,云妹妹该回来了。你们快帮我打水洗脸。这连环计少不了云妹妹这一环呢。”

诸丫头一听,连忙齐声脆生生地应了一声是,然后就各自忙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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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伤口

进过翠缕的扫盲之后,史湘云终于知道自己错了。设身处地,若是他的父亲在世、他的叔父们身上没有爵位而故意折腾,他也会做得比这位表姐更过分,就是当场摔杯子砸茗碗也做得出来。对比之下,这位二姐姐对自己已经很好了,不但没有怪罪自己,反而甚是诚恳地教导自己、告诉自己那些自己从前一直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换了老太太也好、自己了两位婶娘也好,只怕没有这个耐心告诉自己这里面的门门道道,说不定还觉得自己一直懵懵懂懂下去才是好的呢。

就是年纪小,史湘云也是知道自己每月的那几吊钱是比不上探春每个月的二两银子的,更比不上贾宝玉每月十两的月钱。而且自己是史家长房嫡长女,就是爵位和祖业给了自家三叔,可父亲的私产和母亲的嫁妆呢?

史湘云忍不住想着,从来没有人在自己面前提过那些东西,是不是那些东西如今已经不在了、没有了?

史湘云素来是有些侠气的,而侠者无外乎是怜悯弱小。话本传奇上的侠者锄强扶弱,往往是小孩子心中的偶像。但是很多时候,侠者也不是那么正大光明,偷鸡摸狗,不管事情的起因与经过,看见人家日子过得比自己好就看对方不顺眼、仗着自己有几分能耐就给对方下绊子,说白了,很多侠者,挂着侠的名义,其实说白了,不过是给自己的仇富心态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

史湘云也向往着话本传奇里面的侠者,而且他也走入了误区,更甚者无论是贾母还是他的叔叔婶婶们都不曾好生教养他。史湘云是史家的姑娘,只是贾母的娘家侄孙女儿,又不是亲孙女儿,贾母连自己的亲孙女儿都没有这么多的精力教导,更何况史湘云?至于史家的两位侯夫人,之前是史湘云基本上养在贾母跟前,很少跟他们相处,相信从今往后。有了心结的史湘云怕是更不愿意听他们的了。

但是史湘云身上的侠气耶不过是那么一点点罢了。他跟林黛玉不同的是,林黛玉敢做敢当,明明是贾宝玉带来的《西厢记》,因为看过了。就是薛宝钗说得也不全对,他也认了。而史湘云则相反,他若是做错了事情,绝对是死不认账的,就好比那林黛玉比戏子一事。史湘云原来不肯回去跟贾玖道歉的。可是当不得翠缕在他身后鼓动他:

“姑娘,您只看见了大姑娘被关起来,却没有看见大姑娘好吃好喝的、如今都胖了一圈;您只看见了二姑娘风光体面,却没有看见二姑娘被大姑娘牵连、那张脸上都是血口子。这些日子以来,二姑娘脸上都抹着厚厚地一层绿糊糊,看惯了是不觉得。可是婢子听说,那层绿糊糊下面,二姑娘的脸上可都是血口子!这是太上皇后娘娘知道大姑娘做的事情之后,不能直接惩处大姑娘故意拿二姑娘撒气、告诫这府里的缘故。”

史湘云瞪大了眼睛,道:“真的?”

翠缕道:“可不是真真的。姑娘忘记了。之前婢子跟晴雯都是老太太屋里的二等丫头,因为他手巧、做得一手好针线,所以婢子经常跟他讨教针线,我们两人的关系也不错。晴雯就亲口说的,二姑娘的脸上被人用指甲斜斜地划了好几道一寸来长的伤口。更麻烦的是,那些大姑娘们用的是官粉、胡粉,这些这些胭脂水粉为了达到更好的润白效果,里面可都是掺了砒霜的!姑娘,你想,外面的药铺子里面卖的砒霜大多是为了毒老鼠。可见有多厉害!那些砒霜通过指甲进入二姑娘脸上的伤口,让二姑娘可着实吃了不少苦头。这些日子以来,二姑娘休息不好、胃口也不好,头还疼。更要命的是。到了第三天,这些伤口就开始溃烂、化脓、出血。二姑娘知道这是太上皇后娘娘对家里的告诫,连伤药都不敢涂,只能自己动手将脸上的脓和毒血都挤出来。听晴雯说,二姑娘脸上都是血口子!耶不知道那张脸有没有痊愈的那一天。”

史湘云听得毛骨悚然,道:“怎么可能?若是二姐姐脸上伤得那么厉害。为什么老太太这边一点表示都没有?”

翠缕道:“姑娘,女孩子的前程都在这脸上,若是二姑娘的脸真的坏了,这前程自然也完了,老太太自然会更看重大姑娘,哪里会顾及二姑娘?!”

很多时候,所谓的同情心是没有理由的,只是看着某一方比较惨,故而更偏向某一方而已。跟史湘云这样,他之前是看到了贾宝玉的待遇不比以前,又听见有人编排贾元春的不是,故而一厢情愿地认为是贾玖的不对。可是听自己的丫头翠缕这么一说,史湘云心中立刻偏向了贾玖。

只是,史湘云刚刚对着贾玖发了火,这会儿就是好奇贾玖的脸长成什么模样,他也开不了这个口。

翠缕是个好丫头,见史湘云迟疑,立刻在边上撺掇着,道:“姑娘,说起来婢子也好奇呢。听说宫里人折磨人的手段厉害着呢,二姑娘受的这犯罪说不得就是太上皇后娘娘的手段。姑娘何不偷偷地去瞧上一瞧?这些手段,我看两位夫人也好、老太太也好,都不见得会教姑娘,也只有让姑娘自己多看多见识才能够学到手呢。”

史湘云心中一动,这脚下也跟着动了。

史湘云虽然不是真正的聪明人也不是真正的傻子,他自然知道什么是对自己有利的。若是能够看到贾玖如今的模样,他自然能够领略到更多。而且,听翠缕一番解释,他也知道,这座宅子如今的主人是贾赦,跟贾玖保持较好的关系是眼下他必须做好的事情。

权衡利弊之后,史湘云终于踏入了贾玖的院子。

院子门口虚掩着,耳房里面传来隐隐的说话声,那是王善保家的在对小丫头们训话。从院门口这里可以直接看见贾玖的屋子里。这个时候,贾玖的卧室的窗户大开着,史湘云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贾玖坐在窗下对着镜子摆弄着自己的脸。而贾玖屋里的丫头们,除了少少的几个在姑娘跟前伺候着,其余的小丫头们也多不在。

史湘云蹑手蹑脚地带着翠缕顺着游廊走到贾玖的卧室的窗下,再度偷偷地往屋子里面张望,结果一抬头,就对着贾玖脸上的血窟窿。史湘云吓得惊呼一声,这个时候要捂住自己的嘴、隐藏踪迹却是迟了。

贾玖一抬头看是史湘云,立即招呼丫头们请史湘云入内。史湘云来到贾玖的卧室里面等不及与贾玖见礼就开了口,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二姐姐,你的脸……”

“化脓了,不挤干净不行。”

史湘云道:“是拈花法会上受的伤?”

“妹妹已经知道了?”

“我只是听说姐姐的脸被人掐肿了,却没有想到会伤得这么厉害。”

贾玖道:“诸位姐姐也不是有心的。只是闺中女儿大多留着指甲,又染得极为漂亮。这指甲略略不小心带上一点儿半点儿的,就成了这样了。只是我也不知道诸位姐姐到底用了些什么东西染指甲,只能用这个办法一点一点地挤掉脓包和毒血。这样做的好处是,一次最多也就两三个地方出现血窟窿不会跟宝姐姐那样出现大规模的红斑,不好的地方就是血窟窿特别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从前的光洁,更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疤痕。”

史湘云道:“对了,宝姐姐。宝姐姐也是一样的伤么?”

贾玖愣了愣,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自己是如何受伤的,我自己自然是知道的。可是宝姐姐到底是怎么伤着了,宝姐姐不说,薛家姨太太又语焉不详,我也不好乱开口。”

史湘云凑近了、看了看贾玖的脸,道:“看着好可怕,这里红红的一大块,还在流血呢。”

贾玖道:“这红红的是挤的。至于中间的伤口,就是要他流血,直到把伤口里面所有的毒血都挤出来,摸上去伤口也不再硬硬的了,然后等伤口略略结痂了,这才能用这捣烂了的仙人掌敷上。也亏得这仙人掌,以毒攻毒,逼出伤口的余毒,不然,只怕我整张脸都会溃烂吧。”

史湘云听了心中委实不忍,道:“之前姐姐什么都不说,虽然把脸涂得绿呼呼的,却是一点都没有露出来,我还以为问题不大。”

贾玖道:“是不大。不过是多了几个小口子,等余毒都清了,不再化脓了,再由着他慢慢长好便是。需要的也只是时间。横竖我的年纪也不大,慢慢养着也就是了,何苦让长辈们也跟着担心?”

史湘云道:“前两天,二姐姐也是这样去张家的么?”

贾玖道:“那当然。那天正好是风御医给张家老太爷请脉的日子,风御医也说我用对了法子也用对了药。”

18份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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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贾玖道:“风御医说,大户人家的女孩子很少用外面的胭脂水粉,因为那被人动手脚的几率委实大了些,更不要说有些采买上的人为了截留更多的银钱,往往都是以次充好。所以我脸上的伤虽然看着小,可要是用了药那才麻烦。伤口小,伤口上附近到底有哪些种类的胭脂水粉,又是用什么制成了,我们一无所知,就是对症下药也没法子。也只能以毒攻毒,等余毒逼出来了、伤口也愈合了,再用珍珠粉掩盖伤口罢了。风御医说,也亏得我们家有仙人掌,不然这余毒还不会排得这么快呢。”

史湘云点点头,想了一会儿,道:“那这个法子对宝姐姐有用么?”

贾玖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宝姐姐是如何受伤的,也不知道宝姐姐能不能狠下心对自己的动刀子。我可是拿着这耳挖子狠狠地将藏在皮肉里的脓水硬挖出来的。宝姐姐可是全身都是那个样子,有些地方还不知道能不能动刀子。事关宝姐姐的未来,我也不好胡言乱语。”

史湘云道:“管他呢。若是姐姐不嫌弃,那就由妹妹跟宝姐姐说,至于做还是不做,都由宝姐姐自己决定。说起来,二姐姐,你的院子好清静呢。”

贾玖笑道:“是啊。荣禧堂已经收拾好了,后天父亲母亲就要搬去荣禧堂,就是这些丫头婆子们也要重新分派,好些人是父亲母亲用惯了的,自然是要跟着去荣禧堂,我就让那些他们下去收拾东西了。云妹妹,你且等一等,我先将脸上收拾好了,这再与妹妹说话。”

史湘云轻轻地应了一声。他就坐在贾玖的对面,眼睛也好使。他清清楚楚地看见,贾玖用耳挖子小心翼翼地在伤口上轻轻的按着。等找到了地方便是狠狠地往下一挖,脓水立刻带着大滴大滴的血珠子迸溅出来,没了脓水堵着,下面的血却是止不住地往下淌。贾玖拿着丝绸的帕子拭去脸上的血迹并且不停地挤伤口。让更多的血流淌出来,看得史湘云是浑身不自在。

尤其是那一张张浸透了血的帕子,哪怕是被火蛇吞噬了,可是帕子上的斑斑血迹依旧触目惊心,让史湘云非常不安。

过了好一会儿,贾玖脸上的伤口终于不再流血了,贾玖又慢慢地糊上一层厚厚的捣烂的仙人掌肉泥,这才让丫头们取下米白撒花披肩、收拾好妆镜,这才重新布置了炕桌上了茶果。

这次进来的时候,史湘云就觉得贾玖几个大丫头的神情就不如以往。他知道对着贾玖发脾气是自己不对。也难怪这些个丫头们对自己淡淡的,可是贾玖似乎对自己一如往昔,倒让史湘云觉得这个二姐姐委实好气度。

若是换了贾宝玉,这会儿不是坐在边上生闷气就是低声下气地赔罪了。但是也是这样的贾玖让史湘云有些疑惑对方对自己的态度。是不是对方根本就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故而不在意自己的态度呢。还是对方真的是天性如此,绵软得谁都可以拿捏?

正当找不到话题的当儿,就看见贾赦兴冲冲地跑来,慌得贾玖跟史湘云两个连忙出迎。贾赦看见史湘云在此,也只是微微咳嗽一声,说了几句好话,然后就从袖子里取出一只巴掌大的錾金兰花银盒子对女儿道:“丫头。这是你曾祖母早年的心爱之物,一支极精致极小巧的凤头簪。你如今年纪小,太过繁复的首饰反而不好看,倒是这个日常戴着也好,外出作客也好,都是顶好的。这簪子我已经叫人拿去外面炸过了。上面已经失了颜色的珍珠我也换了。你戴上让我看看好不好看。”

贾玖看那凤头簪,着实精巧,那小小的簪头居然还不如自己的手心来得大,更让人惊叹的是,那凤头上衔的流苏。居然是一色的米珠,衬得下面的大红珊瑚越发明艳动人。

米珠稀少,品相几乎完全相同的上等米珠就更少了。而能够加工米珠的工匠就越发难得。这支小小的凤头簪的工艺水平可不是民间的匠人能够达到的,能够做到这个地步的匠人基本上都是皇家造办处的好手。

贾玖不清楚这支小小的凤头簪的贵重,贾赦不会跟女儿说他在这支簪子上花费了多少钱财和人情,可史湘云不是笨蛋,或者说,常年在贾母身边,又对比过贾家和史家两家女眷的生活水平,史湘云比贾玖和贾玖的那些丫头们更清楚这支簪子的贵重程度。

这支簪子最初的时候应该是贡品,被赐给老太夫人之后,又传给了贾赦,如今更是给了贾玖。

让史湘云眼热的不是这支簪子本身的价值而是他背后代表的含义。这种簪子一般是留给家里的长子媳妇长孙媳妇的,却被留给了贾玖,这份宠爱和体面却是史湘云求而不得的。史湘云父母双亡,自幼又在贾家这边的日子比较多,跟两位婶婶都不亲。他有的也不过是史家女孩子应有的份例。问题是史家的家境比不上贾家,两位侯夫人的管家方式又跟贾家完全不一样。在贾家,贾母是讲究排场讲究享受讲究生活情趣的,受贾母影响,贾家在内宅里面的开销可不少。而史家呢,两位侯夫人更注重自己的名声一点,相对而言也更讲究勤俭一点。加上史湘云跟他们又不亲近,他们待史湘云自然也只剩下面子情分。当然史家的女孩儿该有的史湘云都有。

史湘云既然是被称为史大姑娘,自然是因为他是史家年纪最大的女孩子。在史家其他的孩子都很小的情况下,他也只能跟贾家的女孩进行比较。探春是养在贾母跟前的,贾母素来喜欢探春的精明与伶俐,探春的日子自然不差;贾玖回到父亲身边之后,贾赦更是宝贝这个女儿,去外面淘换好东西,必定给女儿也弄一份。

就跟今天这样,除开这凤头簪不说,贾赦还给贾玖准备了一尊玛瑙香炉。用贾赦的话来说就是:“自打你那位婶娘当家以后,这家里是一年不如一年了。不说妹妹在家时候的金尊玉贵,就是你那位堂姐在家的时候,家里哪里短了他的香?也亏得他还有脸说自己贤良、勤俭持家?少折腾些有的没有的,你们姐妹几个也尽有了。我自己的闺女自己心疼,这是我在琉璃厂那边淘换来的,虽然不是什么古董,却胜在用料好、做工精巧,你这样的小娃娃用着正好。”

贾玖笑道:“父亲,如今女儿脸上还没有好,怕被香灰扑了,可不敢用香呢。”

贾赦道:“就是现在不用,日后也要用的,哪怕是摆在屋里也好看。如今你也要开始读书了,书房里的大件家具和字画都留给你,就是书籍也都是为父挑选出来的新书。若是你有什么自己想要的书籍,那就只能靠自己抄写了。院子里的这些盆景花鸟也都给你,就不搬走了。”

贾玖靠着父亲道:“父亲,您都不要了么?廊下的鹦鹉也不要了?”

贾赦道:“最喜欢的那只为父当然带走了,其他的都给你。以后呢,为父住在荣禧堂正房,你母亲身体不好,就住荣禧堂东北角的大院儿里。荣禧堂里人来人往的,不方便你母亲调养身子。那大院儿的后门就对着这前面正门,你照顾你母亲也方便。”

“是,父亲。”贾玖应了,又想起一事,道:“父亲,后面厨上的几位妈妈父亲要带走么?父亲是吃惯了他们做的菜,若是离了他们,女儿怕父亲吃饭不香。”

贾赦道:“那你呢?”

贾玖道:“女儿这里倒是不妨的。就是新上来的婆子做的菜不够地道,慢慢调教着也就是了。”

贾赦点点头,道:“也好,我记得这厨房里有三个婆子,各有各的绝活。我只带这三人走,其余的人就带一半,剩下的还是留给你,让他们老人带新人,总比全部都是新人来得好。”

贾玖迟疑了一下,方才道:“父亲,如今老太太的饭还是在大厨房上做么?女儿怎么听说老太太的份例也短了?若是真的短了,那就是女儿的不是了。”

贾赦摇摇头,道:“家里就是再难,也不会短了老太太的份例。只是分宗以后,老太太说了,他的户籍依旧留在东府,我们一家子却是已经分出来了。所以老太太院子里的茶房依旧保留,另外辟了一个院子给老太太做厨房。老太太每日的伙食银子是二十两,这已经不算在那三万两之内,而且也是按年给的。至于老太太到底是怎么用这七千二百两银子,那就不干我们的事儿了。对了,为父搬走以后,你这里的份例还是按照以前。”

“诶?可是这是不是太……”

贾赦道:“要的要的,你要照顾你弟弟,又要打理着后花园里的事儿,日后小姐妹们有个什么事儿要做东,难道还要临时叫人采买去么?你手里宽松一点,照应你弟弟你侄女儿们也方便,就是偶尔孝敬老太太也不用挤自己的份例。要知道,你们这样一点点大的孩子,最是不能饿了肚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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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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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是幸福感是比较出来的,而不幸则会在幸福的对比下显得越发显眼,让人难以忍受。贾宝玉是那个真正幸福的孩子,有个疼爱他的祖母,有事事为他打算的母亲,即便父亲不怎么见他可对他依旧抱有极大的期望。哪怕是二房已经倒霉落魄的今天,贾宝玉依旧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除了最开始的几天的震动之外,依旧没有人敢在背地里说他一句不是,就是下面明知道贾家是贾赦的天下、贾宝玉不过是客人的婆子们也害怕被贾母责罚,要知道从王爷驾临开始,贾母已经发卖了好几次人了,这些人都是说了贾宝玉的八卦或者说二房倒霉了、宝二爷的将来也不过尔尔这类话罢了。

有这样全心全意地保护着自己的祖母在,那些闲言碎语根本就没有进贾宝玉的耳朵,甚至有的婆子为了讨好贾母而巴结他,使得贾宝玉的日子反倒比以前还略好些。尤其是贾母从贾政那里将贾宝玉带回来之后,贾宝玉的日子更轻松了。之前有王夫人、贾政、贾元春三座大山压在他的头上,让他不得不偶尔拿出书本装装样子。现在,王夫人被关进了佛堂,贾政被母亲训斥了一通,就连仅剩下的会关心贾宝玉读书情况的贾元春也以需要调养身体的理由不曾出现在贾宝玉的面前,贾宝玉终于可以跟掉进米缸里的老鼠一样,自由自在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不同于被贾母娇惯的贾宝玉,史湘云没有父母,而且跟他的叔叔婶婶们也不亲。以前的史湘云还可以在贾玖的身上找到优越感,而现在,这点优越感却是一点儿都不剩了。贾玖的前身跟探春一样都是庶女,但是王夫人想要贤良的名声,私底下赵姨娘又争,所以探春的奴才们都很不敢作践这位三姑娘,只能作践贾玖的前身出气。

但是现在贾玖得到了贾赦的认可。

贾赦才是贾家名正言顺的主人。因为他的容忍和退让,贾母才能够在贾家呼风唤雨,同样,也只有贾赦的认可和时时上心。下面的奴才们才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拿回自己的家业祖业、拿回荣禧堂、发卖了过半的奴才,贾赦在将军府里建立了自己的权威,而且这份权威还是受到国法的承认的。就是下面的奴才再看不起贾赦,他们也畏惧贾赦的权势,尤其是贾赦掌握着他们的生杀大权。如今这些奴才的嘴里可吐不出有关贾赦的不好的一个字来,就是有也是背着人偷偷摸摸地说贾政的不是。贾赦可不是贾政,就是听见了有关自己兄弟的坏话也当作没有听见,若是贾赦知道有人说贾政的不是,一顿板子是少不了的。

有了这样的贾赦在后面撑腰,又正式接过了家里的账本的贾玖自然就成了将军府里无数丫头婆子们讨好的对象(男仆们等闲见不得贾玖的面。在贾赦搬入荣禧堂的今天,他们更是没办法迈过那道门槛。)。外头买来的丫头们自然是尽心尽力地伺候着贾玖,赶着表现好让上头的主子们,尤其是贾玖能多看他们一眼;家生子的丫头们和那些婆子们就更加巴结了。贾家的奴才们背地里做的事情其实如今也不过刚刚露出了冰山一角。之前两次大的查抄、发卖家里的奴才,那是因为那些奴才们居然胆敢对主子们动手。可除了那些胆敢对主子下毒手的奴才及其亲眷,还有好些奴才私底下也不干净。

真是天下的乌鸦一般黑,赖家、周瑞家等奴才和他们的亲属都被下狱的下狱、发卖的发卖,可贾家还有许多事情没有被查出来呢,就好比这采买上的问题。这些问题,张家妯娌也都发现了,可是他们到底是外人。不敢直说,只跟贾赦略略提了提。贾赦如今正忙着料理手里的庄子田地的事儿,倒没有这个时间来处理这个,只能暂时压下。

可是能从贾家揩油的奴才哪个不是人、精、子?史湘云为了葡萄的事儿火冒三丈地冲去找贾玖,从贾玖哪里回来又换了一副神情,这些奴才就知道不好。赶着鬼节刚过、贾玖正是接过账本,他们就送来了各式的礼物。有时鲜的花卉,也有外面淘换来的各种有趣好玩的东西,当然,也有不那么聪明的人送了如今京里时新的金首饰。当然。贾家是暴发户人家,贾家的奴才有修养的就更少了。这些奴才们淘弄来的玩意儿就是贾玖屋里的一等二等的丫头都看不上,更不要说贾玖这个正儿八经的小姐。就是他喜欢,也不过是点点头然后丢在箱子里罢了。若是天天拿在手里把玩,一准儿被人笑话。还有那些金首饰,留着赏人倒是可以,可要是真的上头了,也会被人取笑。可贾玖可不会用金首饰打赏丫头——若是以后他的丫头们大了,送一套金首饰作陪嫁,那还使得,可现在未免早了些。

贾玖也知道这些奴才们的意思,不过是希望他高抬贵手的意思,贾玖也没有急吼吼地将人捆了,只是通过身边的丫头们告诫那些奴才,尤其是采买上和厨房里的人,赶在今年年底之前将贪污的银子交上来,他可以既往不咎。可要是抱着什么侥幸的念头,或者是还想动什么手脚把自己一家子赎出去,就莫要怪他不给他们留一丝体面。

贾玖身边的丫头们也透出话儿来,只是将事情的严重性夸大了好几分:“……你们以为这些日子以来,张家两位奶奶真的什么都没有做么?这账本的事儿就是张家奶奶一点、一点查出来的,老爷更是早早地知道了。老爷没有开口,也是如今外头的事情没有撕撸干净,这才缓上一缓。姑娘也知道,这些都是那边的人做出来的事情,原来跟各位妈妈们没有什么关系,毕竟往年这些肥缺也不是各位妈妈们管着的,各位妈妈们也不过是按照老规矩办事儿。只是各位妈妈们也太贪了,已经是上上份儿的月钱还弄这个,就是我们看着也不像。各位妈妈们也是熬了大半辈子才出的头,何必将自己半辈子的辛苦和几辈子的老脸都折腾进去?横竖各位妈妈当差的日子不长,若是可以,还是都改了罢。……”

这些婆子们既然当初没能成为贾母、王夫人得用的人,自然不是那种胆大妄为的,得了话的,不免心中惴惴的。有些胆小的听了这话又是满心的惭愧,就是找了理由推脱,却也知道这样的理由是骗不得人的。尤其是那些买办们,他们也知道,除了某些特殊商品,其他的东西买多了卖家总是愿意给些折扣的。就是不用虚报价钱,光那些折扣也足够他们过得舒舒服服的,自然不愿意丢了差事还把一家子都给折了进去。

事情看着小,可实际上也不小。

贾赦搬进荣禧堂那日,荣禧堂里乱哄哄的。贾赦搬走了,贾玖搬进前面的正房,他这里也是乱哄哄的,无数的丫头婆子赶着讨巧,动静大得连贾母这里的贾宝玉、贾探春和史湘云都看见了。

贾宝玉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觉得今日的丫头们很是浮躁,好几个小丫头都没有心思当差,还不时地走动、交谈,可若是他上去问了,这些丫头们又笑着道无事,然后各自散开,没一会儿又在另外一个地方聚集起来说话。

这些丫头们这样反常,贾宝玉当然是注意道了:“今儿个可是有什么大事么?这么这些丫头们都有些不对呢?”

贾探春低声道:“大老爷搬到正房去了,二姐姐也要挪屋子。这些丫头们想去帮忙顺便讨赏钱呢。”

贾宝玉大吃一惊,道:“怎么。连二姐姐也要搬走了?”

史湘云笑道:“什么搬走了。二哥哥,你听错了呢。二姐姐不是要搬走了,而是要挪到正房里面去,就是挪进之前大老爷住的屋子呢。我听说大老爷亲自给二姐姐挑了一套全新的黄花梨家具,可是二姐姐不喜欢,说是喜欢檀香味儿。大老爷拗不过二姐姐,最后只得同意,却没有把黄花梨的收起来,而是搁在了厢房里面,说是若是有个客人来了也方便。”

探春吓了一跳,道:“我记得东面那座院子足足有五进呢,就是这第三进还有一个足足半亩的荷塘。这么大的院子就二姐姐住着?大老爷对二姐姐也真好。”

史湘云道:“还有琮儿呢。”

探春一愣,继而笑道:“也是,就是琏二哥哥娶了亲,只要未满七岁,只怕琮儿还是会跟着二姐姐的。如今他们可都是大太太的孩子。”

贾宝玉倒是对贾琮不感兴趣,只是道:“果真?我就知道大老爷那里的荷塘收拾得极好,加上前面院子里的各种花鸟,也只有那么精致的院子才配得上二姐姐那样的人品呢。可惜了,什么时候我也能去见识一二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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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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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明知道贾玖跟贾宝玉是嫡嫡亲的堂姐弟,就是明知道贾玖跟贾宝玉直接什么事情都没有、也不可能有,史湘云的心中还是非常不高兴。史湘云觉得自己的心里面涩涩的,却是说不出的万般滋味在心头。他不喜欢贾宝玉夸奖贾玖。没有什么理由,也说不出什么理由,只是单纯的不喜欢。

他笑着道:“二哥哥,你既然喜欢那院子,就去二姐姐的院子里坐坐又何妨?难不成二姐姐会把你撵出来了不成?”

贾宝玉叹了口气,道:“云妹妹,二姐姐变化好大。若是换了以前,我就是在他院子里呆上一天也是不妨的,可若是现在我去二姐姐哪里,就是二姐姐自己不说,二姐姐身边的姐姐们也会不高兴。还有琮儿,每次见到我必会扯我的头发。”

史湘云道:“难道二姐姐回了大老爷身边就连你这个弟弟都不认了么?”

袭人插嘴道:“云姑娘,您还别说,二姑娘自打回了大老爷那边,就连给老太太请安都很少来了。”

正好茜雪端着果盘从身边经过,道:“袭人,你还是积点口德吧。什么叫二姑娘回了大老爷那边就很少给老太太请安来了。明明是那日老太太亲口说的,让二姑娘多多照应家里,为长辈分忧的。二姑娘跟两位姐儿只要在初一十五的时候过来给老太太请安就可以了。这话也是老太太说的,不要说老太太屋里的姐姐们,就是我们哪个不清楚的?”

史湘云这才想起来,道:“说的也是,老太太说这话的时候,我也在呢。”

袭人方才想起自己粗心大意之下,居然犯了大错。自打挤走了媚人,袭人就是贾宝玉屋里的一把手,可以说事事顺心。他得贾宝玉倚重。又是因为史湘云举荐这才得以伺候贾宝玉的,居然一时大意,在三位小主子目面前说起了贾玖的坏话。

贾玖可不是媚人这样的丫头,能够让袭人编排。今儿个一个不小心。让人传到了贾赦的耳朵里面,只怕他落不到好去。只是袭人也知道,若是他此刻辩白,也只会越描越黑,让人觉得他居心叵测。

袭人就是有这样的痴病,就连曹雪芹也在书里这样形容他:……原来这袭人是贾母之婢,本名珍珠,贾母因爱宝玉,生恐宝玉之婢不中任使,素知袭人心地纯良。克尽职任,遂与了宝玉。宝玉因知她本姓花,又曾见前人诗句有:“花气袭人知昼暖”之句,遂回明贾母,即更名袭人。这袭人有些痴处。服侍贾袭人母时,心中眼中只有一个贾母;今跟了宝玉,心中眼中又只有一个宝玉。只因宝玉性格乖僻,每每规劝.宝玉不听,心中着实忧郁……

曹雪芹在书中的总纲就是甄士隐、贾雨村,正话反说。他夸赞袭人心地纯良、恪尽职守,这八个字到底是全然的褒义词还是明褒实贬。那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是,袭人跟薛宝钗一样,私心慎重一心要将贾宝玉拿捏在手里,这也是事实。说的心地纯良,可纯良到教贾宝玉装样子糊弄长辈的人也是他;说他恪尽职守,可没有过明路就跟贾宝玉滚了床单的人也是他。更不要说。他多次在史湘云和薛宝钗面前说林黛玉的坏话这种明显是丫头不能做的事情。

现在,袭人还没有跟日后那样得到上面的全盘信任,也没有跟贾宝玉滚过床单,更没能将贾宝玉全然拿捏在手里。甚至于现在贾宝玉屋里还有好几个人都不服他。

袭人也是聪明人,他道:“按理说。这话原来不是我们这样的丫头该说的。可是二姑娘也太实诚了些。就是老太太开了口,可是作为孙女儿,二姑娘也该恪守礼仪。就是不能进来给老太太请安又如何,在门外给老太太磕个头也是个礼。好歹老太太也是二姑娘的亲祖母,年纪也大了,喜欢儿孙环绕,二姑娘这一个月就来那么几回,也难怪老太太会时常望着门外发愣。”

史湘云一听,心中着实熨帖,道:“正是这话。”

这两人一搭一唱之间,就往贾玖的头上扣了一顶不孝的帽子。茜雪看了看袭人,扭头捧着果盘进屋去了。

他也是贾母赐给贾宝玉的丫头,甚至资格还比袭人还老些。袭人未曾进来之前,他就已经是贾宝玉身边的大丫头了。袭人的心思他看得明明白白,不就是挑起上面的主子们的不合,好给自己牟利么?作为家生子,茜雪看得比袭人清楚。别看贾宝玉得老太太的欢心,就算是贾宝玉要星星贾母不会给月亮,贾宝玉依旧是借着贾母的光住在这里的客人。这座宅子的主人依旧是贾赦一家子。就算是被赐给了贾宝玉、成了贾宝玉的丫头,茜雪也不会看错真正的主子。

但是茜雪不说,并不意味着贾宝玉不会开这个口。只要不是长辈们用权威压着,贾宝玉还是很顾家里的这些姐姐妹妹们的。

贾宝玉道:“老太太的事情要紧,可老祖宗们的事情也一样要紧。别的不说,东面的蓉儿媳妇的事儿我却是知道的。据说每次祭祖之后,他都会在屋里躺上好几天,都是被累的。东府里还有珍大嫂子帮蓉儿媳妇呢,可二姐姐却没有人能帮他。二姐姐又只比我大一岁,也难为他事事能够周全。何况,就是二姐姐未能亲自过来,也常常遣了丫头过来问安,还经常奉上自己亲自下厨做的小菜。光这份心意,也是家里头一份。”

史湘云取笑道:“我看你是馋二姐姐做的小菜了,故而在这里说这些。”

贾宝玉也没有否认:“可不是。二姐姐做的小菜虽然简单,可吃在嘴里着实清爽,莫要说我,就是老太太也爱吃。可惜二姐姐每次送来就那么一小碟,老太太一个人吃是够的,可要是分了我就不成了。”

史湘云笑道:“那你让人跟二姐姐说一声便是。不过是一道小菜,让二姐姐多做一点不就成了?”言下之意,竟是将贾玖当成了厨娘了。莫要说变身除了袭人之外的丫头们,就是探春也皱起了眉头。

探春对贾玖的心情也十分复杂。当初姐妹三个都在贾母这后院里住着的时候,惜春年幼,贾玖的前身又被下面的奴才磋磨,饶是两人一样都是庶女,饶是贾赦的官爵甩出贾政一条街,可是堂姐妹二人身边的人都隐隐以探春为首。

但是贾玖来了,上了金銮殿、回了父亲的身边,然后,得到了权力。

刚开始的时候是别处的丫头婆子们偷偷地奉承着对方,然后是管事媳妇们变着方儿讨好对方,如今,连贾母这里的丫头们都蠢蠢欲动、赶着露脸。

探春就是想视而不见都难。

以前探春忙着讨好贾母、讨好哥哥,对这位堂姐的事情并不是很上心,可是现在,他已经不能不正视两人之间的差距了。对于一心想要过好日子、为自己挣些什么的探春来说,贾玖如今的权势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以前被他压过一头的堂姐如今已经远远地将他丢下,高高地站在贾家权力圈的顶层,叫探春如何接受得了这样的现实?

不过,如今的探春也不过才六岁,比贾宝玉还小些。就是嫉妒这位堂姐也不至于到了巴望着堂姐去死或者巴望着堂姐一直倒霉的地步。就是偶尔在夜深人静、辗转反侧难以成眠的时候,他也只是睁着眼睛望着头顶的帐幔,然后想着贾玖脸上的伤。

如今的探春也只是非常在意贾玖的脸而已。

探春自顾自地出神,自然引起了贾宝玉的注意,贾宝玉问妹妹在想写什么,探春真的就那样脱口而出了:“这些日子,二姐姐一直将脸抹得绿呼呼的,也不知道二姐姐的脸到底怎么样了。我听说二姐姐是要参加大选的,若是脸坏了,那可是大事。”

贾宝玉道:“你怎么跟大姐姐一样,都想着去那个地方?要我说,二姐姐一辈子在家才好呢。我们大家就这样开开心心地过一辈子,那才叫好呢。”

史湘云笑道:“二哥哥,你这话可不能叫二姐姐听见。女孩子的脸最要紧的。若是让二姐姐听见了,只怕会跟你生气。”

贾宝玉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道:“我只是希望二姐姐能够留在家里,可没说希望二姐姐的脸会出事儿。对了,云妹妹,你不是刚刚去过二姐姐那里么?可有看见二姐姐的脸?是不是伤得很严重?”

史湘云在自己的脸上比划道:“你还别说,二姐姐的脸伤得可厉害呢。这么长的伤口有两条,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二姐姐的左脸上有好几个血窟窿,可吓人了。也亏得二姐姐如今年纪还小,今年也不是大选之年,不然二姐姐在第一关就会被刷下来。”

贾宝玉听得毛骨悚然,道:“这么严重?不行,我要去看二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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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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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贾宝玉说要去关心贾玖的脸,贾母第一时间不是点头,而是沉默不语。他跟贾宝玉不一样,贾宝玉是真心不希望姐姐妹妹们立刻他,而贾母对孙女们抱持的态度便是奇货可居。每一个孙女都是贾母博取权势的棋子,无论是贾元春还是贾玖都不例外。

贾母很清楚贾玖跟贾元春的不同。因为两人父亲的关系,贾元春只能参加小选、由宫女开始一点一点地往上爬,可是贾玖一进宫就是妃嫔,不但起点比贾元春高,就是升迁起来也比贾元春来得容易。可以说,除了外家势力之外,贾玖样样都不比贾元春差,甚至隐隐有压着贾元春一头的兆头。若是张家愿意在必要的时候帮助贾玖,那么,贾家就是成为皇帝的外家也不无可能。

经过这么多日子的思考,尤其是快一个月过去了,上头对贾元春之事不闻不问,让贾母将心中的筹码往贾玖这边偏移了不止一成。

当贾宝玉再次呼唤贾母的时候,贾母就叫过鸳鸯,道:“鸳鸯,你亲自跑一趟,务必要亲眼看到二丫头的脸。女儿家的脸最是要紧,若是真的很严重,那就用我的帖子去请太医。”

贾母年近八十,以他的年纪,又是在京中,要想延请太医并不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但是,为了孙女而延请太医,这是第一次。

不管史湘云和贾探春是什么反应,贾宝玉是兴高采烈。他高高兴兴地应了,带着鸳鸯往贾玖这边来。

贾玖并不在自己的院子里,而是在后花园里铺上了骨牌席,让贾琮在上面爬,自己则在照顾弟弟的同时,也在开导贾倩贾清姐妹。而他们的身边只有锦绣、小红和红叶、白露等四个心腹丫头,而绣橘、晴雯则带着其他的丫头们收拾屋子,玳瑁和琉璃也带着贾倩贾清的丫头们去帮忙了。倒是留下的桔梗和杜仲在边上随时听候吩咐。

贾玖的性子比较软,之前又经过精密的计算,就是在拈花法会上受了委屈,也在他的计算之中。所以他不会生气。可是贾倩贾清姐妹并不知道贾玖的算计。贾倩的脾气较为温和,就是受了委屈也是压在心底默默忍受,可是贾清就不同了。之前他们不是正经的贾家人,受了委屈也只能忍着,可是现在他们是贾赦亲口承认了的、正经上了册子的贾家养女,在这座宅子里面,就是贾宝玉也比不得他们名正言顺。要他再忍耐,贾清绝对不要。

他受够了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而贾清的这种情绪在听说史湘云去质问贾玖的时候达到了最高点。如果贾玖都不得不忍着的话,那他呢?

贾清可不想看史湘云这样的憨面刁的家伙的脸色。所以,他一面让玳瑁琉璃两个贾母派过来的人去给绣橘晴雯打下手。自己却撺掇着贾玖去后花园玩耍,其实是想跟贾玖说私房话。但是贾玖做得更干脆,他带着这姐妹两个来了这后花园。

这是是后花园里的一小片草坪,南面是池塘,东侧是小小的山丘。山丘上的梅树郁郁葱葱。此时此刻,梅子已收,梅花花苞未见,只有一片浓绿倒映在人的眼睛里面。北面是一座小小的六角凉亭,凉亭里面坐着几个丫头,时时注意着这边,却又在上方。无法听清贾玖与贾倩贾清姐妹的谈话。至于西面,正好是一片池塘,远处荷叶田田,近岸处又见菱叶随波轻摆。虽然是七月里,可是前一天晚上下了整整一晚上的雨,到了这时候。这地上干了,气温却不高,就连早上还明晃晃的太阳,此时此刻也躲进了厚厚的云层,时不时地露出半张脸。

这样的天气。无疑是极为凉爽的,也适合自家人小聚一下,说些体己话。

当然,就是再无知,就是再不舒坦,作为晚辈,作为记在贾玖已故长兄名下的养女,贾清当然不能直接说长辈们的不是。他只能旁敲侧击地探贾玖的口风。

“姑姑,前儿个侄女儿遥遥地看见史大姑姑急匆匆地往姑姑屋里而去,似乎是受了气恼的模样。可是有人惹史大姑姑生气了?”

贾玖看了看贾清,道:“怎么,没有人跟你们说么?云妹妹是为了老太太那里的葡萄份例特地来找我的。”这货还没有反应过来呢。

贾清道:“各家有各家的规矩,之前的我不知道,可这葡萄却是祖父分配的,史大姑姑为何找上姑姑了?”贾清很想说,史湘云这个丫头片子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客人,难道还插手贾家的事情?也太没有规矩了。可这话到了嘴边,他还是咽了下去。他可不希望因为说了史湘云的坏话给自己带来麻烦。

口吐是非者,便是是非人。说人坏话的人,尤其是主子姑娘,一旦口吐恶言很容易引起别人的反感,进而坏了自己的名声。这是他的姐姐贾倩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嘱过他的。以前他常常会忘记,但是今天早上,他的姐姐刚刚又跟他重复了一次,贾清还不至于现在就忘记了。

贾玖这才明白,贾清的目的似乎跟自己想的有些不一样。他略略迟疑了下,道:“云妹妹也是关心老太太。虽然说老太太一人吃不了那么多的葡萄,可是对比往年来说,这葡萄送得的确不多。谁让父亲特地吩咐了,等家里吃得差不多了再让下面送呢。云妹妹也不过是被人当了枪使罢了。只是他是客,我又比他年长两岁,总不好跟他吵闹起来,故而颇费了一番唇舌。”

贾清道:“原来是这样。只是我怕这事儿最后还是会拖累姑姑的名声。”

贾玖道:“拖累?清儿,你该担心的是你史大姑姑名声会不会先遭到损害,或者说,该担心的人不是我们,而是史家的两位侯夫人会如何反应。”见贾清疑惑不解,贾玖解释道:“要知道,我们家的奴才可是最喜欢说新闻的,一点点的小事儿都有可能传到后街上去。你们想,换了你们是史家侯夫人,听见这样的流言,你们的反应是什么?”

贾清看了看姐姐贾倩,先开了口,道:“自然是觉得大感丢脸,同时还会担心外人会怎么看待自己的,会不会让自己背负上不贤良的名声之类的。”

贾玖道:“看来你也猜到了。我不说并不意味着没有人开这个口。既然有人会说,我又何必劳烦张这个嘴?没的让自己显得没有气量、容不得人。我没有往外面卖人的权力,父亲事多,看起来今年是顾不上这宅子里的事情。就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无计可施。至于下面的人,我想他们应该很清楚哪些事情是可以八卦的、哪些事情是不可出口的。”

只要贾玖一日握有权力,只要这座宅子的主人是贾玖的父亲兄弟,贾玖就不用面对仆役们的人海大军也不用面对仆役们的口水。他身边的奴才们也会极乖巧地奉承着他,若是哪一天贾赦失势了,或者这宅子里换了人当家,贾玖也不能保证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能够对自己忠诚。

这就是女人的悲哀。就是有惊世的才华,就是有经世济民的才干,没了男人的支持,什么都做不到,甚至连自己的尊严都无法保证。无论是谁,只要他生为女人,来到了这个世界上就只能依靠男人,或者躲在男人的背后、在男人的允许的范围内小心翼翼地行事。

胆敢挑衅这个世界的规则者,他的下场就只有一个,被强大的世俗给吞噬。

贾玖也好,贾清也好,他们都不是中二期的孩子,就是偶尔会犯一下中二,也不认为自己能够成为例外。他们能够做的,就是小心翼翼地试探、试探、再试探,直到他们确信没有危险了,才会小心翼翼地踏出一小步。

不是贾玖不想将自己的计谋用在外面,而是除了用在内宅,贾玖根本就找不到使用自己的计算能力的地方。

贾玖尚且如此,贾清就更加不用说了。贾玖想要做什么,他还能够借到贾赦的威风,可贾清想要做某些事情的时候,他不但要靠自己摆平周围的人,还要狐假虎威借助贾玖的力量。就是不甘心也只能咬牙撑过去。

有些事情,有的人——好比贾母、王夫人、贾元春之流——他们无知所以无畏,并不在乎自己在外面的名声评价;可是贾玖也好,贾清也好,都非常清楚,女人的贞洁是女人的第二条命,而一个好名声对于任何一个人,无论他是男是女,都约等于半条命。

不顾惜自己的名声就等于放弃了自己的半条命,这也是世俗对每一个人的制约。每年都会面临饥寒交迫的斗升小民可以不在乎名声,因为他们朝不保夕、连自己还能够活多久都不清楚。可是对于权贵之家来说,名声不仅仅是自己的还是攸关着家里每一个人的前程。要不然,史书上也不会有那么多的人,就为了一个好名声而过着清贫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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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口角

想起女人在这个世界上的桎梏,贾清就想起了名声之累,然后又想起了他刚来的那会儿听到的有关贾玖的些许流言。虽然只是凤毛麟角的几句话,可是在贾清看来,这几句话透露出来的讯息比他在贾家住了这么多天得到的情报要可靠得多。

同样是穿越女,贾清也不希望自己碌碌无为地过一生。穿越之后,他的愿望一直都是希望自己能够有一笔过得去的嫁妆、嫁一个过得去的人,平平淡淡地将自己的小日子过完,可是作为一个穿越女,没到午夜梦回,他也不是没有做过玛丽苏的美梦、不是没有做过自己左拥右抱除了忠贞的丈夫之外还有一堆对自己倾心不已的情郎。

但是梦境总是梦境,也只能想一想而已。

可就是因为这样的经历,也让贾清明白,就是努力适应如今的身份,那多出来的知识也不甘心就此沉沦下去。贾清很清楚,自己是养女,没办法接触到外面的世界,可是自己眼前的这位便宜姑姑却能够代行宗妇之责,只差一点点就能够够到外面。

贾清不认为贾玖有这样的定力抵御住外面的诱惑。至少沉溺于男女情爱、安分地相夫教子、跟其他女人争宠、将自己当成生育的工具,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贾玖的本性,也不符合贾玖本身的意愿。

君不见,后世多的是大龄剩女,高要求固然是一个方面,更多的是,对婚姻和人性没有信心,为了不让自己伤心痛苦而选择不婚。

在那个世界,婚姻不顺可以选择离婚,但是在这个世界上,和离是一件几乎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就是最后和离了,世人也会把过错推到女人的头上。这样的婚姻,对于每一个女人来说,都是一场豪赌。

沉默良久之后。贾清终于开口了:“姑姑,我记得您送了红苕给张家姑娘,您有意为边关将士们谋福祉么?”贾清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词句,只能这样形容。他很想问贾玖是不是有意逐鹿天下。

贾玖沉默了一会儿。道:“若是我说没有,你信么?”

贾清望着贾玖很久都不曾出声。

贾玖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清儿,你可听说过奈良的孝谦天皇?”

贾清道:“就是《大佛开眼》里面的孝谦天皇?”

贾倩惊讶地道:“姑姑,请问这个孝谦天皇是?”

贾玖道:“《大佛开眼》是一本游记,记载的是一位海外的女王的故事。故事里面。奈良这个国家国土不多,耕地更少,全国的人口不过五百万,虽然仿着唐王朝建立了国家制度。但是这个国家的国法里面是允许女王的存在的,甚至在这位孝谦天皇之前,也有好几位女王。就是这样的一个国家,对女性依旧存在着严重的歧视。就好比这位孝谦天皇一样,明明为国家为百姓也做过不少的好事,可是在他们的国家的史书上记载下来的,却只说了他的私生活很放荡。”

作为一个好人家的女儿。放荡二字是不能挂在嘴边的。如今贾玖居然这样平静地说了出来,叫贾倩非常惊讶。因为太过吃惊,他都来不及掩住自己长大的嘴巴。

见姐姐还是有些不明白,贾清就开始为姐姐扫盲。说的是海外有座大岛,岛上有一个国家,叫做奈良。奈良这个国家很讲究门第,如果不是贵族出身就很难成为国家的高级官员。孝谦天皇的父亲生有过好几个孩子,有男有女,但是最后长大的只有他这个嫡长女。

奈良这个国家并不禁止女人改嫁,甚至还有些鼓励。就拿孝谦天皇的母亲光明王后来说,他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橘诸兄,还有不少同父哥哥,这些哥哥便是奈良的权贵世家藤原家。

藤原家牢牢地把握着朝政。而光明王后也非常信赖自己的娘家兄弟,甚至建立了紫薇中台牢牢把持着朝政,完全架空了孝谦天皇,甚至于到了后来,光明王太后病重的时候,孝谦天皇还被迫禅位。为了夺回自己的皇位。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也为了让百姓不再被藤原家的官员鱼肉,孝谦天皇最后还是付出了极大的努力。

苍天不负有心人。孝谦天皇最后还是重新登上了君王的宝座,他放逐了自己的舅舅们,还将伪帝废除流放。

贾清道:“为了夺回自己的王位,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孝谦天皇可着实费了不少功夫,据说他曾经不得不委身自己的表哥,只因为他的表哥是藤原家的人更得他的母后光明王太后的喜爱。而他的表哥权力大到了能够逼迫孝谦天皇住进自己家里成为自己的**情人还有无数的人为这位权臣说好话。哪怕是后来孝谦天皇重新登上了王位并将当初威胁到自己的生命的人统统都流放了,也没有人为他说一句好话,而有关他的史书上最后只用寥寥几笔将他写成了一个放荡的女人。”

贾倩道:“那他的夫郎呢?不为他主持公道、不保护他么?”

贾清道:“孝谦天皇没有正式结过婚。按照他们的习俗,女王全部是独身,以未婚或未亡人的身份,以确保所谓的天皇的‘万世一系’。也就是说,在他被立为王储的那一天开始,他就被剥夺了女人应有的权力,结婚、生子,一个丈夫、一个可爱的孩子,对于别的女人都能够得到的,对于他来说却是遥不可及的梦。”

贾玖道:“就是这么讽刺。这位女王从王储经历了好几年才成为女王,而在他在位之初,他的父亲还在世,是太上皇。可是就因为他是女子,哪怕他才是名正言顺的君王,他依旧没有办法接触奏章也没有办法按照自己的意愿处理朝政,他被他的表哥、当时的权臣强留在家里的时候,他的母亲甚至也不曾站在他这边。史书对他为了笼络臣子而不得不委身于人一事大肆渲染,却对他当时的处境只是寥寥数笔带过。这就是男权社会里女人的命运。哪怕是贵为君王也一样可怜。”

这就是代价。女人要站在台面上要付出的代价绝对要比男人多出许多。

贾玖没有明说,贾清也没有点破,但是两个人都很清楚对方话里面的意思。如果真的决心站在台面上,那么就必须有这个觉悟放弃许多东西,好比说,符合天伦的婚姻和女人与生俱来的生儿育女的权力。甚至还有更多。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见一把甚是清朗的声音道:“二姐姐,你们的衣裳好漂亮。”

贾玖连忙抬头,却看见贾宝玉带着史湘云探春和若干丫头正站在亭子边上。贾玖连忙带着两个侄女儿起来迎接。大家互相厮见过,这才重新坐下。

探春望着眼前的堂姐,心中也吃惊不小。方才他打大老远地就看见了这三人身上就宛如罩着一层烟雾一般,如今近前这才看清楚三人穿的都是齐胸襦裙。眼前这位堂姐是银红色的对襟霞影纱襦衣上飘着片片大红的枫叶,齐胸系着大红的裙子。裙子上也飘着黑色枫叶,头上梳着娇俏的百合髻,百合髻上除了一对红宝石梅花簪子,还有一组枫叶金簪。这套首饰却是探春从来都不曾见过的,看样子也不是他们姐妹份例里面的。

史湘云笑道:“二姐姐,你怎么穿了这个来?”

贾玖一面请三人入座,口中道:“不好看么?听说外面的女孩子到了夏天的时都会穿高腰襦裙或者齐胸襦裙的。父亲看别人家的女孩子都有唯有我们没有,特特翻出了老库里面的衣料子让针线房赶工出来的。这颜色、花样是哥哥配的,首饰也是父亲特地上外面的银楼挑的。”

史湘云的模样并不好看,除了一双眼睛和雪白的皮肤之外。他的身材可以用八个字来形容:蜂腰猿背,鹤势螂形。这种细高个子、腿又长的模样本来就不大符合国人的审美,加上他又有几分假小子的脾气,一笑就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更不符合闺秀们“行不露足笑不露齿”的规矩。可以说,曾经的史湘云也穿过襦裙,可被人取笑了两回之后,他就不再穿了。而贾家的女孩子们很少有机会跟外面同等身份的女孩子接触,史湘云没有穿,他们自然也不知道这个了。

探春道:“大老爷对二姐姐自然是好的。这是霞影纱罢?如今这家里却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就是上用的纱也不及这个细密厚实。”

贾玖一愣。还没有开口,贾清却是抢着开口了。他知道这位三姑娘可是有名儿的刺玫瑰,偏偏自己的姑姑很多时候反应比人家要慢一拍,平日里倒也罢了。可要是赶在要紧的时候反应慢了,那就不是好事儿了。

贾清笑道:“看三姑姑说的,什么是家里一年不如一年,若是以前这话倒是贴切的,可如今却不妥当呢。要我说,如今该是家里一年胜过一年才对。没了那些蛀虫一般、惯会欺上瞒下的豪奴。再把这家里一点一点地收拾起来,这日子总是会好过起来的。横竖我们家人口少,开销也不大,就是这进项依旧不变,只要有八成进了库房,最后总是有结余的。日子自然是越过越红火。”

贾宝玉道:“好好的,清白女儿家倒把这黄白之物放在嘴边。”

史湘云连忙推他:“宝玉你又胡说些什么呀?人家到底是小辈。”说着又对贾清道:“你是清儿罢。你这身衣裳倒是好看,只是我看外面的襦裙都是用颜色较浅的料子做襦衣、用颜色较为浓艳的做裙子的,你怎么与别人刚好相反呢?这松绿色的反而做了襦衣,这翠绿的却做了裙子。”

贾清才不管贾宝玉的话呢,在他的眼里,贾宝玉看不上他才好,听见史湘云这么一说,干脆也拉了拉裙子,指给史湘云看:“松绿的颜色虽然深一点,可是他的颜色不够亮,做襦衣反而好些。这裙子也是,上面是翠绿的,越是往下面颜色越浅,到了这最下面的颜色已经近似白色。外面的人怎么配色我管不着。但是这裙子的颜色却是我自己配的。”

探春挨着贾倩坐下,道:“若是真的跟你们说的那样就好了。说来也可笑,上回老太太屋里的窗纱旧了,叫人去换窗纱,结果来人说库房里面没有。二姐姐,你也不管管。”

贾玖笑道:“三妹妹,这事儿你可问错人了。我年纪到底还小。就是父亲有意叫我历练也不可能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我。我只管这里头的月钱、伙食、衣裳首饰,还有这后花园里的事情罢了。别的可不归我管。外头的事儿都是父亲管着,库房里的钥匙也是父亲收着的。若是说父亲会短了老太太的使唤,这话我第一个不相信。”

贾倩道:“正是呢。当初二叔祖住在荣禧堂里。外头多少人侧目不已,可就是为了老太太开心,祖父可是什么都没说呢,就是在外面也没有吐露一个字。姑姑,我记得老太太那里的份例早就在分家之后就给老太太送去了吧?”

贾玖道:“没错儿。当初分家的时候就已经定下了规矩。以前是由大厨房里管着老太太的饭的。分家之后,另外开了一处院子给老太太做厨房,另外还有每年七千二百两银子的伙食费,这笔银钱并不算在那三万两银子里面的。但是绸缎采买之类的却是在这三万两银子里面的。这原来就是老太太院子里的事情,哪里轮得到我多嘴多舌的啊?”

贾玖跟贾倩两个一问一答,却是将事情推得干干净净。每年三万两的供养,外加七千二百两的伙食费。要知道,这七千二百两的银子还是贾赦另外给的,按照分家之时的协议,贾赦其实可以不用给这笔银钱。可是害怕贾母花销不够,贾赦还是给了。这两笔银钱却是都上了册子、有据可查的。贾玖根本就不害怕别人查,反正查出来也是贾政那边丢脸,而不是贾赦不孝顺。但是探春居然指着他的鼻子说他不孝顺,贾玖绝对不会咽下这口气。

同仇敌忾的还有贾清,只听贾清道:“姑姑,上回我们去张家,听说张家老太爷还在位置上的时候,正经的俸禄也不过是千余两银子,就是诸位皇子。分府之后一年也就一万两银子吧?人家还有那么大一家子要养呢。祖父一年孝敬老太太三万七千多银子,就是不知道叔祖每年孝敬老太太多少。”

贾赦每年还拿出这么多的银钱孝敬贾母,可是贾政不让贾母贴银子就算好了。到底是谁不孝顺啊。听见探春这样说,贾玖也好。贾倩贾清姐妹也好,没一个舒服的。

鸳鸯在边上听了这会儿,当下也笑了:“这事儿原来是下面的丫头不妥当。以前老太太这里的东西短了什么都是直接上库房里领的,想来是下面的人一时没有记清楚,又往库房那边去了。”

贾玖笑道:“都说老太太离不得鸳鸯姐姐,如今一见。果然没有错。我记得前儿个鸳鸯姐姐不过是在屋里躺了两天,结果老太太那里是什么都不顺心,就是吃东西也不香甜。鸳鸯姐姐,老太太年纪大了,日后还劳你费心了。”

鸳鸯连忙在下面拜了一拜,道:“姑娘,您这话可真是折煞了婢子了。婢子不过是尽婢子的本分而已。要我说,老太太离不得姑娘才对。姑娘做的小菜,老太太喜欢得紧,说是用着姑娘做的小菜,这心里头就舒服许多。老太太也说,虽然老年人喜欢吃甜烂之物,可是甜烂之物到底对身子没有多少好处。还是姑娘做的小菜更适合他老人家的年纪。”

贾玖道:“我原本还在担心老太太不喜欢呢,却原来老太太什么都看在眼里。老太太能这样说,我就放心了。鸳鸯姐姐总不会错的。”

鸳鸯道:“姑娘抬举婢子了。老太太也担心姑娘呢,不知道姑娘的脸可好些了?会不会误了下个月的簪花会?”

贾玖道:“已经好多了。说起来,也不知道外面的胭脂水粉到底是用什么做的,自打受伤了就化脓不止,害得我什么药都不敢涂,只敢用老祖宗留下的老方子,用仙人掌泥以毒攻毒,如此直到四五日之前才总算不化脓了。只是这脸上留下了许多血窟窿,要全好了,只怕需要不少时日呢。”

鸳鸯一听,立刻再次强调贾母很关心贾玖的脸,希望能够亲眼看一眼贾玖的脸好回复贾母。

贾玖迟疑了一下,还是叫小丫头们打水洗了脸。

鸳鸯看了看贾玖的脸,只见贾家的脸上有数道长长的白色的痕迹,显然那是曾经被指甲划破之后留下的痕迹;还有不规则地分部在脸上的凹洞,一个个足有米粒大小,因为极多,让贾玖的脸显得分外难看。尤其是贾玖的皮肤偏白,让这些凹洞看起来更加显眼。

鸳鸯道:“姑娘,婢子听说,这仙人掌泥用来清热解毒是极好的,若是用来养颜却是差了一点。既然姑娘脸上的伤口已经愈合,想来不用继续用仙人掌了,倒是想办法让脸上恢复光泽莹润才好呢。姑娘没试过珍珠粉么?”

贾玖道:“珍珠粉?”

鸳鸯道:“是啊。大老爷最是疼爱姑娘了,姑娘为何不跟大老爷说说?”

贾玖道:“这可不是惯常的份例。也只有老太太,年纪大了需要珍珠安神。我才多大,哪里需要这个?等过了年再说罢。说不定过阵子这脸上就好了。”

贾宝玉道:“我听说姐姐曾得道门灵药,不知道今日能否见识一番?自那日拈花法会之后,宝姐姐也是闭门不出,也不知道宝姐姐如何了。二姐姐,既然姐姐大好了,不知道能否将灵药赠予宝姐姐?”

贾清一听可气坏了:“宝叔好大方,一张口便是道门灵药。听说那药就是在宫里也是有数儿的。姑姑自己尚且舍不得用,宝叔却开口叫姑姑拿这个送人。宝叔,你也太不把姑姑当一回事情了。”

史湘云道:“旧年在书上读到青白眼的典故,当日只觉得好笑,怎么你们如今也讲究起身份来?若是换了我,我只在乎人好不好,身份倒是其次。”言下之意就是贾清狗眼看人低,只看身份不看人了。

贾倩慢悠悠地道:“虽然身份与为人并不等同,可是人与人之间却有亲疏。我们虽然是养女,宝姑姑却是客人家的客人,与我们又有多少关系?比起宝姑姑来,我们自然更紧着自家姑姑一点。史大姑姑,姑姑可是要参加大选的,两年后的这一届虽然赶不上,五年后姑姑正好十三岁呢。”

贾倩虽然温柔,也不跟他妹妹贾清那样咋咋呼呼的,但是他每每说的话都叫人难以应答,倒让人觉得他分外不好对付。如今他这一开口,史湘云就知道贾玖是不可能将那个药让给薛宝钗了。

史湘云对此事没有多大的感觉。他觉得,若是换了他,他也不愿意将自己手里的东西白白地让给别人。就跟这药一样,若是能很快见效那也就罢了,可要是见效慢了,只怕会招来怨恨呢。说不定东西没了,人家还是一句好话都没有,那真真是白吃亏了。只是被贾倩这样说,史湘云的脸上到底有些过不去。刚想开口,却听贾宝玉道:“二姐姐,宝姐姐如今好生可怜呢。”

贾玖摇了摇头,道:“宝玉,这药哪里是能混用的?我那日能得这灵药却是事先让一位道长看过的。宝姐姐的情况到底如何,我们也不清楚,如何能够乱用药?”

史湘云道:“那仙人掌呢?”

贾玖道:“这仙人掌却是用来防止皮肤溃烂的。若是宝姐姐的脸上开始化脓了,那用这还使得。若是没有化脓,就不知道是不是适用了。”

22危机

贾玖虽然没有明确表示,可是他的意思到了,下面的丫头们自然也知道了该怎么做。虽然贾玖的院子里讨论这些事情的人是没有,可在外面,在其他各处的粗使婆子们的嘴里,相关的流言可委实不少。并且很快就从后花园里传到外面去了。

分家之后,大厨房里原先伺候贾母的几个厨子都去了新开辟的贾母的烧厨房,而贾赦用惯的老葛家的、庞福家的、成庆家的三个成了大厨房里的领头羊,经过了刚开始的磕磕碰碰。三人很快就狐假虎威狗仗人势把握住了整个大厨房。就是因为他们全心全意地争夺大厨房的权力,无形之中也造成了他们成了最晚知道这条消息的人。

成庆家的听到了这个消息的时候可是一路紧赶慢赶地跑回大厨房,半路上数度因为奔跑的速度过快导致撞到墙壁上。成庆家的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借力使力转了方向,继续往大厨房跑,跑到大厨房的时候,他已经说不出话儿来,只能跌坐在老葛家的的身边一个劲儿地喘气。

倒是跟在他身后的庞福家的,因为那粗壮的身子和惊人的体重让他跑不过成庆家的,却也让他能够在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还能够跟好友分享自己得到的消息。

“老姐姐,你听说了没有?继云姑娘为了葡萄责问我们姑娘之后,那位三姑娘也为了窗纱的事儿找上我们姑娘了。”身为客人,史湘云居然责难贾玖,这件事情显示了史湘云缺乏足够的教养也引起了贾家许多奴才同仇敌忾。在不少地方,贾家的奴才已经不再称呼他为史大姑娘而是直接叫他云姑娘,显然是恼了史湘云了。至于探春,因为他是贾母的亲孙女儿又是初犯,眼下还没有被人直接称呼闺名,但是对他的轻视也是妥妥的。

老葛家的道:“这有什么稀奇的?虽然说我们老爷每年除了那三万两银子之外还给了七千二百两银子,可是我们这位老太太,哪里是那么好打发的?要我说。这三万七千二百两银子看着多,可是我们老爷每年真正损失的银子还不到一千两。以前老太太的开销都是直接挂在公帐上的,大厨房的账本我们也看到了,光老太太院子里的伙食采买每天就不少于二十两银子。再加上其中的贪墨、中饱私囊之类的事情,老太太每日的伙食开销已经超过了五十两直逼七十两。这还是我们看到的呢。再加上其他的开销,你们算算,老太太一人一年就要消耗掉公中多少银钱?人家说量入为出,可是以前这公中每年的结余才多少?上至管家太太。下至经手的奴才,个个有私心、个个想把公中搬空,老太太对此又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到最后可不是耗尽了内囊靠着典当过日子了!”

成庆家的和庞福家的都连连点头:“可不是,还是老姐姐看得明白。若不是看见那账本,我们也不相信老太太每年要吃掉那么多的银子。”

成庆家的道:“论理,这话原来不该是我们来说的,可是我们老爷也好,我们姑娘也好,这日子过得委实委屈。不说云姑娘。他是被家里惯坏了,不知道好歹也就罢了。可是这位三姑娘怎么就这么嚣张?云姑娘尚且知道在我们姑娘屋里私底下跟我们姑娘说,可这位三姑娘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宝二爷、云姑娘和老太太跟前的鸳鸯责问我们姑娘呢。”

“鸳鸯?”老葛家的轻轻地敲了敲自己手里的水烟枪,慢悠悠地换了烟丝,这才道:“你们还没有看出来么?三姑娘哪里是真的窗纱的事儿找上我们姑娘的?他是为了让老太太知道故而才冒险的。一点儿大的孩子,这心思就这么多,若是等他大了,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老葛家的在他们三人之中经历的事情比较多的,自然知道这大宅门里面的孩子多是不容小觑的。这位三姑娘跟他的父亲一样。都是利害角色,可不能等闲视之。

庞福家的道:“若是这位三姑娘只是这么点心思,想进入老太太的眼,那也就算了。老姐姐。你可听说了?有话从三姑娘屋里传出来,说我们姑娘的首饰不是姑娘们应有的份例。”

老葛家的扑呲一声笑了,边上一个高高瘦瘦的婆子搭话道:“这话说得倒也有趣。我们姑娘是我们姑娘,三姑娘是三姑娘。我们姑娘是这府里正经主子,三姑娘却是那边的人,三姑娘的份例是从那边领的。怎么可能从这府里领。也不知道是哪个不懂事儿的瞎传出来的混话。”

老葛家的与庞福家的、成庆家的三人连忙转头,却见是贾母的烧厨房里的秦婆子,连忙道:“大妹子,你怎么过来了?”

秦婆子道:“三位老姐姐,今儿个我却是厚着脸皮来找老姐姐帮忙来了。我们也知道,既然已经分家了,原来就不该来劳烦大厨房,尤其是如今已经分开、老爷又给了银子的当下。可是那位宝二爷哪里是那么容易罢休的?吃着野鸡瓜子又要糟鹅掌,这会儿又要茄鲞。之前他与云姑娘两个闹着要吃炸鸡,已经把老太太屋里的食材糟蹋得差不多了。就是那一坛子茄鲞也被捣鼓个精光。老姐姐们也知道的,这茄鲞要腌渍上至少半个月才能让老太太满意,偏偏今儿个老太太又点了这道菜。我们那里的茄鲞才刚刚腌渍下去呢,如何够味儿?还请三位老姐姐帮帮忙,若是有那现成了,先挪借那么一点子,也好让我们先把今日对付过去。”

成庆家的吓了一大跳:“我记得之前这大厨房腌渍好的食材你们都带走了吧?怎么今儿个就全没了?”成庆家的却是没有说谎。分家分宗之后,贾赦为贾母另外开了厨房,人和食材也都让那几个厨子拿走了。说句不好听的,这些日子以来,来这府里帮忙改建荣禧堂的那些官员们吃的也不过是守门的婆子们做的家常菜罢了。那些会做宴席的好厨子和用来做宴席的食材都在贾母手里呢。

秦婆子也红了脸。他知道这事儿做得有些不地道,只是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食材将这顿饭对付过去。贾家奴才推脱责任都是一把好手,更不要说,这次秦婆子心里也觉得委屈呢。

秦婆子道:“都说老太太屋里的活计最是轻松体面,可是外头哪里知道我们的难处。这府里算是好了的。老爷不是那种什么都不管的人,姑娘也心细又爱惜东西。可是我们哪里呢?原来宝二爷就爱糟蹋东西,偏生老太太又疼他,如今又添了云姑娘和三姑娘。就拿这茄鲞来说吧,我们府里各处的厨房哪年不做的?只是今年茄子上来得有些晚。又要鸡油鸡脯子肉配他,偏偏今年老太太屋里的鸡油鸡脯都被糟蹋得差不多了,仅有的那么一点还要供着上头呢,哪里有多的做这个!”

老葛家的道:“既然没有,为何不找采买上外面买去?”

秦婆子摇摇头。道:“采买上的猫腻,别人不知道,你我难道还不知道?我真羡慕老姐姐们。这府里的采买老爷看得明明白白的,老爷不喜欢做冤大头,庄子上送什么,老爷和姑娘们都吃什么,这个没有了,换别的也使得。可是我们那里却是不成的。尤其是那位小爷,若是不遂了他的心,他自己不高兴、嘀嘀咕咕数落我们的不是也就算了。可要是让老太太知道了,我们哪里落得了好去!再有个一样淘气的云姑娘,我们也只能使出浑身解数,不然一顿数落是轻的,就怕惹怒了老太太,没的招了灾祸。”

老葛家的跟庞福家的打了眼色,这才笑道:“大妹子,不是我们不帮你们,而是我们这里也没有这现成的茄鲞。你也看到了,我们也是刚刚才把这里的事情理清了。还没有这个时间做这些呢。至于我们姑娘那里,姑娘不喜欢吃这些油腻腻的东西,也很少做这些有的没有的。倒是浣纱馆那边听说做了不少。我打发人帮你问问。只是有一样,浣纱馆那两位最是精细。若是问他们那儿挪借,少不得知会两位姑娘一声。你若是不愿意惊动两位姑娘那也就罢了;若是非要这个不可,那老婆子就舍了这张脸跟你往浣纱馆一趟。”

老葛家的还以为秦婆子是故意试探他们,却没有想到秦婆子是真的需要这茄鲞,不觉对贾母院子里的现状起好奇之心。茄鲞这道菜在贾家也不算是多受欢迎的菜肴,怎么就需要告借了呢?老太太的院子里糟蹋东西的情况到底有多严重啊?

贾倩贾清姐妹听说了秦婆子的要求之后。也没有多为难,直接就叫了一个婆子来,帮着秦婆子将坛子搬了回去。只是等秦婆子离开之后,贾清就跟姐姐八卦起贾母院子里的事情了。

一年三万两银子外加七千二百两的伙食费,这已经不是一个小数目了,为何老太太那里还是缺东少西的?这才过去多久,怎么老太太的院子里就少了这个?

原本应该在内宅流传的事儿,很快就让贾敬知道了,就连尤氏和秦可卿婆媳两个也听说了。连宁国府都知道了,贾玖又如何不知道?

消息传来的那日,贾玖正在抄写《道德经》。他手里的《道德经》和《南华经》这两部书正是在拈花法会上得来的,都是手抄本,尤其是这《道德经》,抄写之人在抄写的时候非常认真,全书五千余字,被对方一丝不苟地用古篆工工整整地抄写下来。贾玖还以为这书跟武侠套路里面的秘籍一样,需要用水浸、用火烤才能够显示出隐藏内容。但是其实这部书只是一部非常平常的手抄本。倒是那部《南华经》,居然在书籍内页的空白处用透明的胶抄写了一部剑谱和一部拳谱在上面。那胶虽然是透明的,却在灯烛下一目了然,甚至用手一摸就能够发现不同之处。

贾玖非常好奇,难道这部书之前的主人是个盲人?

而花了一百点让系统将剑谱和拳谱都抄录下来之后,贾玖越发囧囧有神了。

《九阳天诀》和《形意太极拳》。

似乎那个呆瓜就曾经一度是个盲人……

贾玖仿佛听见大齐吉祥鸟儿拖着长长的音调大声喊着“傻瓜傻瓜”从自己的头顶飞过。他的教学系统证实了他的猜想:《九阳天诀》是完整版,《形意太极拳》也是最正宗的注释本。

《形意太极拳》且不说,《九阳天诀》却是可以速成也可以按部就班修炼的武学,只是如果速成的话,没有太上忘情辅佐的话,很容易走火入魔;而按部就班地修炼的话,考虑到霹雳世界里面那只呆瓜的寿命和那声前辈,贾玖就觉得他完全修炼成这部武学的日子遥遥无期,哪怕他有【高级修炼场】这个逆天的外挂。

但是《兵甲武经》也一样不知道要修炼多少年。问题是修炼《九阳天诀》保证了自己可以借道门的力。而修炼《兵甲武经》的话,那自己就只能躲着道门走。

贾玖不觉得道门众人会接受自己修炼这两部武学之外的武功。

考虑到自己如今的实力和家族,再考虑到皇帝缺银子以致于最后将勋贵们当作肥羊宰了的可能性,贾玖在【高级修炼场】里整整思考了三天之后。终于还是选择了《九阳天诀》和《形意太极拳》。

他认为,道门既然将记载了这两部秘笈的《南华经》给了自己的话,那么之后的考核一定会涉及这两套武学。如果在考核中自己用了别的武学,最后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九阳天诀》大巧不工,虽然不是什么难学的剑谱。实际上却是精进维艰。他强调武者应该循序渐进、不可躁进,宣扬的是练功先练心的剑道精神。九阳天诀是一部璞中见真寻天道演化的剑谱,其中以五阳之招最能体现剑谱的特点,五阳之招乃是居中之数,最容易学习,也是进入九阳天诀的速成路径。看似只要窥破五阳之招便能达到九阳的剑招甚至破解九阳天诀,其实这样做就失去了剑心。若以五阳入剑将因失去天道的生生不息原理而无法练成之前的剑招造成剑法不全,就算试图突破九的上限也不过是徒具其表,危者甚至会因此走入偏途甚至走火入魔。

让贾玖高兴的是《九阳天诀》的心法就是自己手里的这本《道德经》,而修炼该心法唯一的途径就是临摹这本《道德经》。因为当初抄写这部书的人已经将心法融入这部书的每一个字里面了。只要不停里临摹对方的字就能够领悟到字里行间蕴藏的心法。字体和使用的力道跟对方越是接近,这剑法越是有进益。

为此,贾玖不得不花掉一万积分完整地复制了一份《道德经》,并将原版藏在了自己的系统背包里面。而在智能管家的诱惑下,他又花了一万积分兑换了天鞘晨曦,名剑金锋和极光剑一买一送一,还是依照自己如今的身高打造的。至于兑换的原因,贾玖完全是冲着那修炼速度加成30%来的。智能管家还允诺,如果贾玖长大了,还可以免费兑换正常大小天鞘晨曦。对比之下。那身金色的妖道装就是那白送的添头,早早地被雪藏起来了。

消息传到贾玖这里的时候,贾玖正在抄写《道德经》。他听了下面的丫头的话之后,刚想开口。却还是闭了嘴。

他很想说,这样的事情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一旦开了头,以后这样的事儿就会络绎不绝。可是越是这样的事情越是不能明说。哪怕东西是被贾宝玉史湘云两个糟蹋掉的,哪怕是采买上的人搞鬼跟贾玖一点关系都没有,只要贾玖露出一点点不愿意的苗头。拿么一顶不孝的帽子是跑不掉的。

可叫贾玖次次贴补,贾玖也不甘心。毕竟贾赦这边已经给了那么的银钱了,都比得上三四个亲王一年的进项,若是再贴补贾母,这可是一个不小的压力。

贾玖这才恍然。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他以为贾元春自己作死、被禁足之后,贾母好歹也会将一点点地慈爱放在自己和自己的家人身上。可事实却是,贾母依旧偏心得厉害,宁可对自己身边的种种事情视而不见,却想着从自己家这里贴补他更多的银钱。

贾玖很清楚贾母为什么需要这么多银钱,贾母喜欢享受是一回事情,贾母想要贴补贾政也是真的。对于别人贾母也许真的非常冷酷,但是对于贾政,贾母却是实实在在的慈母心肠。哪怕这种慈爱带来的很可能是非常严重的后果,贾母依旧全心全意地为小儿子打算。

贾玖没办法不这样想,哪怕这是他最不情愿、也最不愿意面对的。因为那样一来就意味着祖孙之间将无任何回旋的余地。贾玖很清楚,这次分家分宗,自己父亲到底拿了多少财产,加上以前隐隐约约听到的父亲从先辈们手里得到的钱财,绝对能够让一个正常人铤而走险。

现在,贾玖必须弄清楚,贾母是否是真的在变着法儿搂银子。要知道,之前只抓到了王夫人的贪墨的真凭实据,而贾母除了被刁奴欺瞒、迷惑之外可没有别的罪名。一个不小心,接下来的结局就是,贾玖将和贾母针锋相对,这也是对贾赦最大也最残忍的伤害。而贾玖也得不到任何的好处。

一旦存了心结,贾玖就忍不住就开始怀疑贾母,但是他隐藏得很好,到底没有让其他人发现任何的不对劲。

倒是贾母,他还真的没有注意到这些事情。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在意厨房里的事情。贾母是个享受惯了的人,也是大齐朝少有的福寿双全之人。出身与富贵之家、嫁入受尽帝王恩宠与信赖的新兴家族,享尽了人间的荣华富贵。有满堂的儿子、媳妇、孙子、孙女、重孙女、重孙媳妇孝敬她;有数不完认不清的丫环、婆子、小斯服侍她。特别是掌家的王夫人,为了能够保住自己在荣国府的当家太太的宝座,更是千方百计地孝顺她、迎合她,使贾母尽情享乐。

贾母以为,自己会就这样渡过自己的晚年,却没有想到变化来得这么快。先是自己的亲孙女儿告了御状,然后是两个儿媳妇都下了大牢,之后是分家、分宗。等贾母回过神来的时候,贾家不但成了京中人的笑柄不说,就连自己的小儿子一家的前程都赔了进去。

贾政、贾元春、贾宝玉和已故的贾珠都是贾母一手带大的,他们落到如今的地步就等于剜了贾母的心。看到小儿子如今的凄惨,就是明知道不是贾赦的错,贾母依旧心中难平,对大儿子这个唯一的女儿,贾母也是百般看不过眼。只是他也知道,跟贾玖这样的小孩子将道理,最后头疼的还是自己罢了。因此,贾母才一直都没有发作。

就跟贾玖利用贾家的奴才们坑贾元春和史湘云一眼,贾母也在等待机会、利用这些奴才坑贾玖。

这个孙女儿不是他顶顶喜欢的,又是直接导致他的小儿子一家落到如今地步的黑手之一,迫切地需要出气的贾母自然将目光对准了这个孙女儿。

至于这个孙女儿能不能接下自己的招数以及如果接不下又会变成什么样子,贾母从来都没有考虑过。

贾母就是这样任性的一个人。而面对接下来的危机,贾玖本能地觉得不对劲,却又犹犹豫豫、难下决定,而贾倩贾清两人不是不够聪明就是缺乏足够的经验,自然对此一无所知。

他们以为,茄鲞不过是一件小事情,哪里想得到贾母已经动手了呢?

01迟疑

三万银子,不要说对于普通的权贵之家,就是对于各个王府来说,这也是一笔非常惊人的款项。诸位皇子分府得到的安家银子也不过是二十来万。更让诸位皇子不适应的是,在皇宫里的时候他们的一应开销包括人情往来都是内府承担的,可是一旦分府,他们得到的也不过是一座皇庄、一座宅邸和这笔安家银子罢了。若是外家愿意贴补或者另外有来钱的路子,那日子还好过些,可要是没有外家或者说外家没有这个力气贴补他们,这二十来万的安家费也撑不过三年。因为给皇帝置办一份体面的寿礼就要上万两银子了,加上太上皇的寿诞、太上皇后的寿诞,再加上其他的人情往来,能撑过三年的都是很会过日子的了。

可是贾赦每年不但能够拿出三万两银子,还能够额外贴补七千二百两银子的伙食费,不要说诸位皇子了,就是皇帝也非常好奇贾赦手里到底有多少钱财、贾家又有多少钱财。

别的不看,单看贾赦每年拿出这三万七千二百两银子孝敬贾母这样的行为本身就是不符合规矩也不符合礼法的。古人讲究的是侍亲至孝,在保证宗祧延续、保证祭祀不断的同时,对待父母要倾尽所有。也就是说,原来贾赦那么做虽然窝囊却符合世人对孝道的要求。

想当初,贾赦没有分宗出去,宁国府这边才是宗族嫡支,不需要贾赦来张罗祭祀祖宗的事儿,贾赦需要做的就是伺候好母亲贾母、让贾母过得舒舒服服的。一般情况下,只要不妨碍到贾赦作为当家人的权利和地位,贾母可以敞开了使用荣国府这边的库房。事实上,贾赦也是这么做的。

老人们到了贾母这一把年纪,尤其是跟贾母这样的内宅女人,花销也是有限的,不外乎饮食、衣裳首饰和日常保养几样开销而已。按照朝廷的法令,八十以上的老人是朝廷帮忙养着的。而年近八十的老人还可以享受到相应的国家医疗政策,这也是贾母的帖子为什么能够请到太医的原因。也就是说,贾母的医疗保健是由国家把关的,这里面的开销基本上都是有数儿的。真正能让家里人操心的也不过是吃食和穿戴两项而已。试想,贾母都这把年纪了,又能够在这两样上花销多少?换了别人家的老人,怎么着也会顾忌着自己的长子也有儿孙,不会奢靡太过。

但是。让世人怎么都想不清楚的是,贾母不但自己不知道节俭,还拉着自己的次子一起糟蹋长子的家业,更让人无语的是,贾母还默认了自己的小儿媳妇挖自家大儿子的墙角给自己存私房。尤其是后面这一点,对于任何一个家族来说都是不可容忍的。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能被称为国家大事的,一个是祭祀,另外一个就是抵御外敌,并且祭祀之事还排在前面。同样。保证长子的权益也是因为祭祀的需要。如果偏心小儿子也就算了,可要是拿着本该属于家族财产去偏心小儿子,那就不是一家之事了。

换而言之,如果贾赦是族长,贾母这么做的话,足够让全天下的人集体攻击他,让他死后没有办法葬在贾家的坟地里面。贾母能够在事后没有得到训斥也是因为贾赦不是族长。

但是以前适用的办法,现在却不一定适用。因为贾赦已经分宗出来了,不但他自己是族长,就连他的女儿贾玖也要代行宗妇之责。说得不好听一点。贾赦是将军府贾氏一族的族长,贾母的户籍依旧在宁国府这边,若是贾母想继续要贾赦拿钱出来养他弟弟,绝对会被整个京师的唾沫给淹了。

这也造成另外一个局面。就是贾母想要整贾玖就必须找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而不能直接说贾玖不孝。比方说这葡萄的事儿,贾母也知道,下面送到自己屋子里的是一大篓,而自己每日能吃掉的也不过是那么几颗。如果在葡萄的事儿上说事儿,贾玖一句“拿去祭祖了”完全可以推得干干净净、让所有的人都说不出话儿来。而自己只会因为管不好下面的奴才而丢脸,这种损己利人的事儿贾母可不会做。

所以史湘云找上贾玖,贾母不说话,探春当众给贾玖没脸,贾母还是不说话。他在等待时机,等待一个让自己能够一举达到目的的机会。当然,贾母也不会拒绝下面的小辈为自己张目,就好比为了葡萄找上贾玖的史湘云和为了窗纱找上贾玖的探春。由着下面的奴才叽叽喳喳、嚼舌头也一样,贾母要的就是让下面的人讨论并将话传扬出去。贾母很清楚,贾玖没有表态那是贾玖需要流言给自己造势,而贾母也很清楚,贾玖能够利用流言,自己当然也能够利用流言。

按照贾玖设想的,自己被外人欺负了,下面的奴才一定会为了讨好他而数落史湘云贾探春两个。贾母比贾玖想得更多一点,下面的人既然要说史湘云和探春不知礼数、仗势欺人,自然就会将事情的始末道出,那么作为当事人之一,贾玖也一样处于风尖浪口之上。贾玖由着丫头婆子们唧唧歪歪其实是一种赌博,贾母才是安如泰山。如果流言偏向了贾玖,那么落人口舌的是史湘云和探春两个,是他年幼不懂事儿,仗着自己的宠爱欺负姐姐;如果流言中有人同情史湘云和探春,那也是贾玖没有作好姐姐的样子,也是史家两位夫人和王夫人没有教养好家里的女孩子,跟他贾母并没有多少关系。

贾母看得很明白。即便他是贾家辈分最高的女性长辈,但是因为贾政,更因为纵容王夫人,他的名声已经差不多了。如今能够养着这些孙女儿,不过是因为王夫人被禁足、邢夫人人事不知,三位已婚女性中只剩下他,这才得以让孙女儿们继续留在他身边。若是这个状况继续下去,哪怕他不再犯错,只要世人依旧记着他过往的不是,就是他不免了贾玖每日的请安,贾赦也会想办法将女儿塞到张家,而不是留在家里侍奉在他的左右。被生生地拖坏了名声。将女儿作男子教养,让贾敬来教导女儿也是一样的道理,贾赦害怕母亲和弟妹的坏名声会拖累女儿,又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教养女儿。这才选得下下策。

如今的贾赦可是连好一点的嬷嬷都请不到。

这些事情,贾玖和史湘云贾探春贾倩贾清等小辈们都不知道,也只有贾母和贾赦母子两个清楚。但是他们都不会跟家里的孩子们说,一个自然是不想丢脸,而另外一个自然是不知道如何跟女儿明说。他难道能说“丫头。你的前程已经被家里误了么?”,不能,贾赦只能默默地等待机会,等待家里名声好转的那一天。他不忍女儿跟其他女人抢丈夫,却又巴望着女儿能够进宫,这样也不用面临被人嫌弃、无人问津的尴尬境地。就是贾玖的风评比贾元春好许多,他的婚事也注定了困难重重。

看着眼前向自己请安的孙女儿,贾母心思电转,脸上却是一片慈和,甚至在看见贾玖身后的小红、晴雯的怀里各抱着一只一尺多高的、带着软木塞的美人觚的时候。他还有心开玩笑:“二丫头,你好端端的,你怎么就送了两只光秃秃的花瓶来了?难不成这是你父亲在外面淘的,你拿来让老婆子帮你掌掌眼?”

贾玖笑道:“老太太,父亲在别的地方不成,可在古董古玩上还是有几分造诣的。至于这瓶子却不是什么古董,不过是琉璃厂那里出的仿古瓶子而已,当不得老太太青眼呢。孙女儿今日来却是想请老太太品鉴一下这瓶子里面的东西。”

贾母一听,就来了兴致,口中还道:“要我说。你父亲也太小心了。他手里有多少好东西,却拿这种赝品来糊弄你,也不怕外人笑话。你是你父亲唯一的女儿,莫要说家里姐妹们都比不得你。就是在亲戚们面前也是有几分体面的。你这样的孩子若是屋子里摆着一堆赝品,我们这样的老婆子岂不是更加不能用好东西了?”

贾玖连忙笑道:“看老太太说的,难道孙女儿的屋里就那么拿不出手不成?就是赝品也要看人的。别的不说,就说孙女儿屋里的那幅画,虽是赝品,却也是画圣吴道子早年学画时。专门去独孤家求了展子虔的真迹临摹而来的。就是不是真迹,这画上的故事就够人津津乐道的,那里能与一般的赝品相提并论?孙女儿也不求非要真迹不可,只要好看、背后的故事有趣,孙女儿照样喜欢。这美人觚虽然是仿品,却也是出自名家之手,工艺比真品也差不了多少,放在屋里也一样漂亮。孙女儿就喜欢他摆在窗前映着晨曦的样子。”

贾母指着贾玖对薛姨妈道:“你听听,你听听,我这个老婆子担心他被人糊弄了去,他却拿着这么一堆话儿来搪塞我。难不成我会害了他去?”

薛姨妈害没有回答,贾玖便先笑了:“老太太对孙女儿自然是好的。只是如今家计艰难,能省一点儿是一点儿。别的不说,我屋里的丫头多是新上来的,也淘气,若是摆了真古董,万一有个磕着碰着,那岂不是白白地糟蹋了东西?琮儿如今是小,可小孩子长得快,说不定哪天就长大了、能在屋里踢球了。若是孙女儿屋里扫出去一堆的碎片,只怕父亲第一个要难受了。”

贾母一愣,薛姨妈倒是笑了起来:“二姑娘越发像个当家人了。”

贾母摇摇头,道:“你呀,好端端的公侯府第的千金小姐,何时养成了这么一副小家子气的脾气来!我们家就是再缺东西,难道还能缺了你的东西了不成?罢罢罢,你既然来哭穷,那我也不好让你两手空空地回去。鸳鸯,将那套缠丝白玛瑙的碟子还有那个碧玉翠竹盆景找出来,回头让二丫头带了回去,还有那老樟木箱子里的颜真卿的真迹也让这孩子带回去。”

贾母当然生气。越是富贵人家越是讲究颜面,贾玖不在乎自己屋里的东西是不是真品,他只要好看就成,可是在贾母的眼里,这就是不讲究的表现,更让贾母觉得难堪的是,薛姨妈在场!在贾母看来,贾玖的话已经让他在薛姨妈面前丢人了。

其实也是贾母多心了,就是薛姨妈认为贾玖这样的行为有些小家子气,外头的人也不一定会认为贾玖的行为就是丢人。本来量入为出就是持家之道。无论是不是拿古董装饰屋子,总要跟自家的实际情况相对等。这才是让一个家族持久不衰的基本要求之一。此外,最下等的暴发户人家会在家里摆一堆的金银之物,高等的暴发户人家会坚持非古董名器名画不陈设出来。而贾玖这种随心的态度才是真正的自然之道。

不是一味地追求事物的价钱,也不是一味地追求器物的名贵,更不是一味地要求非古董和名家真迹。真正的大家子在乎的是传承,是内在的财富,而不是这些俗物所代表的价钱几何。

不过。既然贾母要给他东西,贾玖也不会推辞。他大大方方地谢过贾母之后,这才让晴雯上前,道:“老太太,这是孙女儿新酿葡萄酒。晴雯怀里抱着的要甜一点,小红怀里抱着的要淡一点。就不知道老太太喜欢哪一种。”

贾母一听,也来了兴致,连忙叫人取杯子。

贾母这样的老年人自然是喜欢甜烂之物的,两种口味的葡萄酒都尝过之后才道:“嗯,想不到二丫头酿酒还有一手。尤其是这种,吃在嘴里甜滋滋的,倒比外头买的要强许多。西洋葡萄酒总是有一股子的涩味,让人遗憾。”

薛姨妈笑道:“看老太太说的。西洋葡萄酒名贵那是因为他远道而来,数量稀少,只有极少数人家才能够吃得上。若不是这份体面,这价钱也不会炒得这么高了。”

贾母摇摇头,道:“不过是中原没有多少人会酿这个罢了。其实说白了,他跟果子露也是一样的东西。若不是他能够活血养颜,谁会花那么大的价钱买他?”又道:“二丫头。你拿这个来,其实是想告诉老婆子,这葡萄酒你已经会酿了,所以家里要革了这项采买吧?”

贾玖笑道:“孙女儿这点小心思还是瞒不过老太太。”

贾母点点头。道:“宝玉,你喜欢你二姐姐酿的葡萄酒还是外面的西洋葡萄酒?”

贾宝玉道:“老太太,我当然是喜欢二姐姐酿的酒啦。只是二姐姐事情这么多,还要酿酒,会不会很辛苦?”

贾玖笑道:“宝玉,这你就不用担心。横竖祭祀祖宗也要用自家酿的酒水的。不过是乘着葡萄丰收的季节多酿一点便是。不用费许多功夫。”

贾宝玉奇道:“可是葡萄不是很贵么?二姐姐方才也说家计艰难,难不成二姐姐还要花一大笔钱去买葡萄?”

贾玖笑道:“这就不用你担心了。我们家原来就有一座庄子,庄子附近漫山遍野都是葡萄。也不用花钱,只要下面吩咐一声,让庄子上的小子们采了,用船直接运到京里就好,哪里就花费许多了呢?需要的也不过是一两条小船和些许人力而已。”

贾宝玉点点头,不说话了。

薛姨妈却是用帕子掩着嘴角,将自己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出生在王家、嫁入薛家、一样喜好排场、一样看重面子的薛姨妈认为,贾玖真的是掉进了钱眼儿里去了,还没有他的女儿薛宝钗有公侯小姐的派头呢。

他忘记了公侯小姐是投胎的本事,可不是依靠派头二字就能够左右的。

想到自家的女儿,薛姨妈就想起了一样脸上受伤的贾玖。如今他的女儿还每日里躲在屋子里,可是贾玖却已经洗干净了脸大大方方地走到阳光底下。薛姨妈早就忘记了之前贾玖的脸是多么的可怕,而贾玖脸上抹着仙人掌的时候,他又是如何避而不谈的。此时此刻,薛姨妈只想着如何能够将贾玖手里的道门灵药弄到手。

等贾母将两瓶葡萄酒收下之后,薛姨妈终于开口了:“老太太,之前二丫头脸上伤着的时候,我也担心不已,如今看起来,二丫头已经大好了。老太太,大喜啊。”

贾母抹着贾宝玉的头,道:“姨太太说得极是。之前我也是捏着一把冷汗,都不敢看二丫头的脸,如今看起来,二丫头的确是个有福的。听云丫头和三丫头说,之前二丫头的脸上都化脓了,经常鲜血淋漓,还在二丫头的脸上留下了好些血窟窿。如今看起来,除了几个小小的印子,问题倒也不大。可惜了,二丫头的皮肤白,若是换了三丫头和云丫头,只怕这会儿已经看不出来了。只是如今看着才一点点,这日后才麻烦呢。若是保养不好,只怕会一直这样。”

薛姨妈根本就不想听贾母说这个,当下便道:“说来也惭愧,我们宝丫头身上也不好,看了大夫,这个大夫说要这样,那个大夫要说那样,我都不知道信哪个才好。如今我们宝丫头还躺在屋里呢。不知道二丫头用的是什么灵药,能否让我见识一二?若是能够让宝丫头好转,我必重金酬谢。”

贾玖笑道:“看姨太太说的,我哪里有什么灵药?不过是那日受伤的时候,正好有一位道长经过,看过我的伤口之后,指点了我几句而已。至于我用的药,一是捣烂的仙人掌,为的是解胭脂中的砒霜之毒,二是为了防止伤口溃烂。如今用的还是上回打宫里得的冰肌散。”

薛姨妈道:“可是我听说道长给你一盒灵药……”

贾玖立即道:“那是活血化瘀的药。六月里的天气虽然热,可山上的湿气却重。我又跪了那么长时间,若是留下病根就不好了。道长给我那药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宝姐姐到底是为着什么才如此的,我们谁都不清楚,可不敢乱出主意让宝姐姐乱用药呢。”道门得来的药,贾玖才不会无端地给了别人呢,尤其是薛宝钗这个坑人不偿命、损人不利己的家伙。就是现在给他,将来他需要踏脚石的时候也不会放过自己,何苦让他有拿自己做踏脚石的机会?

贾母道:“姨太太,难不成宝丫头的病症很厉害?到底是什么毛病,让他连我这里都不来了?”

薛姨妈听说,这眼泪立即就下来了。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跟贾母说起了薛宝钗的惨状。

贾母听说薛宝钗的身上全是红斑,心中也吃不准薛宝钗到底是怎么了,只得道:“姨太太,有一句话二丫头说没错,不知道因由就乱用药可不是一件好事儿、若是宝丫头脸上或者身上化脓了,我们也许可以用二丫头的法子。毕竟这是二丫头亲身用过,可以信赖的。”

薛姨妈也没了主意。因为薛宝钗的身上根本就没有化脓啊,只有一片一片地红斑。

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听薛姨妈道:“既然这样,那不知道府上可还有仙人掌?我想让宝丫头先试试这个。”

贾玖道:“既然宝姐姐急需,那我回头就叫丫头们采上十片给宝姐姐送去。说起来,这仙人掌还是老祖宗的战利品呢,只可惜二婶不喜欢,他当家的时候把后花园里的仙人掌都铲了,只剩下我院子里的那些。宝姐姐既然是全身都是红斑,只怕那靠着墙根的一溜儿仙人掌还不够,还是再找找看谁家还有仙人掌为好。”

薛姨妈连声道谢。

薛宝钗在屋里躺了这么多天,身上却不见好转,他可是心急如焚。既然儿子不中用,他也只能依靠薛宝钗。如果薛宝钗就这样毁容了,那岂不是天要绝薛家?

02关注

其实贾玖也没有多大的事情,不过是累着了,又在宫里提心吊胆,现在一放松便爆发出来,好好休息一番也就没事了。这是王太医的诊断。

只是说也奇怪,贾玖这一睡就睡了足足三天三夜,这期间,贾母也来看过他几次,贾赦和贾琏更是天天过来,唯有王夫人,在佛前跪了不知道多久,只希望这个讨债的丫头能够早早地被天收了去。

贾玖醒来的时候,贾赦正好在他的床前,看着女儿醒来,非常高兴:“好孩子,你可算醒来了。”

谁想到这孩子居然扯着父亲的衣服,道:“父亲,父亲,带我沙洲,老祖宗有东西给我。”

贾赦刚开始还不相信,但是终究是拗不过女儿,只能用自己的披风裹了女儿、抱着女儿去了后花园的沙洲。说起来,这片沙洲距离贾赦的屋子还挺近的,就隔着一堵墙。只是之前贾赦从后花园隔了一大片出来,就将自己的院子通往后花园的门给堵死了,现在要过去,也只能从荣禧堂这边绕。

一到沙洲,贾玖就跳下地来,冲到沙洲北面靠着马头墙种的一溜儿箬叶竹前,在一株箬叶竹的根部使劲扒拉,完全不顾可能会伤了自己的手。贾赦在边上心疼得慌,连声叫道:“好孩子,先等等,等下面拿了花锄过来再说。”见女儿不为所动,只得自己蹲下来帮忙。边上早有聪明的丫头跟花匠借了小花锄过来。

只听得叮地一声响,显然那锄头敲到了下面的铁器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贾赦跟女儿对视一眼,这手里的花锄也加快了动作。没一会儿,一只小小的铁匣子出现在贾赦的面前,打开来一看,却是一只镯子跟一块玉牌,都是贾源生前时刻不离之物,就是祠堂那边的画像上也有这两件东西呢。原来贾赦还以为这两样东西已经随着老祖宗长眠地下,谁又会想到,这两样东西居然在这里?

父女俩对视一眼,贾赦将小匣子放在女儿面前,贾玖推辞了一番,见父亲坚持,这才伸手就想把两件东西拿出来。谁成想,那只看着非金非玉的镯子就跟活物一般,突然动了起来,缠在了贾玖的手腕上,好像他天生就长在贾玖的手腕上一样,吓得贾玖跟贾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贾赦见过这只镯子。因为这只镯子当年也是这样,跟长在贾源的手上一般,贾赦还以为,那是因为幼年之时就戴上去的,故而后来拿不下来了。谁会想到,这只镯子是活的?这只镯子能够戴在成年男子的手腕上,显然是极大的。可是到了贾玖的手上,却成了手钏儿。不,说手钏儿还不对,金绿二色的身子,红宝石一样的眼睛,缠绕在贾玖的左手腕上,与其说他是手钏儿,还不如说是一条活生生的蛇。

这镯子如此古怪,边上的丫头们更是尖叫起来,更是惊动了已经从角门那边过来的贾母等人。

贾母在贾家从重孙媳妇做起,活了这么大把的年纪,如何不知道这只镯子?虽然模样变了,可是那非金非玉的质地,那似黄似绿的颜色,就是过了这许多年,还是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里面。

一向需要丫头搀扶的贾母居然不用拐杖不用人扶持就走到了贾玖的面前,道:“这只镯子你是哪里来的?”

贾赦跟贾玖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给贾母行了个礼,贾玖道:“老太太,孙女儿这几日昏沉沉的,似乎到了云海之上,两位老祖宗跟孙女儿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对孙女儿说有东西给我。孙女儿跟着梦境里的指示来了这里,果然找到了这只镯子并这块玉牌。”

贾母听说,瞪大了眼睛,而跟着贾母一起来到后花园的王夫人和贾元春则目光灼灼地盯着贾玖的胳膊,恨不得用目光烧断了贾玖的手腕子,好让他们有机会得到这只镯子。

贾宝玉对这只镯子也非常稀奇,凑过来摸了摸,拽了拽,笑道:“还真的跟活的一样。二姐姐,你也有镯子了。”

贾玖忍不住笑道:“从小到大,家里给我们这些女孩子们的镯子会少么?”

贾宝玉道:“可是有来历的却只有这一只啊。”

贾玖点了点贾宝玉的额头,道:“什么有来历没有来历的,我们家传下来的有故事的镯子哪里少了?真正让我高兴的是老祖宗的赏识。”

贾宝玉听了,笑着摸了摸头,道:“也是。这镯子还真是漂亮,比祠堂的画上还好看。”

贾母定了定神,道:“这只镯子还有这块玉牌既然是老祖宗给二丫头的,可见老祖宗对二丫头的器重。老大,回头将二丫头记在你媳妇名下,莫要辜负了老祖宗的一番心意。”又叫人去请王太医给贾玖复诊。

这些日子以来,贾母也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没错,贾母最看重的是自己的身份地位,但是他也不是不顾家族了。他也知道唇亡齿寒的故事,也知道只有贾家好了他才能好,可是武则天和王莽一出,贾母也觉得不好了。

不是贾母不知道心疼孙女,可是他更想拿孙女搏一搏将来;不是贾母一心要捧杀了孙子,实在是他真心希望这个孩子将来能够记得他的好。可是如今看来,一个寄予厚望的孙女已经成了宫里所有后妃的眼中钉,一个从小养在自己身边的孙子如今更是招来了皇帝的忌惮,成了烫手山芋。

如今,这个聪明伶俐的孙子就是不把他往废物里面养都不成了。

贾母一想到这个,就心如刀绞。可是这事情还没有完,林家传来消息,说自己那个乘龙快婿被贬斥为巡盐御史。虽然来人没有明说,但是贾母知道,女儿这心里也是有怨呢,怨恨娘家不争气,连累了他的夫婿,也连累了他。兰台寺大夫怎么也是御史台的二把手,天子近臣,可是巡盐御史只是外放的监察御史的一种而已。兰台寺大夫清贵,可是监察御史却只是六七品的小官,这里面的差距不可谓不大。就是来钱又快又多的肥缺又如何?一不小心就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还时时刻刻都被放在火上烤。

贾母到底是历经风雨的大家长,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他继续养着贾宝玉,而且要将这个孙子当成废物养,只有将这个孩子养废了,他才能有活路,整个贾家才能有活路。至于自己的小儿子,他还有个出息的长子呢。

对于贾元春这个一手养大的大孙女,贾母也充满了歉疚。如果不是他当初没有在第一时间拦住王夫人,那么这孩子也不会落到今日的下场。但是他也只能留着贾元春,将他留在家里养一辈子。这个孩子嫁给谁都会引起皇家的忌惮,害了他自己也害了亲家。

贾母虽然偏心,偶尔也会犯糊涂,却也不是那种完全没有脑子的人,可是当不得他有个猪队友王夫人。王夫人一心想将女儿捧起来,结果却害了女儿,这心里就不知道有多呕了,现在贾玖又得到了老祖宗的赏识,还得到了一只镯子和一块玉牌,王夫人更是视之眼中钉。

有一种人是天生的猪队友,好事他完全不会做,坑自家人却是无师自通、一坑一个准,说的就是王夫人这种人。王夫人看贾玖又是得皇后赐名又是得皇帝的赏赐,就连已经死去的贾家老祖宗都跳出来,别提他心里有多少别扭了。他瞬间想到了一个主意除掉这个碍眼的丫头。

且不说王夫人这边,就说贾赦抱着女儿回到自己的屋子,刚刚吩咐女儿好生休息,却被女儿拉住了衣袖。

“父亲,老祖宗有话让女儿转告。”

贾赦一听,立即正襟危坐,肃容聆听。

贾玖示意贾赦屏退所有的丫头婆子,这才低声道:“父亲,老祖宗的意思,是让父亲尽快分宗。”

贾赦道:“分宗?”

贾玖道:“没错。不仅要跟东府分开,还要跟二老爷也分开。”

贾赦一听,立即知道此事非同小可,道:“跟东府分开,我大概知道何故,为何要跟你二叔也分开?”

贾玖道:“老祖宗说,二老爷,不应该说,王大人涉足了不该插手的事情,还拖着亲戚们一起下水。若是不跟二老爷分开,只怕我们家会被王家拖累,最终只剩下一片大地白茫茫真干净。”

贾赦心中一跳,道:“王家犯的难道是十恶不赦、抄家灭族的大罪?”

贾玖道:“女儿也是这么问老祖宗的,老祖宗说,虽然不中却也差不离了。这次二太太犯下这么大的过错,王大人却没有一点动静,那不是因为圣眷在身,而是因为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老祖宗还说,多年以来,贾史王薛四家同气连枝,若是现在不分开,将来就是说破了嘴也没有人会相信。所以,现在是最后的机会。这镯子和这玉牌就是老祖宗给的信物。”

贾赦点点头,道:“既然是老祖宗吩咐的,我自当从命。只是,老二那边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么?”

贾玖道:“父亲,不是老祖宗不想帮忙,而是这已经是最后的办法了。宝玉的那块玉,就是大不敬最有力的证据。老祖宗说,皇上若是现在发作出来,那还好些,毕竟一罪不二罚。偏偏皇上现在没有发作,等皇上发作出来,那肯定是雷霆之怒,绝对不是一个贾家能够负担得起的。甚至连以往对我们贾家的荣宠也会成为我们贾家枉顾圣恩的佐证。”

贾赦喃喃地道:“天威难测、天威难测。既然老祖宗都这样说了,我也无话可说。只是要跟老二那边也分开,这事儿就不能跟老太太明说了。否则,老太太无论如何都会把老二一家塞过来的。罢了,我就做一回恶人吧。”

贾玖道:“此外还有一事,老祖宗吩咐父亲要尽快完成,那就是亏空。”

贾赦道:“亏空?”

贾玖道:“是的。老祖宗说,他在世之时曾经跟朝廷借过银子,后来一直没有还上,这件事情老祖宗一直记挂在心里。老祖宗原以为祖父会将银子还了的,结果祖父不但清偿亏空,反而又向国库借了许多银子。等二太太当家的时候,更是变本加厉地往国库借银子。老祖宗说,若是此事不解决,他就是在九泉之下也难得心安。”

贾赦一听,心中一跳,立即就派人去打听贾家欠了国库多少银钱。少时下人来报说,当初他父亲继承爵位的时候,荣国府就欠了二十三万两,结果到贾赦父亲去世的时候都没有还上,反而增加到三十七万三千两。后来,王夫人当家,更是变本加厉地从国库借银子,如今已经增加到了近八十万两。

贾赦一听,将手里的杯子狠狠地掼在地上,等砸了杯子,才发觉是一套官窑的细白瓷茶具。如今差了一只杯子,则一套怕是也毁了。

贾赦又是心疼银子,又是心疼杯子,这脸上都抽抽了。以前他不当家,看着二房那样糟蹋自己的家产,他尚且变着方儿攒私房,如今好容易将家产拿回来,结果还没来得及捂热又要去了这么大的数儿,叫他如何不难受?

那新上任的大管家站在贾赦的对面,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贾赦的脸色,见此赶紧出主意:“老爷,是不是召集族人,将事情摊开了讲,让那边拿银子出来?”

贾赦到底有些软,也有点脑子,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之后,便道:“不成,如果这么做了,老太太第一个无法接受,而且,现在京里之人都知道,如今我那个弟弟就只拿走了整个荣国府公中除祖产之外的十分之一财产。如果我这么做了,那面对千夫所指的就是我了。之前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这点子声望也会被砸了进去。”

管家道:“可是老爷,这次抄那些奴才们的家,也就赖家钱财多一点,满打满算也有五六十万,其余几家可没有赖家那么大的家底,而且得来的东西以宅子田地和古玩为多,银子却少,分家去了十分之一,这里再去一笔,只怕这剩下的就更少了。老爷,这可如何是好?打今年起,老爷每年还要孝敬老太太三万两银子。如此看来,这笔银子也拿不了几年啊。”

贾赦一听,也皱起了眉头。

其实贾玖也没有多大的事情,不过是累着了,又在宫里提心吊胆,现在一放松便爆发出来,好好休息一番也就没事了。这是王太医的诊断。

只是说也奇怪,贾玖这一睡就睡了足足三天三夜,这期间,贾母也来看过他几次,贾赦和贾琏更是天天过来,唯有王夫人,在佛前跪了不知道多久,只希望这个讨债的丫头能够早早地被天收了去。

贾玖醒来的时候,贾赦正好在他的床前,看着女儿醒来,非常高兴:“好孩子,你可算醒来了。”

谁想到这孩子居然扯着父亲的衣服,道:“父亲,父亲,带我沙洲,老祖宗有东西给我。”

贾赦刚开始还不相信,但是终究是拗不过女儿,只能用自己的披风裹了女儿、抱着女儿去了后花园的沙洲。说起来,这片沙洲距离贾赦的屋子还挺近的,就隔着一堵墙。只是之前贾赦从后花园隔了一大片出来,就将自己的院子通往后花园的门给堵死了,现在要过去,也只能从荣禧堂这边绕。

一到沙洲,贾玖就跳下地来,冲到沙洲北面靠着马头墙种的一溜儿箬叶竹前,在一株箬叶竹的根部使劲扒拉,完全不顾可能会伤了自己的手。贾赦在边上心疼得慌,连声叫道:“好孩子,先等等,等下面拿了花锄过来再说。”见女儿不为所动,只得自己蹲下来帮忙。边上早有聪明的丫头跟花匠借了小花锄过来。

只听得叮地一声响,显然那锄头敲到了下面的铁器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贾赦跟女儿对视一眼,这手里的花锄也加快了动作。没一会儿,一只小小的铁匣子出现在贾赦的面前,打开来一看,却是一只镯子跟一块玉牌,都是贾源生前时刻不离之物,就是祠堂那边的画像上也有这两件东西呢。原来贾赦还以为这两样东西已经随着老祖宗长眠地下,谁又会想到,这两样东西居然在这里?

父女俩对视一眼,贾赦将小匣子放在女儿面前,贾玖推辞了一番,见父亲坚持,这才伸手就想把两件东西拿出来。谁成想,那只看着非金非玉的镯子就跟活物一般,突然动了起来,缠在了贾玖的手腕上,好像他天生就长在贾玖的手腕上一样,吓得贾玖跟贾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贾赦见过这只镯子。因为这只镯子当年也是这样,跟长在贾源的手上一般,贾赦还以为,那是因为幼年之时就戴上去的,故而后来拿不下来了。谁会想到,这只镯子是活的?这只镯子能够戴在成年男子的手腕上,显然是极大的。可是到了贾玖的手上,却成了手钏儿。不,说手钏儿还不对,金绿二色的身子,红宝石一样的眼睛,缠绕在贾玖的左手腕上,与其说他是手钏儿,还不如说是一条活生生的蛇。

这镯子如此古怪,边上的丫头们更是尖叫起来,更是惊动了已经从角门那边过来的贾母等人。

贾母在贾家从重孙媳妇做起,活了这么大把的年纪,如何不知道这只镯子?虽然模样变了,可是那非金非玉的质地,那似黄似绿的颜色,就是过了这许多年,还是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里面。

一向需要丫头搀扶的贾母居然不用拐杖不用人扶持就走到了贾玖的面前,道:“这只镯子你是哪里来的?”

贾赦跟贾玖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给贾母行了个礼,贾玖道:“老太太,孙女儿这几日昏沉沉的,似乎到了云海之上,两位老祖宗跟孙女儿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对孙女儿说有东西给我。孙女儿跟着梦境里的指示来了这里,果然找到了这只镯子并这块玉牌。”

贾母听说,瞪大了眼睛,而跟着贾母一起来到后花园的王夫人和贾元春则目光灼灼地盯着贾玖的胳膊,恨不得用目光烧断了贾玖的手腕子,好让他们有机会得到这只镯子。

贾宝玉对这只镯子也非常稀奇,凑过来摸了摸,拽了拽,笑道:“还真的跟活的一样。二姐姐,你也有镯子了。”

贾玖忍不住笑道:“从小到大,家里给我们这些女孩子们的镯子会少么?”

贾宝玉道:“可是有来历的却只有这一只啊。”

贾玖点了点贾宝玉的额头,道:“什么有来历没有来历的,我们家传下来的有故事的镯子哪里少了?真正让我高兴的是老祖宗的赏识。”

贾宝玉听了,笑着摸了摸头,道:“也是。这镯子还真是漂亮,比祠堂的画上还好看。”

贾母定了定神,道:“这只镯子还有这块玉牌既然是老祖宗给二丫头的,可见老祖宗对二丫头的器重。老大,回头将二丫头记在你媳妇名下,莫要辜负了老祖宗的一番心意。”又叫人去请王太医给贾玖复诊。

这些日子以来,贾母也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没错,贾母最看重的是自己的身份地位,但是他也不是不顾家族了。他也知道唇亡齿寒的故事,也知道只有贾家好了他才能好,可是武则天和王莽一出,贾母也觉得不好了。

不是贾母不知道心疼孙女,可是他更想拿孙女搏一搏将来;不是贾母一心要捧杀了孙子,实在是他真心希望这个孩子将来能够记得他的好。可是如今看来,一个寄予厚望的孙女已经成了宫里所有后妃的眼中钉,一个从小养在自己身边的孙子如今更是招来了皇帝的忌惮,成了烫手山芋。

如今,这个聪明伶俐的孙子就是不把他往废物里面养都不成了。

贾母一想到这个,就心如刀绞。可是这事情还没有完,林家传来消息,说自己那个乘龙快婿被贬斥为巡盐御史。虽然来人没有明说,但是贾母知道,女儿这心里也是有怨呢,怨恨娘家不争气,连累了他的夫婿,也连累了他。兰台寺大夫怎么也是御史台的二把手,天子近臣,可是巡盐御史只是外放的监察御史的一种而已。兰台寺大夫清贵,可是监察御史却只是六七品的小官,这里面的差距不可谓不大。就是来钱又快又多的肥缺又如何?一不小心就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还时时刻刻都被放在火上烤。

贾母到底是历经风雨的大家长,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他继续养着贾宝玉,而且要将这个孙子当成废物养,只有将这个孩子养废了,他才能有活路,整个贾家才能有活路。至于自己的小儿子,他还有个出息的长子呢。

对于贾元春这个一手养大的大孙女,贾母也充满了歉疚。如果不是他当初没有在第一时间拦住王夫人,那么这孩子也不会落到今日的下场。但是他也只能留着贾元春,将他留在家里养一辈子。这个孩子嫁给谁都会引起皇家的忌惮,害了他自己也害了亲家。

贾母虽然偏心,偶尔也会犯糊涂,却也不是那种完全没有脑子的人,可是当不得他有个猪队友王夫人。王夫人一心想将女儿捧起来,结果却害了女儿,这心里就不知道有多呕了,现在贾玖又得到了老祖宗的赏识,还得到了一只镯子和一块玉牌,王夫人更是视之眼中钉。

有一种人是天生的猪队友,好事他完全不会做,坑自家人却是无师自通、一坑一个准,说的就是王夫人这种人。王夫人看贾玖又是得皇后赐名又是得皇帝的赏赐,就连已经死去的贾家老祖宗都跳出来,别提他心里有多少别扭了。他瞬间想到了一个主意除掉这个碍眼的丫头。

且不说王夫人这边,就说贾赦抱着女儿回到自己的屋子,刚刚吩咐女儿好生休息,却被女儿拉住了衣袖。

“父亲,老祖宗有话让女儿转告。”

贾赦一听,立即正襟危坐,肃容聆听。

贾玖示意贾赦屏退所有的丫头婆子,这才低声道:“父亲,老祖宗的意思,是让父亲尽快分宗。”

贾赦道:“分宗?”

贾玖道:“没错。不仅要跟东府分开,还要跟二老爷也分开。”

贾赦一听,立即知道此事非同小可,道:“跟东府分开,我大概知道何故,为何要跟你二叔也分开?”

贾玖道:“老祖宗说,二老爷,不应该说,王大人涉足了不该插手的事情,还拖着亲戚们一起下水。若是不跟二老爷分开,只怕我们家会被王家拖累,最终只剩下一片大地白茫茫真干净。”

贾赦心中一跳,道:“王家犯的难道是十恶不赦、抄家灭族的大罪?”

贾玖道:“女儿也是这么问老祖宗的,老祖宗说,虽然不中却也差不离了。这次二太太犯下这么大的过错,王大人却没有一点动静,那不是因为圣眷在身,而是因为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老祖宗还说,多年以来,贾史王薛四家同气连枝,若是现在不分开,将来就是说破了嘴也没有人会相信。所以,现在是最后的机会。这镯子和这玉牌就是老祖宗给的信物。”

贾赦点点头,道:“既然是老祖宗吩咐的,我自当从命。只是,老二那边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么?”

贾玖道:“父亲,不是老祖宗不想帮忙,而是这已经是最后的办法了。宝玉的那块玉,就是大不敬最有力的证据。老祖宗说,皇上若是现在发作出来,那还好些,毕竟一罪不二罚。偏偏皇上现在没有发作,等皇上发作出来,那肯定是雷霆之怒,绝对不是一个贾家能够负担得起的。甚至连以往对我们贾家的荣宠也会成为我们贾家枉顾圣恩的佐证。”

贾赦喃喃地道:“天威难测、天威难测。既然老祖宗都这样说了,我也无话可说。只是要跟老二那边也分开,这事儿就不能跟老太太明说了。否则,老太太无论如何都会把老二一家塞过来的。罢了,我就做一回恶人吧。”

贾玖道:“此外还有一事,老祖宗吩咐父亲要尽快完成,那就是亏空。”

贾赦道:“亏空?”

贾玖道:“是的。老祖宗说,他在世之时曾经跟朝廷借过银子,后来一直没有还上,这件事情老祖宗一直记挂在心里。老祖宗原以为祖父会将银子还了的,结果祖父不但清偿亏空,反而又向国库借了许多银子。等二太太当家的时候,更是变本加厉地往国库借银子。老祖宗说,若是此事不解决,他就是在九泉之下也难得心安。”

贾赦一听,心中一跳,立即就派人去打听贾家欠了国库多少银钱。少时下人来报说,当初他父亲继承爵位的时候,荣国府就欠了二十三万两,结果到贾赦父亲去世的时候都没有还上,反而增加到三十七万三千两。后来,王夫人当家,更是变本加厉地从国库借银子,如今已经增加到了近八十万两。

贾赦一听,将手里的杯子狠狠地掼在地上,等砸了杯子,才发觉是一套官窑的细白瓷茶具。如今差了一只杯子,则一套怕是也毁了。

贾赦又是心疼银子,又是心疼杯子,这脸上都抽抽了。以前他不当家,看着二房那样糟蹋自己的家产,他尚且变着方儿攒私房,如今好容易将家产拿回来,结果还没来得及捂热又要去了这么大的数儿,叫他如何不难受?

那新上任的大管家站在贾赦的对面,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贾赦的脸色,见此赶紧出主意:“老爷,是不是召集族人,将事情摊开了讲,让那边拿银子出来?”

贾赦到底有些软,也有点脑子,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之后,便道:“不成,如果这么做了,老太太第一个无法接受,而且,现在京里之人都知道,如今我那个弟弟就只拿走了整个荣国府公中除祖产之外的十分之一财产。如果我这么做了,那面对千夫所指的就是我了。之前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这点子声望也会被砸了进去。”

管家道:“可是老爷,这次抄那些奴才们的家,也就赖家钱财多一点,满打满算也有五六十万,其余几家可没有赖家那么大的家底,而且得来的东西以宅子田地和古玩为多,银子却少,分家去了十分之一,这里再去一笔,只怕这剩下的就更少了。老爷,这可如何是好?打今年起,老爷每年还要孝敬老太太三万两银子。如此看来,这笔银子也拿不了几年啊。”

贾赦一听,也皱起了眉头。

03东府

且说送走了贾赦,贾玖终于有时间理会在自己耳边蜂鸣不已的声音:【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叮,宿主精神波动确认。打开兑换商店。】

【叮,宿主精神波动确认。完成荣国府支线任务:忽悠贾赦。任务进度,百分之八十。】

【叮,宿主精神波动确认。完成荣国府支线任务;分宗。任务进度,百分之十。】

【叮,宿主精神波动确认。开启华夏主线任务:厉兵秣马。任务进度,百分之零。】

…………

原来的蜂鸣声只是让贾玖难受的话,现在则是让贾玖头疼了。贾玖转过身去,面向里侧,这才允许自己的脸上带出一点点的痛楚来。

真的好痛,若不是贾玖勉力支持,只怕他早就**出声。为了转移自己的痛楚,贾玖将自己的心神转移到自己刚得到的系统上来,只见那任务记录上秘密麻麻地记录着好些东西。

【完成任务:诸子百家之儒家系列任务:爱有差等系列乾之五、九。得分500,得分500。】

【完成任务:诸子百家之儒家系列任务:三常五纲之父为子纲之孝道,任务进度,百分之六十。得分600。】

【完成任务:诸子百家之儒家系列任务:三从四德之夫死从子,任务进度,百分之二十,得分200。】

…………

如此密密麻麻的一大堆,看得贾玖眼晕。贾玖粗粗地扫过自己已经完成的任务,又去看兑换商店,商店里面有许多分类,从消耗品到修炼功法样样齐全,只是需要的分数不同而已。

贾玖的目光很快就被一条介绍给吸引住了目光:【《兵甲武经完整版》:兵甲武经现,神州烽烟起。四?封武冠,莫问谁与敌。】再看下面的介绍,却是:【《道德经》有云: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正,其致一也,谓天无以清将恐裂,地无以宁将恐废,神无以灵将恐歇,谷无以盈将恐竭,万物无以生将恐灭,侯王无以贵高将恐蹶。】并有一行备注:【结合杀戮碎岛王脉功体,事半功倍,无需引子。】下面还有链接。

贾玖翻过去一看,只有两个选项,一个是戢武王功体,一个禳命女功体,目前都可以兑换,下面还有解释。

戢武王功体的注释是这样写的:【戢武王,杀戮碎岛之主,沉稳刚毅、气度恢弘的王者,武学超凡出众,曾于婆罗堑一役击退咒世主大军,因此声名远播,被誉为「杀戮碎岛的救赎」。作风稳健,不发声色、谋定而后动,暗中查访雅狄王过往相关谜团,并对火宅佛狱与慈光之塔展开复仇。戢武王功体,体质40,资质优,修行武学速度+6,修行法术速度+4,法术免疫力+5。招式:倾雪淹世、淹世雪鸿、太初一击、太初混沌启杀戮·或天长戟废玄黄·逆龙八气、「废」之卷:玄黄废世、寰宇尽废、苍穹俱废。】下面还有功法演示和人物生平演示。

禳命女功体的注释是这样写的:【万物阴阳应对等,世途反极致偏斜。经霜自有凌云意,勿做依人媚骨花。禳命女,杀戮碎岛王女,天生具有特殊的灵疗能力,被雅狄王赐「禳命」之号。气质轻灵,性格外柔内刚。禳命女功体,体质10,资质优,悟性一星,修行武学速度+4,修行法术速度+6,法术免疫力+9。自带灵疗技能,自带人物光环,对所有有灵性的生灵亲和力+6。】下面还有人物生平演示。

体质上的巨大数字牢牢地吸引住了贾玖的目光。贾玖又翻了翻其他的东西,结果发现,其他的东西大多处于封印状态,要么体质数据没有这么多,要么性价比不及这两个,修行速度也没有这两个功体这么快。而自己的积分,兑换《兵甲武经》和其中一个功体之外,还略有剩余。

贾玖沉思了片刻,心中一动,去必需品栏目里面挑,果然,这里面还有一样东西可以选择,那就是修炼场。开启所需要的积分不多,但是使用的时候却需要大量的积分,还有等级之分。只是要进入修炼场修炼,还需要一样东西。

贾玖又往法术一栏细细地寻找,果然,让他找到了不少对应的法术和法术道具。

【傀儡娃娃:由金丹期大修士亲自炼制而成,拥有一定的灵智,能够完成简单的工作。是修行之中不可或缺之物。】

看着下面一连串的零,贾玖抽了抽嘴角,又往下面看,只见下面更狠:【魑魅魍魉之魑:四小鬼之一。相传邪道修士喜欢使用炉鼎之术,将敌人抽魂夺魄,制成各种邪道灵气。魑魅魍魉四小鬼便是出自邪道元婴老祖之手。能够担当护卫之责,能够行管家之事,绝对不会背叛。】

贾玖数了数,比上面的傀儡娃娃多了两个零。

贾玖只能继续往下面找。终于让他找到了一样物品,那就是一次性的替身娃娃。替身娃娃唯一的效果就是能够代替自己躺在这床上睡觉。只要那些丫头们不来吵自己,就不会有穿帮的危险。很便宜,只要一百点。再翻回那修炼场的介绍,贾玖也只得苦笑。

因为修炼场有三种,初级修炼场、中级修炼场、高级修炼场。初级修炼场跟外界同步,中级修炼场可以减少一半的时间,高级修炼场,无论在里面呆了多久,外面也不过是一瞬。同样,初级修炼场几乎没有什么开销,中级修炼场是三百点积分一个月,而高级修炼场一个时辰就要十个积分。

十点看着不多,但是按照一天十二个时辰来计算,那就是一百二十点。如果闭个关,一个月就是三千六百点,而闭关的时间,又有哪个说得准的?若是十天半月的还好,若是一连几个月呢?这个系统里面提到了修真,那闭关可是按照十年来计算的!

贾玖晃了晃脑袋,将杂念都排出脑袋。他将兑换商店里面可以兑换的东西都翻了一遍之后,终于决定,还是选择《兵甲武经》和戢武王功体。只是在确认的瞬间,他还是竖起耳朵听了听,确定那些丫头们都在外面伺候,也没有人靠近自己的床榻,这才闪进了高级修炼场。

还是在这里比较安全。

贾玖不是不想使用中级修炼场,那也能够节省好些点数不是?他之所以选择高级修炼场,那是因为他也是第一次使用,完全不清楚自己会花掉多少时间,因此高级修炼场还是比较保险的。而且,作为红楼世界里面的大家闺秀,他的身边总是有丫头婆子陪着,一个不小心,就很可能被当成妖怪杀掉。所以,小心、小心再小心都是必须的。

高级修炼场除了中间一个大广场,周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但是无论在这里呆多久,外面也只是过了弹指一瞬而已。从安全性和保密性上来说,高级修炼场比前面两种要好许多。尤其是贾玖,他身上哪怕多了一根头发丝也会引起丫头们的大惊小怪,高级修炼场便是他唯一的选择。

进去高级修炼场,贾玖只是扫了一眼四周,又将目光转移到了面前的两个功体上面。

虽然说戢武王很厉害,但是作为一个女人,在红楼世界里面也不需要那么高的武力值,只是那个警幻仙子和他的手下确实很讨厌。看他暗算绛珠草却一点事情都没有,就知道那个太虚幻境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有,神瑛侍者仅仅是正经仙人的侍童,却能够得到警幻仙子的青睐并百般讨好,可见警幻仙子其实在上界的真实地位并不是很高。所以,他也只有欺负欺负比他弱小的弱者而已。所以,以武入道也许是一条路子,但是绝对比不过仙术的重要性。

看了看上面的记录,再看看自己的身体资质只有少少的不到六十点,贾玖迟疑了一下,还是将手指点向了禳命女功体。

戢武王和禳命女既然是双生姐妹,这身体资质最开始的时候应该差不多。戢武王能够高出那么一大截,很有可能是自己修炼出来的,而禳命女一直都被哥哥保护得很好,不然也不会被意中人借着诗词告诫。所以,体质只是一个指标,那些属性才是重点。而且,禳命女的属性在可选的功体里面也是属于比较多的一个,很多目前贾玖可以兑换的功体,就好比戢武王功体就少了好几个属性。数据什么的终究只是数据,只要自己努力,总能够提高的,但是好的技能和更值得挖掘的潜力那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得到的。至少,禳命女自带灵疗技能,不但能够自我疗伤,还为贾玖节省了一项不小的开支。

再一次看了看禳命女的介绍,又跟其余几个可以兑换的功体进行了比较,贾玖最后还是决定选择这个。

当他点下确定的瞬间,一阵剧痛从他的身体里面猛烈地爆发出来,一下子就将他震晕过去,紧接着,鲜血就像有人在挤压一般争先恐后地从贾玖的肌肤表面一点一点地渗出来,不但将贾玖染成了一个血人,也将贾玖身上的衣物彻底染红,并在贾玖的身下晕开。那么多的鲜血,汪成了一片血泊,让人不禁怀疑贾玖那小小的身体里面还能有多少滴血。

即便已经昏迷不醒,剧烈地疼痛依旧没有放过贾玖,哪怕人失去了神智,贾玖的身体依旧在抽搐。

突然,修炼场四周的白雾一点一点地聚集过来,很快在贾玖的上方凝聚成一片带着强大压力的、幽蓝的云层。云层中,雷电轰鸣,霸气侧漏地闪耀着电光,昭示着他的威能。忽然,雷电从云层中伸出触角,又像顽皮的孩子回归母亲的怀抱一般,欢快地奔向贾玖,又像沙漠中**已久的旅人冲向面前的绿洲,而跟在雷电后面的,便是那片幽蓝的云彩,虽然缓慢,却也实实在在地在努力将自己挤进贾玖的身体。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可是在这个地方,没有一双眼睛见证这一切,就好比这个天地间无数不为人知的奇幻一样,静静地描绘着属于他们自己的秘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贾玖身上的血迹早就变得焦黑,身下的血也只剩下紫黑色的污渍,躺在地上的小小人儿终于动了动自己的手指。

贾玖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过了多长时间,但是身体的疲倦和疼痛都在提醒着他,他需要休息。他低头一看自己的身上,更是皱起了眉头。因为自己的衣服已经完全变了样子。再一检查自己的分数,整整三千点不见了,自己身上只剩下可怜的六点。

贾玖狠了狠心,给自己兑换了一身跟自己的睡衣一模一样的衣裳。他该庆幸自己进来之前是躺在床上休息么?他应该庆幸自己只需要兑换一身睡衣么?

硬撑着将自己身上的衣服换下来,贾玖已经头昏眼花,嘴唇也在发干,似乎是大量失血的后遗症。

失血?

两辈子都是女性,贾玖当然知道失血的症状如何,也知道大量失血的严重后果。他也知道自己的情况不能拖下去,不然就会有生命危险,偏生他手里的积分不多,根本就不够他掌握那个灵疗技能。贾玖再次跟兑换商店兑换了一大杯清水和盐巴、蜂蜜,然后强迫自己吞了下去,这才摇摇晃晃地出了修炼场回到自己的床榻上。

躺在床榻上,贾玖这才有时间查看自己的收获,却被那结果气得生生地晕了过去。

【禳命女功体一阶:万物阴阳应对等,世途反极致偏斜。经霜自有凌云意,勿做依人媚骨花。禳命女,杀戮碎岛王女,天生具有特殊的灵疗能力,被雅狄王赐「禳命」之号。气质轻灵,性格外柔内刚。禳命女功体一阶,体质110,资质优,悟性一星,修行武学速度+4,修行法术速度+6,法术免疫力+9。自带灵疗技能,自带人物光环,对所有有灵性的生灵亲和力+6。】

【灵疗技能:禳命女天生技能,能够恢复万物生机。】下面只有一个可怜的、还没有被点亮的晦暗的星星。

且说送走了贾赦,贾玖终于有时间理会在自己耳边蜂鸣不已的声音:【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叮,宿主精神波动确认。打开兑换商店。】

【叮,宿主精神波动确认。完成荣国府支线任务:忽悠贾赦。任务进度,百分之八十。】

【叮,宿主精神波动确认。完成荣国府支线任务;分宗。任务进度,百分之十。】

【叮,宿主精神波动确认。开启华夏主线任务:厉兵秣马。任务进度,百分之零。】

…………

原来的蜂鸣声只是让贾玖难受的话,现在则是让贾玖头疼了。贾玖转过身去,面向里侧,这才允许自己的脸上带出一点点的痛楚来。

真的好痛,若不是贾玖勉力支持,只怕他早就**出声。为了转移自己的痛楚,贾玖将自己的心神转移到自己刚得到的系统上来,只见那任务记录上秘密麻麻地记录着好些东西。

【完成任务:诸子百家之儒家系列任务:爱有差等系列乾之五、九。得分500,得分500。】

【完成任务:诸子百家之儒家系列任务:三常五纲之父为子纲之孝道,任务进度,百分之六十。得分600。】

【完成任务:诸子百家之儒家系列任务:三从四德之夫死从子,任务进度,百分之二十,得分200。】

…………

如此密密麻麻的一大堆,看得贾玖眼晕。贾玖粗粗地扫过自己已经完成的任务,又去看兑换商店,商店里面有许多分类,从消耗品到修炼功法样样齐全,只是需要的分数不同而已。

贾玖的目光很快就被一条介绍给吸引住了目光:【《兵甲武经完整版》:兵甲武经现,神州烽烟起。四?封武冠,莫问谁与敌。】再看下面的介绍,却是:【《道德经》有云: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正,其致一也,谓天无以清将恐裂,地无以宁将恐废,神无以灵将恐歇,谷无以盈将恐竭,万物无以生将恐灭,侯王无以贵高将恐蹶。】并有一行备注:【结合杀戮碎岛王脉功体,事半功倍,无需引子。】下面还有链接。

贾玖翻过去一看,只有两个选项,一个是戢武王功体,一个禳命女功体,目前都可以兑换,下面还有解释。

戢武王功体的注释是这样写的:【戢武王,杀戮碎岛之主,沉稳刚毅、气度恢弘的王者,武学超凡出众,曾于婆罗堑一役击退咒世主大军,因此声名远播,被誉为「杀戮碎岛的救赎」。作风稳健,不发声色、谋定而后动,暗中查访雅狄王过往相关谜团,并对火宅佛狱与慈光之塔展开复仇。戢武王功体,体质40,资质优,修行武学速度+6,修行法术速度+4,法术免疫力+5。招式:倾雪淹世、淹世雪鸿、太初一击、太初混沌启杀戮·或天长戟废玄黄·逆龙八气、「废」之卷:玄黄废世、寰宇尽废、苍穹俱废。】下面还有功法演示和人物生平演示。

禳命女功体的注释是这样写的:【万物阴阳应对等,世途反极致偏斜。经霜自有凌云意,勿做依人媚骨花。禳命女,杀戮碎岛王女,天生具有特殊的灵疗能力,被雅狄王赐「禳命」之号。气质轻灵,性格外柔内刚。禳命女功体,体质10,资质优,悟性一星,修行武学速度+4,修行法术速度+6,法术免疫力+9。自带灵疗技能,自带人物光环,对所有有灵性的生灵亲和力+6。】下面还有人物生平演示。

体质上的巨大数字牢牢地吸引住了贾玖的目光。贾玖又翻了翻其他的东西,结果发现,其他的东西大多处于封印状态,要么体质数据没有这么多,要么性价比不及这两个,修行速度也没有这两个功体这么快。而自己的积分,兑换《兵甲武经》和其中一个功体之外,还略有剩余。

贾玖沉思了片刻,心中一动,去必需品栏目里面挑,果然,这里面还有一样东西可以选择,那就是修炼场。开启所需要的积分不多,但是使用的时候却需要大量的积分,还有等级之分。只是要进入修炼场修炼,还需要一样东西。

贾玖又往法术一栏细细地寻找,果然,让他找到了不少对应的法术和法术道具。

【傀儡娃娃:由金丹期大修士亲自炼制而成,拥有一定的灵智,能够完成简单的工作。是修行之中不可或缺之物。】

看着下面一连串的零,贾玖抽了抽嘴角,又往下面看,只见下面更狠:【魑魅魍魉之魑:四小鬼之一。相传邪道修士喜欢使用炉鼎之术,将敌人抽魂夺魄,制成各种邪道灵气。魑魅魍魉四小鬼便是出自邪道元婴老祖之手。能够担当护卫之责,能够行管家之事,绝对不会背叛。】

贾玖数了数,比上面的傀儡娃娃多了两个零。

贾玖只能继续往下面找。终于让他找到了一样物品,那就是一次性的替身娃娃。替身娃娃唯一的效果就是能够代替自己躺在这床上睡觉。只要那些丫头们不来吵自己,就不会有穿帮的危险。很便宜,只要一百点。再翻回那修炼场的介绍,贾玖也只得苦笑。

因为修炼场有三种,初级修炼场、中级修炼场、高级修炼场。初级修炼场跟外界同步,中级修炼场可以减少一半的时间,高级修炼场,无论在里面呆了多久,外面也不过是一瞬。同样,初级修炼场几乎没有什么开销,中级修炼场是三百点积分一个月,而高级修炼场一个时辰就要十个积分。

十点看着不多,但是按照一天十二个时辰来计算,那就是一百二十点。如果闭个关,一个月就是三千六百点,而闭关的时间,又有哪个说得准的?若是十天半月的还好,若是一连几个月呢?这个系统里面提到了修真,那闭关可是按照十年来计算的!

贾玖晃了晃脑袋,将杂念都排出脑袋。他将兑换商店里面可以兑换的东西都翻了一遍之后,终于决定,还是选择《兵甲武经》和戢武王功体。只是在确认的瞬间,他还是竖起耳朵听了听,确定那些丫头们都在外面伺候,也没有人靠近自己的床榻,这才闪进了高级修炼场。

还是在这里比较安全。

贾玖不是不想使用中级修炼场,那也能够节省好些点数不是?他之所以选择高级修炼场,那是因为他也是第一次使用,完全不清楚自己会花掉多少时间,因此高级修炼场还是比较保险的。而且,作为红楼世界里面的大家闺秀,他的身边总是有丫头婆子陪着,一个不小心,就很可能被当成妖怪杀掉。所以,小心、小心再小心都是必须的。

高级修炼场除了中间一个大广场,周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但是无论在这里呆多久,外面也只是过了弹指一瞬而已。从安全性和保密性上来说,高级修炼场比前面两种要好许多。尤其是贾玖,他身上哪怕多了一根头发丝也会引起丫头们的大惊小怪,高级修炼场便是他唯一的选择。

进去高级修炼场,贾玖只是扫了一眼四周,又将目光转移到了面前的两个功体上面。

虽然说戢武王很厉害,但是作为一个女人,在红楼世界里面也不需要那么高的武力值,只是那个警幻仙子和他的手下确实很讨厌。看他暗算绛珠草却一点事情都没有,就知道那个太虚幻境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有,神瑛侍者仅仅是正经仙人的侍童,却能够得到警幻仙子的青睐并百般讨好,可见警幻仙子其实在上界的真实地位并不是很高。所以,他也只有欺负欺负比他弱小的弱者而已。所以,以武入道也许是一条路子,但是绝对比不过仙术的重要性。

看了看上面的记录,再看看自己的身体资质只有少少的不到六十点,贾玖迟疑了一下,还是将手指点向了禳命女功体。

戢武王和禳命女既然是双生姐妹,这身体资质最开始的时候应该差不多。戢武王能够高出那么一大截,很有可能是自己修炼出来的,而禳命女一直都被哥哥保护得很好,不然也不会被意中人借着诗词告诫。所以,体质只是一个指标,那些属性才是重点。而且,禳命女的属性在可选的功体里面也是属于比较多的一个,很多目前贾玖可以兑换的功体,就好比戢武王功体就少了好几个属性。数据什么的终究只是数据,只要自己努力,总能够提高的,但是好的技能和更值得挖掘的潜力那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得到的。至少,禳命女自带灵疗技能,不但能够自我疗伤,还为贾玖节省了一项不小的开支。

再一次看了看禳命女的介绍,又跟其余几个可以兑换的功体进行了比较,贾玖最后还是决定选择这个。

当他点下确定的瞬间,一阵剧痛从他的身体里面猛烈地爆发出来,一下子就将他震晕过去,紧接着,鲜血就像有人在挤压一般争先恐后地从贾玖的肌肤表面一点一点地渗出来,不但将贾玖染成了一个血人,也将贾玖身上的衣物彻底染红,并在贾玖的身下晕开。那么多的鲜血,汪成了一片血泊,让人不禁怀疑贾玖那小小的身体里面还能有多少滴血。

即便已经昏迷不醒,剧烈地疼痛依旧没有放过贾玖,哪怕人失去了神智,贾玖的身体依旧在抽搐。

突然,修炼场四周的白雾一点一点地聚集过来,很快在贾玖的上方凝聚成一片带着强大压力的、幽蓝的云层。云层中,雷电轰鸣,霸气侧漏地闪耀着电光,昭示着他的威能。忽然,雷电从云层中伸出触角,又像顽皮的孩子回归母亲的怀抱一般,欢快地奔向贾玖,又像沙漠中**已久的旅人冲向面前的绿洲,而跟在雷电后面的,便是那片幽蓝的云彩,虽然缓慢,却也实实在在地在努力将自己挤进贾玖的身体。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可是在这个地方,没有一双眼睛见证这一切,就好比这个天地间无数不为人知的奇幻一样,静静地描绘着属于他们自己的秘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贾玖身上的血迹早就变得焦黑,身下的血也只剩下紫黑色的污渍,躺在地上的小小人儿终于动了动自己的手指。

贾玖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过了多长时间,但是身体的疲倦和疼痛都在提醒着他,他需要休息。他低头一看自己的身上,更是皱起了眉头。因为自己的衣服已经完全变了样子。再一检查自己的分数,整整三千点不见了,自己身上只剩下可怜的六点。

贾玖狠了狠心,给自己兑换了一身跟自己的睡衣一模一样的衣裳。他该庆幸自己进来之前是躺在床上休息么?他应该庆幸自己只需要兑换一身睡衣么?

硬撑着将自己身上的衣服换下来,贾玖已经头昏眼花,嘴唇也在发干,似乎是大量失血的后遗症。

失血?

两辈子都是女性,贾玖当然知道失血的症状如何,也知道大量失血的严重后果。他也知道自己的情况不能拖下去,不然就会有生命危险,偏生他手里的积分不多,根本就不够他掌握那个灵疗技能。贾玖再次跟兑换商店兑换了一大杯清水和盐巴、蜂蜜,然后强迫自己吞了下去,这才摇摇晃晃地出了修炼场回到自己的床榻上。

躺在床榻上,贾玖这才有时间查看自己的收获,却被那结果气得生生地晕了过去。

【禳命女功体一阶:万物阴阳应对等,世途反极致偏斜。经霜自有凌云意,勿做依人媚骨花。禳命女,杀戮碎岛王女,天生具有特殊的灵疗能力,被雅狄王赐「禳命」之号。气质轻灵,性格外柔内刚。禳命女功体一阶,体质110,资质优,悟性一星,修行武学速度+4,修行法术速度+6,法术免疫力+9。自带灵疗技能,自带人物光环,对所有有灵性的生灵亲和力+6。】

【灵疗技能:禳命女天生技能,能够恢复万物生机。】下面只有一个可怜的、还没有被点亮的晦暗的星星。

04机关

禳命女功体原来十万的体质最后才剩下一百一十点,贾玖只是被气晕了那还算他心理素质好。

他原来的体质也有二十六点呢!花了数千点数换了这个功体,居然只有这么一点点体质,哪怕没有一万,哪怕连四位数都留不住,你给我剩个三五百也好啊,就这一百多一点,够什么使的?

贾玖欲哭无泪。

更让他无语的是,现在他看人,如果选择【系统辅助】这个选项的话,那么他就那个看见自己面前的人头上带着一截红色的血条;只要他眯起眼睛,他就能够看见自己视野的下方有一个半红半蓝的圆球。玩过网游的人都知道,那是hp和mp标记。

贾玖非常纳闷,要想在一个世界里面活得好好的,就必须彻底融入到这个世界里面去,可是被这么一弄,倒有些像是玩网游。这不是不让自己融入这个世界的节奏么?

贾玖相当无语,更让他心惊的是自己的气血怎么看就只有四分之一,而且那隐隐的红色流光怎么看怎么让他不舒服。再仔细一看,贾玖大吃一惊,那哪里是什么红色的流光,那根本是正在流逝的气血吧?

贾玖立即调开自己的人物界面,这才注意到,自己回血速度是每秒钟一点,可是因为自己身上带着虚弱光环并且自己气血以每秒一点的速度在流失,所以才会有那红色的流光。再仔细看,就会发现,代表气血的左边球,上半部是白色的,下面是红色的,而在这两者之间,居然还有一抹淡淡的浅红,就宛如飘在红色海洋上的浮萍,一会儿被海浪吞没,一会儿水落石出。

这是……

贾玖心里一惊,正想再看得仔细一点,边上早有丫头端了一碗药过来,请他吃药,他也不是那么矫情之人,接过药碗,咕咚咕咚地开始喝药,可是才喝了一半,眼角的余光就瞄到自己的气血又少了一格。原来还有四分之一的,现在看起来,居然只剩下五分之一了,而且那让人心惊的浅红色居然正一点一点地向白色转变。这一看之下,贾玖可是差一点就魂飞魄散,他猛地喷出了嘴里残留的药汁,更是连连咳嗽,可惜,大部分的药汁已经被他吞进腹中,吐都吐不出来。

作为一个孩子,一百一的体质决定了他本身的气血不会很长,再被这汤药一弄,这根本就是要他的命。

看见贾玖连连咳嗽,边上的两个丫头连忙抢上来给贾玖拍背顺气,又有小丫头上来收拾残局。贾玖原来的奶嬷嬷和丫头们,早就在他逃出家门跑去告御状的时候,就被贾母找了个借口发落了。如今在他身边伺候的,却是邢夫人的陪房家的女孩子,一个是王善保家的外孙女儿,如今叫做锦绣,一个是费婆子的孙女儿,名叫绣橘。邢夫人病得厉害,也不知道能不能好,他的陪房如今都人心惶惶,将自家的女孩子送进来,也是为了给自家留条后路。因为是新人,加上也知道作为邢夫人的陪房,家里着实艰难,故而很是老实,对贾玖也是极尽小心,生怕惹了贾玖,让贾赦看他们不顺眼,将他们打发出门。

“啊呀,这可如何是好,还是让下面再熬一碗来吧。”

贾玖道:“罢了,我也是不耐烦他的苦味,只想着一口气吞下,却没有想到会呛着。好在这大部分的药汁我已经喝了,也不在乎这一点子。要重新煎药,就要问药房取药。那药房里的人又岂是好打发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次就算了。你们倒是拿蜜饯和清水来,让我去了这嘴里的苦味才是正经。对了,一会儿我要吃阳春面,加个煎蛋,蛋黄我要嫩嫩的。”

贾玖一叠声地吩咐下去,立即就有小丫头去厨房里传话了。如今贾玖年纪还小,之前是住在贾母的院子里,后来打宫里回来了,就没有回贾母这边,而是被贾赦带到邢夫人的院子里,就住在东厢房,只要叫丫头们将窗户打开,就能够看到邢夫人的上房。

换了衣裳,这才听贾玖道:“之前回来的时候,我就不曾看到太太,太太怎么样了?”

锦绣红着眼睛道:“姑娘,太太很不好。之前,太太被二太太连累,跟着下了大牢,回来的时候就有些不好,又被那边拉着不曾好好休息,没几天就倒下了。虽然老太太吩咐了好大夫好药地养着,可到底拼不过命数,如今已经是在熬日子了。”

贾玖心里一惊。药房、有问题的药材、病得不成样子的邢夫人、自己的汤药……贾玖不敢往下面想,只得强压着心里的不安,道:“父亲今儿个可在家?哥哥呢?”

听说今日自家父亲早上来看过自己之后便出门去了,而贾琏也跟着一起出门去了,贾玖这才略略放心,却又担心贾赦和贾琏两个被暗算了。毕竟贾赦是他这辈子的父亲,是他现在的依靠,贾琏则是他的哥哥,是他的后盾。

既然想起了父亲和哥哥,贾玖就不免想到了那个还不满周岁的弟弟贾琮。这孩子是贾赦的老来子,就是庶出,贾赦对这个儿子也不是一点都不在乎,所以邢夫人对这个庶子也算看重。如果贾琏有个什么意外,作为庶子,贾琮是得不到这爵位的,他只能得到一点财产。如果遇到一个人品还可以的,那么贾琮最后还能够带着一点财产出去过活。如果运气不好,遇到一个恶毒的家伙,贾琮能不能保住性命还两说。

一想到原著里面林黛玉和薛宝钗的下场,贾玖冷哼一声。那个女人,自己丈夫的亲外甥女儿和自己的亲外甥女儿都不肯放过,自己的亲侄女儿更是被他弄得众叛亲离,到连最后的一点骨血都没有办法保住,这样的人哪里是一个善心的!

越想越是不放心,贾玖还是叫人将贾琮抱过来。

他可不敢让这个弟弟离开自己的视线。

锦绣听到贾玖的要求,非常为难:“姑娘,如今您身上不好,正该好好养着,三爷又小,真要抱了来,小孩子闹腾着呢,倒累着您不得好生休息。而且三爷才那么一丁点大,最是娇嫩的时候,若是过了病气,只怕……”

贾玖摇摇头,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若是太太好好的,我也不用担心这个。只是太太病着,下面的人难免人心浮动。那边又是素来好手段的,我担心他们会拿弟弟撒气。我父亲如今只有哥哥和弟弟两个儿子,就是再小心些也不为过。这次太太病着,我总有觉得心惊肉跳的,却不知道哪里不对。你们也莫要再说,先把人带来再说。”

锦绣和绣橘两个既然是家生子,自然听长辈们说过不少事情,也知道后宅*最是容易让这些哥儿姐儿夭折的。远的不说,上头的大少爷不也没得稀奇么?只不过老太太不许下面的人多嘴罢了。其实,大房的人哪个不在背地里嘀咕的。自家姑娘是个机灵的,会这样吩咐,自然有他的道理。

锦绣到底大些,亲自带了小丫头去了,没一会儿他就带着贾琮和贾琮的奶嬷嬷钱氏一起来了贾玖的屋子里。

如今的贾琮才八个月大,还没有长牙呢,不大哭,平日里除了吃睡,就喜欢瞪着一双眼睛四处张望,配上他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别提多可爱了。贾玖抱着他,他也不认生,只是瞪着一双眼睛就那么坐着。

看着肉呼呼的弟弟,贾玖的心都软了。如今他身上也没力气,故而只能让弟弟坐在他的面前。见弟弟瞪着一双大眼睛四处张望,贾玖笑着拍着手吸引他的注意力,果然,这孩子就伸出手来抓贾玖的手。虽然是小孩子,可这力气却不小,喜得贾玖连声道:“哎呀,真是一个了不得的孩子,将来说不定也能够做个大将军呢。钱嬷嬷,这些日子可多亏了你了。”

那钱氏原来还有些忐忑,见贾玖如此,心中大定,小心翼翼地提出,他想回家一趟。

贾玖一听就皱起了眉头:“嗯?”

那钱氏连忙跪下了:“姑娘,奴婢也知道府里如今缺人,奴婢本来不该提这个的。只是奴婢家里传来消息,说是奴婢的孩子不好了,奴婢……”

贾玖道:“既然这样,那你就回去吧。锦绣,拿二十两银子来。你也别嫌少,如今我能动用的银钱也不过如此而已。给孩子请个好大夫,若是有什么事儿,记得递个消息进来。”

等这钱氏走了,锦绣便忍不住道:“姑娘,您也太好性子了。还给他银子。老爷总共才给了三十两银子呢。如今我们三爷才这么一点点大,也是离不得人的时候,他这一走,三爷该怎么办?”

贾玖道:“不管怎么样,这些日子来,太太在屋子里躺着,弟弟还能够平平安安的,也亏了他如此用心。光是看在弟弟好好的份儿上,我就该好好谢谢他。也许是他家里真的出了事情,故而才这样说的。再者,孩子都是娘的心头肉。就是他孩子没有事情,有人诈他,可他没有看到自己的孩子又如何能够安心?不安心的他,又如何会精心伺候?就当结个善缘,让他回去一趟好了。”

锦绣道:“可是三爷还在吃奶呢。”

贾玖道:“不妨。我记得当初我在老太太屋里的时候,刚开始的时候也不错,可是等二房的那个凤凰蛋出生以后,我就退了一射之地了,又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我的日子更是江河日下。我那个奶嬷嬷最是奸顽,见我不得上面的宠爱,就不给我吃奶,每日里也不过是用米汤打发了事,最多加点鸡蛋羹。可那个时候我还不是长得肉嘟嘟、白胖胖的?为此老太太还赏过他东西呢。这件事情我记得特别牢,因为也就是从那以后,以这个奶嬷嬷为首的丫头婆子们就越发嚣张。那些事情也不多说了,不过,这米汤加鸡蛋羹就能够将我养得白白胖胖的,还能让老太太说一声好,可见对小孩子是有好处的。琮儿就跟当时的我差不多大,想来也可以吃这个。”

锦绣道:“姑娘,这东西倒是容易得,只是太委屈了三爷。若是让老爷知道了,只怕姑娘会吃挂落。”

贾玖摇摇头,道:“如果这家里有个正经的女主子,也不需要我来考虑这个。可是你看看,太太躺着,身边的人就乱了方寸,更有那些侍妾通房之流上蹿下跳。若不是父亲发卖了好些出去,只怕这屋里更加不堪。我们能信的人少,也只有如此。”

锦绣还想说什么,却见绣橘一脸惶恐,心知不好,见贾玖又去跟贾琮玩手拍手的游戏,就悄悄地走到绣橘身边,道:“方才你为何拦住我?”

绣橘道:“我们姑娘看着软和,可心内最是有主意的。想来,姑娘是知道什么了,故而不想多说。你也莫要多问。”

锦绣非常惊讶:“你为何这样说?”

绣橘摇摇头,还想再说,却听见外头有人惊慌地大喊:“不好了,老爷挨打了,老太太拿龙头拐杖打我们老爷呢!”

锦绣和绣橘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倒是他们的主子,坐在床上的贾玖跳了起来。他顾不得自己拿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直接就对自己的两个丫头下命令:“锦绣,你带着人照顾琮儿。绣橘,你派人去找哥哥。给我披件衣裳,我们去老太太那边。”

贾玖不顾一切地往外面冲。

希望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希望不是那边的又一次阴谋。

希望自己的父亲好好的。

希望自己能够及时赶到。

……………………

禳命女功体原来十万的体质最后才剩下一百一十点,贾玖只是被气晕了那还算他心理素质好。

他原来的体质也有二十六点呢!花了数千点数换了这个功体,居然只有这么一点点体质,哪怕没有一万,哪怕连四位数都留不住,你给我剩个三五百也好啊,就这一百多一点,够什么使的?

贾玖欲哭无泪。

更让他无语的是,现在他看人,如果选择【系统辅助】这个选项的话,那么他就那个看见自己面前的人头上带着一截红色的血条;只要他眯起眼睛,他就能够看见自己视野的下方有一个半红半蓝的圆球。玩过网游的人都知道,那是hp和mp标记。

贾玖非常纳闷,要想在一个世界里面活得好好的,就必须彻底融入到这个世界里面去,可是被这么一弄,倒有些像是玩网游。这不是不让自己融入这个世界的节奏么?

贾玖相当无语,更让他心惊的是自己的气血怎么看就只有四分之一,而且那隐隐的红色流光怎么看怎么让他不舒服。再仔细一看,贾玖大吃一惊,那哪里是什么红色的流光,那根本是正在流逝的气血吧?

贾玖立即调开自己的人物界面,这才注意到,自己回血速度是每秒钟一点,可是因为自己身上带着虚弱光环并且自己气血以每秒一点的速度在流失,所以才会有那红色的流光。再仔细看,就会发现,代表气血的左边球,上半部是白色的,下面是红色的,而在这两者之间,居然还有一抹淡淡的浅红,就宛如飘在红色海洋上的浮萍,一会儿被海浪吞没,一会儿水落石出。

这是……

贾玖心里一惊,正想再看得仔细一点,边上早有丫头端了一碗药过来,请他吃药,他也不是那么矫情之人,接过药碗,咕咚咕咚地开始喝药,可是才喝了一半,眼角的余光就瞄到自己的气血又少了一格。原来还有四分之一的,现在看起来,居然只剩下五分之一了,而且那让人心惊的浅红色居然正一点一点地向白色转变。这一看之下,贾玖可是差一点就魂飞魄散,他猛地喷出了嘴里残留的药汁,更是连连咳嗽,可惜,大部分的药汁已经被他吞进腹中,吐都吐不出来。

作为一个孩子,一百一的体质决定了他本身的气血不会很长,再被这汤药一弄,这根本就是要他的命。

看见贾玖连连咳嗽,边上的两个丫头连忙抢上来给贾玖拍背顺气,又有小丫头上来收拾残局。贾玖原来的奶嬷嬷和丫头们,早就在他逃出家门跑去告御状的时候,就被贾母找了个借口发落了。如今在他身边伺候的,却是邢夫人的陪房家的女孩子,一个是王善保家的外孙女儿,如今叫做锦绣,一个是费婆子的孙女儿,名叫绣橘。邢夫人病得厉害,也不知道能不能好,他的陪房如今都人心惶惶,将自家的女孩子送进来,也是为了给自家留条后路。因为是新人,加上也知道作为邢夫人的陪房,家里着实艰难,故而很是老实,对贾玖也是极尽小心,生怕惹了贾玖,让贾赦看他们不顺眼,将他们打发出门。

“啊呀,这可如何是好,还是让下面再熬一碗来吧。”

贾玖道:“罢了,我也是不耐烦他的苦味,只想着一口气吞下,却没有想到会呛着。好在这大部分的药汁我已经喝了,也不在乎这一点子。要重新煎药,就要问药房取药。那药房里的人又岂是好打发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次就算了。你们倒是拿蜜饯和清水来,让我去了这嘴里的苦味才是正经。对了,一会儿我要吃阳春面,加个煎蛋,蛋黄我要嫩嫩的。”

贾玖一叠声地吩咐下去,立即就有小丫头去厨房里传话了。如今贾玖年纪还小,之前是住在贾母的院子里,后来打宫里回来了,就没有回贾母这边,而是被贾赦带到邢夫人的院子里,就住在东厢房,只要叫丫头们将窗户打开,就能够看到邢夫人的上房。

换了衣裳,这才听贾玖道:“之前回来的时候,我就不曾看到太太,太太怎么样了?”

锦绣红着眼睛道:“姑娘,太太很不好。之前,太太被二太太连累,跟着下了大牢,回来的时候就有些不好,又被那边拉着不曾好好休息,没几天就倒下了。虽然老太太吩咐了好大夫好药地养着,可到底拼不过命数,如今已经是在熬日子了。”

贾玖心里一惊。药房、有问题的药材、病得不成样子的邢夫人、自己的汤药……贾玖不敢往下面想,只得强压着心里的不安,道:“父亲今儿个可在家?哥哥呢?”

听说今日自家父亲早上来看过自己之后便出门去了,而贾琏也跟着一起出门去了,贾玖这才略略放心,却又担心贾赦和贾琏两个被暗算了。毕竟贾赦是他这辈子的父亲,是他现在的依靠,贾琏则是他的哥哥,是他的后盾。

既然想起了父亲和哥哥,贾玖就不免想到了那个还不满周岁的弟弟贾琮。这孩子是贾赦的老来子,就是庶出,贾赦对这个儿子也不是一点都不在乎,所以邢夫人对这个庶子也算看重。如果贾琏有个什么意外,作为庶子,贾琮是得不到这爵位的,他只能得到一点财产。如果遇到一个人品还可以的,那么贾琮最后还能够带着一点财产出去过活。如果运气不好,遇到一个恶毒的家伙,贾琮能不能保住性命还两说。

一想到原著里面林黛玉和薛宝钗的下场,贾玖冷哼一声。那个女人,自己丈夫的亲外甥女儿和自己的亲外甥女儿都不肯放过,自己的亲侄女儿更是被他弄得众叛亲离,到连最后的一点骨血都没有办法保住,这样的人哪里是一个善心的!

越想越是不放心,贾玖还是叫人将贾琮抱过来。

他可不敢让这个弟弟离开自己的视线。

锦绣听到贾玖的要求,非常为难:“姑娘,如今您身上不好,正该好好养着,三爷又小,真要抱了来,小孩子闹腾着呢,倒累着您不得好生休息。而且三爷才那么一丁点大,最是娇嫩的时候,若是过了病气,只怕……”

贾玖摇摇头,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若是太太好好的,我也不用担心这个。只是太太病着,下面的人难免人心浮动。那边又是素来好手段的,我担心他们会拿弟弟撒气。我父亲如今只有哥哥和弟弟两个儿子,就是再小心些也不为过。这次太太病着,我总有觉得心惊肉跳的,却不知道哪里不对。你们也莫要再说,先把人带来再说。”

锦绣和绣橘两个既然是家生子,自然听长辈们说过不少事情,也知道后宅*最是容易让这些哥儿姐儿夭折的。远的不说,上头的大少爷不也没得稀奇么?只不过老太太不许下面的人多嘴罢了。其实,大房的人哪个不在背地里嘀咕的。自家姑娘是个机灵的,会这样吩咐,自然有他的道理。

锦绣到底大些,亲自带了小丫头去了,没一会儿他就带着贾琮和贾琮的奶嬷嬷钱氏一起来了贾玖的屋子里。

如今的贾琮才八个月大,还没有长牙呢,不大哭,平日里除了吃睡,就喜欢瞪着一双眼睛四处张望,配上他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别提多可爱了。贾玖抱着他,他也不认生,只是瞪着一双眼睛就那么坐着。

看着肉呼呼的弟弟,贾玖的心都软了。如今他身上也没力气,故而只能让弟弟坐在他的面前。见弟弟瞪着一双大眼睛四处张望,贾玖笑着拍着手吸引他的注意力,果然,这孩子就伸出手来抓贾玖的手。虽然是小孩子,可这力气却不小,喜得贾玖连声道:“哎呀,真是一个了不得的孩子,将来说不定也能够做个大将军呢。钱嬷嬷,这些日子可多亏了你了。”

那钱氏原来还有些忐忑,见贾玖如此,心中大定,小心翼翼地提出,他想回家一趟。

贾玖一听就皱起了眉头:“嗯?”

那钱氏连忙跪下了:“姑娘,奴婢也知道府里如今缺人,奴婢本来不该提这个的。只是奴婢家里传来消息,说是奴婢的孩子不好了,奴婢……”

贾玖道:“既然这样,那你就回去吧。锦绣,拿二十两银子来。你也别嫌少,如今我能动用的银钱也不过如此而已。给孩子请个好大夫,若是有什么事儿,记得递个消息进来。”

等这钱氏走了,锦绣便忍不住道:“姑娘,您也太好性子了。还给他银子。老爷总共才给了三十两银子呢。如今我们三爷才这么一点点大,也是离不得人的时候,他这一走,三爷该怎么办?”

贾玖道:“不管怎么样,这些日子来,太太在屋子里躺着,弟弟还能够平平安安的,也亏了他如此用心。光是看在弟弟好好的份儿上,我就该好好谢谢他。也许是他家里真的出了事情,故而才这样说的。再者,孩子都是娘的心头肉。就是他孩子没有事情,有人诈他,可他没有看到自己的孩子又如何能够安心?不安心的他,又如何会精心伺候?就当结个善缘,让他回去一趟好了。”

锦绣道:“可是三爷还在吃奶呢。”

贾玖道:“不妨。我记得当初我在老太太屋里的时候,刚开始的时候也不错,可是等二房的那个凤凰蛋出生以后,我就退了一射之地了,又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我的日子更是江河日下。我那个奶嬷嬷最是奸顽,见我不得上面的宠爱,就不给我吃奶,每日里也不过是用米汤打发了事,最多加点鸡蛋羹。可那个时候我还不是长得肉嘟嘟、白胖胖的?为此老太太还赏过他东西呢。这件事情我记得特别牢,因为也就是从那以后,以这个奶嬷嬷为首的丫头婆子们就越发嚣张。那些事情也不多说了,不过,这米汤加鸡蛋羹就能够将我养得白白胖胖的,还能让老太太说一声好,可见对小孩子是有好处的。琮儿就跟当时的我差不多大,想来也可以吃这个。”

锦绣道:“姑娘,这东西倒是容易得,只是太委屈了三爷。若是让老爷知道了,只怕姑娘会吃挂落。”

贾玖摇摇头,道:“如果这家里有个正经的女主子,也不需要我来考虑这个。可是你看看,太太躺着,身边的人就乱了方寸,更有那些侍妾通房之流上蹿下跳。若不是父亲发卖了好些出去,只怕这屋里更加不堪。我们能信的人少,也只有如此。”

锦绣还想说什么,却见绣橘一脸惶恐,心知不好,见贾玖又去跟贾琮玩手拍手的游戏,就悄悄地走到绣橘身边,道:“方才你为何拦住我?”

绣橘道:“我们姑娘看着软和,可心内最是有主意的。想来,姑娘是知道什么了,故而不想多说。你也莫要多问。”

锦绣非常惊讶:“你为何这样说?”

绣橘摇摇头,还想再说,却听见外头有人惊慌地大喊:“不好了,老爷挨打了,老太太拿龙头拐杖打我们老爷呢!”

锦绣和绣橘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倒是他们的主子,坐在床上的贾玖跳了起来。他顾不得自己拿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直接就对自己的两个丫头下命令:“锦绣,你带着人照顾琮儿。绣橘,你派人去找哥哥。给我披件衣裳,我们去老太太那边。”

贾玖不顾一切地往外面冲。

希望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希望不是那边的又一次阴谋。

希望自己的父亲好好的。

希望自己能够及时赶到。

……………………

05海产

下面的小丫头只知道贾赦挨打了,至于原因却是一问三不知。坐在飞奔的车子上,不停地催促着,明知道这骡子跑不快,却当不得贾玖心急如焚。贾玖的脑袋里面闪过无数的念头,尤其是那有问题的汤药,更是不停地在他眼前晃荡。

贾玖就是用脚趾头都能够猜到,无非是三个地方出了毛病:其一,给他看病的王太医没有让他好起来的意思。身为太医,那一手好脉息又能够得贾母夸赞,显然这水平是有的。可是吃了他的方子反而加快了贾玖气血流失,如果别的地方没有问题,那么就是他开的方子有问题,有人想要贾玖的命,故而示意王太医。

其二,王太医的医术没有问题,但是药材有问题。就跟后人暗地里猜测的那样,荣国府拿着坏了的人参给林黛玉做药丸,生生地毁了林黛玉的身子,最终导致他未能及笄就夭折。这里也不过是将有问题的药材用在了他们大房身上。尤其是现在,王夫人在这个宅邸里面的势力尚且没有连根拔起,很难说他不会因为怨恨而对大房下手,尤其是贾玖这个告御状的大房的姑娘。

其三,便是采买的药材和负责采买药材的人有问题。毕竟如今这座宅子的正经主子贾赦一面是躲着贾母,一面是确实为着田产地产房产什么的忙得不着地,几乎白天都不在家,而女主子邢夫人又病得人事不知,下面人难免有些疏于管教。一个人犯错最好的逃避罪责的办法是什么?当然是拉着别人一起犯错,也只有大家一起欺上瞒下,他们才可以为所欲为地捞钱。如果邢夫人一直这么不死不活地躺着,他们头上就少了一尊佛,就是日后少奶奶进门了,他们也不怕。

本来三个方面都有可能,但是贾赦挨打一事让贾玖有了更不好的预感,原本他还以为人性本善,王夫人下手的可能只有三成,如今看来却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

也许是他低估了王夫人的野心和手段。放倒了邢夫人,让邢夫人就这样不死不活地拖着,大房就不会一个大太太出来跟他争管家权,更能让大房人心惶惶,从而方便他的后续动作。现在放倒贾赦,一来贾赦受了伤必须吃药,那就难免不会中招,如果贾琏再有个意外,病弱的贾赦伤心爱子而病亡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那个时候,就是得不到这个爵位,这份家业也非常可观。

贾玖越想越是不安,越发催得急了,就连跟在他身边的绣橘也忍不住道:“姑娘,不能再快了,这车子颠簸得如此厉害,若是再快,只怕不好。”

贾玖道:“可是我有很不好的预感。”

“姑娘担心老爷?”

“不仅仅是父亲的安危,这里头若是有个差池,只怕我们这一房就要……”话到嘴边,贾玖终于想起来,如果贾赦也倒下,以贾琏的性子是不可能跟贾母唱反调的。也就是说,如果贾赦真的倒下了,能够支撑大局的,就只有自己这个小女孩。如果让下人们看见自己如此惊慌失措的模样,只怕这些下人就会丢下他们大房这些正经主子,直接投奔王夫人去了。

镇静,必须镇静。

绣橘看见自家姑娘突然坐直了身子、眯起了眼睛,就好像之前一脸慌乱的小女孩至始至终都不曾存在过,唯有衣袖下那泛白的指节和帕子上的褶皱在暗示着自家主子的内心。

荣国府,不,现在要叫一等神威将军府,因为高祖皇帝跟贾家的关系,赐下的这座府邸本来就比一般的国公府大,如今又被赐给了贾赦。

贾赦这个人,说得好听就是识相、懂规矩,说得不好听就是胆小怕事。以前他刚刚从他父亲贾代善手里继承了爵位的时候,他尚且不敢搬进荣禧堂只因为那荣禧堂是超乎规格的国公布置。不然,也不会被贾政夫妇钻了空子。如今,他们家闹出那么大的事情,贾赦恨不得缩进被窝里头,好让外人不曾看见了他,他也不用见外人才好。这样的贾赦,会那样大喇喇地住进荣禧堂么?

故而,这些日子,贾赦除了忙着外面的田产地产,也将前面的荣禧堂和仪门什么的都交给了相关的官员。荣禧堂当然是要改了,仪门也一样要改。王府是三层仪门,国公府邸是两层仪门,而贾赦能够享受的,只有一层仪门。这两处地方要改,贾赦的院子又要并入将军府,自然荣禧堂东面的那道通往梨香院的夹道也要取消。加上贾赦有意将自己原来的书房跟边上的几个院子连成一片,给贾琏成亲使唤,将原来贾政的外书房改建一番作为自己新的外书房,故而这将军府少不了要大动土木。

前面人来人往,好些都是外人,贾玖要去贾母的荣庆堂都必须从后面绕,也就是从贾赦的院子后门坐车,然后经过梨香院和贾政王夫人夫妇住的院子,左转往南直走,再左转进入贾母的后院。

不过也不知道今天是贾母自己铁了心的要收拾贾赦还是有人故意搞鬼,贾母后院的门居然锁着!下面的丫头婆子叫了半天,居然没有一个人应一声。

贾玖恨极,也等不得车子转弯,自己跳下车子就往前门跑去。虽然顶着一个小女孩的壳子,可他体质也实打实的有一百一十。可以说,就是久经沙场的战将,这体质最多也就两百出头,一般的也都一百九十上下。贾玖一百一十的体质,虽然比不得那些武将们,却也比京师大多数的纨绔子弟要好很多了。

这里贾玖很快就跑得不见人影,留下一堆的丫头婆子在后面气喘如牛、追之不及。不过,他就是跑得再快,之前来通知他的丫头在路上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这里再被一耽搁,等他跑到荣禧堂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只看见贾母的拐杖往贾赦的头顶落下。

不可!

贾玖飞一样地扑过去,用自己的肩膀替贾赦挡下了头顶上的那一拐棍。他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就是贾母已经年老体衰,可贾母手里的拐杖却是实打实的,上等的老檀木制成的拐杖,一人高,就是没有十斤的分量也有五六斤重,又是高高的举起挥下,这力道又如何不重?饶是贾玖的体质好,也被砸了个眼冒金星、重重地跌在父亲的怀里。

这一变故,贾母和贾赦都呆住了。

贾赦一贯孝顺,贾母要是打他,他绝对是不会躲的。当头顶风声落下的那一瞬间,他也以为自己头上肯定会挨这一下,却没有想到,最后还是自己的女儿替自己挡了这一下,一时之间,这心内是悲喜交加。悲的是,自己孝顺了一辈子的母亲的心中,自己这个长子的地位实在是微乎其微,外人几句话,母亲就不顾自己的颜面,当众责罚自己;喜的是,自己此生到底没有成为一场彻彻底底到底笑话,至少,自己还养了一个好女儿。

贾赦之前就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心中有自己的。但是知道是知道,哪里有亲眼看到的这样震撼?看见年幼的女儿用自己的身子替自己挡下了头顶的那一下,贾赦受到的冲击可不小。

对比贾赦的悲喜交加,贾母则是恼羞成怒了。

没错,贾母也不是真心要儿子的命的,只是王家来人了,为了给王家一个交代,他不得不做一个姿态而已。只是贾母自己也错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忘记了自己年老体衰,已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了,这五六斤的拐杖对于年轻人来说不出问题,对于他这样的老人,却已经是一种负担了。

刚开始的时候还好,贾母也只是想吓吓贾赦,可是贾赦偏偏牢记着老祖宗的教诲,一心要跟贾政分宗,却对贾母的问话摇头不止,就是不告诉贾母真话,自然激起了贾母的怒火。贾母的脾气一上来,这拐杖下面就不客气了,加上他年老体衰,挥不得几下,这手里一滑,拐杖就往贾赦头顶上去了。

拐杖在贾赦头顶上方的时候,贾母已经是反应不及。如果不是贾玖替贾赦挡了这一下,贾母就要魂飞魄散了。可是等拐杖落了地,贾母看到儿子的眼神,再想起自己小儿媳妇的话,眼角的余光再看到王家的人,他这心头的怒火就怎么也下不去。

贾母冷哼了一声,道:“怎么,我这个老太婆如今连管教儿子的权利都没有了么?”

贾玖耳鸣目眩,却还是挣扎着从父亲的怀里爬起来,道:“老太太言重了。父亲是老太太的儿子,自然归老太太管教。只是孙女儿却是父亲的女儿,老太太若是要数落父亲,孙女儿陪着父亲一起听老太太的教诲;若是老太太要想责罚父亲,孙女儿不敢质疑老太太的决定,只求老太太给孙女儿一个机会,让孙女儿能够代替父亲承受责罚。”

贾母哼了一声,道:“然后你这个小小的娃儿当然挨不了几下,我这个老婆子正好背一个不慈的罪名儿,是不是??”

贾赦和贾玖连忙跪下请罪。

贾母哼了一声,拂开下面丫头的手,自己拄着拐杖转身往上面的榻上坐了。

他的年纪大了,有的时候耳根子也软些,但是他不是一个糊涂人。当初是王夫人做的媒,这才为贾琏定下了王熙凤。若是两家尚且在议亲阶段,那贾赦反对也就算了,可现在两家都已经请了官媒又到官府里面立了婚书,这门亲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既定事实了,贾赦居然在这个时候反悔了,还不声不响地请了官媒上门退亲,根本就没有跟他这个做母亲做祖母的商量,这叫一向在贾家说一不二的贾母如何受得了。

更何况,王子腾是京营节度使,这个位置一直是非帝王心腹不能呆的。之前贾家闹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桩桩件件都涉及王夫人,可就是这样,王子腾也不过是被不痛不痒地数落了几句而已。由此可见,王子腾是圣眷在身。

贾母是这样认定的。

也正是因为王子腾一点儿事情都没有,贾母才会觉得眼下不能得罪王家,才会觉得自己必须给王家一个交代。

将贾赦交到面前是为如此,责打贾赦也是为的如此。

贾母原以为自己都这样做了,贾赦好歹也会收回他的念头,可是偏偏出乎贾母意料之外的是,贾赦居然梗着脖子不同意这门亲事,还不说明理由。这让贾母在王子腾夫人和王熙凤面前下不了台,故而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下面的小丫头只知道贾赦挨打了,至于原因却是一问三不知。坐在飞奔的车子上,不停地催促着,明知道这骡子跑不快,却当不得贾玖心急如焚。贾玖的脑袋里面闪过无数的念头,尤其是那有问题的汤药,更是不停地在他眼前晃荡。

贾玖就是用脚趾头都能够猜到,无非是三个地方出了毛病:其一,给他看病的王太医没有让他好起来的意思。身为太医,那一手好脉息又能够得贾母夸赞,显然这水平是有的。可是吃了他的方子反而加快了贾玖气血流失,如果别的地方没有问题,那么就是他开的方子有问题,有人想要贾玖的命,故而示意王太医。

其二,王太医的医术没有问题,但是药材有问题。就跟后人暗地里猜测的那样,荣国府拿着坏了的人参给林黛玉做药丸,生生地毁了林黛玉的身子,最终导致他未能及笄就夭折。这里也不过是将有问题的药材用在了他们大房身上。尤其是现在,王夫人在这个宅邸里面的势力尚且没有连根拔起,很难说他不会因为怨恨而对大房下手,尤其是贾玖这个告御状的大房的姑娘。

其三,便是采买的药材和负责采买药材的人有问题。毕竟如今这座宅子的正经主子贾赦一面是躲着贾母,一面是确实为着田产地产房产什么的忙得不着地,几乎白天都不在家,而女主子邢夫人又病得人事不知,下面人难免有些疏于管教。一个人犯错最好的逃避罪责的办法是什么?当然是拉着别人一起犯错,也只有大家一起欺上瞒下,他们才可以为所欲为地捞钱。如果邢夫人一直这么不死不活地躺着,他们头上就少了一尊佛,就是日后少奶奶进门了,他们也不怕。

本来三个方面都有可能,但是贾赦挨打一事让贾玖有了更不好的预感,原本他还以为人性本善,王夫人下手的可能只有三成,如今看来却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

也许是他低估了王夫人的野心和手段。放倒了邢夫人,让邢夫人就这样不死不活地拖着,大房就不会一个大太太出来跟他争管家权,更能让大房人心惶惶,从而方便他的后续动作。现在放倒贾赦,一来贾赦受了伤必须吃药,那就难免不会中招,如果贾琏再有个意外,病弱的贾赦伤心爱子而病亡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那个时候,就是得不到这个爵位,这份家业也非常可观。

贾玖越想越是不安,越发催得急了,就连跟在他身边的绣橘也忍不住道:“姑娘,不能再快了,这车子颠簸得如此厉害,若是再快,只怕不好。”

贾玖道:“可是我有很不好的预感。”

“姑娘担心老爷?”

“不仅仅是父亲的安危,这里头若是有个差池,只怕我们这一房就要……”话到嘴边,贾玖终于想起来,如果贾赦也倒下,以贾琏的性子是不可能跟贾母唱反调的。也就是说,如果贾赦真的倒下了,能够支撑大局的,就只有自己这个小女孩。如果让下人们看见自己如此惊慌失措的模样,只怕这些下人就会丢下他们大房这些正经主子,直接投奔王夫人去了。

镇静,必须镇静。

绣橘看见自家姑娘突然坐直了身子、眯起了眼睛,就好像之前一脸慌乱的小女孩至始至终都不曾存在过,唯有衣袖下那泛白的指节和帕子上的褶皱在暗示着自家主子的内心。

荣国府,不,现在要叫一等神威将军府,因为高祖皇帝跟贾家的关系,赐下的这座府邸本来就比一般的国公府大,如今又被赐给了贾赦。

贾赦这个人,说得好听就是识相、懂规矩,说得不好听就是胆小怕事。以前他刚刚从他父亲贾代善手里继承了爵位的时候,他尚且不敢搬进荣禧堂只因为那荣禧堂是超乎规格的国公布置。不然,也不会被贾政夫妇钻了空子。如今,他们家闹出那么大的事情,贾赦恨不得缩进被窝里头,好让外人不曾看见了他,他也不用见外人才好。这样的贾赦,会那样大喇喇地住进荣禧堂么?

故而,这些日子,贾赦除了忙着外面的田产地产,也将前面的荣禧堂和仪门什么的都交给了相关的官员。荣禧堂当然是要改了,仪门也一样要改。王府是三层仪门,国公府邸是两层仪门,而贾赦能够享受的,只有一层仪门。这两处地方要改,贾赦的院子又要并入将军府,自然荣禧堂东面的那道通往梨香院的夹道也要取消。加上贾赦有意将自己原来的书房跟边上的几个院子连成一片,给贾琏成亲使唤,将原来贾政的外书房改建一番作为自己新的外书房,故而这将军府少不了要大动土木。

前面人来人往,好些都是外人,贾玖要去贾母的荣庆堂都必须从后面绕,也就是从贾赦的院子后门坐车,然后经过梨香院和贾政王夫人夫妇住的院子,左转往南直走,再左转进入贾母的后院。

不过也不知道今天是贾母自己铁了心的要收拾贾赦还是有人故意搞鬼,贾母后院的门居然锁着!下面的丫头婆子叫了半天,居然没有一个人应一声。

贾玖恨极,也等不得车子转弯,自己跳下车子就往前门跑去。虽然顶着一个小女孩的壳子,可他体质也实打实的有一百一十。可以说,就是久经沙场的战将,这体质最多也就两百出头,一般的也都一百九十上下。贾玖一百一十的体质,虽然比不得那些武将们,却也比京师大多数的纨绔子弟要好很多了。

这里贾玖很快就跑得不见人影,留下一堆的丫头婆子在后面气喘如牛、追之不及。不过,他就是跑得再快,之前来通知他的丫头在路上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这里再被一耽搁,等他跑到荣禧堂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只看见贾母的拐杖往贾赦的头顶落下。

不可!

贾玖飞一样地扑过去,用自己的肩膀替贾赦挡下了头顶上的那一拐棍。他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就是贾母已经年老体衰,可贾母手里的拐杖却是实打实的,上等的老檀木制成的拐杖,一人高,就是没有十斤的分量也有五六斤重,又是高高的举起挥下,这力道又如何不重?饶是贾玖的体质好,也被砸了个眼冒金星、重重地跌在父亲的怀里。

这一变故,贾母和贾赦都呆住了。

贾赦一贯孝顺,贾母要是打他,他绝对是不会躲的。当头顶风声落下的那一瞬间,他也以为自己头上肯定会挨这一下,却没有想到,最后还是自己的女儿替自己挡了这一下,一时之间,这心内是悲喜交加。悲的是,自己孝顺了一辈子的母亲的心中,自己这个长子的地位实在是微乎其微,外人几句话,母亲就不顾自己的颜面,当众责罚自己;喜的是,自己此生到底没有成为一场彻彻底底到底笑话,至少,自己还养了一个好女儿。

贾赦之前就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心中有自己的。但是知道是知道,哪里有亲眼看到的这样震撼?看见年幼的女儿用自己的身子替自己挡下了头顶的那一下,贾赦受到的冲击可不小。

对比贾赦的悲喜交加,贾母则是恼羞成怒了。

没错,贾母也不是真心要儿子的命的,只是王家来人了,为了给王家一个交代,他不得不做一个姿态而已。只是贾母自己也错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忘记了自己年老体衰,已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了,这五六斤的拐杖对于年轻人来说不出问题,对于他这样的老人,却已经是一种负担了。

刚开始的时候还好,贾母也只是想吓吓贾赦,可是贾赦偏偏牢记着老祖宗的教诲,一心要跟贾政分宗,却对贾母的问话摇头不止,就是不告诉贾母真话,自然激起了贾母的怒火。贾母的脾气一上来,这拐杖下面就不客气了,加上他年老体衰,挥不得几下,这手里一滑,拐杖就往贾赦头顶上去了。

拐杖在贾赦头顶上方的时候,贾母已经是反应不及。如果不是贾玖替贾赦挡了这一下,贾母就要魂飞魄散了。可是等拐杖落了地,贾母看到儿子的眼神,再想起自己小儿媳妇的话,眼角的余光再看到王家的人,他这心头的怒火就怎么也下不去。

贾母冷哼了一声,道:“怎么,我这个老太婆如今连管教儿子的权利都没有了么?”

贾玖耳鸣目眩,却还是挣扎着从父亲的怀里爬起来,道:“老太太言重了。父亲是老太太的儿子,自然归老太太管教。只是孙女儿却是父亲的女儿,老太太若是要数落父亲,孙女儿陪着父亲一起听老太太的教诲;若是老太太要想责罚父亲,孙女儿不敢质疑老太太的决定,只求老太太给孙女儿一个机会,让孙女儿能够代替父亲承受责罚。”

贾母哼了一声,道:“然后你这个小小的娃儿当然挨不了几下,我这个老婆子正好背一个不慈的罪名儿,是不是??”

贾赦和贾玖连忙跪下请罪。

贾母哼了一声,拂开下面丫头的手,自己拄着拐杖转身往上面的榻上坐了。

他的年纪大了,有的时候耳根子也软些,但是他不是一个糊涂人。当初是王夫人做的媒,这才为贾琏定下了王熙凤。若是两家尚且在议亲阶段,那贾赦反对也就算了,可现在两家都已经请了官媒又到官府里面立了婚书,这门亲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既定事实了,贾赦居然在这个时候反悔了,还不声不响地请了官媒上门退亲,根本就没有跟他这个做母亲做祖母的商量,这叫一向在贾家说一不二的贾母如何受得了。

更何况,王子腾是京营节度使,这个位置一直是非帝王心腹不能呆的。之前贾家闹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桩桩件件都涉及王夫人,可就是这样,王子腾也不过是被不痛不痒地数落了几句而已。由此可见,王子腾是圣眷在身。

贾母是这样认定的。

也正是因为王子腾一点儿事情都没有,贾母才会觉得眼下不能得罪王家,才会觉得自己必须给王家一个交代。

将贾赦交到面前是为如此,责打贾赦也是为的如此。

贾母原以为自己都这样做了,贾赦好歹也会收回他的念头,可是偏偏出乎贾母意料之外的是,贾赦居然梗着脖子不同意这门亲事,还不说明理由。这让贾母在王子腾夫人和王熙凤面前下不了台,故而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06相对

贾母责打贾赦,原来是希望贾赦服个软或者给他一个理由可以跟王家交代,谁想到贾赦居然一点口风都不露,几乎没叫他下不了台。

就是嘴巴上几乎吹破了牛皮,贾母还是知道,贾家在朝堂之上其实并没有多少力量了。就是有姻亲世交,有个圣眷在身的王子腾在那里,众老亲们也更倾向于王子腾和王家而不是贾家。贾母责罚贾赦,固然是因为贾赦不顾贾家和王家的历代交情,更重要的原因是为了保护贾赦。

他都这样当着王子腾夫人的面责罚过贾赦了,王子腾可不好再折腾贾家和贾赦这个混不吝的儿子了吧?

但是贾母却没有想到一切会失控。第一就是自己差一点就用自己手里的拐杖敲上自己儿子的天灵盖,第二就是自己做了这半天,几乎要了自己儿子的命,除了这个替父亲挡了一下的孙女儿,身边居然没有一个人过来打圆场,给他一个台阶下。

贾母心里那个恨哪。

若是贾赦有个万一,叫他怎么办?不管怎么说,贾赦都是他的长子。如果贾赦出事儿了,自己身上跑不了一个不慈的罪名。何况,自己的二儿子是个没用的,如果贾赦真要有个意外,难道他要看自己那个狠毒的小儿媳妇的颜色过日子么?

没错,这一次贾母可是头一回给王夫人冠上狠毒的帽子。

贾母心里很清楚,今儿个这一切的源头可有一大半着落在王夫人的身上。

王夫人见贾母看他,心里也是咯噔一声。他给贾母做了这许多年的儿媳妇,贾母的神色代表着什么意思,他如何不知道?他心中一面暗恨,一面默默地祈祷着自己的心愿能成,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慈悲样子,口中还道:“老太太,媳妇儿虽然是王家的女儿,却也做了二十几年的贾家的媳妇儿。且容媳妇儿说几句话。琏儿也是媳妇儿看着他大的,他这门亲事也是媳妇儿牵的线、做的媒。媳妇儿也承认,在这门亲事上媳妇儿不仅偏着琏儿,也偏着凤丫头。凤丫头父母双亡,跟着云丫头一样依靠着叔叔婶婶过日子也是事实。但是老太太,凤丫头跟云丫头可不一样。不管怎样,他还有一个同胞哥哥,他这个哥哥可是王家这一代唯一的男丁,是王家将来族长,将来的王家可是凤丫头的哥哥说了算。何况之前大老爷什么话儿都没有,等这门亲事已经坐成了,大老爷这才反对,还直接找上我哥哥退亲。这叫凤丫头将来可如何是好?”

贾母听了,深深地看着王夫人道:“这些话,之前你已经说过了,老婆子我都记得呢。”

王熙凤素来得宠,又是个胆大的,听了这话就觉得不好,却也知道这婚姻大事不是他这种待嫁女孩子可以开口的,只得拉着自己婶娘的手,道:“婶娘~”

王子腾夫人虽然跟两个小姑子的关系并不是很好,可是王熙凤却是他一手带大的。王熙凤的这门亲事从一开始他就觉得不好。就是王熙凤是他养的又如何?在外人的眼里,王熙凤到底没有父母在堂,只有一个不成器的哥哥,就是有叔叔婶婶在,也属于那种亲缘单薄的女孩子,这样的女孩子说亲本来就艰难一些,也不适合嫁给长子做当家媳妇,这也是约定成俗的共识。可贾琏呢?他不但是贾赦的长子,还是贾家这一支的长房嫡长子,他就是要娶,也要娶那种祖父母、外祖父母、父母都建在的姑娘,这样才能够保证一个家族繁衍生息、福祚绵长,不致于失了传承。

贾琏和王熙凤的这门亲事,看着是亲上加亲,世界上并不符合世人对婚姻大事的标准。除了上面一个理由,更重要的是,王熙凤是王夫人的娘家侄女儿。弟媳妇儿将娘家侄女儿介绍给自己大伯家的侄子本来就不合规矩、插手长房事务的嫌疑。据说议亲的时候,作为贾琏的父亲就不曾表态,而一贯奉承着贾赦的、贾琏的继母还持有反对意见,最后能够坐成这门亲事,完全是王夫人极力促成、贾母拍板决定的。

可以说,从这门亲事被提上议程的时候开始,王子腾夫人就提心吊胆。他担心王熙凤会成为牺牲品,更担心自己的女儿也受了牵连。王熙凤到底是王家到底长房嫡长女。

这样想着,王子腾夫人道:“老太太,这门亲事,原来是看在我们两家是世交,琏儿跟凤丫头又是青梅竹马,府上又是真心求娶,我们老爷这才勉为其难点头答应的……”

贾赦是贾玖这辈子的依靠,如今被当着大家的面责打,贾玖心中怒极恨极,道:“勉为其难?婚姻大事,原来是通两家之好、结两姓之盟,怎么到了夫人的嘴里居然是府上勉为其难?既然是府上勉为其难,我们也不好让老亲太过为难,这桩婚事作罢如何?从此桥归桥、路归路、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王子腾夫人大怒,冷笑道:“府上真是好规矩,什么时候做妹妹的能管上哥哥的婚事了?”

贾玖道:“也比府上好些。这人还没有进门呢,就撺掇着我们老太太将我父亲给打了。这人真的进门了,我父亲还有命在!今儿个就是闹上金銮殿我也是有理的。如何?我们现在就去敲御鼓,请朝堂上的诸位大人评评理如何?”

王子腾夫人着实晃了晃,道:“你敢!”

贾玖道:“我有何不敢?告御状我也不头一回了。只是我奉劝您一句,息事宁人。这事儿闹大了,我们贾家是已经这样、不能再糟糕了,就怕你们王家要陪着我们一起丢脸,我还能够得到一个维护父亲的孝名儿,就是不知道府上的姑娘能得什么名儿。”

王子腾夫人怒极反笑,道:“这就是你们贾家的好姑娘?对长辈还真是有礼貌呢!”

贾玖道:“夫人过奖了。只是小女子很好奇,夫人是我们贾家哪一房的太太?当的起小女子的长辈这一名号?小女子自个儿都佩服自个儿了呢,对着您这个害我父亲至此的人还跟您在这里废话,而不是直接拿刀剑来跟你谈话。小女子的脾气好得连自个儿都佩服得很呢。”

贾玖那阴阳怪气的模样,可把王子腾夫人气得前仰后合,王熙凤在边上看了这半天,终于忍不住道:“你是二妹妹?你原来不是这样的性子……”

贾玖坐正身子,让贾赦能够靠着自己,眼角的余光却时刻注意着贾赦头上的血条。他会的东西实在是太少,内伤什么的也看不出来,只有用这样的办法确定贾赦的身体状况,口中则对着王熙凤道:“不敢当,我是哪个铭牌上的人,哪里当得起王家姐姐一声二妹妹?王家姐姐可是娇客,每回过来都能够讨老太太欢心,能够坐在老太太身边、跟宝玉一样金贵,哪里会注意我这个坐在角落头里的黄毛丫头?我之前不曾跟您有多少交情,以后也不指望着您对我有多客气,只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父亲我哥哥。我父亲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我哥哥又是个软和的,我可不希望他被一个外姓的女人踩在头顶上!”

王熙凤知道贾玖不曾被贾家好生教养,却不知道他也有跟个刺猬一般的时候,一时之间倒是愣住了,等他反应过来,贾玖已经说完了,只得道:“原来二妹妹也是这等牙尖嘴利之人,我今儿个算是领教了。”

贾玖冷冷地回答道:“牙尖嘴利?那就请您向上苍祈求我父亲平安无事吧。不然,你将看到的就不仅仅是我的牙尖嘴利了。现在让开,我要扶我父亲回去休息,并为我父亲延医问药,没空招待你。”

王熙凤一愣,刚想说贾玖不过是一介庶女没有这个资格招待他,这抬头一见对方的眼神,硬生生地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开口。

贾母责打贾赦,原来是希望贾赦服个软或者给他一个理由可以跟王家交代,谁想到贾赦居然一点口风都不露,几乎没叫他下不了台。

就是嘴巴上几乎吹破了牛皮,贾母还是知道,贾家在朝堂之上其实并没有多少力量了。就是有姻亲世交,有个圣眷在身的王子腾在那里,众老亲们也更倾向于王子腾和王家而不是贾家。贾母责罚贾赦,固然是因为贾赦不顾贾家和王家的历代交情,更重要的原因是为了保护贾赦。

他都这样当着王子腾夫人的面责罚过贾赦了,王子腾可不好再折腾贾家和贾赦这个混不吝的儿子了吧?

但是贾母却没有想到一切会失控。第一就是自己差一点就用自己手里的拐杖敲上自己儿子的天灵盖,第二就是自己做了这半天,几乎要了自己儿子的命,除了这个替父亲挡了一下的孙女儿,身边居然没有一个人过来打圆场,给他一个台阶下。

贾母心里那个恨哪。

若是贾赦有个万一,叫他怎么办?不管怎么说,贾赦都是他的长子。如果贾赦出事儿了,自己身上跑不了一个不慈的罪名。何况,自己的二儿子是个没用的,如果贾赦真要有个意外,难道他要看自己那个狠毒的小儿媳妇的颜色过日子么?

没错,这一次贾母可是头一回给王夫人冠上狠毒的帽子。

贾母心里很清楚,今儿个这一切的源头可有一大半着落在王夫人的身上。

王夫人见贾母看他,心里也是咯噔一声。他给贾母做了这许多年的儿媳妇,贾母的神色代表着什么意思,他如何不知道?他心中一面暗恨,一面默默地祈祷着自己的心愿能成,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慈悲样子,口中还道:“老太太,媳妇儿虽然是王家的女儿,却也做了二十几年的贾家的媳妇儿。且容媳妇儿说几句话。琏儿也是媳妇儿看着他大的,他这门亲事也是媳妇儿牵的线、做的媒。媳妇儿也承认,在这门亲事上媳妇儿不仅偏着琏儿,也偏着凤丫头。凤丫头父母双亡,跟着云丫头一样依靠着叔叔婶婶过日子也是事实。但是老太太,凤丫头跟云丫头可不一样。不管怎样,他还有一个同胞哥哥,他这个哥哥可是王家这一代唯一的男丁,是王家将来族长,将来的王家可是凤丫头的哥哥说了算。何况之前大老爷什么话儿都没有,等这门亲事已经坐成了,大老爷这才反对,还直接找上我哥哥退亲。这叫凤丫头将来可如何是好?”

贾母听了,深深地看着王夫人道:“这些话,之前你已经说过了,老婆子我都记得呢。”

王熙凤素来得宠,又是个胆大的,听了这话就觉得不好,却也知道这婚姻大事不是他这种待嫁女孩子可以开口的,只得拉着自己婶娘的手,道:“婶娘~”

王子腾夫人虽然跟两个小姑子的关系并不是很好,可是王熙凤却是他一手带大的。王熙凤的这门亲事从一开始他就觉得不好。就是王熙凤是他养的又如何?在外人的眼里,王熙凤到底没有父母在堂,只有一个不成器的哥哥,就是有叔叔婶婶在,也属于那种亲缘单薄的女孩子,这样的女孩子说亲本来就艰难一些,也不适合嫁给长子做当家媳妇,这也是约定成俗的共识。可贾琏呢?他不但是贾赦的长子,还是贾家这一支的长房嫡长子,他就是要娶,也要娶那种祖父母、外祖父母、父母都建在的姑娘,这样才能够保证一个家族繁衍生息、福祚绵长,不致于失了传承。

贾琏和王熙凤的这门亲事,看着是亲上加亲,世界上并不符合世人对婚姻大事的标准。除了上面一个理由,更重要的是,王熙凤是王夫人的娘家侄女儿。弟媳妇儿将娘家侄女儿介绍给自己大伯家的侄子本来就不合规矩、插手长房事务的嫌疑。据说议亲的时候,作为贾琏的父亲就不曾表态,而一贯奉承着贾赦的、贾琏的继母还持有反对意见,最后能够坐成这门亲事,完全是王夫人极力促成、贾母拍板决定的。

可以说,从这门亲事被提上议程的时候开始,王子腾夫人就提心吊胆。他担心王熙凤会成为牺牲品,更担心自己的女儿也受了牵连。王熙凤到底是王家到底长房嫡长女。

这样想着,王子腾夫人道:“老太太,这门亲事,原来是看在我们两家是世交,琏儿跟凤丫头又是青梅竹马,府上又是真心求娶,我们老爷这才勉为其难点头答应的……”

贾赦是贾玖这辈子的依靠,如今被当着大家的面责打,贾玖心中怒极恨极,道:“勉为其难?婚姻大事,原来是通两家之好、结两姓之盟,怎么到了夫人的嘴里居然是府上勉为其难?既然是府上勉为其难,我们也不好让老亲太过为难,这桩婚事作罢如何?从此桥归桥、路归路、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王子腾夫人大怒,冷笑道:“府上真是好规矩,什么时候做妹妹的能管上哥哥的婚事了?”

贾玖道:“也比府上好些。这人还没有进门呢,就撺掇着我们老太太将我父亲给打了。这人真的进门了,我父亲还有命在!今儿个就是闹上金銮殿我也是有理的。如何?我们现在就去敲御鼓,请朝堂上的诸位大人评评理如何?”

王子腾夫人着实晃了晃,道:“你敢!”

贾玖道:“我有何不敢?告御状我也不头一回了。只是我奉劝您一句,息事宁人。这事儿闹大了,我们贾家是已经这样、不能再糟糕了,就怕你们王家要陪着我们一起丢脸,我还能够得到一个维护父亲的孝名儿,就是不知道府上的姑娘能得什么名儿。”

王子腾夫人怒极反笑,道:“这就是你们贾家的好姑娘?对长辈还真是有礼貌呢!”

贾玖道:“夫人过奖了。只是小女子很好奇,夫人是我们贾家哪一房的太太?当的起小女子的长辈这一名号?小女子自个儿都佩服自个儿了呢,对着您这个害我父亲至此的人还跟您在这里废话,而不是直接拿刀剑来跟你谈话。小女子的脾气好得连自个儿都佩服得很呢。”

贾玖那阴阳怪气的模样,可把王子腾夫人气得前仰后合,王熙凤在边上看了这半天,终于忍不住道:“你是二妹妹?你原来不是这样的性子……”

贾玖坐正身子,让贾赦能够靠着自己,眼角的余光却时刻注意着贾赦头上的血条。他会的东西实在是太少,内伤什么的也看不出来,只有用这样的办法确定贾赦的身体状况,口中则对着王熙凤道:“不敢当,我是哪个铭牌上的人,哪里当得起王家姐姐一声二妹妹?王家姐姐可是娇客,每回过来都能够讨老太太欢心,能够坐在老太太身边、跟宝玉一样金贵,哪里会注意我这个坐在角落头里的黄毛丫头?我之前不曾跟您有多少交情,以后也不指望着您对我有多客气,只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父亲我哥哥。我父亲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我哥哥又是个软和的,我可不希望他被一个外姓的女人踩在头顶上!”

王熙凤知道贾玖不曾被贾家好生教养,却不知道他也有跟个刺猬一般的时候,一时之间倒是愣住了,等他反应过来,贾玖已经说完了,只得道:“原来二妹妹也是这等牙尖嘴利之人,我今儿个算是领教了。”

贾玖冷冷地回答道:“牙尖嘴利?那就请您向上苍祈求我父亲平安无事吧。不然,你将看到的就不仅仅是我的牙尖嘴利了。现在让开,我要扶我父亲回去休息,并为我父亲延医问药,没空招待你。”

王熙凤一愣,刚想说贾玖不过是一介庶女没有这个资格招待他,这抬头一见对方的眼神,硬生生地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开口。

07天仙局

贾母坐在上面,看着贾玖就跟一只老虎崽子一样跟王熙凤针锋相对,心里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桩旧事来。那个时候他还很年轻,还是贾家的一个小媳妇,贾赦也没有满周岁,因为婆婆跟高祖皇帝的关系,在皇家很有体面,故而那个时候的他也跟着丈夫得以参加皇家围猎。有一次,他的丈夫贾代善就猎到了一只老虎,当时他就看见那只老虎身下有一只小老虎,真的非常小,就跟一只猫咪一样,却也张牙舞爪地挡在自己丈夫的面前,护着身后已经没了气息、渐渐变冷的母亲。

虽然那只小老虎的下场并不是很好,贾母却依旧牢牢地记住了那只小老虎。可是今日看着这个孙女儿,贾母突然想起了那只小老虎来。

是老虎还是猫,就要看日后了。

贾母神情复杂地看着这个孙女儿勉力支撑着父亲一步一步地往外面挪,前面的垂花门外,早有一波丫头婆子候着了,见贾玖扶持着贾赦摇摇晃晃地出来,赶紧上前接过贾赦,扶着贾赦上了车。

等贾玖一行人都不见了踪影,才听得王夫人道:“老太太,这二丫头也太不把老太太您放在眼里了。”

贾母冷哼一声,道:“你还想说什么?二丫头不把我放在眼里,那又如何?他先是他父亲的女儿,再来才是我的孙女儿。他若是只顾着讨好我却不顾他的父亲,我才会恼了他呢。”

王夫人道:“老太太……”

贾母道:“够了,你当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我都亲自责罚老大给你作脸了,你还想如何?当初你一个劲地在我面前说凤丫头的好话,极力促成这门亲事,你当真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老大说得对,琏儿是张家的外孙,他娘走得早,琏儿要娶媳妇,好歹也要跟张家通一声气。你老实告诉我,当初你先头的大嫂子没了以后,你是如何对待张家的?别以为你做的那点子事情没人知道,老婆子这里可有一本账呢。”

王子腾夫人道:“老太太,就是妹妹做事有些不地道,可是我们凤丫头却是无辜的。”

贾母道:“哦?那么你们可能告诉我,你们是真心许婚的么?若是他是真心把琏儿当成未婚夫婿,我责打老大的时候,他也该跪下来求情。可实际上呢?老大挨了这么多下,他不过是不冷不热地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罢了。我知道你们王家看不起老大,但是你们不要忘记了,老大才是我们贾家如今的家主!”

王子腾夫人又惊又怒,道:“姑妈,原来您设计陷害我!”

贾母道:“陷害倒不至于,不过是一次小小的试探而已。可惜,你们连这样的考验都没办法通过,叫我拿什么叫老大点头让琏儿娶凤丫头?横竖我们不过是刚刚立了婚书而已,赶紧回去,让官媒将婚书退了罢。理由也好找,凤丫头的八字跟琏儿不相冲,却克了老大媳妇,所以退婚。不然,今儿的事情闹大了,传扬出去,只怕你们王家的女儿就不用嫁人了。”

王子腾夫人又气又恨,冷笑一声,转身带着王熙凤走了。这两人一走,王夫人赶紧起身相送,荣庆堂里瞬间就只剩下贾母一个。

等着这正房只剩下贾母一个,贾母这才叫过自己屋里的二等丫头鸳鸯、鹦哥两个,道:“你们去看看老大那里怎么样了。老大年纪也不小了,也该请个太医好好瞧瞧。”又叫人找了两支老参出来,叫这两个丫头送去。

这些日子,贾琏也不是没有事情,相反,他身上可是带着重要任务的。贾赦命令他想办法跟他的外家张家搭上关系。贾琏得到这个命令就犯愁了。毕竟他跟张家上一次的接触还在很小的时候,那个时候他的亲生母亲还在世,他也在母亲的手上抱着。自打张氏去世之后,他就不曾见过张家的人。这么多年来,他不曾去张家给外祖父外祖母请过安,也不曾亲自准备过什么礼物,只怕张家人也不愿意要自己这个白眼狼一般的外孙呢。

想要在最短的时间里面跟张家人搭上关系,甚至要建立起比较良好的关系,这叫贾琏犯愁了。贾赦对他也不算太坏,至少还给了他一张名单,告诉他张家如今都有些什么人,都在什么地方什么位置上。首当其冲就是他以户部尚书致仕的外祖父,年近八十,如今在家含饴弄孙,享受着退休时光。三个舅舅,有在书院里面教书的,也有一方大员,比方说他的大舅舅便是从二品的浙江布政使,他的二舅舅没有官职却是鹿鸣书院的山长,三舅舅则是工部右侍郎。

贾琏当然不敢直接找上这三位舅舅,他能够找的,只有自己的几个表哥,其中大舅舅家的大表哥就是他的首选目标。这位大表哥单名一个烨字,是众兄弟中官职最高的一个,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贾琏之所以找上这位表哥,完全是因为他打听到这位表哥要在雁回楼招待自己的同窗好友、回京述职的四品知府梁铮。

可谁想到,他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位表哥,跟表哥和小梁大人搭上了话,家里居然传来消息,说贾赦不好了。贾琏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毕竟他出来的时候,他父亲贾赦还活蹦乱跳的呢。被张烨一提醒,更是跟火烧眉毛一般直往外冲。

张烨原来不想管这些事情,可当不得梁铮在边上说好话:“我记得老大人最心疼的,就是当初嫁到贾家的这位小女儿。贾夫人去世之后,老大人提起自家小外孙更是唉声叹气,此事家父也知之甚详。就是不看在你这个表弟的面子上,看在他去世的母亲的面子上,你也该跟去看看。何况,我虽然回来不久,可听到的贾家的新闻却是不少。你这位表弟也小呢,当年的事情也怪不到他的头上。他家里人少、事情却极多,不如,我陪你一起去看看,回去你也好跟老大人有个交代。”

张烨听了,更是唉声叹气不止,脚下却不慢,跟着贾琏一起到了贾家。

贾母坐在上面,看着贾玖就跟一只老虎崽子一样跟王熙凤针锋相对,心里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桩旧事来。那个时候他还很年轻,还是贾家的一个小媳妇,贾赦也没有满周岁,因为婆婆跟高祖皇帝的关系,在皇家很有体面,故而那个时候的他也跟着丈夫得以参加皇家围猎。有一次,他的丈夫贾代善就猎到了一只老虎,当时他就看见那只老虎身下有一只小老虎,真的非常小,就跟一只猫咪一样,却也张牙舞爪地挡在自己丈夫的面前,护着身后已经没了气息、渐渐变冷的母亲。

虽然那只小老虎的下场并不是很好,贾母却依旧牢牢地记住了那只小老虎。可是今日看着这个孙女儿,贾母突然想起了那只小老虎来。

是老虎还是猫,就要看日后了。

贾母神情复杂地看着这个孙女儿勉力支撑着父亲一步一步地往外面挪,前面的垂花门外,早有一波丫头婆子候着了,见贾玖扶持着贾赦摇摇晃晃地出来,赶紧上前接过贾赦,扶着贾赦上了车。

等贾玖一行人都不见了踪影,才听得王夫人道:“老太太,这二丫头也太不把老太太您放在眼里了。”

贾母冷哼一声,道:“你还想说什么?二丫头不把我放在眼里,那又如何?他先是他父亲的女儿,再来才是我的孙女儿。他若是只顾着讨好我却不顾他的父亲,我才会恼了他呢。”

王夫人道:“老太太……”

贾母道:“够了,你当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我都亲自责罚老大给你作脸了,你还想如何?当初你一个劲地在我面前说凤丫头的好话,极力促成这门亲事,你当真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老大说得对,琏儿是张家的外孙,他娘走得早,琏儿要娶媳妇,好歹也要跟张家通一声气。你老实告诉我,当初你先头的大嫂子没了以后,你是如何对待张家的?别以为你做的那点子事情没人知道,老婆子这里可有一本账呢。”

王子腾夫人道:“老太太,就是妹妹做事有些不地道,可是我们凤丫头却是无辜的。”

贾母道:“哦?那么你们可能告诉我,你们是真心许婚的么?若是他是真心把琏儿当成未婚夫婿,我责打老大的时候,他也该跪下来求情。可实际上呢?老大挨了这么多下,他不过是不冷不热地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罢了。我知道你们王家看不起老大,但是你们不要忘记了,老大才是我们贾家如今的家主!”

王子腾夫人又惊又怒,道:“姑妈,原来您设计陷害我!”

贾母道:“陷害倒不至于,不过是一次小小的试探而已。可惜,你们连这样的考验都没办法通过,叫我拿什么叫老大点头让琏儿娶凤丫头?横竖我们不过是刚刚立了婚书而已,赶紧回去,让官媒将婚书退了罢。理由也好找,凤丫头的八字跟琏儿不相冲,却克了老大媳妇,所以退婚。不然,今儿的事情闹大了,传扬出去,只怕你们王家的女儿就不用嫁人了。”

王子腾夫人又气又恨,冷笑一声,转身带着王熙凤走了。这两人一走,王夫人赶紧起身相送,荣庆堂里瞬间就只剩下贾母一个。

等着这正房只剩下贾母一个,贾母这才叫过自己屋里的二等丫头鸳鸯、鹦哥两个,道:“你们去看看老大那里怎么样了。老大年纪也不小了,也该请个太医好好瞧瞧。”又叫人找了两支老参出来,叫这两个丫头送去。

这些日子,贾琏也不是没有事情,相反,他身上可是带着重要任务的。贾赦命令他想办法跟他的外家张家搭上关系。贾琏得到这个命令就犯愁了。毕竟他跟张家上一次的接触还在很小的时候,那个时候他的亲生母亲还在世,他也在母亲的手上抱着。自打张氏去世之后,他就不曾见过张家的人。这么多年来,他不曾去张家给外祖父外祖母请过安,也不曾亲自准备过什么礼物,只怕张家人也不愿意要自己这个白眼狼一般的外孙呢。

想要在最短的时间里面跟张家人搭上关系,甚至要建立起比较良好的关系,这叫贾琏犯愁了。贾赦对他也不算太坏,至少还给了他一张名单,告诉他张家如今都有些什么人,都在什么地方什么位置上。首当其冲就是他以户部尚书致仕的外祖父,年近八十,如今在家含饴弄孙,享受着退休时光。三个舅舅,有在书院里面教书的,也有一方大员,比方说他的大舅舅便是从二品的浙江布政使,他的二舅舅没有官职却是鹿鸣书院的山长,三舅舅则是工部右侍郎。

贾琏当然不敢直接找上这三位舅舅,他能够找的,只有自己的几个表哥,其中大舅舅家的大表哥就是他的首选目标。这位大表哥单名一个烨字,是众兄弟中官职最高的一个,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贾琏之所以找上这位表哥,完全是因为他打听到这位表哥要在雁回楼招待自己的同窗好友、回京述职的四品知府梁铮。

可谁想到,他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位表哥,跟表哥和小梁大人搭上了话,家里居然传来消息,说贾赦不好了。贾琏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毕竟他出来的时候,他父亲贾赦还活蹦乱跳的呢。被张烨一提醒,更是跟火烧眉毛一般直往外冲。

张烨原来不想管这些事情,可当不得梁铮在边上说好话:“我记得老大人最心疼的,就是当初嫁到贾家的这位小女儿。贾夫人去世之后,老大人提起自家小外孙更是唉声叹气,此事家父也知之甚详。就是不看在你这个表弟的面子上,看在他去世的母亲的面子上,你也该跟去看看。何况,我虽然回来不久,可听到的贾家的新闻却是不少。你这位表弟也小呢,当年的事情也怪不到他的头上。他家里人少、事情却极多,不如,我陪你一起去看看,回去你也好跟老大人有个交代。”

张烨听了,更是唉声叹气不止,脚下却不慢,跟着贾琏一起到了贾家。

08贝壳簪

作为大理寺少卿,张烨也不是第一次来贾家了。之前奉命捉拿贾家那些欺主的奴才的时候,他已经来过一次了。可以说,贾家的那些门房上的人可都记得这位官威甚重的大理寺少卿。虽然今天张烨只穿了一身便服,可是贾家的那些门子上的人一个个都乖乖地不等进去通报就开了大门,将张烨和梁铮两个迎了进去,另有大管家上来伺候。

林之孝是贾家的大管家,不过他运气好,是贾家的家生子,不是贾母的陪房也不是王夫人的陪房,不是贾家任何一位太太奶奶的陪房。他祖上是第一代荣国公贾源的亲兵,贾源封了国公以后,作为的亲兵的林之孝的祖先就成了荣国府的奴仆。之后,林之孝一家代代就做着这荣国府的管家。

也不是说林之孝一家子世世代代都很老实,只不过他们一家都是聪明人。给别人办事要收好处,他们当然也收,但是有些触犯了规矩、可能会带来麻烦的事情,他们绝对不沾手。也就是因为这样,很多跟他们一样的管家家族都倒下去了,他们还好好的。

就比方说,林之孝的父亲和祖父在贾代善当家的时候就做过大管家,那个时候贾母的陪房赖嬷嬷一家还是他们的下手。可是林之孝的父亲也好,祖父也好,替贾家添置东西,虽然也收回扣、中饱私囊,可是他们每次只拿总数的一成,就是再高也不过两成。很多时候,他们宁可多花费些唇舌让主子改变主意,也不主动招惹官司。所以,这一次赖家倒下去了,他们一家倒是好好的。

因此,贾家发卖了那么多奴才出去以后,贾赦也觉得手里没人使唤,见林之孝又会做事,也知道分寸,便依旧让他做着这将军府大管家的位置。

林之孝认得张烨,虽然不知道这位乃是先头大太太的娘家亲侄儿,却也知道这位可是大理寺的二把手,要灭了他这个奴才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般,一路小跑着上来,一面让丫头们泡了好茶过来,一面弯着腰,道:“奴婢见过大人,大人金安。”

张烨看了看林之孝,道:“怎么,今日贾将军不在家?”

林之孝苦笑着道:“实不相瞒,今日原来还好好的,可是京营节度使王大人的夫人带着侄女儿来了一趟,我们老太太就将我们老爷叫过去一顿好打。若不是姑娘得了消息赶过去替我们老爷挨了一下,我们老太太还不回停歇呢。听说我们老爷从老太太院子出来的时候,连路都走不了了,还是被扶上车子的。如今我们少爷已经出去请太医了,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大人赎罪,不是我们家老爷少爷有心怠慢。”

贾赦和贾政已经分家,甚至马上要分宗了,即便是亲弟弟,贾政也不可能代表贾赦出来应酬,更不要说他的儿子贾珠了。贾赦这边连尚未满周岁的贾琮算上,也不过三个男丁,贾赦趴下了,贾琏要给父亲延医问药,自然是抽不出人来招待客人。

张烨道:“既然如此,不如我去看看贾将军如何?说起来,我跟府上也算是有亲呢。我的姑母便是贾将军的原配夫人。”

林之孝大吃一惊:“那您是表少爷?”

“怎么?很奇怪么?”

林之孝结结巴巴地道:“可是,二太太曾经说过……,不,是奴才的不是,您请。”

林之孝的腰弯得更低了,恭恭敬敬地将人请进了贾赦现在住的这个院子。作为宅男,贾赦除了玩古董、玩女人,也就只能收拾院子收拾屋子,因此这座从后花园里隔断出来的院子更是处处精致。

当初贾母让贾政搬进了荣禧堂,为了堵住贾赦的嘴,可是由着贾赦从后花园里隔了老大的一片去,又由着贾赦往账上支银子,将这个院子收拾得花团锦簇。对于贾赦这个朝廷正式钦封了的将军来说,是小了点,却也是五进的格局,光面积就不比贾母的院子小多少。虽然房舍看着精致了些也略显得少了一点,但是每一进都有精心布置的花园,每一进的花园也各有各的妙处,可以说,就是足不出户也可以饱览四季之景。

这个院子一进门,就是一个巨大的照壁,照壁上没有蟠龙也没有云彩,只有石刻的竹林,跟围着照壁又是一溜儿的小琴丝竹。站在照壁前,往两边望去,东西各有一个月洞门,门后有尺余宽的石砌花坛,花坛里面种着凤尾竹,东侧以前是守夜的丫头婆子们住的地方,西侧则是贾赦的内书房。那些紫檀的书桌和樟木的书架上摆着贾赦想方设法淘弄来的各种孤本古籍、字帖、名画、古董玩器。贾赦也许读书不行,但是这种东西把玩得多了自然也玩出一点心得来。在不用上朝的日子了,给贾母晨昏定省之后,贾赦总会带着心爱的字画古董,沏一杯茶,坐在窗下静静赏玩,与清风一同享受午后的宁静。

这第一进西侧的尽头又是一个小花园,不大,也就是数步的模样,靠墙的不足一尺的花坛里种着紫藤,如今已经爬满了整堵墙,并且有向外扩张的趋势。翠绿翠绿的叶子后面,隐隐约约可以找到一个漏窗,透过漏窗能够看到将军府后花园的景色。花园四周有石栏,栏杆上也好,栏杆下也好,摆着各种造型独特的青松、文竹盆景,还有一个竹藤的吊椅。

这个小花园连着第二进的抄手游廊,在这小花园里,就能够看到第二进的全貌。高大的丁香树,四四方方的花圃,花圃里面各种月季、芍药、蔷薇、玫瑰、宝相,无数叫得出名儿的、叫不出名儿的花花草草争奇斗艳。还有葡萄藤搭成的卷棚儿,散发的香甜味儿,招惹着蜜蜂蝶虫,游廊里的鸟雀叽叽喳喳地扑腾着,好似不知道如今的贾家可是风起云涌,已经成为朝堂上的焦点。

贾赦挨了打,邢夫人又病得昏昏沉沉的,贾玖自然也不可能将人送到第三进的邢夫人的院子里,只将贾赦送到第二进的正房,又让贾琏出去请太医。张烨跟梁铮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贾琏急匆匆地往外面跑,非常惊讶:“表弟,你这是做什么去?”

贾琏见是大表哥与表哥的好友,赶紧站住了,道:“父亲受伤了,妹妹让我请个太医。还说,家里惯常请的那位王太医虽然一把好脉息,可是本事有限,给太太看了这么久,太太一点起色都没有,又跟王家交好。妹妹让我另外请位太医。大表哥能否推荐一个?”

张烨是大理寺少卿,虽然爬上这个位置没多久,可大理寺是全国最高刑狱机构,掌管着全国的刑狱,贾琏这么一说,他瞬间脑洞大开,不知道补了多少刑狱案件。

张烨如此,梁铮也是如此。谁让他做了好些年的知府呢?这种家庭狗血剧,争产夺利、手足相残的事情,他在外面不要见识得太多。

张烨和梁铮互相对视了一眼,只见张烨从自己的怀里取出自己的名帖,道:“别的太医我也不熟,唯有风御医,他是皇上的专属御医,医术自然是极好的。他奉旨每月给祖父请一次平安脉,太医院中,我也只能说他的医术和医德都是过硬的,除了皇上和太上皇,也无人能够使唤得了他。只是他脾气极大,能否请得动他,就要看你的手段了。我记得今日是他的沐休日,家住崇德里。”

贾琏听了,连连道谢,这才双手接过张烨的名帖,往风家去了。这里张烨和梁铮则在林之孝的带领下,进了正房。

作为大理寺少卿,张烨也不是第一次来贾家了。之前奉命捉拿贾家那些欺主的奴才的时候,他已经来过一次了。可以说,贾家的那些门房上的人可都记得这位官威甚重的大理寺少卿。虽然今天张烨只穿了一身便服,可是贾家的那些门子上的人一个个都乖乖地不等进去通报就开了大门,将张烨和梁铮两个迎了进去,另有大管家上来伺候。

林之孝是贾家的大管家,不过他运气好,是贾家的家生子,不是贾母的陪房也不是王夫人的陪房,不是贾家任何一位太太奶奶的陪房。他祖上是第一代荣国公贾源的亲兵,贾源封了国公以后,作为的亲兵的林之孝的祖先就成了荣国府的奴仆。之后,林之孝一家代代就做着这荣国府的管家。

也不是说林之孝一家子世世代代都很老实,只不过他们一家都是聪明人。给别人办事要收好处,他们当然也收,但是有些触犯了规矩、可能会带来麻烦的事情,他们绝对不沾手。也就是因为这样,很多跟他们一样的管家家族都倒下去了,他们还好好的。

就比方说,林之孝的父亲和祖父在贾代善当家的时候就做过大管家,那个时候贾母的陪房赖嬷嬷一家还是他们的下手。可是林之孝的父亲也好,祖父也好,替贾家添置东西,虽然也收回扣、中饱私囊,可是他们每次只拿总数的一成,就是再高也不过两成。很多时候,他们宁可多花费些唇舌让主子改变主意,也不主动招惹官司。所以,这一次赖家倒下去了,他们一家倒是好好的。

因此,贾家发卖了那么多奴才出去以后,贾赦也觉得手里没人使唤,见林之孝又会做事,也知道分寸,便依旧让他做着这将军府大管家的位置。

林之孝认得张烨,虽然不知道这位乃是先头大太太的娘家亲侄儿,却也知道这位可是大理寺的二把手,要灭了他这个奴才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般,一路小跑着上来,一面让丫头们泡了好茶过来,一面弯着腰,道:“奴婢见过大人,大人金安。”

张烨看了看林之孝,道:“怎么,今日贾将军不在家?”

林之孝苦笑着道:“实不相瞒,今日原来还好好的,可是京营节度使王大人的夫人带着侄女儿来了一趟,我们老太太就将我们老爷叫过去一顿好打。若不是姑娘得了消息赶过去替我们老爷挨了一下,我们老太太还不回停歇呢。听说我们老爷从老太太院子出来的时候,连路都走不了了,还是被扶上车子的。如今我们少爷已经出去请太医了,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大人赎罪,不是我们家老爷少爷有心怠慢。”

贾赦和贾政已经分家,甚至马上要分宗了,即便是亲弟弟,贾政也不可能代表贾赦出来应酬,更不要说他的儿子贾珠了。贾赦这边连尚未满周岁的贾琮算上,也不过三个男丁,贾赦趴下了,贾琏要给父亲延医问药,自然是抽不出人来招待客人。

张烨道:“既然如此,不如我去看看贾将军如何?说起来,我跟府上也算是有亲呢。我的姑母便是贾将军的原配夫人。”

林之孝大吃一惊:“那您是表少爷?”

“怎么?很奇怪么?”

林之孝结结巴巴地道:“可是,二太太曾经说过……,不,是奴才的不是,您请。”

林之孝的腰弯得更低了,恭恭敬敬地将人请进了贾赦现在住的这个院子。作为宅男,贾赦除了玩古董、玩女人,也就只能收拾院子收拾屋子,因此这座从后花园里隔断出来的院子更是处处精致。

当初贾母让贾政搬进了荣禧堂,为了堵住贾赦的嘴,可是由着贾赦从后花园里隔了老大的一片去,又由着贾赦往账上支银子,将这个院子收拾得花团锦簇。对于贾赦这个朝廷正式钦封了的将军来说,是小了点,却也是五进的格局,光面积就不比贾母的院子小多少。虽然房舍看着精致了些也略显得少了一点,但是每一进都有精心布置的花园,每一进的花园也各有各的妙处,可以说,就是足不出户也可以饱览四季之景。

这个院子一进门,就是一个巨大的照壁,照壁上没有蟠龙也没有云彩,只有石刻的竹林,跟围着照壁又是一溜儿的小琴丝竹。站在照壁前,往两边望去,东西各有一个月洞门,门后有尺余宽的石砌花坛,花坛里面种着凤尾竹,东侧以前是守夜的丫头婆子们住的地方,西侧则是贾赦的内书房。那些紫檀的书桌和樟木的书架上摆着贾赦想方设法淘弄来的各种孤本古籍、字帖、名画、古董玩器。贾赦也许读书不行,但是这种东西把玩得多了自然也玩出一点心得来。在不用上朝的日子了,给贾母晨昏定省之后,贾赦总会带着心爱的字画古董,沏一杯茶,坐在窗下静静赏玩,与清风一同享受午后的宁静。

这第一进西侧的尽头又是一个小花园,不大,也就是数步的模样,靠墙的不足一尺的花坛里种着紫藤,如今已经爬满了整堵墙,并且有向外扩张的趋势。翠绿翠绿的叶子后面,隐隐约约可以找到一个漏窗,透过漏窗能够看到将军府后花园的景色。花园四周有石栏,栏杆上也好,栏杆下也好,摆着各种造型独特的青松、文竹盆景,还有一个竹藤的吊椅。

这个小花园连着第二进的抄手游廊,在这小花园里,就能够看到第二进的全貌。高大的丁香树,四四方方的花圃,花圃里面各种月季、芍药、蔷薇、玫瑰、宝相,无数叫得出名儿的、叫不出名儿的花花草草争奇斗艳。还有葡萄藤搭成的卷棚儿,散发的香甜味儿,招惹着蜜蜂蝶虫,游廊里的鸟雀叽叽喳喳地扑腾着,好似不知道如今的贾家可是风起云涌,已经成为朝堂上的焦点。

贾赦挨了打,邢夫人又病得昏昏沉沉的,贾玖自然也不可能将人送到第三进的邢夫人的院子里,只将贾赦送到第二进的正房,又让贾琏出去请太医。张烨跟梁铮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贾琏急匆匆地往外面跑,非常惊讶:“表弟,你这是做什么去?”

贾琏见是大表哥与表哥的好友,赶紧站住了,道:“父亲受伤了,妹妹让我请个太医。还说,家里惯常请的那位王太医虽然一把好脉息,可是本事有限,给太太看了这么久,太太一点起色都没有,又跟王家交好。妹妹让我另外请位太医。大表哥能否推荐一个?”

张烨是大理寺少卿,虽然爬上这个位置没多久,可大理寺是全国最高刑狱机构,掌管着全国的刑狱,贾琏这么一说,他瞬间脑洞大开,不知道补了多少刑狱案件。

张烨如此,梁铮也是如此。谁让他做了好些年的知府呢?这种家庭狗血剧,争产夺利、手足相残的事情,他在外面不要见识得太多。

张烨和梁铮互相对视了一眼,只见张烨从自己的怀里取出自己的名帖,道:“别的太医我也不熟,唯有风御医,他是皇上的专属御医,医术自然是极好的。他奉旨每月给祖父请一次平安脉,太医院中,我也只能说他的医术和医德都是过硬的,除了皇上和太上皇,也无人能够使唤得了他。只是他脾气极大,能否请得动他,就要看你的手段了。我记得今日是他的沐休日,家住崇德里。”

贾琏听了,连连道谢,这才双手接过张烨的名帖,往风家去了。这里张烨和梁铮则在林之孝的带领下,进了正房。

09不长命

正房里,贾玖正拿着帕子给贾赦擦汗,而贾赦则趴在床榻上,抱着枕头合眼养神。这一次他可是受了大罪了。

不管怎样,贾赦也是年过五十的人了,这世界上又有几个人能够平平安安地活到五十岁的?他的年纪真的不小了,还被母亲当着客人的面用拐杖责打,这一次与其说他是身上痛,还不如说他的心上更疼。

他可是贾家的家主,就是要打他,也该是在祠堂里面,当着祖宗们的画像打,哪里能当着别人家的女人的面打呢?

贾赦的心思,贾玖刚开始的时候还不知道,直到王善保家的提醒了他,他才明白贾赦这是有了心结了。

仔细想了想,贾玖让丫头婆子们去了外间,这才凑近了贾赦,道:“父亲,女儿想着,老太太最是好颜面,又是想来睿智的。若是说老太太不知道给父亲作脸,女儿这点子年纪,这点子见识也觉得不可能。想来,老太太的心里怕是有别的念头。父亲,您觉得,老太太对哥哥的婚事的态度如何?”

贾赦道:“可是这桩婚事是老太太拍板定下的。”

贾玖道:“那是以前,现在可不同了。父亲,老太太虽然是内宅女人,却不是二太太那种不知道好歹的。老太太为何故意这么做,父亲认为,老太太到底是怎么想的?”

贾赦道:“难道老太太是赞成我的想法,不喜欢琏儿娶那个凤丫头?”

贾玖道:“女儿虽然年纪小,却也听王妈妈等人说了几句。虽然原因不一样,只怕老太太还真的不赞同娶那个王熙凤呢。”

贾赦道:“怎么说?”

贾玖道:“这是几位老妈妈跟女儿说,女儿又自己琢磨了一番的。若是说得不对,还请父亲海涵。”

“你说便是。”

“是,父亲。姻亲姻亲,说白了,不过是想借着儿女婚姻大事让两家的交情能够更上一层而已。那个王熙凤虽然是王子腾大人的亲侄女儿,可王子腾大人却有自己的亲闺女。您说,这侄女儿能跟自个儿的亲闺女比么?更何况,我们贾家已经有一位王大人的亲妹妹,这侄女儿比起亲妹妹,哪个更近一些?虽然说他还有个哥哥是王家这一代嫡系唯一的男丁,可听说这个叫王仁的还真的应了他的名字,不出息就不说了,人品也不够好。虽然说以后王家是他当家做主,可是这样的人,也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依靠得上呢。而且,万一王大人有了自己的亲儿子呢?”

贾赦点点头,道:“不错。我们家已经娶了王家的女儿,还是王子腾的亲妹妹,实在是没有必要娶他的侄女儿。若是王子腾的亲闺女,那还算好的,可他的侄女儿,呵呵,只会让我们这一房少了一门有利的姻亲,并且让那二房插手我们这一房的事情。只是,老太太是真心帮我的么?”

贾玖道:“父亲,不管怎么样,您也是老太太的儿子,还是他老人家的长子,老太太难道还会帮着外人?女儿看着,老太太之前一直顺着那二太太,完全是因为二太太的身后站着二老爷。这次父亲又不是跟二老爷对上,而是跟着外人对上,老太太自然是帮着父亲的。”

贾赦趴在那里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却还是不敢相信,直到下面人通报说鸳鸯和鹦哥两个拿着贾母赐下的老参进来了,这才引起他的注意。

贾赦想了想,将这两个丫头叫进来,问他们:“老太太可有话吩咐下来?”

鸳鸯连忙道:“老太太让老爷好生将养身子,还让奴婢转告老爷,这桩婚事老太太已经替老爷摆平了,请老爷放心。”

贾赦连忙追问,鸳鸯也将贾赦走了以后荣庆堂里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与贾赦知道。

贾赦大喜:“原来如此。到底是老太太,如果不这么做,如何堵得住王家的嘴?还是老太太高明,让王家人说不出话儿来。”

正在贾赦兴高采烈间,又听说张烨来了,赶紧连声叫请。

张烨和梁铮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贾赦趴在床榻上,面带喜色,床榻前的脚踏上站着一个小女孩,正拿着帕子给他擦脸,地上又跪着两个捧着一只匣子的小丫头。

虽然身上只有一个一等将军的虚衔,可是每次大朝会贾赦也是有资格去给皇帝磕头的,自然也认得张烨,赶紧挣扎着支起身子:“原来是贤侄。丫头,这是你先头母亲的大哥的长子,快叫大表哥。”

贾玖赶紧从脚踏上下来,给张烨见礼。张烨赶紧回了一礼,取下自己腰间的玉佩道:“今日来得匆忙,不曾准备什么见面礼,还请表妹海涵。”

贾玖不敢接,回头望向父亲,见父亲对他点头,这才道了个万福,接下了张烨的玉佩。梁铮给的玉佩也是如此,得到了贾赦的允许之后,这才道万福、接过梁铮给的玉佩。

两下厮见过,贾玖退到边上,另有小丫头搬过两张绣花墩,请张烨和梁铮坐下。

只听张烨道:“姑父,自打姑母去世之后,我们两家也淡了下来。之前祖父还为了表弟的婚事发过脾气呢。”

贾赦不好意思地扭着手里的荞麦枕头,道:“论理,琏儿的婚事也该请教岳父一二才是。只是那个时候我在家里也做不得主,虽然有个继室夫人,可他在老太太和世交面前也说不上话儿,连外头的应酬也是我那个弟妇出面照应的。当时我也想过请岳父大人帮个忙的,只是没等我登门,家里就已经给琏儿定下了。这事儿确实是我的不是。”

张烨叹了口气,道:“虽然我是晚辈,可是我还是要说一声,表弟是姑父的儿子,他的婚事也该由姑父做主才是。只是,如今姑父为何一心要退婚?”

贾赦道:“其实,除开家世不谈,那个王家丫头的确生得好,人也爽利,我是个愚钝的,讨了个继室也是个软弱的,正需要这么个人。所以那个时候,我也没有多说。可是这一次,查下面的奴才,居然查到你姑妈当初难产而亡里面居然另有文章。虽然没有证据,可是王家那个女人身上的嫌疑却不少,不管最后是不是他做的,我哪能让琏儿娶他的侄女儿?世人会如何看待我这个儿子!哪怕拼着会激怒王子腾,我也要退了这门亲事。”

张烨吓了一跳,道:“当真?”

正房里,贾玖正拿着帕子给贾赦擦汗,而贾赦则趴在床榻上,抱着枕头合眼养神。这一次他可是受了大罪了。

不管怎样,贾赦也是年过五十的人了,这世界上又有几个人能够平平安安地活到五十岁的?他的年纪真的不小了,还被母亲当着客人的面用拐杖责打,这一次与其说他是身上痛,还不如说他的心上更疼。

他可是贾家的家主,就是要打他,也该是在祠堂里面,当着祖宗们的画像打,哪里能当着别人家的女人的面打呢?

贾赦的心思,贾玖刚开始的时候还不知道,直到王善保家的提醒了他,他才明白贾赦这是有了心结了。

仔细想了想,贾玖让丫头婆子们去了外间,这才凑近了贾赦,道:“父亲,女儿想着,老太太最是好颜面,又是想来睿智的。若是说老太太不知道给父亲作脸,女儿这点子年纪,这点子见识也觉得不可能。想来,老太太的心里怕是有别的念头。父亲,您觉得,老太太对哥哥的婚事的态度如何?”

贾赦道:“可是这桩婚事是老太太拍板定下的。”

贾玖道:“那是以前,现在可不同了。父亲,老太太虽然是内宅女人,却不是二太太那种不知道好歹的。老太太为何故意这么做,父亲认为,老太太到底是怎么想的?”

贾赦道:“难道老太太是赞成我的想法,不喜欢琏儿娶那个凤丫头?”

贾玖道:“女儿虽然年纪小,却也听王妈妈等人说了几句。虽然原因不一样,只怕老太太还真的不赞同娶那个王熙凤呢。”

贾赦道:“怎么说?”

贾玖道:“这是几位老妈妈跟女儿说,女儿又自己琢磨了一番的。若是说得不对,还请父亲海涵。”

“你说便是。”

“是,父亲。姻亲姻亲,说白了,不过是想借着儿女婚姻大事让两家的交情能够更上一层而已。那个王熙凤虽然是王子腾大人的亲侄女儿,可王子腾大人却有自己的亲闺女。您说,这侄女儿能跟自个儿的亲闺女比么?更何况,我们贾家已经有一位王大人的亲妹妹,这侄女儿比起亲妹妹,哪个更近一些?虽然说他还有个哥哥是王家这一代嫡系唯一的男丁,可听说这个叫王仁的还真的应了他的名字,不出息就不说了,人品也不够好。虽然说以后王家是他当家做主,可是这样的人,也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依靠得上呢。而且,万一王大人有了自己的亲儿子呢?”

贾赦点点头,道:“不错。我们家已经娶了王家的女儿,还是王子腾的亲妹妹,实在是没有必要娶他的侄女儿。若是王子腾的亲闺女,那还算好的,可他的侄女儿,呵呵,只会让我们这一房少了一门有利的姻亲,并且让那二房插手我们这一房的事情。只是,老太太是真心帮我的么?”

贾玖道:“父亲,不管怎么样,您也是老太太的儿子,还是他老人家的长子,老太太难道还会帮着外人?女儿看着,老太太之前一直顺着那二太太,完全是因为二太太的身后站着二老爷。这次父亲又不是跟二老爷对上,而是跟着外人对上,老太太自然是帮着父亲的。”

贾赦趴在那里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却还是不敢相信,直到下面人通报说鸳鸯和鹦哥两个拿着贾母赐下的老参进来了,这才引起他的注意。

贾赦想了想,将这两个丫头叫进来,问他们:“老太太可有话吩咐下来?”

鸳鸯连忙道:“老太太让老爷好生将养身子,还让奴婢转告老爷,这桩婚事老太太已经替老爷摆平了,请老爷放心。”

贾赦连忙追问,鸳鸯也将贾赦走了以后荣庆堂里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与贾赦知道。

贾赦大喜:“原来如此。到底是老太太,如果不这么做,如何堵得住王家的嘴?还是老太太高明,让王家人说不出话儿来。”

正在贾赦兴高采烈间,又听说张烨来了,赶紧连声叫请。

张烨和梁铮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贾赦趴在床榻上,面带喜色,床榻前的脚踏上站着一个小女孩,正拿着帕子给他擦脸,地上又跪着两个捧着一只匣子的小丫头。

虽然身上只有一个一等将军的虚衔,可是每次大朝会贾赦也是有资格去给皇帝磕头的,自然也认得张烨,赶紧挣扎着支起身子:“原来是贤侄。丫头,这是你先头母亲的大哥的长子,快叫大表哥。”

贾玖赶紧从脚踏上下来,给张烨见礼。张烨赶紧回了一礼,取下自己腰间的玉佩道:“今日来得匆忙,不曾准备什么见面礼,还请表妹海涵。”

贾玖不敢接,回头望向父亲,见父亲对他点头,这才道了个万福,接下了张烨的玉佩。梁铮给的玉佩也是如此,得到了贾赦的允许之后,这才道万福、接过梁铮给的玉佩。

两下厮见过,贾玖退到边上,另有小丫头搬过两张绣花墩,请张烨和梁铮坐下。

只听张烨道:“姑父,自打姑母去世之后,我们两家也淡了下来。之前祖父还为了表弟的婚事发过脾气呢。”

贾赦不好意思地扭着手里的荞麦枕头,道:“论理,琏儿的婚事也该请教岳父一二才是。只是那个时候我在家里也做不得主,虽然有个继室夫人,可他在老太太和世交面前也说不上话儿,连外头的应酬也是我那个弟妇出面照应的。当时我也想过请岳父大人帮个忙的,只是没等我登门,家里就已经给琏儿定下了。这事儿确实是我的不是。”

张烨叹了口气,道:“虽然我是晚辈,可是我还是要说一声,表弟是姑父的儿子,他的婚事也该由姑父做主才是。只是,如今姑父为何一心要退婚?”

贾赦道:“其实,除开家世不谈,那个王家丫头的确生得好,人也爽利,我是个愚钝的,讨了个继室也是个软弱的,正需要这么个人。所以那个时候,我也没有多说。可是这一次,查下面的奴才,居然查到你姑妈当初难产而亡里面居然另有文章。虽然没有证据,可是王家那个女人身上的嫌疑却不少,不管最后是不是他做的,我哪能让琏儿娶他的侄女儿?世人会如何看待我这个儿子!哪怕拼着会激怒王子腾,我也要退了这门亲事。”

张烨吓了一跳,道:“当真?”

10王熙凤

贾赦还想再说,就听见外头来了人,却是贾琏红着额头抱着一个箱子进来了。他身后跟着一个老头儿,不是风御医又是哪个。

说起来风御医也够倒霉的,难得有个闲暇在家里指点一下儿孙的医术,就有个人拿着张家人的名帖求他出诊。他以为是前户部尚书张??,谁能想到居然是狗都嫌的贾家?还好是这个贾赦,换了贾政,就是贾琏把脑袋磕破了,他都不会理会。

不过,饶是有张烨的帖子和张??的面子,风御医也等贾琏的额头出血了才点头。

贾赦的伤势并不严重,更准确地说,他只受了一点皮肉伤。贾母到底是心疼儿子的,如何会对自己的长子下重手?只是贾赦到底年纪大了,又一向养尊处优的,这顿皮肉之苦可着实不好受,更不要说着脸上的难堪和心上的屈辱,让他一口气憋在胸前,不得舒缓。

这郁结在心的脉搏,结合贾赦的皮肉伤,风御医如何看不出来?

风御医道:“老夫看贾将军心里也是个有成算的,便在这里多嘴几句,将军就是思虑太多,瞻前顾后,白白耽误了许多时机。有些事情,将军早就该做了,偏偏拖到现在,这才让人觉得将军好欺负。”

贾赦道:“风老也认为我没有错?”

风御医道:“虽然说府上老夫人是将军的母亲,但是将军才是贾家的家主,既然是家主就应该有家主的担当才对。依老夫看,府上的老夫人对将军如此,未尝不是因为多年来将军太过软弱以致于贾家被亲戚们瞧不起,这才远了将军。”

贾赦道:“当真?我一直以为老太太不喜欢我,希望让我二弟继承这祖宗家业。”

风御医笑道:“明白明白。老夫也是如此,对于长子,老夫也是严加管教,就是长子做得再好,还是觉得不满意,究其原因,也只是长子是要担负起整个家族的,就是他做得再好,老夫还是担心他言行差错让整个家族陷入险境。至于下面的次子幼子,不需要背负整个家族,只要他有本事,将来自然也轻松许多。可要是这次子幼子是个没本事的,那老夫也要头疼了。少不得拿着自己的这张老脸去求人,给他铺平道路才好。当然,如果是长子,老夫可不会这么干。你明白么?”

贾赦道:“长子和幼子有这么大的区别么?”

张烨也道:“正是如此。我们张家也是,祖父看到家父也是吹毛求疵的,家父看到侄儿,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左右都不满意的。倒是对侄儿的几个弟弟甚是宠爱。”

能够在四十岁的时候爬上正四品的位置,张烨和梁铮两个不仅仅有个好爹,他们本身也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此时此刻该如何说话。

梁铮也笑道:“贾将军,下官也有三个儿子,长子今年十七岁,少年老成,做事也很周全。可是每每看到这样的长子,下官总是很担心他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不但不能照顾他弟弟,反而会连累的他的弟弟和未来的孙儿。至于两个幼子,淘气的很,经常惹祸,可是看到他们,下官也只要他们会读书会做人,不要牵扯到他们不应该涉足的事情上就好。可是对于长子,下官绝对不会让他这么轻易过关。”

见贾赦趴在那里,宛如一只兔子一样,两眼发光,期待地看着他,梁铮咳嗽一声,道:“下官的长子小的时候也很活泼,为此,这孩子小的时候,下官可没少给他磨性子。性子跳脱的人总是容易让人看清底细。我们梁家既然能够走到今天,这朝堂上的政敌肯定是不少的,若是被人拿捏了七寸,次子和幼子也就罢了,若是真的出了事儿,大不了将他们雪藏起来。可要是长子出了事儿,那整个家族的未来就可能到此为止。将家族比作船的话,长房就是掌舵之人,长子越是稳重、做事越是周全,整艘船就越是稳当。”

贾赦听了半晌,道:“可是我们家却不同。”

风御医道:“有什么不同?老夫和老夫的那个老婆子都是一样的心思,可是老夫那个老婆子行事上却跟老夫大相径庭。在老夫看来,令堂也是如此。更麻烦的是,令弟不仅仅是没有本事,似乎在大事上也没有成算,又娶了一个私心极重的妻子。令堂之所以这么做,看起来是偏心地厉害,其实未尝不是将他们牢牢地约束在家里,不让他们在外面惹祸的意思。不过,令堂的年纪也大了,精力难免有些不济,这才让一切变得不可收拾。你既然是长子,有些时候也不用如此畏畏缩缩的,直接跟令堂说明白不就成了?”

心病还须心药医。

贾母对他跟贾政的态度一直是贾赦心底的一个结,尤其是王夫人背靠着贾母、不把贾家搬空誓不罢休的架势更是贾赦心底的一根刺,贾赦纠结、难受、悲伤,却从来不敢跟贾母确认,只能事事压在心底。他忘记了,刺这种东西,要趁早拔出来,不然,等他完全没入皮肉、化脓、腐烂,那就太晚了。只是贾赦跟贾母之间已经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有些事情,贾赦也只敢在心底想想,到底不敢去找贾母的。好在之前贾玖已经想尽办法宽慰他,如今又有风御医和张烨梁铮三人为他排解,他的心里到底好过了许多。

风御医提笔开了药方,道:“贾将军的身子不要紧,只是皮肉之伤,吃两剂活血化瘀的汤药也就是了。不过贾将军的年纪也不小了,饮食要注意。老夫再开一个月的药膳方子,贾将军先吃着,若是觉得身上松快了,一个月后来回春堂调整一下便可。若是不喜欢,不吃也无妨。”

贾琏和贾玖赶紧谢过风御医。

贾玖见风御医起身收拾医箱子,赶紧道:“风御医能来这一趟,晚辈本不应该多嘴的。只是我母亲自打回来以后,身子就不好,虽然吃着王太医开的药,可是一直不见好,如今更是终日昏睡。晚辈也知道,既然已经请了王太医如今又来劳烦您老,实在是不合规矩。只是晚辈的弟弟如今才八个月大,离不得母亲,还请风御医给母亲把把脉。”

贾玖见风御医迟疑,立即跪在了地上。

11战

人没有过门就挑唆着太婆婆把公爹打了!

这根本就是对男权社会最大的挑衅。不要说外面的姑娘们了,就是花厅里面的文武大臣们都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听错了。

贾玖冷冷地道:“就是家父有许多让祖母不满意的地方,可是父亲乃是朝廷钦封了的一等神威将军,就是祖母要管教、要责打父亲,也该是在祠堂里面当着老祖宗的面打。结果呢?却是你在椅子上坐着,父亲跪在地上挨打。你可有把我父亲放在眼里?你可是真心想嫁进我家来?没错,我一直很想揍你一顿。当日我看见父亲挨了打,我替父亲挡了一下躺在地上看见你嘴边的笑的时候,我就想揍你一顿。可惜,当时我担心父亲的身体,只能放过你。你可知道,我父亲可是在屋里躺了足足半个月才能够下地?”

王子腾道:“够了!”

盯着贾玖,王子腾的眼睛里冒着火,就好像这样就能够把自己眼前的这个小丫头烧成灰烬。没错,当日他的妻子带着王熙凤上贾家的时候,王子腾就知道贾赦会吃苦头。他没有喝止,甚至对贾赦挨打一事带着一丝喜闻乐见在里头。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今日这桩事情会爆发出来,让他在同僚面前丢脸。

“够了?”贾玖一挑眉,漂亮的柳叶眉下,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同样闪着火花:“够了?王大人,你有这个资格说出这两个字么?”

王子腾大怒。

且不说男女之别,就是单凭王家跟贾家的关系,他也是贾玖的长辈,更何况他身为朝廷重臣、帝王心腹,他已经被别人捧着很多年了,更不要说与人吵架,而且还是这么个小鬼!

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七八岁的小鬼比女人还麻烦,七八岁的小女孩要更上一层楼。

虽然脑子不是很清楚,但是观颜察色和阿谀奉承两个技能王熙凤都是修满的。当然推诿责任虽然没有修满,却也花了不少技能点,至少,他敏锐地发现了王子腾的不悦。

王熙凤知道。现在就是说软话也来不及了,唯一的出路就是将对方压下去,无论用什么办法。

当下就听见王熙凤喝道:“你别什么事情都往我们王家身上推。谁不知道我那姑妈不过是做了替罪羊!我们王家会稀罕你们家那一点银钱?把我们王家的地缝儿扫一扫就够你们吃一辈子了。真正造孽的,还不是你那位亲二叔?”

贾玖冷笑一声,道:“我二叔?谁家男人管着内宅的事儿了?就是我先头的母亲。不就是因为有了身子,这才将管家大权让给了你的好姑妈?若是按你说的,那你那位好姑妈如何拿到我们家的管家权,还一当家就是十余年?我父亲身子好着呢。”

王熙凤道:“糊弄谁呢!如果不是你二叔自己起了心思,我姑妈第一次动手脚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阻止了,又哪里会有后面的事儿?”

贾玖道:“所以你们王家也是故意折腾我父亲,想要我父亲的命的了?不然,你跟着你的婶娘来我们家挑拨离间、让我们老太太打我父亲一事,怎么不见王大人阻止?就是我要攀咬。也不会攀咬得这么没水平。”

“我们才不怕呢。就是你告我们家谋反也是不妨的。”

此言一出,周围一片寂静,每一个人都被惊呆了。就是王子腾也呆住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侄女儿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都十几岁已经议过亲的人了,居然连十恶不赦都不知道!王子腾很怀疑,这些年来,自己的妻子都在家做些什么。

趁你病要你命,贾玖可不会在这个时候掉链子,他就要在这个时候斩断王子腾的后路。王夫人胆敢做那些事情,并且越来越猖狂。那是因为他有一个好哥哥王子腾;薛家在薛蟠犯了人命案子之后还能够扬长而去,认为不过是几两银子就能够搞定的小事,也是因为他们的后盾是王子腾;甚至王熙凤胆敢让贾母打贾赦,也是因为他有个好叔父王子腾。也只有王子腾败了。跟王子腾有关的一连串人才会老老实实的。

贾玖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贾玖道:“当真?那好,我就举一个例子。你那位好姑妈借着管家的便利,大肆将我们贾家的财产挪为己有,这可是由刑部和大理寺调查出来的事实。诸位大人断案的本事自然是好的,只是因为时间有限,很多事情来不及细察。就好比说账本。之前我家里也以为二太太是被下面的人蒙骗,可是经过这半年的详查之后,你知道我们查出了什么么?”

王熙凤一愣,边上一位官员倒是先开口了:“难道账本对不上?”

贾玖道:“何止对不上,就是将二太太和下面的奴才的家产全部加起来,还有上百万的亏空。就拿葡萄来说罢,外面大街上的葡萄最贵也不过三四十文一斤,可是到了我们家后街上就要八百文,而在账本上记录的却是采买葡萄每斤十六两纹银!可事实上,就在泾水上游不到一百里的地方,就有一座我们家的庄子,庄子附近的山上漫山遍野都是葡萄,只要几个铜板,就能够让庄子上的小子们进山为我们采葡萄,甚至连箩筐也都是他们新制的。采下来的葡萄只要用船就能够直接送到京里来。哪怕是运送几千斤、上万斤的葡萄,这里面的花销也不过超过二十两。因为连船都是我们自己家的。葡萄不宜久放,所以父亲特地吩咐了,老太太屋里每五日送六十斤葡萄过去。可饶是如此,还有人说我们怠慢了老太太。请想一想,从葡萄上市到葡萄下市,足足两个月时间,每五日要六十斤葡萄,一斤就是十六两银子,两个月下来就是多少银钱?这还嫌少?这还是老太太这里一处!二太太当家的时候,家里每年要采买至少五百斤的葡萄,至少有八千两白银不知所踪。这还是葡萄一项!若是将全年的瓜果都算上去,每年在这上面虚报的银子不会少于五万两。”

王子腾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了:“我对你们家的私事没有兴趣。这种事儿是可以拿到这里说的么?贾恩侯是怎么教导你的?!”

贾玖道:“你没有兴趣,但是我相信。这里的诸位大臣跟我一样好奇,这至少价值百万的钱粮去了哪里!至于我的教养,我的母亲不是被你的好妹妹弄成了活死人么?我很感激风御医的好心肠,明明对我们家的评价不高。明明我们家还不够资格让他老人家出诊,可基于本心,他还是来了。不然,我的母亲早就步上先头母亲的后尘了。”

百善孝为先,没有人能够阻拦一个女儿为自己的父亲、为自己的母亲讨回公道。

边上立刻就有人道:“老夫乃是御史中丞。闻风奏事乃是老夫的职责。小丫头,请你继续如何?”虽然用的是商量的语气,可是他的态度却是相当的坚持。而花厅里,原来为了闪避被摔在地上的平儿而闪到角落里面的诸位大臣们也各自落座。他们的表情让王子腾知道,他们也一样关注此事。

不知道贾玖接下来会说些什么,但是王子腾知道他阻止不了。

“不仅是这瓜果上动了手脚,就是庄子上的其他收成也被动了手脚。自打二太太管家以后,家里的庄子连年减产,不是水灾就是旱灾。明明是大丰收变成小丰收,明明是小丰收就成了刚刚够温饱。然后刚刚够温饱就成了小歉收、小歉收就成了大歉收。在先头母亲的手里,就是刨除了家里的日常开销最后还能够结余三五万两的庄子,到最后,七八个庄子一年才能够有三五千的进项,甚至有的庄子还要家里贴补银钱。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父亲也好,哥哥也好,我也好,就当做二太太被蒙骗了。可是当我们知道,二太太派去收租子的人不仅仅有自己陪房周瑞。还向自己的娘家借了人手、庄子上每年上缴的粮食从来就不少、甚至在先头母亲的手上最多只有两成的租子如今被提成了四成而账本上最后登记入账的粮食还不及一个零头的时候,我就很想问了,二太太为什么一定要问自己的娘家借人手?为什么不用我们贾家家养的奴才?为什么先头母亲派去打理庄子的人不是被撵了就是被发卖了?为什么二太太要提议发卖庄子,又为什么这些庄子最后在二太太的私房和他的陪房们的家产中找到了?其中有两个可都是拥有万顷良田的上等庄子。光这两个庄子,就算每年只打一季粮食收一季豆子,每年都有数万石的收成。加上其他的庄子上消失无踪的粮食,每年至少有十万石(一石为一百五十斤)粮食不知所踪。”

贾玖转过身来,他的两眼炯炯有神,可在王子腾的眼里。那双眼睛就宛如噬人的妖魔的眼睛,连同接下来的话,将他王子腾拖入万丈深渊:“王大人,既然要攀咬就要攀咬得有水平。请您告诉我,您已经手握重兵,还要这么多的银钱、这么多的粮食做什么?您到底在做什么?你到底想做什么?”

军饷和粮草一直都是朝廷挟制下面的军队的重要手段。士兵们吃不饱肚子,自然是没办法打仗也没有办法造反了。这也是朝廷为什么一直拖欠军饷的主要原因。

可是王子腾的行为让朝廷之前拖欠军饷的行动成了笑话!

而且在座的每一位大臣都想到:如果这些粮食都被王子腾拿走的话,那就等于说王子腾手里至少有一百万石的粮食和五十万两白银,就连马料都不缺。在今年年初的时候,王子腾还是京营节度使。而为了保证对边军的控制力,朝廷素来有将京营的军官调往边军出任各种重要的职位。也许边军的主将是在边关一步一步用敌人的血走上来的,可副将和控制军械、军粮的分配的相关官员不是从京营和禁军里面抽调的,就是在京营里面渡过金的。也就是说,现在边关要紧位置上的将领和官员,有一半是王子腾手底下出来的。

也换而言之,如果王子腾要造反,粮食有了、军饷有了、人也有了,就是不能进行一场灭国之战,但是让大齐的京师变成一片焦土却是可以的。

再一想到王熙凤刚刚说的“就是告他们家谋反也是不妨的”,诸位大臣们的脸色都不好看了,这里面尤其是以御史中丞为最。

御史无疑是一个得罪人的位置。他的职责就是挑刺,不但要挑文武百官的刺,就连皇帝的刺也要挑。这些年来,各地闹灾荒。税银收不上来,可是百官的俸禄、军队的粮饷都要钱,为了安抚百姓,减免赋税和赈济的钱粮更是不能少。为了找出足够钱粮,御史中丞为首的御史们可是绞尽脑汁。甚至不惜冒着冒犯龙颜的风险去挑皇帝和太上皇的刺,好从宫中的用度中挤出那么一点点的钱粮来!

不要说前面的御史中丞和他的副手兰台寺大夫了,就连现在这位御史中丞都做好了死无葬身之地的准备。可是现在,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居然有这么大的一笔钱粮在,不要说宰相和户部侍郎,他这个御史中丞可是第一个坐不住。

得罪皇帝还是得罪王子腾,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选择题,不是么?

御史中丞很高兴自己熬了半个月写成的奏折用不上了。

王子腾也反应过来了。他的眼神扫过屋里的每一位大臣,希望从这些同僚的神情中找回勇气。那眼神,就好比荒原上遇到危机的母狼。希望猎人能够放他的儿女一条生路。可是他失望了,因为每一个人看着他的眼神就跟看着一个死人一般。

王子腾这次回京,原来是为了想起复,想换一个更好更加有权力的位置。可是现在他知道自己完了,不要说前程,就连自己一家的命能不能保住都不知道。

王子腾呆呆傻傻的样子让王熙凤心惊肉跳。他本能地觉得不好,当下就跳了起来,道:“你这个小贱人!看我不抓破你的脸!”

说着就往贾玖这边扑过来。可是这一次,梁丞相不会让王熙凤碰贾玖一根头发,只是一个眼神。在王熙凤跳起来的瞬间,就被边上的一个小厮给打昏过去了。

王熙凤咕咚一声跌在地上,终于惊醒了王子腾。王子腾大叫一声,扬起醋钵大小的拳头就往贾玖的脑袋上砸去。他原就是武将出身。如果不是一身好武艺,他也坐不住这京营节度使的位置。看见王子腾发难,所有的大臣都跳了起来!

这丫头可不能出事儿!他是极为重要的证人!

就当这些朝臣们以为悲剧即将上演的时候,只见贾玖右脚往后一跨,右手一扬,一个漂亮地弓箭步就牢牢地接住了王子腾的拳头。

“要打架?我奉陪!我们去外面。痛痛快快地打一场。”说着就跟一只小鹿一般,轻灵地跳出了花厅。

此时此刻,王子腾的大脑已经无法思考,只能茫然地跟着冲了出去。梁丞相也担心不已,当即也跟了上去,站在花厅外面的游廊下张望。

花厅外面偷听的闺秀们惊呼一声,纷纷让开,其中有一个不小心跌倒在地,还拖累了另外一位小姐。周围的姑娘们更是惊呼出声。他们的丫头立刻扑上前,紧紧地搂住自家姑娘,等待着灾难的降临。

闭着眼睛,原来的弹指一瞬也变得跟一年那么漫长,直到他们的心脏差一点就跳出了胸膛,直到周围的惊呼声第二次响起,他们才抬起了脸,却看见贾玖正好站在他的身前,右手牢牢地接住了王子腾的拳头。

可是王子腾有两只手,还有脚。只见他抬起右脚就往贾玖的胸前踢过来,如果这一脚踢实了,绝对能够把贾玖踢飞起来。偏偏贾玖还不能让。因为他如果让了,他身后的两个女孩子连同他们的丫头很可能因此而受伤乃至送命。

说时迟那时快,贾玖的左手一下子托住了王子腾的右脚腕,一使劲,王子腾就腾空后翻,再次招来了周围的一片惊呼声。

在此之前,几乎所有的人都以为,贾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或者他的唇舌很厉害,但是他终究也只有八岁。可是现在大家都知道了,这个小女孩就是再年幼,也是不是普通的女孩子,不然,他也不会得到初代荣国公的蛇镯的认可。

在所有的人的惊呼中,贾玖再度上前,不等王子腾落地就攻击王子腾的下盘,他要掌握战斗的节奏,不让其他的人牵连进来,尤其是周围都是些年轻姑娘家,他们很可能承受不住他跟王子腾两个人中任何一个人的一击。

心中下定了决定,贾玖就不再迟疑。可事实上,这并不容易。即便他在【高级修炼场】里面已经练了近十年的形意太极拳,可是跟人动手却是第一次,而王子腾却是一个武将,在京营的时候可没少跟那些兵痞们较量。可以说,一个全无经验只能依靠着自己娇小的身材和灵巧的身手应对,甚至有的时候不得不与对方硬碰硬,而另外一个则是经验丰富一双拳头虎虎生威将太祖长拳打得是威风八面。

跌倒在地的其中一个女孩子是户部右侍郎的小女儿。在别人看来,这两人的战斗是打得非常精彩,可对于他来说,这场战斗可以说是非常要命的。一道脚风过去,他的发髻就散了,一道拳风过去,刮得他的脸上生痛。偏偏这两个人打得非常激烈,吓得他动都不敢动。

显然,贾玖先发现这个状况。

在王子腾又一拳袭向他的面门的时候,他并没有后仰来避开,而是掌中含劲,一个引字决,将王子腾的拳头按进了边上的泥地里面。同时,他的左手也带着风声袭向了王子腾的面门。

一只手不够长,两只手伸直了,这个长度就够了。就是王子腾也不得不一拳挥向贾玖的腹部,同时人往后仰来拉开距离。那拳头理所当然地被贾玖的另外一只手给挡住了。借着这一点点距离,贾玖往边上小小地挪了一步,转换了角度,一点一点地引着王子腾离开那几个小女孩,一点一点地将王子腾引到池塘边。

在其他女孩子的眼里,这是因为贾玖到底年幼、实力不够这才被一点一点地逼退,可是在阅历丰富的人的眼里,贾玖每一次后退的距离都差不多,根本就不是被王子腾逼退了,而是他在努力让战斗远离那两个无辜的女孩和他们的丫头。

站在柳荫下,看着湖边打得旗鼓相当的一大一小,吴衍吞了吞口水,小退了半步,在颜洌的耳边道:“我,我说好友,你确定这孩子真的只学了一个月的功夫么?他才多大?跟王子腾这样的悍将都能打这么久,等过几年,他大了,谁扛得住他?”

现在他才这么一点点大就能跟王子腾打这么久,等他大了又会如何?这样的媳妇娶进门,那是眨眨眼就被秒杀的节奏吧。

颜洌没有回答吴衍,而是时刻注意着中间的动静。终于,在贾玖一脚踢中王子腾大腿以上、腹部一下的位置的时候,他也飞快地掠了过去,将那两个小女孩拖离了战圈。

看见自己的女儿脱离的危险,户部右侍郎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而他的同僚也拍了拍他的肩膀。

天知道他们这样的文臣最讨厌的就是武将的暴走和发疯,一个不小心就成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里面的小鱼了。现在这场王见王没有殃及他们和他们的家人真是太好了。

对于贾玖,这些大臣们并没有多少怨气。换成他们,他们也能够理解。如果自己的父母被别人家的人欺负了,他们就是带着自己的亲朋好友、家奴仆僮上门也是有的,更不要说现在贾玖用的是一对一的单挑。在王子腾的妻子带着侄女儿上门逼着贾母责打儿子的时候,这场战斗就已经在所难免。

让诸位大臣恼怒的,不是贾玖,而是王子腾。

12

史湘云在位置上已经是相当不耐烦了,偏偏贾宝玉在他这里碰了几回软钉子以后,就回头去找薛宝钗聊天,更让他不痛快。看见贾玖抱着贾琮,带着两个陌生的女孩子过来,史湘云当下就跳下地来。

“二姐姐,这就是两位表侄女儿罢?长得还真是整齐,就是黑瘦了一点,眉宇间到有几分眼熟呢。”

贾玖笑道:“他们是姑妈的亲孙女儿,姑妈跟父亲和二叔同父异母,自然是像的。”

张倩看见史湘云过来,早就弯下腰去给史湘云见礼,张清也跟着照做。

“见过史大姑姑。”

“免了,免了,都快起来罢。”史湘云连连挥手,又指着张倩道:“二姐姐,刚刚你们进门的时候,我就觉得这孩子眼熟得紧,却不知道哪里见过,他妹妹也是如此,真真叫人好生奇怪呢。”

边上的薛宝钗表面上跟贾宝玉说着话,其实早就支着耳朵偷听了,听史湘云这样说,更是微微一笑。他不出头,却有贾宝玉开口。贾宝玉最是喜欢在女孩子身上花心思的。他身边的女子大多漂亮可爱,尤其以薛宝钗为最。听史湘云这么一说,立即道:“我看这位姐姐也好生眼熟,竟跟宝姐姐有些仿佛呢。”

张倩立即弯下腰去,道:“表叔说笑了。晚辈可当不得表叔夸奖。”

史湘云听见贾宝玉称呼张倩为姐姐,心中暗恼,听见张倩跟贾宝玉强调辈分,立刻转怒为喜。他素来是知道贾宝玉的,贾宝玉经常用姐姐妹妹拉近与女孩子们的关系。若是张倩默认了,贾宝玉说不定就找出许多理由黏了上去。可张倩却直呼贾宝玉为表叔,看着亲近,其实疏远,用辈分隔开了两人未来可能的某些事情。

张清也道:“可不是。二表叔,方才姑姑已经明明白白地告知我们的辈分了,您却还是弄错了。若是让长辈们知道了,长辈们舍不得责怪与您。一定会牵连我们姐妹。”

贾宝玉啊呀一声:“是我的不是,让两位……侄女儿委屈了。”说着就过来作揖赔罪。

张倩张清姐妹连忙闪开,口中还道:“表叔这是做什么?若是让长辈们看见了,必定责怪我们猖狂,连长辈都不放在眼里。还请表叔恪守礼仪,让我们姐妹有片瓦栖身才好。”

张倩眼里水光滟潋,一双明亮的眼睛,如今朦胧着一层轻雾,如泣如诉,就好像贾宝玉再做点什么。他马上就要落泪一般。这副模样落进贾宝玉的眼里,就好像一道闪电击中了他一般,当场就让他定在了当地。( 平南文学网)

张倩很了解贾宝玉,知道这样绝对有效。而事实也跟他预料的那般,贾宝玉看傻了眼。史湘云和薛宝钗两个却如临大敌。张倩知道,从今往后,史湘云和薛宝钗两个绝对会帮助自己隔开贾宝玉,从此以后,自己姐妹两个就不用担心这个活宝会经常来纠缠了。

薛宝钗一直跟在贾宝玉身后半步,此时才开口道:“这位是张家表侄女儿罢?怎么不见嬷嬷跟着?二妹妹可是委屈了两位呢。”

贾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史湘云抢着道:“还说呢。连二姐姐自个儿都没有嬷嬷,又如何能为两位表侄女儿请嬷嬷?如今这京里的好嬷嬷可难找呢。还有,宝姐姐,这两个孩子的祖母是二姐姐的亲姑母,是我的表姑姑,跟宝姐姐你却没有多少关系。这声侄女儿。我们能叫得,你可不能叫。”

薛宝钗一愣,继而心头火起。史湘云这话明着是提点各人的关系,暗地里却是挤兑自己,直指自己的身份不过是商家女。没有这个资格叫官宦人家的小姐为表侄女儿。薛宝钗心中暗恨,如果自己的姨妈在场,自己哪里会受这样的气!

薛宝钗到底已经经历过大事情,心中怒火燎原,可他的脸微微一抬,就换上了和煦的笑容,赶在贾宝玉开口以前,道:“说得也是,是我见了这两个孩子心中喜欢得紧,倒忘记了这不是自己家里。对了,我听说你们姓张,那你们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张倩和张清对视一眼,张倩微微颔首,笑答道:“是,我是姐姐,这是我的孪生妹妹。您就用大姐儿二姐儿唤我们便是。”

薛宝钗不觉微微张开了眼睛。他原以为张氏姐妹会称呼自己,那样自己就能够顺势叫他们表侄女儿了;或者他们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他,然后他就可以呼唤对方的闺名。谁想到这两个也不是省油的灯,只告诉他的排行,以后就是要称呼他们,也只能用姓氏+排行来叫唤。

但凡有规矩的人家,女孩子的闺名是不可能由着人叫唤的。即便正经的名字一辈子用不到几回,可是能保密就会保密。就好比史湘云,就是他从小经常出入贾家,几乎是贾母一手带大的,贾家的人都称呼他云丫头云妹妹,可是会这样叫他的,都是长辈,或者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贾家的姑娘们和贾宝玉而已,其他人,无论是宁国府的尤氏还是下面有些体面的奴才,都是用史大姑娘称呼他的。只有薛宝钗,来了以后,贾家上上下下,无论是主子奴才,都是用宝丫头宝姐姐宝姑娘来称呼他,就好像他是鸳鸯鹦哥之流一般。薛宝钗的心里不舒服着呢。

这次张氏姐妹来了,薛宝钗原来是想拖这两个垫背,却没有想到对方居然这么容易就绕过了他言辞里的陷阱。

根本就不像乡下来的丫头。

有这样的看法的,不仅仅是薛宝钗,还有一直在边上看戏的贾元春。

贾元春道:“我方才也在好奇呢,这两个孩子,说是乡下来的,可这身气派,倒像是从小在我们家长大的。尤其是这个姐姐,跟宝丫头就很像,他妹妹倒是跟云妹妹一般,也是个淘气的。可惜,就是黑瘦些,想来在家里吃了不少苦。不过无妨,既然来了这府里,就安安心心地住着,若是得了闲儿就找你姑姑们玩耍。好生养上一阵子,就会变得漂漂亮亮的,不输二丫头。”

张倩笑道:“大姑姑取笑了,晚辈若是能有二姑姑的一半就知足了。”

贾元春道:“说的也是。今年这家里的事情也够多的了。有一个二丫头就够了,若是来两个,只怕这屋顶还要好生修一修呢。”

张倩一愣,正待好生想一想,就听见贾宝玉道:“大姐姐,我方才还在遗憾,两位侄女儿五官倒是生得精致,可惜就是黑黄了一些,人也瘦,在姐妹中不够出彩。原来他们好生样样还能够变漂亮?”

贾元春道:“我记得三十年前,京中有一句话很流行,至今在内宅中海广为流传,那就是这是世界上没有丑女子,只有懒女子。任何女孩子,只要家境不是那么糟糕,好生保养自己,再好好地打扮一番,都不会丑得让人摇头。”

贾宝玉一听,大感知己,道:“这是谁说的?”

贾元春这才惊觉自己失言了,便道:“我倒是忘记了这话最开始的时候到底是谁说的。不过,我倒是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

贾宝玉道:“何止是有道理,那可是非常有道理呢。只是两位侄女儿为何不好生保养自己呢?”

贾玖一听便笑了:“宝玉,你这句话跟晋惠帝的‘何不食肉糜’有异曲同工之妙。”

贾宝玉红了脸:“二姐姐,我是不是又说错了话?”

贾玖道:“你说呢?”

薛宝钗道:“宝兄弟,女孩子要娇养哪里是这么简单的事情。至少,这衣裳要有人洗,屋子有人打扫,还要有好衣裳好衣料,更要吃的好睡得好。哪一样不要银钱?宝兄弟,经济学问,你也该了解一二才对。”

贾宝玉听了就撅起了嘴,道:“又是铜臭。”

史湘云虽然不喜欢薛宝钗,可是昨天贾宝玉还为了这经济之事蔑视了自己已经过世了的祖父父亲呢。人都说,死者为大,自己的祖父和父亲怎么着也是他的长辈,贾宝玉鄙视自己的长辈,难道他还要附和他?

史湘云转头便道:“听说你们在家里很不容易,明明是长房嫡女,还要操持家务?”

张倩道:“是的。三十年前京中出现了一位妖妇,勾结老义忠亲王祸害忠良,祖父也是被他陷害排挤的众多臣子之一。祖父回了故乡以后,故乡也发生了一些事情,祖父虽然竭力支应,到底坏了身子,不能再度出仕。后来家境更是艰难,连祖母和母亲婶婶们也都不得不亲自动手。我们虽然是长房嫡女,可没有落地父亲就没了,母亲也积劳成疾,在三年前便撒手人寰……”

史湘云心中怜意大起:“我也是襁褓之中没了父母,依附着叔叔婶婶过活。还好老太太经常将我接过来,不然我也没有这么松快的日子。”

张倩道:“史大姑姑就是没了父母,也是公侯之家的千金小姐,想来府上的两位侯爷侯夫人为了自己的儿女、自己的名声也不敢过于怠慢姑姑。”

史湘云道:“怎么,你家里还虐待你们么?”

13告知

PS:之前答应过的免费章节已经放在前一章的末尾。

以下正文。

不得不说,庐陵王府的小郡主将贾母看得很透。作为贾家的大家长,很好地阐释了贾家的精神风貌,那就是捧高踩低、欺软怕硬。对于比他们弱小的,恨不得将人家吃干抹净、不留下一点渣子;对于比自己地位高的、自己又撼动不了的,处处巴结、恨不得跪下来给对方做做牛做马。

当贾母听贾玖说起小郡主很喜欢贾玖酿的酒,当即就道:“原来小郡主更喜欢你酿的葡萄酒,那正好,乘着葡萄好没有下市,多多地采买些葡萄。若是下面送来的葡萄不够,你就让外面的买办多多地采买些。庐陵王乃是当今爱弟,小郡主不但是庐陵王的爱女,还是太上皇和万岁的开心果。他若是多说一句话,比别人要有用得多。只是皇家郡主总是骄傲的,不知道你是如何得他青眼的?”

贾玖以眼神微微示意边上的丫头们,贾母轻轻一挥手,所有的丫头们退下了,就连鸳鸯和鹦哥也退了出去。鹦哥还特意首在了后门,生怕贾宝玉和史湘云在这个时候闯了进来。

屋里面,贾玖便将簪花会上的事情挑拣着与贾母说了。贾母道:“糊涂!如今我们只有这么两三门得力的姻亲,尤其以王子腾最得圣心。你这么一闹,他们如何会帮你大姐姐?”

贾玖道:“老太太,难道说孙女儿不得罪了他,他们就一定会帮大姐姐么?若是他们愿意帮大姐姐,大姐姐早参加了大选成了正经的妃子,又如何要做这三年的女史?大姐姐到底姓贾不姓王。就是不算王大人自己的亲闺女,王大人还有自己的亲侄女儿呢,更不要说外甥女儿有两人。老太太怎么会认为王大人一定会选择大姐姐?”

贾母眯起了眼睛,沉默了好一会儿,道:“你是说,王子腾想送凤丫头进宫?”

“老太太。不无这样的可能哦。”

贾母冷哼一声道:“还不是你父亲。如果他不退亲,就不会有这样的事儿!”

贾玖道:“老太太,您认为那个王熙凤会自愿嫁进我们家么?如果不是对这门亲事有怨气,他又怎么会闹上门来逼得老太太您不得不责打父亲?老太太。您为什么不说,他们是借机坐实了退亲之事,好为后续做准备?”

贾母道:“你胡说什么。若是王家有意送凤丫头进宫,他们早就送了。何必等到今天?”

贾玖道:“难道不是二太太早就放出了话儿说两家早就定下了亲事的缘故么?虽然孙女儿年纪小,可是当初哥哥定亲的时候。孙女儿可提心吊胆,生怕得罪了人,甚至连房门都不敢出呢。那段日子,孙女儿至今都记忆犹新呢。”

贾母一愣,闭上眼睛回忆了好一会儿,好像的确是如此。似乎自己的大儿子很不高兴,自己依稀记得这个一向没有什么脾气的大儿子回去以后砸了好些东西,还睡了好几个丫头,过了大半年才好些。贾母对大儿子的事儿并不怎么关心,他的大部分注意力被贾政这个小儿子给拖过去了。剩下不多的慈爱也给了贾宝玉,比起小儿子和宝贝金孙,贾赦实在算不得什么。至于贾琏跟王熙凤定亲那会儿,贾赦到底是什么反应,贾母自己也记不清了。如今被贾玖这么一提,贾母才恍然,似乎有这么一回事情。

在贾母的心中,自打自己把管家权交给小儿媳妇开始,这个大儿子就没有好脸色,等自己前面的大儿媳妇没了以后。这个大儿子就更加不像话,似乎长年就看见这个儿子挂着一张你欠我三百万的臭脸,根本没有展颜的时候。以至于自己到后来也懒得理会他为什么不开心了。如今想来,那个时候。自己跟小儿媳妇直接越过这个儿子定下孙子的亲事的时候,这个儿子的确闹了很久的别扭。

贾母摆摆手,道:“罢了,过去的事就不提了。不过你认为接下来王子腾一定会送大丫头进宫么?”

贾玖道:“不管怎样,军中有一半将官都是王大人手里使唤出来的,就是不为了稳住王大人但是为了稳住军心。朝廷的动作也不会太大。甚至为了腾出时间找到合适的理由将王大人的心腹调开,朝廷也会想办法安抚王大人的。比起那些要紧的官位,哪里比得上一个后宫的名额更让王大人放心的?王大人自己的女儿还小,这次王熙凤的名声也坏了,老太太,您说王大人会怎么选?”

贾母轻轻地扣了扣手边的小几,沉默了好一会儿道:“罢了。你大姐姐这些日子也不好过,你去看看他吧。我也累了,像睡一会儿。”

“是。”贾玖恭恭敬敬地退下去了。

在踏出贾母的正房的时候,贾玖回身看了一眼,让他的丫头、一直在外面等着的晴雯好生奇怪:“姑娘?怎么了?”

贾玖道:“无事。起风了。”

晴雯莫名其妙,可他的姑娘却已经走了,他也只能跟上。

小院儿里,贾元春正歪在床上看书呢,听见这个堂妹来了,非常惊讶,连忙叫请。贾玖是进屋了,却没有带丫头,反而叫晴雯先回去,过会儿再来接他。

贾元春奇道:“妹妹,你有什么要紧事儿,需要打发他先回去?”

贾玖似笑非笑地道:“大姐姐,我有几句话想与大姐姐私底下谈谈。”

贾元春敛起了笑容,看了贾玖一眼,这才示意抱琴出去。等抱琴出去了,才听贾元春道:“妹妹有什么话,这么神神秘秘的?”

贾玖笑道:“大姐姐,你不装了?”

“装什么?”

贾玖道:“当然是小产啊。”

贾元春定定地看了贾玖好一会儿,这才道:“你是如何发现的?”

贾玖在贾元春的床沿上坐下,笑嘻嘻地看着贾元春,轻声答道:“当然是因为那蟹黄包了。大姐姐,你可是进过宫的人,就是二太太不曾教导过你,伺候过皇后娘娘的你怎么会不知道孕妇不能吃蟹黄包的?您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史呢!”

贾元春道:“那你怎么确定我就没有怀孕呢?”

贾玖笑道:“那依大姐姐说,若是珠大哥哥跟不守贞洁的女人搅和在一起,二太太是什么反应?”贾玖盯着贾元春的眼睛,发现贾元春的双眼似乎要喷出火来,笑得更开心了:“要我猜,二太太一定会赶着珠大哥哥反应过来之前就把那个女人给处置了吧?我们这样的人家尚且如此,更不要说规矩森严的皇宫了。大姐姐,你其实很清楚这一点吧?”

“哦?那你说说,我又为何要吃那蟹黄包呢?”贾元春伸出手,掐住了贾玖的脖子。他确定,只要自己一使劲儿,就能够让指甲陷入贾玖的咽喉。

贾玖恍若未觉,道:“宫里的女人一辈子求的也不过是生下龙子、光宗耀祖,既然曾经身为后、宫的一份子,大姐姐一定也很希望能够生下皇嗣吧?可是曾经是女史的大姐姐也很清楚,宫里绝对不会允许您生下皇嗣,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一面是多年渴望,一面是绝对不可能达到的奢望,怀着这样矛盾的心理,又无法踏出这个院子。大姐姐,这段日子你的心思也很好猜呢。”

贾元春笑道:“没错。我祈求着上苍让我怀上龙种,可是我的心里也很清楚,一旦我怀了身孕,宫里一定会给我灌下打胎药,甚至让我从此绝育也不无可能。当今万岁有三位成年的皇子,就连皇后娘娘跟前也有两位小皇子,皇宫里更不缺为万岁生孩子的女人。所以,我盼着自己怀孕也害怕自己怀孕。自打我离了宫以后,我的月事就不准,推迟半个多月是常有的事儿。二妹妹,那日你将海蟹送给宝丫头是故意的吧?”

贾玖道:“没错。我就是在试探宝姐姐的心性,也在试探姐姐。”

贾元春道:“什么意思?”

“我给姐姐带来的重返皇宫的希望哦。”

贾元春立即沉下了脸色,道:“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无论是东府还是你父亲都没有这么大的能量。除非是张家出手了。可是,张家绝对不会捧我的。说你做了什么?”

贾玖笑道:“我把王大人打了一顿。”

贾元春道:“你说什么?”

贾玖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把大姐姐的亲舅舅王子腾王大人打了一顿。”

贾元春喝道:“二妹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可知道,如今能够把我送入宫廷的,只有这个舅舅了!”

贾玖道:“那么姐姐如何确信,王大人一定会站在姐姐的身后呢?要知道,王大人不但有自己的独生女儿,还有从小养到大的亲侄女儿。就连外甥女儿也有两个。大姐姐如何能够肯定,王大人一定会选择大姐姐你呢?”

贾元春沉默了。

14截胡

贾元春松开了手,道:“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贾玖道:“当然是我细数二太太当家的时候,家里的库房、庄子上至少亏了上百万的钱粮,激得那个王熙凤口出狂言,让他说出了‘就是告我们家谋反也是不妨的’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贾元春道:“你,你做了什么?你可知道如今我舅舅可是我们金陵四大家族里官位最高、最有实权的人么?”

贾玖道:“那么,姐姐是要一个大权在握的舅舅还是进宫的成为后妃的机会?”

贾元春道:“毁了我的舅舅,我还能进宫么?”

贾玖道:“如果王大人是真心捧姐姐的,四年前姐姐就能够参加大选了,根本就不用做这三年的女史,不是么?”

贾元春:“那毁了我的舅舅,我就能够进宫了?”

贾玖笑道:“那当然。那个王熙凤口出狂言,就是宫里不怀疑王大人的忠心,王大人也不会送他进宫给家里招灾。更何况这句话可是轻易不能说的,一旦出了口,宫里一定会安抚王大人。但是为了防止王大人将手伸入内廷,宫里也绝对不会让王大人的女儿进宫。如此一来,王大人可以选的,也只有大姐姐跟那个薛宝钗了。”

贾元春道:“既然宫里对舅舅不放心,又为何要安抚舅舅?”

贾玖道:“当然是为了稳定军心了。要知道,王大人之前可是京营节度使,而边关许多将领都是从京营出来的。,如果不安抚住王大人,那出现了兵变就不好了。你说是么?大姐姐。”

贾元春道:“那你说说看,为何要在宝钗跟我之间选择我呢?”

贾玖道:“一来,自然是因为宝姐姐的年纪还小,不够进宫的年纪,二来自然是因为宝姐姐手段拙劣。宫里的女人讲究的是不动则已一动必定是一击毙命。可是宝姐姐不但手段粗陋,还连起码的禁忌都不懂。这样的他又能够在宫里活多久?而姐姐不但熟悉宫廷的生活方式。还在宫里活了三年,不是么?”

贾元春道:“你呢?为什么跟我说这些,或者说,你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帮我?”

贾玖道:“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等五年之后,我参加大选的时候,还请大姐姐帮忙,撩了我的牌子。”

贾元春一下子坐了起来:“你说什么?为什么?难道你不愿意进宫?”

贾玖道:“没错。我不喜欢被人挑挑拣拣,宛如冬天的白菘一样。所以。才特地来请大姐姐帮忙。”

贾元春道:“你发誓。”

贾玖右手剑指指天,肃容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贾玖发誓,此生不为后、宫妃嫔,如违此誓,愿遭遇五雷轰顶、烈火焚身之刑。”

贾元春听贾玖发完誓,这才缓了神色,换了笑容来:“二妹妹。如果姐姐能够得偿所愿,将来必定厚谢。”

贾玖一笑。正当要开口的时候,就听见外面有人道:“姑娘,舅老爷那里打发了人来,说是有事儿密报姑娘。”

贾元春与贾玖一点头,贾玖很快就闪到了屏风后面,并且站到了箱子上面。只听贾元春扬声道:“让他进来。”

只见一个管事媳妇模样的人进来给贾元春磕了一个头,道:“表姑娘,我们老爷请姑娘放心,老爷一定会让姑娘得偿所愿的。最晚不过来年春天,老爷一定会让姑娘重回宫廷。在此期间。还请姑娘稍安勿躁。”

贾元春叹息一声,道:“难为舅父还记得我这个外孙女儿。对了,凤妹妹如今如何了?退亲的女孩子前途艰难,凤妹妹又素来骄傲。如今被退了亲,还不知道多难受呢。可惜我身子不好,也不能亲自过去瞧瞧他。”

那媳妇在地上又磕了一个头,道:“奴婢此次还有一事,就是请姑太太上门提亲。我们老爷已经决定将凤姑娘许给薛家大爷为妻了。”

贾元春道:“怎么可能?凤妹妹素来是心高的,怎么会同意这门亲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媳妇低着头不敢回答。直到贾元春再次逼问,这才听那媳妇道:“表姑娘,请你莫要问了。此事是凤姑娘不对。若不是凤姑娘当众败坏姑娘的名声,我们老爷也不会这样生气。姑娘放心,我们老爷已经责罚了凤姑娘了。”

贾元春厉声道:“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怕舅舅,难道就不怕我么?”说着就从手上褪下一只镯子,道:“若是你告诉了我,这个就归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舅舅知道的。”

那媳妇迟疑了好一会儿,这才如此如此地说了,又道:“正是因为凤姑娘在簪花会上当众败坏姑娘的名节,这才让这府里的二姑娘大怒,甩了两个耳光。”

贾元春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栽倒。良久才听他道:“罢了,我知道了。你走吧。”

那媳妇磕了个头,接过贾元春的镯子就走了。等这个婆子出了院门,才听贾元春低声道:“二妹妹,你也听见了吧?你为何不告诉我?”

贾玖这才出来,重新坐到贾元春的床沿上,道:“我若是说了,大姐姐会相信么?”

贾元春惨笑着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当舅舅是真心帮我的,却原来这里面还有这样的缘故。如果不是发现自己也有了机会,那个王熙凤才不会做这样的事。就是知道自己也有机会,他才会想方设法地踩着我!亏我往日里还当他是个好的。二妹妹,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放心,我是贾家的女儿,我不会忘记这一点的。”

贾玖道:“大姐姐,既然大姐姐已经明白,妹妹我就不妨碍姐姐休息了。不知道大姐姐能否派个人去找妹妹的丫头呢?”贾元春连忙叫抱琴去找晴雯。

等贾玖带着丫头走了,贾元春这才抱着抱琴道:“抱琴,我好恨,好恨啊。”

抱琴连忙安抚贾元春:“姑娘,既然舅老爷愿意帮忙,这可是好事儿啊。为何姑娘如此伤心绝望?!”

贾元春连忙将事情始末说了,又恨声道:“妇德败坏的女人在宫里是什么样的下场,别人不知道,你我会不知道?只怕这一辈子,我都不可能拥有自己的孩子了。你说我恨不恨?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那个王熙凤自己想进宫,而舅舅愿意帮忙,不过是因为他无人可选而已!如果不是二妹妹前来通知我,只怕我是被他们卖了还帮他们数钱呢!”

抱琴道:“姑娘,这怎么可能?会不会是二姑娘有意诈你?”

贾元春道:“二妹妹连宫门都不想进,他这次根本是来求我日后帮他撂牌子的!甚至他还在这里发了毒誓呢!你说我该信谁?比起根本就不想进宫的二妹妹,我该相信哪个?”

抱琴道:“我可怜的姑娘……”

贾元春道:“抱琴,如今也只有你能帮我了。”

抱琴连忙道:“姑娘请说,只要是婢子能够帮到姑娘的。婢子一定万死不辞。”

贾元春连忙在抱琴的耳边如此如此地说了一通。等跟抱琴达成了一致,贾元春这才想起来,似乎自己的那位堂妹方才说他把自己的舅舅打了一顿?他是怎么做到的?想自己的舅舅王子腾可是皇帝的心腹,曾经的京营节度使,负责京师的安全。能够领兵又坐稳这个位置、镇得那些大头兵和兵痞们老老实实的人,哪一个是文弱书生?文人的交情是在诗文和时间中一点一点地培养出来的,武将的交情却只能是打出来的。王子腾既然能领兵,这身上的武艺自然是好的。可是自己的堂妹居然说他把自己的舅舅打了一顿,难不成自己的堂妹的武功比自己舅舅还高?

贾元春悚然而惊。

离开贾元春的小院儿的贾玖,脸上始终带着笑容。

今天他做得非常漂亮,漂亮地离间了贾元春与王子腾,就是日后贾元春成了皇妃,他的心结也种下了,对王家也不会那么尽心。如此一来,王家、薛家、贾元春,三者之间互相牵制、互相怀疑、互相扯后腿,这才有自己操作的空间。

用折扇轻轻地敲击手掌心,贾玖相信,在短时间内自己不用担心二房的崛起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户部侍郎的来访。这是让自己家再度在皇帝面前刷好感度的好办法,问题是如何说服自己的父亲。

从簪花会上得到的信息上来看,这个世界很尊重私人财产,朝廷根本就不会无缘无故地查下面的权贵的财产。从这一点上来说,这也是一个不错的消息。不过自己一个人去说,未免有些单薄了,也许自己该找个人商量一下,比方说,贾倩。

比起活泼伶俐的妹妹贾清,贾玖更想听一下姐姐贾倩的看法。这一位才是真正的土著,两辈子都是这里的人,对这个世界肯定有相当的了解。只有经过他的参谋,才会保证不会引起长辈们的一致反对。

贾玖是这样想的。

15嫡庶

浣纱馆里,贾倩贾清姐妹两个已经得了消息,早早地带着贾琮在门外等候了。隔着水,贾琮远远地看见贾玖走来,开心得啊啊叫唤,如果不是贾倩贾清姐妹两个死死地拉住了他,只怕他早就蹦到了池塘里面去了。

小孩子可不会管什么池塘不池塘的。他们会直接选择最近地距离,完全没有生命危险这个概念。

贾玖看见贾琮又淘气,几步抢上去,往那肉肉的小屁股上狠狠地来了几下,又指着那池塘道:“你这个混小子,不让姐姐担心你是不会停歇是吧?这里都是水,若是有个万一叫姐姐该怎么办?!要是掉下去了,姐姐就永远见不到你了!”

贾琮哇地一声哭了,一把……抱住了姐姐的腿,把脸上的眼泪鼻涕都糊在了姐姐的身上。这身齐胸襦裙可是贾玖新做的,也是贾玖比较中意的一身,如今看来,他是不可能穿第二次了。

冲着天翻了个白眼,贾玖一把抱起了贾琮,道:“真是个捣蛋鬼,也亏得你们两个受得了。”

贾清笑道:“说起来,最辛苦的还不是姑姑?三叔可是一日都离不得姑姑呢。”

贾玖道:“惯得他!若是寻常小事儿也就算了,可是有些不该做的事儿可不能由着他。”

贾倩立即道:“姑姑,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贾玖道:“罢了,与其让你们从别人的嘴里知道那么凤毛麟角、最后被人引到沟里面去,还是由我来告诉你们。”说着转了头,对着那些丫头们道:“我知道你们私底下也是爱说些有的没有的,此事事关重大,你们也听一听罢。”

屋里的丫头们都垂下了头,不敢多嘴,可是这耳朵却是一个一个都竖了起来。

只听贾玖道:“也许这样的话在其他人家看来很不可思议,毕竟就是再无知之人,也该听说过十恶不赦的。可是偏偏这个世界上就有这样的人,居然无知到当着文武群臣的面。当众说出‘就是告我们家谋反也是不妨的’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贾倩当场跌了茶盅子,而贾清则道:“姑姑说的可是那位王熙凤王姑娘?”

“不错。”贾玖道,“先是找茬,跑到畅音台胡说八道。肆无忌惮地编排我跟大姐姐的坏话。被我打了之后就跑去找王大人,仗着有王大人撑腰就当众说了这样的话。连王大人都被他吓得神志不清,不得不应战与我打了一场,被我一脚踹下了池塘。”

贾倩长叹一声,贾清的声音里面却有几分幸灾乐祸:“王家这下完了。”

贾玖道:“王家是完了。可是我们家跟他们家的孽缘却没有断。”

贾倩贾清姐妹闻言都吓了一跳:“姑姑,您说什么?我们不明白。”

贾玖道:“方才我从大姐姐那边过来。王子腾派人通知大姐姐,大姐姐重返宫廷的日子不远了。此外,那个王熙凤不日就要与那个薛蟠定亲了。按照薛家的尿性,说不定连成亲也在我们家。他们厚脸皮,偏偏遇上我们老太太,我们也只能处处回避着。你们也警醒些个。莫要被他们攀咬上了。”

贾倩和贾清连忙都应了。

贾倩温顺不多话,可是他妹妹贾清却有几分寻根究底的脾气,当下就问了:“姑姑,王家那个到底说了什么?惹得姑姑大发脾气?”

贾玖道:“还能有什么?不就是知道了王子腾王大人有这个能耐送一个女孩子进宫。他也想进去,所以想踩着大姐姐。又想报复退亲的事儿,我不就专门找上我了?他以为我会如他所愿,跟他斗嘴,我直接就两个耳光甩过去了!如果我只打他,别人会笑话我嚣张,如果我能够跟王子腾打一个时辰都不落下风,还能够把王子腾踹进池塘,谁会觉得我嚣张跋扈?只会觉得我已经手下留情、没有当场把他拍死!”

不得不说,贾玖将正常人的反应都把握得很准确。包括皇帝的反应,包括曾经簪花会的客人们的反应。他以为经过此事,王家至少会消停些,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王家居然把贾赦给告了,罪名是以庶为嫡。

当京兆尹的官员来到贾家的时候,贾玖正在收拾手上的葡萄酒呢。他定了一批蛋壳瓷酒瓶,一瓶正好装一斤酒。口味偏甜的就扎粉红色的丝带,口味偏淡的就扎绿色的丝带。才弄好了。打算叫人给兰陵王府的小郡主送去呢,就听见外面有丫头急急忙忙地跑来,道:“姑娘,姑娘,不好了,不好了。京兆尹和礼部、户部的官员找上门来了,说老爷犯了事儿。”

贾玖一听就跳了起来。

“诸位大人为的什么事儿?”

那边丫头道:“回姑娘。不知。只是,如果这些个大人是来见我们老爷的,应该是在荣禧堂才对。可是他们直接求见老太太,可见不是什么好事儿。姑娘,您要不要去看看?”

贾玖顿了一下,当即就站了起来,让锦绣好好照顾弟弟,自己带着两三个丫头坐了车,直接往贾母这里来了。来到贾母这里,贾玖就发觉有些不对劲,连忙偷偷地问贾母身边的丫头。

这就要从嫡庶之别说起了。嫡庶之分,也是封建家庭等级结构的一个内容。所谓嫡是指正妻和嫡子,庶是指妾和庶子。按照大齐朝的法令,官员四十无子方可纳妾,这一条可是明明白白地写在《大齐律令》里面的。可问题是,贾赦有儿子,居然也纳了妾。礼部官员自然是要问的。

贾家人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内斗内行、外斗外行,这几位大人一来,贾母就不大会说话了,回答的不是答非所问就是含糊其辞,只是一个劲地坚持没有这回事情。可是这样的态度,在几位大人的眼里,就好像强词夺理、故意在逃避责任一般。

终于,就有其中的一位不耐烦了:“老太太,你就是狡辩也是无用。这以庶为嫡可不是小事。”

贾母沉默不语。

贾玖在边上听了半晌,心中暗暗着急,就怕贾母到现在还存着兄终弟及的念头。当下忍不住道:“三位大人,关于此事,民女知道一点,不知道能否为大人解惑。”

那礼部官员抬眼看了贾玖一眼。认出这位是胆敢对着王子腾挥拳头的最近京师里面的风云人物,当下微微沉吟便道:“哦?愿闻其详。”

他已经认出了贾玖,虽然说按照礼仪,即便贾玖是官家小姐,只要他身上没有功名、没有爵位、没有封号。他就必须跪在地上搭话。可是这会儿,这三位官员并没有这个意思纠正贾玖的错误。其中的原因自然是因为贾玖与王子腾的旷世之战。

一个八岁的孩子,能够跟王子腾这样领兵出来的将领打个平手,众人的反应不会是:

我擦,这个丫头片子好生厉害!

而是:

我擦!王子腾怎么可能这么没用?难不成他的武功都是吹出来的?他的功劳都是别人的?

也只有当时在场的人知道,贾玖的拳头有多可怕。

问题是,这位礼部主事也好,这位户部主事也好,都没有这个资格参加梁相家里举办的簪花会,而真正参加过梁相家的簪花会、围观了贾玖跟王子腾的武斗的人。不是别人,正好是跟他们一并来的京兆尹。

京兆尹可是悚了贾玖,所以在这一路上都反复叮咛两位同僚,莫要得罪了这个小娃娃,实在不行,我们回来再说。但是不要当面得罪了他。

这两位虽然将信将疑,却还是选择了听从京兆尹的建议,当然他们愿意听从不是因为他们相信了贾玖,而是因为他们尊重京兆尹的官位比他们高。

贾玖可不知道这些,他只是福了一福。道:“回大人,其实在我二哥哥上面,父亲与先头母亲也有一子,便是我先头的大哥哥。父亲与先头母亲成婚多年。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孩子,自然是爱如珍宝的。好容易养到十六七岁,正要议亲的年纪,大哥哥突然坠了马,然后在家里养了好几个月都没有养好,过世了。这件事情。之前京兆尹在调查我们家的奴才的时候,其实已经记录在案了。”

京兆尹点点头,道:“确有其事。”

贾玖道:“先头大哥哥去世之时,父亲跟先头母亲已经成婚二十余载,莫要说父亲,就是先头母亲也年过四十。那个时候,先头母亲也认为自己不会生养了,这才请了官媒,为父亲纳了两位小家碧玉。一位是秀才的女儿,一位是农家女。这虽然今日父亲不在家中,可是东府的大伯父和珍大哥哥却在。我们家的册子虽然拿不出来,但是东府的册子上应该有记录。”

户部主事也道:“如果贾将军真的是请了官媒的,那么在京兆尹也应该有相应的记录才对。回去以后,一看便知。”

贾玖又道:“说起来也是意外之喜,这两位姨娘进门的不久,先头母亲也有了身子,并且于四十三岁高龄生下了我的二哥。据说先头母亲怀了身子的时候,父亲根本不敢相信,还特地三番五次地请太医过府。就是先头母亲生产的时候,还特地请了宫里的医女。关于此事,太医院应该有相应的记录。”

礼部主事点点头,道:“如果事情属实,那么太医院的确有相关的记录。那么你跟你的弟弟呢?”

贾玖一愣。以庶为嫡不是讲的都是男子么?怎么扯上他了?

正在措辞间,却听见门口有人接口道:“诸位大人,老婆子是我们老爷继室的陪房,跟着我们太太一起进门的。关于我们姑娘的出身,老婆子可以证明。”

京兆尹道:“你?你如何证明?”

只见王善保家的在门外磕了个头,道:“当日我们太太跟姨奶奶一起怀了孩子、一起生产,而且两人都是难产。我们太太是活下来了,可是那位姨奶奶却没了。当日产房里面乱糟糟的,等我们太太醒来,我们姑娘已经被抱走了。只是我们姑娘跟我们太太一样,这脖子后面长着一颗痣,平日里被头发挡着看不见,可无论是位置还是颜色都是一模一样的。据说我们太太的母亲身上也有这么一颗痣。可怜我们姑娘,明明是我们太太的亲生女儿,却被当成了庶女。老婆子还请诸位大人给我们太太做主!”

京兆尹一听。当下就来了兴致了:“哦?这么说来,你们之前也以为你们姑娘不是你太太生的,直到后来才知道的,是这样么?”

王善保家的道:“回大人。是的。我们姑娘一直被养在老太太跟前的,原先的那个奶嬷嬷也厉害,轻易不会让我们姑娘来给我们太太请安,也从来不曾让我们太太跟我们姑娘好好说话。还是我们太太病了之后,姑娘天天来侍疾。经常累得一身的汗。老婆子是伺候我们姑娘更衣的时候才明白过来的。”

王善保家的很清楚,如今的邢夫人可不能没有人照顾。即便他这个老嬷嬷忠心,可是没有上面的主子照拂是不成的。而且,如果邢夫人变回那个没有生养过的大太太,那么等邢夫人一过世,他这个陪房就真的成了无根的浮萍了。所以,无论是贾玖还是贾琮,既然已经记在邢夫人的名下,他们就是邢夫人亲生的。哪怕之前是假的,他也要让此事变成真的。而且很走运的时候。贾玖的脖子上还真的有跟邢夫人一模一样的痣,更是让王善保家的心中多了一点底气。

王善保家的道:“诸位大人,我们太太可怜,打进了门就被二太太压着,两次生产都是被人冲撞了,导致早产。这宅子里每一个人都没少笑话我们太太。可有了我们姑娘的事儿在先,我们也不确定我们太太是不是中了人家的手脚。还请诸位大人帮帮忙,为我们太太主持公道。”

这就是王善保家的聪明的地方,话只说一半,却让别人自己查。

户部主事这时候才道:“这么说来。你们太太还真的怀过两次孩子?还都难产了?”

王善保家的道:“是的。落地而亡的孩子不能进祖坟,只能另外择地安葬。这件事情,是让老婆子的儿子去办的。如果需要,老婆子可以亲自带路。”

王善保家的的确有这个底气。这个坟茔也是现成的。他是邢夫人的陪房。跟着邢夫人进了这荣国府,看着自己的儿子女儿也在荣国府里婚嫁,就是孙子孙女和外孙外孙女都有一大群。他的儿女多、子孙多,自然这夭折掉了孩子自然也不少。巧的是,贾玖出生的时候,他正好夭折了一个孙子。而去年,他的孙媳妇又硬生生地掉了一个成型的男胎。这两个孩子正好都埋在一处。而且按照习俗,没取名的孩子是没有墓碑的,没有人专门去找,还真找不到。

这一下,连两位主事都觉得这事儿有七八成是诬告了。当即表示,他们要详查了之后,才能下结论。

三位官员一走,贾母就坐不住了:“混账,王善保家的,你说的什么混账话!老大家的何时生养过了?”

王善保家的道:“老太太,难不成您就这么希望看见老爷被冠上罪名下了大牢?我可是听说,这个以庶为嫡跟停妻再娶、不忠不孝是同一个等级的罪名呢!”

贾母道:“你以为我是什么人?难道我会看着老大下狱?”

王善保家的道:“老太太,奴婢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但是,姑娘跟我们太太身上有一样的痣却是事实。至于这我们三爷,老太太,您放心,我们三爷还小,说不定将来还要依靠二爷呢。至于祖业,我们老爷早就安排好了。我们老爷在这上面吃过亏的,自然也不会让我们二爷我们三爷再在上面栽跟头。老太太,我们太太如今是一刻钟都离不得人的,奴婢先告退了。”

贾母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可是他却奈何不的王善保家的。

如今邢夫人在屋子里躺着,这辈子还不知道有没有痊愈的那天,王善保家的可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如果贾母敢发卖了他,他绝对敢学贾玖去京兆尹击鼓鸣冤。儿媳妇都病得人事不知、只能躺在屋里熬日子了。你现在就把儿媳妇的陪房心腹卖了。你是要儿媳妇去死吧?

王善保家的敢赌贾母绝对不会这么做。贾母可会愿意为了这样的事儿坏了自己的名声,往自己头上套上一顶不慈的帽子。尤其是在这个当口。

王善保家的一走,贾母当即就砸了一只茶盅子,口中喝道:“二丫头,你该不会以为他这么一说,你就是铁板上钉钉的嫡女了吧?”

贾玖道:“老太太,孙女儿不是已经是嫡女了?孙女儿如今想的是,到底是谁在告我们家。告了我们家,对于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贾母道:“问我?你为何不问问你自己!好端端的,你得罪王家做什么?”

多年以来养成的坏毛病,那就是不顺心的时候拿贾赦撒气。现在贾赦躲了出去,贾母就顺势拿贾玖撒气。

贾玖被贾母的神情吓了一跳,当即便道:“老太太,这话倒是奇了?难道孙女儿要什么都不说,由着那个王熙凤当众用各种恶毒的话咒骂大姐姐,说大姐姐是个**材儿、到处勾搭人、在拈花法会上失了童贞?老太太,大姐姐可是您一手养大的。何况,说出那大逆不道的话的人可不是孙女儿。”

贾母一噎,差一点跳起来。

不过他到底是在贾家的金字塔上方呆了这么多年的人了,很快就收拾好神情、缓了神色,道:“二丫头,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可是你也该知道,如今我们家能够用得上的姻亲可不多。你二婶的娘家是一处,后面的薛家也是一处,就是林家,如今我们也使不上力了。你这样得罪了人,只怕我们越发孤掌难鸣,日后做事也会处处让人制肘。”

贾玖连忙跪下,道:“老太太,孙女儿也知道老太太是担心家里,心中着急,这才对孙女儿说重话的。可是老太太,您也该想一想,为何那个王熙凤会居然说出告他们家谋反也是不妨的?其实这些日子以来,父亲也一再打发哥哥往张家去,固然是因为明算科考试将近,更重要的是,父亲想从张家那边得到最新的消息。老太太,您想,我们家的孩子若是犯了错儿,您当场罚了也就算了。如果现在不罚,您觉得既往不咎的可能性有多大?老义忠亲王的事儿您又不是不知道。身为皇子、身为太子尚且那般,更何况王大人也不过是臣子。老太太,这事儿您可要早日拿主意才好。”

贾母定了定神,道:“你是说,王家没有再起来的可能,而送你大姐姐进宫是他们眼下唯一能做的?”

“是。”

贾母想了想,道:“罢了。你且回去,我要好好想想。”

“是。”

贾玖对贾母磕了个头,乖乖地下去了。

贾家从来是没有秘密的,关于贾玖跟贾琮的出生的事儿,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贾家。说起来,贾家已经是发卖了两次奴才了,而且还都是大规模的发卖。就是大房这里的人都被发卖了许多,根本不要说其他的地方。以前整座荣国府的奴才超过了一千人,可是现在也就两三百人。这剩下的两三百人里面,还有超过一半都是新进来了。另外一半,就是原来就在贾家伺候的,也都是下面和外面伺候的,哪里知道这些秘辛?

人就是这样,只愿意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明明贾玖和贾琮的身份都很明确,现在也扑朔迷离了起来。

当然,在意这嫡庶之事的人也不少,就好比探春,他奉承着王夫人、甚至不惜踩着自己的生母和同胞弟弟,为的不就是一个前程么?如今跟自己一样的人忽而巴拉地压了自己一头。探春坐不住了。

16婢生子

探春花费了点点力气,跟着贾宝玉和薛宝钗史湘云一起来到贾玖这里的时候,贾玖正在为贾琮换尿片。也因为贾琮这个小鬼,贾玖自然不得不让贾宝玉四人直接进来,在套间里面等候。

贾宝玉是哥哥又是贾母的心肝,史湘云是客人又是贾母的娘家侄孙女儿,自然是坐在上面。薛宝钗也是客人,可是他的身份差一点,探春是庶女,自然只能在下面坐着。

原本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到他们姐妹两个再大一点、要议亲的时候才发生变化才对,可是谁想到贾玖突然失踪了,而伴随着他的失踪是一件接一件的事情,等探春反应过来,伯父不但顺利分家了,也分宗出去了。

探春这才明白,原来自己的父亲并不是这座宅邸的主人,多年来。这座宅子的主人一直是自己的伯父而不是自己的父亲。自己也只是借着祖母的光客居在伯父家里的表姑娘,在分宗之后自己甚至连堂房姑娘都不是。而自己的堂姐才是这座宅子里的正经小姐。因为被称为堂房姑娘的首要条件就是两家人必须在同一宗族里,而事实却是贾赦已经分宗出来了。虽然是同姓,可贾赦跟贾政已经不是同一宗族的人了。

以前探春并不在意的事情,如今成了探春的折磨。哪怕知道分宗之后,其实自己已经不能算贾玖的堂妹了,可在他的心中,他依旧称呼贾玖为堂姐。

探春也许不是生来就爱算计的,可是他很清楚,如果自己不算计的话,自己的日子绝对不会舒坦。以前心里有个什么不痛快的话。看看自己的堂姐,探春的心中就会好过许多。可是现在,每每看到这位堂姐如今威风八面、就是什么都不做依旧有两三百人等着奉承他的模样,探春就心塞。

而现在,看到贾玖如今的屋子,探春再度心塞。

贾玖现在住的屋子,是贾赦之前住的正房,也是这座宅子里面最高大最华丽、装饰最为精美的屋子。更不要说,为了讨好自己的女儿。贾赦还专门为女儿淘了些好东西。之前说了,贾赦给贾玖准备的原来是黄花梨的家具,可是贾玖自己喜欢檀香的味道,所以贾赦又给女儿弄了一整套的紫檀的家具。这正房里面拜访的就是这套紫檀家具。不说里面雕刻得非常精美的花开富贵拔步床。就说这套间里面立着的紫檀大屏风,百宝格上放着的若干摆设、茶具,还有窗台上搁着的花鸟四页小屏风和两个花盆。哪一样不是好东西?

探春的位置正好正对着贾宝玉,他对着窗台上的花盆发呆。贾宝玉自然也顺着他的眼光望去,只见那是一只八角的瓷盆。盆里栽着水仙,那水仙只抽了几片叶子,若是换了他们兄妹几个,可不会在屋里摆未开花的水仙,倒是那花盆有些稀奇。花盆里面只有几颗雨花石和一个看着跟发了芽的蒜头差不多的水仙根茎。可那花盆的水面上居然飘着几朵冰蓝色的梅花!明明那花盆的地上的图案都被石头给当着了,可是那水面上的梅花依旧隐约可见。

贾宝玉当即就连连推史湘云:“云妹妹,你看这个花盆,好生特别呢。”

经贾宝玉的提醒,史湘云也看见了,当下也凑了过去。这两个不用开口就一致开始数那水面上隐隐可见的梅花幻影。

探春和薛宝钗也非常惊讶,正要凑过去,却看见里屋的帘子一掀,正是贾玖出来了。

贾宝玉跟史湘云也跳下软榻来与贾玖见礼。大家互相厮见过,贾玖坐了主位,史湘云是客,依旧坐在上面,贾宝玉却是挪到下面去了。另有小丫头换了新的茶果来。

史湘云先开口了:“二姐姐,你这个花盆我从来都没有看过呢。可是大老爷新给的?看着倒不像是中原的东西。”

贾玖笑道:“云妹妹,这你可猜错了。上回我送了庐陵王府的小郡主两瓶葡萄酒,这个便是小郡主的回礼。据说是番邦的贡品。虽然比不得官窑的,却也是不错了。”

史湘云道:“二姐姐既然得了好东西,那可曾分给下面的两个侄女儿?我听说这葡萄酒他们可帮了不少忙呢。”

这话虽然天真,可是在敏感、心细、精明的人的耳朵里面,却有几分挑拨离间和隐射贾玖贪了别人的的功劳的嫌疑呢。这里虽然没有非常敏感的人,可下面坐着的两个人却是一个心细,一个精明,都听出了史湘云的弦外之意。

贾玖倒是没有想那么多,只是笑道:“可不是。自打两个侄女儿来了以后,我这日子可委实轻松了很多。别的不说,有他们帮着照顾琮儿,我这里也松快许多。说起来也不怕你们笑话,琮儿那么一点点大的人也知道害羞了。如今我给他换尿布,他都哼哼唧唧地不肯,每次给他更衣就跟打仗一般。若是没有两个侄女儿帮忙,只怕光他一个就够我愁的了。哪里还能够抽得出时间做别的。”

嘴上虽然抱怨着,可是贾玖的语气里面依旧带着一点点的自豪。能够将贾琮养得如此白白胖胖的样子,贾玖自然是有几分自得的。

史湘云道:“可是我听说以庶为嫡是大罪,二姐姐难道不曾听说过么?”

贾玖一愣,继而道:“这个我倒是不清楚。毕竟我才刚刚开始识字呢。这样,小红,你去东府请一下珍大嫂子,若是珍大嫂子没有空,就请蓉儿媳妇过来一趟。这有关宗法之事,还是他们比较熟悉一点。”

小红一听,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出去了。过了一会儿,秦可卿就过来了。这些日子他也难熬。一面是横竖看自己不顺眼的太公公,一面是跟狼一般紧盯着自己的公公,自己身边只有在家里没有什么威信的婆婆和如今还撑不起来的小丈夫。如今贾玖一请,他就过来了。

听了贾玖的疑问之后,秦可卿就道:“说起来,大家的孩子按照出生分成好几种呢。一种是原配嫡出,就跟大姑姑跟我们姑姑一样便是此类。一种是继室嫡出,一种是妾所出,第四种便是婢生子,也就是所谓的丫头养的,第五种便是不常见的外室子,也就会奸生子。其实原配嫡出和继室嫡出基本上是没有异议的,这两种都要看投胎的本事。而第五种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被宗法接受的。当然也没有异议。容易被混淆的,便是第三种和第四种。”

探春一听,立刻就坐直了身子,道:“还有婢生子?”

秦可卿怜悯地看了探春一眼,立即低下头去,轻声道:“朝廷对官员纳妾也是有明确的规定的。官员四十五子方能纳妾。而且妾的出身不能是贱籍,只能是良民。像大老爷当初,先头没有一个嫡子,那个时候大老爷已经四十多了,就连先头大太太也四十一了,并且多年不曾生养过,没了唯一的嫡子,自然能够纳妾。当初大老爷就通过官媒纳了两房妾室。这两位才是正经的妾。至于之前大老爷屋里被遣散出去的人,那些不是妾,只是通房丫头而已。就是用姬妾二字来称呼他们,他们也没有得到官府的承认,也没有上册子,并不能算是妾。”

秦可卿把话说得很明白。贾赦虽然很混账、好**的名头谁都知道,可是他的行为都是符合国法的。

贾宝玉还不是很明白,可是史湘云和薛宝钗探春三个心中却冒起了不好的预感。

只听探春饱含希望地道:“那么,婢生子呢?”

秦可卿道:“国法规定,以婢为妾和以妾为妻同罪。也就是说妾就是妾,婢女就是婢女。”

秦可卿没有继续往下说,探春也不敢再问,他甚至不敢再听。

可是史湘云却问了:“那跟三姐姐这样呢?”

秦可卿看了探春一眼,道:“至始至终,二老爷是有子的,无论是已经去了的珠大叔叔还是宝叔,都是二老爷的儿子。因此,二老爷没有资格纳妾。赵姨娘原来是丫头,还是家生子。按照国法,他不能算妾。至于三姑姑和环叔,虽然老太太点头了,但是作为婢生的子女,无论是三姑姑还是环叔都是没有资格上宗谱的。”(未完待续……)

17

听见秦可卿这么一说,探春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几乎栽倒在地。

以前他总是觉得自己是庶女、堂姐也是庶女,两个人都是一样的,甚至有的时候,看见堂姐被下面的人欺负,探春的心中还隐隐有些怒其不争的味道在里头。他觉得贾玖不像贾家的姑娘。可是现在探春知道了,自己跟堂姐真的是不一样的,而且不是好的不一样,还是那种最最糟糕的不一样。

哪怕没有发生这一连串的事情,哪怕堂姐依旧在老太太跟前住着,堂姐也是家里正经的主子,就是不是继室嫡女也是通过官媒纳进门的妾的女儿,可是自己呢?

宗谱,在另外一个世界里面,很多人都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可在这个世界上,宗谱就是一个人的身份的最重要的证明。他就相当于户口本。另一个世界上的户口本是以国家登记的资料为主,可是这个世界上却是宗谱天下。就是户部登记的资料也是以宗谱为准的。

秦可卿说了,贾政没有纳妾的资格。只要王夫人一天不点头,探春就是一天的婢生女。若是等他大了,王夫人依旧不点头,如果贾政愿意帮这个女儿一把,探春还能够拿到良民的户籍,如果贾政不上心或者他的能力差一点,探春只能从他的生母拿着婢女从良的户籍。

明明他也是贾政的女儿,明明他跟贾元春一样,都是同一个父亲生的,可就是因为婢生子三个字。哪怕他就是以贾政的女儿自居,哪怕享受着贾家的千金小姐的待遇,可律法并不承认他是贾政的女儿,贾元春是因为父亲的官位不够而无缘大选,可他却是连宫门都摸不到。

探春坐在那里,双手抖得端不住手里的茶碗,慌得贾宝玉连忙推他:“三妹妹,你怎么了?”

探春原来就有些魂不守舍,哪里经得起他这样推拉?当即就跌了茶盅子。那茗碗跌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茗盖更是滴溜溜地滚出去老远。清脆的声音激得探春生生地打了个冷颤。

探春连忙站起来,道:“二姐姐,对不住,我……是我失手了。”探春花容惨淡。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看着这个素来有算计的堂妹,贾玖也只能叹息一声。他们的童年都已经过去了,再也回不来了。

贾玖道:“三妹妹。你没有受伤吧?这茶可是新沏的,如今的衣裳也薄。你可有烫着?不如你去我屋里换身衣裳?”

探春胡乱地点着头,跟着晴雯下去了。

坐在他下面的薛宝钗见此也不过微微垂下眼眸。却是什么都没有说。他一贯是个有心计的,在金陵的时候家里就专门请了人教导他,这次又经历了事情,如今越发心计深沉。如果说以前贾玖还能够在他的脸上找到一点他的真实心情的蛛丝马迹的话,那么现在他已经能够很好地掩饰起真实的想法了。

探春是婢生女,只要王夫人不点头,或者说没有让王夫人和贾元春发现他的价值,那么他就只能是一个婢生女,将来也不过是贾家一个当成小姐养大的丫头。这样的一个女孩子,薛宝钗不介意对他和颜悦色的,以展示自己的贤良,就跟王夫人拿他表现自己的贤惠一样。

从心态上来说,如今的薛宝钗已经是一个真正会为自己算计的女人了。他已经隐隐地有了王夫人的影子,除非有人跟贾玖和贾清那样一直非常提防他,否则,在贾家这一亩三分地上,没有人能够看得穿他的演技。

女人可是很有耐性的,要他们十年如一日地演戏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很困难。尤其是薛宝钗这样本来就有心计的人。

其实薛宝钗今日根本就不想过来。这是贾家的私事,他一个外人总不好参与其中的,可是当不得史湘云好奇,在贾母跟前提起了此事,让贾母亲自指名叫他多照应贾宝玉和史湘云两个,不然,薛宝钗早就躲了去。

有些事情,就是薛宝钗不说,也有人会说的,比方说史湘云。

只见史湘云歪着头,道:“原来三姐姐不是妾养的,是丫头养的。二姐姐如今也说不清是嫡出还是庶出,那琮儿呢?女儿以庶为嫡尚且是大罪,那换了儿子,这罪名就更加大了罢?”

贾玖出生的时候,他们都没有投胎,自然是不知道的,可是贾琮的身份却是所有的人都知道的。如果一个不小心,不是冒犯了国法,就是得罪了贾赦和贾赦的儿女了。

秦可卿微微一顿,当下心中有了决断,只听他柔声道:“史大姑姑,若是换了男丁,以庶为嫡能够成为大罪最重要的原因便是这里面涉及到了财产分配。假如这府里当初没有分宗的话,大老爷膝下没有嫡子或者是嫡子早亡,那么等大老爷过世之后这爵位、这祖产就会由二老爷继承。也就是说,当时如果有人将手伸到琏二叔头上、让琏二叔也跟先头的大叔叔一样无子而殇的话,那二房继承这爵位和祖业就成了必然。而事实却是,这府里先头的太太也好、先头的大叔叔也好、如今的这位太太也好,都中了人家的算计,不是丢了命,就是躺在屋里人事不知,甚至连叔祖自己也险些中了算计。在这样的情况下,将琮三叔记成嫡子就成了叔祖为了保全自己、为了保全自己仅剩的原配嫡子的无奈之举。如果说外人口中的以庶为嫡是十分的罪,到了这府里,只怕就剩下一二分。而且琮三叔还年幼,只要琏二叔在一日,他也不过是幼子,祖业不会落到他的手里,先头太太的私产也不会落到他的手里,就连叔祖的私财,他也不可能拿到一半。此事就是拿到朝堂上商议,最后也不过是罚一笔银钱了事,根本就不会往重论罪。”

这就是封建社会里通用的情、理、法,而不是春秋战国事情更流行的法理情。出现问题,大家先说人情,然后再说道理,最后才来说法。这里面有相当大的弹性操作空间。就跟贾琮被记为嫡子一事,如果换成别人家里,恐怕会引起大臣们群起攻讦,可是到了贾赦这里,别人也只会同情。只要贾琏在一日,根本就不会有人在乎贾琮是不是嫡子。因为无论嫡庶,他的未来都需要靠自己,他能够拿到的财产也就只有贾赦的私产中贾琏拿剩下的部分。

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也不知道这事情是谁掀出来的,想找贾赦的麻烦,想翻出贾赦的过错,却忘记了贾家还在人家的舌头上,贾家的故事几乎京里每户人家都耳熟能详。现在掀出这样的事情,只会引起别人对贾赦一家子的同情,并且让贾赦顺利过关。也就是说,过个三五年再提起此事,大家忘却贾赦一家子的遭遇之后,有人拎出这件事情,也许大家还会说贾赦知法犯法、以庶为嫡、剥夺属于弟弟一家的合法权利。可是现在,大家一听到贾赦以庶为嫡就会想起贾赦枉死的原配和可怜的嫡长子,就会想起至今躺在屋里的可怜继室,想起贾赦也差一点把命丢了。这样的情况下,谁会苛责贾赦?又有哪个会坚持严办?如果有人在这个时候坚持严办了,也只会被人戳脊梁骨说他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帮着二房算计人家的家业罢了。

听见秦可卿这样说最开心的不是别人,正是贾玖:“蓉儿媳妇,你说的可是真的?”

秦可卿道:“姑姑不信?”

贾玖摇摇头,道:“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事儿的时候,我也是吓了一跳,还以为我让父亲为难了呢。如今听你这样说,我倒是放心了。我自己会如何,我倒不在乎。可是父亲委屈了这些年,好容易才过了两天舒心的日子,若是被我这个不成器的连累了,就是我的过错了。”

秦可卿笑道:“看姑姑说的,哪里就能怪道姑姑身上去?”

墙倒众人推是大宅门里常见的手段,捧高踩地也非常容易见。不要说别的,大家捧着王夫人踩着贾赦的妻子邢夫人,这不是事实么?王夫人当家的时候,又有哪个想到邢夫人才是贾赦的妻子、正经的将军夫人?如今也一样,谁都不会怪罪贾赦一家子,只会说王夫人做事太心狠。

“(未完待续……)

18史湘云

很多时候并不是你有道理就能够占据社会舆论的上风,就连贾政在荣禧堂一住就是十多年都没有人吭一声,更不要说别的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初二房是如何的威风八面,那现在他们就要承受多大的压力。如果没有当初一系列的事情,如果不是王夫人想着跟贾赦的妻子别苗头,如果不是贾政嫉妒哥哥能够继承祖业而自己只能够拿那么零星的一星半点儿,如果不是他们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事情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贾玖不关心探春的身份,他也无暇关心。比起探春,他更在乎自己,在乎自己这辈子的父亲。

“蓉儿媳妇,你是说,这次的事情,父亲只需要罚一笔银钱就能够过关了?谢天谢地,谢天谢地。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

史湘云道:“二姐姐,你是放下了桩心事,可怜大姐姐和三妹妹,这些日子委实难熬呢。二姐姐知道担心大老爷,怎么也该照应照应大姐姐和三妹妹才是。”

言下之意,便是说贾玖冷情冷性,不顾姐妹情谊了。

贾玖也听出来了,当即便笑道:“云妹妹。你也太高看我了。事关我的父亲,我自然是先顾着自己的亲生父亲。然后才能够顾到其他不是?更何况大姐姐还有个厉害的舅舅家呢,哪里需要我多事?我才几岁啊。又有多大能耐?”

我是贾赦的女儿又不是二房的丫头,凭什么我要丢下自己的父亲去管你二房的事儿啊?他们那边又不是没有人管!

虽然贾玖没有把这样的话说出来,可是秦可卿却清清楚楚地从贾玖的脸上看明白了他的意思。虽然说作为贾家的媳妇还是宁国府的孙冢妇的情况下,秦可卿有这个义务站出来调解这几个小姑娘之间的小矛盾。可是贾玖是已经分宗出去的贾赦的女儿,史湘云更是姓史不信贾,辈分更是一个两个的都比他高,又都不是宁国府贾氏一族的人,无论哪个都轮不到他来管。当然作为一个脑袋正常的人,秦可卿更倾向于贾玖一点。作为女儿。贾玖自然是应该以自己的父亲为先,至于其他人,那也要在他有余力的情况下再决定要不要照顾、如何照顾。现在事情是冲着贾赦来的,作为贾赦的女儿,贾玖当然要等贾赦无事之后再管别的事儿,难道一定要他在贾赦还没脱罪的情况下就去照应贾政的女儿?如果两家还没有分家分宗还是一家人,贾玖这样做了,那是他做姐妹的一份道义;可是如今贾赦一房都已经被贾政一家子逼到分家分宗了,贾玖再去在父亲有事儿的时候照顾贾政的女儿。那就是往贾赦的心上撒盐了。

在秦可卿看来,这次有人告贾赦八成是贾政那边的人搞的鬼。首先,贾赦从来是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他根本就不会自找麻烦、告自己以庶为嫡;其次。从各个方面来说,贾政和王子腾那边的人都不是聪明人。无论是会教导出高喊着“就是告我们家谋反都不妨”的王熙凤的王家,还是厚颜无耻地住着荣禧堂的贾政夫妇。都不是那种知礼懂法的人。秦可卿认为,无论是王子腾还是贾政。要他们相信,这个时候拿着这个罪名告贾赦只会帮助贾赦而不会给贾赦带来任何的麻烦。这个难度无异于让傻子开窍,说不定这些人还会认为这样能够转移朝廷的注意力从而缓解自己的危机呢。

秦可卿选择了明哲保身,薛宝钗则选择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跟秦可卿一样,薛宝钗也看清楚了贾玖的心思。说起来,薛宝钗的心中对王家和贾政一房未尝没有芥蒂。就拿薛蟠的案子来说,薛宝钗也的确打心眼儿里认为这个案子并不是很大,无论是自己的舅舅还是自己的姨妈,只要一句话,事情就能够摆平。可是结果呢,先是被断了个糊涂案,最后舅舅出手了案子是摆平了,可是自家的皇商招牌还是丢了。

关于这件事情,薛宝钗的心中未尝没有怨恨。一来是恨贾政这边,你既然不会办事儿,那就不要揽事儿啊。结果呢?我们家银子出了,事情却办砸了。不是耽搁我们是什么?二来是恨王子腾。都说是亲舅舅呢,结果外甥出事儿了,你不搭把手,非要等事情闹大了才出手,结果我们家被搭进去了。如果你早早地出手了,我们家何至于丢了招牌?

王子腾帮着薛家把薛蟠捞了出来,刚开始的时候,薛宝钗是感激过对方,可是现在,看到自己没了的皇商招牌,薛宝钗又开始心疼了。他心疼自己家的未来,也心疼自己的未来,心疼自家的生意,自然恼恨起了事情相关的每一个人。作为妹妹,他还是知道薛蟠是自己家如今唯一的男丁,将来自己还是要依靠这个哥哥的,可是对贾政贾元春和王子腾这些个外姓人,他心中的感觉就不那么美妙了。如今看见贾玖这样说,他的心中并没有什么不平,反而有些解气,只是经过了这些事情之后,他也开始学着掩饰好自己的情绪,倒不像以前那样容易让人从他的脸上看出端倪来了。

如今屋子里面只有六个人(不包含丫头),探春在里面换衣服,秦可卿不开口,薛宝钗也作壁上观,贾宝玉懵懵懂懂不知事,倒让史湘云一个人对上贾玖有些势单力孤了。

偏生贾宝玉是个拖后腿、补刀、坑姐妹的小能手,当下就听他道:“云妹妹,你在生什么气?大姐姐和三妹妹的事儿跟二姐姐没有关系啊。你跟二姐姐发什么脾气?”

话是对的,道理也没有错,却差点把史湘云给气死。

史湘云为什么找上贾玖?还不是他觉得一系列的事情最开始就是从贾玖告御状开始的?在史湘云的眼里,如果没有贾玖告御状的事儿、如果这位二姐姐乖乖地呆在家里,那么二老爷依旧住在荣禧堂里面,二太太依旧是这府里的当家太太,大姐姐依旧在宫里等着做妃子,他的二哥哥依旧是家里的凤凰蛋依旧被所有的人奉承着,哪里会跟现在这样,大家面子上是奉承着,背地里却在嘀嘀咕咕的?

史湘云找上贾玖,说是被探春鼓动、为探春抱不平,可实际上,他却是为了他的二哥哥宝玉!因为他觉得这荣国府的一切本来是应该属于贾宝玉的,现在被这个二姐姐一闹,原来该属于贾宝玉的一切被大房的人夺走了。

可是贾宝玉这么一说,倒觉得他多事一般。更有贾玖屋里的几个小丫头,不是低着头就是躲到外面去偷笑,看在史湘云的眼里,更是在讥讽他一般。

史湘云气鼓鼓地瞪了贾宝玉一眼,道:“是,我是不该多嘴多舌的。谁叫我是平民丫头,哪里来的资格问二姐姐的事儿呢?人家可是正经的公侯小姐呢!”说着,就冲了出去。他丫头翠缕连忙对着贾玖行了礼也急匆匆地跟着出去了。

贾宝玉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当即也跟了出去。

史湘云的这番动作,惊吓到的,可不仅仅是贾宝玉,还有贾玖和秦可卿,倒是薛宝钗依旧不动如山。

等这两个跑得不见了人影,贾玖这才放下茗碗,道:“云妹妹还是老样子,风风火火的。”

秦可卿顺着贾玖的台阶道:“可不是。史家姑姑还真是有活力。”

贾玖笑道:“可不是,老太太年纪大了,最是害怕寂寞。有云妹妹这样活泼伶俐的女孩子陪着,我们也安心许多。谁叫我们笨嘴笨舌的,就是有心孝敬,没说两句老太太就烦了。”

秦可卿也点头道:“是啊。莫要说姑姑,就是我们老爷事情也多呢。以前我们老爷在城外的道观里面的时候,我们奶奶也好,我们大爷小爷也好,心里委实记挂得紧,生平老人家吃不好睡不好,伤了身子。如今我们老爷回来了,我们也是满心地孝顺,只是我们老爷是进士出身又在道观里面研习道法多年,家里没有一个人能跟我们老爷说得上话的,看着我们老爷闷闷的样子,我们心里也怪不好受的。好在还有四姑姑,是老爷的亲生女儿,又是我们大爷的同胞妹子,看我们老爷的模样,倒是很喜欢四姑姑呢。不但将四姑姑带在身边,还亲自教四姑姑说话。哪怕被四姑姑揪了胡子也是笑呵呵的。有四姑姑陪着我们老爷,我们倒是安心不少。”

贾玖笑道:“既然如此,那你也早些养个哥儿啊。若是能够看到重孙子,我看大伯父会更高兴。”(未完待续……)

19明算科

听见贾玖这样说,秦可卿当即就红了脸。他这样的小媳妇,提到子嗣自然是害羞的。正在思考如何回话的时候,就看见丫头掀开了帘子,却是探春已经换好衣裳出来了。

原来探春还有些别的想头,如今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后,反而安静了下来。在贾玖的屋子里换衣裳的时候,他已经想了很多。有些事情,自己的确什么都做不了,就好比自己的出身这样。这投胎的本事自己不好,那就只能依靠后天补足。既然自己的父亲帮不了自己多少,那自己就要学会为自己打算。横竖自己一家子都是寄居在此的,自己就是多讨好讨好这边也是不妨的。

因为抱着这样的念头,探春也就按捺下了对贾玖的嫉妒之心,反而想着如何描补描补一二。至少,就是不能让自己这个堂姐对自己抱有好感,也要想办法抹去过去自己对堂姐的漠不关心和袖手旁观。

探春是个很有行动力的女孩子,当即他就转换的心情,过来给贾玖行礼道歉来了:“二姐姐,妹妹日前听了下面的人的话,心中焦躁不安。今日方知原来是我自己想错了。多有失礼之处,还请姐姐海涵。”

贾玖连忙虚扶一把,让探春起来。道:“我知道,这些日子以来。妹妹也好,大姐姐也好。心里对我却是有怨气的。没错,如果没有我扣金阙的事儿,朝廷就不会派人来查家里的那些奴才,也不会拔萝卜带着泥,把二太太也给陷了进去。但是三妹妹,二太太是你的嫡母,父亲却是我的亲生父亲,说句不好听的,二太太若是没了。二叔还可以再娶位名门闺秀做正室,妹妹也不过是换个嫡母讨生活罢了。可是父亲却是不一样的。难不成要我眼睁睁地看着父亲替那些奴才背黑锅?难道那些奴才比我父亲更亲些?这些日子以来,老太太每每心中有气就沉着脸,我也知道,父亲和二叔都是老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对于老太太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一个都不想委屈着。可我不是老太太,我只有一个父亲,我可不愿意看到我父亲成了那些奴才的挡箭牌。更不愿意看到我哥哥叫奴才爷爷!妹妹也不想对那些奴才赔笑脸吧?”

探春苦笑道:“二姐姐,我又是什么身份,难道还有这个资格摆什么姑娘小姐的架子?”

贾玖摸摸探春的脸,道:“傻丫头。再怎么说,你也是二叔的亲闺女,又是养在老太太跟前的。你就是不信二叔。也该相信老太太的能耐才对。老太太既然把你养在了跟前,显然早就对你有了安排才是。妹妹只管孝敬着老太太。难不成还有人当着老太太的面给妹妹没脸?”

贾玖的这几句话看着苍白却是大实话,也是对探春最有力的安抚。此时此刻的探春已经知道。除非自己有足够大的价值让贾赦愿意收养他,否则,哪怕贾赦是他的亲伯父,他依旧跟贾赦是两家人。

方才贾玖说到王夫人的时候,秦可卿忍不住看了薛宝钗一眼,却发现对方根本就不为所动,就连茶杯里面的茶水都没有晃动一下,不觉微微睁大了眼睛。

秦可卿以为王夫人好歹是薛宝钗的亲姨妈贾玖如此放肆地公开表示他不要这样的婶娘一定会引起薛宝钗的震动。在秦可卿看来,至少如今薛家是因为王夫人因为薛宝钗的父亲与贾政是连襟才住在贾家的,贾赦一家子几乎因为王夫人而丧命,贾玖不喜欢王夫人情有可原,可薛宝钗却是王夫人的亲外甥女儿,薛宝钗对贾玖的话无动于衷,甚至连杯子里面的茶水都不曾动一下,这就有点儿不近人情到冷酷无情了。

秦可卿哪里知道,在今天薛宝钗的心中,如今王家也好、贾家也好,都不过是他的踏脚石。如果说在此之前,薛宝钗还留有几分小女儿的天真的话,如今的薛宝钗已经主动舍弃了自己的童年,开始跟一个商人一般从功利和得失的角度上思考问题了。

贾母是贾家辈分最高的人,就是贾赦也不敢得罪?很好,那就花大心思讨好他。不但能够刷存在感,还能够得到一个尊老的好名声。

史湘云是贾母的娘家侄孙女儿,经常来贾家做客?很好,那就想尽办法笼络住他。不但能够让这个丫头帮自己刷名声,还能够得到一个爱幼的好名声,更能够间接地讨好史家两位侯爷。

贾玖是贾赦唯一的女儿,不但得父亲的心还经常出入张家?那更好,讨好了他就能够讨好贾赦,现在刷好了好感度,日后贾玖举办簪花会的时候,自己也能够接触到外面的人。张家因为王家的关系不可能对自己有帮助,可是他们也不能让寄居在贾家的自己不参加贾家举办的簪花会。

薛宝钗看得很明白,在王熙凤胆敢说出那种大逆不道的话的今天,王家失宠在即、没落在即,莫要说什么高朋满座了,就是王家现在就举行簪花会也不会有什么体面的人来!身为武将出身的官员却有谋反的嫌疑,薛宝钗不是王熙凤那种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至少通读史书的他还知道,自古以来位高权重的武将很少会有好结果,而被扣上谋反嫌疑的王子腾,薛宝钗不用猜都知道,自己这个舅舅已经没有几年可以活了。而王家,除了这个舅舅之外,就只有自己的表哥一个男丁,还是一个不成器的,至今都没有进入官场。薛宝钗认为如今自己也没有必要去讨好王家。至于姨妈家里,自己那个好姨父更是能耐有限,就是自己那个表姐日后还少不了需要自己家里照应的地方,维持目前的状态就可以了。

自己的几门子亲戚,看着还不如这将军府来得长久,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家族,薛宝钗决定,放下自己的骄傲,先讨好对方,尤其是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位贾将军家的小姐。

薛宝钗在心里暗暗地告诉自己,不是自己真的很冷漠,而是这两门亲戚根本就没有把自己家当成亲戚。不然,自家哥哥的案子早就了了,而自己也不会失去参加小选的资格。

薛宝钗心里很清楚,像他这样的闺秀,所谓的自尊所谓的骄傲都是建立在家族的综合实力上的。在读过舅父王子腾的信件之后,薛宝钗就知道,在自己一家放弃了薛家的族长之位的时候,自己的家族就只剩下钱了。不要说在京师,就是在金陵那样的地方,只有钱没有权势的人家也只能成为他人的鱼肉。

在自家只剩下钱、在自家的亲戚们一家接一家的败落,薛宝钗决定,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抓住权势。而贾玖则是他的第一个台阶。当然,欲擒故纵的把戏还是要玩的,不能让自己太****份,但是也不能太高傲,得罪了对方。这里面的分寸要把握到恰如其分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让薛宝钗唯一感到安慰的是,哪怕明知道自己家的卑微,哪怕明知道自己家只剩下钱无论哪家权贵递个眼神过来自己都必须赔着笑脸双手将银钱奉上,贾玖对自己依旧十分客气。这也是薛宝钗非常困惑的事情,也是薛宝钗觉得自己眼下能够利用的事。

在贾玖不知道的时候,薛宝钗对他好感度和关注度终于达到了九十,虽然没有满,却不再是以前的在五十到八十之间上上下下了。

见贾玖跟探春之间再度陷入低迷,薛宝钗终于开口了:“二妹妹,听说今年的明算科就开始了,不知道琏二哥哥赴考的一应事物可都准备齐全了?”薛宝钗知道,对于贾琏的这次考试,贾赦也好贾玖也好,都抱着极大的期望,所以,适时适度地关心贾琏的未来比直接关心对方更容易得到对方的好感。

果然,薛宝钗看见对方的神情柔和了许多:“原来我都不知道,如今准备起来才知道这样琐碎。比方说这衣裳必须是单的,不能有夹层,就是镶边也不能用。哥哥何尝穿过这样的衣裳?偏偏国法如此,我们不得不遵守。要我说,明算科主要考的是算术,以算账和计算军需为主,这些都是当场算出来的,哪里还用什么夹带!可是规矩就是这样。还有考试要用的笔墨砚台、带进考场的点心,每一样都有要求。我这里弄好了,还要送去张家请张家表嫂帮忙把关呢。”

探春道:“可是二姐姐,不是说进士科比明算科更矜贵么?让二哥哥多准备两年,考进士科岂不是更好?就是日后授官的官位也高些。”(未完待续……)

2来客

探春会这么说也是事实。当初贾赦决定让儿子去考明算科的确是因为在国子监读书的贾珠。一旦贾珠考中科举,无论是进士出身还是同进士,贾家所有的资源就注定了会向贾珠倾斜,在这样的情况下,年龄比贾珠要小好几岁的贾琏就必须比贾珠更早进入官场。也只有贾琏先一步进入官场,贾赦才有可能为他争夺到资源,哪怕只有小部分。

但是贾琏在四书五经上花费的力气绝对比不上贾珠的,一方面固然是因为王夫人使坏绝了他对书本的兴趣,另外一部分自然是因为他本身的天分不够、人也不够用功。所以要想在进士科上比得过贾珠,那是不可能的。贾珠在国子监的成绩也就一般般,甚至需要自己的岳父给他开小灶才能够跟得上进度,换了贾琏,想要赢过贾珠、考过国子监的那些学子们,这难度不是一般的高。

薛宝钗见此,也帮腔道:“我们这样的人家是看不上廪生那一年十几二十两银子的。可是人家读书人不这么看,尤其是取举人的时候,人家第一看你当日做的文章,第二看你的名气,第三就看你是不是廪生。一样的文章,若是廪生就先一步取中,若不是,说不定就只能等三年后再考了。”

贾玖道:“不仅如此,如果是案首可以直接入国子监。如果是廪生,在府学里面进修三年之后也有机会入国子监。在国子监里面学三年,无论是功课进益还是人脉积累,都是外面比不上的。打个比方。捐官得的官儿,不但官品小,很多还是虚职。二十年不动一下的有的是。恩荫的官儿虽然有虚衔有实职之别,可是也要看家里给不给力、自己会不会做官。家里势力大、自己本身会做人又会做官,刚开始起步就是实职。连任三任,九年之后也能够往上升一升的。再比这个好一点儿的,就是同进士出来的官儿了,虽然刚开始的时候得到的位置不大好,可是六年一升迁,只要你手里有人脉、同窗同年愿意照拂你,六年一次,总会让你动一动。如果是进士出身甚至进士及第,那就更了不得。比方说进士及第,一开始就是天子近臣,在翰林院这些地方转一转,出去就是一方父母,等三年后镀金回来,只要万岁对你的印象够好,就是六部侍郎的副手,,之后外放都是一方大员。捐官儿一辈子不可能动一动,而进士及第,十年之后只要不犯大错儿怎么着也是个知府。这里面的差距可不是一点儿半点儿呢。”

探春一沉吟,道:“那明算科呢?”

贾玖道:“明算科跟同进士一样,升迁的速度都差不多,甚至还要略略慢一点。同进士胜在同窗同年多,互相守望互相照拂的也是常事。而考明算科的人,大多是有各种原因,比方说跟哥哥这样的出身、希望能够早早的出仕的,或者说因为其他的某些原因不得不放弃进士科的,只要进了明算科,少不了要熬资历,所以有‘五十少进士,三十老明经’之说,因为那二十年是明算科出来的官员们必须熬的。不过跟我们这样的人家,需要熬资历的年限会短一点,如果运气好一飞冲天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朝廷可不会叫我们这样的人家出去的人在六七品的位置上一呆就是三十年呢。”只是出来之后是领着虚衔回家吃自己还是继续往上就难说了。这最后一句,贾玖还是没有说出口。

探春道:“那岂不是说,琏二哥哥用不了多久就跟老爷一样了?”

贾玖一愣,秦可卿倒是先笑开了:“三姑姑,这可不一样呢。二老爷是恩荫的官儿,一上去就是从五品,这明算科上去的官儿最多也就正七品罢了。若是没有人拉拔一把,只怕一辈子都在五品以下晃荡,可换了我们这样的人家,就是从从七品开始,升到从五品也就十二年的时间罢了。”

探春心中咯噔一声。贾政的工部员外郎也不过是正五品而已,如果真的跟这个侄媳妇说的这样,那十二年后岂不是说这个堂哥要跟自己的父亲平起平坐了?

只听贾玖扑呲一下笑了出来:“哪里这么容易!”

探春一下子涨红了脸,道:“我说出来了?”

贾玖摇摇头,道:“三妹妹,如今的朝堂可以说进士科出来的官员把握着几乎所有三品以上的官位,明算科要想上去谈何容易。哥哥就是要想升上正五品也有的磨呢。不过也难说。有的时候运气来了,就是你不想升你的官位一样往上面跑。这将来的事儿谁说得准呢。”

正说着,就听见外面有人道:“姑娘,老太太请姑娘过去,也请宝姑娘和三姑娘一起过去。”

贾玖眉头一皱,道:“老太太?可是有什么事儿么?”

那丫头道:“回姑娘,是有位老亲上门来作客,老太太请姑娘们过去见见。大姑娘这会儿已经在老太太跟前了。”

薛宝钗听说贾元春在贾母跟前,心中一动。其实他对于贾元春是否流产一事也存在着疑问。他认为从宫里出来的贾元春不会不知道孕妇不能吃螃蟹一事,可是贾元春当时的的确确是吃了。虽然自己没有明说那笼包子是蟹黄包,虽然自己事先做了处理,但是海蟹的腥味儿比一般的螃蟹要浓烈许多,不是那么容易就掩盖得了的。薛宝钗不认为自己做的蟹黄包里面的腥味儿能够完全去掉。换而言之,那蟹黄包只要一尝就能够尝得出来,根本就瞒不过贾元春的嘴巴和鼻子,贾元春最后吃了,那肯定是因为他没有怀孕。

可若是他真的没有怀孕,那从舅父家里传出来的消息又是怎么一回事情呢?难道这位表姐是在陷害自己?

薛宝钗正迟疑着,只听贾玖道:“来客?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探春奇道:“二姐姐,你明白什么了?”

贾玖道:“罢了,横竖你们也是会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还不如我现在告诉你们,省得你们想岔了。梁相府上的簪花会上,王家姐姐,就是那个王熙凤居然当众说大姐姐在拈花法会上失贞怀孕又小产了。当时很多人都听见了。我看这位客人说不定就是来来探听虚实的。你们也小心些,多为大姐姐周全一二。我们如今都在一个屋檐底下住着,大姐姐闺誉有损,我们谁也逃不了的。你们心里也有个数儿吧。”

说着,就先起身告罪回里屋换衣裳了。

倒是薛宝钗和贾探春两个吓了一跳。薛宝钗还好些。前些日子王子腾派人来跟他家商量这门亲事的时候,就已经说了这事儿,所以他不觉得意外,只是觉得经过此事,贾元春是否曾经怀有身孕一事就越发扑朔迷离了。

不过,听说失了身的****跟姑娘家的走路的姿态是不一样的。自己是看不出来,可自己的母亲却不是瞎子,看起来这事儿今日就能够知道谜底了。

倒是探春,虽然知道贾元春在拈花法会上出了事儿,还以为贾元春是冲撞了贵人被责罚了,却从来不知道这事儿跟女子最为宝贵的童贞有关,更不知道贾元春会怀孕——他一直以为那是贾母生气贾元春在拈花法会上四处走动冲撞了贵人这才将贾元春禁足的——他更没有想到外面会有如此劲爆的流言,而且还是从王熙凤这个王家的女儿的嘴里冒出来的。

虽然年幼,可探春也知道婚前失贞、未嫁怀孕是怎么样的罪名,如果对方要求摸玉验身,那、那岂不是说自己一家子女孩子的名声都要坏在这里头了?

探春立即就不好了。他甚至不知道该做如何反应,只能茫然地被薛宝钗拉着走。(未完待续……)

21来客

在贾家关于贾元春的身体状况是绝对保密的。贾母绝对不会允许有人知道贾元春曾经失贞,因为那样一来,不但贾元春一个人的闺誉完了,就是他其余两个孙女儿的声誉也完了,甚至还会拖累他的儿子孙子们。这是贾母绝对不会允许的。

但是贾母就是想隐瞒,他也知道抱琴和薛宝钗主仆是瞒不过的,谁叫他们三人当时在场呢。贾母也曾经想过将这三人灭口,可是想到薛宝钗,再想到薛蟠那个混子,贾母就不得不打消了主意。

如果仅仅是薛宝钗一个人出了意外,那还好说,如果连莺儿也在这个当口出了意外,那就是那薛家再笨也会发现端倪。薛家的儿子已经是不中用了,作为当家主母,薛姨妈又是个没多少主见人,整个薛家如今居然都靠薛宝钗这个小丫头撑着。如果莺儿出了问题出了问题,薛家最多也就在最短的时间里面给薛宝钗补上罢了,可薛宝钗这个精明的小鬼一定会发现不对劲并且会严加防范;如果是薛宝钗出现问题,不用说,薛家必定会陷入一片混乱,也难说会不会有人将贾元春的事儿牵扯出来。

在贾母看来,那个薛蟠就是个愣子,什么都不会,至今能够拿着家里的银钱花天酒地完全是因为他有个好妹妹,而且这个妹妹还任劳任怨地挣银子给他花。从这个角度上看,薛宝钗还真是一个好妻子候选——但是也仅仅是候选而已。

贾母微微叹了一口气,不是每个男人都会喜欢薛宝钗这种类型的女孩子的。没有生活情趣也就算了,还意味要求男人上进。要知道,男人根本就不用人催他们上进,真的有上进心的人不需要人劝着就会自己往上爬,没有上进心的男人就是你拿着鞭子在后面赶都没有用。更何况贾宝玉这样是注定了一辈子就只能做个纨绔的。

贾母叹了一口气,将自己的思绪拉回来,薛宝钗也许很有上进心,也许会是个贤妻良母,但是他绝对不适合他的孙子贾宝玉。贾宝玉需要的是一个不但能够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的管家婆,他的妻子还必须要有相当的生活情趣,能够让贾宝玉乖乖地呆在家里,同时。他的妻子本人也必须是一个安分的性子不会给贾宝玉招灾,他的妻子也必须要有相当的背景,才能够保护好一个家。薛宝钗只是一个合格的管家婆,却不能满足剩下的条件。史湘云虽然不是一个合格的贤妻良母,但是剩下的条件中。史湘云至少每样达到了一半。

只是一半也只是一半而已,并不能说是达到了条件。

贾母微微叹了一口气。

既然眼下动不了薛宝钗,那就只能放过他了。而且日后自己的大孙女儿真的要是进了宫,还是需要薛家的人脉的。这样一来,就不得不忍受着这个丫头在自己面前晃荡了。

微微阖上眼睛,贾母收拢还自己的心神,这才将自己的视线定在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孙女儿的身上。

其实贾母心中对于贾元春用自己的童贞去赌未来的事儿也是抱持着两种非常矛盾的态度的。如果能够怀孕,那么怀上皇嗣的确是一件好事儿,毕竟有一个留着贾家的血的皇子比什么都来得实惠,就是贾母也难以拒绝这样的诱惑。可是另外一个方面。从一个正统的封建大家长的角度上来看,贾母又盘算着如果不能用王家和薛家的能量将贾元春送进宫去,那就用秦可卿将贾元春再度送进皇宫里面去。至少清清白白地进宫去,然后正儿八经地承宠、正儿八经地生个皇子,比什么都来得名正言顺。

可是当日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大到贾母自己也失了判断。等事情发生了以后,贾母这才发现自己走入了歧途。可是现在后悔也晚了,只能走一步看一遍了。

贾母会为自己开脱,认为自己是年纪大了、精神不够用了,可贾母的心中对于贾元春却是说不出的失望。

作为一个老人。贾母认为自己一时半会儿地想不到,那也是情有可原。可是作为一个刚刚从宫里出来的人,贾元春连这最起码的忌讳都没有记住,那他就是进宫了。除非让皇帝倾心,否则,他就只能是一颗棋子,而且是随时可以被抛弃的那种。

想起了贾元春,贾母就想起了自己另外两个孙女儿。大房的那个自己看不透,他的身后又站着道门。可不像是自己能够利用的。可三丫头探春呢?

在贾母看来,探春是个很精明的女孩子,必要的时候也知道放下架子,这样的女孩子如果送到宫里面去,也许能够拓展开新的局面才对。可是这个丫头偏偏是婢生女。自己那个二儿媳妇绝对不会认下这个孩子,跟不会同意将这个孙女儿送进宫里去。甚至就是自己安排好了一切,这个儿媳妇也只要一个暗示就可以让自己的布置付诸流水。

贾母一想到自己花了大力气将探春送进了宫女选拔的队伍里面却被王夫人买通了太监给破坏了就各种心塞。

有本事的没有资格,有资格的没本事。

这就是贾家的现状!

南安太妃看见了,笑道:“老姐姐,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顺心的?”

说贾母不顺心,可在座的几位客人哪个不知道今年贾母不顺心的事儿多了去了。头一件便是家里的孩子把自家的奴才给告了。四王八公之家相交多年,哪个不知道哪个?谁家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可是真的出现了主子告奴才的事儿便是大大的丢脸。更不要说,贾母使唤了几十年的赖嬷嬷一家都被抓了去,私底下南安太妃和东平王妃等同样是四王八公之家的女眷么可没少笑话贾母。

大户人家腌臜的事情多了去了,谁家不是一被子盖了去?也就这贾家,居然闹到御前去了,还让皇帝出门帮忙料理。如今,这钱财是拿回来了,可是皇帝哪里会不清楚贾家的钱财到底有多少的?这田地钱财是拿回来了,可还不是在面前打了个转儿就去了国库?自家丢了脸面,连实惠也没有了,还得罪的亲戚。何苦来!

大概只有林如海这样的人能够看清楚贾家在这桩事情里面得到的好处,可在女眷尤其是四王八公之家的女眷们看来,贾赦还了亏空是没有错,可是他不但失去了一大笔银钱不说。还得罪了那些至今还欠着国库银钱的人。贾赦是分家分宗出来了,可是以前的亲朋故友都用不上,只能拉着前头原配的娘家,却不知道张家自己还有儿孙,又能够给他多少帮助?

四王八公家的女眷们大多都是消息灵通的。自然也知道了外面的男人们可都摩拳擦掌地等着要收拾贾赦呢。

在这几位女眷看来,比起不安分的贾赦,不会做人的贾政更好拿捏。他们也乐意给贾母一个面子,在眼下照拂贾元春一二。

贾玖带着自己的两个侄女儿与探春薛宝钗来到贾母的正房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一副场面。南安太妃虽然没有开口,可是坐在下面的南安王妃却在他们几个女孩子行礼之后第一个指着薛宝钗道:“这孩子便是大姑娘的表妹吧?看着跟大姑娘有几分相像,倒不像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倒像是太夫人一手调教出来的呢。”

贾母笑道:“这孩子来了我们家也有半年了,这半年来,他天天过来给我请安。说是亲孙女儿也不过如此了。”

薛宝钗听了,立即垂下了头。他非常奇怪,为什么大家都没有对贾元春说什么,贾元春还好好地坐在上面?

大概薛宝钗是这座宅子里面最关心贾元春到底有没有怀孕又有没有流产的人了。那日他可是亲眼所见贾元春被人梳拢了,至于那蟹黄包,与其说他心中的确有那样的阴暗面不想贾元春借机青云直上,还不如说他想试探一下贾元春的反应。

经过刚开始几天的魔怔之后,薛宝钗现在也冷静下来了。薛宝钗不是贾玖,分宗之后跟贾元春就是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贾元春好了他沾不到光。贾元春不好他也没有什么损失。比起贾玖,薛宝钗跟贾元春的关系还要近一点。可就是这样关系亲近的表姐妹,居然有了厉害冲突。

薛宝钗相信,从皇宫里出来的贾元春一定知道什么是孕妇可以吃的、什么是孕妇不可以吃的。自己做的蟹黄包的味道又那么浓。薛宝钗相信一定瞒不过贾元春的鼻子和舌头。可是偏偏贾元春却吃了。

想到自己为了抓住那一点点机会主动告诉王家蟹黄包的事儿,再想到王熙凤在簪花会上喊出来的话,薛宝钗哪里会不知道自己被算计了?

贾元春肯定是告诉王家自己怀了身孕,而且很有可能是皇嗣,可是自己偏偏告诉舅舅贾元春吃了蟹黄包,而且还是自己送去的蟹黄包。在舅舅看来。就是自己容不得大表姐生下皇子而送去了蟹黄包,而且还等到亲眼看见大表姐吃下了蟹黄包才离去。

如果这个大表姐真的怀了皇嗣,那么这个孩子不仅仅是贾家的荣耀,也是王家和薛家未来的保障,可是现在却因为自己的原因没了,那么舅舅一定会对自己有嫌隙的。

薛宝钗自认为自己将王子腾的心思摸得很透。这个舅舅本事是有了,却很重情,不然也不会为了自己哥哥的事儿亲自去了南面,自己的姨妈在这国公府邸里面也不会这么有底气。这一切,也不过是因为自己的舅舅有本事的同时还非常重情,愿意给妹妹撑场子。可越是重情的人越是见不到自己人害自己人。自己给表姐送蟹黄包的事儿,无论自己如何辩解,在舅舅面前,自己就是为了那个进宫的机会而害了表姐。

一想到自己明明有机会,却因为自己沉不住气而掉进了别人的陷阱,薛宝钗就心塞。可是如今还能够如何呢?表姐进宫的事情已经定了,不可能更改,自己的哥哥也要娶自己大舅舅家的表姐了,这事儿也不可能更改。

薛宝钗如今怕的是,自己的舅舅厌恶了自己,将自己看得连贾玖这个别人家的女孩都不如。

虽然之前在贾玖的屋子里,薛宝钗很端得住,可是现在看到贾元春,他的心海又出现了起伏。他到底还只有十岁。

南安王妃自然是不知道薛宝钗和贾元春的这些事情的,但是他还是看出了薛宝钗在贾元春面前的不自在。

南安王妃笑道:“哟。这孩子还真是腼腆呢,夸他他还不好意思呢。还是说,大姑娘你太厉害了,让这个孩子这么怕你?”

贾元春见是薛宝钗。心中其实恨不得将对方给吃了。当日的丑事被薛宝钗看了个全场,结果回头这个表妹又给自己送来了蟹黄包。虽然说贾元春的心中很清楚自己根本就不可能怀上孩子,可是一想到这个表妹送来的蟹黄包,贾元春的心里就跟烧了一把火。

贾元春不愧是宫里出来的,当下也笑道:“看王妃说的。难不成我就是这样容不得人的?倒是我这个表妹,可是我们老太太亲口说的,就是如今家里的姐妹几个都比不上我这个表妹,对长辈贴心孝顺,对姐妹们重情,事事面面俱到,可不是极难得的?”

对长辈贴心孝顺?对谁家的长辈贴心孝顺?如果是对自己的母亲也还好,如果是对贾母呢?刚刚贾母还说他天天过来呢!如果是对贾母贴心孝顺,他又不是贾家的人,也不是贾家的孙女儿。对着贾母贴心孝顺岂不是乱了自己的身份?一个身份错位的人又哪里能够得上一个好字?

宫里出来的人就是有这个本事把话反着说,贾元春这话面上是不带一个脏字儿,却是将薛宝钗骂了个彻底,偏偏还没有人能说他的不是。

南安太妃也好,东平王妃也好,南安王妃也好,都是人精子,如何听不出来贾元春的话中话?再回头去看薛宝钗,见他依旧红着脸的腼腆样儿,这心里也有数儿了。

东平王妃指着贾玖道:“这孩子便是太夫人的二孙女儿罢?看着倒是个文静的模样儿。若是在别的地方看见了,谁会想到他连金銮殿也去过了?牙齿尚且能磕着舌头呢,更何况一家子住着,哪里没有个磕磕碰碰的?到底还年轻些。眼里容不得沙子。不过在大是大非上倒是极有主见的,可见老太太在这孩子身上花费了不少的心思呢。”

贾玖连忙行礼,道:“王妃过奖了。”

东平王妃笑着从自己头上拔下一根描金点翠的金雀簪给贾玖簪上,道:“这枝簪子果然是你这样的小姑娘家戴上才好看。”

贾玖连忙去看贾母,见贾母对自己点头,这才跪下去拜谢东平王妃。

娇俏可爱的孩子固然讨人喜欢。可是知道维护父母家族的孩子比其他的孩子更容易招人怜爱。有了薛宝钗作比较,安安静静不说话却能够为自己的父母家人而拼命的贾玖更合几位客人的心意。更何况在他们的心中,贾赦已经蹦跶不了多久了,对马上就要大祸临头的贾玖再好上几分也不为过。

显然南安太妃和南安王妃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接下来,他们也从自己身上取下首饰给了贾玖,而薛宝钗跟探春和贾倩贾清姐妹一样,都不过是另外准备的东西罢了。

等这几个姑娘们给三位女客见过礼、在绣花墩上坐了之后,才听贾母道:“说起来我们家的这几个孩子,我最愁也最不用我愁的却是我们老大家的孩子。他是要选秀的,可是你看他这个样子,我还宁愿他早早地被撩了牌子好自行婚配呢。”

东平王妃道:“看老太太说的,难道这孩子不好?我倒是有意求了宫里,为我们老三求这孩子呢。”

东平王妃说的老三其实是侧妃所出的庶子,东平王府的两位侧妃各有一个儿子,而东平王妃却生了三子一女,地位极其稳固。饶是这样,他也不愿意让庶子的妻族太过强大,压过他去。

南安太妃笑道:“你又来了。你们府里的老三才多大,哪里就轮得到他娶妻了?要我说,你们家的老大今年也十四岁了,是不是该考虑一下你们老大先?至于这孩子,他还要参加大选呢。我看这孩子是个有福的,说不定能留在宫里呢。那个时候,老姐姐,我们可是要来叨扰一杯水酒呢。”

这话贾母爱听,当下也笑道:“若是真有那么一天,那老婆子才要谢过您的吉言呢。”

贾元春听见了,当下横了贾玖一眼。不过他做得非常小心,除了贾倩因为角度的原因看见了,其他人都以为他不过是眼角的余光扫过贾玖这边而已。

倒是南安王妃依旧拉着薛宝钗的手道:“我倒是喜欢这孩子,面如满月,倒跟是极有福气的面相。”

贾母佯作不悦的模样道:“既然你这么喜欢,那就带了回去,天天可以看,岂不是更好?”

南安王妃道:“太夫人,您又来捉弄我了。人家也是有父母家人的,若是我就这么带了去,岂不是叫人家骨肉离分?罢罢罢,就当结个善缘吧。可惜了,我记得这孩子是薛家的姑娘罢?身份低了些,不然,若是进去了,未必不是贵人。”

薛宝钗听了心中一动,连忙低下头去。却不知道他的那点子小心思被在座的几个大人看得清清楚楚。

南安王妃是很喜欢薛宝钗这样的女孩子,那也是因为贾元春说夸他好,贾母也在夸他。可是现在南安王妃总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女孩子也是个心大的。就是明知道自己没有这个资格进宫也在妄想着能够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为人上人。

作为王妃,南安王妃不喜欢那种太会钻营、力求上进的女孩子,哪怕这个女孩子表现再好也一样。

不是说行为作派好就万事大吉了,真正宝贵的是心态要好。在他们这样的位置上,最重要的不是上进,而是能够坐得住。在底层混的时候,你力求上进那没有错,因为上进了才有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可是现在他们已经是异姓王了,如果再上进,那是往死路上折腾。他们王府不需要上进心强烈的人,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安分的、能够打消上面对他们的怀疑的媳妇,无论是嫡子媳妇还是庶子媳妇,都是如此。大户人家的内宅里面,越是有上进心的女人越是容易惹祸。这也是大家公认的事实。

心中一动,南安王妃就将目光转向了贾倩和贾清,道:“太夫人,这两个女孩子倒是没有见过呢。是谁家的孩子,好生整齐的模样。”

东平王妃道:“太夫人,这两个孩子便是你家大儿子收养来的两个孙女儿罢?看着跟太夫人倒是有几分相像呢。”

贾母叹了口气,道:“这两个孩子也是没福的。他们的祖母也是我们家出去的,是老大的异母姐妹。嫁到了小官家里,却赶上了当年的事情,如今家里也败了。老大嫌分宗以后家里人气单薄,这才将他们养在去了的大孙子的名下,算是我们家的养女。”

说着又叫贾倩和贾清姐妹两个行礼。

知道是婢生女的孙女儿,三位客人的脸上就有些不好看。贾家是不在乎这些的,可是外面的人都在乎得紧。婢生女,能够嫁给小官作正妻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更不要说留下的孙女儿还能够被娘家收养,也难怪这位太夫人看这两个孩子怎么都不舒服了。、

自认为猜到贾母的态度,东平王妃看着贾倩和贾清的眼神里面就多了几丝不屑。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

贾倩贾清虽然是婢生女的孙女儿,可他们的祖父到底做过官,他们尚且被鄙视,在边上的探春可委实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22消息

那日簪花会终究还是被贾玖给搅了。

在贾玖离开畅音楼之后,畅音楼上的诸位名士重臣们也都没有了听琴的心思,纷纷离开,让那些排了好久的队的闺秀怅然不已。可是他们什么都没有说,即便有的人只有琴艺拿得出手,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出口抱怨。

让人觉得自己没有修养还是小事,若是让人觉得自己不忠不孝,那就是大事了。那不但会让自己绝迹与京师社交圈,还会让自己的家人也跟着倒霉。

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犯蠢,就连王熙凤也一样。

事后,贾玖不得不跟嘉善长公主道歉。

嘉善长公主听了之后,笑了笑,道:“贾郡君,你知道本宫从小到大最害怕的事情是什么吗?本宫最害怕的事情有两件,一件是失去父皇的宠爱,另外一件便是和亲。就在三年前,本宫还担心,父皇与皇兄就会让本宫继皇姐之后和亲。那个时候,本公日日不得安宁,每每在半夜里面惊醒,独坐到天明,白天还要粉饰?太平。当初朝廷之上若是有人有你这份觉悟,也许就没有这么多事情了。北疆不会沦落,长乐也不需要经历那么可怕的灾难。说起来,本宫还要谢谢你。”

嘉善长公主叫人准备了丰厚的礼物,还特地派了长史送贾玖回家。

出乎意料的是那位冰岛太傅竟然也送了一面琴来,那面琴与大齐的琴并不一样,两端两端高高翘起看上去就像一艘小船。琴弦只有中间一段是平的,两端都有岳山,而且还是呈弧状的。琴弦就好像缆绳一般,从岳山往下,经过琴面。又高高跳起,固定在另一边的岳山上。

随信送上来的,还有一本琴谱和一封信。

在信中提到。这种琴乃是冰岛特有的船琴,而这面琴还有特别的一个名字。叫做殇琴。

看见这封信的时候,贾玖的眉毛跳了一跳。

也就在这个时候,那个逗比小管家再度出来刷存在感了:【发现殇琴。冰岛王傅、摄政大臣的好感度达成,免费赠送琴谱。亲爱的主人,您想成为第二个赦天琴箕么?】

乘着更衣的机会,贾玖把身边的人打发到屏风外面去,这才恨恨地扯着逗比小管家的脸,道:【你这小子。居然算计我!】

在贾玖的独有视野范围内,逗比小管家连连磕头求饶:【对不起,亲爱的主人,偶错了。】

贾玖冷哼一声,道:【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给你一次机会,你有为自己解释的权利。】

【需要花费一千点。】

【该死的,你这个周扒皮。像是你在坑我吧!】

【对不起,亲爱的主人。但是点数不能少。】

贾玖的额头出现了可疑的十字:【我能揍你吗?】

【对不起,亲爱的主人。你打不到。】

贾玖气得说不出话来。

逗比小管家见贾玖没有动手。连忙道:【亲爱的主人。一千点对现在的你来说一点问题都没有。而且花费一千点有额外的情报正送哦。】

贾玖迟疑了一下终于恨恨的拍板了:【花费一千点。】

【消费确认。】逗比小管家的眼睛闪了闪,【亲爱的主人,就跟您猜测的那样。这个冰岛上有四个国家。而这一批人就来自于也叫杀戮碎岛。】

【跟四魌界的那个杀戮碎岛一样吗?】

【大致情况差不多。只不过他们的王,死于阴谋之下。王脉绝嗣,王树拒绝选择新王。而占卜的结果就是,王脉流落在外。这些人就是出来寻找新王的。】

贾玖道:【我怎么越听越觉得自己被你坑了。】

逗比小管家,晃晃自己肥肥圆圆的屁股,道:【哦,不。我亲爱的主人。如果当初你没有兑换杀戮碎岛王脉功体和,你也就不会去修炼。没有修炼也就不会在战场上使用什么。这些人也不可能,追寻着来到大齐。】

贾玖道:【那你告诉我。废字卷是不是也是他们的王才能够修习的绝学?】

【答对了。】逗比小管家举起了一面小旗子,【恭喜。我亲爱的主人你答对了。废字卷只在他们的王和王储之间口口相传并没有什么秘籍。他们存在神庙里面的秘籍是假的。还有他们流传的只有十卷,并没有生字卷。】

贾玖道:【我被你坑了。】

逗比小管家道:【哦。我亲爱的主人,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要知道这些年冰岛各国征伐不休,而杀戮碎岛因为失去了强力的王。多年来一直处于下风。他们已经被打怕了,虽然还在说提贱女什么的,可是只要你够强,你就是他们的王,更不要说,我这里还有男转女、女转男的办法。而那个什么杀戮碎岛王傅也会帮你的。】

【闭嘴。不会忘记了,我是贾家人吧?大齐极端排外,若是我成了什么杀戮碎岛王室成员,那我们贾家就会被扣上通敌卖?国的帽子。你该不会真要把我们全家送上法场吧!】

【嘤嘤嘤。我亲爱的主人,你怎么能够这么说我呢?我快要伤心死了。这里的人又奈何不了你。】

【你闭嘴。】

贾玖坐在那里,好久都没有说话。良久才听他开口道;【阎王三更响,我要练,你给我准备好琴。至于这面殇琴,我会收起来。】

【明白了,我亲爱的主人。】

从屏风后面出来,贾玖坐在邻窗大炕上,什么话都没有说。邱典赞看见贾玖坐在那里发愣,忍不住开口问道:“郡君,有什么不对吗?”

贾玖放下了手里的信件,递给邱典赞道:“你自己看吧!”

其实这封信在送到贾玖手里之前,邱典赞已经看过了,不过他还是装模作样的用一种相当认真的神情又看了一遍。

“郡君。这有什么不对么?”

贾玖回答道:“信件上面也说了,这是他们冰岛特有的船琴,是他们寄托乡愁。之物,仅仅是因为欣赏我的琴艺这种不靠谱的理由就送给了我。这种话。你相信么?”

邱典赞摇摇头。

贾玖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既然这位冰岛正使乃是冰岛前摄政大臣、王太傅,身份若是真的这么尊贵,那么他会来我大齐的目的,绝对不会那么简单。去查一查,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

邱典赞道:“从鸿胪寺那边传出来的消息上看,他们逗留大齐,为的是用更少的钱财换取更多的食物。因为他们的国家土地非常贫瘠。郡君是说,这个理由是假的?”

贾玖道:“未必是假的,只不过是表面理由罢了。我认为他们会来大齐,是有更深层的理由。”

邱典赞想了想,终于站了起来,对着贾玖行了一礼,道:“禀郡君,郡君所言甚是。宫中也有这样的说法。只是鸿胪寺上上下下花了无数力气,还是得不到一点消息。宫里的意思是希望郡君能够帮忙打探。”

贾玖道:“宫里?”

邱典赞道:“是的。”

贾玖道:“真奇怪,为什么宫里会下达这样的命令。我不过是个女孩子呢。”

邱典赞道:“不止郡君。就是嘉善长公主也得到了一样的命令。”

贾玖点点头,道:“如此我知道了。不过这事儿还必须跟父亲打个招呼。不知道你是否能够陪同我去见见父亲。”

邱典赞当然没有异议。他谦恭地跟在贾玖身后,来到了荣禧堂。贾赦正心不在焉地把玩着自己心爱的古董呢。听见女儿求见,立刻让女儿进来了。

他一见到女儿就道:“丫头,那冰岛王傅为什么突然送了一面琴过来?这种东西可不是那个随便送人的。道魁是你的老师,他送你无妨。你师兄希望你能够以琴为鉴,将已经乱了琴音的琴送你也合乎情理。可这个冰岛王傅,更你素不相识的,又仅在嘉善长公主府上的簪花会上跟你见过一面而已,为什么要送你这种东西。丫头,为父这心里是越想越没有底。你素来是个有主意的。你且跟我说说。”

贾玖连忙道:“父亲,女儿也在奇怪呢!不过邱典赞带来了宫里的话。您能否跟女儿一起听一听。”

贾赦一听,连忙站起来。肃容垂手,准备聆听上面的训话。

邱典赞连忙道:“侯爷不必拘谨。我大齐跟冰岛并不交界,也不知道对方的国情,不知道对方的位置也不知道对方有多少城市多少人口,甚至连对方的人文风俗都不清楚。只知道在冰岛,女人的身份十分卑下而已。可到底是个什么情景,却是一无所知。这些日子以来,这些冰岛使节除了东游西荡之外,竟然是什么都没有做。而山东和江南也传来消息,冰岛之人竟然在大量地收购粮食。朝廷对此非常重视,希望郡君能够帮忙打探消息。”

贾赦道:“你是说二丫头?”

邱典赞答道:“不止是郡君,只怕县君和乡君一样要出力。早前万岁就对诸位公主下达了命令,怎奈一点有用的消息。这些冰岛使节打来了京里,就安分得很,这样的行为实在是太反常了,偏偏京里上上下下也只有郡君得到了他们的赠惠。宫里的意思,是希望郡君能够能者多劳,帮忙探查消息,最好是寻根问底,把他们的来历和目的都挖出来。”

贾赦道:“难道宫里并不相信他们是来自于冰岛吗?”

邱典赞道:“回侯爷的话。因为这些冰岛使节的行为太过奇怪了。其他的番邦小国来了我们大齐,必然好奇不已、到处游荡到处观察,瞻仰着天朝风光。可是这个冰岛之人竟然熟视无睹,好像我们大齐没有什么是他们惊叹的。别的不说,既然他们冰岛国土贫瘠,哪怕他们那里盛产各种珠宝,他们也应该对堆满了盐桥的盐敢兴趣吧?如果他们那里靠海、不愁盐和鱼,那么马市街的马、皮市街的皮毛、菜市桥的米粮菜蔬,总该有他们感兴趣的吧!可是他们根本就不为所动。让人忍不住怀疑他们冰岛土地贫瘠、养不活那么多百姓的传言是真是假。”

贾玖插嘴道:“只需要确认这个吗?”

邱典赞答道:“这个只是首先必须确认的消息而已。当然有关冰岛的消息,能够打探到的越多越好。”

贾赦道:“看起来朝廷还是在怀疑有没有冰岛这个地方。”

贾玖道:“也不知道这冰岛之人是在别的地方买到了足够的粮食,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不过粮食的魅力永远不会消退,只要人会饿肚子。粮食就永远不愁没有销路。我想着,让他们看到足够的粮食或者看到我们能够养活足够多的人,他们是不是不为所动呢?”

邱典赞道:“郡君可有了计划?”

贾玖道:“我原来就想着,因为战乱,京畿有了很多流民,就连京城里面的乞丐也多了许多。这种事情一直放着不管,总不是个事情。哪怕是朝廷暂时没有钱粮,作为大户人家、作为我大齐的贵族。我也应该为朝廷分忧。就是不知道宫里会如何看待此事,我希望能够得到姑姑的指点。”

邱典赞道:“郡君是说我么?”

贾玖道:“是的。当然,我不打算以我们家的名义来做这件事情。这件事情,我早就跟长乐公主商量好了,以我们这些女孩子的名义来做。”

邱典赞道:“若是以府上来做,只怕这事儿的确有市恩之嫌。不过,若是长乐公主主持,自然没有大碍的。不过,本官还是建议,不要把嘉善长公主排除在外。”

“嘉善长公主么?我知道了。想必师兄也愿意借我一分力的。”

三年过去了。嘉善长公主的心境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贾玖初识嘉善长公主的时候,嘉善长公主一心想嫁给颜洌,后来面对这和亲的压力。嘉善长公主又日日担心被选中成为和亲公主,日日夜不成寐,反而将他想嫁给颜洌的心思给压了下去。长乐公主和亲之后,嘉善长公主放下了一桩心事,也大病了一场,病好了之后,对颜洌的心思居然淡了。

这次的簪花会,贾玖就非常明显地感觉到,嘉善长公主的神情有了很大的变化。虽然望向颜洌的双眼依旧充满的情意,却没有当初那么缠绵。比起从前嘉善长公主就跟经历过风雨一般,只剩下坦然和优雅。而那些少女情怀,都快找不到了。

贾玖这才想起来,颜洌马上就要三十岁了。

他拍拍自己的头,道:“对了,我一直都忘记问了,颜师兄可曾婚配?”

邱典赞道:“回郡君,这也是宫里想知道的。这位颜公子对嘉善长公主也不知道什么心思,也没个表态。宫里也愁得不得了。”说着,邱典赞微微皱起了眉头,道:“据说,当初选中长乐公主和亲,就是因为宫里以为颜公子会迎娶嘉善长公主,可是现在……太上皇背地里可是生了不少气。”

贾玖瞪大了眼睛,道:“是这样么?那我若是遇到师兄的时候,偷偷地问问他好了。不然,让清儿去颜家的时候问问。”

冰岛王傅送了贾玖一面琴的事儿很快就传到了贾母的耳朵里面。贾母立刻把贾玖叫了过去,屏退了丫头婆子,道:“二丫头,到底怎么一回事情,好端端的,人家怎么会送你东西?”

贾玖答道:“老太太,这事儿孙女儿也迷糊着呢!”

压低了声音,贾母急道:“迷糊?这怎么能迷糊呢?你要知道一个不小心,就是通敌,这是大罪呢!我们这样的人家怎么能够跟外藩有交集呢!”

贾玖道:“老太太这种道理孙女儿怎么不知道呢?可是宫里也给孙女儿下了密令,要求是女儿帮忙打的听消息呢!”

贾母听了,差点昏倒:“密令?你这个孩子怎么一点心眼都不长呢!密令?这种事情怎么能够说密令呢?给皇家做这种暗地里的事情哪个得到好的!现在要用到你,说是给你密令,等用不到你了,翻脸不认账的多的是!二丫头,听老太太一句,这种富贵我们不能要。通过这么个手段得来的富贵。还不如让你大姐姐在宫里拼一把呢!至少,龙种是真的。”

贾玖道:“可是,皇上已经通过邱典赞跟孙女儿说了。孙女儿也带着邱典赞去见了父亲。”

贾母道:“你这个孩子。怎么越大越不长心眼?!这么大的事情你就不能先告诉我吗?难不成老太太我会坑了你不成?宫里就给你一个人下了密令吗?”

贾玖摇摇头,道:“还有长公主殿下。”

贾母道:“这还差不多。丫头你听老太太的。这事儿我们不能沾。上头给你的密令,你听着就是,也不要多做什么,更不要跟那些冰岛使节有什么往来。横竖办差的人也不止你一个。记着,要跟冰岛使节保持距离。”

贾玖连忙应了。

贾母摸着贾玖的头发,道:“丫头,我知道你素来是个有主意的。但是,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有的时候听听老人的话没有错。这天底下最无情最不讲情面的就是那个地方。可惜了你大姐姐要为他的父亲母亲还有兄弟挣命不得不去。你又是郡君,将来也要去那个地方。眼下我三个孙女儿两个重孙女儿,竟有四个要去那个地方。将来竟然只有你三妹妹能够在我身边,我这个老婆子每每想起来就心里就难受的慌。”

贾玖道:“老太太?”

贾母道:“丫头你虽然不说,可是我也都看在眼里。只怕我这个老婆子,在你心目中,也是那种卖女求贵之人。你可曾想过,若是家里的男人能够撑的起来,哪里需要让家里的女孩去争这种富贵?谁不知道,外戚丢人。谁不知道。姻亲更有价值。别忘了你姑姑也没有进宫,而是正儿八经的带着嫁妆嫁出去的。但凡你父亲、你二叔当年能让我看到希望,你大姐姐也不用去那个地方。如今你大姐姐已经进去了。我也不多说了。倒是你,你的未来,我这个老婆子却是看不透。也不知道你的未来,会是怎样个光景?这些日子我老婆子一想起来,就觉得心里难受得慌。”

贾玖连忙道:“是孙女儿让老太太担心了。”

贾母道:“你这孩子!二丫头,我老婆子虽然不出门,可是我老婆子眼睛还没有瞎,耳朵也没有聋。有些事情你虽然没有跟我说,但是老婆子也猜到了。你是不是想自己弄份产业给自己做嫁妆?”

贾玖道:“老太太。您怎么知道?我在跟父亲商量着添置产业的事儿。”

贾母道:“你呀!你别忘了你是我这里出去的。”

贾玖不好意思地道:“老太太这事儿孙女儿早在三四年前就已经提过一回了,您难道忘记了?那个时候。孙女儿就说,这要想办法帮那些流民一把。那个时候您与父亲说家里一时半会儿地腾不出人手。父亲说过一年再说。后来父亲上了战场,这事儿也就搁了下来。如今,因为兵乱,京里的流民越发多了。所以孙女儿再度跟父亲提起了此事。只不过这少让家里来做。有市恩之嫌,所以孙女儿打算找长乐公主,与嘉善长公主一起做。这样一来就不能把这个庄子地放在家里了。”

贾母立刻看到了这事儿的好处:“如此甚好,你把功劳都让给两位公主殿下。将来有什么事两位公主殿下也会帮你说话。作为太上皇的女儿,嘉善长公主一直盛宠不断,显然是有手段的。长乐公主就更加不要说了。你若是真的跟他们走到一起,现在也好,将来也好,总有你的好处,我这个老婆子也总算是能放心了。”说着,又叫鸳鸯取了一万两银子出来,交与贾玖,算是对贾玖的支持。

贾玖连忙谢过贾母。

前面的贾赦听说此事之后,给贾母又送了三万两银子过来,还额外给了贾玖十万两银子,让贾玖运作此事。(未完待续)

...

23利与害

姑娘家就是这样不好,哪怕在家里地位再高、再得宠,对于外面的事情总是一抹黑,往往事到临头已经无法避免了,才会轮到他们知道。就好比薛蟠的事儿之于薛宝钗,又好比这门阴亲的事儿之于贾玖跟贾倩贾清等女孩子家,又好比林家又要迎娶新夫人的事儿。

其中,又以贾家跟董家联姻一事最为劲爆,就连姑娘小姐身边的丫头们也难以抑制地窃窃私语。

冒牌货就是冒牌货,对于某些事情就是要比其他人的反应要慢一点。就好比说,贾玖就比较好奇林家的新夫人会是哪家闺秀,而贾倩贾清姐妹则跟贾家的那些丫头婆子一样,更关心贾家是否会跟董家联姻,虽然他跟别人关心的原因和重点并不相同。

虽然是因为高祖皇帝的缘故,董家小姐才会成为贾代善的妾,并且在死后还被贬低到了泥地里面,可无论如何,这出身是改不了的,哪怕他成了贾代善的妾,他也是董家的女儿。这也造成了另外一个尴尬的局面,那就是董家小姐进了贾家的门之后,董家人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宁荣街范围之内,甚至于连贾家的女孩子出嫁,也不曾向董家的铺子添置过任何的首饰,哪怕董家始终是宫廷供奉,哪怕董家至始至终都很得上面的心。

而造成这样的局面的原因,也仅仅是董家小姐成了贾代善的妾。因为董家小姐是妾,所以董家人做的首饰不能上贾家女眷的头。

在贾玖看来无论如何都不相干的两件事情,却是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束缚着董家也束缚着贾家。

如今,这个局面即将打破。

直到回到贾玖的屋子,贾清才道:“姑姑,您说,祖父会点头么?”

贾玖还没有反应过来,道:“什么?”

贾清道:“就是结阴亲的事儿啊。”

贾清当然是关心这件事情的。现在他们只是贾家的养女,如果贾家跟董家结了这门阴亲。他们就成了董家的外孙女儿。他们身上也流着董家的血,自然能够得到更多的照拂。如果贾家不愿意结姻亲,或者跟别人家里结了姻亲,也许他们最好的情况就是保持现状。不然,要是对方人家不愿意,他们姐妹两个也许会被打回原形。

为了自己的未来,贾清当然不愿意放过这次机会。

贾玖看了看对方,想了一会儿。道:“既然父亲一直都没有开过口,显然这样的事情不是我们这样的小女孩应该管的。不如我们先听听蓉儿媳妇的话再说?”

里面听见声音的秦可卿早就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了,听见贾玖这样一说,连忙道:“姑姑有什么疑难的事儿尽管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贾玖道:“怎么样?琮儿没有磋磨你罢?”

秦可卿道了个万福,道:“让姑姑挂心了。都说养儿方知父母恩,今日我才知道这话所言非虚。我们四姑姑有奶嬷嬷伺候着,倒是没有觉得闹腾,可琮三叔却是一刻都离不得人的。真不知道这半年来,姑姑是如何对付下来的。换了我。这就这么小半天的,就有些吃不消了。”

贾玖笑道:“这有什么的。现在你这样抱怨,等你自个儿有了亲骨肉,只怕恨不得天天抱着,一刻都不要奶嬷嬷跟你抢孩子呢。要我说,如今好的奶嬷嬷也难得。身体好的不一定性子好,性子好的不一定修养好。若是奶嬷嬷耍点子鬼,小娃儿吃了亏还说不出口,那岂不是冤枉?要我说,你进门也有两年了。有些事情更应该早早地准备起来才是。”

秦可卿笑道:“是,那侄儿媳妇在此就先谢过姑姑吉言了。方才我在屋里面听说姑姑有话问我,却不知道是什么事儿?”

作为一个晚辈,秦可卿当然不会挑贾玖的刺。哪怕这些话原来应该由自己的婆婆尤氏来说,而不是由这位已经成了外人的邻居家的未嫁女子开这个口。但是秦可卿不想得罪贾玖,一来是因为两家的交情,二来则是因为贾珍。跟贾玖关系好,他还有个地方可以避开贾珍,可要是得罪了贾玖。他又拿什么借口逃离贾珍的魔掌呢?自己的太公公本来就对自己有些不满意,如果让太公公知道自己的儿子对孙媳妇有念头,只怕太公公第一时间就会灭了自己。

秦可卿也不会说什么“谢姑姑关心,如今也只有姑姑疼我、会与我说这些”之类的话。如果他说了,他就不是秦可卿,而是史湘云了。这样的话,也就史湘云那种没心没肺之人才能够说得天经地义,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来说都很假。而且秦可卿若是真的说出口了,就有强调贾玖插手自己本来不该管的事儿的嫌疑,那样一来,贾玖就难做,秦可卿也会成为别人眼里的不识抬举之辈。

适当地转移话题才是正确地选择。

贾玖简单地将南安太妃带来的消息说了,这才道:“之前我也不知道这位董家老姨奶奶的事儿,对这两件事情更是没有心理准备。太妃一开口,我可是当场就傻了。”

秦可卿一面与贾玖往屋里走,一面道:“原来如此。姑姑是不知道董家,其实董家虽然代代都是宫廷供奉,可他们的旁支里面也出了好几位高阶朝廷命官。听说那位老姨奶奶的亲弟弟就官至布政使。如今董家还在任上的就有一位巡抚和三位知府,这还是在四品以上的位置上的。若是将老姨奶奶的事儿放在一边,但从这门亲事上来看,却是我们家高攀了人家呢。”

贾玖道:“那么,这位早夭的董家姑娘又是哪一房的?”

秦可卿道:“还能是哪一房的,就是那位董布政使的亲孙女儿。因为董布政使原来便是嫡幼子,本来就不需要继承家业,所以他们这一房的多是在外面做官。南安太妃口中的这位姑娘,应该就是布政使大人次子的长女,夭折的时候正好是十二岁,听说是赏雪不小心得了风寒没的。董家这一辈的女孩子原来就少,这位更是董家四房二老爷膝下唯一的女儿。知府太太前前后后生了六个儿子,就得了这么一个女儿,好容易养大了,却突然没有了,莫要说做父母的,就是上面的老人家也难受得紧。当年董家破例为这孩子举哀、将之厚葬一事,可着实让人在背地里嘀咕了好些年呢。”

贾清听了,立即去看姐姐,却见姐姐依旧坐得端端正正的,只得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继续在边上坐着。

贾玖想了想,道:“那依你说,董家如今的实力也非同小可喽?那你说说看,我们家与董家有没有结亲的可能?”

秦可卿停了一会儿,见屋里没有外人,便压低了声音道:“姑姑,依侄儿媳妇愚见,若是之前没有分宗的时候,怕是董家也不会愿意跟我们家结亲。我们家的事情太多,等闲人家可不敢领教。可如今姑姑家里已经分宗出来了,很多事情也与姑姑家不相干。如果董家愿意照拂两位表妹,如果去了的大叔叔与那位董家小姐八字相合,董家说不定会点头。”

贾清连连拍自己的姐姐,却被姐姐按住了手。

贾玖道:“可是我看老太太似乎很不高兴的样子。”

秦可卿道:“老太太自然是不会高兴的。不管怎样,先头的老太爷可是纳了董家的女儿为妾。虽然按照规矩,我们这样的人家也没有这个资格叫官家小姐入府为妾,可是人是高祖皇帝赐下的,就是老太太不愿意也没有办法。而且,如果这么亲事若是能够帮到那边,只怕老太太用不了多久就会点头。”

贾玖心中一动,道:“你是说大姐姐?”

秦可卿点了点头,道:“是的。姑姑,董家一直是宫廷供奉,哪怕他们家有好些子弟凭着自己的本事走到了四品以上的位置,可是这宫廷供奉才是他们的根本。这百十年的经营,董家在宫里的能量绝对不是薛家能够比的。只要有人在老太太耳朵边上说一句,只怕不用人专门去游说老太太,老太太也会逼着叔祖点头。”

大家结亲,为的就是结盟。如今董家掌握着实权,有能够在贾元春进宫一事上提供帮助,甚至连贾元春进宫以后都能够照拂到,这样的盟友可不多见。莫要说一心想拉拔小儿子的贾母,就是贾元春也不会放过董家这样的好助力。

曾经在宫里呆过的贾元春当然知道这门亲事能为他带来的好处,可是他又不得不顾忌贾母的心情。如果他出门去跟贾母说了,只怕会给贾母留下坏印象,让贾母对自己存下心结。

虽然说舅父说了要送自己进宫,可是现在的自己就是进宫了,最多也不过是个小小的才人而已。这样的自己还少不了家里的扶持,就是董家跟贾家真的结亲了,还少不得要祖母出面为自己说项呢。

24

风慢推窗漏,日薄灯影愁,绣鞋斗裙风,却是人心堕。

从贾母那里回来,薛宝钗就心神不定,再回到家里一看,屋里黑漆漆的,母亲与哥哥都不在,只留下一个空落落的院子与他。

薛宝钗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母亲今日带着薛蟠出去相亲了。这也是从前朝传下来的的风俗之一。毕竟婚姻不仅仅是两个家庭的事儿,也是小两口两个人的事儿。日子是要小两口自己过的,如果双方看不中意,那日后便是一桩大灾难。所以,即便薛蟠和王熙凤是表姐弟,还是要按照风俗在定亲前见个面,吃个饭。如果薛蟠对王熙凤满意,就送上金簪,如果不满意就送绸缎;而王熙凤若是对薛蟠满意,就可以送上自己亲手做的针线,好比说扇套、香袋什么的,如果不满意,折一枝花送给对方便是。可实际上,王熙凤并没有送花的权利,除非他愿意出家为尼。

虽然说面子上薛宝钗是闺秀的典范,可是他的心里也是很有主意的。比方说,他敢把自己的屋子弄得跟雪洞一般,又比方说,现在他对这相亲的旧风俗也相当的不屑一顾。

都是亲戚,何苦要弄这么些虚礼来!为什么一定要在外面见上一见,自家亲戚,一家子去王家吃个饭,到时候再见上一见不是更好?或者让对方找个借口来贾家,再让自己的哥哥跟对方打个照面不是更好?

一想到哥哥相亲的对象是王熙凤,薛宝钗就隐隐心塞。

也许薛家的每一个人都不把人命当一回事情,也许薛家的每一个人都坚信银子能够解决很多问题,但是这并不等于说薛宝钗会跟王熙凤一样,认为天大地大我最大就是皇帝老儿都比不上我。王熙凤会说出“就是告我们家谋反也是不妨的”,可在薛宝钗的心中,这句话就等于把舅舅送上了断头台。

王熙凤的倚仗也不过是王子腾,他认为王子腾一辈子都不会失宠于君王,可薛宝钗却很清楚,在王熙凤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王子腾的日子只怕没有多久了。他能够做的,就是在王子腾倒下之前,为他们薛家争取到更多的好处。

这样想着,薛宝钗便对薛蟠的这桩婚事非常不看好。在他的眼里。他已经是王子腾的外甥女儿了,薛家不用跟王家再联姻一次,可是如今,为了取信自己的舅父,自己的哥哥必须娶王熙凤那个搅家精。这叫薛宝钗简直无法忍受。

说到底,薛宝钗也只是一个小女孩,为自己打算是天经地义的事儿。跟王熙凤这样,谁娶了他都是将一个大麻烦娶进了家门,就是皇子也不会愿意接手这样的女人,更不要说是薛宝钗了。

如今,薛宝钗只是恨自己知道得太晚了一点。如果他能够早一点知道的话,他一点会竭尽全力地阻止这门亲事。

当薛宝钗刚刚听到王熙凤在梁相府上大放厥词的时候,说他不恼怒是假的。如果贾玖早一点告诉他的话,他们薛家也不会落到这样尴尬的地步。可如今,他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结婚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再怎么说,就是说媒成功之后的六礼全部走下来也要一整年的功夫,甚至有的人家会拖上三四年。一个女孩子,十五岁议亲,十七八岁方才出嫁很正常。如果在说媒之后短短一年之内把人娶进门那才叫笑话了。除非是迎娶继室,否则没有人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全套流程赶下来,那会被人怀疑新娘子是否失了贞洁。

一想到婚礼的繁琐和拖沓的时间,薛宝钗的心中就有了主意。既然他们薛家没有这个底气退亲,他们也可以拖。拖上个三年五载的都不是问题,太早把人娶进门才有轻视对方的嫌疑呢。

心中计议已定,薛宝钗再度将目光转向了屋外。

这太阳都已经下山、外头都已经掌灯了,为何母亲和哥哥还没回来?

心中有事。薛宝钗已经顾不得他的脚下的鞋子露了一个头出来。在屋里又转了好几圈,这才听到门外有声音,薛宝钗连忙迎了出去。

只见院门外,薛蟠扶着母亲下车,口中还嚷嚷着:“妈,没想到表姐这么漂亮。宫里的娘娘也不过如此吧?舅舅真的将表姐许配给我了?我不是做梦吧?”

薛姨妈道:“你素来是喜欢好颜色的,如今可满意了?”

薛蟠傻傻地摸了摸后脑勺,道:“妈,不是说娶妻娶贤纳妾纳颜么?就是他长得不够漂亮,只要对妈和妹妹好,我就敬着他。”

薛姨妈笑道:“那如今岂不是遂了你的愿了?凤丫头模样好,性子也好。若不是出了事情也轮不到你。等人进门了,你可要好好地待人家。”

薛蟠连连点头,笑得跟傻子一般,看得出来迎接母亲和哥哥的薛宝钗心中叹气不已。

薛宝钗知道自己的这个哥哥的,虽然混了些,可对自己人却是极好的,眼下看起来他对王熙凤满意得很,很有些将王熙凤放在自己的心里的模样。如果这门亲事成了,对薛家将是一个无法承受的打击;如果这门亲事不成,那对自己的哥哥何尝不是一种伤害?

只是他不能不说。如果他不开这个口,那才会毁了薛家。

这样想着,薛宝钗脚下略略顿了一下之后,便快步上前,拉住了母亲的另一只手。一家三口进入正房,薛姨妈和薛蟠的脸上还犹带喜色,看着这样的母亲跟哥哥,薛宝钗就更加为难了。

只是无论多难,他都必须将事情告诉自己的母亲和哥哥。

薛宝钗道:“母亲,您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舅舅要把凤姐姐许配给哥哥?”

薛姨妈非常惊讶,他今天非常开心,儿子的婚事定下了就等于了却了他一桩心事。而且王熙凤又是他的娘家侄女儿,将来又是婆媳,背后又站着王家,试问这世界上哪里还找得出比这门亲事更让他满意的婚事来?

也许他女儿的婚事会是跟这件婚事一样让他满意?

脸上犹带笑容,薛姨妈心中虽然奇怪,可还是回答了女儿的疑问:“这个我们之前不是讨论过了?你凤姐姐到底没有亲生父母,你舅舅怕你凤姐姐没有长辈照顾、到别人家里去会吃亏,这才亲上加亲……”

薛宝钗猛地抬起了头。道:“没有长辈照顾?难道舅舅就不是凤姐姐的长辈了么?只要舅舅一直飞黄腾达,还有谁敢欺负凤姐姐?”

薛姨妈吃了一惊,这才看清楚女儿惨白的脸,当下便跳林琅起来:“好孩子。发生什么事情了?快告诉妈啊。”

薛宝钗摇摇头,慌得薛姨妈拉住了女儿的手,道:“好孩子,你怎么说话只说一半呢?你不说,岂不是让妈更担心?”

薛宝钗咬着唇。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妈,今日南安太妃、南安王妃与东平王妃过府拜会这府里的老太太,带来了几个消息。从他们的口中,女儿才知道舅舅将凤姐姐许配给哥哥的原因。”说着就如此如此地形容了一番,又道:“当时女儿也不敢相信凤姐姐会说这样的话,故而特地拦住了二妹妹。谁想到二妹妹也是这么说的,甚至那天簪花会上一回来就把这事儿当成新闻与浣纱馆的两个说了。只叹女儿没有跟他们打好关系,不然,也不会……”

薛宝钗是不知如何说下去,薛姨妈却是眼前阵阵发黑。他大叫一声:“哥哥,你害得妹妹好苦啊!”当即就咕咚一声栽倒在地,慌得薛蟠和薛宝钗连忙扑过去叫妈。

薛宝钗到底是薛宝钗,刚开始的时候慌乱了一点,可稍稍冷静下来之后就立即张罗着让婆子将薛姨妈背进了屋子,又派人去请大夫。

等薛姨妈在床上哼出声,大夫也说了没有事情之后,薛蟠薛宝钗兄妹两个这才略略安心。

在薛姨妈的床榻前,薛蟠终于有心情问自己妹妹了:“好妹妹,方才你说的我还没有听明白呢。你快与我说道说道。”

薛宝钗叹了口气。低声道:“谋反乃是十恶不赦的罪名儿,莫要说我们这样的人家,就是皇子太子也没有好下场。不说别人,就说那老义忠亲王。不就是挨着谋反的边儿,丢了太子的位子,全家都被关在了平安州么?”

薛蟠点点头,道:“这个我知道。当初老义忠亲王还跟我们家定了棺材呢,结果坏了事儿了,没用上。这东西至今都存在我们铺子里面呢。”

薛宝钗道:“是啊。作为太上皇的亲生儿子,又是名正言顺的太子,老义忠亲王尚且落到这样的下场,你说,如果这坏事儿的人是舅舅家呢?”

薛蟠差一点跳起来:“那岂不是说,我们,还有这府里都逃不掉了?”

薛宝钗道:“虽然说谋反罪不及出嫁女,可如果有人说我们家提供了钱财,是从犯,只怕我们家也逃不掉。倒是这府里,他们已经分家又分宗了,就是舅舅有事儿,也不干他们的事儿。”

薛蟠晃了晃脑袋,道:“可是不对啊。如果舅舅真的坏了事儿,早就下大狱了,可是我们舅舅还好好的做着官儿呢。没事儿没事儿。”

薛宝钗摇摇头,低声急道:“我听见南安太妃亲口这样说的:‘……我原以为府上跟王家退了亲是府上将军大人左性儿,如今看来,却是令郎有先见之明。这个王熙凤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文武大臣的面说出这样的话,可见王家是长久不了了。而且这样一个连起码的规矩都不知道的货色,若是真的娶进门来,那岂不是闹得全家都不安宁……’哥哥,你听明白了没有?舅舅家是要倒霉了,而且事情还是从凤姐姐身上起的。舅舅将凤姐姐许配给我们家,不是为了我们好,而是把凤姐姐推开把自己给摘出去。”

薛蟠当即就跳了起来:“妹妹,你是说,舅舅家不好了?”

薛宝钗道:“是的,哥哥,按照南安太妃说的,现在上面不动舅舅,是因为边关的将领有好些是舅舅带出来的。等上面把军权收回去,舅舅绝对落不到好。王家已经败落在即了。”说着就留下了眼泪。

王子腾是薛宝钗的亲舅舅,说薛宝钗对王子腾没有感情那是假的,至少薛宝钗的爹一直没有妾。很大的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王子腾的关系。王子腾位高权重又得皇帝的信赖,薛宝钗的老爹需要依靠这个大舅子的权势,自然不敢纳妾让妻子难受,尤其是王子腾是个重情又在乎两个妹子的人。可要说薛宝钗对舅舅有很深的感情。那也是假的。毕竟他长这么大,也不过见了这位舅舅几次而已,虽然薛家得到了王子腾的不少好处,可是薛家也不是没有付出,更不要说薛宝钗本来就是个冷的。

但是王子腾倒下对薛宝钗、对薛家绝对没有好处只有坏处。没有了王子腾。薛家就少了最大的一座靠山,而薛家的偌大财产也只会成为催命符。

以前贾史王薛并称金陵四大家族,贾家、史家、王家都是薛家的保护伞,可是现在,贾家分宗了,自己的姨妈也被关了起来,史家的两位侯爷早就跟其他三家离了心,如今王家再倒下,又有谁能够庇佑他们薛家、庇佑他薛宝钗呢?

想到自己将来即将面对的困境,薛宝钗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更是恼恨上了王熙凤。

倒是薛蟠,他对王熙凤很中意,今日有送了金簪,可以说,等媒人下了定,王熙凤就是他板上钉钉的媳妇儿了,听见事情是因为王熙凤而起的,当下心中有些不忍,道:“那位太妃真的把所有的事儿推给凤姐姐了?凤姐姐才多大?要到九月里才及笄吧?他自幼没了父母跟着叔叔婶婶过活,一个女孩子家又能够懂什么?”

薛宝钗一愣。却见哥哥甩着手道:“妹妹,妈这个样子我不放心。你带着人守上半夜,我先回去躺躺,后半夜来换你。”说着就出去了。

薛宝钗愣愣地看着哥哥出去了。这眼泪更是止不住地往下淌,却不知道薛蟠的心里也不好过。

薛蟠这个人虽然混,其实很重情,这跟薛宝钗相反。薛宝钗是个冷情冷性的人,却是面面俱到处事周全,而薛蟠虽然是很混。对自己在意的人还是很好的。

在薛蟠的心中,王熙凤差不多已经是他的媳妇儿了,作为男人他当然要护着对方。王子腾是他的舅舅,自己顺着对方些也就是了,但是要他做什么孝子贤孙的,他也做不到。毕竟他姓薛,不姓王。可是他也知道,如果王熙凤真的进门了对家里不好,甚至这门亲事也是舅舅舅母为了把麻烦扫地出门这才算计了他们家。

薛蟠重情,所以被舅舅舅母算计了,他心里比薛宝钗更难受。这一晚上他说是先回去躺躺,可实际上却是根本没办法阖眼,等到了后半夜,他没办法继续躺下去,便胡乱抹了一把脸,来到母亲的屋子里。

薛蟠走的时候,薛宝钗淌了会儿眼泪,后来却是默默地坐在母亲的床沿上想着心事。这会儿看见哥哥青着眼睛出来,他这才明白,自己哥哥其实也很不好受。

薛蟠看了看床上,低声对薛宝钗道:“好妹妹,妈不要紧吧?”

薛宝钗刚要开口,却见床上薛姨妈睁开了双眼,口中道:“蟠儿,是我害了你啊~”

薛蟠道:“妈,凤姐姐的事儿真的这么厉害?”

薛姨妈流着泪点了点头。

薛蟠道:“妈,我知道自己是个不成器的。但是在我心里,妈和妹妹比凤姐姐重要多了。就是那个凤姐姐再漂亮上十倍一百倍,只要他碍着我们家,我一样不要他。妈,我们跟舅舅说说,这门亲事罢了罢。”

薛姨妈摇了摇头,道:“你道你舅母为何要在外面的茶楼里面见面,就是要看着你在众目睽睽之下把簪子送给凤丫头!如今大家都知道你对凤丫头满意得紧,这会儿又来退亲,只怕世人不会体谅我们被欺瞒的苦衷,只会数落我们的不是。那个时候,我们家也完了。”

薛蟠皱了皱眉头,道:“也就是说,我们只能咬牙应下了?”

薛姨妈道:“是,我可怜的孩子,都是妈害了你。如果不是妈太过相信你舅舅舅母……”

薛宝钗道:“妈,事情还没有到那一步。我们是不能退亲,但是我们可以拖着。横竖哥哥如今也小,拖个三年五载的,等哥哥二十岁了再迎亲也是不妨的。如果这期间凤姐姐出了什么事儿,那就不是我们的过错了。”

薛姨妈道:“可是你舅舅舅母那边……”

薛宝钗道:“妈,谁家娶媳妇不是前前后后要折腾上好几年的?时间拖得越长,女方也越是有面子,这是约定成俗的事儿。横竖凤姐姐要到下个月才及笄,哥哥更小一点。我们就是拖着,难道舅舅还能够说什么了不成?他们不仁我们不义,既然他们做了初一,我们就做了这十五又有何妨?”

薛姨妈道:“可是我就怕你舅舅会着恼……”

薛宝钗道:“妈,道理也好、礼法也好,都在我们这边,就是舅舅着恼又如何?就是舅母责问,我们也有话说的。只是按照太妃所说,只怕接下来舅舅家会忙乱上一段时日,我们是不是该找个人家倚傍着?也省得有人将我们家当成了自家的钱袋子,上面勒索财物。”

薛姨妈道:“对对对,这是最要紧的。好孩子,你有什么主意没有?”

薛宝钗迟疑了一下,道:“妈,看起来舅舅家这两年是不行的,外面的人家我们也不熟,女儿看着,我们家对着二妹妹一家子怕是要软和些个才好。”

薛姨妈一听,立即摇头:“快别提他了。你可知道你舅舅在簪花会上被他给打了,面子里子都没有了。”

薛宝钗道:“妈,就是因为他敢跟舅舅打这一场,女儿才这么看重他。您想,舅舅是什么身份,天子的心腹重臣。他连舅舅都打了,甚至还能够让太妃夸奖他,可见他不仅仅是占了道理,他背后有人也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因素。”

薛蟠道:“他后面有什么人?”

薛宝钗道:“这个如今我还不是很清楚,只是我听说,董家有意跟这府里结个阴亲。”

“结阴亲?”

薛姨妈和薛蟠面面相觑。

死者为大。同理,结阴亲可是一件比一般的婚事还需要慎重考虑的事儿。活人娶亲,如果不满意了,可以退亲、可以休妻,甚至还可以让人病逝,可是阴亲却不一样。古人甚至相信,阴亲结得不好,不但会影响两家未来的运势,就是已经死去的人也会作祟。

况且,贾瑚又是贾赦的嫡长子,如果他娶林琅阴亲,董家就是贾赦的亲家,而董家的实力可不容小觑。

薛姨妈有些不确定地道:“宝丫头,你说的董家该不会就是宫廷供奉的董家罢?这事儿之前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呢?”

薛宝钗点了点头,道:“就是他们家。这话儿还是从南安太妃的嘴巴里面出来的,想来是不会错的。我们住在这后头,又是客人,能够接触的,除了老太太也就他们家的几个姑娘,这样的事儿我们迟迟没有得到消息也不稀奇。”

薛姨妈点点头,道:“结阴亲的事儿虽然跟我们没有关系,可要是我们能够得到好处就好了。不说别的,就说董家在宫里的体面,那就是这么多的皇商之家里的头一份。若是他们能够帮我们说句话,那比什么都强。”

薛宝钗道:“女儿也是这么想的。就是不能在这两年内拿回皇商的招牌,若是能够成为董家的供货商也是好的。”

薛姨妈点点头,道:“那既然这样,你先想办法跟那个二丫头打好关系。”

25心惊

在薛姨妈看来,要跟别人打好关系,就必须拿金钱开路。他一贯以来都是这么做的。比方说以前在南面的时候逢年过节就给哥哥姐姐送上丰厚的节礼,薛蟠出事儿的时候他也往王家和贾家送了不少礼物,薛蟠的事情解决了他又往王家送了厚厚的一笔节礼。

对于薛姨妈来说,金钱是万能的。

看着母亲又要张罗着这个那个,薛宝钗连忙拦住了他:“妈,你这是做什么?”

薛姨妈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会儿倒糊涂起来了?这重阳节可没几天了,不想办法张罗出一份体面的节礼,人家会怎么看待我们?”

薛宝钗笑道:“妈,你难道忘记了么?我们家往这府里送东西从来是有旧例的。只是往年都是姨妈收了,如今交到这府里大老爷当家,我们只管送到大老爷手中便是。表姐眼看着就要进宫去了,他那里也不能薄待了,不然等表姐起来了却记着我们今日的失礼反而不好。我们都已经做了这许多年了,哪里就差了这么一时半刻的?不如按照旧例减个一成两成的给表姐送去,算是全了往日的情谊。至于二妹妹那边,二妹妹年纪小,就是送了银钱他也没地方使去,只能摆在屋里看着。这些日子下来,女儿冷眼看着,二妹妹是个看重钱财的没有错,可是他也是个不缺银钱的,就是外面送了首饰与他,他也不过是拿来压箱底。女儿看着,拿金银财物送他,只怕他还看不上,不如在送上金银之物的同时,也淘弄些这里面不常见的玩意儿。纸风车、竹蜻蜓、草编的蚱蜢,只要捡那风雅有趣的,自然能讨他的欢心。”

薛姨妈连忙道:“对对对,你不说我都糊涂了。虽然经历了这么多,他们家的实力大损,可是对于大房来说。他们不但没有损害,反而钱财得了、名声也有了,甚至还博得了京里的同情,连二丫头也有机会出去了。他们家背后已经站着张家了。如今再跟董家联姻,日后再让琏二娶个名门闺秀,说不得他们家就抖起来了。在他们起来之前,我们就先下注,等他们家起来了。我们还能喝点汤。”

薛宝钗道:“不止二妹妹,还有浣纱馆的两个,虽然他们是养女,却也是这府里的姑娘,将来结了阴亲,他们就更加名正言顺了。既然做就要做全套,我们已经付出这么多了,也不差他们这两份的,只要比二妹妹略减一点便是。而且这两个也好打发,尤其是那个妹妹。就几次表示他爱钱。我们家什么不缺,就不缺这个,金银首饰、新打的金银镙子,都是易得的。反而比那些珠玉首饰更容易张罗些。”

薛姨妈点了点头,道:“好孩子,幸亏我这身边还有个你,你素来是周全的,这事儿就交给你了,务必要将他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这样的事儿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薛宝钗照旧应下。

其实现在的薛宝钗也只是十个虚岁而已。哪个孩子在他这个年纪不是在父母怀中享受着娇宠?就是原著里的林黛玉,虽然父母双亡,虽然寄人篱下,虽然贾母并没有好生教养他。可是贾母对林黛玉其实也是相当娇惯的,就是自己的两个亲孙女都比不过他。唯有薛宝钗,早早地告别了自己的童年,早早地开始接触外面的事务,早早地开始了属于宝姐姐的生涯。

这是薛宝钗的幸运,也是他的不幸。幸运的是。他可以接触到其他女孩子不能接触到的东西,不幸的是,经历过这些之后,他再也不是普通的小女孩。别的小女孩可以跟史湘云一样口出无状,也可以跟林黛玉这样拿着贾宝玉撒性子,但是薛宝钗却不行。他必须做到完美周到,似乎他的完美周到是必须的,一点点的过错就会被人口诛笔伐骂作奸雄。

贾玖不喜欢薛宝钗是因为薛宝钗的左右圆滑,贾清不喜欢薛宝钗是因为薛宝钗坑人的本事。可是无论他们哪一个都在心里承认,如果易地而处,他们都做不到薛宝钗这样周到。换而言之,无论贾玖和贾清有没有意识到,其实他们在心里是把薛宝钗当成劲敌而防范的,因为他们很清楚,只要给薛宝钗一个机会,薛宝钗就能够做得非常漂亮,并且踩到他们的头上去,甚至能够踩着他们上位还让他们说不出话儿来。

贾玖跟贾清不会防范林黛玉,因为林黛玉即使有这个机会也不会选择用伤害他们的方式往上爬,可是薛宝钗却是一定会让自己成为唯一能够上去的那一个。这也是他们心中宝姐姐跟林妹妹最大的不同。只是这么一点点的区别,就让薛宝钗在品德上硬生生地低了林黛玉一头。

倒是薛蟠,到现在还在挂念着王熙凤呢。虽然心里很清楚放弃王熙凤是对薛家也是对自己最好的选择,可是再一想到王熙凤现在已经一只脚进了薛家的门,又要被自己母亲和妹妹的算计硬生生地耽误了青春,这心中便有些不忍,在椅子上七歪八扭地不自在了半天,这才听他道:“妈,妹妹,凤姐姐那边,我们到底对不起他,是不是补偿他些个?”

薛蟠一开口,薛姨妈倒是愣了愣。对于王熙凤这个侄女儿他是喜欢的,可是王熙凤还没有重要到越过他的儿女去。说得更明白一点,薛姨妈讨好王家讨好贾家,最根本的就是为了他的两个孩子薛蟠和薛宝钗,比起薛蟠和薛宝钗,王熙凤他算个球。

之前不知道也就算了,如今知道了王熙凤是个祸害,薛姨妈恨不得这会儿王熙凤就暴毙了,这样就不会拖累他的儿女了。不要说王熙凤本人了,就是他自己的亲哥哥亲嫂子,薛姨妈这会儿心中也有气呢。

薛宝钗看了看薛姨妈,这才道:“哥哥,这事儿我们可不是我们能做得。你看舅舅和舅母,凤姐姐还是在他们跟前养了这么多年的,出了事儿,舅舅舅母还不是想着早早地让他出了门?我们之前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既然知道了,又为何要做多余的事儿?若是惹了上头。只怕我们拿回招牌的事儿就遥遥无期了。”

薛姨妈心中一动,也道:“好孩子,我知道你素来是心软的,待自家人也好。可是这事儿可怨不得我们。也怨不得你舅舅舅母,是那凤丫头太不知道好歹,这眼看着就要及笄的人了,却是连起码的逆谋大罪都不知道,这样的人也只会给家里惹麻烦。你看你舅母。对凤丫头不好么?就是亲事也是先紧着他,先是让你姨妈为之活动,将凤丫头许给这府里的琏儿,那是个能继承爵位、将来是躺着享受的人呢。若是不疼他,将他许给了珠儿,直接将他许给了珠儿岂不省事儿?”

薛蟠总觉得有些不对,却说不过自己的母亲与妹妹,只得哼哧哼哧地坐在一边生闷气去了。

自己怎么娶个媳妇儿也这么难呢?他也不要对方跟自己一条心,也不指望着对方能够觉得自己样样好儿来,只要对方能够替自己孝敬母亲照顾妹妹就成了。好容易找到一个。却是面上好看,私底下却是一团糟的人,还退不得亲。可就这样一直拖着,薛蟠也有些不忍心。

到底这是耽误了人家的青春呢。

一向没有什么脑子的薛蟠这下子也烦恼了。

倒是薛宝钗,跟母亲达成一致之后便布置开来。既然他们已经知道了王熙凤的事儿,自然也不愿意这么个搅家精进门,所以王熙凤的生日他们理所当然地视而不见了。哪怕今年王熙凤正好十五岁,要举办及笄礼他们也只是叫人随便送了两样东西过去。

倒是贾玖跟贾倩贾清这边,薛宝钗细细地每日准备了六色礼物,其中贾玖的四样是金银财物两色别致的小礼物。而贾倩和贾清这边就是很单纯的金银珠宝了。

贾玖倒是非常意外,见薛宝钗特特地送了这几样东西来,当时就愣了:“宝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薛宝钗笑道:“重阳节礼啊。这是我们家的铺子上新得的。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二妹妹就留下顽罢。”

贾玖笑道:“我这里还没有东西给宝姐姐呢,倒是让宝姐姐先送东西与我了。”

薛宝钗道:“我们是客,当然是我们先送。”

贾玖打开看了看,道:“哟,这东西份量可不轻呢。”

薛宝钗道:“二妹妹。这东西对于一般人家来说确实不轻,可对于府上,也不过是件玩意儿罢了。如今我们家也只拿得出这个,倒是请二妹妹莫要嫌弃才好。”

贾玖笑道:“那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送宝姐姐的,只有自家酿的葡萄酒,送了郡主并京里的这些闺秀之外,也就剩下那么两瓶。宝姐姐若是不嫌弃,就带回去尝尝,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罢。”说着就叫人去取葡萄酒。

过了一会儿,小红果然抱着两只青花瓶子进来了。

贾玖道:“蛋壳瓷虽然花不了几个钱,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得的。这个原是我事先留着自己吃的,用的瓶子简陋了一点,宝姐姐莫要嫌弃才好。”

说事先留下的也不过托词,就是薛宝钗自己也知道,如果贾玖拿蛋壳瓷装的葡萄酒给自己,那就等于得罪了整个京师里的闺秀。那种包装的葡萄酒薛宝钗可不敢拿,倒是这种的,他拿得心安理得。

薛宝钗笑道:“看妹妹说的,妹妹亲手酿的葡萄酒,京里哪家闺秀不喜欢的?我原来就有这么个念头,只是不好意思跟妹妹开这个口罢了。”

又说了几句闲话,薛宝钗便告辞往浣纱馆去了,自然,贾倩和贾清姐妹也有礼物相送,而且还都是吃食。

晚间的时候,贾倩贾清姐妹就过来了,贾清便问贾玖:“姑姑,您说,宝姑姑是什么意思?冷不丁地送了那些东西来,我粗粗地算了算,那一盒子六色礼物,怎么也要一二百两银子呢。”

贾玖刚想说薛家送给他东西份量也不轻,可话到嘴边,却还是咽了回去。礼物到底价值几何,在贾玖看来还是其次,没有必要在这个上面跟两个小辈攀比,现在比较重要的是,薛宝钗为什么突然送了厚礼来。

贾玖想了想,道:“倩儿。这事儿,你们是怎么看的?”

贾倩轻声道:“姑姑,在侄女儿看来,宝姑姑之前对姑姑也寻常。以前遇见大节的时候,也不过是送了几样自家做的吃食而已,这次送了这样的礼物来,怕是因为董家的关系。听南安太妃说,董家在宫里很有些体面。怕是宝姑姑家里打着董家的主意,希望我们能够帮忙说项呢。”

贾玖摇摇头,道:“这事儿我们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听见,父亲也没有提过,也未必有这么一回事情,也许只是谣传也未必。”

贾清道:“就是谣传又是如何?横竖与我们不相干。”

贾玖叹了口气,道:“如果这么简单就好了。这事儿可不是我们一家的事儿,那董家不但得宫里的青眼,就是族里也很有几个高官。这样的人家,若是得罪了他们去。只怕父亲和哥哥都落不到好儿。”

贾清道:“不是说我们的亲祖母是他们家的女儿生的么?不如我们想办法跟他们联络一二?”

贾倩摇了摇头,道:“妹妹,这事儿可不成呢。毕竟人家家里还没有肯定我们,若是我们这就巴上去,就是他们心里不恼,也会看低了我们。”

贾玖道:“是啊。我宁可日后有几个小伙伴了,小伙伴家里举办簪花会的时候把你们带上,然后一点一点地接近他们,也不要这样冷不丁地凑上去。这套规矩可不能乱。”

贾倩沉默了一会儿,道:“姑姑。既然祖父没有说过要跟董家结亲的事儿,那南安太妃为何突然当着我们的面说这个?是不是外面发生了我们不知道的事儿?”

贾玖一听,忽的下站了起来,在屋子里走了几步。道:“你的意思是说,有人想要让董家以为是我们在算计他们,故而用了这样下作的手段。他们想激怒董家,让董家对我们家动手?”

贾倩没有开口,可是他的神情却清晰地表明了他的态度。

贾玖跌坐在边上的绣花墩上,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贾清道:“姐。那你说说看,会是谁家在陷害我们?”

贾倩想了想,道:“只怕是谁家都有可能。不说我们与二房那边的恩怨,就说这国库亏空一事,我们家是还上了亏空,可是别人家里多有欠着国库银子的。在那些还欠着亏空的人家家里,只怕我们是故意将他们放在火上烤。他们可不管我们过去被下面的奴才拿走了多少银钱,也不会管那些奴才们如何欺上瞒下的事儿。他们只会知道我们家还了亏空之后,朝廷开始注意这事儿,让他们给万岁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贾清看了看贾玖,又道:“那姐,你说说看,他们会怎么动手?”

贾倩想了想,道:“也许,也许他们会让二叔去某些比较容易出事儿的位置,比方说,边关什么的。”

贾玖道:“可是明算科出来的官吏都是从八品九品的小官开始做的。军中主簿虽然品级低,可胜在有军功可拿,是个往上升的捷径。如果是做文官,一来我们家在外面没有多大的势力,二来文官招收幕僚多是找进士科的人,明算科跟明经科出来的多有不要的。如果不去边关,哥哥又去哪里找个升迁快的位置呢?我们家如今也就只有一个空头的爵位呢,要人人没有、要路子路子没有,人家既然用阳谋,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先看看罢。哥哥是张家的亲外孙,这事儿张家不会不管的。”

贾玖没有办法,贾倩和贾清就更加没有办法了。可就是知道这里面有不对劲又如何?他们连脸上都不能带出来,还要在长辈面前做出欢喜的模样,也不能让人看到他们脸上带出忧愁之色,不然,在贾琏赴考的当口,露出这样的神色就是不识相、有诅咒贾琏考不中的嫌疑了。

九月初,贾家最大的事情就是贾琏赴考的事儿了,就是贾母也破例将贾琏叫到跟前好生叮嘱了几句,无非是考不考得中没有关系,重要的是身体要紧。

贾珠的死让贾母心有余悸,如今贾琏是他仅剩的成年的孙子,贾母就是再疼爱贾宝玉也不会说指望着这个孙儿死了给贾宝玉腾位子。贾母还没有心狠到这个地步。

也许他不在意儿媳妇们的死活,但是他绝对不会不在意自己的亲孙子的性命。贾琏跟贾宝玉一样,都是贾母的亲孙子,就是偏心,贾母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哪怕他对贾琏是否考中一点信心都没有。

01贾琏醒

贾琏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拎着精确丈量过的篮子,穿着妹妹和侄女儿特地为他做的好几层的单衣,在家人的期盼下进了贡院的大门。

作为贾家的男丁,贾琏如何不知道家里人跟张家的不同。如果是贾母做主,只怕他也只能捐个官儿,然后在家里给别人跑腿,做些管事们做的事儿。可他的亲外祖家却是不同的。

贾家的观念是,给朝廷做官还不如捐官之后在家里呆着,不但舒舒服服的安享富贵,还不用去外面风吹日晒地受苦。贾家大部分的人,包括贾琏自己也是这样想的:捐个官,然后在家里窝着,等有机会的时候再想办法往上面爬。

而张家的观念是,机会是不等人的,只有自己努力才能够抓住机会。张家对贾琏的要求是,如果不能做到十年寒窗苦、不敢走进士科,那就去考明算科明经科,哪怕是做个小吏,也比在家里呆着强。所以张家的子弟,只要年纪到了、学问到了、功课也差不多了,都会去考场上转个几回,然后出来做官、在官场上打滚、在官场上抓住一切机会,而不是坐在家里等机会。

贾琏从来就没有想过家里等来的机会跟官场上抓住的机会有什么不同,可是经过外祖家的扫盲之后,他才明白,原来他坐在家里最后能够落到他的身上的机会往往是别人挑剩下的,而且即便是人家挑剩下的,这种几率还是非常非常小,小到了完全对不起等待所花费掉的时间。

而在官场上抓住的机会呢?就是贾琏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升官的机会本来就来自与官场,守着官场就等于是守在源头,自然这机会比守在家里要多得多。但是,官场这么大,大大小小的官吏加起来有数千人,可是每次放出来的官位就那么些个。粥少僧多,大家都在抢。上面的人不要了,才轮得到下面的官员,下面的官员拿不了才轮得到候补的官员。跟贾家的那种等法,等个十年八年的。未必能够等到一次机会,可如果有这十年功夫,就是光熬资历,凭着他的家世也足够他从八品九品熬到正六品的位置上了。如果这期间曾经立过什么功劳,那升上正五品自然是妥妥的。

贾政的工部员外郎也是正五品呢。

想到自己在十年之后。二十**岁的年纪就跟贾政平起平坐,贾琏走向贡院的脚都带着风。

以前不知道的时候,贾琏尚且嫉妒贾珠、看贾珠不顺眼,如今知道贾政一家子其实是鸠占鹊巢、占据了自己家的一切,那个堂哥更是夺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监生的资格,贾琏的心里会好过才怪!

贾琏如今也才十八个周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如果是贾母和贾赦,那是他的亲祖母、亲生父亲,就是真的委屈了他,他也只能低下头往肚子里咽。可分宗之后,贾政就是外人,如果他敢对他有一个不字,贾琏就是不敢唾到贾政的脸上去,也敢让下面的小厮给贾政使绊子。

抱着要给自己争一口气的念头,贾琏坐进了考场。

说实在的,贾琏对经史子集真的不熟,他不过是突击了半年,重要的篇目每天来个二十遍罢了。可是当不得张家人会猜题。就是张家人没有在礼部和吏部混的,可是他们还是把这明算科的考题猜了个**不离十。就是偶尔遇到没有猜中的题目。贾琏也根据自己的印象写了,没有留下空白。

至于后面的术数,也许贾琏天生就会这个的吧,他对数字还是有几分敏感度的。几个题目都做得不错。

当阅卷官看到贾琏的考卷的时候,他的反应便是:对经史子集熟悉度一般,账倒是算得不错,就是这字太烂了,在六部根本就拿不出手,还是放到军队里面去吧。给那些大老粗们写个家信倒是可以的。

就这样。不用别人动手,贾琏就被划到了军队里面去了。让那些已经做好准备的人不免有些怅然他们少了一次练习手腕的机会。

在考场里面关了九天,顶着一身让人退避三舍的味道爬上自家马车,贾琏灌了一大口马车里面温着的、妹妹亲手熬的、一点都不油腻的鸡汤就躺下了。他甚至连被下人背回自己的屋子的概念都没有就那样睡着了,一睡就是三天。

明算科虽然不比进士科体面,可是该受的罪却是一样都不少。

等贾琏醒来的时候,就看见他的小厮旺儿大叫一声:“二爷醒了!”

外面立即就有脚步声哒哒哒地远去了,过了没多久,就看见父亲和妹妹侄女儿都来到了他的床前,贾琏看得明白,父亲的鬓角居然比之前更多了几丝斑白。

贾琏还没有反应过来呢,就听见妹妹在自己的床榻边上道:“哥哥可算是醒了。如果不是太医说哥哥无事,只是累着了,只怕父亲也支持不住了。”

贾琏在床上躺了三天,浑身发软,也没有力气起来给父亲行礼,只能用右手指关节轻叩床沿,口中道:“是儿子不孝,让父亲担心了。”

贾赦哼了一声,转过脸去,没有说话,倒是贾玖从贾倩的手里接过一只小碗,道:“哥哥,你可说错了呢。男儿志在四方,如果你只知道在家里吃自己、靠着父祖的福荫过日子,步那边的后尘,父亲才会生气呢。你看,这粥父亲都让我熬了好几锅,熬过了就重新熬,就为了让哥哥醒来的时候能够吃上熬得最好的粥。哥哥,你快用些垫垫。”

“妹妹辛苦了。”

方才贾琏还不觉得,可这会儿闻到粥的香味儿,这肚子忍不住就咕咕咕地叫了起来。边上立即有丫头过来,将贾琏扶起来,贾琏在妹妹的伺候下,总算是将这一小碗的粥塞下了肚子,这粥一到了肚子里,就觉得一股暖气从肚子里升了上来,这手脚也有力气了,当下就要掀开被子下地,却被贾赦给拦住了:

“你这年纪的孩子就是不知道轻重,在贡院里面累了这么些天了。回家来还不知道好生保养,尽弄这些虚礼!躺着!等太医看过了,说没事儿了,你再下地。来人。去请太医过府看看。”

外面立即有人应了一声,这脚步还没有远去,就听见外面传来贾母的声音:“听说琏儿醒来了?人怎么样?可还好?”

贾赦跟贾玖连忙出去迎接,就是贾琏也想坐起来,却被进屋的贾母给按住了:“好孩子。你这次可受了大罪了。”又骂贾赦:“琏儿年纪小,你也跟他一样小!到底是人值钱还是功名值钱!要孩子拿命去拼!珠儿已经没了,琏儿若是再有个什么事儿,你叫我这个老婆子可怎么过!”

说着就要打贾赦。贾琏连忙扯住了祖母的衣摆,道:“老太太,孙儿无事。”

贾母转过身来,摸摸贾琏的脸,道:“可怜的孩子,都是你老子没用。但凡他有些本事,给你弄个官儿还不是简简单单的事儿。哪里需要你去拿命去拼?”

贾琏道:“老太太,孙儿就是希望自己的将来的孩子能够顺顺利利的、不用吃这样的苦头,这才去考这一场的。”

贾母搂着贾琏泣道:“你这孩子,生得也太晚了些,早个二十年出生,你曾祖母在世的时候,哪里需要你去受这样的罪啊。都是你这个不成器的爹闹的,还有你,二丫头,你哥哥可是打小在锦绣堆里大的。哪里吃得了这样的苦楚!”

一想到贾琏被长随从马车里背出来的模样,贾母就心有余悸。贾珠是死在他的面前的,贾琏虽然不比贾珠得他的心意,却也是他的亲孙子。虽然嘴上对贾琏这个不满意那个不满意。可是如果贾琏真的有什么事儿,贾母第一个饶不了撺掇着贾琏赴考的人去,哪怕那个人是他亲儿子!更不要说贾玖这个孙女儿了。

贾清在边上看见祖父和姑母都挨了训,眼珠子转了转,当下为贾母捧了一碗茶来,道:“老太太。二叔是祖父如今唯一长成的儿子,祖父如何不疼的?可是二叔不拼这一把,只怕这祖上的爵位到了二叔身上就完了。二叔不是为了自个儿,是为了这个家。祖父也是知道这个,这才捏着一把汗亲自送二叔去贡院的。好在二叔没事儿,太医也说了二叔这是累着了,睡醒了就好。老太太,您别难过。”

贾琏也拉着贾母的手道:“老太太,孙儿真的没事儿,就是累着了。横竖孙儿年轻,睡一觉就会好的。”

贾母道:“胡说,当初珠儿也是这么说的,可是他……”

贾玖这才道:“老太太,您可别说这话不该是孙女儿说的,其实这话孙女儿也压在心里好些日子了。俗话说,一滴精十滴血,越是年轻人越是要保养,日后年纪大了,这才不会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可是珠大哥哥成亲之后,二婶就往珠大哥哥屋里放了好些人,珠大嫂子略略皱个眉头,二婶就说珠大嫂子不贤惠,逼着珠大嫂子拿着自己身边的人开了脸放在屋里。以前孙女儿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可是自打出去见过世面之后,孙女儿才知道,别人家里都不会这么做的。不要说跟我们家一样的官宦之家,就是郡王府上也是一样。就好比说当今万岁的亲弟弟庐陵王爷,他也是成婚多年,到了二十五岁的时候正妃也没有生下一儿半女的,这才纳了侧妃。……”

贾玖的声音是越说越小,越说越低,到了后面几乎是听不见了,可对于贾母来说,这几句话却是震耳发聩。

贾赦见母亲的脸色不好看,恐贾母发作自己闺女,也大着胆子道:“老太太,二丫头说的没错儿。不要说别人,就是四妹妹家里,四妹妹进门多年一直无子,直到妹夫四十多了,下面一个孩子都没有,妹夫这才纳了姬妾。之前母亲不是也哀叹过,妹妹的子孙缘单薄了些,将来怕是连个摔盆的人都没有……”

贾母哼了一声,道:“你以为我不懂这个么?”贾母很想说,如果不是高祖皇帝,贾代善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妾,可是最后他还是住了嘴。隐尊者讳,这个铁则贾母还是很清楚的。高祖皇帝是君,贾家是臣,所以作为贾家的媳妇,贾母就不能说高祖皇帝的不是。有这个数落高祖皇帝的。也只有史官而已。同样,作为儿媳妇,贾母不能抱怨自己的婆婆顾氏夫人,作为妻子。贾母也不能恨自己的丈夫。

可以说,最后的最后,在婆婆和丈夫的面前,贾母也只能拿自己的儿子出气了。也难怪他对两个儿子的态度会这么的不同。

想了想,贾母还是道:“罢了。如今珠儿媳妇还在待产,他屋里的事儿我也不便插手。看他自己喜欢吧。如果他愿意留两个人在身边陪自己说说话,那就由着他把人留下。如果他不愿意,那些丫头就放出去,也算是给珠儿、给珠儿媳妇肚子里的那个孩子结个善缘。”

立即就有人应了,并且传话给了在后面的小院儿里养胎的李纨。

这里贾母摸着贾琏,道:“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家里的哥儿,身边怎么少得了人照顾着?既然琏儿不喜欢丫头,倒不如给琏儿说门好亲?”

话一出口,贾母就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贾琏已经十八岁了寻常的男子在这个年纪娶亲也算不得什么。要知道前朝还有勋爵贵胄之家的孩子十二岁就成家的呢。成家立业、成家立业,要先成了家,才能说立业啊。没有成家,就会一直被人当成孩子,就是有什么事儿也不方便跟未成家的人商量。

贾母觉得,赶着这会儿给贾琏成亲,一来贾琏也有人照顾,二来贾琏若是被授官了,这媳妇儿留在家里奉养长辈也好、跟着贾琏去任上也好,都是方便的。也免了贾赦一个大男人做这些女人的活计。也免了贾玖一个八岁的女孩子让人笑话、挑剔。

贾母以为这是一个好主意,却没有想到贾琏自己根本就不愿意。贾琏心里面牢牢地记着他的外祖父跟他说的话。这两年之内,贾家肯定是在人家的嘴边的负面典型,这个时候娶媳妇。人家不是冲着自家的爵位就是人品有问题。与其现在急着娶媳妇,还不如慢慢留意更好些。

但是这样的话,贾琏还不能跟贾母明说,他只能说:“老太太,如今孙儿才十八个虚岁,是这次明算科里面年纪最小的一个。就是做三年官也不过是刚刚二十罢了。举人直接出来做官。大多都是从九品开始做的,而明算科则是从从八品开始做。按照朝廷的相关规矩,七品以下官吏都是一年一考评。也就是说,孙儿只要在这三年内,拿到两个优良,就跟进士科出来的官员一样,做个县令了。老太太,七品的县令能够娶到的媳妇怎么也比现在的白身娶到的媳妇强罢?”

贾母皱了皱眉头,道:“胡说八道,你再不抓紧些,好姑娘都被人家给抢走了!你以为好姑娘会一直等你来娶么?谁家不是在人家及笄之前就已经留意下、等姑娘及笄了就挑选第一个吉日上门提亲的?如今想要求到门当户对的好人家里跟你一般大小的姑娘却已经是迟了。如今也只能往家世差一点的人家家里看看,若是有那模样好、性情也好的,娶进门来调教两年也使得。”

站在后面的薛宝钗听得清清楚楚,这心中不免一动,看了看床上躺着的贾琏,又低下头去。他原来就站在角落里面,这小小的动作倒是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不要说薛宝钗,就是薛姨妈也心动了。

从官家小姐到明面上的商家妇隐形的官夫人再到如今实打实的商家妇,薛姨妈的身份可是一路下滑,原来他习以为常、浑不在意的东西,如今却真的成了他可望而不可及的目标。

眼看着自己将迈入老年,自己的儿女也将面临说亲,薛姨妈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身份是这样的低微,以致于自己的女儿连自己幼年不屑一顾的衣裳都不能穿、已经打好的漂亮首饰都不能上头,甚至见到了这府里的丫头都要弯腰,薛姨妈比任何时候都明白,自己的身份已经变了。

眼下有个现成机会往上面爬,叫薛姨妈如何不浮想翩翩?

没有王夫人在薛姨妈的耳朵边上说些有的没有的,薛姨妈很清楚地看到了贾琏跟贾宝玉的不同。贾琏将来有个现成的爵位等着他继承,贾宝玉没有,贾琏有偌大的家业贾宝玉没有,甚至贾琏还知道上进,而贾宝玉始终只知道在跟那些丫头们鬼混,连书本都不摸一下。如今贾琏眼看着就要迈入官场,可是贾宝玉出头的日子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薛姨妈忍不住想着,这位琏二爷这么说,是不是等于说,自己的女儿也是有机会的?三年之后,这位少爷也才刚刚二十岁,自己的女儿正好十三岁,正是开始相看人家的时候,再观察个两年,说不定自己的女儿有可能成为这位琏二爷的媳妇?

只要让人看到自己的女儿跟自己的姐姐是不同的,只要让对方看到自己跟王家的关系其实并不那么亲近。

薛姨妈在心底盘算开来。

02授官

为自己的软弱嗤笑两声,贾玖转身去了邢夫人的上房。邢夫人还是那个样子,躺在床上无知无觉,就好像刚才出生的婴儿。

贾玖熟练地接过丫头手里的帕子,往盆里醮了水、拧干,细细地给邢夫人擦脸,然后借着给邢夫人按摩身体的机会,利用天赋灵疗技能修复邢夫人的身体。如今他的能耐也只有让邢夫人身上的肌肉不致于萎缩下去而已。

王善保家的在边上看着贾玖头上隐隐的汗珠子,转过脸去,偷偷地抹去眼角的眼泪,等贾玖为邢夫人按摩完毕,立即奉上帕子,亲自伺候贾玖净面:“姑娘,这样的事儿让老奴来便是,姑娘何必如此辛苦。”

“王妈妈,不管如何我都是太太的女儿,托太太的福,我才能有今日。我也知道,风御医医术精妙,只怕太太……。我这样做,不过是尽做女儿的一点孝心。只是这样的事情,光我一个是不成的。妈妈,太太就倚仗妈妈了。”

王善保家的哽噎着点了点头,又谢贾玖向贾赦求情,涨了他的月钱一事。

王善保家的是邢夫人的陪房,邢夫人好了他才能好,邢夫人若是不好,谁都不会把他当一回事情。虽然之前邢夫人在这座宅子里面也只有面子情分,可到底也比现在好啊。而邢夫人就是如今这副废人模样,也比没了好。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王善保家的对邢夫人可说是不离不弃。同样,对贾玖的好感度也是蹭蹭蹭地往上涨。

正说话间,外面传来小孩子的哭声,却是丫头绣橘抱着贾琮进来了。贾琮一看到姐姐,就伸开双手要抱抱。看他那小模样儿,皱着眉头,扁着小嘴儿,眼泪唰啦啦地留着,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王善保家的道:“好端端的,哥儿怎么哭起来了?”

贾玖搂着弟弟,一面轻轻地抚摸着他,一面让他张开嘴,仔细地观察他的牙床,道:“长牙了。我让丫头们回去问过,听说一般的孩子,只要是足月生的,差不多六个月的时候就会长第一颗牙。琮儿晚了三个月,我心里还着急呢。”见贾琮将小手往嘴里伸,贾玖赶紧拨开了,让丫头取来干净的纱布,缠在自己的食指上,轻轻地给他按摩牙床。

王善保家的道:“原来如此。太太这一病,老奴也急糊涂了。琮哥儿原来就是早产,刚落地的时候也比别的孩子轻一点,还不到四斤重,也难怪长牙也比别人晚一点。只是怎么不见他的奶嬷嬷?”

贾玖刚要回答,就看见贾赦往外头回来了,赶紧站起来,刚要行礼,就被贾赦扶了起来,道:“你太太可好?”

贾玖道:“还是老样子。女儿让小厨房给太太做了河鲜粥,这些汤汤水水的,母亲还能够用一点,只是不多。”

贾赦看了看邢夫人,又抱过贾琮,往临窗大炕上坐了,道:“唉,你是个孝顺的,只是你母亲……官府公文已经下来了。万岁朱批,准我们分宗。我打算将你跟你弟弟都放在你母亲名下,给你母亲冲一冲,或许他就能好起来。”

边上王善保家的已经红了眼睛,贾玖道:“如果那样就再好不过了。敢问父亲何日开祠堂?”

贾赦道:“祠堂的事儿要等年底的时候才能完全呢。这座宅子虽然大,却也是官邸,不是祖宅,就是万岁已经将这座宅子赐予我了,却也不便将祠堂设在这里。好在老祖宗在世的时候,就曾经在京中置办过产业,只是因为那宅子不够大,高祖皇帝又赐下了这座宅子,故而我们没有住在那边而已。我已经请钦天监的大人们帮忙看过了,也图纸也得了,人手也找齐了,就等着吉日吉时动土呢。对了,怎么不见琮儿的奶嬷嬷?”

“回父亲,之前钱嬷嬷有跟女儿请假,说是家里的孩子有些不好。女儿想着,若是不许他回去,只怕他也不能全心全意地照顾弟弟,故而允了。”

贾赦点点头:“你做得很是。只是接下来就是你弟弟的周岁,我想大办。你弟弟也是可怜的,就是百衲衣也不曾得一件。”

贾玖道:“父亲,女儿如今就哥哥与弟弟两位兄弟,弟弟又是最小的,莫要说女儿,就是哥哥也心疼弟弟呢。如今我们家已经够惹眼了,也背地里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盯着我们家,这百衲衣要从百家搜集,人多手杂的,若是一个不好,被人从中插一手,弄了腌?东西进去可如何是好?”

贾赦道:“这也的确不可不防。王子腾那个老奸巨猾的,就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过是奉旨巡边而已,也难说这京里没有人会为了讨好他而故意使坏。而且,这次我们家收拾了许多奴才,这些人好些都是家生子,也不知道他们的亲戚会不会借机报复。总之,不可不防。只是这样一来,琮儿的周岁就不能大办了。”

贾玖道:“父亲,就是不能大办,难道弟弟就不是父亲的儿子了不成?何况,就是父亲将弟弟记在母亲名下,他也是继室之子,总不能越过哥哥去。女儿听说哥哥的周岁宴也是冷冷清清的呢。”

贾赦叹了口气:“都是我对不住他们母子。罢了,既然如此,琮儿的周岁宴也从简吧。另外,我已经求了你先头太太的娘家,张大人也同意了,让他的长房嫡长孙媳和三房的长孙媳过来替我们家支应些许日子。趁这机会,你也跟着多学学。他们到底是外人,总不可能一直帮着我们家的,日后这家里面还是需要你来打理。”

贾玖大吃一惊。

“父亲?”

贾赦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没错,换了别人,哪怕你那个元大姐姐是我亲女儿,我也不会将家里的事情交给他。但是你不同,你素来是个聪明的,虽然不曾读过书,也不识得几个字,在这大是大非上却是个明白人。即便是年纪小,在里头照应着也就是了。我就这样跟你说吧,如今我们家刚刚正了过来,我们以为我们已经做得不错了,外头却还在侧眼看着我们呢。你哥哥又在要紧关头,这个时候给他说亲,也说不得什么好人家。所以,我有意将你哥哥的亲事往后面压一压,能过两年,外头对我们改观了,你哥哥又上进了,再给你哥哥说门好亲。只是这样一来,这家里的事情就只能先对付着。你母亲若是好起来,这些事情自然是归你母亲管。可你母亲又是这个样子,现在也只能让你出来支应着。等你两位表嫂过来的时候,你多学着些。”

“是。”

“你放心,不会一下子叫你全部接手的。外面的事情有为父,里面的事才交给你。不会很多,不过是月钱、衣裳、首饰、日常饮食能琐事而已。”

“是,父亲。”

“家里该改的地方,为父也会请你两位表嫂先裁夺着改了,不会让你难做。”

“女儿让父亲为难了。”

“傻丫头。到底是谁为难?唉……”

为自己的软弱嗤笑两声,贾玖转身去了邢夫人的上房。邢夫人还是那个样子,躺在床上无知无觉,就好像刚才出生的婴儿。

贾玖熟练地接过丫头手里的帕子,往盆里醮了水、拧干,细细地给邢夫人擦脸,然后借着给邢夫人按摩身体的机会,利用天赋灵疗技能修复邢夫人的身体。如今他的能耐也只有让邢夫人身上的肌肉不致于萎缩下去而已。

王善保家的在边上看着贾玖头上隐隐的汗珠子,转过脸去,偷偷地抹去眼角的眼泪,等贾玖为邢夫人按摩完毕,立即奉上帕子,亲自伺候贾玖净面:“姑娘,这样的事儿让老奴来便是,姑娘何必如此辛苦。”

“王妈妈,不管如何我都是太太的女儿,托太太的福,我才能有今日。我也知道,风御医医术精妙,只怕太太……。我这样做,不过是尽做女儿的一点孝心。只是这样的事情,光我一个是不成的。妈妈,太太就倚仗妈妈了。”

王善保家的哽噎着点了点头,又谢贾玖向贾赦求情,涨了他的月钱一事。

王善保家的是邢夫人的陪房,邢夫人好了他才能好,邢夫人若是不好,谁都不会把他当一回事情。虽然之前邢夫人在这座宅子里面也只有面子情分,可到底也比现在好啊。而邢夫人就是如今这副废人模样,也比没了好。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王善保家的对邢夫人可说是不离不弃。同样,对贾玖的好感度也是蹭蹭蹭地往上涨。

正说话间,外面传来小孩子的哭声,却是丫头绣橘抱着贾琮进来了。贾琮一看到姐姐,就伸开双手要抱抱。看他那小模样儿,皱着眉头,扁着小嘴儿,眼泪唰啦啦地留着,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王善保家的道:“好端端的,哥儿怎么哭起来了?”

贾玖搂着弟弟,一面轻轻地抚摸着他,一面让他张开嘴,仔细地观察他的牙床,道:“长牙了。我让丫头们回去问过,听说一般的孩子,只要是足月生的,差不多六个月的时候就会长第一颗牙。琮儿晚了三个月,我心里还着急呢。”见贾琮将小手往嘴里伸,贾玖赶紧拨开了,让丫头取来干净的纱布,缠在自己的食指上,轻轻地给他按摩牙床。

王善保家的道:“原来如此。太太这一病,老奴也急糊涂了。琮哥儿原来就是早产,刚落地的时候也比别的孩子轻一点,还不到四斤重,也难怪长牙也比别人晚一点。只是怎么不见他的奶嬷嬷?”

贾玖刚要回答,就看见贾赦往外头回来了,赶紧站起来,刚要行礼,就被贾赦扶了起来,道:“你太太可好?”

贾玖道:“还是老样子。女儿让小厨房给太太做了河鲜粥,这些汤汤水水的,母亲还能够用一点,只是不多。”

贾赦看了看邢夫人,又抱过贾琮,往临窗大炕上坐了,道:“唉,你是个孝顺的,只是你母亲……官府公文已经下来了。万岁朱批,准我们分宗。我打算将你跟你弟弟都放在你母亲名下,给你母亲冲一冲,或许他就能好起来。”

边上王善保家的已经红了眼睛,贾玖道:“如果那样就再好不过了。敢问父亲何日开祠堂?”

贾赦道:“祠堂的事儿要等年底的时候才能完全呢。这座宅子虽然大,却也是官邸,不是祖宅,就是万岁已经将这座宅子赐予我了,却也不便将祠堂设在这里。好在老祖宗在世的时候,就曾经在京中置办过产业,只是因为那宅子不够大,高祖皇帝又赐下了这座宅子,故而我们没有住在那边而已。我已经请钦天监的大人们帮忙看过了,也图纸也得了,人手也找齐了,就等着吉日吉时动土呢。对了,怎么不见琮儿的奶嬷嬷?”

“回父亲,之前钱嬷嬷有跟女儿请假,说是家里的孩子有些不好。女儿想着,若是不许他回去,只怕他也不能全心全意地照顾弟弟,故而允了。”

贾赦点点头:“你做得很是。只是接下来就是你弟弟的周岁,我想大办。你弟弟也是可怜的,就是百衲衣也不曾得一件。”

贾玖道:“父亲,女儿如今就哥哥与弟弟两位兄弟,弟弟又是最小的,莫要说女儿,就是哥哥也心疼弟弟呢。如今我们家已经够惹眼了,也背地里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盯着我们家,这百衲衣要从百家搜集,人多手杂的,若是一个不好,被人从中插一手,弄了腌?东西进去可如何是好?”

贾赦道:“这也的确不可不防。王子腾那个老奸巨猾的,就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过是奉旨巡边而已,也难说这京里没有人会为了讨好他而故意使坏。而且,这次我们家收拾了许多奴才,这些人好些都是家生子,也不知道他们的亲戚会不会借机报复。总之,不可不防。只是这样一来,琮儿的周岁就不能大办了。”

贾玖道:“父亲,就是不能大办,难道弟弟就不是父亲的儿子了不成?何况,就是父亲将弟弟记在母亲名下,他也是继室之子,总不能越过哥哥去。女儿听说哥哥的周岁宴也是冷冷清清的呢。”

贾赦叹了口气:“都是我对不住他们母子。罢了,既然如此,琮儿的周岁宴也从简吧。另外,我已经求了你先头太太的娘家,张大人也同意了,让他的长房嫡长孙媳和三房的长孙媳过来替我们家支应些许日子。趁这机会,你也跟着多学学。他们到底是外人,总不可能一直帮着我们家的,日后这家里面还是需要你来打理。”

贾玖大吃一惊。

“父亲?”

贾赦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没错,换了别人,哪怕你那个元大姐姐是我亲女儿,我也不会将家里的事情交给他。但是你不同,你素来是个聪明的,虽然不曾读过书,也不识得几个字,在这大是大非上却是个明白人。即便是年纪小,在里头照应着也就是了。我就这样跟你说吧,如今我们家刚刚正了过来,我们以为我们已经做得不错了,外头却还在侧眼看着我们呢。你哥哥又在要紧关头,这个时候给他说亲,也说不得什么好人家。所以,我有意将你哥哥的亲事往后面压一压,能过两年,外头对我们改观了,你哥哥又上进了,再给你哥哥说门好亲。只是这样一来,这家里的事情就只能先对付着。你母亲若是好起来,这些事情自然是归你母亲管。可你母亲又是这个样子,现在也只能让你出来支应着。等你两位表嫂过来的时候,你多学着些。”

“是。”

“你放心,不会一下子叫你全部接手的。外面的事情有为父,里面的事才交给你。不会很多,不过是月钱、衣裳、首饰、日常饮食能琐事而已。”

“是,父亲。”

“家里该改的地方,为父也会请你两位表嫂先裁夺着改了,不会让你难做。”

“女儿让父亲为难了。”

“傻丫头。到底是谁为难?唉……”

03安排

又是初一。

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是大朝会的日子。无论是继承了家业和爵位的贾赦还是身为工部员外郎的贾政,都要参加大朝会,哪怕他们没有这个实力在大朝会上开口,去给皇帝磕头也是一种荣耀。但是从这个月开始,贾政将呆在家里长期休假,不要说大朝会了,就是日常去衙门也应卯也免了。

他被禁足在家,能够出头的日子,看起来是遥遥无期。

贾赦丑时就穿戴好了,在仪门那里上了轿子往皇城出发,而贾政则是一早在贾母的院子门外磕了个头,就回自己的书房去了。贾母看到黯然神伤、一身憔悴的小儿子,这心里头是说不出的滋味儿。

作为一个母亲,贾母当然是心疼儿子的。贾赦是他的手背肉,贾政就是他的手心肉,这手心手背都是肉,一个因为长子就能够得到无数别人奋斗终身都得不到的东西,另外一个因为不是长子就只能依靠自己,叫贾母如何不为自己这个小儿子多打算打算?

没错,贾母不是不心疼贾赦,相反,正是因为贾赦就是再无能,这一辈子都是一等将军,不愁吃不愁穿,还有无数的人拿着房子、地上来求依附。可是相比较而言,贾政因为是次子,就只能依靠自己。如果贾政是真的有本事的,或者他能够靠着自己的本事上去,贾母还不致于偏心到这个地步。可就是因为贾母知道贾政的能力有限,所以他才会一个劲地为贾政谋划,甚至逼着贾赦将家里的好些东西让给贾政,就好比贾琏这一代的国子监监生名额。

在贾母的心中,贾赦身上的那个爵位比其他一切的一切加起来都多。可是贾母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为贾政的尽心谋划最终会害了这个儿子。

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贾政是贾母的小儿子,贾珠是贾母如今活着的大孙子,叫贾母如何不在乎这两个人?一想到儿子这辈子都只能闲赋在家,再想到自己的大孙子,老太太的心情就充满了不安。没道理自己的女婿都受了牵连,自己这个大孙子反而无事,要知道,国子监的学子们可是最眼里容不得沙子的。相比之下,御史台的那些人,除非是不死不休的政敌,否则就是再硬的骨头,经过岁月的搓摩,也知道凡事留一线。

“珠儿媳妇,最近珠儿可好?在国子监可顺利?”

李纨赶紧欠身:“谢老太太关心,大爷一切都好。”

贾母摇摇头,道:“珠儿是个好孩子,孝顺又知道上进。我就怕他太孝顺了,在外面受了委屈还压在心里。珠儿媳妇,你父亲是国子监祭酒,他可给你什么话没有?”

李纨喏喏,却不敢接话。难道要他告诉贾母,他的娘家也被受了牵连,如今他父亲已经名声扫地、不得不回南面去了?他根本就开不了口。父亲带着家眷南下的时候,根本就没有通知他,还是他派人回去送节礼才知道这件事情。

李纨一紧张,这胸口就难受得紧,一股子酸味儿直往上翻涌,他终于忍不住掩住了自己的口鼻。

坐在贾母身边的贾宝玉看得明白,立即大叫起来:“嫂子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要不要请个太医来瞧瞧?”

李纨摆摆手,刚想说不敢劳烦,可是越是忍耐越是发昏,眼前一阵阵发黑,当下就站立不住往前栽去。如果不是他身边的贾元春立即扶住了他,只怕他已经跌倒在地了。

贾母可是受惊不小,立即就派人去请太医。只是跟他们相熟的王太医也因为贾家的事情而倒霉,其他的太医不是当值就是有事,居然多不能来的。那人去了半天,终于请了个胡庸胡太医回来。这位胡太医一把脉,连声道不好,说李纨这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要下猛药,将肚子里的脏东西排出来才好。

贾元春到底在宫里有些年了,伺候皇后的日子也不短,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事情。他看李纨的样子,倒是不像是吃坏了肚子,反而有些像是有了身孕的模样,当下到底留了个心眼,等胡太医开完要药方出去了,贾元春立即就跟贾母说:“老太太,这个胡太医是太医院里有名儿的糊涂虫,宫里的娘娘们等闲可不会来请他,就是有些颜面的宫女内侍也不会劳烦他的。您看他开出来的方子,居然多是狼虎之药。这样的药方子,就是男子也多受不住,更不要说大嫂子这样的女流。孙女儿看着,大嫂子的模样就跟宫里有了身子的娘娘们的模样有些仿佛。老太太,我们是不是请个外面的大夫来看看?”

贾母道:“我们这样的人家,何时请过外面的大夫?”

贾元春皱起了眉头,往四处望去,只见这屋里的人真是少得可怜。贾母已经是白发苍苍、风烛残年的老人了,下面的两个儿媳妇,一个躺在屋里终日沉睡,这辈子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清醒过来,一个被关在佛堂里面,除非自己的哥哥高中状元,只怕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踏出佛堂一步。下面的几个孙儿,只有贾珠贾琏两个长大成人,也只有贾珠一个娶了妻子,贾宝玉更是一个不懂事儿的娃娃。几个孙女儿,就自己一个年近二十的大姑娘,下面的堂妹亲妹族妹都小。想到堂妹,贾元春就将目光转到了一直在下面坐着装木头的贾玖。

贾玖见贾元春给自己使眼色,只得站出来道:“老太太,当初珠大嫂子进门的时候,母亲就说过,少年夫妻,只要两个人的身体没有大问题,这成亲一两年之后,总会传出喜讯的。珠大哥哥从来就不曾传出什么风寒之类的毛病,珠大嫂子身子也康健得很,今儿这样着实反常。而且大姐姐在宫里见多识广,若是能得大姐姐的吉言,添丁进喜,也是一桩好事儿。”

贾母道:“你是说,听你大姐姐的,去外面请个大夫?”

“老太太,事关子孙,小心些总不是坏事儿。”

贾母道:“罢了。那你们说,京里哪家医馆的大夫医术好些?”

贾元春和贾玖都闭了嘴。他们一个从前是闺中女儿,现在又刚刚打宫里回来,哪里知道外面的事情。贾元春不知道,贾玖就更加不知道了,只是见贾母盯着他,少不得答道:“这事儿孙女儿可不熟。不过,这些日子,父亲母亲都是请回春堂的大夫看诊的。回春堂是风御医家的产业,想来应该不差吧。”

贾母叹了一口气。

少时,回春堂的大夫来给李纨把了脉。李纨果然怀孕了,只是这段时日忧虑过度,胎像有些不好,需要好好调养。风大夫又给李纨开了安胎药,还说:“这位少奶奶的身子素来健壮,只是最近少奶奶思虑过多罢了。还请放宽心、注意饮食,至于这安胎药就是吃不吃都无妨。”

听了大夫的话,贾玖赶紧恭喜贾母要抱重孙子了。贾母脸上也多了笑容,道:“珠儿媳妇,你既然胎像不稳,就在屋子里安胎便好,不用给我来请安了。至于老二屋里的事情,就让你妹妹替你管着。元丫头,这些日子你就多费心。这一年来,我们家接连出事,如今总算是听到了一个好消息。阿弥陀佛,二丫头,记得往替我去香积寺那边还愿。”

贾玖赶紧应了。

又是初一。

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是大朝会的日子。无论是继承了家业和爵位的贾赦还是身为工部员外郎的贾政,都要参加大朝会,哪怕他们没有这个实力在大朝会上开口,去给皇帝磕头也是一种荣耀。但是从这个月开始,贾政将呆在家里长期休假,不要说大朝会了,就是日常去衙门也应卯也免了。

他被禁足在家,能够出头的日子,看起来是遥遥无期。

贾赦丑时就穿戴好了,在仪门那里上了轿子往皇城出发,而贾政则是一早在贾母的院子门外磕了个头,就回自己的书房去了。贾母看到黯然神伤、一身憔悴的小儿子,这心里头是说不出的滋味儿。

作为一个母亲,贾母当然是心疼儿子的。贾赦是他的手背肉,贾政就是他的手心肉,这手心手背都是肉,一个因为长子就能够得到无数别人奋斗终身都得不到的东西,另外一个因为不是长子就只能依靠自己,叫贾母如何不为自己这个小儿子多打算打算?

没错,贾母不是不心疼贾赦,相反,正是因为贾赦就是再无能,这一辈子都是一等将军,不愁吃不愁穿,还有无数的人拿着房子、地上来求依附。可是相比较而言,贾政因为是次子,就只能依靠自己。如果贾政是真的有本事的,或者他能够靠着自己的本事上去,贾母还不致于偏心到这个地步。可就是因为贾母知道贾政的能力有限,所以他才会一个劲地为贾政谋划,甚至逼着贾赦将家里的好些东西让给贾政,就好比贾琏这一代的国子监监生名额。

在贾母的心中,贾赦身上的那个爵位比其他一切的一切加起来都多。可是贾母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为贾政的尽心谋划最终会害了这个儿子。

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贾政是贾母的小儿子,贾珠是贾母如今活着的大孙子,叫贾母如何不在乎这两个人?一想到儿子这辈子都只能闲赋在家,再想到自己的大孙子,老太太的心情就充满了不安。没道理自己的女婿都受了牵连,自己这个大孙子反而无事,要知道,国子监的学子们可是最眼里容不得沙子的。相比之下,御史台的那些人,除非是不死不休的政敌,否则就是再硬的骨头,经过岁月的搓摩,也知道凡事留一线。

“珠儿媳妇,最近珠儿可好?在国子监可顺利?”

李纨赶紧欠身:“谢老太太关心,大爷一切都好。”

贾母摇摇头,道:“珠儿是个好孩子,孝顺又知道上进。我就怕他太孝顺了,在外面受了委屈还压在心里。珠儿媳妇,你父亲是国子监祭酒,他可给你什么话没有?”

李纨喏喏,却不敢接话。难道要他告诉贾母,他的娘家也被受了牵连,如今他父亲已经名声扫地、不得不回南面去了?他根本就开不了口。父亲带着家眷南下的时候,根本就没有通知他,还是他派人回去送节礼才知道这件事情。

李纨一紧张,这胸口就难受得紧,一股子酸味儿直往上翻涌,他终于忍不住掩住了自己的口鼻。

坐在贾母身边的贾宝玉看得明白,立即大叫起来:“嫂子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要不要请个太医来瞧瞧?”

李纨摆摆手,刚想说不敢劳烦,可是越是忍耐越是发昏,眼前一阵阵发黑,当下就站立不住往前栽去。如果不是他身边的贾元春立即扶住了他,只怕他已经跌倒在地了。

贾母可是受惊不小,立即就派人去请太医。只是跟他们相熟的王太医也因为贾家的事情而倒霉,其他的太医不是当值就是有事,居然多不能来的。那人去了半天,终于请了个胡庸胡太医回来。这位胡太医一把脉,连声道不好,说李纨这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要下猛药,将肚子里的脏东西排出来才好。

贾元春到底在宫里有些年了,伺候皇后的日子也不短,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事情。他看李纨的样子,倒是不像是吃坏了肚子,反而有些像是有了身孕的模样,当下到底留了个心眼,等胡太医开完要药方出去了,贾元春立即就跟贾母说:“老太太,这个胡太医是太医院里有名儿的糊涂虫,宫里的娘娘们等闲可不会来请他,就是有些颜面的宫女内侍也不会劳烦他的。您看他开出来的方子,居然多是狼虎之药。这样的药方子,就是男子也多受不住,更不要说大嫂子这样的女流。孙女儿看着,大嫂子的模样就跟宫里有了身子的娘娘们的模样有些仿佛。老太太,我们是不是请个外面的大夫来看看?”

贾母道:“我们这样的人家,何时请过外面的大夫?”

贾元春皱起了眉头,往四处望去,只见这屋里的人真是少得可怜。贾母已经是白发苍苍、风烛残年的老人了,下面的两个儿媳妇,一个躺在屋里终日沉睡,这辈子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清醒过来,一个被关在佛堂里面,除非自己的哥哥高中状元,只怕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踏出佛堂一步。下面的几个孙儿,只有贾珠贾琏两个长大成人,也只有贾珠一个娶了妻子,贾宝玉更是一个不懂事儿的娃娃。几个孙女儿,就自己一个年近二十的大姑娘,下面的堂妹亲妹族妹都小。想到堂妹,贾元春就将目光转到了一直在下面坐着装木头的贾玖。

贾玖见贾元春给自己使眼色,只得站出来道:“老太太,当初珠大嫂子进门的时候,母亲就说过,少年夫妻,只要两个人的身体没有大问题,这成亲一两年之后,总会传出喜讯的。珠大哥哥从来就不曾传出什么风寒之类的毛病,珠大嫂子身子也康健得很,今儿这样着实反常。而且大姐姐在宫里见多识广,若是能得大姐姐的吉言,添丁进喜,也是一桩好事儿。”

贾母道:“你是说,听你大姐姐的,去外面请个大夫?”

“老太太,事关子孙,小心些总不是坏事儿。”

贾母道:“罢了。那你们说,京里哪家医馆的大夫医术好些?”

贾元春和贾玖都闭了嘴。他们一个从前是闺中女儿,现在又刚刚打宫里回来,哪里知道外面的事情。贾元春不知道,贾玖就更加不知道了,只是见贾母盯着他,少不得答道:“这事儿孙女儿可不熟。不过,这些日子,父亲母亲都是请回春堂的大夫看诊的。回春堂是风御医家的产业,想来应该不差吧。”

贾母叹了一口气。

少时,回春堂的大夫来给李纨把了脉。李纨果然怀孕了,只是这段时日忧虑过度,胎像有些不好,需要好好调养。风大夫又给李纨开了安胎药,还说:“这位少奶奶的身子素来健壮,只是最近少奶奶思虑过多罢了。还请放宽心、注意饮食,至于这安胎药就是吃不吃都无妨。”

听了大夫的话,贾玖赶紧恭喜贾母要抱重孙子了。贾母脸上也多了笑容,道:“珠儿媳妇,你既然胎像不稳,就在屋子里安胎便好,不用给我来请安了。至于老二屋里的事情,就让你妹妹替你管着。元丫头,这些日子你就多费心。这一年来,我们家接连出事,如今总算是听到了一个好消息。阿弥陀佛,二丫头,记得往替我去香积寺那边还愿。”

贾玖赶紧应了。

04梁丽华

虽然说儿子孝顺、事事都顺着他,可是一个儿子荣华富贵,一个儿子只能在家里看灯。哪怕这是他们原本就应该在的位置,贾母的心中也是意难平。

事到如今,贾母除了无奈,就只能等,等时间淡化掉这一切。

之前贾母跟王夫人的陪房都被官家抓了起来,身边就少了许多得用的人,这些人大多数是贾家的大管家阶层。没了他们,贾家很多事情都开始各种不顺心。这一次贾家又清理出许多人手,这些人大多是贾家的中级管事和他们的副手、副副手,他们被清理出去,可以说,贾家很多地方都处于瘫痪状态。如果不是贾赦勉力支持,只怕连贾母这里都顾不上了。贾母这里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其他地方。就是贾赦的院子里想要什么东西也要现买去。可以说,除了二房的人,包括贾母在内的这些人都希望张家能够早日派人过来,将里里外外的事情都支应起来。

没错,贾母也知道,如今贾赦和贾政兄弟两个不但分了家也分了宗,就是因为自己这个母亲,贾赦让贾政一家继续住在这宅子里面,可是无论是从律法还是道理上面来说,贾政一家之于贾赦也不过是客人而已。换句话说,户籍跟着宁国府的贾政,他跟贾赦如今的关系,除了一母同胞之外,还比不得他跟贾珍的关系来得亲近。因为贾政和贾珍,虽然不是一家人,好歹还是同一族的。可是现在的贾赦和贾政,不但不是一家人,就是同族人都不是,就是未来贾赦一个孙子都没有,要过继也轮不到贾政的子孙。

因为这两兄弟分家又分了宗,贾母也不会开口说,让贾政的女儿或儿媳妇儿出面打理贾赦的家事,除非他这把老骨头愿意出来挑起这个担子,而且选择的副手还不能是贾政这边的人。

注重保养与享乐的贾母才不会这么费神呢。他只要自己这里处处顺心,外面的事情,他可不想管。

只是下面的孙子孙女儿……

贾母考虑了两天,这才将两个儿子和两个孙女儿叫到面前,道:“虽然说你们已经分家又分宗了,可到底还是亲兄弟,老大,你别恼你弟弟。你弟弟也是一把年纪了,这王氏以前也是个好的,谁想到他会变成这个样子。只是下面的孩子都是无辜的,你能照顾些就照顾些个吧。他们毕竟是你侄儿。老二,你是次子,长幼有序我就不多说了。只是,你如今也不去衙门了,手下的那些清客就放他们出去吧。你也是做父亲的,马上就要抱孙子,多多少少也给儿孙们留点。”

贾赦和贾政赶紧都应了。

贾母又道:“我们家人丁单薄,如今也没个正经的女人出来料理家事,无论你们是请亲戚家的女眷过来照应,还是让女儿顶上,我都不管。我年纪大了也没这个精神。只一条,这里是我们贾家的根,你们不要忘记了。老大,让张家的女人来管家里的事儿,不要忘了让你女儿跟着多学学。”

贾赦跟贾玖赶紧一个欠身一个道万福地应了。贾玖还道:“老太太,之前父亲也是这么交代孙女儿的。”

贾母道:“这大面儿上你父亲从来就不曾错过,我不过是多嘴一句罢了。若是我什么都不说,只怕你父亲又要嘀咕我是不是不喜欢他了。”

贾赦连声道不敢。

贾母道:“好了,你也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又经过你祖父、你父亲精心教养,我自然是放心的。倒是你弟弟,从小养在我身边,娇惯得很,不像你,被你祖父和父亲磨砺过。老婆子为你弟弟操心都已经成了习惯。”

对于自己的两个儿子,贾母是门儿清。自己的长子就不用说了,虽然笨了一点,好歹在大方向上不曾错过。就跟贾母说的那样,他很放心,有的事情,贾母只要说一声,贾赦都会尽力办到。倒是贾政这个小儿子,不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就是贾母自己也不放心。这个儿子笨就算了,脑袋也不够清楚,心却大。就连贾母也害怕这个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犯蠢。贾母之前对王夫人那么好,也不仅仅是因为王夫人有个好娘家,更重要的是,贾母希望王子腾能够在必要的时候拉自己儿子一把。

只是贾母也忘记了,人心不足蛇吞象。原来就泼辣爽利、争强好胜的王夫人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没错,曾经的王夫人就跟现在的王熙凤一样,年轻漂亮,做事爽快,要不,也不会被刘姥姥称赞,说他爽利会做人,还不拿大。贾母素来喜欢伶俐的女孩子,泼辣爽利的王夫人自然也比他的嫂子、出身书香之家、温柔稳重的张氏更得贾母的喜欢。

贾母忘记了王夫人何时戴上了慈眉善目的面具,变成现在这副沉默寡言的样子。可是他的脸变得慈和了,这手底下却更加狠毒。之前跟自己的小女儿不对付也就算了,谁会想到他居然会对张氏母子下毒手,要了自己的大儿媳妇和嫡长孙的两条人命。如果不是自己将刚出生的贾琏抱过来,只怕这孩子能不能长大还是两回事情。

最后贾母得了一个教训,那就是,这事儿自己固然有错,可是王氏自己也不好,说不得王家的女人都是这个样子。

所以,对于贾赦要推掉贾琏和王熙凤的婚事,贾母虽然没有明着表态,却也在背后推了一把。只是贾琏是孙子,年纪也小,又是嫡长子,这亲事推两年也是无妨的。可贾元春呢?贾母不得不为这个打小在自己跟前的孙女儿打算。

贾母也学乖了,有事情当着两个儿子的面说,免得这两个儿子心有芥蒂,最后带出**烦。

贾母心疼儿子,却不知道边上的贾元春的神色就有些不对了。不管怎么样,王夫人也是贾元春的亲生母亲。人都说爹矬矬一个,娘矬矬一窝。贾政不好了,人家只会注意贾政经常带在身边的那个孩子如何,可要是这个做娘的不好了,只怕他每一个孩子都会引来世人的侧目。

对,王夫人是有很多的不是。可他是被贾母捧上去的,是贾政拿着他当刀使,王夫人犯错,固然是因为王家对女孩子的教养不足,可贾母和贾政也要担负起责任,尤其是贾政。

经历过事情的贾元春脸上不显,可是这心里未尝没有对贾政的怨恨。

贾元春低着头,长辈们看不到他的神色,年纪比他小、身高坐高都比不上他的贾玖却看见了。等从贾母院子里出来,贾赦贾政兄弟两个拱手告别就各自散去,贾玖有心跟贾元春说几句话,才迈了几步却又住了脚。

锦绣道:“姑娘?”

贾玖道:“算了,我们回去吧。”

锦绣道:“姑娘若是有话跟大姑娘说,婢子就去请大姑娘留步。”

贾玖叹息一声,道:“有什么用呢。大姐姐是我的堂姐,可是老太太和二叔何尝不是我的亲人。我就是拦住了大姐姐又能够说什么呢?难道叫我为了安慰大姐姐说老太太和二叔的不是?因着父亲,老太太才是我的祖母,因着老太太才有二叔。大姐姐和二太太还要靠后。我能够跟大姐姐说什么?算了,回去吧。大姐姐那边也只有等他自己看开了。”

贾玖低着头,带着丫头婆子往后面走去。他跟贾元春一样,都要在这后院门前坐车回去的。才转身,就觉得有些奇怪,再仔细一看,被墙上印着的人影给吓了一跳。估算了一下对方的位置,贾玖猛地转身,往上面看去,只有一道那只剩下淡淡的白雾的残影,就仿佛是他的错觉一般。

贾玖转头去看那墙角的影子。果然,之前的那道影子已经不见。贾玖微微皱眉,想了想,还是开了【辅助视野】,这一次,贾玖终于看见了一道极淡的影子站在屋顶上,若不是他头上的血条蓝条昭示着他的存在,贾玖绝对不会发现还有这么一个人。

那长长的血条,还有飞舞在半空的一连串问号,都在告诉贾玖,这个人自己惹不起。

锦绣也跟着贾玖一起张望,看了半天也没有发觉不对劲,道:“姑娘,可是有什么不对?”

“不,没什么。回去吧。琮儿正在长牙的年纪,这会儿也该醒了。若是不及时安抚住他,他都能把屋顶给掀翻。”

虽然说儿子孝顺、事事都顺着他,可是一个儿子荣华富贵,一个儿子只能在家里看灯。哪怕这是他们原本就应该在的位置,贾母的心中也是意难平。

事到如今,贾母除了无奈,就只能等,等时间淡化掉这一切。

之前贾母跟王夫人的陪房都被官家抓了起来,身边就少了许多得用的人,这些人大多数是贾家的大管家阶层。没了他们,贾家很多事情都开始各种不顺心。这一次贾家又清理出许多人手,这些人大多是贾家的中级管事和他们的副手、副副手,他们被清理出去,可以说,贾家很多地方都处于瘫痪状态。如果不是贾赦勉力支持,只怕连贾母这里都顾不上了。贾母这里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其他地方。就是贾赦的院子里想要什么东西也要现买去。可以说,除了二房的人,包括贾母在内的这些人都希望张家能够早日派人过来,将里里外外的事情都支应起来。

没错,贾母也知道,如今贾赦和贾政兄弟两个不但分了家也分了宗,就是因为自己这个母亲,贾赦让贾政一家继续住在这宅子里面,可是无论是从律法还是道理上面来说,贾政一家之于贾赦也不过是客人而已。换句话说,户籍跟着宁国府的贾政,他跟贾赦如今的关系,除了一母同胞之外,还比不得他跟贾珍的关系来得亲近。因为贾政和贾珍,虽然不是一家人,好歹还是同一族的。可是现在的贾赦和贾政,不但不是一家人,就是同族人都不是,就是未来贾赦一个孙子都没有,要过继也轮不到贾政的子孙。

因为这两兄弟分家又分了宗,贾母也不会开口说,让贾政的女儿或儿媳妇儿出面打理贾赦的家事,除非他这把老骨头愿意出来挑起这个担子,而且选择的副手还不能是贾政这边的人。

注重保养与享乐的贾母才不会这么费神呢。他只要自己这里处处顺心,外面的事情,他可不想管。

只是下面的孙子孙女儿……

贾母考虑了两天,这才将两个儿子和两个孙女儿叫到面前,道:“虽然说你们已经分家又分宗了,可到底还是亲兄弟,老大,你别恼你弟弟。你弟弟也是一把年纪了,这王氏以前也是个好的,谁想到他会变成这个样子。只是下面的孩子都是无辜的,你能照顾些就照顾些个吧。他们毕竟是你侄儿。老二,你是次子,长幼有序我就不多说了。只是,你如今也不去衙门了,手下的那些清客就放他们出去吧。你也是做父亲的,马上就要抱孙子,多多少少也给儿孙们留点。”

贾赦和贾政赶紧都应了。

贾母又道:“我们家人丁单薄,如今也没个正经的女人出来料理家事,无论你们是请亲戚家的女眷过来照应,还是让女儿顶上,我都不管。我年纪大了也没这个精神。只一条,这里是我们贾家的根,你们不要忘记了。老大,让张家的女人来管家里的事儿,不要忘了让你女儿跟着多学学。”

贾赦跟贾玖赶紧一个欠身一个道万福地应了。贾玖还道:“老太太,之前父亲也是这么交代孙女儿的。”

贾母道:“这大面儿上你父亲从来就不曾错过,我不过是多嘴一句罢了。若是我什么都不说,只怕你父亲又要嘀咕我是不是不喜欢他了。”

贾赦连声道不敢。

贾母道:“好了,你也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又经过你祖父、你父亲精心教养,我自然是放心的。倒是你弟弟,从小养在我身边,娇惯得很,不像你,被你祖父和父亲磨砺过。老婆子为你弟弟操心都已经成了习惯。”

对于自己的两个儿子,贾母是门儿清。自己的长子就不用说了,虽然笨了一点,好歹在大方向上不曾错过。就跟贾母说的那样,他很放心,有的事情,贾母只要说一声,贾赦都会尽力办到。倒是贾政这个小儿子,不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就是贾母自己也不放心。这个儿子笨就算了,脑袋也不够清楚,心却大。就连贾母也害怕这个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犯蠢。贾母之前对王夫人那么好,也不仅仅是因为王夫人有个好娘家,更重要的是,贾母希望王子腾能够在必要的时候拉自己儿子一把。

只是贾母也忘记了,人心不足蛇吞象。原来就泼辣爽利、争强好胜的王夫人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没错,曾经的王夫人就跟现在的王熙凤一样,年轻漂亮,做事爽快,要不,也不会被刘姥姥称赞,说他爽利会做人,还不拿大。贾母素来喜欢伶俐的女孩子,泼辣爽利的王夫人自然也比他的嫂子、出身书香之家、温柔稳重的张氏更得贾母的喜欢。

贾母忘记了王夫人何时戴上了慈眉善目的面具,变成现在这副沉默寡言的样子。可是他的脸变得慈和了,这手底下却更加狠毒。之前跟自己的小女儿不对付也就算了,谁会想到他居然会对张氏母子下毒手,要了自己的大儿媳妇和嫡长孙的两条人命。如果不是自己将刚出生的贾琏抱过来,只怕这孩子能不能长大还是两回事情。

最后贾母得了一个教训,那就是,这事儿自己固然有错,可是王氏自己也不好,说不得王家的女人都是这个样子。

所以,对于贾赦要推掉贾琏和王熙凤的婚事,贾母虽然没有明着表态,却也在背后推了一把。只是贾琏是孙子,年纪也小,又是嫡长子,这亲事推两年也是无妨的。可贾元春呢?贾母不得不为这个打小在自己跟前的孙女儿打算。

贾母也学乖了,有事情当着两个儿子的面说,免得这两个儿子心有芥蒂,最后带出**烦。

贾母心疼儿子,却不知道边上的贾元春的神色就有些不对了。不管怎么样,王夫人也是贾元春的亲生母亲。人都说爹矬矬一个,娘矬矬一窝。贾政不好了,人家只会注意贾政经常带在身边的那个孩子如何,可要是这个做娘的不好了,只怕他每一个孩子都会引来世人的侧目。

对,王夫人是有很多的不是。可他是被贾母捧上去的,是贾政拿着他当刀使,王夫人犯错,固然是因为王家对女孩子的教养不足,可贾母和贾政也要担负起责任,尤其是贾政。

经历过事情的贾元春脸上不显,可是这心里未尝没有对贾政的怨恨。

贾元春低着头,长辈们看不到他的神色,年纪比他小、身高坐高都比不上他的贾玖却看见了。等从贾母院子里出来,贾赦贾政兄弟两个拱手告别就各自散去,贾玖有心跟贾元春说几句话,才迈了几步却又住了脚。

锦绣道:“姑娘?”

贾玖道:“算了,我们回去吧。”

锦绣道:“姑娘若是有话跟大姑娘说,婢子就去请大姑娘留步。”

贾玖叹息一声,道:“有什么用呢。大姐姐是我的堂姐,可是老太太和二叔何尝不是我的亲人。我就是拦住了大姐姐又能够说什么呢?难道叫我为了安慰大姐姐说老太太和二叔的不是?因着父亲,老太太才是我的祖母,因着老太太才有二叔。大姐姐和二太太还要靠后。我能够跟大姐姐说什么?算了,回去吧。大姐姐那边也只有等他自己看开了。”

贾玖低着头,带着丫头婆子往后面走去。他跟贾元春一样,都要在这后院门前坐车回去的。才转身,就觉得有些奇怪,再仔细一看,被墙上印着的人影给吓了一跳。估算了一下对方的位置,贾玖猛地转身,往上面看去,只有一道那只剩下淡淡的白雾的残影,就仿佛是他的错觉一般。

贾玖转头去看那墙角的影子。果然,之前的那道影子已经不见。贾玖微微皱眉,想了想,还是开了【辅助视野】,这一次,贾玖终于看见了一道极淡的影子站在屋顶上,若不是他头上的血条蓝条昭示着他的存在,贾玖绝对不会发现还有这么一个人。

那长长的血条,还有飞舞在半空的一连串问号,都在告诉贾玖,这个人自己惹不起。

锦绣也跟着贾玖一起张望,看了半天也没有发觉不对劲,道:“姑娘,可是有什么不对?”

“不,没什么。回去吧。琮儿正在长牙的年纪,这会儿也该醒了。若是不及时安抚住他,他都能把屋顶给掀翻。”

05私语

贾玖知道贾元春会难受,可是他不是贾元春,并不能对贾元春的处境感同身受。更要紧的是,贾元春已经年过十八,在后世,十八岁还很年轻,青春还没有开始,但是在这个世界,十八岁已经是老姑娘了,更不要说贾元春是被赶出皇宫的,还有王夫人这样的母亲。不要说一般门当户对的人家,就是再有心攀附的人家等闲也是不敢领教的。

这也是这个时代的女孩子的悲哀。他们就像罐子猫,才出生没多久就被关进了一个巨大的罐子里。也许在他们还小的时候,这个罐子的确保护了他们远离了外面的风风雨雨,却也限定了他们的未来,除了嫁人,没有别的出路。甚至于,绝大多数人在离开这个罐子之后,就只能凄惨的死去。

贾元春也一样。

这个罐子给了他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的生活,也让他在宫里受尽委屈,可到底还有个盼头。可是现在,就是他貌美如花又如何?就是他温柔贤淑又如何?他是女子,没有长辈带领根本出不得门,又如何让世人知道他的好?他是王夫人的女儿,世人也只会将他当成又一个王夫人,又如何会上来提亲?

如今就是贾家最下等的粗使丫头都在怜悯他,叫他如何受得了?

贾元春每每想到这个,就恨不得大哭一场。刚回来的时候还略显丰腴的身子,如今瘦了一大圈,往日的衣裳穿在身上空荡荡的,看在抱琴的眼里,更是凄凉。

抱琴道:“姑娘,您这个样子下去也不是办法。现在大奶奶不是有了身子、需要大夫隔日进来请脉么?姑娘顺便也看看才好。老太太也常说,越是年轻越是应该保养,将来年纪大了,才会康健。姑娘如今的样子,若是让太太看见了,还不知道心疼成什么样子呢。”

贾元春道:“抱琴,为了我,母亲这都是为了我。如果不是为了让我能够在宫里过得舒服一点,母亲也不会犯下大错。都是我的不是。这样的我又该如何在家里立足?”

抱琴才要开口,就听见外面有人叫骂:“哎呦我的天爷嘞。我在这屋里也熬油一般地熬了十年了,也给老爷生了一儿一女两个孩子,一辈子本本分分、老老实实的,可是这屋里啊,就是有人看我不顺眼。我一介女人家苦就苦点儿吧。可我身边还养着哥儿呢!是我不配让厨房给我添道点心呢,还是我的哥儿只配饿着肚子过夜?他也是老爷的儿子啊……”

贾元春乎的一下站了起来。抱琴连忙道:“姑娘,还是婢子去吧。这个赵姨娘最是粗鄙,从来是不忌讳的。姑娘若是去了,反而降了自己的身份抬举了他。不如就让婢子去吧。”

贾元春疲惫地点点头。

只听抱琴在外面道:“我说赵姨娘,你还是安生些吧。你都闹了几回了。老爷好不容易才露个笑脸儿,你就来闹腾,你是看不上大奶奶的肚子还是见不得老爷开心啊?至于点心,这屋里的份例就那么多。姨娘有姨娘的份例,小爷有小爷的份例,无论是你自己吃完了还是胡乱糟蹋了,反正厨房里面已经送上了份例,若是您还想要,就自己拿银钱出来,叫厨房做去。”

赵姨娘一听,立刻柳眉倒竖,刚想张口,就见鸳鸯带着几个婆子来了。那几个婆子还扛着两只大箱子。

“这是怎么了?在外头都听到这里吵嚷得厉害。是嫌丢人丢得不够呢?还是希望老太太出面?”

抱琴道:“鸳鸯,你怎么来了?”

鸳鸯笑笑道:“老太太的陪嫁庄子上送进项来了。老太太说,二老爷如今也不容易,家里又这么多人,珠大奶奶又有了身子,大姑娘又是初次当家,怕手边银钱不凑手,让我拿三千两银子过来。”

抱琴不敢做主,连忙请鸳鸯进去。里面贾元春早就等着了,见鸳鸯来了,笑道:“怎么是你来了?”

鸳鸯给贾元春见礼,礼毕,笑道:“老太太的意思,上面的几位姐姐年纪大了,继续留在府里总是不好,故而把我和鹦哥等人提上来。”

贾元春道:“那真该恭喜了。”

鸳鸯笑道:“姑娘事忙,婢子就不多耽搁了。姑娘若是有空,还请多来看看老太太。老太太可着实记挂着姑娘呢。”

鸳鸯又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出去了。抱琴连忙起身相送,送到门口,对方坚辞不肯,带着那几个丫头婆子回去了。抱琴回到屋里,就看见贾元春对着那两箱银子发呆。

“姑娘,老太太可着实心疼您呢。知道您不容易,还特特地叫人送银子过来。”

贾元春摇摇头,转头叫过一个小丫头,吩咐几句,打发他出门,这才幽幽地道:“不过三千两银子,又够什么使唤的?你难道不知道大老爷那边每年要给老太太三万两白银么?三千两对于老太太来说,不过是毛毛雨。罢了,你先将这些银子收起来。”

“是。”

抱琴连忙带着人将那两箱银子收好。他这里才收拾整齐,就见那小丫头进来了,给贾元春行了一礼,这才道:“回姑娘。张家派了两位少奶奶过来替大老爷料理家事,刚刚还给老太太磕了头。老太太还让二姑娘给这两位磕头,要二姑娘跟着表嫂多学学。”

贾元春道:“张家到底也只是琏儿的外家,如今的大太太进门好些年了,张家跟我们家的关系也该淡了。张家这两个女人在这府里不可能呆很久。老太太可有说,将来这两位回去以后,这府里的事儿交给谁么?”

那丫头道:“回姑娘的话,老太太说,要请张家两位少奶奶多劳累些个,将府里的事情都理清,有些不规矩的地方能改的都改过来。等过了百日,两位少奶奶回张家去了,这外头的事情就交给大老爷管着,里面的事情就交给二姑娘。二姑娘年纪小,最多也就只能萧规曹随,所以老太太请张家两位少奶奶多费心。”

贾元春听了,脸色当即就变了,道:“还有么?”

“是。后来老太太还问二姑娘有什么想法。二姑娘说,他听说外面有很多流民,问老太太家里是不是能够帮他们一把,又说授人鱼不如授人以渔,直接放米施粥怕是不能解决多少问题。如果能够给这些人一条生路就好了。老太太没说话。倒是大老爷说,这事儿是不难,但是这府里连里面的事情都没有料理清,只怕没有这么多的人手来料理这个。大老爷说,等来年,这府里的事情都理清了理顺了,他就给二姑娘一个小庄子,让二姑娘练手。那个时候,二姑娘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帮助外面的人。”

“然后呢?”

“二姑娘又说,如今家里人少,他又要参加选秀,将来也难说。二姑娘问,是不是去打听一下几位姑太太的情况。若是姑太太家里有没了依靠的孩子,就接进京里来,将来琏二爷也能够多个臂膀。张家两位少奶奶就夸赞二姑娘心善,老太太也点头说好。”

衣袖下,贾元春已经捏紧了拳头,挥手让这个小丫头下去了。等屋里只剩下他跟抱琴两个,忍不住道:“你看看,这算什么?明知道我们家艰难也不说贴补一些,只老太太拿了三千两银子出来就打发我们了。可是二妹妹那里,他想撒银子,大家居然都说好。”

抱琴道:“姑娘。这事儿不是没成么?”

“没成?大老爷不是当众应下要给他一个小庄子的么?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们贾家的规矩,嫡女出嫁这嫁妆自然是往厚里算,三万银子打底,五万、六万都不算多。就跟我那位四姑妈一般,他出嫁的时候,老太太给他置办了至少十万的嫁妆,还不算私底下给的压箱钱。其余的三位姑太太呢?除了东府的那位,另外两位都是三千两银子就打发出门了。三千两银子又能够做什么?也难怪两位姑妈出嫁之后就跟府里断了往来。”

抱琴道:“姑娘,莫高声。这事儿原来就不是姑娘该管的。传扬出去,只怕对名声有害。”

贾元春苦笑道:“抱琴,我还能有什么名声?你都没看到,就连赵姨娘也胆敢对我高声儿了。当年我没有进宫的时候,他是如何奉承你的,你难道忘记了么?如今,我只能一辈子呆在家里。如果不想办法积攒一点私房钱,将来又能够怎么办?”

抱琴道:“姑娘。”

主仆两个抱头大哭。

贾玖知道贾元春会难受,可是他不是贾元春,并不能对贾元春的处境感同身受。更要紧的是,贾元春已经年过十八,在后世,十八岁还很年轻,青春还没有开始,但是在这个世界,十八岁已经是老姑娘了,更不要说贾元春是被赶出皇宫的,还有王夫人这样的母亲。不要说一般门当户对的人家,就是再有心攀附的人家等闲也是不敢领教的。

这也是这个时代的女孩子的悲哀。他们就像罐子猫,才出生没多久就被关进了一个巨大的罐子里。也许在他们还小的时候,这个罐子的确保护了他们远离了外面的风风雨雨,却也限定了他们的未来,除了嫁人,没有别的出路。甚至于,绝大多数人在离开这个罐子之后,就只能凄惨的死去。

贾元春也一样。

这个罐子给了他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的生活,也让他在宫里受尽委屈,可到底还有个盼头。可是现在,就是他貌美如花又如何?就是他温柔贤淑又如何?他是女子,没有长辈带领根本出不得门,又如何让世人知道他的好?他是王夫人的女儿,世人也只会将他当成又一个王夫人,又如何会上来提亲?

如今就是贾家最下等的粗使丫头都在怜悯他,叫他如何受得了?

贾元春每每想到这个,就恨不得大哭一场。刚回来的时候还略显丰腴的身子,如今瘦了一大圈,往日的衣裳穿在身上空荡荡的,看在抱琴的眼里,更是凄凉。

抱琴道:“姑娘,您这个样子下去也不是办法。现在大奶奶不是有了身子、需要大夫隔日进来请脉么?姑娘顺便也看看才好。老太太也常说,越是年轻越是应该保养,将来年纪大了,才会康健。姑娘如今的样子,若是让太太看见了,还不知道心疼成什么样子呢。”

贾元春道:“抱琴,为了我,母亲这都是为了我。如果不是为了让我能够在宫里过得舒服一点,母亲也不会犯下大错。都是我的不是。这样的我又该如何在家里立足?”

抱琴才要开口,就听见外面有人叫骂:“哎呦我的天爷嘞。我在这屋里也熬油一般地熬了十年了,也给老爷生了一儿一女两个孩子,一辈子本本分分、老老实实的,可是这屋里啊,就是有人看我不顺眼。我一介女人家苦就苦点儿吧。可我身边还养着哥儿呢!是我不配让厨房给我添道点心呢,还是我的哥儿只配饿着肚子过夜?他也是老爷的儿子啊……”

贾元春乎的一下站了起来。抱琴连忙道:“姑娘,还是婢子去吧。这个赵姨娘最是粗鄙,从来是不忌讳的。姑娘若是去了,反而降了自己的身份抬举了他。不如就让婢子去吧。”

贾元春疲惫地点点头。

只听抱琴在外面道:“我说赵姨娘,你还是安生些吧。你都闹了几回了。老爷好不容易才露个笑脸儿,你就来闹腾,你是看不上大奶奶的肚子还是见不得老爷开心啊?至于点心,这屋里的份例就那么多。姨娘有姨娘的份例,小爷有小爷的份例,无论是你自己吃完了还是胡乱糟蹋了,反正厨房里面已经送上了份例,若是您还想要,就自己拿银钱出来,叫厨房做去。”

赵姨娘一听,立刻柳眉倒竖,刚想张口,就见鸳鸯带着几个婆子来了。那几个婆子还扛着两只大箱子。

“这是怎么了?在外头都听到这里吵嚷得厉害。是嫌丢人丢得不够呢?还是希望老太太出面?”

抱琴道:“鸳鸯,你怎么来了?”

鸳鸯笑笑道:“老太太的陪嫁庄子上送进项来了。老太太说,二老爷如今也不容易,家里又这么多人,珠大奶奶又有了身子,大姑娘又是初次当家,怕手边银钱不凑手,让我拿三千两银子过来。”

抱琴不敢做主,连忙请鸳鸯进去。里面贾元春早就等着了,见鸳鸯来了,笑道:“怎么是你来了?”

鸳鸯给贾元春见礼,礼毕,笑道:“老太太的意思,上面的几位姐姐年纪大了,继续留在府里总是不好,故而把我和鹦哥等人提上来。”

贾元春道:“那真该恭喜了。”

鸳鸯笑道:“姑娘事忙,婢子就不多耽搁了。姑娘若是有空,还请多来看看老太太。老太太可着实记挂着姑娘呢。”

鸳鸯又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出去了。抱琴连忙起身相送,送到门口,对方坚辞不肯,带着那几个丫头婆子回去了。抱琴回到屋里,就看见贾元春对着那两箱银子发呆。

“姑娘,老太太可着实心疼您呢。知道您不容易,还特特地叫人送银子过来。”

贾元春摇摇头,转头叫过一个小丫头,吩咐几句,打发他出门,这才幽幽地道:“不过三千两银子,又够什么使唤的?你难道不知道大老爷那边每年要给老太太三万两白银么?三千两对于老太太来说,不过是毛毛雨。罢了,你先将这些银子收起来。”

“是。”

抱琴连忙带着人将那两箱银子收好。他这里才收拾整齐,就见那小丫头进来了,给贾元春行了一礼,这才道:“回姑娘。张家派了两位少奶奶过来替大老爷料理家事,刚刚还给老太太磕了头。老太太还让二姑娘给这两位磕头,要二姑娘跟着表嫂多学学。”

贾元春道:“张家到底也只是琏儿的外家,如今的大太太进门好些年了,张家跟我们家的关系也该淡了。张家这两个女人在这府里不可能呆很久。老太太可有说,将来这两位回去以后,这府里的事儿交给谁么?”

那丫头道:“回姑娘的话,老太太说,要请张家两位少奶奶多劳累些个,将府里的事情都理清,有些不规矩的地方能改的都改过来。等过了百日,两位少奶奶回张家去了,这外头的事情就交给大老爷管着,里面的事情就交给二姑娘。二姑娘年纪小,最多也就只能萧规曹随,所以老太太请张家两位少奶奶多费心。”

贾元春听了,脸色当即就变了,道:“还有么?”

“是。后来老太太还问二姑娘有什么想法。二姑娘说,他听说外面有很多流民,问老太太家里是不是能够帮他们一把,又说授人鱼不如授人以渔,直接放米施粥怕是不能解决多少问题。如果能够给这些人一条生路就好了。老太太没说话。倒是大老爷说,这事儿是不难,但是这府里连里面的事情都没有料理清,只怕没有这么多的人手来料理这个。大老爷说,等来年,这府里的事情都理清了理顺了,他就给二姑娘一个小庄子,让二姑娘练手。那个时候,二姑娘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帮助外面的人。”

“然后呢?”

“二姑娘又说,如今家里人少,他又要参加选秀,将来也难说。二姑娘问,是不是去打听一下几位姑太太的情况。若是姑太太家里有没了依靠的孩子,就接进京里来,将来琏二爷也能够多个臂膀。张家两位少奶奶就夸赞二姑娘心善,老太太也点头说好。”

衣袖下,贾元春已经捏紧了拳头,挥手让这个小丫头下去了。等屋里只剩下他跟抱琴两个,忍不住道:“你看看,这算什么?明知道我们家艰难也不说贴补一些,只老太太拿了三千两银子出来就打发我们了。可是二妹妹那里,他想撒银子,大家居然都说好。”

抱琴道:“姑娘。这事儿不是没成么?”

“没成?大老爷不是当众应下要给他一个小庄子的么?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们贾家的规矩,嫡女出嫁这嫁妆自然是往厚里算,三万银子打底,五万、六万都不算多。就跟我那位四姑妈一般,他出嫁的时候,老太太给他置办了至少十万的嫁妆,还不算私底下给的压箱钱。其余的三位姑太太呢?除了东府的那位,另外两位都是三千两银子就打发出门了。三千两银子又能够做什么?也难怪两位姑妈出嫁之后就跟府里断了往来。”

抱琴道:“姑娘,莫高声。这事儿原来就不是姑娘该管的。传扬出去,只怕对名声有害。”

贾元春苦笑道:“抱琴,我还能有什么名声?你都没看到,就连赵姨娘也胆敢对我高声儿了。当年我没有进宫的时候,他是如何奉承你的,你难道忘记了么?如今,我只能一辈子呆在家里。如果不想办法积攒一点私房钱,将来又能够怎么办?”

抱琴道:“姑娘。”

主仆两个抱头大哭。

06鲁静芝

心中既然有了积攒私房钱的打算,贾元春就盘算开了。他素来是知道的,贾母很疼爱贾政这个小儿子,怜惜他样样没有,若是让贾母知道他这边的难处,自然就会掏钱给他。

这事儿也必须让大房的人知道。每年三万两银子,那是身为长子的贾赦对母亲应尽的义务,而这三万两银子如何安排,则是老太太的自由,就是贾赦这个长子也无权过问。只是如果不让大房的人知道,那么一旦贾赦觉得自己受了蒙蔽,他很可能非常生气并且对自己一家子视若无睹,可要是自己明着来,就是贾赦一家子对自己不感冒,他们也不好拦着老太太贴补小儿子大孙女。

不过在这一切之前,最要紧的,就是想办法讨好老太太。

贾元春熬了两个晚上,给贾母做了一条抹额,拿着小匣子装了,亲自捧过来。可巧,他才进贾母的院子的时候,正好看见贾玖抱着才周岁的贾琮来给贾母请安。

“二妹妹,琮儿已经不小了吧?沉不沉?要不,还是让奶嬷嬷抱着吧。”

贾玖笑笑,道:“不用了,大姐姐,我都抱了快一个月了,倒没有觉得琮儿沉,想来是习惯了。天色已经不早了,想来老太太也起来了。大姐姐请。”

“妹妹请。”

姐妹二人互相谦让了一番,方才一前一后地进了屋子。睡在碧纱橱里面的贾宝玉听见两位姐姐来了,也不等梳头,就出来,道:“大姐姐,二姐姐,你们怎么才来?这些日子我都没有见到两位姐姐,两位姐姐都在做什么呢?”

贾元春笑了笑,道:“你大嫂子要给家里添个侄儿了。如今家里正是缺不得人的时候,又哪里有那么多时间玩耍呢?我还算好的。倒是你二姐姐,就比你大一岁而已,又要照顾大太太,又要照应下面的弟弟,难为他这一点点年纪,居然处处周全。”

贾玖正忙着跟咬手的贾琮较劲呢,好容易才让贾琮不再啃自己的指甲,却听到这样的话,也笑了:“看大姐姐说的。我不过是尽一个女儿和一个姐姐的本分罢了。当初大姐姐在家的时候,不也对堂弟尽心尽力?妹妹不过是有样学样而已。”

几句话,说得贾元春满心熨帖,道:“妹妹还真是会说话。”

正说话间,贾母从里间出来了,这堂姐弟四个赶紧上去给贾母见礼。贾母一抬眼就看见贾宝玉的头发乱糟糟的,当下就招手让贾宝玉过去,亲自给他收拾,口中却笑道:“你们姐妹方才在说什么呢?老远就听见你们嘻嘻哈哈得说个不停。”

贾元春一笑,当即就将方才的事情简单地形容了一下,几句话就让贾母笑逐颜开:“正是。家和万事兴。你们几个要一直这样和和美美的,将来也要同心协力、彼此照顾。”

贾元春笑道:“老太太放心,孙女儿晓得。这是孙女儿给老太太做的抹额,老太太看看可适合么?”

贾母连忙让贾元春给自己戴上,又叫人拿镜子。左照右照了半天,这才道:“元丫头的手还是一样巧。可惜了。”

贾元春知道贾母指的是自己的未来,心中也难受得紧,却不敢多说,只得转过脸去,悄悄地抹掉眼角的泪水。

贾宝玉见姐姐难受,刚要开口,却见贾玖上前一步,道:“老太太,你看看我们琮儿,已经长牙了呢。”

贾母一听,连忙让贾玖过去,就着贾玖的手看了看贾琮新长出来的门牙,道:“可不是。这六颗小牙长得还真是招人喜欢。这孩子闹腾么?”

“哪有不闹的!现在还是好的,过一会儿玩累了就要睡了。等他睡得差不多,牙又开始痒痒了,就开始闹腾。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力气,若是没有人理会他,哭上一个晚上也是有的。”

贾母笑道:“还说呢。你们哪一个不是这样过来的?宝玉就不要说了他出生的时候身子就弱,那声音就跟猫咪在哼哼似的。倒是你跟你大姐姐还有你珠大哥哥小的时候,最是闹腾得厉害。尤其是你,那声音都快把我这屋顶给掀翻了。老婆子就是把你挪到这后头的厢房里面,还能听到你的哭声。你这孩子,还最不安分,奶嬷嬷怎么哄都没有用。后来还是老婆子带着你睡在暖阁子里面,亲自哄着你,你才肯睡觉。”

贾宝玉道:“原来二姐姐小的时候这么淘?”

“淘气还是小事儿。你二姐姐胜在身子骨好,不曾生过病,倒是你,让我这个老婆子最是担心。”贾母点点贾宝玉的额头。

老人家最是喜欢讲古,贾母也不例外,说起这几个孙子孙女婴孩时期,贾母更是如数家珍:“元丫头是我第一个孙女儿,自然是稀罕的。当初我把你抱过来的时候,你才这么一点点大,跟只刚出生的小猫咪一样,无论是哭声还是力气都很小。虽然比宝玉刚出生的时候还响些,到底比不上二丫头刚出生的时候。可怜啊,你娘生你的时候伤了身子,他生你大哥的时候不过做了三十天的月子,等生你的时候足足做了两个月的月子才能下地,又在屋里养了好几个月才能够来给我这个老婆子请安。等他能来这边请安的时候,你这个小没良心的认得我这个老婆子、认得自己的奶嬷嬷、认得屋里的丫头,偏偏就不认自己的亲娘,你娘面子上不说什么,可背地里却恼了我这个老婆子,害得我替你这个奶娃娃背了黑锅。”

贾元春红着脸,低着头抚弄着身上的衣带。

贾玖道:“老太太,那我呢?”

贾母道:“你大姐姐是在奶娃娃的时候就知道认人了,一旦被生人抱着就哭鼻子。你是谁都不认生,如果是老婆子抱着,你就往老婆子的身上扑,如果是生人抱着,你就玩自己的手指头,一声儿都不吭。那个时候亲戚们可喜欢抱你了。老婆子这心里愁啊。这个毛丫头怎么就这么没有提防心呢?将来说不得就是一个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主儿!”

说着贾母就刮了刮贾玖的鼻子,却见贾琮瞪大了乌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忍不住笑道:“这孩子怕是跟他姐姐一样,也是个不认生的。”

贾玖笑道:“老太太,琮儿是老太太的亲孙子,自然是跟老太太亲。换了别人,还不知道他怎么闹腾呢。要不是他这个臭毛病,也不会到现在都没有挑出新的奶嬷嬷来,只能由孙女儿养着他。”

贾母一听,道:“当真?那可感情好。做人啊,就应该机灵一点儿,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人心险恶不可不防。不过,怎么是由你养着他?他的奶嬷嬷,姓钱是不是?怎么不伺候着?”

贾玖道:“上回钱嬷嬷的家里送来消息,说钱嬷嬷的孩子不好了。钱嬷嬷不放心孩子就跟孙女儿请了个假。父亲知道以后,觉得这个钱嬷嬷以后怕是不能全心全意地照料弟弟了,就给了钱嬷嬷一笔赏钱,让钱嬷嬷回家去了。后来也挑了奶嬷嬷,只是他们一靠近,琮儿就哭,宁可哭到打嗝也不要吃他们的奶,孙女儿只好让他们回去了。”

贾母道:“没有奶嬷嬷?那这孩子吃什么?”

贾玖道:“用上等的胭脂米熬成的稠稠的米汤,配上一小碗嫩嫩的蛋羹。琮儿很喜欢吃这个,每天都能吃三顿。若是饭桌上有清蒸鲫鱼,他一口气能吃掉半边的鱼肚子。还有我给母亲熬的河鲜粥,他一口气也能吃掉一小碗呢。”

贾母一听,道:“不会拉肚子?”

贾玖道:“不会啊。每到出恭的时候他就会哼哼,孙女儿有请有经验的嬷嬷们看过,说弟弟的频率虽然高一点,不过看那眼色和形状就知道他身子好着呢。”

贾宝玉道:“二姐姐,马上就要用饭了,能不能不要说出恭的事儿?”

贾母和贾玖愣了愣,都大笑起来。

正好贾琮在贾母和贾玖之间坐了这半天,见没人理会他,看见坐在贾母怀里的贾宝玉说话,伸出手就扯了贾宝玉的头发。贾宝玉嗷地一声喊了出来,慌得贾母贾元春贾玖三个一个忙着安抚贾宝玉,一个护住贾宝玉的头发,让贾宝玉不至于被扯痛了头皮,另外一个则安抚贾琮,让贾琮松手。

五个人乱成一团,连边上的丫头也过来帮忙,好容易才让贾琮松开了贾宝玉的头发,却看见贾琮一转身,就扑进了贾玖的怀里。

贾母笑道:“这孩子也是个小心眼儿的。这也好。等将来你大了,上面有你哥哥给你撑腰,下面有你弟弟护着你,你这一辈子总是顺顺当当的。”

贾宝玉在下面听了,立即道:“老太太,等我大了,我也能给老太太撑腰、护着老太太。”

“好好好。老祖宗等着。”

贾母连声说好,可背过人去,却悄悄地抹了抹眼角。

心中既然有了积攒私房钱的打算,贾元春就盘算开了。他素来是知道的,贾母很疼爱贾政这个小儿子,怜惜他样样没有,若是让贾母知道他这边的难处,自然就会掏钱给他。

这事儿也必须让大房的人知道。每年三万两银子,那是身为长子的贾赦对母亲应尽的义务,而这三万两银子如何安排,则是老太太的自由,就是贾赦这个长子也无权过问。只是如果不让大房的人知道,那么一旦贾赦觉得自己受了蒙蔽,他很可能非常生气并且对自己一家子视若无睹,可要是自己明着来,就是贾赦一家子对自己不感冒,他们也不好拦着老太太贴补小儿子大孙女。

不过在这一切之前,最要紧的,就是想办法讨好老太太。

贾元春熬了两个晚上,给贾母做了一条抹额,拿着小匣子装了,亲自捧过来。可巧,他才进贾母的院子的时候,正好看见贾玖抱着才周岁的贾琮来给贾母请安。

“二妹妹,琮儿已经不小了吧?沉不沉?要不,还是让奶嬷嬷抱着吧。”

贾玖笑笑,道:“不用了,大姐姐,我都抱了快一个月了,倒没有觉得琮儿沉,想来是习惯了。天色已经不早了,想来老太太也起来了。大姐姐请。”

“妹妹请。”

姐妹二人互相谦让了一番,方才一前一后地进了屋子。睡在碧纱橱里面的贾宝玉听见两位姐姐来了,也不等梳头,就出来,道:“大姐姐,二姐姐,你们怎么才来?这些日子我都没有见到两位姐姐,两位姐姐都在做什么呢?”

贾元春笑了笑,道:“你大嫂子要给家里添个侄儿了。如今家里正是缺不得人的时候,又哪里有那么多时间玩耍呢?我还算好的。倒是你二姐姐,就比你大一岁而已,又要照顾大太太,又要照应下面的弟弟,难为他这一点点年纪,居然处处周全。”

贾玖正忙着跟咬手的贾琮较劲呢,好容易才让贾琮不再啃自己的指甲,却听到这样的话,也笑了:“看大姐姐说的。我不过是尽一个女儿和一个姐姐的本分罢了。当初大姐姐在家的时候,不也对堂弟尽心尽力?妹妹不过是有样学样而已。”

几句话,说得贾元春满心熨帖,道:“妹妹还真是会说话。”

正说话间,贾母从里间出来了,这堂姐弟四个赶紧上去给贾母见礼。贾母一抬眼就看见贾宝玉的头发乱糟糟的,当下就招手让贾宝玉过去,亲自给他收拾,口中却笑道:“你们姐妹方才在说什么呢?老远就听见你们嘻嘻哈哈得说个不停。”

贾元春一笑,当即就将方才的事情简单地形容了一下,几句话就让贾母笑逐颜开:“正是。家和万事兴。你们几个要一直这样和和美美的,将来也要同心协力、彼此照顾。”

贾元春笑道:“老太太放心,孙女儿晓得。这是孙女儿给老太太做的抹额,老太太看看可适合么?”

贾母连忙让贾元春给自己戴上,又叫人拿镜子。左照右照了半天,这才道:“元丫头的手还是一样巧。可惜了。”

贾元春知道贾母指的是自己的未来,心中也难受得紧,却不敢多说,只得转过脸去,悄悄地抹掉眼角的泪水。

贾宝玉见姐姐难受,刚要开口,却见贾玖上前一步,道:“老太太,你看看我们琮儿,已经长牙了呢。”

贾母一听,连忙让贾玖过去,就着贾玖的手看了看贾琮新长出来的门牙,道:“可不是。这六颗小牙长得还真是招人喜欢。这孩子闹腾么?”

“哪有不闹的!现在还是好的,过一会儿玩累了就要睡了。等他睡得差不多,牙又开始痒痒了,就开始闹腾。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力气,若是没有人理会他,哭上一个晚上也是有的。”

贾母笑道:“还说呢。你们哪一个不是这样过来的?宝玉就不要说了他出生的时候身子就弱,那声音就跟猫咪在哼哼似的。倒是你跟你大姐姐还有你珠大哥哥小的时候,最是闹腾得厉害。尤其是你,那声音都快把我这屋顶给掀翻了。老婆子就是把你挪到这后头的厢房里面,还能听到你的哭声。你这孩子,还最不安分,奶嬷嬷怎么哄都没有用。后来还是老婆子带着你睡在暖阁子里面,亲自哄着你,你才肯睡觉。”

贾宝玉道:“原来二姐姐小的时候这么淘?”

“淘气还是小事儿。你二姐姐胜在身子骨好,不曾生过病,倒是你,让我这个老婆子最是担心。”贾母点点贾宝玉的额头。

老人家最是喜欢讲古,贾母也不例外,说起这几个孙子孙女婴孩时期,贾母更是如数家珍:“元丫头是我第一个孙女儿,自然是稀罕的。当初我把你抱过来的时候,你才这么一点点大,跟只刚出生的小猫咪一样,无论是哭声还是力气都很小。虽然比宝玉刚出生的时候还响些,到底比不上二丫头刚出生的时候。可怜啊,你娘生你的时候伤了身子,他生你大哥的时候不过做了三十天的月子,等生你的时候足足做了两个月的月子才能下地,又在屋里养了好几个月才能够来给我这个老婆子请安。等他能来这边请安的时候,你这个小没良心的认得我这个老婆子、认得自己的奶嬷嬷、认得屋里的丫头,偏偏就不认自己的亲娘,你娘面子上不说什么,可背地里却恼了我这个老婆子,害得我替你这个奶娃娃背了黑锅。”

贾元春红着脸,低着头抚弄着身上的衣带。

贾玖道:“老太太,那我呢?”

贾母道:“你大姐姐是在奶娃娃的时候就知道认人了,一旦被生人抱着就哭鼻子。你是谁都不认生,如果是老婆子抱着,你就往老婆子的身上扑,如果是生人抱着,你就玩自己的手指头,一声儿都不吭。那个时候亲戚们可喜欢抱你了。老婆子这心里愁啊。这个毛丫头怎么就这么没有提防心呢?将来说不得就是一个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主儿!”

说着贾母就刮了刮贾玖的鼻子,却见贾琮瞪大了乌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忍不住笑道:“这孩子怕是跟他姐姐一样,也是个不认生的。”

贾玖笑道:“老太太,琮儿是老太太的亲孙子,自然是跟老太太亲。换了别人,还不知道他怎么闹腾呢。要不是他这个臭毛病,也不会到现在都没有挑出新的奶嬷嬷来,只能由孙女儿养着他。”

贾母一听,道:“当真?那可感情好。做人啊,就应该机灵一点儿,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人心险恶不可不防。不过,怎么是由你养着他?他的奶嬷嬷,姓钱是不是?怎么不伺候着?”

贾玖道:“上回钱嬷嬷的家里送来消息,说钱嬷嬷的孩子不好了。钱嬷嬷不放心孩子就跟孙女儿请了个假。父亲知道以后,觉得这个钱嬷嬷以后怕是不能全心全意地照料弟弟了,就给了钱嬷嬷一笔赏钱,让钱嬷嬷回家去了。后来也挑了奶嬷嬷,只是他们一靠近,琮儿就哭,宁可哭到打嗝也不要吃他们的奶,孙女儿只好让他们回去了。”

贾母道:“没有奶嬷嬷?那这孩子吃什么?”

贾玖道:“用上等的胭脂米熬成的稠稠的米汤,配上一小碗嫩嫩的蛋羹。琮儿很喜欢吃这个,每天都能吃三顿。若是饭桌上有清蒸鲫鱼,他一口气能吃掉半边的鱼肚子。还有我给母亲熬的河鲜粥,他一口气也能吃掉一小碗呢。”

贾母一听,道:“不会拉肚子?”

贾玖道:“不会啊。每到出恭的时候他就会哼哼,孙女儿有请有经验的嬷嬷们看过,说弟弟的频率虽然高一点,不过看那眼色和形状就知道他身子好着呢。”

贾宝玉道:“二姐姐,马上就要用饭了,能不能不要说出恭的事儿?”

贾母和贾玖愣了愣,都大笑起来。

正好贾琮在贾母和贾玖之间坐了这半天,见没人理会他,看见坐在贾母怀里的贾宝玉说话,伸出手就扯了贾宝玉的头发。贾宝玉嗷地一声喊了出来,慌得贾母贾元春贾玖三个一个忙着安抚贾宝玉,一个护住贾宝玉的头发,让贾宝玉不至于被扯痛了头皮,另外一个则安抚贾琮,让贾琮松手。

五个人乱成一团,连边上的丫头也过来帮忙,好容易才让贾琮松开了贾宝玉的头发,却看见贾琮一转身,就扑进了贾玖的怀里。

贾母笑道:“这孩子也是个小心眼儿的。这也好。等将来你大了,上面有你哥哥给你撑腰,下面有你弟弟护着你,你这一辈子总是顺顺当当的。”

贾宝玉在下面听了,立即道:“老太太,等我大了,我也能给老太太撑腰、护着老太太。”

“好好好。老祖宗等着。”

贾母连声说好,可背过人去,却悄悄地抹了抹眼角。

07无关对错

正在祖孙和乐间,又见宁国府的尤氏带着儿媳秦可卿来给贾母请安,顺便请问贾母这次祭祖的事宜。贾母是贾家东西两府如今辈分最高、品级也最高的太夫人,不要说尤氏婆媳和贾氏一族的族人了,就是现任的族长贾敬和代族长贾珍见了贾母也不得不恭恭敬敬的。贾敬也不过是借着出家人的身份不用这些俗礼而已,不然,就是冲着贾母的年纪,他也不得不礼让着贾母些。

因为是宗族里面的事情,贾玖抱起弟弟就要避让开去。毕竟他们这一房已经分宗出去了,他也不好多听别人族里的事情。

贾母却拦住了他:“你这孩子,知道本分是好事。但是你太太在屋里躺着,你哥哥的亲事还在天上飘着,还不知道等哪年哪月的才有个正经的女主子来主持这族里的事情。就是人丁单薄只有你们一家子几口人,也不好说让所有的事情都让你父亲一个人挑着。你坐在这里听一听,将来也好给你父亲打下手。”

贾母这一开口,贾玖就不好离开了,只好跟尤氏婆媳道扰,然后往下面的椅子上坐了。贾玖是坐下了,贾元春就更加尴尬了。好在他也是个聪明的,当即就拉着贾宝玉往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了,将贾母身边的位置留给尤氏婆媳。

却原来尤氏是来请教贾母,这一次的端午祭祖,贾母是参加宁国府这边的,还是跟着儿子贾赦走。按照三从四德,身为寡妇的贾母跟着贾赦去贾赦这边的祠堂祭祖也是应当的,可是贾母的丈夫贾代善是葬在宁国府这边的祖坟里的,他的小儿子的户籍还在宁国府这边呢,他要是参加宁国府这边的祭祖,女眷这边当然是他领头。只是,祭祖这样的大事,参加了贾赦这边就不能参加宁国府这边,参加了宁国府这边就不能参加贾赦这边。

贾母很清楚,无论如何,自己都是贾赦的母亲,而且贾赦身上有爵位,又得了实惠,不但自己得了好处,就是下面的孩子们也跟着受益。可贾政不同,他已经没了好名声,还被肋令回家反省,大孙子已经娶了妻,还好些,可是下面的孙子孙女们却着实让人发愁。如果没有自己护着,对于宁国府来说贾政跟后街上的爷们一样,也不过是旁系族人罢了。

罢、罢、罢,自己在一日就护着这儿子一日,哪怕背上一个老糊涂的名头,自己也认了。

这样想着,贾母道:“我的公爹、婆婆,我的夫婿都在祖坟里躺着呢,将来我也要去那边的,也就不来来回回地折腾了。祭祖的事儿,还是照旧。”

尤氏赶紧应了:“是,老太太。”

贾母又道:“对了,珍儿媳妇,你事情多,我就不留你了,倒是蓉儿媳妇不妨多过来坐坐,跟二丫头多说说这祭祀的事儿。你们大老爷虽然说分宗出去了,可是他那边也没个人能够帮得上忙的,只有你二妹妹,年纪虽然小些,人还算懂事儿,有些只能由女人来做的事儿,你让蓉儿媳妇跟他二姑姑多说说,也好让他心里有个底。”

尤氏和秦可卿连忙应了。

祭祖乃是大事,就是贾玖年纪尚小,秦可卿也不可能应付了事。贾玖这才知道,所谓宗妇,调解族中的纠纷只是小事,他们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准备祭祖用的各种物品,包括打理祭器和准备酒食。祭器这样要紧的东西,是不可以交给下面的奴才们打理的。不讲究的人家会将打扫祠堂的事儿交给下人来做,而略略讲究一点的人家都是家里的老少爷们亲自动手为祠堂除尘。所以说,即便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嫡公子也不是连扫帚都不摸的。相反,越是底蕴深厚的人家的爷们做起这些事情来也是极好的。除了宗妇,家中女眷们极少有机会能够跨过祠堂那道门槛,更不要说妾室之流和庶子庶女了,他们就是在祭祖的时候,也只能在祠堂外面磕个头而已。

而今天秦可卿跟贾玖说的,就是有关酒食的准备。如果不是贾赦已经将贾玖和贾琮两个记在邢夫人的名下,贾玖还没有这个资格听秦可卿说这些事情。

“不同的祭祀用的酒食都不一样。就好比这端午节,雄黄酒是必须的,但是自家酿的糯米酒也是要的。若是中秋节,那就要上些果子酒。其实到底上哪些酒,各家都不尽相同。只是有一点,各地都一样,那就是祭祀用的酒必须是自家酿的,不能拿外头买的充数。献给祖宗的饭食也一样,必须是家里人亲自动手做的,妾室和庶女做的饭食没有这个资格出现在祠堂里面。……”

秦可卿有跟贾玖说起了献给祖先必须的三牲:“只有天子才能够用牛,我们这样的人家,能用的只有猪、羊、和鱼。猪肉和羊肉也不能丢掉,必须做成各种菜肴献给祖先。这些事常用的菜肴有……”

秦可卿一口气说了二十来道菜,自己说得口干舌燥,贾玖却只记得一半。秦可卿只得道:“二姑姑一时半会儿的没有记下也不碍事。回头我就写一张单子出来,给二姑姑过目。”

贾玖道:“那感情好。对了,麻烦你将如何烹制这些菜肴也写上。用不了多久,我也该学起来了。”

秦可卿马上应了。他到底是孙冢妇,平日里也忙得很,故而略略坐了坐就回去了。

贾玖这才对贾母道:“老太太,原来这宗妇要做这么多的事情,孙女儿还是第一回知道。”

贾母刮了刮贾玖的小鼻子,道:“你呀,现在可知道这宗妇不好做了吧?看看京里这么多的人家,哪家的宗妇长命的?所以我才说,你哥哥的亲事难办。凤丫头虽然好,可是给一般的孙子做媳妇是够了,可要是做这宗妇或者孙冢妇,他差得远了。有道是嫡庶不为婚,你将来的嫂子怎么着也应该是嫡出的,而且还必须是长房嫡出、父母双全的姑娘,也只有这样的姑娘才有可能是从小按照宗妇的标准培养的。你父亲将你哥哥的亲事托给张家却忘记了,他这个儿媳妇一进门就要行驶宗妇的职责。你想,谁家的新妇进门以后就立即坐上宗妇的位置的?就跟蓉儿媳妇一样,打进门就让你珍大嫂子亲自带在身边教导。就是如此,你珍大哥哥还不满意,经常亲自出面指点。”

“珍大嫂子刚进门的时候也是珍大哥哥亲自教的么?”

“可不是你珍大哥哥手把手地教出来的。不止如此,你珍大哥哥还为了这事儿求过我呢。说起来这一晃眼也十多年了。你父亲这样冷不丁地分了出去,你母亲又在屋里躺着,事儿也没个章程,就是再厉害的姑娘也不敢说自己一进门就上手哪。这世上更有那种心疼女儿,不*儿辛苦的父母……唉,你且看着罢,你哥哥的婚事有的磋磨呢。”

想到贾琏的婚事,贾母就想到贾玖的婚事。虽然说贾玖已经记在邢夫人的名下,成了嫡女。但是在老牌世家的眼里,这种嫡也是要打个问号的,甚至还会有人在背地里指指点点,说贾赦以庶为嫡。

这可是大忌。

当初义忠亲王之事里就有一个妖妇,明明是官奴之女仗着父亲宠爱却欺压嫡母和嫡出的姐妹,甚至为了扶正自己的生母而设计陷害自己嫡母的娘家,虽然此事最后没成,但是他嫡母的娘家却被他害惨了,所有的男丁都战死沙场,国家也付出了六座城池的代价。这个妖妇和他夫家、子女还有同胞兄弟都被处置了,可是国家却元气大伤。也就是这桩旧事,导致世人尤其忌讳以庶为嫡的事情。

虽然说贾玖本身没有错,但是他被记为嫡女一事还是会成为他的罪名。

儿孙都是债啊。孙子孙女,一个一个都需要自己这个老人来操心。

轻拍着自己怀里的贾宝玉的背,贾母眯起了眼睛。有些事情,他也该行动起来了。

正在祖孙和乐间,又见宁国府的尤氏带着儿媳秦可卿来给贾母请安,顺便请问贾母这次祭祖的事宜。贾母是贾家东西两府如今辈分最高、品级也最高的太夫人,不要说尤氏婆媳和贾氏一族的族人了,就是现任的族长贾敬和代族长贾珍见了贾母也不得不恭恭敬敬的。贾敬也不过是借着出家人的身份不用这些俗礼而已,不然,就是冲着贾母的年纪,他也不得不礼让着贾母些。

因为是宗族里面的事情,贾玖抱起弟弟就要避让开去。毕竟他们这一房已经分宗出去了,他也不好多听别人族里的事情。

贾母却拦住了他:“你这孩子,知道本分是好事。但是你太太在屋里躺着,你哥哥的亲事还在天上飘着,还不知道等哪年哪月的才有个正经的女主子来主持这族里的事情。就是人丁单薄只有你们一家子几口人,也不好说让所有的事情都让你父亲一个人挑着。你坐在这里听一听,将来也好给你父亲打下手。”

贾母这一开口,贾玖就不好离开了,只好跟尤氏婆媳道扰,然后往下面的椅子上坐了。贾玖是坐下了,贾元春就更加尴尬了。好在他也是个聪明的,当即就拉着贾宝玉往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了,将贾母身边的位置留给尤氏婆媳。

却原来尤氏是来请教贾母,这一次的端午祭祖,贾母是参加宁国府这边的,还是跟着儿子贾赦走。按照三从四德,身为寡妇的贾母跟着贾赦去贾赦这边的祠堂祭祖也是应当的,可是贾母的丈夫贾代善是葬在宁国府这边的祖坟里的,他的小儿子的户籍还在宁国府这边呢,他要是参加宁国府这边的祭祖,女眷这边当然是他领头。只是,祭祖这样的大事,参加了贾赦这边就不能参加宁国府这边,参加了宁国府这边就不能参加贾赦这边。

贾母很清楚,无论如何,自己都是贾赦的母亲,而且贾赦身上有爵位,又得了实惠,不但自己得了好处,就是下面的孩子们也跟着受益。可贾政不同,他已经没了好名声,还被肋令回家反省,大孙子已经娶了妻,还好些,可是下面的孙子孙女们却着实让人发愁。如果没有自己护着,对于宁国府来说贾政跟后街上的爷们一样,也不过是旁系族人罢了。

罢、罢、罢,自己在一日就护着这儿子一日,哪怕背上一个老糊涂的名头,自己也认了。

这样想着,贾母道:“我的公爹、婆婆,我的夫婿都在祖坟里躺着呢,将来我也要去那边的,也就不来来回回地折腾了。祭祖的事儿,还是照旧。”

尤氏赶紧应了:“是,老太太。”

贾母又道:“对了,珍儿媳妇,你事情多,我就不留你了,倒是蓉儿媳妇不妨多过来坐坐,跟二丫头多说说这祭祀的事儿。你们大老爷虽然说分宗出去了,可是他那边也没个人能够帮得上忙的,只有你二妹妹,年纪虽然小些,人还算懂事儿,有些只能由女人来做的事儿,你让蓉儿媳妇跟他二姑姑多说说,也好让他心里有个底。”

尤氏和秦可卿连忙应了。

祭祖乃是大事,就是贾玖年纪尚小,秦可卿也不可能应付了事。贾玖这才知道,所谓宗妇,调解族中的纠纷只是小事,他们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准备祭祖用的各种物品,包括打理祭器和准备酒食。祭器这样要紧的东西,是不可以交给下面的奴才们打理的。不讲究的人家会将打扫祠堂的事儿交给下人来做,而略略讲究一点的人家都是家里的老少爷们亲自动手为祠堂除尘。所以说,即便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嫡公子也不是连扫帚都不摸的。相反,越是底蕴深厚的人家的爷们做起这些事情来也是极好的。除了宗妇,家中女眷们极少有机会能够跨过祠堂那道门槛,更不要说妾室之流和庶子庶女了,他们就是在祭祖的时候,也只能在祠堂外面磕个头而已。

而今天秦可卿跟贾玖说的,就是有关酒食的准备。如果不是贾赦已经将贾玖和贾琮两个记在邢夫人的名下,贾玖还没有这个资格听秦可卿说这些事情。

“不同的祭祀用的酒食都不一样。就好比这端午节,雄黄酒是必须的,但是自家酿的糯米酒也是要的。若是中秋节,那就要上些果子酒。其实到底上哪些酒,各家都不尽相同。只是有一点,各地都一样,那就是祭祀用的酒必须是自家酿的,不能拿外头买的充数。献给祖宗的饭食也一样,必须是家里人亲自动手做的,妾室和庶女做的饭食没有这个资格出现在祠堂里面。……”

秦可卿有跟贾玖说起了献给祖先必须的三牲:“只有天子才能够用牛,我们这样的人家,能用的只有猪、羊、和鱼。猪肉和羊肉也不能丢掉,必须做成各种菜肴献给祖先。这些事常用的菜肴有……”

秦可卿一口气说了二十来道菜,自己说得口干舌燥,贾玖却只记得一半。秦可卿只得道:“二姑姑一时半会儿的没有记下也不碍事。回头我就写一张单子出来,给二姑姑过目。”

贾玖道:“那感情好。对了,麻烦你将如何烹制这些菜肴也写上。用不了多久,我也该学起来了。”

秦可卿马上应了。他到底是孙冢妇,平日里也忙得很,故而略略坐了坐就回去了。

贾玖这才对贾母道:“老太太,原来这宗妇要做这么多的事情,孙女儿还是第一回知道。”

贾母刮了刮贾玖的小鼻子,道:“你呀,现在可知道这宗妇不好做了吧?看看京里这么多的人家,哪家的宗妇长命的?所以我才说,你哥哥的亲事难办。凤丫头虽然好,可是给一般的孙子做媳妇是够了,可要是做这宗妇或者孙冢妇,他差得远了。有道是嫡庶不为婚,你将来的嫂子怎么着也应该是嫡出的,而且还必须是长房嫡出、父母双全的姑娘,也只有这样的姑娘才有可能是从小按照宗妇的标准培养的。你父亲将你哥哥的亲事托给张家却忘记了,他这个儿媳妇一进门就要行驶宗妇的职责。你想,谁家的新妇进门以后就立即坐上宗妇的位置的?就跟蓉儿媳妇一样,打进门就让你珍大嫂子亲自带在身边教导。就是如此,你珍大哥哥还不满意,经常亲自出面指点。”

“珍大嫂子刚进门的时候也是珍大哥哥亲自教的么?”

“可不是你珍大哥哥手把手地教出来的。不止如此,你珍大哥哥还为了这事儿求过我呢。说起来这一晃眼也十多年了。你父亲这样冷不丁地分了出去,你母亲又在屋里躺着,事儿也没个章程,就是再厉害的姑娘也不敢说自己一进门就上手哪。这世上更有那种心疼女儿,不*儿辛苦的父母……唉,你且看着罢,你哥哥的婚事有的磋磨呢。”

想到贾琏的婚事,贾母就想到贾玖的婚事。虽然说贾玖已经记在邢夫人的名下,成了嫡女。但是在老牌世家的眼里,这种嫡也是要打个问号的,甚至还会有人在背地里指指点点,说贾赦以庶为嫡。

这可是大忌。

当初义忠亲王之事里就有一个妖妇,明明是官奴之女仗着父亲宠爱却欺压嫡母和嫡出的姐妹,甚至为了扶正自己的生母而设计陷害自己嫡母的娘家,虽然此事最后没成,但是他嫡母的娘家却被他害惨了,所有的男丁都战死沙场,国家也付出了六座城池的代价。这个妖妇和他夫家、子女还有同胞兄弟都被处置了,可是国家却元气大伤。也就是这桩旧事,导致世人尤其忌讳以庶为嫡的事情。

虽然说贾玖本身没有错,但是他被记为嫡女一事还是会成为他的罪名。

儿孙都是债啊。孙子孙女,一个一个都需要自己这个老人来操心。

轻拍着自己怀里的贾宝玉的背,贾母眯起了眼睛。有些事情,他也该行动起来了。

08保龄侯

贾元春不愧为贾母曾经最为看重的孙女儿,他被贾母带在身边亲自教养了十多年,又在宫里历练过了,只是一个眼神,贾元春就猜到了贾母的想法。

贾元春大惊,险些冲口而出,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贾元春很清楚,在他的母亲被关进佛堂不可能出来的今天,在李纨娘家南下、贾赦贾政兄弟分宗的今天,他的终身大事就只能着落在年迈的祖母身上了。如今,贾母年事已高,精力也大不如前,就是这手里的人脉也是有限的,更何况贾元春要名声名声没有,要钱财钱财也没有,就连时间也耗不起,事事都要靠祖母帮忙。如果老人开始为了堂妹打算,一旦开了头,那么,一开始的一分心思最后难说会不会变成五分心思、七分心思乃至是十分的心思,用在堂妹身上的力气也有可能从一开始的一分力变成后来的五分力七分力乃至是十分的力。毕竟堂妹年纪尚小,事情也比自己的简单,难说祖母会避繁就简,从简单的先开始,那样一来,最后自己能够得到的,只怕是少得可怜了。

心思电转,贾元春笑道:“有道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若不是老太太,这家里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贾母拍了拍贾元春的手,道:“我已经老了,不中用了。本来这祭祖的事儿,我原来应该跟着你大老爷才是,尤其是现在,你大老爷刚刚分出去,什么都要人搭把手。可惜,我的年纪也大了,吃不消了。就是能够领头为祖宗们捧上饭食,可年纪在这里摆着,要我行宗妇之责,只怕用不了两天,我就得躺下。”

贾母又对贾玖道:“丫头,这宗族里面的事情,你就多学着些,以后也用得上。”

贾玖立即敛容起身,应了一声是。

贾母又道:“二丫头,我记得你父亲有意让你跟着你张家的两位表嫂多学一点管家的本事。但是什么事情也比不得祭祖来得重要。这事儿你跟你父亲多说说,让你父亲早日定下章程。”

“是,老太太。”

“不止如此。你手里的事情先停一停,先学着做六个菜,再酿一些米酒。正经的用来祭祖的糯米酒要一年功夫才能成,可祭祖的酒水可不能少。还有醋,也要自家酿的。这些你今天就可以开始准备了。既然已经分了宗,就不能在一起祭祖。我知道你父亲那边的祠堂还没有弄好,这次端午祭祖,就是不能举行祭礼,荐礼总是要的。献给祖宗的菜蔬也不能让那些奴才们经手,你家里只有你一个,少不得由你来准备。你年纪小,厨房里面的大灶你是上不去的,我教你一个法子。你将茶炉子放在台阶下,自己站在台阶上面,小丫头在下面烧火、控制火候,你在台阶上炒菜,这样就差不多高了。你力气大,只要拿锅子不要太大,你倒是应付得过来。”

贾母说一句,贾玖就应一句,贾母又给贾玖说了几样容易做的菜肴,和很快就能够出酒的酿酒法子,说得自己是口干舌燥,贾玖也被绕晕了。

贾元春道:“老太太,这时候也不早了,想来老太太也累了,不如我们先用饭,等用完了饭,孙女儿将这些用笔墨记下,二妹妹随时都可以看。您看二妹妹,这会儿都晕了呢。”

贾母这才注意到贾玖的神色,道:“可不是,老婆子也饿了。如此,我们先用饭。”

贾母声音一落,立即有丫头婆子安置好桌椅,贾母往主位上坐了,他的左手便是贾宝玉,右手是贾玖,贾玖的下手便是还要奶嬷嬷喂食的惜春,惜春过去就是探春。探春与贾宝玉之间正好隔了一个位置。

贾元春亲自为贾母盛饭、进羹、布菜、安放碗碟箸匙。

贾母一看,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他有两个儿媳妇儿一个孙媳妇儿,原来这些事情都是儿媳妇儿、孙媳妇儿做的,可是现在,身边冷冷清清的,就是这些事情也只有自己这个大孙女儿来做。

贾母看见贾元春张罗这些,心中对这个孙女儿充满了怜惜,当下就柔声道:“大丫头,你也不用忙活了,坐下来陪我一起用饭。”

贾元春应了一声,将手里的东西交给鸳鸯,这才入座,结果一抬头,就看见贾玖居然还抱着贾琮。

“二妹妹,将堂弟先且交给嬷嬷们吧,你这样怪累的。”

贾玖笑笑,道:“谢谢大姐姐,妹妹不累。姐姐莫看琮儿一直都乖乖的,也不哭。可要是我们吃饭,却把他撂一边,他一准儿闹脾气。”

“可是这桌子上也没有他可以吃的东西啊。”

“不妨事,老太太这里的米饭原来就软,再用这鱼汤一泡,就鲜美得紧。琮儿最是喜欢吃鱼汤泡饭,一次能够吃小半碗呢。”

贾玖这么一说,贾母也来了兴致,当下就叫人用漏勺取了干干净净的松子鲈鱼汤泡着软软的胭脂米饭,拌匀了,这才叫珍珠喂贾琮,可谁知道贾琮头一偏,居然不理会珍珠,只往姐姐身上扑,让他姐姐不得不哄着他。

贾玖也知道弟弟的脾气,冲珍珠笑笑,接过珍珠手里的小碗,对贾琮道:“好琮儿,我们该吃饭饭喽,有你最喜欢的鱼汤哦。”

贾琮小,贾玖也不大,一张交椅对他们两个来说也足够宽大。贾琮伸着两只小腿坐在里面,贾玖侧着身子坐在外面,两个人原来就近,那小碗到了贾玖手里,鱼汤鲜美的味道就直往贾琮的鼻子里钻。贾琮瞪大了眼睛,盯着姐姐手里的碗,看姐姐为他吹了吹饭,立即就张大了嘴巴。等混着鱼汤的米饭进了嘴巴,贾琮立即开心地眯起了眼睛,胖胖地小手不停地挥舞着。

这一下,不要说贾母了,就是贾宝玉和探春两个也被吸引住了。探春看见贾琮吃的欢,那饭粒更是撒得满桌子都是,更是不高兴,只是碍着自己的身份不好开口。

贾宝玉看着贾琮这个样子,道:“琮儿也真是的,就知道劳烦二姐姐。”

贾母听了,倒是笑了起来:“还说呢。你琮儿弟弟才多大,离不得姐姐也平常。像我们这样的人家的孩子本来就娇贵些,跟你琮儿弟弟这样老老实实吃饭的就更少了。别的不说,就说宝玉两周岁的时候,吃饭也不老实,要他吃饭就跟打仗似的,他在前面跑着,一堆的丫头婆子在后面追着,喂他吃半碗饭,倒要折腾掉足足一斤的米饭。等他再大些,倒是好起来了。不过只要丫头伺候着,却不要那些嬷嬷们上来伺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脾气。”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贾母看了一会儿,又道:“这孩子果然是个鬼灵精,就认准了你这个姐姐。他果然被你养得很好,宝玉也好、三丫头也好,跟他这么大的时候可没这么精神。”

“老太太过奖了。”

贾母道:“我可不是胡说呢。这孩子的确被你养得很好。宝玉和三丫头周岁的时候,可没有这么精神,不三天两头地发烧已经算很好了。对了,二丫头,为祖宗们准备酒食的时候,也不要忘记带上你弟弟。你父亲已经将你跟你弟弟记在你太太的名下了。”

“是。”

这里贾母跟贾玖说话,那边贾琮早就张大了嘴巴等着姐姐喂食,见姐姐不曾理会他,更是伸长了脖子凑过来。逗得贾母忍不住笑话他是个小馋猫。

小孩子吃饭原来就慢些,等贾玖喂好了弟弟,贾母和贾宝玉贾元春探春惜春早就已经吃完了。贾玖让锦绣抱着贾琮,自己则就着面前的鱼羹,很快地就对付了过去。

安安静静地吃完饭,小丫头们上来伺候主子们漱口、盥洗,完了,贾母这才带着孙子孙女们移到西套间里面,吃茶说话。

贾元春见贾母虽然搂着贾宝玉,眼光却不时地扫过不哭不闹、乖巧可爱的贾琮,这心里就有些打鼓,强笑着道:“二妹妹,琮哥儿这东张西望的,是在找什么呢?”

贾玖笑道:“每次琮儿吃完饭,我都会用纱布为他清洁,这会儿想来琮儿自己也在奇怪,为何我今日迟迟没有为他清洁口腔吧。”

贾母一听,立即就叫人去准备:“这事儿你为何不早说。虽然是乳牙却也不能马虎的。”

贾宝玉在边上道:“二姐姐对琮儿可真是仔细。李嬷嬷那个老货,只知道自己享乐,从来不为我做这些。”

贾玖看了看贾宝玉,道:“还说呢。我记得宝兄弟长牙的时候,又哭又闹,还发烧。那个时候老太太的精神也不大好,还不是李嬷嬷整夜整夜地抱着宝兄弟在屋子里转圈、哄你睡觉。我记得特别牢,有一回我不小心碰掉了一只碟子,结果宝兄弟的哭声立即就响了起来,刚刚才躺下的李嬷嬷立即就跳了起来。李嬷嬷原不知道是我,却担心你受了惊吓,隔着窗子狠狠地骂我上不得台面,吓着你了呢。这事儿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贾宝玉听了,立即下地给贾玖作揖:“都是弟弟的不是,倒是害了姐姐。”

贾玖抱着贾琮来不及避让,只得生生地受了这一礼,道:“宝玉你这是做什么?这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不过李嬷嬷对你可真是没话说。不论是我还是三妹妹,抑或是我们琮儿,可没有李嬷嬷这么忠心耿耿、尽心尽力的奶嬷嬷。宝玉,你是个有福的。”

贾母一听,也道:“没错,李嬷嬷也是个周全人。”说着,贾母就叫人赏李嬷嬷一个上等封儿。

贾元春道:“琮儿弟弟也长牙了吧?会不会闹腾?宝玉长牙的时候,可真是哭闹不休,那个时候即连老太太也硬生生地瘦了一圈呢。”

贾宝玉一听,立即上来给贾母行礼。

贾母搂着贾宝玉道:“这才多大的一点儿事情,谁不是这样过来的?老大也好,老二也好,长牙的时候都这样,又哭又闹的,一回生两回熟,这样的事儿经历得多了,就不觉得稀奇了。不过琮儿被二丫头养的着实好,老婆子可没有说假话。”

正说着,就看见已经完成口腔清洁的贾琮在贾玖的怀里,眼皮子满满地耷拉下来,居然很快就睡着了。

贾母笑笑,示意贾玖将贾琮抱过来,放在榻上,为他盖好被子,让小丫头守着,这才压低了声音继续说话。

贾元春不愧为贾母曾经最为看重的孙女儿,他被贾母带在身边亲自教养了十多年,又在宫里历练过了,只是一个眼神,贾元春就猜到了贾母的想法。

贾元春大惊,险些冲口而出,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贾元春很清楚,在他的母亲被关进佛堂不可能出来的今天,在李纨娘家南下、贾赦贾政兄弟分宗的今天,他的终身大事就只能着落在年迈的祖母身上了。如今,贾母年事已高,精力也大不如前,就是这手里的人脉也是有限的,更何况贾元春要名声名声没有,要钱财钱财也没有,就连时间也耗不起,事事都要靠祖母帮忙。如果老人开始为了堂妹打算,一旦开了头,那么,一开始的一分心思最后难说会不会变成五分心思、七分心思乃至是十分的心思,用在堂妹身上的力气也有可能从一开始的一分力变成后来的五分力七分力乃至是十分的力。毕竟堂妹年纪尚小,事情也比自己的简单,难说祖母会避繁就简,从简单的先开始,那样一来,最后自己能够得到的,只怕是少得可怜了。

心思电转,贾元春笑道:“有道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若不是老太太,这家里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贾母拍了拍贾元春的手,道:“我已经老了,不中用了。本来这祭祖的事儿,我原来应该跟着你大老爷才是,尤其是现在,你大老爷刚刚分出去,什么都要人搭把手。可惜,我的年纪也大了,吃不消了。就是能够领头为祖宗们捧上饭食,可年纪在这里摆着,要我行宗妇之责,只怕用不了两天,我就得躺下。”

贾母又对贾玖道:“丫头,这宗族里面的事情,你就多学着些,以后也用得上。”

贾玖立即敛容起身,应了一声是。

贾母又道:“二丫头,我记得你父亲有意让你跟着你张家的两位表嫂多学一点管家的本事。但是什么事情也比不得祭祖来得重要。这事儿你跟你父亲多说说,让你父亲早日定下章程。”

“是,老太太。”

“不止如此。你手里的事情先停一停,先学着做六个菜,再酿一些米酒。正经的用来祭祖的糯米酒要一年功夫才能成,可祭祖的酒水可不能少。还有醋,也要自家酿的。这些你今天就可以开始准备了。既然已经分了宗,就不能在一起祭祖。我知道你父亲那边的祠堂还没有弄好,这次端午祭祖,就是不能举行祭礼,荐礼总是要的。献给祖宗的菜蔬也不能让那些奴才们经手,你家里只有你一个,少不得由你来准备。你年纪小,厨房里面的大灶你是上不去的,我教你一个法子。你将茶炉子放在台阶下,自己站在台阶上面,小丫头在下面烧火、控制火候,你在台阶上炒菜,这样就差不多高了。你力气大,只要拿锅子不要太大,你倒是应付得过来。”

贾母说一句,贾玖就应一句,贾母又给贾玖说了几样容易做的菜肴,和很快就能够出酒的酿酒法子,说得自己是口干舌燥,贾玖也被绕晕了。

贾元春道:“老太太,这时候也不早了,想来老太太也累了,不如我们先用饭,等用完了饭,孙女儿将这些用笔墨记下,二妹妹随时都可以看。您看二妹妹,这会儿都晕了呢。”

贾母这才注意到贾玖的神色,道:“可不是,老婆子也饿了。如此,我们先用饭。”

贾母声音一落,立即有丫头婆子安置好桌椅,贾母往主位上坐了,他的左手便是贾宝玉,右手是贾玖,贾玖的下手便是还要奶嬷嬷喂食的惜春,惜春过去就是探春。探春与贾宝玉之间正好隔了一个位置。

贾元春亲自为贾母盛饭、进羹、布菜、安放碗碟箸匙。

贾母一看,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他有两个儿媳妇儿一个孙媳妇儿,原来这些事情都是儿媳妇儿、孙媳妇儿做的,可是现在,身边冷冷清清的,就是这些事情也只有自己这个大孙女儿来做。

贾母看见贾元春张罗这些,心中对这个孙女儿充满了怜惜,当下就柔声道:“大丫头,你也不用忙活了,坐下来陪我一起用饭。”

贾元春应了一声,将手里的东西交给鸳鸯,这才入座,结果一抬头,就看见贾玖居然还抱着贾琮。

“二妹妹,将堂弟先且交给嬷嬷们吧,你这样怪累的。”

贾玖笑笑,道:“谢谢大姐姐,妹妹不累。姐姐莫看琮儿一直都乖乖的,也不哭。可要是我们吃饭,却把他撂一边,他一准儿闹脾气。”

“可是这桌子上也没有他可以吃的东西啊。”

“不妨事,老太太这里的米饭原来就软,再用这鱼汤一泡,就鲜美得紧。琮儿最是喜欢吃鱼汤泡饭,一次能够吃小半碗呢。”

贾玖这么一说,贾母也来了兴致,当下就叫人用漏勺取了干干净净的松子鲈鱼汤泡着软软的胭脂米饭,拌匀了,这才叫珍珠喂贾琮,可谁知道贾琮头一偏,居然不理会珍珠,只往姐姐身上扑,让他姐姐不得不哄着他。

贾玖也知道弟弟的脾气,冲珍珠笑笑,接过珍珠手里的小碗,对贾琮道:“好琮儿,我们该吃饭饭喽,有你最喜欢的鱼汤哦。”

贾琮小,贾玖也不大,一张交椅对他们两个来说也足够宽大。贾琮伸着两只小腿坐在里面,贾玖侧着身子坐在外面,两个人原来就近,那小碗到了贾玖手里,鱼汤鲜美的味道就直往贾琮的鼻子里钻。贾琮瞪大了眼睛,盯着姐姐手里的碗,看姐姐为他吹了吹饭,立即就张大了嘴巴。等混着鱼汤的米饭进了嘴巴,贾琮立即开心地眯起了眼睛,胖胖地小手不停地挥舞着。

这一下,不要说贾母了,就是贾宝玉和探春两个也被吸引住了。探春看见贾琮吃的欢,那饭粒更是撒得满桌子都是,更是不高兴,只是碍着自己的身份不好开口。

贾宝玉看着贾琮这个样子,道:“琮儿也真是的,就知道劳烦二姐姐。”

贾母听了,倒是笑了起来:“还说呢。你琮儿弟弟才多大,离不得姐姐也平常。像我们这样的人家的孩子本来就娇贵些,跟你琮儿弟弟这样老老实实吃饭的就更少了。别的不说,就说宝玉两周岁的时候,吃饭也不老实,要他吃饭就跟打仗似的,他在前面跑着,一堆的丫头婆子在后面追着,喂他吃半碗饭,倒要折腾掉足足一斤的米饭。等他再大些,倒是好起来了。不过只要丫头伺候着,却不要那些嬷嬷们上来伺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脾气。”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贾母看了一会儿,又道:“这孩子果然是个鬼灵精,就认准了你这个姐姐。他果然被你养得很好,宝玉也好、三丫头也好,跟他这么大的时候可没这么精神。”

“老太太过奖了。”

贾母道:“我可不是胡说呢。这孩子的确被你养得很好。宝玉和三丫头周岁的时候,可没有这么精神,不三天两头地发烧已经算很好了。对了,二丫头,为祖宗们准备酒食的时候,也不要忘记带上你弟弟。你父亲已经将你跟你弟弟记在你太太的名下了。”

“是。”

这里贾母跟贾玖说话,那边贾琮早就张大了嘴巴等着姐姐喂食,见姐姐不曾理会他,更是伸长了脖子凑过来。逗得贾母忍不住笑话他是个小馋猫。

小孩子吃饭原来就慢些,等贾玖喂好了弟弟,贾母和贾宝玉贾元春探春惜春早就已经吃完了。贾玖让锦绣抱着贾琮,自己则就着面前的鱼羹,很快地就对付了过去。

安安静静地吃完饭,小丫头们上来伺候主子们漱口、盥洗,完了,贾母这才带着孙子孙女们移到西套间里面,吃茶说话。

贾元春见贾母虽然搂着贾宝玉,眼光却不时地扫过不哭不闹、乖巧可爱的贾琮,这心里就有些打鼓,强笑着道:“二妹妹,琮哥儿这东张西望的,是在找什么呢?”

贾玖笑道:“每次琮儿吃完饭,我都会用纱布为他清洁,这会儿想来琮儿自己也在奇怪,为何我今日迟迟没有为他清洁口腔吧。”

贾母一听,立即就叫人去准备:“这事儿你为何不早说。虽然是乳牙却也不能马虎的。”

贾宝玉在边上道:“二姐姐对琮儿可真是仔细。李嬷嬷那个老货,只知道自己享乐,从来不为我做这些。”

贾玖看了看贾宝玉,道:“还说呢。我记得宝兄弟长牙的时候,又哭又闹,还发烧。那个时候老太太的精神也不大好,还不是李嬷嬷整夜整夜地抱着宝兄弟在屋子里转圈、哄你睡觉。我记得特别牢,有一回我不小心碰掉了一只碟子,结果宝兄弟的哭声立即就响了起来,刚刚才躺下的李嬷嬷立即就跳了起来。李嬷嬷原不知道是我,却担心你受了惊吓,隔着窗子狠狠地骂我上不得台面,吓着你了呢。这事儿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贾宝玉听了,立即下地给贾玖作揖:“都是弟弟的不是,倒是害了姐姐。”

贾玖抱着贾琮来不及避让,只得生生地受了这一礼,道:“宝玉你这是做什么?这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不过李嬷嬷对你可真是没话说。不论是我还是三妹妹,抑或是我们琮儿,可没有李嬷嬷这么忠心耿耿、尽心尽力的奶嬷嬷。宝玉,你是个有福的。”

贾母一听,也道:“没错,李嬷嬷也是个周全人。”说着,贾母就叫人赏李嬷嬷一个上等封儿。

贾元春道:“琮儿弟弟也长牙了吧?会不会闹腾?宝玉长牙的时候,可真是哭闹不休,那个时候即连老太太也硬生生地瘦了一圈呢。”

贾宝玉一听,立即上来给贾母行礼。

贾母搂着贾宝玉道:“这才多大的一点儿事情,谁不是这样过来的?老大也好,老二也好,长牙的时候都这样,又哭又闹的,一回生两回熟,这样的事儿经历得多了,就不觉得稀奇了。不过琮儿被二丫头养的着实好,老婆子可没有说假话。”

正说着,就看见已经完成口腔清洁的贾琮在贾玖的怀里,眼皮子满满地耷拉下来,居然很快就睡着了。

贾母笑笑,示意贾玖将贾琮抱过来,放在榻上,为他盖好被子,让小丫头守着,这才压低了声音继续说话。

09李纨产子

贾宝玉和探春两个坐在下面叽叽喳喳的,贾元春忍不住笑道:“你们两个哪里来的这么多的体己话,叽叽喳喳、没完没了?”

贾宝玉笑道:“才不是什么体己话呢。不过是刚才老太太说什么嫡的庶的,我不懂,三妹妹也不懂,故而好奇而已。”

贾元春一听是探春,就想起了隔三岔五就给他添堵、天天闹着要这个要那个的赵姨娘来,这心情立马就不好了。只是他说什么也是从宫里出来的,自然知道有些事情不该流露于形色,当下垂了眼睑,道:“像宝玉琮儿这样,能够在老太太这里用饭,便是嫡出应有的体面,赵姨娘的那个环哥儿只能养在赵姨娘身边,那就是庶出。”

贾母和贾玖安置好贾琮,转头听见贾元春这样开口,便道:“嫡庶是生出来的。宝玉是老二家的生的,自然是嫡出,三丫头和环儿是姨娘肚子里面爬出来的,自然是庶出。”

探春一听,脸色都白了,忍不住道:“那二姐姐呢?”

贾母道:“你大老爷家又是一回事情。”

贾母也不知道该跟探春这样的小丫头片子说这些,毕竟探春实在是太小了。嫡出、记名嫡女、庶出,自己跟前的三个亲孙女三种不同的身份,泾渭分明。如果是同父的情况下,嫡出比记名高贵,记名嫡女又比庶出高贵。可要是不同父,那就必须先看父亲,再看嫡庶。

虽然说贾元春是嫡女,可是贾政不过是工部员外郎,比不得贾玖,他是贾赦的女儿,而贾赦则是朝廷的一等将军。当初,王夫人怠慢贾玖,贾母不是没有意见。只是当时的贾玖懦弱得很,贾母帮得了一回,帮得了两回,却不可能次次都帮他。更不要说,贾母身边还有贾宝玉这个孙子,自然是顾不上贾玖这个孙女了。

人生际遇还真是难说。

原来贾玖是庶女没有错,可是邢夫人躺下了,贾赦又分了出去,家里上上下下都找不到一个女人出来打理族事家事,只能让这个被老祖宗看中的女儿顶上去。也为了让这个孩子能够名正言顺地打理祭器、准备祭祀的酒食,贾赦才将这个女儿记在了继室夫人的名下。

贾母知道,在分宗之前,贾赦就已经让贾珍将贾玖和贾琮两个记在邢夫人的名下了。而过来见证分宗事宜的官员们看到的,就是贾赦的原配张氏生了贾琏,而继室邢氏生了贾玖和贾琮一女一子。对于贾玖被记在邢夫人的名下一事,贾母也没有任何异议,但是将贾琮也记在邢夫人名下,倒是让贾母很有些为难。只是这样的事情,贾母的确没有这个必要跟探春这个庶出的孙女儿详说。

贾元春立即看出了贾母的迟疑,亲自从小丫头的手里接过小茶盘为贾母捧了一盖碗茶来,道:“老太太,有件事情,孙女儿想讨个示下。”

“嗯?”

“老太太可记得我那位嫁到薛家的姨妈?”

“薛家?哦,是他们家。不是说薛家刚刚办了丧事么。怎么了?”

“老太太,薛家姨爹早三年前就已经去世了,我姨妈一介妇道人家带着一双儿女委实艰难。老太太,您也知道我那位姨妈的,最是慈和不过的人,也亏得我姨爹没有妾室,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样呢。也正是因为他这个性子,我那个表弟也委实淘气,小小年纪就生性奢侈、言语傲慢,虽然识得几个字,可终究不成个样子。偏偏我姨妈也管不了,只能求着亲戚们帮帮忙。如今我舅父出了京,就舅母带着表弟表妹们在家,对此事也无能为力。故而姨妈才求到我们家。”

贾母一听就皱起了眉头。他很清楚,就是贾政一家子住在这里也是冲着自己的面子。贾政这个贾赦的亲弟弟都是客人,更不要说薛家了,尤其是薛王氏是王夫人的亲妹妹。

贾宝玉道:“大姐姐,听太太说,薛家有位比我大一点的宝姐姐,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模样?若是能见一见就好了。”

贾母心中一动,道:“我记得薛家这个孩子比二丫头还大两岁,今年也有十岁了吧?这样的年纪,上心的人家早就已经开始盘算了,就不知道你薛姨妈对女儿有什么打算?”

贾元春躬身道:“回老太太,表妹的年纪虽然小些,不过姨妈有意送表妹参选。”

贾母摇了摇头,道:“你打着国公府的千金小姐的名头,也只能参加小选。薛家的身份又差你一截,就是花了银子也只有被刷下来的份儿。哪怕是最后选中了,也不可能留在宫里,到王妃郡王妃手下讨生活已经是算好的了,怕的就是被送到平安州去。”

贾元春道:“老太太,孙女儿也是这么写信劝薛家姨妈的。姨妈回信说,实在是他那个儿子不顶事儿,这才将希望让表妹去宫里拼一把。之所以早早地进京,就是为了这事儿做准备。姨妈还说,如果将来这事儿不成,他也希望女儿能够嫁个好人家,将来好拉拔娘家兄弟。”

贾母一听,这心中一动。贾史王薛,金陵四大家族看着名头大,其实在这京里权贵扎堆的地方,根本连个水花都激不起来。而敬陪末座的薛家,除了钱和很多年前的那块紫微舍人的名头,就只剩下一个商字,所以,多年以来,薛家一直是其余三家的钱袋子。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到底如何,贾母没有亲眼见过,自然不好下结论,但是能够让一个家族舍了家中男丁将目光转向女儿,这里面固然有一部分原因是这个女孩儿着实出色,可更大的原因也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个儿子委实不成器。

薛蟠到底如何,贾母不关心,贾母关心的是薛家能够给这个女孩儿多少嫁妆。

没错儿,贾母是在为贾宝玉打算。贾母知道,如今自己这个孙子已经被上面盯上了,这一辈子最多也只能止步于举人,再往上绝对不可能。换了从前,自己还可能恬着这张老脸,磨着自己的女儿女婿将外孙女儿嫁过来,或者是让贾宝玉迎娶自己的娘家侄孙女儿史湘云。可是如今这根本就不可能。贾母很清楚,无论是女婿还是两个侄子都不会点头。

薛家的身份是差一点,但是只要那个女孩儿撑得起来,能够照顾贾宝玉,那自己也就咬着牙认了。实在不行,骑驴找驴也使得。

贾母心中不停地盘算着,计算着得失。

贾宝玉最是喜欢女孩子的,他早就听母亲说过,自己这位表姐着实长得好,当下就扭股糖一般缠在贾母身上,磨着贾母点头。

贾母道:“宝玉,你莫要闹了,老祖宗知道了。元丫头啊,既然是这样,那就让你父亲多带带这薛家哥儿吧。至于他们住的地方,家里房子这么多,哪里会少了他们的屋子?”

贾元春笑道:“可不是。孙女儿看着梨香院就很妥当。”

贾玖不等贾母回话,就道:“大姐姐,若是别的屋子,妹妹也不会开这个口,只是这梨香院实在不成。那是老祖宗暮年的清修之所,父亲如今得了闲暇也会往那里坐坐。父亲还说,在祠堂没有妥帖之前,这荐礼的事儿就放在梨香院。若是将薛家人安置在梨香院,只怕父亲第一个会生气呢。”

贾母道:“说的也是。那二丫头,你说将薛家安置在哪里?”

贾玖道:“老太太,既然大姐姐也说了,薛家进京是希望有个长辈能够多多指点他们家的哥儿些,那么就不能离二叔太远了。孙女儿记得,紧挨着二叔的院子的也是一个三进的小院儿,只是没有二叔如今的院子整齐,花木也少些,胜在地方大、铺陈得开,而且那里距离后门又近,有个事情进出也方便。此外,珠大哥哥前面的院子如何?虽然只有两进,距离老太太这边更近些。老太太若是喜欢薛家姐姐,叫他到跟前来也便宜。”

贾母道:“你珠大哥哥如今在国子监求学,哪里有这么多的时间?还是紧挨着你二叔的那个院子吧。回头你跟你两位表嫂说一声,让他们将屋子收拾出来。”

贾玖赶紧应了。

贾宝玉和探春两个坐在下面叽叽喳喳的,贾元春忍不住笑道:“你们两个哪里来的这么多的体己话,叽叽喳喳、没完没了?”

贾宝玉笑道:“才不是什么体己话呢。不过是刚才老太太说什么嫡的庶的,我不懂,三妹妹也不懂,故而好奇而已。”

贾元春一听是探春,就想起了隔三岔五就给他添堵、天天闹着要这个要那个的赵姨娘来,这心情立马就不好了。只是他说什么也是从宫里出来的,自然知道有些事情不该流露于形色,当下垂了眼睑,道:“像宝玉琮儿这样,能够在老太太这里用饭,便是嫡出应有的体面,赵姨娘的那个环哥儿只能养在赵姨娘身边,那就是庶出。”

贾母和贾玖安置好贾琮,转头听见贾元春这样开口,便道:“嫡庶是生出来的。宝玉是老二家的生的,自然是嫡出,三丫头和环儿是姨娘肚子里面爬出来的,自然是庶出。”

探春一听,脸色都白了,忍不住道:“那二姐姐呢?”

贾母道:“你大老爷家又是一回事情。”

贾母也不知道该跟探春这样的小丫头片子说这些,毕竟探春实在是太小了。嫡出、记名嫡女、庶出,自己跟前的三个亲孙女三种不同的身份,泾渭分明。如果是同父的情况下,嫡出比记名高贵,记名嫡女又比庶出高贵。可要是不同父,那就必须先看父亲,再看嫡庶。

虽然说贾元春是嫡女,可是贾政不过是工部员外郎,比不得贾玖,他是贾赦的女儿,而贾赦则是朝廷的一等将军。当初,王夫人怠慢贾玖,贾母不是没有意见。只是当时的贾玖懦弱得很,贾母帮得了一回,帮得了两回,却不可能次次都帮他。更不要说,贾母身边还有贾宝玉这个孙子,自然是顾不上贾玖这个孙女了。

人生际遇还真是难说。

原来贾玖是庶女没有错,可是邢夫人躺下了,贾赦又分了出去,家里上上下下都找不到一个女人出来打理族事家事,只能让这个被老祖宗看中的女儿顶上去。也为了让这个孩子能够名正言顺地打理祭器、准备祭祀的酒食,贾赦才将这个女儿记在了继室夫人的名下。

贾母知道,在分宗之前,贾赦就已经让贾珍将贾玖和贾琮两个记在邢夫人的名下了。而过来见证分宗事宜的官员们看到的,就是贾赦的原配张氏生了贾琏,而继室邢氏生了贾玖和贾琮一女一子。对于贾玖被记在邢夫人的名下一事,贾母也没有任何异议,但是将贾琮也记在邢夫人名下,倒是让贾母很有些为难。只是这样的事情,贾母的确没有这个必要跟探春这个庶出的孙女儿详说。

贾元春立即看出了贾母的迟疑,亲自从小丫头的手里接过小茶盘为贾母捧了一盖碗茶来,道:“老太太,有件事情,孙女儿想讨个示下。”

“嗯?”

“老太太可记得我那位嫁到薛家的姨妈?”

“薛家?哦,是他们家。不是说薛家刚刚办了丧事么。怎么了?”

“老太太,薛家姨爹早三年前就已经去世了,我姨妈一介妇道人家带着一双儿女委实艰难。老太太,您也知道我那位姨妈的,最是慈和不过的人,也亏得我姨爹没有妾室,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样呢。也正是因为他这个性子,我那个表弟也委实淘气,小小年纪就生性奢侈、言语傲慢,虽然识得几个字,可终究不成个样子。偏偏我姨妈也管不了,只能求着亲戚们帮帮忙。如今我舅父出了京,就舅母带着表弟表妹们在家,对此事也无能为力。故而姨妈才求到我们家。”

贾母一听就皱起了眉头。他很清楚,就是贾政一家子住在这里也是冲着自己的面子。贾政这个贾赦的亲弟弟都是客人,更不要说薛家了,尤其是薛王氏是王夫人的亲妹妹。

贾宝玉道:“大姐姐,听太太说,薛家有位比我大一点的宝姐姐,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模样?若是能见一见就好了。”

贾母心中一动,道:“我记得薛家这个孩子比二丫头还大两岁,今年也有十岁了吧?这样的年纪,上心的人家早就已经开始盘算了,就不知道你薛姨妈对女儿有什么打算?”

贾元春躬身道:“回老太太,表妹的年纪虽然小些,不过姨妈有意送表妹参选。”

贾母摇了摇头,道:“你打着国公府的千金小姐的名头,也只能参加小选。薛家的身份又差你一截,就是花了银子也只有被刷下来的份儿。哪怕是最后选中了,也不可能留在宫里,到王妃郡王妃手下讨生活已经是算好的了,怕的就是被送到平安州去。”

贾元春道:“老太太,孙女儿也是这么写信劝薛家姨妈的。姨妈回信说,实在是他那个儿子不顶事儿,这才将希望让表妹去宫里拼一把。之所以早早地进京,就是为了这事儿做准备。姨妈还说,如果将来这事儿不成,他也希望女儿能够嫁个好人家,将来好拉拔娘家兄弟。”

贾母一听,这心中一动。贾史王薛,金陵四大家族看着名头大,其实在这京里权贵扎堆的地方,根本连个水花都激不起来。而敬陪末座的薛家,除了钱和很多年前的那块紫微舍人的名头,就只剩下一个商字,所以,多年以来,薛家一直是其余三家的钱袋子。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到底如何,贾母没有亲眼见过,自然不好下结论,但是能够让一个家族舍了家中男丁将目光转向女儿,这里面固然有一部分原因是这个女孩儿着实出色,可更大的原因也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个儿子委实不成器。

薛蟠到底如何,贾母不关心,贾母关心的是薛家能够给这个女孩儿多少嫁妆。

没错儿,贾母是在为贾宝玉打算。贾母知道,如今自己这个孙子已经被上面盯上了,这一辈子最多也只能止步于举人,再往上绝对不可能。换了从前,自己还可能恬着这张老脸,磨着自己的女儿女婿将外孙女儿嫁过来,或者是让贾宝玉迎娶自己的娘家侄孙女儿史湘云。可是如今这根本就不可能。贾母很清楚,无论是女婿还是两个侄子都不会点头。

薛家的身份是差一点,但是只要那个女孩儿撑得起来,能够照顾贾宝玉,那自己也就咬着牙认了。实在不行,骑驴找驴也使得。

贾母心中不停地盘算着,计算着得失。

贾宝玉最是喜欢女孩子的,他早就听母亲说过,自己这位表姐着实长得好,当下就扭股糖一般缠在贾母身上,磨着贾母点头。

贾母道:“宝玉,你莫要闹了,老祖宗知道了。元丫头啊,既然是这样,那就让你父亲多带带这薛家哥儿吧。至于他们住的地方,家里房子这么多,哪里会少了他们的屋子?”

贾元春笑道:“可不是。孙女儿看着梨香院就很妥当。”

贾玖不等贾母回话,就道:“大姐姐,若是别的屋子,妹妹也不会开这个口,只是这梨香院实在不成。那是老祖宗暮年的清修之所,父亲如今得了闲暇也会往那里坐坐。父亲还说,在祠堂没有妥帖之前,这荐礼的事儿就放在梨香院。若是将薛家人安置在梨香院,只怕父亲第一个会生气呢。”

贾母道:“说的也是。那二丫头,你说将薛家安置在哪里?”

贾玖道:“老太太,既然大姐姐也说了,薛家进京是希望有个长辈能够多多指点他们家的哥儿些,那么就不能离二叔太远了。孙女儿记得,紧挨着二叔的院子的也是一个三进的小院儿,只是没有二叔如今的院子整齐,花木也少些,胜在地方大、铺陈得开,而且那里距离后门又近,有个事情进出也方便。此外,珠大哥哥前面的院子如何?虽然只有两进,距离老太太这边更近些。老太太若是喜欢薛家姐姐,叫他到跟前来也便宜。”

贾母道:“你珠大哥哥如今在国子监求学,哪里有这么多的时间?还是紧挨着你二叔的那个院子吧。回头你跟你两位表嫂说一声,让他们将屋子收拾出来。”

贾玖赶紧应了。

10大事化小

稍晚一点的时候,贾玖就把今日在贾母屋里发生的事情跟贾赦说了。

贾赦皱了皱眉头,道:“大丫头好生大方,一开口就是梨香院。自打老祖宗去世之后,那里就一直空着,就是父亲暮年也不敢搬进去,只是另外找了个院子住着。让一介商户窃居堂堂国公的住所,也不知道他的心里是怎么想的,有没有当自己是贾家的女孩儿!”

贾玖笑道:“父亲,您也不用如此生气,这事儿女儿已经挡回去了。”

贾赦一拍桌子,道:“正该如此。他们一家都是客人,而薛家更是客人的客人,没有这个资格住老祖宗的屋子。对了,回头我就让人在梨香院西侧再砌一道墙、开个门,平时关严实了,也免得那些人冲撞了老祖宗去。”贾赦说干就干,立即叫了大管家林之孝过来细细地吩咐了。

等林之孝出去了,才听得贾赦道:“好孩子,这端午眼看着也一天天地近了,祭祖少说也要三个菜,还要醋和酒,这可不是一时半会儿的就能成的。”

贾玖道:“父亲,这事儿女儿已经请教了两位表嫂,嫂子们说,老太太教的法子原来就不差,就怕女儿力气小、个子矮,让女儿先试着背着弟弟学会打理那些碗碟,若是能成,再洗菜,之后才是上灶台。”

贾赦大急:“哎呀,我都忘记了,既然要准备酒食,就必须动刀子。你才这么一点点年纪,若是伤了手可怎么好?”

贾玖道:“父亲,事到如今,可不许我们退缩。横竖这两天女儿先练练手。而且,两位嫂子已经尽量为女儿挑了不用动刀子的菜肴,等女儿学会打理祭器之后,就一样一样地教给女儿。”

贾赦听了,还是不放心,刚想开口,却听见外面有人来通报:“老爷,老爷,不好了。我们家姑太太没了。”

贾赦立即站了起来,道:“姑太太?说清楚,是哪一个妹妹没有了。”

来人道:“老爷,是林家姑太太没有了。”

贾赦一下子跌坐下去:“四妹妹?老太太若是知道了,也不知道该怎么难过呢。”

贾玖迟疑了一下,道:“四姑姑不是一直好好的么?怎么会……”

地下那人道:“回姑娘的话,姑太太自打生了表姑娘身子就不大好,偏偏这次姑老爷受了府里的牵连才被贬斥,姑太太心里一直不舒坦,勉力支持着跟着姑老爷去了南面,又赶上水土不服,硬生生地掉了一个成型的哥儿,自己也没有撑过来。舍下姑老爷和表姑娘就那么去了。”

贾赦和贾玖面面相觑。

良久,才听贾赦道:“老太太最是心疼四妹妹,如今四妹妹走了,老太太还不知道怎么担心呢。”

贾玖想了想道:“父亲,姑太太家里可不比我们家。姑爹一把年纪了,却只有表妹一个孩子,就是他自己不愿意续弦,林家宗族里也不会由着姑爹任性的,何况赶在这个当头。可要是姑爹续弦了,若是这继夫人是个好的,表妹也不致于太过艰难,若是运气不好,少不了一番磋磨。老太太最是心疼四姑姑,听了这样的消息,一定会磨着父亲打发人将表妹接过来。若是姑爹不点头,只怕老太太的脾气……”

贾赦道:“老太太虽然疼妹妹,可到底还是我们贾家的太夫人,林丫头就是妹妹的女儿又如何?到底比不上宝玉也比不上琮儿。尤其是宝玉没了将来的现在,老太太一定会未雨绸缪,先为他算计,之后才会轮到林丫头。若是林丫头真的来了我们家,只怕这闺誉也没了。这事儿若是不跟老太太说清楚了,只怕老太太会更难受。罢了,由为父去跟老太太开这个口罢。”

贾赦站了起来,整了整衣裳就踱着步子出去了。看着贾赦的身影,贾玖非常担心,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只得暗自着急。

这个时候,什么薛宝钗啊,什么贾元春啊,什么林黛玉,都被贾玖抛之脑后了。就是他们再美好、再钟灵毓秀,他们也比不上贾赦对贾玖来得重要。

在屋里转悠了片刻,贾玖还是亲自过去,将贾琮交给了在后花园的花厅里面理事的两位表嫂并说明情况,自己这才坐了车往贾母这边来。才进得垂花门,就听见前面有人大哭:“老太太,不好了,我们珠大爷吐血了。”

屋里坐着的贾母和跪在地上的贾赦都吓了一跳,更有小丫头立即冲了出去,通知二房等人。

贾母听说贾珠不好了,整个人都软倒了,慌得贾赦连忙扶持住了贾母,在耳边连声呼唤母亲,贾玖一面让人去请太医,一面也上前帮忙照应,让人伺候贾母躺下,给贾母顺气,又叫人将贾珠抬进来,让人去请太医。正在忙乱间,却听见后面有人放声大哭:“珠儿,我可怜的儿啊,到底是哪个容不下你啊!……”

在上面榻上躺着的贾母忍不住道:“够了,珠儿还没死呢!你这是咒他早死是不是?”

王夫人也不理会贾母,直接就扑到贾珠身上,大哭:“我可怜的儿,你若是有个什么万一,叫我该怎么办呢?”跟在他身后的贾元春和李纨也都垂泪不止。贾玖赶紧叫人给李纨添个座位:“珠大嫂子,你肚子里的侄儿要紧,你先坐。太医马上就来了。珠大哥哥一定会好起来的。”

李纨见王夫人趴在贾珠身上大哭,还不敢坐,还是贾母开口了,方才侧着身子往那绣花墩上坐了。

王夫人对外界根本就不理会,只抱着贾珠大哭。贾玖看贾珠面如金纸、气若游丝,觉得贾珠难逃此劫了,又见王夫人那副模样,心中更是说不出的滋味。

贾玖不好开口说王夫人的不是,只好皱了皱眉头,将贾珠的小厮叫过来问话:“怎么回事。珠大哥哥不是在国子监里面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就吐血了,还这么严重。”

那小厮抽抽搭搭地道:“自打府里的官司闹到了御前,我们大爷在国子监里面就遭到了排挤。原来我们大爷在国子监里面就不大受欢迎,靠自己考进去的学子们看不上大爷是拿着家里的监生名额进来读书的;勋爵权贵子弟将我们大爷当成书呆子,等闲不会来叫我们大爷。还是亲家老爷暗地里帮忙,那些考进去的学子们看我们大爷读书还算用功,也知道上进,这才慢慢地接纳了我们大爷。可是官司一出,往日里跟我们大爷交好的那几个学子立即就远着我们大爷,更有人总是在背后指指点点。亲家老爷回南以后,大爷在国子监里面更是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上次旬考,大爷的成绩就不大好,有先生就找过大爷说话。从那以后大爷日日苦读到半夜,谁成想,这次旬考大爷又敬陪末座,成绩一出来,大爷就吐血了。”

小厮虽然说得委婉,但是贾玖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国子监里面的学生分成两种,一种就是拿着恩荫的监生名额去镀金的权贵子弟,就好比说,贾珠自己就是拿着原来属于贾琏的名额去的国子监。这种学生,一般身上已经有了爵位,或者将来会继承爵位,又或者家里对他们已经有了安排。这些学生大多数不愁将来,他们去国子监,除了镀金,剩下的目的就是积累人脉。所以,赏花饮酒、走马章台就是他们的日常。另外一种,就是凭借着自己的本事考进去的。这些学生们不但自己读书用功,还很注意功名和自己的品性修养,更注重世人对自己的风评。

可贾珠呢,明明是拿着原本应该属于贾琏的监生名额去了国子监,结果却是两边都不靠。他跟国子监里大多数恩荫进去的监生不同,人家是前程已定,而他却是要靠自己。所以,别的恩荫的监生在联络情谊、积累人脉的时候,他则在灯下苦读。至于国子监里面那些凭自己本事考进去的学生们,这些学生都是各省各府的尖子生。想天下每年有多少人考秀才,只有考中廪生(每个考区的前十名)之后,再先后在县学、府学进修过,得到府学教习的推荐,才有机会进入国子监。跟这些学生相比,贾珠的基础又太过薄弱,根本就跟不上进度,就是日夜苦读,也只有垫底的份儿。以前李纨的父亲李守中还在国子监的时候还好些。身为岳父总会照顾着女婿,偶尔给女婿开开小灶什么的。那些学子们看在李守中的面子上,也有来奉承贾珠的。

可是现在李守中回南了,没有人给贾珠开小灶,贾珠又被拖累坏了名声,连往日看在李守中面子上奉承着他的学生们也都远着他了。几下一夹攻,贾珠自然受不住,再得知如果这次考砸了,就必须退学,贾珠的心理压力可想而知。这样的贾珠,这样的心理状态,能够考出平时的水平就有鬼了。

稍晚一点的时候,贾玖就把今日在贾母屋里发生的事情跟贾赦说了。

贾赦皱了皱眉头,道:“大丫头好生大方,一开口就是梨香院。自打老祖宗去世之后,那里就一直空着,就是父亲暮年也不敢搬进去,只是另外找了个院子住着。让一介商户窃居堂堂国公的住所,也不知道他的心里是怎么想的,有没有当自己是贾家的女孩儿!”

贾玖笑道:“父亲,您也不用如此生气,这事儿女儿已经挡回去了。”

贾赦一拍桌子,道:“正该如此。他们一家都是客人,而薛家更是客人的客人,没有这个资格住老祖宗的屋子。对了,回头我就让人在梨香院西侧再砌一道墙、开个门,平时关严实了,也免得那些人冲撞了老祖宗去。”贾赦说干就干,立即叫了大管家林之孝过来细细地吩咐了。

等林之孝出去了,才听得贾赦道:“好孩子,这端午眼看着也一天天地近了,祭祖少说也要三个菜,还要醋和酒,这可不是一时半会儿的就能成的。”

贾玖道:“父亲,这事儿女儿已经请教了两位表嫂,嫂子们说,老太太教的法子原来就不差,就怕女儿力气小、个子矮,让女儿先试着背着弟弟学会打理那些碗碟,若是能成,再洗菜,之后才是上灶台。”

贾赦大急:“哎呀,我都忘记了,既然要准备酒食,就必须动刀子。你才这么一点点年纪,若是伤了手可怎么好?”

贾玖道:“父亲,事到如今,可不许我们退缩。横竖这两天女儿先练练手。而且,两位嫂子已经尽量为女儿挑了不用动刀子的菜肴,等女儿学会打理祭器之后,就一样一样地教给女儿。”

贾赦听了,还是不放心,刚想开口,却听见外面有人来通报:“老爷,老爷,不好了。我们家姑太太没了。”

贾赦立即站了起来,道:“姑太太?说清楚,是哪一个妹妹没有了。”

来人道:“老爷,是林家姑太太没有了。”

贾赦一下子跌坐下去:“四妹妹?老太太若是知道了,也不知道该怎么难过呢。”

贾玖迟疑了一下,道:“四姑姑不是一直好好的么?怎么会……”

地下那人道:“回姑娘的话,姑太太自打生了表姑娘身子就不大好,偏偏这次姑老爷受了府里的牵连才被贬斥,姑太太心里一直不舒坦,勉力支持着跟着姑老爷去了南面,又赶上水土不服,硬生生地掉了一个成型的哥儿,自己也没有撑过来。舍下姑老爷和表姑娘就那么去了。”

贾赦和贾玖面面相觑。

良久,才听贾赦道:“老太太最是心疼四妹妹,如今四妹妹走了,老太太还不知道怎么担心呢。”

贾玖想了想道:“父亲,姑太太家里可不比我们家。姑爹一把年纪了,却只有表妹一个孩子,就是他自己不愿意续弦,林家宗族里也不会由着姑爹任性的,何况赶在这个当头。可要是姑爹续弦了,若是这继夫人是个好的,表妹也不致于太过艰难,若是运气不好,少不了一番磋磨。老太太最是心疼四姑姑,听了这样的消息,一定会磨着父亲打发人将表妹接过来。若是姑爹不点头,只怕老太太的脾气……”

贾赦道:“老太太虽然疼妹妹,可到底还是我们贾家的太夫人,林丫头就是妹妹的女儿又如何?到底比不上宝玉也比不上琮儿。尤其是宝玉没了将来的现在,老太太一定会未雨绸缪,先为他算计,之后才会轮到林丫头。若是林丫头真的来了我们家,只怕这闺誉也没了。这事儿若是不跟老太太说清楚了,只怕老太太会更难受。罢了,由为父去跟老太太开这个口罢。”

贾赦站了起来,整了整衣裳就踱着步子出去了。看着贾赦的身影,贾玖非常担心,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只得暗自着急。

这个时候,什么薛宝钗啊,什么贾元春啊,什么林黛玉,都被贾玖抛之脑后了。就是他们再美好、再钟灵毓秀,他们也比不上贾赦对贾玖来得重要。

在屋里转悠了片刻,贾玖还是亲自过去,将贾琮交给了在后花园的花厅里面理事的两位表嫂并说明情况,自己这才坐了车往贾母这边来。才进得垂花门,就听见前面有人大哭:“老太太,不好了,我们珠大爷吐血了。”

屋里坐着的贾母和跪在地上的贾赦都吓了一跳,更有小丫头立即冲了出去,通知二房等人。

贾母听说贾珠不好了,整个人都软倒了,慌得贾赦连忙扶持住了贾母,在耳边连声呼唤母亲,贾玖一面让人去请太医,一面也上前帮忙照应,让人伺候贾母躺下,给贾母顺气,又叫人将贾珠抬进来,让人去请太医。正在忙乱间,却听见后面有人放声大哭:“珠儿,我可怜的儿啊,到底是哪个容不下你啊!……”

在上面榻上躺着的贾母忍不住道:“够了,珠儿还没死呢!你这是咒他早死是不是?”

王夫人也不理会贾母,直接就扑到贾珠身上,大哭:“我可怜的儿,你若是有个什么万一,叫我该怎么办呢?”跟在他身后的贾元春和李纨也都垂泪不止。贾玖赶紧叫人给李纨添个座位:“珠大嫂子,你肚子里的侄儿要紧,你先坐。太医马上就来了。珠大哥哥一定会好起来的。”

李纨见王夫人趴在贾珠身上大哭,还不敢坐,还是贾母开口了,方才侧着身子往那绣花墩上坐了。

王夫人对外界根本就不理会,只抱着贾珠大哭。贾玖看贾珠面如金纸、气若游丝,觉得贾珠难逃此劫了,又见王夫人那副模样,心中更是说不出的滋味。

贾玖不好开口说王夫人的不是,只好皱了皱眉头,将贾珠的小厮叫过来问话:“怎么回事。珠大哥哥不是在国子监里面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就吐血了,还这么严重。”

那小厮抽抽搭搭地道:“自打府里的官司闹到了御前,我们大爷在国子监里面就遭到了排挤。原来我们大爷在国子监里面就不大受欢迎,靠自己考进去的学子们看不上大爷是拿着家里的监生名额进来读书的;勋爵权贵子弟将我们大爷当成书呆子,等闲不会来叫我们大爷。还是亲家老爷暗地里帮忙,那些考进去的学子们看我们大爷读书还算用功,也知道上进,这才慢慢地接纳了我们大爷。可是官司一出,往日里跟我们大爷交好的那几个学子立即就远着我们大爷,更有人总是在背后指指点点。亲家老爷回南以后,大爷在国子监里面更是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上次旬考,大爷的成绩就不大好,有先生就找过大爷说话。从那以后大爷日日苦读到半夜,谁成想,这次旬考大爷又敬陪末座,成绩一出来,大爷就吐血了。”

小厮虽然说得委婉,但是贾玖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国子监里面的学生分成两种,一种就是拿着恩荫的监生名额去镀金的权贵子弟,就好比说,贾珠自己就是拿着原来属于贾琏的名额去的国子监。这种学生,一般身上已经有了爵位,或者将来会继承爵位,又或者家里对他们已经有了安排。这些学生大多数不愁将来,他们去国子监,除了镀金,剩下的目的就是积累人脉。所以,赏花饮酒、走马章台就是他们的日常。另外一种,就是凭借着自己的本事考进去的。这些学生们不但自己读书用功,还很注意功名和自己的品性修养,更注重世人对自己的风评。

可贾珠呢,明明是拿着原本应该属于贾琏的监生名额去了国子监,结果却是两边都不靠。他跟国子监里大多数恩荫进去的监生不同,人家是前程已定,而他却是要靠自己。所以,别的恩荫的监生在联络情谊、积累人脉的时候,他则在灯下苦读。至于国子监里面那些凭自己本事考进去的学生们,这些学生都是各省各府的尖子生。想天下每年有多少人考秀才,只有考中廪生(每个考区的前十名)之后,再先后在县学、府学进修过,得到府学教习的推荐,才有机会进入国子监。跟这些学生相比,贾珠的基础又太过薄弱,根本就跟不上进度,就是日夜苦读,也只有垫底的份儿。以前李纨的父亲李守中还在国子监的时候还好些。身为岳父总会照顾着女婿,偶尔给女婿开开小灶什么的。那些学子们看在李守中的面子上,也有来奉承贾珠的。

可是现在李守中回南了,没有人给贾珠开小灶,贾珠又被拖累坏了名声,连往日看在李守中面子上奉承着他的学生们也都远着他了。几下一夹攻,贾珠自然受不住,再得知如果这次考砸了,就必须退学,贾珠的心理压力可想而知。这样的贾珠,这样的心理状态,能够考出平时的水平就有鬼了。

11贾史王薛

王夫人虽然趴在贾珠的身上大哭,却把这小厮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他听说是因为李守中回南以致于自己儿子在国子监没了依靠,更是大怒,过来扯着李纨就骂:“你这个丧门星!原以为娶了你,你那个父亲好歹会照应着我儿子些,可你父亲一声儿都不吭地跑了,留下我儿子在国子监里被人磋磨。都是你!丧门星!早知道,我就让珠儿娶了那个秦可卿了,模样比你漂亮,嫁妆还比你多!就是我娘家侄女儿也比你强!”

贾元春在一边低着头不说话,贾玖见李纨一个孕妇就那么站着由着王夫人磋磨,边上没一个人说话(贾赦除外,他是伯父,男女有别,如果他开口了,李纨就要去死一死了。),忍不住道:“二太太,您就稍停些个吧。您怪珠大嫂子有什么用,这门亲事不是您自个儿挑选的么?为的就是有人能够指点珠大哥哥,是您特特地请了官媒下了厚厚的聘礼,这才把珠大嫂子抬了进来。人家李家对珠大哥哥也够好的了。如果不是这门亲事,李大人也不会丢了名声和官位。二太太,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是看在珠大嫂子肚子里的那块肉,也请您手下留情。”

王夫人恨极,抓起手边的东西就砸了过来:“都是你这个死丫头,如果不是你,就不会有这些事情了。”

周围的丫头们都惊叫起来。原来王夫人气急之下,居然抓起了李纨身后的放着盆景的高几!那高几可是用上好的紫檀做的,又有华美繁复的雕刻,看着是不大,可少说也有十斤重,又是夹着王夫人的雷霆之怒,若真让他给砸中了,只怕贾玖要头破血流、横尸当场了。

那些丫头婆子们还没有反应过来,贾赦却先动了。他一个箭步就冲过去,抱住了贾玖,闭着眼睛等着后背上的那一下。

王夫人将高几丢过来的时候,贾玖也不过是瞪大了眼睛,等看见父亲冲过来替他挡这一下,贾玖的神色终于变了。贾赦已经是五十好几的人了,哪里经受得住这样的一击!

贾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跳起来的。只是他就是那样跳了起来,一脚踹了出去,他的脚丫子从贾赦的腋窝底下穿了过去,正好踢在那高几上。那高几受了这一击,更是翻着跟斗往后激射,破窗而出,砰地一声砸在了院子里。贾玖也一屁股跌在地上,摔了个屁股墩儿,疼得他龇牙咧嘴。

躺在上面的贾母又惊又怒,道:“谁把他放出来的?不是已经将他禁足在佛堂了么!送他回去。”

贾元春大惊:“老太太。”

“怎么,要老婆子说第二遍么?”

贾元春高声道:“老太太,哥哥也是母亲的孩子。好歹也让母亲见哥哥最后一面……”

贾母道:“你也在咒你哥哥早死么?元丫头。你不要忘记了,如果不是你母亲作孽太多,也不会报应到你跟你哥哥身上。要知道,你母亲自己放例子钱还不够,还把罪名推到你大太太身上。你大太太被他折腾病了还不够,他还要下药要你大太太的命!再加上琏儿的娘和哥哥两条命。换了其他人家,早就收了他了,哪里会让他好吃好喝地呆在佛堂里面!……”

正说着,就看见下面的榻上躺着的贾珠猛地喷了一口血,就那样睁着大大的眼睛,仰面躺在了那里。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众人,唯有李纨走过去,轻轻地将手指伸到贾珠的鼻子底下,可贾珠哪里还有气在!

“大爷!”李纨一声悲呼,贾珠的小厮、李纨的丫头婆子都哭了起来,贾珠的侍妾通房更是跪在贾珠的腿边嚎哭不止。王夫人更是扑在贾珠的尸首上放声大哭。

太医进门,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凄惨的景象。

对于贾家的事情,太医院的人可都不陌生,毕竟他们有一位同僚已经被牵连,夺了医簿,没了行医的资格。这里面,固然是因为那位同僚医德不够,可根子还在这家人自己身上。看到王夫人哭得这样凄惨,太医除了摇头,也只有摇头。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贾珠是贾母最得意的孙子,也是贾母寄予厚望的孙子。贾母知道,自己的小儿子本事有限,年纪又在那里摆着,将来上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唯有这个大孙子,会读书,又有个国子监祭酒的岳父,将来还能够期待一下。可谁知道,如今一切都成了泡影。李守中不再是国子监祭酒了,这门姻亲也没了意思,现在连这个出息的孙子也没了,贾宝玉是上面记了名的,难道要将希望寄予在孙媳妇肚子的那块不知道男女的肉上?抑或是那个庶出的孙子?

贾母一想到自己次子这一房,眼前就一片灰暗。慌得贾赦连忙扯过太医,请太医为贾母诊治。

贾母倒是没有太大的问题,只是伤心太过,需要静养。

贾玖又忙忙地让太医为他父亲请脉:“太医,您给我父亲看看。刚刚二太太拿高几丢我,父亲冲过来保护我,虽然最后这高几被我踢出去了,没有砸到我们父女身上,可当时还真是好险。您给我父亲看看,可不要伤者神了。”

太医连忙也请贾赦坐下,细细地给贾赦把了把脉,又看了看贾赦的眼睛和舌苔,道:“令尊这是最近累着了,平日里酒水用得太多,吃的也油腻。是应该好生调养一番。至于别的,倒是其次。”说着,给贾母和贾赦开了药方不说,还给他们开了药膳方子并建议两人饭后能够去后花园里散散,消消食。

等确定这两位都没有大问题,贾玖这才拉过李纨,道:“太医,您给我堂嫂看看。珠大哥哥没了,堂嫂又怀着身子,方才又闹了一场,我怕对肚子里的侄儿不好。”

李纨低着头不说话,却柔顺地由着贾玖拉他过去。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怜,双颊上没有一丝血色,如今被王夫人闹了一场,更是连嘴唇都发白了。

太医为李纨把脉之后道:“这位奶奶的胎像本来就有些不稳,今日受了如此打击还受了气,只怕对肚子里的孩子有碍。还请安心养胎。”因为李纨是孕妇,太医可是慎之又慎,就是这药方也是再三斟酌。

可是李纨不仅仅是身子不好,如今的他更是多了一桩心事。

丈夫没有了,公爹根本就没有出面,婆婆是那个样子,自己的小姑对自己也冷漠地紧,面子情分都没有多少,连让屋里的太医给自己请个脉这样现成的人情都不愿意给,就是自己肚子里面怀着他们家的种又如何,没有人会将自己当成一回事情。就是上面的太婆婆愿意照拂自己,可是太婆婆的年纪在这里摆着,他又能照顾自己几年?

想到未来的种种,李纨恨不得自己现在就带着自己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就跟贾珠一起去了,这样还能够混副好棺材,也省了日后的闲气。

李纨木着一张脸,他的心思瞒得过别人,瞒不过贾母。

贾母叹息一声,道:“罢了,珠儿媳妇也是个可怜的。就将他的月钱生到十两。这份银子就从老婆子这里出。还有珠儿的后事也该操办起来了。既然老二家的被拘禁在佛堂里面,老二家里也没有人能够支应得开,就跟东府里借蓉儿媳妇过来照应两天。外面的事情就交给老二去做。还有这灵堂,珠儿虽然是老大的侄儿,可是两家已经分家,就不好在这宅子里安设令堂,具体的地方,也找珍儿媳妇看看,他们那边可否辟个院子出来。”

少时,得了消息的尤氏带着秦可卿就过来了。尤氏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不愿意,但是贾母也说了:“珠儿是我的大孙子,好不容易养到这么大,偏偏他就这么去了。我这个老婆子好歹也要送他一送。你看看,哪里近一些,能让我这个老婆子过去的就好。”

贾母已经一把年纪了,若是有个好歹,尤氏绝对落不着好,值得赔笑道:“老太太,我们老爷也好道,在家里清修的时候也有那么一个院子,东西都是现成的,略略收拾收拾就能够使唤。只是珠兄弟到底年轻,又是小辈,只怕走的时候只能走后门了。”

贾母道:“身份和辈分都在那里摆着,走后门也是规矩。就这样定了。”又跟尤氏商量着借秦可卿两天,尤氏当然不好拒绝,当下也应。

贾珠没了,作为他的亲弟弟亲妹妹,贾元春和贾宝玉、探春、贾环都要带孝、服大功,贾赦这一房却是分宗出去的,按照法理,便是不同宗族之人,若不是碍着贾母,贾琏和贾玖贾琮连素服都不用穿。不过贾玖好歹也还记着贾敏也没了,还是应景儿地穿了浅蓝的衣裙,就连首饰也避开了大红的珊瑚和红宝石之类的鲜艳的宝石。

王夫人虽然趴在贾珠的身上大哭,却把这小厮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他听说是因为李守中回南以致于自己儿子在国子监没了依靠,更是大怒,过来扯着李纨就骂:“你这个丧门星!原以为娶了你,你那个父亲好歹会照应着我儿子些,可你父亲一声儿都不吭地跑了,留下我儿子在国子监里被人磋磨。都是你!丧门星!早知道,我就让珠儿娶了那个秦可卿了,模样比你漂亮,嫁妆还比你多!就是我娘家侄女儿也比你强!”

贾元春在一边低着头不说话,贾玖见李纨一个孕妇就那么站着由着王夫人磋磨,边上没一个人说话(贾赦除外,他是伯父,男女有别,如果他开口了,李纨就要去死一死了。),忍不住道:“二太太,您就稍停些个吧。您怪珠大嫂子有什么用,这门亲事不是您自个儿挑选的么?为的就是有人能够指点珠大哥哥,是您特特地请了官媒下了厚厚的聘礼,这才把珠大嫂子抬了进来。人家李家对珠大哥哥也够好的了。如果不是这门亲事,李大人也不会丢了名声和官位。二太太,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是看在珠大嫂子肚子里的那块肉,也请您手下留情。”

王夫人恨极,抓起手边的东西就砸了过来:“都是你这个死丫头,如果不是你,就不会有这些事情了。”

周围的丫头们都惊叫起来。原来王夫人气急之下,居然抓起了李纨身后的放着盆景的高几!那高几可是用上好的紫檀做的,又有华美繁复的雕刻,看着是不大,可少说也有十斤重,又是夹着王夫人的雷霆之怒,若真让他给砸中了,只怕贾玖要头破血流、横尸当场了。

那些丫头婆子们还没有反应过来,贾赦却先动了。他一个箭步就冲过去,抱住了贾玖,闭着眼睛等着后背上的那一下。

王夫人将高几丢过来的时候,贾玖也不过是瞪大了眼睛,等看见父亲冲过来替他挡这一下,贾玖的神色终于变了。贾赦已经是五十好几的人了,哪里经受得住这样的一击!

贾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跳起来的。只是他就是那样跳了起来,一脚踹了出去,他的脚丫子从贾赦的腋窝底下穿了过去,正好踢在那高几上。那高几受了这一击,更是翻着跟斗往后激射,破窗而出,砰地一声砸在了院子里。贾玖也一屁股跌在地上,摔了个屁股墩儿,疼得他龇牙咧嘴。

躺在上面的贾母又惊又怒,道:“谁把他放出来的?不是已经将他禁足在佛堂了么!送他回去。”

贾元春大惊:“老太太。”

“怎么,要老婆子说第二遍么?”

贾元春高声道:“老太太,哥哥也是母亲的孩子。好歹也让母亲见哥哥最后一面……”

贾母道:“你也在咒你哥哥早死么?元丫头。你不要忘记了,如果不是你母亲作孽太多,也不会报应到你跟你哥哥身上。要知道,你母亲自己放例子钱还不够,还把罪名推到你大太太身上。你大太太被他折腾病了还不够,他还要下药要你大太太的命!再加上琏儿的娘和哥哥两条命。换了其他人家,早就收了他了,哪里会让他好吃好喝地呆在佛堂里面!……”

正说着,就看见下面的榻上躺着的贾珠猛地喷了一口血,就那样睁着大大的眼睛,仰面躺在了那里。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众人,唯有李纨走过去,轻轻地将手指伸到贾珠的鼻子底下,可贾珠哪里还有气在!

“大爷!”李纨一声悲呼,贾珠的小厮、李纨的丫头婆子都哭了起来,贾珠的侍妾通房更是跪在贾珠的腿边嚎哭不止。王夫人更是扑在贾珠的尸首上放声大哭。

太医进门,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凄惨的景象。

对于贾家的事情,太医院的人可都不陌生,毕竟他们有一位同僚已经被牵连,夺了医簿,没了行医的资格。这里面,固然是因为那位同僚医德不够,可根子还在这家人自己身上。看到王夫人哭得这样凄惨,太医除了摇头,也只有摇头。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贾珠是贾母最得意的孙子,也是贾母寄予厚望的孙子。贾母知道,自己的小儿子本事有限,年纪又在那里摆着,将来上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唯有这个大孙子,会读书,又有个国子监祭酒的岳父,将来还能够期待一下。可谁知道,如今一切都成了泡影。李守中不再是国子监祭酒了,这门姻亲也没了意思,现在连这个出息的孙子也没了,贾宝玉是上面记了名的,难道要将希望寄予在孙媳妇肚子的那块不知道男女的肉上?抑或是那个庶出的孙子?

贾母一想到自己次子这一房,眼前就一片灰暗。慌得贾赦连忙扯过太医,请太医为贾母诊治。

贾母倒是没有太大的问题,只是伤心太过,需要静养。

贾玖又忙忙地让太医为他父亲请脉:“太医,您给我父亲看看。刚刚二太太拿高几丢我,父亲冲过来保护我,虽然最后这高几被我踢出去了,没有砸到我们父女身上,可当时还真是好险。您给我父亲看看,可不要伤者神了。”

太医连忙也请贾赦坐下,细细地给贾赦把了把脉,又看了看贾赦的眼睛和舌苔,道:“令尊这是最近累着了,平日里酒水用得太多,吃的也油腻。是应该好生调养一番。至于别的,倒是其次。”说着,给贾母和贾赦开了药方不说,还给他们开了药膳方子并建议两人饭后能够去后花园里散散,消消食。

等确定这两位都没有大问题,贾玖这才拉过李纨,道:“太医,您给我堂嫂看看。珠大哥哥没了,堂嫂又怀着身子,方才又闹了一场,我怕对肚子里的侄儿不好。”

李纨低着头不说话,却柔顺地由着贾玖拉他过去。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怜,双颊上没有一丝血色,如今被王夫人闹了一场,更是连嘴唇都发白了。

太医为李纨把脉之后道:“这位奶奶的胎像本来就有些不稳,今日受了如此打击还受了气,只怕对肚子里的孩子有碍。还请安心养胎。”因为李纨是孕妇,太医可是慎之又慎,就是这药方也是再三斟酌。

可是李纨不仅仅是身子不好,如今的他更是多了一桩心事。

丈夫没有了,公爹根本就没有出面,婆婆是那个样子,自己的小姑对自己也冷漠地紧,面子情分都没有多少,连让屋里的太医给自己请个脉这样现成的人情都不愿意给,就是自己肚子里面怀着他们家的种又如何,没有人会将自己当成一回事情。就是上面的太婆婆愿意照拂自己,可是太婆婆的年纪在这里摆着,他又能照顾自己几年?

想到未来的种种,李纨恨不得自己现在就带着自己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就跟贾珠一起去了,这样还能够混副好棺材,也省了日后的闲气。

李纨木着一张脸,他的心思瞒得过别人,瞒不过贾母。

贾母叹息一声,道:“罢了,珠儿媳妇也是个可怜的。就将他的月钱生到十两。这份银子就从老婆子这里出。还有珠儿的后事也该操办起来了。既然老二家的被拘禁在佛堂里面,老二家里也没有人能够支应得开,就跟东府里借蓉儿媳妇过来照应两天。外面的事情就交给老二去做。还有这灵堂,珠儿虽然是老大的侄儿,可是两家已经分家,就不好在这宅子里安设令堂,具体的地方,也找珍儿媳妇看看,他们那边可否辟个院子出来。”

少时,得了消息的尤氏带着秦可卿就过来了。尤氏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不愿意,但是贾母也说了:“珠儿是我的大孙子,好不容易养到这么大,偏偏他就这么去了。我这个老婆子好歹也要送他一送。你看看,哪里近一些,能让我这个老婆子过去的就好。”

贾母已经一把年纪了,若是有个好歹,尤氏绝对落不着好,值得赔笑道:“老太太,我们老爷也好道,在家里清修的时候也有那么一个院子,东西都是现成的,略略收拾收拾就能够使唤。只是珠兄弟到底年轻,又是小辈,只怕走的时候只能走后门了。”

贾母道:“身份和辈分都在那里摆着,走后门也是规矩。就这样定了。”又跟尤氏商量着借秦可卿两天,尤氏当然不好拒绝,当下也应。

贾珠没了,作为他的亲弟弟亲妹妹,贾元春和贾宝玉、探春、贾环都要带孝、服大功,贾赦这一房却是分宗出去的,按照法理,便是不同宗族之人,若不是碍着贾母,贾琏和贾玖贾琮连素服都不用穿。不过贾玖好歹也还记着贾敏也没了,还是应景儿地穿了浅蓝的衣裙,就连首饰也避开了大红的珊瑚和红宝石之类的鲜艳的宝石。

12贾政其人

史湘云在位置上已经是相当不耐烦了,偏偏贾宝玉在他这里碰了几回软钉子以后,就回头去找薛宝钗聊天,更让他不痛快。看见贾玖抱着贾琮,带着两个陌生的女孩子过来,史湘云当下就跳下地来。

“二姐姐,这就是两位表侄女儿罢?长得还真是整齐,就是黑瘦了一点,眉宇间到有几分眼熟呢。”

贾玖笑道:“他们是姑妈的亲孙女儿,姑妈跟父亲和二叔同父异母,自然是像的。”

张倩看见史湘云过来,早就弯下腰去给史湘云见礼,张清也跟着照做。

“见过史大姑姑。”

“免了,免了,都快起来罢。”史湘云连连挥手,又指着张倩道:“二姐姐,刚刚你们进门的时候,我就觉得这孩子眼熟得紧,却不知道哪里见过,他妹妹也是如此,真真叫人好生奇怪呢。”

边上的薛宝钗表面上跟贾宝玉说着话,其实早就支着耳朵偷听了,听史湘云这样说,更是微微一笑。他不出头,却有贾宝玉开口。贾宝玉最是喜欢在女孩子身上花心思的。他身边的女子大多漂亮可爱,尤其以薛宝钗为最。听史湘云这么一说,立即道:“我看这位姐姐也好生眼熟,竟跟宝姐姐有些仿佛呢。”

张倩立即弯下腰去,道:“表叔说笑了。晚辈可当不得表叔夸奖。”

史湘云听见贾宝玉称呼张倩为姐姐,心中暗恼,听见张倩跟贾宝玉强调辈分,立刻转怒为喜。他素来是知道贾宝玉的,贾宝玉经常用姐姐妹妹拉近与女孩子们的关系。若是张倩默认了,贾宝玉说不定就找出许多理由黏了上去。可张倩却直呼贾宝玉为表叔,看着亲近,其实疏远,用辈分隔开了两人未来可能的某些事情。

张清也道:“可不是。二表叔,方才姑姑已经明明白白地告知我们的辈分了,您却还是弄错了。若是让长辈们知道了,长辈们舍不得责怪与您。一定会牵连我们姐妹。”

贾宝玉啊呀一声:“是我的不是,让两位……侄女儿委屈了。”说着就过来作揖赔罪。

张倩张清姐妹连忙闪开,口中还道:“表叔这是做什么?若是让长辈们看见了,必定责怪我们猖狂,连长辈都不放在眼里。还请表叔恪守礼仪,让我们姐妹有片瓦栖身才好。”

张倩眼里水光滟潋,一双明亮的眼睛,如今朦胧着一层轻雾,如泣如诉,就好像贾宝玉再做点什么。他马上就要落泪一般。这副模样落进贾宝玉的眼里,就好像一道闪电击中了他一般,当场就让他定在了当地。( 平南文学网)

张倩很了解贾宝玉,知道这样绝对有效。而事实也跟他预料的那般,贾宝玉看傻了眼。史湘云和薛宝钗两个却如临大敌。张倩知道,从今往后,史湘云和薛宝钗两个绝对会帮助自己隔开贾宝玉,从此以后,自己姐妹两个就不用担心这个活宝会经常来纠缠了。

薛宝钗一直跟在贾宝玉身后半步,此时才开口道:“这位是张家表侄女儿罢?怎么不见嬷嬷跟着?二妹妹可是委屈了两位呢。”

贾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史湘云抢着道:“还说呢。连二姐姐自个儿都没有嬷嬷,又如何能为两位表侄女儿请嬷嬷?如今这京里的好嬷嬷可难找呢。还有,宝姐姐,这两个孩子的祖母是二姐姐的亲姑母,是我的表姑姑,跟宝姐姐你却没有多少关系。这声侄女儿。我们能叫得,你可不能叫。”

薛宝钗一愣,继而心头火起。史湘云这话明着是提点各人的关系,暗地里却是挤兑自己,直指自己的身份不过是商家女。没有这个资格叫官宦人家的小姐为表侄女儿。薛宝钗心中暗恨,如果自己的姨妈在场,自己哪里会受这样的气!

薛宝钗到底已经经历过大事情,心中怒火燎原,可他的脸微微一抬,就换上了和煦的笑容,赶在贾宝玉开口以前,道:“说得也是,是我见了这两个孩子心中喜欢得紧,倒忘记了这不是自己家里。对了,我听说你们姓张,那你们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张倩和张清对视一眼,张倩微微颔首,笑答道:“是,我是姐姐,这是我的孪生妹妹。您就用大姐儿二姐儿唤我们便是。”

薛宝钗不觉微微张开了眼睛。他原以为张氏姐妹会称呼自己,那样自己就能够顺势叫他们表侄女儿了;或者他们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他,然后他就可以呼唤对方的闺名。谁想到这两个也不是省油的灯,只告诉他的排行,以后就是要称呼他们,也只能用姓氏+排行来叫唤。

但凡有规矩的人家,女孩子的闺名是不可能由着人叫唤的。即便正经的名字一辈子用不到几回,可是能保密就会保密。就好比史湘云,就是他从小经常出入贾家,几乎是贾母一手带大的,贾家的人都称呼他云丫头云妹妹,可是会这样叫他的,都是长辈,或者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贾家的姑娘们和贾宝玉而已,其他人,无论是宁国府的尤氏还是下面有些体面的奴才,都是用史大姑娘称呼他的。只有薛宝钗,来了以后,贾家上上下下,无论是主子奴才,都是用宝丫头宝姐姐宝姑娘来称呼他,就好像他是鸳鸯鹦哥之流一般。薛宝钗的心里不舒服着呢。

这次张氏姐妹来了,薛宝钗原来是想拖这两个垫背,却没有想到对方居然这么容易就绕过了他言辞里的陷阱。

根本就不像乡下来的丫头。

有这样的看法的,不仅仅是薛宝钗,还有一直在边上看戏的贾元春。

贾元春道:“我方才也在好奇呢,这两个孩子,说是乡下来的,可这身气派,倒像是从小在我们家长大的。尤其是这个姐姐,跟宝丫头就很像,他妹妹倒是跟云妹妹一般,也是个淘气的。可惜,就是黑瘦些,想来在家里吃了不少苦。不过无妨,既然来了这府里,就安安心心地住着,若是得了闲儿就找你姑姑们玩耍。好生养上一阵子,就会变得漂漂亮亮的,不输二丫头。”

张倩笑道:“大姑姑取笑了,晚辈若是能有二姑姑的一半就知足了。”

贾元春道:“说的也是。今年这家里的事情也够多的了。有一个二丫头就够了,若是来两个,只怕这屋顶还要好生修一修呢。”

张倩一愣,正待好生想一想,就听见贾宝玉道:“大姐姐,我方才还在遗憾,两位侄女儿五官倒是生得精致,可惜就是黑黄了一些,人也瘦,在姐妹中不够出彩。原来他们好生样样还能够变漂亮?”

贾元春道:“我记得三十年前,京中有一句话很流行,至今在内宅中海广为流传,那就是这是世界上没有丑女子,只有懒女子。任何女孩子,只要家境不是那么糟糕,好生保养自己,再好好地打扮一番,都不会丑得让人摇头。”

贾宝玉一听,大感知己,道:“这是谁说的?”

贾元春这才惊觉自己失言了,便道:“我倒是忘记了这话最开始的时候到底是谁说的。不过,我倒是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

贾宝玉道:“何止是有道理,那可是非常有道理呢。只是两位侄女儿为何不好生保养自己呢?”

贾玖一听便笑了:“宝玉,你这句话跟晋惠帝的‘何不食肉糜’有异曲同工之妙。”

贾宝玉红了脸:“二姐姐,我是不是又说错了话?”

贾玖道:“你说呢?”

薛宝钗道:“宝兄弟,女孩子要娇养哪里是这么简单的事情。至少,这衣裳要有人洗,屋子有人打扫,还要有好衣裳好衣料,更要吃的好睡得好。哪一样不要银钱?宝兄弟,经济学问,你也该了解一二才对。”

贾宝玉听了就撅起了嘴,道:“又是铜臭。”

史湘云虽然不喜欢薛宝钗,可是昨天贾宝玉还为了这经济之事蔑视了自己已经过世了的祖父父亲呢。人都说,死者为大,自己的祖父和父亲怎么着也是他的长辈,贾宝玉鄙视自己的长辈,难道他还要附和他?

史湘云转头便道:“听说你们在家里很不容易,明明是长房嫡女,还要操持家务?”

张倩道:“是的。三十年前京中出现了一位妖妇,勾结老义忠亲王祸害忠良,祖父也是被他陷害排挤的众多臣子之一。祖父回了故乡以后,故乡也发生了一些事情,祖父虽然竭力支应,到底坏了身子,不能再度出仕。后来家境更是艰难,连祖母和母亲婶婶们也都不得不亲自动手。我们虽然是长房嫡女,可没有落地父亲就没了,母亲也积劳成疾,在三年前便撒手人寰……”

史湘云心中怜意大起:“我也是襁褓之中没了父母,依附着叔叔婶婶过活。还好老太太经常将我接过来,不然我也没有这么松快的日子。”

张倩道:“史大姑姑就是没了父母,也是公侯之家的千金小姐,想来府上的两位侯爷侯夫人为了自己的儿女、自己的名声也不敢过于怠慢姑姑。”

史湘云道:“怎么,你家里还虐待你们么?”

13贾史王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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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眷们在李纨的小院儿里面洗三,男人们则在贾政的外书房里面小坐。说是小坐,其实也是变相的贾史王薛四家的再度聚头。

说是变相的四家聚头,实际上薛家已经被排斥在外了。薛蟠的父亲在世的时候,这里还有薛家的一个位置,可薛蟠算什么呢?说一句好听的,薛蟠是个天真烂漫没有长大的孩子,说句不好听的,薛蟠本身就是一个混子。别的不说,就说这次李纨早产的事儿,如果不是他喝醉了酒,也不会发酒疯,李纨也不会受到惊吓,更不会有一个时辰过去了产房都没有准备齐全的破事儿。

薛蟠有一点很可爱,他很孝顺自己的母亲和妹妹,有的时候,即便不是自己的过错,为了讨好自己的母亲和妹妹,让母亲和妹妹好过一点,他也不会那么计较。更何况这一次他也的的确确犯了错,哪怕他真的是无心的。

薛蟠很没有骨气地躲了,不敢跟贾政说明情况,也不知道在舅舅王子腾跟前露个脸。如果他真的露脸了,也许长辈们看在他年纪小的份儿上觉得他不过是无心之过,可薛蟠这一躲,就成了没有担当。

年纪小犯了无心之过,好好教养着还是可以改的,可要是天性没有担当,那么就是再调教也没有用。

薛蟠不躲还犹可,这一躲,却是让薛家永远地失去了在其他三家面前的话语权。

其实在薛姨妈放弃薛家族长之位带着儿女上京的时候。薛家就失去了政治地位,只剩下其余三家的钱袋子这一层身份,如今薛蟠是否可堪造就。对于王子腾来说,并不重要。现在的薛家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的,只有薛宝钗,这还必须是薛宝钗本身足够出色。光有美貌还不行,为人处事、行为手段,都必须是上上等的。不然,王子腾也懒得在薛宝钗的身上浪费时间浪费精力。

而现在。王子腾对薛宝钗并不满意。在他的心中,薛宝钗虽然没有犯非常严重的过错。也没有非常出彩的地方,就是比贾元春略略好一点,考虑到两人的身份差距,也不值得王子腾舍弃了贾元春而选择他。

更重要的是。虽然年纪不大,可薛宝钗的哥哥已经在这大半年时间里面犯了两个大错,如果薛宝钗进了宫,只怕给哥哥擦屁股都来不及了,哪里顾得上为四大家族谋利?倒是贾元春,他的哥哥没了,弟弟小,侄儿更小,唯一有扯他后腿的。除了贾政就是王夫人。眼下王夫人已经被禁了足,贾政又是一大把年纪了,如今更是窝在家里吃自己了。就是想闯什么祸也没有这个时间和精力了。

王子腾随便找了两个理由出来,就把薛宝钗给比下去了,在这个拼爹又拼娘的时代,最重要的爹的质量,爹不行,娘出身再好也枉然。

但是王子腾选择了贾元春并不等于他把贾元春送进了宫里就万事大吉了。别的不说。贾元春的爹虽然出身不差,可是实在是不靠谱。

王子腾怎么也想不明白。贾政怎么就这么不中用呢?外面的事情做不好也就算了,连自家的婆娘都管不好呢?

王子腾有个很特别的属性,那就是护短。他的哥哥早早就没了,王家是靠着他的打拼再现第二春的,对于仅有的两个妹妹,就是按照礼法不能太过亲近,王子腾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妹妹被人欺负了。对于自己的妻子也一样。在王子腾的心中,妻子是要跟自己过一辈子的,不是那些侍妾之类的玩意儿,所以在没有确凿的证据的时候,王子腾绝对不会给自己的妻子没脸。

这是他跟贾政最大的不同。贾政可不会管王夫人的脸面呢。在自己有儿有女,妻子又再度怀孕的时候,他还能够让赵姨娘怀孕。他将赵姨娘搂在怀里的时候,可没有想过王夫人是为他生了三个儿女的明媒正娶的妻子。

之前王子腾对自己的妻子感觉还不错,至少这位把自己的小家打理得整整齐齐的,就是养在自己跟前的侄女儿也很伶俐,让王子腾很满意。王子腾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妻子会有私心。可是现实狠狠地打了王子腾一个巴掌。

原来自己的妻子私心这么重!根本就没有好生教养自己的侄女儿,甚至他们王家这一代仅存的男丁也被他养废了!

王子腾坚信,如果自己的妻子好生教导王熙凤的话,王熙凤不会连谋逆是十恶不赦的大罪都不知道,更不会不知轻重地当众嚷开了。二十余年的努力,今朝化为乌有,王子腾不恨王熙凤口出狂言,却恨史家没有教养好闺女,将这么个东西嫁给他,让他和他的家族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

在外面久了,王子腾可不像贾家人那么无知,他很清楚,现在上面表现出对他的信任,可实际上,王家随时都有可能家破人亡。如果不是怕做得太明显,让上面起了疑心,王子腾宁可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嫁给薛蟠让女儿逃过那悲惨的命运,而不是让王熙凤在最短的时间里面嫁出去从而逃得性命。

抱着未来也许自己需要贾家跟史家的帮助,王子腾这才坐在这里。不然,他根本就不会理会这个不中用的妹婿。

王子腾怎么都没有想明白,贾政怎么会变成这样样子,连起码的大是大非都不明白。想他们王家当年只有两个女儿,对女婿人选也是精挑细选的。如果不是看在皇家对贾家的宠信、贾政本人也知道要读书、很上进,王家根本不会将王夫人嫁过来。以王夫人的美貌和心机手段,就是送进宫里头也不会太差,更不要说嫁到同样是新出台的权贵之家做当家少夫人了。哪里轮得到贾政这个只能靠自己的次子?

可是今日再看看这个王家抱着相当大的希望的女婿,王子腾也不确定了。

方方正正的国字脸,一脸正气凛然。怎么看怎么正人君子,可怎么就连这最起码的察言观色都不会了呢?甚至连大是大非都不清楚了呢?

王子腾左思右想就是想不明白贾政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王子腾只能确定,贾政是靠不上的。至于史家,王子腾很清楚史家人的冷血薄情。他自问对妻子也是极好的了,就连妻子没有给他生个儿子,王子腾都没有纳妾给妻子添堵。一直守着他。可是对方却罔顾自己的信任把自己仅有的侄儿侄女都给养废了。

王子腾觉得,既然自己做的不算太差。那么就是自己的妻子的心中根本就没有自己。同理可知,将来自己面临困境的时候,史家的人不落井下石就好了,王子腾根本就不敢奢望史家的人会来救。

贾政是没有这个本事救。史家是不大可能来救,那岂不是说,除了不靠谱的外甥薛蟠,就只能指望着贾赦这边么?可是他们王家跟贾赦这边可以说是仇家啊!

这么一想,王子腾就觉得面前一片黑暗,用心塞根本就不能形容他现在的感想。

原来王子腾还想着自己也许能够借到亲戚们的力量,如今看起来,他们不把自己往深渊里面推就好了。

王子腾静静地坐在位置上出神,没有提防保龄侯居然会主动开口与他搭话:“王大人。您都出神好半天了,不知道您在想些什么?”

王子腾脱口而出:“贾玖。”

保龄侯一愣,道:“姐夫。那位不是赦大表哥的闺女么?好端端的,你怎么问起他来了?”

王子腾这才反应过来,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地道:“我只是好奇,这孩子在武学上的天分而已。妹夫,你这个侄女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练武的?”

贾政连自己的儿女的事儿都不怎么了解呢。更何况别人的女儿?就是贾玖告了御状,贾政也坚信是自己的好哥哥给自己设下的陷阱。所以。当王子腾提起贾玖的时候,贾政的脸上突然出现了牙疼的表情。

“二哥,那孩子是个有心计的,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学武的,怕是家里谁都不知道。但是他既然能够跑到御前告御状,想来是在那之前就已经有所得了。”

王子腾要的是确切的时间,可不是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

忠靖侯在边上插嘴道:“听说姐夫与这孩子较量居然失手跌下了池塘?不知道这个消息是否属实?姐夫,您也莫要太宠着家里的小鬼了,要我说,这么皮实的丫头很该吊起来打一顿。人家下帖子邀请他参加簪花会那是看得起他,哪里是叫他去捣乱的?也亏得姑妈心软,不忍心责罚他。要是他是我闺女,我必定将他关在佛堂里面好好地饿上几顿。”

王子腾听说,口中发苦。这个忠靖侯说是在数落贾玖调皮,可是话里话外未尝不是在隐射王子腾技不如人。贾玖是贾赦的女儿,既不是王子腾的亲闺女又不是王子腾的侄女儿外甥女儿,哪里需要王子腾让他?王子腾既然不用让他最后还输给了他,那就是王子腾技不如人。

这些日子以来,王子腾的日子也不好过。

自打他输给贾玖之后,边上少不了取笑他的人,善意的取笑就是说王子腾太轻敌了,恶意的取笑就是王子腾太没用、技不如人,还有比较中立的说法,那就是王子腾并不是技不如人,但是轻敌而导致吃败仗比实力不如人更加可恨。抱着第三种说法的人大多是京里的老将,在军队里面很有威望。也正是因为他们的恨铁不成钢,让王子腾在军队里面的影响力急剧下跌。

王子腾之前还认为皇帝很宠信自己,现在的王子腾可不这么认为了。王子腾相信,皇帝留着自己是为了让军中知道自己的蠢笨和技不如人,也只有突显自己的无能,皇家才能够顺利地收回军权。到时候,要不要自己的命、要不要收掉王家,也就皇帝的一句话。

可是偏偏自己还不敢死。至少在自己的女儿嫁出去之前,王子腾不敢去死。他怕他死后,他的女儿无人照顾。被人欺负、被人羞辱。

王子腾好后悔,为什么那天自己就让自己的那个好侄女儿去了梁相府上的簪花会呢?如果自己没有点头让妻子带他去,而是带着自己的亲生女儿,就不会有这些事情;如果自己不是那么宠爱他,把他宠得不知道天高地厚,他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甚至,如果当初自己不是怜惜他们俩没了父母孤苦伶仃。今日也不用搭上自己了。

不,也许自己一开始就不应该听从自己的父亲的。同意亲上加亲迎娶史家的女儿,换了别的女人,也许就不会这么怠慢自己的亲侄女儿了。

看到贾政,王子腾就想起了支持贾政跟贾赦斗的贾母。男人就是这样。有了功劳是他们自己的,有了过错就是女人的错。此时此刻的王子腾就找到了一个很好的目标,那就是贾母。

因为贾母的溺爱,贾政才有这个胆气跟自己的亲哥哥叫板。但是贾政没有这个能力让贾赦把管家大权叫出来,贾母有;贾政不可能让哥哥把名帖交出来,贾母可以;贾政不可能让哥哥把国子监的名额拿出来,贾母可以。

王子腾果断地忽略了贾政在贾母跟前装可怜让贾母为他出头的可能性,直接把一切都归到了贾母的头上。

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贾母的头上,一切就有了解释。

因为贾母。贾政才被养大的心思,要跟哥哥抢祖宗基业。

因为贾母,王夫人才敢跟嫂子叫板。争夺荣国府的管家大权。

因为贾母,贾元春才会被养歪了,就是王子腾想扶持也必须花费更大的代价。

王子腾忘记了,贾母的纵容是贾政的行为的倚仗没有错,但是贾政本身心怀恶念、目无兄长才是一切的源头。如果不是贾政抱着这样的心思,王夫人未必会跳出来;如果不是贾政抱着这样的念头。贾母也不会被利用到这个地步;甚至如果不是贾政抱着念头,只怕贾元春早就嫁了人。连儿女都有了,更不会落到今天的地步。

如果男人撑不起来,女人就是再会算计也是枉然。如果男人要做什么,女人就是再不情愿,最后也没有办法。就跟王夫人一样,除非他不想跟贾政过下去了,除非他舍得下自己的儿女,除非他能够下定决心跟贾政和离,否则到最后他还是必须顺从贾政。

王子腾会体谅自己的妹妹,也会看在自己的妹妹和外甥、外甥女儿的份上对贾政而容忍,但是他却不愿意看到将贾政养成这个样子的贾母逍遥。同样,贾母的娘家史家,他也不想轻轻放过,哪怕那也是他的岳家。

王子腾知道,自己的妻女也好,自己的侄女儿也好,自己的外甥女儿也好,都不是贾母的对手,能够让贾母心塞的,就只有那个让自己灰头土脸的二丫头,贾赦之女贾玖。

抱着种种心思,抱着我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的念头,王子腾再度提起了贾玖:“说起来,多年来我一直领兵,就是一样在京营却也难得回家一趟,更不要说跟亲戚们好生聚一聚了。当年赦大哥还教过我写字呢,我还以为以赦大哥的人品和修养,就是不能高官厚禄,也能够顺顺当当,可谁想到事有波折。赦大哥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着实让人唏嘘。这孩子是赦大哥家唯一的姑娘,我却是在梁相府上第一次见到他。好好的自家亲戚生分成这个样子,委实不像话。借着外甥孙的好日子,我们大家也聚一聚,妹夫,你看如何?”

贾政一愣。

也不知道他是真蠢还是装蠢,反正在别人的眼里,这位主儿就是个蠢的。他那点小心思随便哪个人都能够看得清清楚楚。

贾政的目的很简单,他想把女儿送进宫去,让女儿拉拔他一把,让他在退休来临之前能够再上一层楼。

贾政自己也很清楚,他根本就没有这个力量把女儿送进宫去,又把哥哥得罪狠了,他哥哥贾赦根本就不会帮他。如今他那个女儿就只剩下王子腾这个亲舅舅能够帮得上忙了。

贾政冲着王子腾拱了拱手。道:“二哥,之前这孩子还说他们身上不好,怕将病气过给长辈和小哥儿。这才告罪不过来的。这会儿二哥这样说,倒是叫我为难了。我的小女儿二哥也没有见过吧?不如我将他叫过来让二哥见上一见如何?”

如果没有这最后一句,也许保龄侯和忠靖侯还能当贾政是个好叔叔好祖父呢,这最后一句话一出来,无论是保龄侯还是忠靖侯,都满头黑线。

保龄侯笑道:“我说姐夫,你也太心急了。分宗之后。他们家就是两族之人,二表哥哪里有这个能耐命令赦大哥家的闺女?今日是二表哥家的哥儿洗三。一会儿姑妈一定会设宴,到了姑妈跟前,您再开口,姑妈哪里不依的?还是说姐夫还想跟这孩子较量一场。好挽回颜面?”

王子腾一愣,等他听明白了,却是这怒火腾腾腾地往上冲。

什么叫再打一场?自己这么大的人,领兵多年,跟一个毛孩子打了一个时辰还输了!没有比这个更丢人了。这样的事儿一次就够了,如果再打上一个时辰,哪怕自己就是赢了,也没有这个脸面见人!还不如就这样,说自己上次刚刚跟别人比试过。身上还带着伤,又存了心哄小孩子这才输了比较体面。

王子腾也不欲在这上面纠缠,只是道:“我们四家本来就是几辈子的姻亲。谁不知道谁家的事儿?可是我们这些人打打闹闹地大的,下面的小辈们却是互不相识。再过些日子,我也要去边关了,所以想乘着这个机会见见小辈们。只是如今赦大哥不在家,故而才多嘴了一句。你们想到哪里去了。”

保龄侯道:“原来如此。说起来,我们几家是这两年开始不顺的。可赦大哥却是早几年就开始不顺了。好好的嫡长子,养到十来岁突然没了。赦大嫂子连着怀了两胎。按理说这身子骨应该不错才对。可为什么之前的十多年一直没有孩子?又为什么突然难产了?他都第三胎了,前面的第二胎又只隔了一年半,哪里就那么艰难起来了?真真叫人想不透。先头的赦大嫂子那么好的人,跟赦大哥又好,这冷不丁地走了,赦大哥就跟丢了魂一般,看得我们心里也酸酸的呢。”

忠靖侯道:“可不是。如今这位赦大嫂子也算是不错了,可惜如今也是这样。哎,可怜呐二丫头,小小年纪就要照顾母亲,又要教养弟弟,如今还多了两个侄女儿要照顾着,也难为他一点点年纪能够周全得过来。听说这次二表哥的孙儿能够平安落地页亏了他反应及时?真真难得。他今年才八个虚岁吧?我八岁的时候连路都走不稳当、需要奶嬷嬷抱着呢。”

保龄侯和忠靖侯一唱一和,却是再度隐隐指向贾赦一家子的不幸是从贾政开始,而动手的人十有*就是王子腾的好妹妹王夫人。

这两个人在家里的时候就跟两位夫人坐在一起好生商量过了。王子腾能够看到自己的处境不妙,他们当然也能够猜到王子腾已经是案板上的鱼肉。

王子腾既然有可能被扯如谋反的漩涡,他们就不可能继续跟着王子腾走。王子腾想要拉扯他们,还要看他们愿不愿意呢。王子腾想将三家再度统合起来,他们就唱反调,给王子腾扯后腿;王子腾想接着儿女拉近三家的关系,他们直接就抛出贾赦一家子的不幸都是王夫人动的手脚。

被他们这一搞乱,王子腾可不仅仅是心塞,连口也塞了。

贾政这边极端不顺利,贾母那边也不顺利。

跟王子腾一样,贾母也希望贾史王薛四家能够再度团结起来。那个时候作为贾家的太夫人,也是四家辈分最高的女眷,贾母自然能够利用四家的资源为自己家里谋得更多的好处。

但是贾母注定了要失望。

别的不说史家的未来方针本来就是两位侯爷夫人为自己的丈夫分析出来的。他们既然知道王家很有可能在未来以谋反的罪名被清算,又如何愿意拿着自己的家、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儿女给别人脱罪?

所以回到荣庆堂的贾母当众夸奖王熙凤伶俐又爽快,还说薛姨妈得了个好儿媳妇的时候。保龄侯夫人就状似无意地道:“可不是,这孩子模样生得好,嘴巴也甜。也难为姑妈喜欢。只可惜教养不好。那两个字哪里是那么轻易能够出口的?谁家就是义忠亲王老千岁沾染上了这两个字也难逃一死!那还是万岁的亲骨肉,而且还是太子呢!如今义忠亲王一家子还被关在平安州呢。比起这些龙子龙孙,我们这样的人家算的了什么?就是四家合在一块儿,也不够人家一指头弹的。”

王熙凤当即就跳了起来。事关他的未来,他哪里不着急的?

“胡说八道!”看见在座的长辈双眼都盯着他,王熙凤也不自觉地抖了一下。被关了这些天的他也总算是知道怕了。不过他怕的不是被砍头,也不是被清算。而是饿肚子的滋味。

王熙凤梗着脖子道:“如果我不是被二妹妹打急了,我才不会胡言乱语呢。”

忠靖侯夫人道:“原来如此。那么赦大哥家的闺女好端端的为何要打你呢?那日我也在场。远远地隔着池塘看见他正在接受两位贵公子的考验,也不见他们有任何的失礼之处啊?可是谁想到,一转眼,就看见你过去了。冲着他嚷嚷些什么,然后才见到他站起来。凤姑娘,我知道你的性子急,但是有些事儿不是想争就能够争来的。你可不能学你姑妈的那些坏毛病。”

说着,忠靖侯夫人就抿了抿自己的鬓角,可是他望向王熙凤的眼神却是说不出的严厉。

王熙凤一愣,忍不住去看自己的婶婶,却没有想到王子腾夫人的眼神就跟刀一样,刮得他生痛。

有句话叫做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但是这个世界上,这句话是不成立的。

在这个世界上,女人是男人的附庸品。如果他们不为自己争取,如果他们不动手,那么最先死去的,可能就是他们自己。

就跟王子腾夫人一样,作为一个婶娘,王熙凤原来就不是他的亲闺女。如果对王熙凤严格一点儿。王熙凤又得王子腾的宠,他要是在王子腾的耳朵边上说点什么。倒霉、吃挂落的一准是王子腾夫人。王熙凤自己争宠、诉委屈的最后结果就是,王子腾夫人不好拘束着他,只能放养着他,由着他的性子来。

自己的亲闺女如果犯了错儿,王子腾夫人要打要罚都没事儿,可是换了王熙凤就不成。

现在王熙凤闯了大祸了,王子腾恼上了妻子,王子腾夫人还埋怨丈夫呢!

如果不是我每次管教这孩子你都说我不贤良、容不得人、不把你侄女儿当一回事情,我会真的不管他?原来就是这孩子生来爱挑嘴、不知好歹,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还没有恨他连累了我的女儿呢!

看着王熙凤跟薛家定了亲,眼看着就要成为薛家的儿媳妇,从此过着富贵人家的少奶奶的好日子,自己的闺女却要跟自己命悬一线将来说不定会沦落教坊,王子腾夫人的心里就跟火烧一般。

现在王熙凤受了别人的挤兑,要他为这个戳自己心肺的玩意儿说好话?王子腾夫人只有三个字,不可能。

只见王子腾夫人扬起了脸,道:“虽然说不是同一个姓,可我们四家却是世代的姻亲,二丫头那孩子更是我们几个看着他长大的,最是温柔和善的性子。只要不碰到什么底线、禁忌之类的东西,他就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样子,轻易不会跟人红脸儿。倒是我们凤丫头,这性子也急,嘴巴也快,偏偏嘴巴上还不知道安个门儿,也不知道这丫头到底说了些什么,让二丫头那孩子追着他打了一路。我虽然是凤丫头的婶娘,可我要在这里说一句公道话。这事儿八成是凤丫头的错儿,跟二丫头却是不相干的。”

王熙凤听了,柳眉倒竖,还想争执,却看见薛姨妈和薛宝钗的脸上都是不赞同,这才回过神来。

他已经被退了一回亲,如果这次婚事再度生变,那他也只有出家一条路了。

王熙凤该知道的东西不知道,不该知道的东西却知道不少。就好比说,他很清楚,外面的那些庵堂道观,好些都是私娼寮子,根本不是好人家的姑娘应该呆的地方。如果让惹人知道他在那种地方呆过。就是他还是清白之躯,也会有人坚持把了沉了塘。

最多也就是跟官府报一声,说他不小心落了水便是。

王熙凤这才清醒过来。但是太迟了。

虽然跟嫂子关系不好,可是薛姨妈也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王子腾夫人是王家的当家夫人,王熙凤是王家的闺女。本来应该是共进退的,可这会儿王子腾夫人公然拆王熙凤的台,把王熙凤扒得面子里子都不剩,可见这丫头是多么的会惹事儿。

这会儿薛姨妈也后悔急匆匆地给儿子定下这门亲事了。

站在薛姨妈身后的薛宝钗偷偷地捏了捏薛姨妈的胳膊,让薛姨妈猛地回过神来。

也对。这孩子既然这么淘气,以致于嫂子在外人面前当众扫他的面子。可见他本来就不好。我这里拖着婚事也不算什么大错儿。

薛姨妈拍拍自己的胸口,口中却道:“说起来,这位二姑娘我也只是见过几面而已。文静、和气、好说话,这些就不用说了。更难得的是他这个重情。就好比说这次,如果不是这孩子及时送了东西过来,只怕珠儿媳妇这次生产也不会这么顺利呢。”

王子腾夫人和保龄侯夫人忠靖侯夫人连忙问怎么了。

只听薛姨妈道:“本来么,这府里大老爷和二老爷分宗了,珠儿媳妇既然是二老爷那边的人,这生产上的一应事物自然应该由二老爷那边承担的。可谁承想,二老爷那边的东西正好不凑手,之前准备好的东西不能用了。也亏得二丫头将自己的衣料子送了过来,不然。这产房可来不及呢。”

王子腾夫人道:“这产房要用的东西可不能随便吧?”

薛姨妈道:“那还有什么办法呢?他一个小姑娘家,能够拿出来的,不就是自己日常用的么?可惜了。那么好的衣料子,最后沾了血,只能丢掉了。”

贾母道:“虽然说我们家家大业大,可是老大和老二分家之后,这家里要拿什么东西就不那么方便了。尤其是老大出征之前,居然把家里的库房钥匙交给了东府里。就是二丫头他们也只能按月领份例,别的东西却是什么都没有。二丫头也是。明摆着家里还有针线房呢,却还要自己动手。他那么一点点大的孩子,就不怕伤了手儿?!”

薛宝钗笑道:“老太太,还说二妹妹的不是呢,这会儿不就心疼上了?珠大嫂子原来是二老爷那边的人,使唤二老爷那边的东西才是正理。也只有二老爷那边东西部凑手了,才好向亲戚们支应的。我原说我们家的铺子上有现成的东西,可到底还是远了点,又赶上重阳节,外面街道上都是人,哪里能及时回来的?还是二妹妹反应快,拿这自己的东西先支应了过去。要我说,珠大嫂子这次能够顺利生产,不但是老太太将二妹妹教养得面面俱到,更因为老太太对二妹妹的疼爱。若是老太太对二妹妹差那么一点半点儿的,二妹妹哪里能拿得出那么多东西来?”

这话贾母爱听。

贾母笑呵呵地指着薛宝钗对自己的侄女儿、侄儿媳妇道:“这孩子也是个嘴甜的。倒比我那个二丫头强些,若是二丫头在这里,只怕又是一只锯了嘴的葫芦。这孩子比我们二丫头更胜一筹的是,他读书识字,不像我们二丫头,今年才开始读书。姨太太,我听说如今你们家柜上的事儿都是这孩子帮着你料理的?真是难得呢。”

薛姨妈笑道:“老太太,您过奖了。要我说,府上的二姑娘也是极好的。不说别的,就说那祭祀之事,他可是料理得妥妥当当的。谁家的闺女在他这么一点点大的时候就能够做到这地步的?我们宝丫头再能干,也不过是女孩子必学的功课。可比不上府上的二姑娘呢。”

以前薛姨妈不在意,可是知道自己的哥哥不中用,将来甚至要依靠亲戚们拉拔之后,他就有了成算。如今看起来,贾史王薛四家,王家是没落在即,贾家依旧富贵逼人,而史家从史湘云身上看却是已经开始俭省。如此看来,抱着贾家的大腿准没错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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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兰若寺

天上掉馅饼,哐当一声砸在了这位立志做一个纨绔的家伙的头上。

刚当上保龄侯的那会儿,这位可是日夜坐立不安。跟贾政不同,这位史家老二史鼐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他不认为自己能够代替得了自己的哥哥——当然,他的哥哥比贾赦出色许多也是事实——甚至于他在刚刚得到这祖宗爵位的时候,整个人都惴惴不安。

偏偏那个时候,他的弟弟,后来的忠靖侯史鼎又在边关,他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也正是因为那段日子不好过,让他养成了事事跟妻子商量的习惯。

妻子说,不要跟王家贾家走得太近,史鼐跟贾家和王家保持一定距离。礼到人不到是常态,就是非出席的场合他也是卡着时间点出现,应个卯就告辞离开。

说句不好听的,这次如果不是保龄侯夫人看见贾赦这边跟张家搭上了关系,贾玖的身后又隐隐站着道门,只怕他也不会跟丈夫一起来贾家。

保龄侯连连拍贾玖的肩膀,大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么这和尚道士你又怎么看?这天底下的奇人异士可不少呢。”

贾玖道:“以前不过是怀疑,怕宝姐姐被人骗了去。后来得了道门的赏识又得师兄们的指点,我才知道道门有很多规矩,也不会轻易上门说什么渡人的。会上门做这些的,无非是些江湖骗子,看过几本医术。拿着吃不死人的东西糊弄人,或者说他们先下毒,然后拿解药给你以此骗取大量的银钱。这种事儿屡禁不止。道门也很为这些假道士们头疼呢。听说佛门也有类似的事儿。”

贾母一听,心中一动,想起了一桩旧事来,当下就问道:“道门和佛门不会专门上门来渡人么?那么他们也不会化小孩子出家?”

贾玖笑道:“老太太哪里听来的这种话?道门也好、佛门也好,正经的得道高人可不会做这样的事儿。会做这样的事儿的,大多都是人贩子,可不是什么正经人。”

贾母一听。立刻就来了精神,道:“人贩子?”

贾玖道:“没错儿。一般来说。小孩子的身体情况跟父母的年纪是相关的。就跟老太太经常挂在嘴边的,说宝玉的身子比不上珠大哥哥当年,这是当然的。婶娘生珠大哥哥的时候,二叔和婶娘都还年轻。气血充足,无论是精元还是阴元都相对充沛。可等到二婶怀上宝玉的时候,二叔二婶都是四十好几的人了,换了别人家里,这样的年纪都儿孙满堂,就是孙子孙女们也要开始相看人家。这样的年纪,无论男女都气血衰竭,尤其是女子,大多都到了绝经的日子。就是坐上胎,稍有不注意也会被流掉。其实宝玉这样的情况已经算是很好了。”

贾母道:“宝玉这样的情况算是好的?那不好的情况呢?”

贾玖道:“我听莫问师兄说过,父母中间有一位年过三十六。尤其是作母亲的,在三十六岁之后怀上的孩子,很容易患上心悸之症。根据道门中人行医救人得到的最后的数据上来看,天底下的婴孩在刚落地的时候,几乎有一半人天生就带着这样的毛病,尤其是父母年岁超过三十六岁的。这个比例几乎达到了八成。患有心悸之症的婴孩夭折率非常高,小的时候爱哭闹。还受不得惊吓。就是长到五六岁,也会有相当一部分带着类似哮喘的症状,甚至稍稍受到惊吓也会昏厥过去。不过,大多数患了心悸之症的婴孩也会在十岁之前自然痊愈,也不用吃什么稀奇古怪的药。……”

贾母一听,立刻觉得都对上了,当下追着贾玖问道:“有到了十岁没有痊愈的么?”

贾玖道:“那就要吃保心丹了。这药也容易得,道门里有人专门练这个药。不过如果是头胎,基本上会在十岁的时候痊愈,根本就不用担心。只要顺其自然就好。”

贾母听了,心中大定。

史湘云道:“二姐姐,你还没有说那个拐子的事儿呢。”

贾玖道:“其实也是父母的爱子之心给孩子招了灾祸。尤其是富贵之家,看见孩子被心悸之症困扰,一面为孩子延医问药的同时,也会求神拜佛,希望漫天神佛能够包邮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的长大。却不知道他们带着孩子出门礼佛,早就落进了有心人的眼里。不知道云妹妹可听说过兰若寺的故事。”

“兰若寺?”

贾玖道:“兰若寺又叫般若寺,其实很多佛寺都叫这个名字,兰若,是“阿兰若”的省称,在梵语中原指森林,引申为寂净无苦恼烦乱之处。其实这天底下有很多佛寺都叫这个名儿。很多外地人,包括那些携带家眷赴任的官员,他们一听说兰若二字,就会觉得这是一个千年古刹,所以并不拘着妻儿进香礼佛,却不知道进香也会给家人带来灾祸。”

史湘云道:“宝姐姐,往日里大家都说你博学多才,这个兰若寺的故事你有没有听说过?”

薛宝钗看了史湘云一眼,又看了看在场的几位长辈,道:“二妹妹说的这个兰若寺我是有些熟悉,却不记得自己在哪里听说过了。二妹妹从佛门得来的消息,想来比外面听说的更详尽些。我们且听二妹妹细说罢。”

史湘云哼了一声,道:“二姐姐,你快说,这个兰若寺怎么了?”

贾玖叹息一声,道:“据说在前朝立国之初更久远的年代,曾经有这么一处兰若寺,在战乱时收容了不少人,所以在当地威望很高,很多人都不远千里前去礼佛。前朝太祖年间,有个官员带着家眷上任。听说此地向佛,便带着一双儿女上门。可谁想,不久之后。他们的女儿就害了怪病,请了不少大夫都没有看好。后来他们家就向当地那座兰若寺的高僧请教。那高僧说,除非将女儿舍给他们寺院,否则,这个孩子一辈子都不可能好了。”

“啊?那这位小姐就这样被送进了这家佛寺?”

贾玖点点头,道:“这位小姐在很小的时候就被许了人家了,如今突然说染了病。他那个未婚夫也是个有情有义的,先是等了他三年。三年之后却见岳父一家回京述职却不见未婚妻,心中奇怪,又没能问出个子丑寅卯来,便千里迢迢地赶到那兰若寺去探望未婚妻。”

贾宝玉也忍不住道:“那他们见到了么?”

贾玖道:“具体如何我并不清楚。但是从道门、从前朝流传下来的相关文献上的记载。据说当时这座兰若寺有相当一部分的禅房、佛塔、院落,其实都是用人建造出来的。血肉为泥、怨骨为砖。故事里面的那位小姐,一进了禅院,就被偷偷转卖到踏出的娼门妓寮之中,不到三年就没了。那些人害怕别人从他的尸骨上发现端倪,就把这位小姐分尸,用他和跟他差不多遭遇的女孩子的血肉和骨骸,建成了巍峨庄严的兰若寺……”

贾宝玉一想到活生生的人被填进墙壁里面,当即就不舒服了。

贾母也不好受。连声道:“够了,二丫头,你怎么能吓人呢?你那个师兄也真是的。怎么跟你说这个?”

贾母非常不自在,史湘云也连连拍着自己的胸口,道:“二姐姐,如今没有这样的事儿吧?”

贾玖道:“这我怎么知道?只是当年兰若寺的事情一出,佛门的声望大跌,从此在我大齐一蹶不振。道门也引以为戒。方才我说的。道门不会上门渡人就是因为这个。其实也不是说绝对不会上门渡人、把小孩子带离他们的父母家人身边,而是要做到这一点的条件非常苛刻。”

“条件非常苛刻?”贾母愣住了。“为什么?”

“按照道门规定,要上门渡人,不但要带上大度牒、莲牒和道门内部的专属信物之外,还要有礼部户部和鸿胪寺的相关官员陪同。”

史湘云晃了晃脑袋,道:“度牒我是知道的啦,可是这大度牒是什么?莲牒又是什么?”

贾玖道:“度牒是给某个和尚、某个道士的,可大度牒却是用来建设寺庙的。至于莲牒,则是道门专门用来渡人的。只是这种莲牒,大概从我大齐朝立国至今总共开出来不足二十张。”

“这么少?”

贾玖道:“没错。除非小孩子天资出色到让道门上层包括国师在内的诸位达者动心,除非这个孩子的家人委实舍不得这个孩子,否则是不会有莲牒现世的。而且,一旦莲牒现世,道门就会派出至少跟国师一个等级的道者两位,然后跟户部礼部和鸿胪寺打好招呼,在相关的官员陪同下一起到小孩子的家里请求对方的家人同意。因为这后面很可能涉及到将来的财产、祖业、爵位等等事情,所以没有相关的官员陪同是不行的。这也是为了防止跟兰若寺那样害人性命、夺人家产、毁人清誉的事情的发生。”

贾母道:“那就不可能有什么癞痢头的和尚了?”

贾玖道:“如果是癞痢头的话,那一定是人贩子。这是一种非常简单的骗术。一般来说,癞痢头、拐手坡脚,都是非常明显的外在特征。如果有这么个人站在我们面前,我们第一时间久会注意他们的残缺,尤其是癞痢头,不但看着另人恶心,如果有脓水的话,那恶臭味儿就足够让人反感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常人就不可能注意到他们的其他特征。也就是说,如果哪怕就是苦主,被他欺骗之后也不会准确地描述出他们的模样来。即便是在街道上与那骗子擦肩而过也很难在第一时间里面认出对方。”

史湘云道:“可是为什么呢?他们为什么要乔装上门,这样的风险不是很大么?”

贾玖道:“这很正常。如果某户人家数代单传,那么只要掌握了对方仅有的骨肉,就等于把对方的家业祖产都掌握在了手里。将来这户人家的大人有个什么意外。按照国法,嫡子继承全部财产、庶子和在室女可得七成的家产,凭着手里的孩子。他们就能够轻轻松松地拿到万贯家私。他们为什么不冒这个险呢?”

史湘云立即拍手笑了:“原来宝姐姐是被人算计了。幸好宝姐姐还有个亲哥哥,不然,只怕就要大祸临头了。我看他们先是盯上了宝姐姐,以为宝姐姐家里只有宝姐姐一个,后来大概是看见了宝姐姐有哥哥,故而改了主意,说是有药。然后给了这么个冷香丸出来。我说宝姐姐,那个冷香丸你还是不要吃了。谁知道这东西是不是祸根子呢?”

薛宝钗一愣,继而涨红了脸。

贾玖已经很清楚地告诉了他事情的起因和经过。那个癞痢头的和尚本来就是盯上了他们家的,只是后来发现他有哥哥,这才该了主意。

虽然贾玖没有明说。但是相信这种骗子就说明自己和自己的家人本来就见识浅薄——连兰若寺这样出名的前朝大案都没有听说过——而且还不够聪明。

薛宝钗强笑着道:“二妹妹,你该不会弄错儿了吧?我们薛家家大业大,家里有几个孩子更是整个金陵城都知道的事儿。那些骗子怎么可能没有探查清楚就动手了。”

贾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方才我说的不过是其中一种可能,当然,还有另外一层可能。就跟当年的王氏女一样,很多人都注意到了美人计的妙用。就跟兰若寺的故事里一样,兰若寺之所以屹立千年而不倒、犯下了那么多的人命却依旧香火鼎盛,自然是因为有人罩着他。而兰若寺用办法很简单。那就是女人和金银财宝。他们搜集有资质的小女孩,从小进行培养,然后把这些女孩子送进权贵的内宅。为他们提供保护伞。但是这个天底下资质超绝的小女孩哪里是那么容易好找的?宝姐姐,你相信那些农妇村姑养出来的孩子会是那种倾国倾城、让无数男人为他们卖命的绝色女子么?”

“你是说……”

“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有经历的人只要看过一眼,就能够知道三岁小女孩长大之后会变成何等的模样。另外,还有句话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可以从父母的气度和为人上也可以看出儿女的教养来。薛姨妈本来就是官宦人家的小姐,看见薛姨妈。自然也知道宝姐姐将来会是何等的模样。你说,如果能够培养出第二个王氏女,他们又有什么不敢的?”

史湘云道:“也就是说,那些坏蛋瞄准的宝姐姐,希望能够把宝姐姐养成第二个王氏女,结果上门观察之后,发现宝姐姐将来会长成一张大饼脸,这才临时改变了主意,将原来拐骗宝姐姐的计划改成了送药方送药引送金锁?也是,不过是一块金子而已,还不是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如果能够成为后妃的娘家人,这笔买卖自然划算。宝姐姐,你真该庆幸自己长得这么胖!”

史湘云真是神补刀。

更狠的是,贾宝玉居然一脸庆幸地符合道:“还好还好,还好宝姐姐长得这么胖,不然我可就见不到宝姐姐了。”

薛宝钗自认自己也是脂粉堆里面数得上号儿的了,可是这体态始终是他的一块心病。没错,很多人家都喜欢新媳妇身体健壮,这样才有可能生下健康的子嗣。但是身体康健跟胖是两回事情。薛宝钗的体型,给人的第一感觉不是健康的健壮,而是胖。就跟他的脸一样。他跟贾玖一样,都属于圆润型的美人,可是贾玖的脸是鹅蛋型的,而薛宝钗的脸就是一张饼!给人的感觉就是薛宝钗很胖。

胖也是一种病。容易目眩、容易头疼,还容易得心悸之症,这些毛病都容易遗传给子嗣,这比瘦弱更要命。

瘦弱有可能是消化不好,有可能是环境导致的心理压力过大最后导致吃不好睡不香,从而使得人显得消瘦。

可胖呢?

大唐是个以胖为美的朝代,可是历史告诉我们,胖的美人中有相当的人心脏有问题,而且生下的孩子中很多都是带着胎里的病症。看到薛宝钗就会让人想起杨贵妃,再想起困扰了整个初唐的心脏病。谁家会给自家的孩子娶一个可能带着遗传病的媳妇?

冷香丸可是明明白白地说了,这是用来治疗薛宝钗胎里带来的一股“热毒”的。如果这毛病是有可能遗传的,那根本就是拿自家的子嗣在赌!

所以所,薛宝钗并不是一个聪明的人。别人恨不得藏着掖着的事儿,他非要拿来炫耀。好在现在在这里的都是贾史王薛四家的人。如果让外人知道了,那薛宝钗这辈子就不用嫁人了。

当然,史湘云也不是一个嘴紧的。他会不会到处乱说,或者当成新闻拿到簪花会上说,别人就不知道了。

没有人注意到贾母听了贾玖的解释之后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未完待续)

17金丝楠

母亲和外祖母是不同的,贾母也许会在贾家、贾宝玉和林家林黛玉之间选择牺牲林黛玉,但是作为一个母亲,他绝对会挖贾家的墙脚贴补自己的闺女,就跟他多年以来一直为贾政谋划一样。

知道了自家想要的答案之后,贾母便不欲在别的话题上多谈,他将贾宝玉跟史湘云两个交给薛姨妈薛宝钗母女,有特特地让贾宝玉的奶嬷嬷留下来照顾,自己则带着儿子、侄子侄子媳妇、侄女侄女婿往贾玖这边来。他们的顺序是这样的:

贾母走在前面,贾玖侧着身子走在贾母的身侧为长辈们引路,跟在后面的就是贾政王子腾两个。贾政一面想着表现一下自己是个孝子,可是贾母觉得自己还年轻呢,还走得动,根本就不要人搀扶,自己拄着拐杖在面前走着,根本就不需要儿子来表演。老人家就是这样,最是忌讳让人说他老了、不中用了。所以碰了一鼻子灰的贾政只能跟在母亲的屁股后面。

他有心想跟王子腾攀谈,王子腾却已经看透了这个妹夫的无能、没有自知之明,根本就懒得开这个口。他一会儿把手里的扇子打开,一会儿把手里的扇子合上,“唰~啪、唰~啪”单调的声音在小巷子里回荡,无端地让人生出一股不祥来。

看着这样的王子腾,后面的保龄侯忠靖侯兄弟两个不免互相打了个眼色。他们很想跟各自的妻子交流一下。可这众目睽睽之下,他们还真不好找自己的媳妇说话。倒是之前跟王子腾夫人有些不感冒的两位侯爷夫人,这会儿倒是对这位大姑子高看了一眼。

如果说之前他们是因为王子腾而对王子腾夫人客气的话。那么现在他们则是为了王子腾夫人这位大姑子了。

也难为这位大姑子,陷进了王家这个泥潭子不说,还有两个奇葩的小姑子在后面扯后腿,相比之下,他们两个就要好很多了。至少他们这位大姑子可没有做什么天怒人怨、拖累他们家的事儿。

只是朝廷有法规罪不及出嫁女,可没有说出嫁女的婆家犯了事儿不会牵连到他们娘家。王夫人和薛姨妈都是王家的出嫁女,王家犯了事儿不会牵连到他们家。可是这两个女人家里犯了事儿,一定会牵连到王家和王子腾。而作为王子腾的岳家,史家也很难说不会被牵连。

抱着这样的念头,这两位侯夫人觉得,王家是眼看着要沉下去了没有错。史家也会被牵连没有错,但是贾家眼下还不会有事儿。在这样的情况下,适当的联合,对史家对自己都有好处。

女人是最好的戏子。既然知道王家败落已经无法避免,甚至还会牵连自己家,史家这两位侯夫人就想着如何巴上贾家,尤其是贾赦这一家子。在这样情况下,来个吴越同舟也是必须的。

就是之前两家已经很多年不曾好好亲近过了,眼下的配合……

这样想着。保龄侯夫人便稍稍落后了半步,对着这位大姑子道:“好姐姐,你今日这心事重重的样子。可是为了你们家那位好侄女儿?”

王子腾夫人一愣,继而想起了史湘云来,当即便道:“让两位弟妹见笑了。”

忠靖侯夫人也给了王子腾夫人一个你知我知的眼神,道:“姐姐其实不用多说,我们也知道的。如今我们也在犯愁呢。”

王子腾夫人一愣,继而想起了史湘云。顿时秒懂。

他状似无意一般,轻声道:“说起来也不怕两位弟妹看了笑话。其实这孩子小的时候可真的招人喜欢。模样来得、嘴巴也甜,我膝下又只有一个女儿,年纪也小,心中未尝没有存着现在好好待他、将来他也能够照拂一二的念头。可是我只是婶娘,又不是他亲娘。真真轻不得重不得。”

保龄侯夫人一听,立刻感同身受地道:“可不是,他们男人真轻松,嘴皮子一碰就是一句:好生教养着,哪里知道我们里面的艰难!若是我们管得轻了,有人说我们不上心,若是我们管得重了,就有人说我们苛责!就拿我们家那个来说吧,谁家的姑娘家不是在五六岁的时候就开始学针线了。不说别人,就说前面的这个二丫头,听说他小小年纪这针线已经做得很好了——之前贾将军带去的秋衣就是他亲自动的手——更不要说中馈和祭祖之事,更是一样都不差。这孩子才多大呢?偏偏我们那个,不过就要他学着打两个络子,就有人做了耳报神!如果不是姐姐家里这桩事情,我也是有苦说不出。”

忠靖侯夫人连忙道:“可不是。为了那丫头的事儿,我们侯爷不知道在背地里跟我生了多少气。如果不是姐姐家里的这桩事情,只怕我们侯爷还在与我们歪缠。说起来,你们家那个比我们家那个还好些呢,最少他这一点点大的时候已经很会察言观色了,而我们家那个,偏生只知道疯玩!看看前面走着的这个,再想想自己家,真是不能比!”

王子腾夫人听了也是连连点头。

王子腾夫人道:“你们家还好,至少两位侯爷听得进去你们说的话,真要有什么事儿,他们也愿意体谅你们些个。可我呢。你们是我的亲弟妹,我也不在这里矫情、装什么没事儿的人,我在家里,说句不好听的,也就跟一个管家婆差不多。你们家那个年纪虽小,也不会什么察言观色,但是心眼儿少。哪里像我们家那个,每每有人看不到的时候必会生事儿,好表白表白,似乎我天生就是个恶婶婶!这么的心性儿,谁喜欢得起来!就是之前有多少的喜爱之心,这一日日下来。也被消磨得干干净净了。”

王子腾夫人扶了扶自己的鬓角。很多事情,他往日里都压在心里,就为了成全王家的体面!体面!体面!如果他真的只为了自己。他就不会反击么?王熙凤那一点点年纪,会的手段会比王子腾夫人来得多?

可就是他的不计较,让王子腾和王熙凤两个都以为他是好欺负的。

想比折腾是么?那就大家一起折腾!你说我不贤惠、不愿意照顾你的好侄女儿,那我就把什么面子里子都扒开来看看,让你看看你那个好侄女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王子腾夫人的心思很好理解。本来,王熙凤惹出的祸事儿就不少,以前可没有少仗着王子腾的宠爱给他添堵的。看在王子腾的份儿上,王子腾夫人都忍了。可是最后王熙凤自己不听管教以致于犯了大错儿。王子腾不说给他一个教训反而怪王子腾夫人没有好好地教养王熙凤,王子腾夫人能忍得下这口气才怪!

王子腾夫人做了王子腾近二十年的妻子,自然很清楚王子腾的为人,王子腾胆敢这么做。无非是认为自己是史家的女儿,只要自己是他的妻子的一天,史家就不能不救他。

对于王子腾的想法,王子腾夫人嗤之以鼻。如果不是眼下他没有十足的把握带走他的女儿,他一准就跟王子腾和离。哪怕为此要在京兆府挨上一百个板子也在所不惜。

前面保龄侯忠靖侯两位听得清清楚楚,忍不住去看王子腾的神色,却见王子腾自顾自的出神,就跟完全没有听见一样。

倒是那个贾政,回头看了王子腾夫人好几次。

好好的公侯千金、豪门贵妇。怎么就跟一个泼妇一般?有这么说话的么?还是跟着外姓的亲戚抱怨。

可是贾政接触到王子腾夫人那刀子一般的眼光,忍不住打了哆嗦,缩了缩头。将自己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好男不跟女斗。你是王子腾的妻子,又不是我的妻子,我可没有这个资格管到你们夫妻的被窝里面去。

心里虽然这样嘀咕着,贾政还是不自觉地念叨起妻子的好来。

还是我家那个好,会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儿女奔波,若不是这个二丫头闹了出来。他根本就不会挨罚。就是他挨了罚,他也是为了我。

这么想着。之前贾政对王夫人的怨恨倒是消去了几分,心中揣度着是不是某日找个机会去见见自己的妻子。当然,见了王夫人之后会说什么话,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就在这说话间,梨香院却是到了。

看见这大门深锁,贾母皱起了眉头:“二丫头,我记得你刚才说你父亲把祭祀的物什都搁这里?不是说老大把祠堂都收拾好了么?怎么还在这里祭祖?”

贾玖道:“祠堂虽然收拾得差不多了,可到底未尽全功。父亲原来还说,在重阳节的时候好生祭一祭、再正经开了祠堂的,可谁想上头突然让父亲哥哥出征了呢?如此,这开祠堂的事儿只能往后面推。说起父亲出征的事儿,我也很有些摸不着头脑呢。朝廷有不成文的规矩,哪怕是武将之家,至少也会让人家留个正经的男丁在家里的。我们家里统共也就父亲、哥哥和弟弟三个男的,尤其是弟弟还小的当下,父亲与哥哥总应该留一个在家才对。王子腾王大人,您消息灵通,不知道能否为晚辈解惑?”

王子腾正在出神呢,当时还没有反应过来,还是贾政轻轻地推了推他,他才浑身一震,又见贾玖再度问了他一次,他才道:“万岁安排自有深意,不是我等臣下能够质疑的。”

王子腾哪里会说这事儿跟他不无关系?

“是么?”

贾玖深深地看了王子腾一眼,看得王子腾心中发虚以为自己露出了破绽。王子腾以为贾玖会追问,或者生气上来再跟他打一架的时候,贾玖转身又往前走去,走了不多远,就看见一道打开的门,这道门进去,就是贾玖这里的小厨房,厨房里的婆子们早就得了消息,个个屏息敛容、垂手站着。

贾玖道:“今日老太太亲至,来的不是二叔就是老太太的侄子侄女并侄儿媳妇侄女婿这等亲眷。自然不用太讲究。这里便是我院子里的小厨房,里面过去便是祭祀专用厨房。这会儿里面只有一些洗干净的餐具而已,倒也不用看了。不如。我们且去酒窖里面看看如何?”

贾政道:“当年高祖皇帝经常驾临,所以府里特别修建了一个地下观鱼台,你说的酒窖便是那个罢?”

贾玖道:“是。”

贾政道:“作为舶来品,玻璃原来就是极贵重的,别人的人家就是拿来做窗户都不够,如今却用来做观鱼台。持家之道应以俭省为要。”

保龄侯见贾政开口,就觉得有些不像。当下便打断了贾政的废话:“好了,二表哥。谁不知道这座观鱼台原来是高祖皇帝最喜欢的?就是那玻璃也是高祖皇帝赐下的呢。御史言官都没有说什么,我们在这里唧唧歪歪做什么?不过我听说那水下观鱼台冬暖夏凉,的确是一个好地方。只是这样的地方,谁家都稀罕得紧。谁会想到拿来做酒窖呢?如今倒是便宜了我们。二丫头,快带路,我都忍不住想要看看当日高祖皇帝特地拿来放生的金龙鱼还在不在。”

贾玖正好从边上的一个婆子手里接过一只装着空酒瓶的篮子,听见保龄侯这么说,不觉有些奇怪:“什么金龙鱼?”

保龄侯道:“听说是外藩进贡的,遍体金黄、连肚子都是金黄色的,甚至还长着一对笔直整齐的龙须,所以大家都唤他金龙鱼。听说足足有三尺多长呢!”

贾玖道:“原来侯爷说的是这个!这池塘里面的确有两条三尺长的全身金灿灿的大鱼,如果侯爷不说。我倒以为他是金色的鲤鱼呢。只是这两天天冷,也不知道看不看得见。如果不是侯爷今日跟我说起这个,我还不知道这池塘里面有金龙鱼呢。”

保龄侯一听。越发来劲了,就是贾母跟王子腾夫人、保龄侯夫人、忠靖侯夫人等女眷也都来了兴致。

贾母道:“我年轻的那会儿也稀罕这金龙鱼,可是守在这池塘边上好些日子都没有看到过一次。后来倒是在浣纱馆那边看到了,之后也不再守在这里了。如今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了从前来。今日恰逢其会,那我们就下去看看?”

贾母一开口。史家的四位当即就应了。

贾玖无法,只得道:“要去下面。一个是从这第三进的耳房下去,一个是从前面第一进的书房里面下去,我们就打这耳房走罢。只是那里好些都是祭祀用的酒,还是请几位客人将跟着的丫头婆子们留下,让他们直接去前头等我们可使得?”

保龄侯等人都说原该如此,就连贾母和王子腾夫人也不反对,倒让王子腾和贾政两个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儿来。

这个耳房原来是给邢夫人放置嫁妆用的,直到邢夫人的嫁妆跟着邢夫人一起被移到荣禧堂东北角的院子之后,贾玖才从贾赦的嘴里面知道这个院子下面还有这个一个所在。

没错,邢夫人的院子前面就是一个大池塘,这大池塘的水下,无论是南北都有观景台。如此奢侈的玩意儿,除了宫里,也就只有皇宫里面才有。据说,高祖皇帝曾经想在宫里建这个玩意儿的,接过被文武大臣们给阻拦了,最后就建在了贾家。至于宫里的那个,自然是那个王氏女的功劳了。

王氏女自己的婆家和娘家都没有这个东西,可见王氏女在老义忠亲王身上花费的力气!

贾玖挎着篮子,小心翼翼地倒退着扶着贾母走完最后一阶台阶,一抬头,就看见自己的眼前一半明亮,一半阴暗。阴暗的地方,抬眼望去便是一个个酒缸酒瓮酒桶,码放得整整齐齐。至于明亮的地方,自然是隔着大块大块的玻璃的池塘了。这重阳节都过了,池塘连荷叶也已经凋零,使得这水下格外明亮。而清澈见底的池塘底部,那深深的淤泥中,还真的能够看见几位静静地躺在那里吐着泡泡的锦鲤。

但是始终没有见到有什么金龙鱼。

保龄侯夫人叹息一声,道:“以前我听说有人说高祖皇帝生性奢靡,那个时候我还想着,人家是一国之君,取天下以供一人中的一人指的就是九五之尊。有整个大齐朝的供养,就是高祖皇帝再奢靡也不致于被臣下那么说吧?如今见了这个,我才知道传言非虚。”

王子腾夫人叹息一声,道:“想我们王家,也是富贵的了。凤丫头经常念叨着的那句护官符上是怎么说的?东海少了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说的就是我们家。我们家祖上在南面替朝廷修海塘,南面多少外藩的海船,也都归我们管着。可饶是这样,我们家也没有这么个所在。当年高祖皇帝的恩宠可见一斑。”

玻璃本来就是舶来品,越是大件的越不容易运输。在当年的那种条件下,别说是一块玻璃,就是一块瓷片一个小瓦罐,要平平安安地送进大齐的国都来也都变成了金子价。就是后来王氏女弄出了玻璃,可是京师权贵们见到的,也多是一尺见方的,弄个窗户也就算很体面的事儿了。可是在这里,这么多的玻璃弄成了这么一大的一片观景台,叫王子腾夫人如何不羡慕?

史家两位侯夫人也都叹息不已。

贾玖倒是没有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只是道:“我只是好奇,这上面都是水,不知道工部的诸位大人们废了多少的功夫,这才让这里一点儿水都不渗。”

保龄侯笑道:“丫头,这你就要问你二叔了。他可是在工部呆了二十多年呢。”

贾玖忍不住去看贾政,却见贾政涨红了脸。

也是,如果他是个有本事的,早就升迁上去了,可不会一直做冷板凳。

倒是忠靖侯道:“这个我略略知道一点。比方说我们站着的这里,这下面有好几层,最下面的一层据说是生石灰,足足有一尺厚,再上来是一层糯米汁混合了特别调配混匀的泥沙,然后又是一层生石灰,再来一层糯米汁混泥沙。再在这上面铺上瓷砖。还有这外墙,据说也是这样建成的。”说着又指了指对面那粗大的支架,道:“看见了没有,这是用金丝楠木制成的。虽然是新料不是金丝楠阴沉木,却也极难得了。当初为了用什么木料,朝堂上可是狠狠滴大吵了一架,最后还是高祖皇帝拍板,要求用金丝楠的新料。若是换了别人家里,只怕第一时间就获罪了,可高祖皇帝却为此特别下了旨意,并将拿到旨意放在了养心殿上。所以大家都知道府上有金丝楠木,却没有一个人敢找你们家的碴儿!”

贾玖这才知道,为什么贾家有那么多事情,可是外面就跟遗忘了贾家一般,原来这根子却是在这里!也是,如果高祖皇帝的旨意一直摆在养心殿,那么皇帝也不会轻易来动贾家。当然,等皇帝要动贾家的时候,贾家也就没有救了。

贾玖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幸运。如果不是自己偷跑出去告御状,如果不是自己找到了最佳的切入点,如果不是拿着贾家的那些奴才做突破口,谁都不会来管贾家的事儿。说不定皇帝很高兴看到贾家这个架在他头上的家族彻底消失在他的眼前呢。

听保龄侯说起高祖皇帝,再看到这金光闪闪的金丝楠木做的玻璃架子,王子腾的心中有多了几分热切。

没错,他想攀上贾家,不是他的妹夫贾政这边,而是贾赦这边。因为贾赦才是贾家的长房当家人,贾赦的儿子才是贾家的长房长子,也只有贾赦才能够跟高祖皇帝留下来的那道旨意搭上边。也只有搭上贾赦,他王子腾才能够得到喘息的机会。

这么一想,王子腾倒是有些后悔,自己不该对贾赦下手的。就是不知道这次他远赴边关能不能赶得及。(未完待续)

19刺心

在水下观景台,以贾玖、王子腾和史家两位侯爷为首,贾史王薛金陵四大家族再度达成了联盟,这一次,他们将为各自家族的存亡而努力。而在薛家的那个小院儿里,薛宝钗跟贾宝玉史湘云两个相处得并不愉快,就是探春对薛宝钗也隐隐有意见。

也是,换了谁,被人当众打脸打得那么厉害都会不高兴的,更何况薛宝钗也是一个骄傲的人。

就是心里面不愿意承认,薛宝钗也知道自己没有在贾宝玉和史湘云面前耍脾气的资格,但是也不等于说被史湘云和贾宝玉打了脸之后他一点反应都没有。薛宝钗很清楚,贾宝玉跟史湘云是玩闹惯的,像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也根本就不用他多事,他只要照顾好探春就好了。这样,既不会让史湘云太过反感他,也不会冷落了探春。

这也是他年纪略大一点、在人情世故上胜过林黛玉的地方。

换了林黛玉,无论是贾敏去世之后的第一次进贾家还是林如海去世之后的第二次进贾家,贾家人都没有让他守孝。在百善孝为先的社会里,这种做法无疑是不把林黛玉当人看,也让林黛玉承受了巨大的心理压力。这个时候,林黛玉如果不紧紧地抓住贾宝玉这个时时会照顾到他的情绪也会体谅他的小性子小脾气的玩伴就奇怪了。

至于探春,他被贾元春和薛宝钗两个人利用的气还没有消下去呢。作为庶出的幼妹。探春自然不好找嫡姐的麻烦,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看薛宝钗不顺眼。所以薛家的东西送来了,他就吃着。薛姨妈和薛宝钗的问话,他的回答却是极力精简。

薛姨妈也是知道女儿的,方才在贾母和史家人王家人面前薛宝钗被奚落得厉害,薛姨妈还以为女儿会发脾气的,却没有想到女儿居然忍了下来,让薛姨妈非常满意。现在贾母和史家王家不能得罪的人都走了,他当然也不愿意让女儿继续难堪下去。

薛姨妈让人将自己糟的鹅掌鸭信取来。还特地问探春:“三丫头,听说你很喜欢浣纱馆的鸭翅鸭舌。你也尝尝看我这里糟得合不合你的口味。”

史湘云奇道:“咦,怎么三妹妹经常去浣纱馆么?”

探春道:“这有什么奇怪的?这府里也就这么大,二姐姐事情也多,宝姐姐这里却是不怎么方便。我自然是往浣纱馆跑了。那里的风景好,倩儿和清儿两个也擅长中馈,我在那里有的吃有的玩,又有人陪我说话,自然不差。”

探春的“却是”两个字用得极为有趣。

薛宝钗心中微微发虚。之前他跟贾元春两个把年幼的探春当成棋子使,原以为探春年纪小不会在意或者说不会发觉自己的小动作的,没有想到对方清清楚楚的,只是碍着身份不敢闹出来罢了。

贾宝玉道:“我记得他们刚来我们家的时候,瘦瘦小小的。又黄又黑,可转眼就变得漂漂亮亮的……”

史湘云狠狠地锤了贾宝玉一下,道:“就你多嘴!他们两个原来就是极好的。偏偏你在这里编排他们!”

史湘云也许有很多的缺点,但是他有一个很明显的特点就是带着一股子的侠气。只是史湘云并没有足够的阅历他把自己的侠气每次都用在正确的地方,就跟原著里的林黛玉和薛宝钗之间一样,他看不到贾家已经鲸吞了林家的财产,也看不到林黛玉不嫁给贾宝玉就只能被病死的未来,他只知道薛宝钗的不容易、薛宝钗的为难、薛宝钗的宽容。所以他帮着薛宝钗却死命地踩着林黛玉。却不知道林黛玉和薛宝钗之间最大的区别是,林黛玉如果不嫁给贾宝玉。贾家的人为了掩饰他们的罪过绝对会让林黛玉去死,而薛宝钗就是不嫁给贾宝玉,他也可选择嫁给其他人,也只是没有贾家表面上这么富贵而已,却没有性命之忧。

就跟现在一样,史湘云不知道贾倩贾清姐妹两个已经得了实惠,还当他们是连探春都比不得的乡下小丫头,当即就出来抱不平了。当然,这也是因为他笃定了贾宝玉不会为了这事儿跟他生气,甚至还会因此对他更有好感。

几乎可以说是在贾母身边长大的史湘云在某些事情上也许不符合大家小姐的标准,但是在贾宝玉的身上,他绝对不曾有过判断失误的时候。

这次也一样。贾宝玉果然没有生气,只是一个劲儿地告罪道:“好妹妹,别生气,是我的错儿,是我说话不讲究,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史湘云哼了一声,道:“还说呢,幸亏今儿个就我们几个在,不然,就是他们两个不好跟你翻脸,二姐姐一准儿会生气。二姐姐可护着他们了呢!”说着就抱起手里的果子露,大大地吃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一进口,史湘云就发觉了不对劲,张口便道:“宝姐姐,你这是在嫌弃我们么?居然拿这个来应付。”

果子露是一种很便宜的酒,大多是用各种水果酿制,除了葡萄酒之外,大多数都卖不起价钱,故而也只有身份低微口袋里面只有一点小钱的人家才会拿他来宴客,有点钱的人家就是再次也会用花雕一类的黄酒,像贾家薛家的人更是常备惠泉,哪里会把这果子露摆上桌子!薛宝钗拿这果子露来招待他们,史湘云当然会生气。

薛宝钗笑道:“我们家在南边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多的讲究,来了京里才知道,很多人家都讨厌女孩子们喝得醉醺醺、满身酒气的,这才特地备下果子露的。听说二妹妹酿制的酒,除了祭祖和人情往来,自己吃的也是果子露呢。”

史湘云哼了一声。道:“宝姐姐,你倒是听二姐姐的。二姐姐那里是果子露么?他吃的是葡萄酒,可不是什么便宜的东西。”

薛宝钗叹息一声。道:“是啊。如今二妹妹酿制的葡萄酒外面买都买不到呢。味道好,也不像西洋葡萄酒那么涩,要不是西洋葡萄酒跨海越洋的,只怕还没有二妹妹酿的受欢迎。两者的价钱虽有高低,却也相差无几。”

史湘云对金钱什么的没有兴趣。他还没有到看重钱财的年纪,自然无所谓的。

倒是探春听了,便留上了心。道:“这事儿我也知道一点点。记得二姐姐跟外头约定好了的,说是若是有多余的葡萄酒。就给几个手帕交尝尝鲜。结果也不知道怎么的,居然有一部分被人截留,害得二姐姐还专门写信去跟人家道歉。也亏得人家知道二姐姐不容易,不然。只怕又是结仇了。”

薛宝钗心中一顿,有些吃不准探春说这个的意思。

贾玖的葡萄酒在外面卖出什么价钱,薛宝钗清清楚楚,他也知道贾元春在这上面动手脚的,只是故作不知而已。对于贾元春来说,那些人家都是贾玖这边的人脉,又不是他的人脉也不是二房的人脉。贾元春还巴不得贾玖跟这些人家都断了关系呢,自然下起手来一点儿都不手软。这事儿薛宝钗也知道,可是贾元春的身后都站着贾母。连贾玖都回避了,更何况他?

只是今天被探春说破了,薛宝钗也不好说自己不知道这回事情。毕竟贾元春可是把探春当枪使却把他当军师使唤的。尤其是贾元春截留下来的葡萄酒,都是交给薛宝钗,让薛家帮忙换成银钱的。就是薛宝钗事后偷偷地将东西还给了贾玖,也不能说没有这回事情,甚至于他还不能让别人知道他跟这些事情有关,哪怕他为此付出了不少银钱。尤其是贾元春眼看着就要进宫的现在。走漏了消息无疑是得罪了贾元春也给自己找麻烦。

史湘云大吃一惊,道:“三姐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探春道:“还能是什么时候的事儿,自然就是几天前的事儿。好容易家里才清净了两天,就闹出这样的事情来,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

对于自己被当成枪杆还差一点得罪了贾玖得罪了整个大房的事儿,探春心里可是十分恼火的。之前也就罢了,现在他的嫡姐已经被禁了足,老太太也丢开手去,他不找薛宝钗的麻烦才有鬼。

薛宝钗立刻听明白了探春的意思。他笑着道:“当日我跟着大姐姐学着管家,隐隐约约地也听到些个,当时我还以为有人无事生非呢。我终究是外人,有些事情肯定不如没有三妹妹知道得这么仔细。也不知道二妹妹最后怎么做的,要是真的得罪了人就不好了。如果有我能够帮得上忙的地方就好了。我们家别的东西没有,就是这南北杂货还有些。就是比不得二妹妹亲手酿制来得有诚意,却能够找到一二稀罕物件来抵过去。”

一句我是外人,就把自己的责任推得干干净净,紧接着表示自己家钱多根本就不稀罕这些银钱,又作出姿态提出假设示如果贾玖需要银子财物的话大可以直接开口。不过是几句话,薛宝钗就把自己给摘了出来,让探春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宝姐姐不是不会出口伤人,只是很多时候他不愿意也没有这个资格。与人为善、和气生财是他从小到大听得最多的一句话,而他的身份也不允许他在贾家摆什么大家小姐的架子。

薛宝钗的这番话,无论是贾宝玉还是史湘云都相信了,相信用不了多久,贾家的那些丫头婆子们在听到这个传闻之后也会选择相信薛宝钗,至于探春会如何,薛宝钗也顾不上。

探春哼了一声,夹起一只鸭信放在嘴里,咬下舌尖嚼了嚼,道:“我还是喜欢浣纱馆哪里糟的鸭信,姨妈这里的太甜了一点。”

史湘云哼了一声,道:“既然如此,你去浣纱馆吃去。”

探春道:“这才是我要说的,无论是二姐姐那里还是浣纱馆,这些东西都是有数儿的。我听说。每次的份例送到的时候,两个侄女儿也只会留下那么一两只活鸡活鸭,别的都会在当天宰杀、腌渍起来。想要吃的时候就拣出来吃。不止浣纱馆是这样。就是二姐姐那里也是一样。据说二姐姐除了祭祖要用到的整只的鸡鸭,其余的也大多是这样处理的,说是他一个人一顿吃不了这么多,一顿煮一整只鸡要丢掉大半,还不如这样俭省。”

史湘云道:“若是老太太听到这话肯定会说,我们这样的人家何至于此?说不定还会叹息几声,说家里居然到了可着头做帽子的地步了。”

薛宝钗其实很想说。你又不是贾家人哪来的资格说这个,可是脸上还要作出受教的模样来。倒是薛姨妈听了状似感慨地道:“虽然我们这样的人家不致于跟小门小户的人家那样斤斤计较,不过作为长辈,谁家不是把自家的姑娘捧在手心儿里,却要求儿媳妇能够勤俭持家、把一个铜板掰成两半使唤的?所以说。做姑娘总是舒服的,给人家做了媳妇,那就是事事难,也有的人家听说那家里的孩子娇生惯养吃不得苦而多有不要的。如今我们家已经不需要靠女儿博富贵了,我倒是希望亲上加亲,让我们宝钗也不用那么辛苦。”

史湘云听得似懂非懂,可是探春却听懂了。他认为薛姨妈是有意讥讽,心中有气,嘴上立刻道:“咦?可是之前不是说宝姐姐要进宫备选才人赞善的么?看我。倒是糊涂了,宫里要人头一个必须是身体康健,若是带着隐疾的也多有不要的。偏生宝姐姐胎里带来的热毒。要吃冷香丸的,光这一条就不符合条件。宝姐姐,我说得可对?再说了,宫禁森严,宝姐姐就是入选了,这冷香丸也带不进去。就是带进去了。若是被人发现了,只怕有一大片的人跟着掉脑袋呢!宝姐姐。我说得可对?”

史湘云听到亲上加亲的时候,这心里就不舒服。在他的心里贾宝玉是属于他的,如今冷不丁地来了一个薛宝钗,居然打起了贾宝玉的主意,史湘云不依了。

史湘云很清楚薛宝钗也好,薛家也好,只跟贾政这边有亲戚关系,贾赦那边他们最多也只是一个面子情分而已,就是要亲上加亲,薛宝钗也只有贾宝玉一个可选,因为其他的不是跟贾琏这样根本就不甩他就是跟贾环贾琮这样年岁小,根本就不可能凑一对。所以看见探春扫薛宝钗的面子,史湘云很高兴。

跟在探春之后,史湘云也给了薛宝钗一击:“三姐姐不说我都忘记了呢。宝姐姐,要我说,宝姐姐也该请杏林高手给自己好好看看,正经地养好身子才好。可没有人家喜欢新嫁娘是个病歪歪、隔三差五地生病的人呢。”

更狠的是贾宝玉,他居然也道:“原来宝姐姐身上带着隐疾?真可怜。”

薛宝钗很想大吼一声:“你才带着隐疾呢。”可是他还要跟自己说不气不气,还要跟贾宝玉等人笑脸相向。

也就在这个时候,门口有人笑道:“都说宝二爷在女孩子身上最是花心思的,怎么今儿个就忘记了宝姑娘也是个女孩子呢?还说什么身带隐疾,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事儿。”

薛宝钗正愁没人帮他说话呢,这会儿听见了,赶紧抬起头来,却见是贾玖身边的大丫头小红。

贾宝玉奇道:“这不是二姐姐身边的小红姐姐么?怎么这会儿来了?二姐姐可有什么话么?方才姐姐说没有的事儿,这又作何解?”

薛姨妈在边上听了,笑得东倒西歪:“哎哟哟,你这孩子,冷不丁了问了这一长串儿的,叫人家怎么答呀?”

小红很干脆地给几位客人见了礼,这才满脸笑容地回答道:“回宝二爷,婢子正是我们姑娘身边的大丫头。上回宝姑娘好奇我们姑娘酿的杨桃酒和苹果醋,正巧,这头一批酿的已经可以开坛子了,我们姑娘就让婢子给宝姑娘送些来。”说着就将手里的篮子递给薛宝钗身后的莺儿。又道:“婢子在外面听宝二爷说宝姑娘身带隐疾,故而在这里多嘴几句,若是有什么不到的地方,还请宝二爷海涵。”

贾宝玉连忙道:“你说你说。”

小红又道了个万福,这才道:“回宝二爷,我们姑娘曾经在嘴边嘀咕过,说宝姑娘这种病症并不少见。有的小孩子打落地就娇生惯养的,家里人舍不得他晒太阳也舍不得他见月亮,更不要说见风了。在婴孩时期,屋子里就摆着火盆烧着火炕,看着孩子是不容易冻着了,却不知道孩子的心肺已经被炭气给伤着了。这样的孩子长大以后,有相当一部分人这天气一变化就会犯咳嗽,不要说秋冬季节,就是春夏两季也会犯病。这种毛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说他是大病吧,可是一般的大夫都诊不出来是什么病症,可若说他是小毛小病,犯起了却能够让人咳掉半条命……”简单一句话,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多事儿。如果穷人家的孩子,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火炭,自然也没有这么多的事儿。

薛姨妈听了,立即道:“阿弥陀佛,就是这话儿,就是这话儿!我们宝丫头生在元月里,那年的冬天特别冷,我们老爷怕我们宝丫头冻着,还特地加了炭火。我们原来是为了孩子好,哪里会想到这反而让我们宝丫头吃了这几年的苦头?!二姑娘可说了有什么医治的法子没有?”

小红连忙道:“看姨太太说的,我们姑娘到底小呢,又不是正经的大夫,哪里会这坐诊开药的事儿?只是我听家里的老辈人说了一个偏方,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薛姨妈连忙道:“你说。”

小红道:“用上好的秋梨去皮去核,拿冰糖炖了。每日里吃上一盅子,可比什么药都强呢。宝姑娘原来是幼年被炭火伤了心肺,而这秋梨去是少见的清热润肺之物,天长日久地吃下去,最是养人不过了,岂不是比那治标不治本的药强?”

不过是寻常的方子,可是听的人的心情不一样,这感受也不一样。

薛姨妈当即就道:“阿弥陀佛,我怎么把这个给忘记了。横竖秋梨和冰糖都容易得,就是吃上十年八年的也费不了多少事儿。宝丫头,晚上的时候我就叫人把秋梨给你炖上。先吃上两个月,若是这两个月不犯病,我们们就叫下面弄一个冰窖专门放梨。”

薛宝钗连忙谢过母亲,又与小红道谢,这才亲自接过小红手上的篮子,道:“当日我不过就是那么一说,难为二妹妹时时挂念着。可巧我们铺子上打南面进货回来,带了几坛子惠泉酒来,我记得上次二妹妹说京里的花雕烧鱼味道总是差了一点,也不知道这个合不合二妹妹的口味。你既然来了,就顺便带两坛回去,也省得我再让下面的婆子跑一趟。”

小红脆生生地应了,莺儿去了一会儿,回头就带着两个婆子进来了,一个挑着两坛子酒,一个抱着一只扎得严严实实的火腿,就是莺儿怀里的篮子里的酒瓶子也换了四只茶叶罐子。

薛宝钗笑道:“说起南面的酒水吃食,这惠泉酒是一样,这火腿也是一样。京里的火腿的味道跟南面也略有不同,二妹妹是在京里大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吃过正宗的金华火腿。还有这个,这是明前龙井。我记得倩儿清儿两个原来是杭州人?这里四罐茶叶给二妹妹两罐,倩儿和清儿一人一罐,算是我的一点子心意。”

小红立刻行了一礼,道:“既然如此,婢子就先代我们家姑娘谢过宝姑娘了。”

薛宝钗笑道:“哪里。你们姑娘的事儿多,你又是伶俐的,怕是你们姑娘离不得你,我也不留你了。还请路上多加小心。”

小红再度谢过薛宝钗,又与贾宝玉和探春史湘云三个见礼,这才带着这两个婆子走了。(未完待续)

20探子

这日日落,贾玖将贾琮哄睡了之后,这才坐在梳妆台边上打理自己的头发。边上站着的赵栋家的连忙过来帮忙。

贾玖望着镜子里面的赵栋家的的倒影,道:“妈妈有话说?”

赵栋家的拿着梳子轻轻地为贾玖梳头,脸上却出现了犹疑之色,欲言又止。只是有些事情,他不问是不行的。

“其实这话奴婢已经放在心里好些日子了。当初老太太要姑娘交出手里的账本的时候,姑娘为何一句话不说就交了出去?那边看我们大房不顺眼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若是他们找到机会,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姑娘的。”

赵栋家的还有一句话没有说,他们也不会放过贾琮的。这未出口的一句,就是他不说,贾玖也猜得到。

贾玖对自己的武功很有自信。他修炼《九阳天诀》已经两个月,如果用他花费在【高级修炼场】的时间算,那相当于别人的二十年苦修。《九阳天诀》虽然是注重基础、进阶缓慢的武功,只有二十年的功力在那些高手面前的确拿不出手,可拿来欺负欺负贾家这些普通人却是足够了。再者,他可是花了五千点数让他那个智能管家时时盯着贾琮。只要贾琮没有离开这座将军府的范围,他就能够保证贾琮的安全——他兑换《兵甲武经》外加或天戟也不过这个数罢了——贾家也就这么大,贾琮身边也不会少了人。如果有人胆敢对贾琮动手。他也有足够的时间救人。

而且,像贾母这样的正经内宅女人,他们或许会拿家里的女孩子们当工具。但是绝对不会轻视家里的正经男丁,更不会拿嫡子的命当儿戏。就跟贾兰一样,就是在原著里面出现得不多,可是应该有的还是有的——贾环例外,他是婢生子,算不得正经的贾家人,这辈子能够得到的。也不过是一个姓氏和一张户籍罢了——贾琮可是正经经过官府认证的继室嫡子,如果贾元春胆敢对他动手。不但贾母保不住他,就连贾政也逃不了干系,那样的后果绝对不是他一条命能够赔得上的,甚至只有有人告发他们这样做是为了贾赦的家业和爵位。那么贾政和贾元春、贾宝玉三个就只能上法场了。

但是贾玖也不能就这么直直地跟这些丫头婆子们说,如果他这样说了,这些丫头婆子们会不会相信他切不说,说不定还会激怒这背后动手的人。皇帝尚且不能管到别人家后宅的事儿上,贾元春胆敢动手也无非认为贾母会站在他这边而已。贾玖没有这个权利把贾母撵出将军府去——就是贾赦也不能这么做——甚至还必须对贾母毕恭毕敬、极尽孝道。在必须奉养贾母的情况下,贾玖就只能争取到贾母的支持。

通过这些丫头仆妇的嘴把话传到贾母的耳朵里面也不失一种好办法。

贾玖道:“你们可知道,王大人今日告诉我一件事情,他会让父亲和哥哥调往同一处所在,如此可方便我救人。”

赵栋家的听了不觉皱眉:“这岂不是说也方便了别人将老爷二爷一块儿端了么?”

贾玖道:“没错。只要向狄人透露消息。说父亲和哥哥所在的位置有大量的粮草就能够轻而易举地借刀杀人。”

赵栋家的吓了一大跳:“姑娘,这,这可怎么好?”如果贾赦和贾琏完了。那这座将军府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他们这些奴仆原来就是依附着贾家、依附着贾赦一家子过活的。如果贾赦和贾琏没了,那他们该怎么办?

贾玖道:“你们放心,道门虽然与人有约定,不会轻易北上,却不等于说他们会坐视狄人进犯我大齐边关、由着狄人在我大齐的土地上屠戮我大齐的子民。毕竟,我大齐以道教为国教。而狄人却没有几个人向道。”

小红在边上听了这会儿,觉得有些不对。但是作为贾家的奴才,或者说他自幼的教养让他对这种事情有着非同一般地敏锐度。

小红连忙道:“姑娘,这么说来,姑娘已经另有安排保证老爷和二爷不受伤害了?那这府里呢?虽然老太太把大姑娘关了起来,可是在婢子看来,老太太与其是在惩罚大姑娘,还不如说老太太在保护大姑娘,免得姑娘您亲自动手收拾大姑娘。”

贾玖笑道:“与其说老太太是在保护大姐姐,还不如说老太太这样做是在保护二叔、保护宝玉、保护他的小儿子一家。”

“姑娘?”

屋里其余的丫头婆子们都尖叫起来,晴雯更是高声道:“姑娘,大姑娘都这样算计姑娘了,姑娘怎么还坐得住?”

小红沉默了一会儿,道:“姑娘,您是不是想说,如果那边真的对姑娘和三爷动手了,那么二老爷一家也完了。他们原来就在算计老爷、算计二爷,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就是他们成功了也难逃法网,最后的结局也只能是……只怕到头来他们算计了一场,自己落不到好不说,就连老太太也很可能落到最后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所以即便是为了自己,老太太也会出面管住大姑娘、管住二老爷,让姑娘和三爷平平安安地活下去,直到老爷和二爷归来。”

晴雯一听,立刻抓住了小红,道:“你说什么?你说的可是真的?可是我听得糊里糊涂的。小红,你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就是司棋和绣橘两个也瞪着一双求知的眼睛望着小红,更不要说别的丫头婆子了。

小红道:“自古以来谋财害命都是大罪也是最容易引起世人关注的大罪。况且我们府里今年是一桩接一桩事情。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正盯着我们府里。若是在这当儿出了什么事儿,只怕谁都得不到安生。就跟赵妈妈担心得这样,三爷真要出了事儿。外面的人会在第一时间怀疑是那边动了手,若是老爷和二爷也跟着出了事儿,只怕等着那边的就不是这万贯家财,而是来自于京兆尹、刑部、大理寺和宫廷暗卫的联合调查。只要有一个人开口高发是那边的算计,事情就会一直扩大下去,哪怕那个时候老太太求到金銮殿上也没有用。”

“继续。”贾玖清冷的声音响起。

“是。”小红应了,道:“百姓就是这样。他们只愿意相信自己相信的,就是没有真凭实据。他们也会坚信那边已经抢先一步毁掉了证据并且会群情激奋地要求严惩凶手。那个时候,不但大姑娘自己保不住性命,甚至连二老爷和宝玉也难逃一死。所以,婢子认为。老太太将大姑娘关起来表面上看是被大姑娘伤了心故而将人关起来,实际上却是为了保护大姑娘也二老爷一家子,免得大姑娘被有心人挑拨连累了父母兄弟。”

贾玖叹息一声,道:“你还少说了两家。王子腾既然能安排父亲和哥哥的职务,若是父亲和哥哥有个什么意外,有人坚持要查,那王子腾能逃得了?可以说,如果我父亲跟我哥哥真的出事儿了,那就等于坐实了王子腾的逆谋之实。如此一来,王家上上下下逃不了,作为他的姻亲。王子腾的两位妹妹家里,王子腾的岳家也逃不掉。也就是说,最后的最后也无非是拿我们家的三条人命换了王家、史家、薛家三家上上下下连同二房所有男丁的命!同时,朝廷在我们家发一笔绝户财,在王家史家薛家三家身上发的就不仅仅是绝户财了。”

说着,贾玖就笑了起来。可是边上的人却是一个都笑不出来,二小红更是面如土色。

赵栋家的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姑娘。这话时可以随便出口的么?”

贾玖诡笑道:“朝廷缺钱,文武百官已经将万岁逼到了绝境。你说眼前就有三四堆金子放在面前,万岁是拿还是不拿的?”

“姑娘!”

贾玖笑道:“好了,妈妈,没事儿的。之前我都已经当众挑明了,王子腾有逆谋的嫌疑,可是到现在王子腾还是一点儿事情都没有,你以为光光一句君臣相得能够到这个地步?也只有王子腾为皇家做了什么、而且他的手里还拿着至关重要的证据,这才使得皇家对他忌惮万分直到现在还由着他逍遥。也就是说,如果我弟弟有个意外,百姓们一定会要求皇家和官府主持公道,作为二房的岳家,王家和王子腾一定脱不了关系,哪怕他们将罪过都推到大姐姐和王熙凤身上都没有用。而王子腾如果甘愿就戮也就罢了,可万一他要是抛出了手里的东西以求自保,那么朝廷势必会迎来一场大乱。所以说,在琮儿的性命攸关四个家族的存亡,也攸关国家安定的时候,相关人等会怎么做?”

屋里的丫头们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贾玖看了看屋里的丫头婆子,最后还是把目光停留在了小红的身上。这个丫头的反应未免太奇怪了,就是贾玖想不注意都不行。

贾玖原来以为,小红再出色也只不过是有些见识外加口齿伶俐而已。可是今日一见,小红可不仅仅是口齿伶俐的,就是这番见识也不下于一般人家的小姐。别的不说,贾玖很确信贾元春是想不到这个的,至于薛宝钗能不能想到这个,那就两说了。

本来,听说了贾玖的解释之后,这个丫头应该很清楚贾玖没有说出来的话才对,可是这个丫头却在瑟瑟发抖,就好像大祸临头一般,这样的反应也的确出格了一点。

他是故意在引起我的兴趣呢?还是真的在害怕?

他在害怕什么呢?

贾玖好奇了。

当初贾家发卖了超过四分之三的奴才,当然也买了不少人进来。贾玖原来以为那些新进来的奴才们里面应该会有皇家的探子,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居然连小红也有可能是探子!

如果小红是探子,那么小红的父母林之孝夫妇会不会也是探子呢?又会是谁派来的呢?

贾玖十分好奇。他倒是希望对方是皇家的探子。这样一来,他反而能够安心。如果不是,那乐子就大了。

既然是探子。那么他们办事儿的能力就自然是不用担心的。他们是否真的能恪尽职守、为我所用呢?

贾玖十分好奇小红一家子的应对和选择。

果然,第二天贾玖在前面的书房里面准备寒衣节的物什的时候,小红就跪在了贾玖的面前。

“姑娘,婢子是否能够耽误您一点时间?”

贾玖很随意地打发晴雯去取香纸,等晴雯离开、屋里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这才示意小红开口:“婢子斗胆请姑娘海涵,我。我原来是宫里……”

贾玖秒懂,果然是宫里出来的。

他叹息一声。道:“我原以为那些新进来的丫头们里头有皇家的探子,却没有想到会是你。你的父母也是么?”

小红微微点了点头,道:“姑娘容禀,我父亲原来也是官宦人家的少爷。年轻的时候曾经迷恋过王氏女,却没有想到这番相思却给家里招了灾。父亲后悔不迭,几度自杀,又被人救了回来。后来有人跟父亲说,让父亲为他做事就能够救自己的家人。父亲便应了。这二十多年来,父亲一直在悔恨中渡过,也只有在得知家人安好的消息之后才能够略略开颜。只是父亲再也没有用过原来的姓氏。”

贾玖沉默了一会儿,道:“也就是说,你们来我家并不久了?而且还不是我们家的家生子?”

小红道:“是。只是我父亲来了府里之后,认了老管家为义父,这才冠上林姓。在此之前,我们姓秦。”

贾玖一愣,猛地坐直了身子,道:“秦可卿?”

小红道:“是。之前我父亲是秦家的管家。”

贾玖脑中思绪飞旋,良久才听他道:“你父亲既然知道是自己的家族是因为王氏女而遭遇不幸,又为何愿意照顾他的女儿?”

小红道:“回姑娘的话。婢子的祖父已经带着妻儿家人回到原籍了,对外也只是罢官免职而已。”

“只是少了你的父亲?”

“是。”

“那你的母亲呢?”

小红道:“回姑娘的话。家母原来是宫里的宫女,在宫里十多年,家里已经别无亲眷也没了依靠。这桩婚事也是上面的意思。”

贾玖眯起了眼睛,沉思了片刻之后,道:“你们是太上皇的人?”

小红低声道:“回姑娘的话,不是,是太上皇后。”

贾玖愣住了:“你说什么?太上皇后?不是太上皇也不是当今万岁,而是太上皇后?”

小红道:“是,婢子的母亲原来就是因为犯了恶疾从太上皇后宫里出来的,出来以后无处傍身,还是太上皇后身边的苏嬷嬷照拂才勉强养好了身子。只是那个时候,母亲身边的钱财也用得差不多了,后来便听从了苏嬷嬷的安排嫁给父亲。”

贾玖道:“太上皇后让你们做些什么呢?为了银钱?还是为了粮食?”

小红摇摇头,道:“都不是。苏嬷嬷只是让婢子的母亲将在府里听到的消息上报,再无其他。”

贾玖听说以后微微点了点头。他很不明白,贾家这么混乱,为何太上皇后不借机捞点银子?不是说皇帝很缺钱么?只是这样容易损害自己家族的话,贾玖是不会开口的。

停了一会儿,贾玖才道:“你母亲当初是犯了什么病?居然就这样被送出了宫?”

小红道:“是痢疾。因为害怕传染给主子们,所以母亲才会以二十二岁的年纪被撵出宫廷。”

贾玖沉默了一下,道:“王氏女的事情已经过去二三十年了,这么说来你父亲至少也有四十岁了,可是你的母亲看上去很年轻,如果不是那身打扮,就是说他才三十出头也有人信。”

小红低着头不说话。

贾玖用指节轻叩桌面,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们是太上皇后的人我反而安心。既然你们在宫里有门路,那么你们可能找到宫里出来的老宫女么?”

小红一下子抬起了头:“姑娘不黏我们走么?”

贾玖道:“当今万岁是太上皇后的养子,我们家有你们,我安心,上面也安心。只要你们替我把家里的庄子铺子田地打理好,我也不来管你们做谁的耳朵。”

小红一听,大喜,又有些不相信一般地小心翼翼地道:“哪怕是昨天姑娘的那番话婢子也可以上报么?”

贾玖道:“可以。我只要有更多的人帮我保护我的父亲和兄弟,至于过程如何,我并不在乎。对了,记得帮忙找些老宫女来,要可靠一点的。至少要四人,多的话,十人左右。空缺了这么久的教养嬷嬷也该补上了。”

小红道:“姑娘,这事儿是不是应该跟老爷打个招呼?”

贾玖道:“不止父亲那里,还有东府的大伯爷,还有蓉儿媳妇那里也都要打好招呼。你先跟你家里打个招呼罢,我这里先给父亲写信。”(未完待续)

22偶遇君王

虽然说这背地里波涛汹涌差一点就把贾家这艘并不结实的小船给掀翻了,可这表面上大家还要装着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模样一派的祥和雍容。

更不要说,什么贾史王薛四家原来是金陵的旧族,抱成团儿还罢了,如今已经分崩离析就连各家内部也是问题一大堆。这样的贾史王薛四家放在京里的权贵圈子里面,根本连浪花都激不起来。

也难怪,当初贾史王薛自家紧紧地抱在一起,贾家又因为顾太夫人与高祖皇帝的关系而深受皇家的恩宠,贾代善更是在京营节度使的位置上一呆就是十多年。这样的贾家,不要说文武大臣了,就是皇室宗亲乃至于皇子皇孙都要礼让三分。

如今的贾家还有什么?糟糕的名声、败坏的家风,还有混乱的亲戚关系,甚至还隐隐有谋逆的影子在里头。说句不好听的,就是现在贾赦贾琏父子两个知道上进了,就是这次他们凯旋归来得到了朝廷的封赏和加官,也未必有人家看得上贾家。姻亲姻亲,从来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跟贾家这样的人家结亲,那根本就是嫌自己家太安生、事情太少了。

张家听说李纨的孩子洗三的时候,贾母给王子腾夫妇下了帖子,整个家族的男丁们都不好了!

这王家友逆谋的嫌疑是你们贾家翻出来的吧?怎么还跟他们藕断丝连?你是嫌自己家过得太好。希望上面发怒将家里的男丁都宰了吧?

贾赦不在家,张家人也不好让家里大人们直接找上贾玖,毕竟他才八个虚岁。只好让张颖偷偷地避开了人问贾玖。

贾玖听了之后,叹了一口气,道:“有道是为尊者隐、为长者隐,老太太犯了错儿,原来该是我们这些小辈们替老太太背了罪过才对,可是对我们家老太太,我已经是没法子了。也不知道是谁。在我们老太太耳朵边儿上说什么别人家里若是跟逆谋沾了边儿定是全家玩完王家舅爷没事儿显然是圣眷在身云云,又说那王子腾乃是正经的舅爷这嫡嫡亲的外甥孙儿洗三断断不能少了他们才是。哄得我们老太太给王家下了帖子。当时我原是避了开去的,可是我们老太太偏生耳朵软,听客人奉承了几句,到底又把我给叫了过去。按理说。我把他们家的事儿都给捅了出来,王家人应该恨我恨得入骨才对,谁想王子腾夫人在我们老太太跟前听到我的时候脸色还藏不住厌恶憎恨之色,回头却给了我一串这么大的南珠项链!说实在的,如果不是担心那王子腾给我父亲使绊子,我在老太太跟前就跟他们翻脸了,哪里会这么憋屈!”

张颖一听,不觉大感同情:“谁说一定是你们老太太的错儿,说不定又是那王家的鬼主意呢。”

贾玖道:“一想到我父亲我哥哥一日没有回来。一想到这王子腾一日没有下台,我这心里就堵得慌,恨不得自己现在就肋下生双翼把边关那些夷狄全都砍了。我父亲哥哥就能回来了,也不用受那王家挟制。”

张颖听了,拍拍贾玖的肩膀,却找不到合适的用词安慰他。

那种空泛的话对贾玖根本就没有什么帮助,而且张颖也很清楚,贾玖此时此刻只想得到父亲和哥哥的确切消息。空泛的安慰只会让对方更加心焦。

这样想着,张颖决定告诉贾玖一个比较靠谱一点的消息。

张颖清了清嗓子。道:“放心罢。朝廷又要和亲了,说不定用不了多久你父亲跟你哥哥就要回来了。”

贾玖一愣,继而抓住了张颖的胳膊,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张颖道:“这事儿可急不来,到底那也是天家公主,这婚事岂能马虎?最迟也要来年……”

“我问的不是这个,而是这和亲的事儿是哪天提出来的?”贾玖猛地打断了张颖的话。

张颖被贾玖吓了一跳,道:“我是在九月初二那天听父亲跟母亲说起的,具体朝堂上是哪一天提出来的,我就不知道了。”

贾玖怒道:“糊涂!现在削弱夷狄还来不及呢,倒赶着给那些夷狄送钱送粮食送女人!是不是连工匠也要送!那些老头儿是怎么想的?!是先夷狄的刀子不够锋利还是嫌夷狄的人不够多抑或是死在夷狄的马蹄下的我大齐的百姓还不够多?!要是我,不要说公主了,就是一个铜板都不给!拿着这笔钱粮练兵、更新军械,将来收服整个草原便是!那个时候,公主们也不用担心和亲年纪轻轻就把命丢在茫茫草原上,我大齐的百姓也可以得到休养生息。”

张颖道:“你说得这么简单。你哪里知道那些蛮子的厉害!”

贾玖道:“那些夷狄之辈之所以厉害、屡犯我边关,也不过是仗着马匹众多、一人三骑、来去如风而已,说白了也就两个字,马快!要想折伏他们,要么比他们更快,要么就限制他们的活动空间!如果草原上都是我大齐的城寨,他们的马儿无论往那边跑都只能撞到我们的枪口上,我们还用怕他们吗?难不成他们的马还能够越过重重的城池跑到我们大齐的土地上来不成?!”

张颖道:“哪里会这么容易?又有几个人愿意去北面过这样的苦日子。你没听到京里的那些狄人们是怎么说的么?”

贾玖道:“那些夷狄都是些懒汉!他们是知道种地还是会织布?就是给他们沃野千里、良田万亩,他们也说自己什么都没有,说老天爷只给他们两个鼻子一张嘴!你说马儿是战略物资也就算了,可是京师里面的牛羊是什么价钱!就拿我们家来说吧。我们老太太每年到了时候就会用的牛乳蒸羊羔,按我们老太太的说法就是‘这是我们有年纪的人的药,没见天日的东西’。我们老太太每年至少要用一客的牛乳蒸羊羔。就拿这个来说,京里权贵人家家里就有多少上了年纪的老太爷老太太,光这一项,一年就上万银子!再者,像我们家,多有嫌猪肉贱,举家上上下下。这猪肉除了祭祖之外,几乎没有人用他。倒是鸡鸭鱼肉和牛羊就很受欢迎。别的不说,就说我们老太太屋里,每天至少要吃掉一只羊和半只牛!从账本上看,没分家以前。我们家一年至少要吃掉一千只羊和三百头牛!就是这里面有虚报的,可京里面有多少权贵,又有多少人家贱猪肉而喜牛羊的?光这上面至少能养出两个上万人的大部落来!要我说,朝堂上的诸位大人也是傻了,这么一大宗的进项,居然白白便宜了外人。反倒是我们自己的将士饿着肚子、手无寸铁地打仗,就连我们自己的百姓也在挨饿受冻!”

贾玖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通,一抬眼,却已经不见了张颖。再一低头,只见张颖已经跪伏在地上了,就连张颖和自己的丫头婆子也远远地跪着。

贾玖背上的寒毛一下子就竖起来。

他已经顾不得去想自己背后的是谁。只知道唰地一下转身,然后噗通一声跪下。膝盖重重地嗑在地上的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贾玖不用猜都知道,自己的膝盖一定是青了。

只听见在自己的头顶,一道非常熟悉的声音响起:“都平身罢。今日朕是特地来见老师的,却不想听到有趣的东西。”

作为一个在位十余年的君王。在皇帝听来,贾玖的这番话未免显得过于稚嫩。但是看到贾玖是个女孩子。又只有这么一点点的年纪,皇帝自然也不会全盘否定。至少,很多刚刚考上进士的新官员、新官吏还说不出这样的话来呢。

皇帝请老师、前户部尚书张錫賢先在垫了垫子的太湖石上坐了,自己也很随意地往边上一坐,这才抬头打量自己面前的两个小女孩。

皇帝刚开始还以为这两个在柳树下讨论军国大事的女孩子都是老师家的孩子,可是看清了其中的一个手上戴着自己送出去的十足真金九螭衔珠镯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弄错了。

皇帝咳嗽了两声,道:“原来是你。想不到贾家还能养出你这样有见识的孩子,真是难得。”

在皇帝的心中,贾家的女孩就跟贾元春一样,空有美貌、脑子里装的都是稻草又一心争权夺势向往富贵的主儿。就是贾玖之前为了父母告御状而在宫里呆过一段时间,皇帝也就在那段时间里面对贾玖的感觉还可以,等拈花法会的事儿一出,皇帝对贾元春的感觉将到了负值,连同对贾玖也没了什么好感。

任何一位君王被人算计了,还被人下了药,这种感觉绝对不好。皇帝迫切地想折腾折腾发散发散自己心中的怒火。

问题是,贾元春滚回家去了,贾政在坐冷板凳,皇帝根本不可能直接找他们出气。而王子腾呢,对皇帝还有些用处,所以皇帝就把怒火冲着贾赦和贾琏去了。可以说,贾赦和贾琏的这次任命并且可以说被发配边关一般离开京师,完全是因为皇帝的怒火。在皇帝的心中,那两个废物点心给自己消气,顺便吊出贾政贾元春两个,将这些胆敢算计自己的家伙一网打尽真是再好没有了。

这是皇帝原来的想法,等贾玖掀开了王子腾的黑历史的时候,皇帝固然是想相信王子腾的,可是如今他对王子腾的信任也被消磨得差不多了。

既然王子腾养在身边的亲侄女都能够轻易吐出谋反二字而他的亲外甥女儿对朕也没有丝毫的敬畏,那么朕在继续相信此人也不过是自掘坟墓。如此便一并处置罢。

这才是皇帝眼下的心态,也就是说,贾玖一点都没有猜错,那就是,皇帝被惹急了,想把贾家和王家给全灭掉、好抹掉自己的黑历史。

皇帝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身不由己也最是任性的职位了。

贾玖并不知道皇帝的想法,他也感觉不到皇帝对他的敌意——皇帝的情绪如果那么轻易地被贾玖这个小女孩给感知到了。那他也不用在这个世界上混了,因为他早在二十年前就被人给杀了,现在坟头的松柏都老高了——贾玖老老实实地给皇帝磕了一个头。谢过皇帝的夸奖。

皇帝让贾玖起来,又让人搬来的小杌子,让两个孩子坐下——已经下过雪了,再让老师家的孩子跪在这么冰冷的地上,若是跪坏了,只怕他自己心里第一个过不去,可要是让老师家的孩子继续跪在地上回话。只怕会给老师添乱。

皇帝道:“方才我听你们说得很热闹,怎么。这会儿不说了?”

张颖跟贾玖对视一眼,这才恭恭敬敬地道:“回万岁的话,这些都不过是臣女等小女孩的浅见罢了。孰是孰非,朝堂上自有相公们公断。哪里有臣女多嘴的余地。”

皇帝道:“如今宫里适龄的公主除了朕与端懿贵妃、端康贵妃留下的两位公主就只剩下父皇的三位长公主。如果找不到反对的理由,朕也无法拒绝百官的请求,这和亲之事便在所难免。你们真的就一点主意都没有么?”

张颖道:“万岁,诸位大人既然有此决断,想来是有缘故的,臣女年幼,又哪里比得上诸位大人的见识?”

皇帝道:“你们真的一点想法都没有?”

皇帝的脸是冲着张颖的,可是他的眼神却不住地往贾玖的身上扫。

这个丫头,看着是低着头跪在那里由着张家的孩子回话。可是他的耳朵却竖得直直的,在自己提到自己无法拒绝百官的时候,这个丫头扭了一下自己的衣摆。显然是在生气。这么说来,他对和亲一事肯定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那么他会有什么样的主意,又能否给自己带来惊喜呢?

张颖的表情也好、神色也好,在皇帝看来都不过是普通的小女孩,倒是这个贾家的丫头,显然他的心里是有考量的。只是不知道碍着什么原因,故而迟疑着不敢开这个口。

要如何诈出他嘴里的话呢?

皇帝来的兴致了。

皇帝和张錫賢可以猜得出贾玖迟疑的原因。不过是因为怕被当成王氏女第二而已。说实在的,如果那王氏女不是对着军队动手、让大齐的将士饿着肚子上战场的话,他也不会落到后来的境地。当年,太上皇对这个女人的手段还是相当欣赏的,还说如果这个女人不是心态不正,大齐将迎来真正的盛世。可以说,皇帝也好,张錫賢也好,包括相当一部分文武大臣,对女人插手某些事情也不是那么反感,只要对国家有利,只要出主意的人私心不要那么重以致于害了国家利益。

贾玖还在迟疑。

显然,那日在那些丫头婆子面前的话并不是他胡言乱语,而是他内心真正的恐惧,恐惧皇帝对贾家的杀意。因为也只有皇帝起了杀心,贾家才有可能落到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地步,不然,像贾家这样枝繁叶茂的人家,总有那么一个两个弟子成才最后为家族带来中兴的。

不知道皇帝是何时对自己家起了杀心的,但是贾玖很确定,就凭着贾母,自己家跟贾政贾元春那边也不可能彻底地撕撸开,哪怕两家已经分宗了。因为至今为止贾政还住在自己家里,如果贾政做了什么,自己家里说不知情也不会有多少人相信。

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想保住自己家就必须让皇家觉得自己家是有用的,而且还不能是不可取代的。

这样一来,这里面就有意思了。

自己是应该完全展示自己知道的呢,还是说一部分留一部分,躲在道门后面将自己的影响力降到最低?不过,现在什么都不说显然是不行的。

这样想着,贾玖再度离开了座位,在地上拜了一拜,道:“万岁,臣女年幼,对边关之事也比不得诸位大臣来得熟悉。想来我大齐与夷狄的实力对比,朝中诸位大臣就是说个三天三夜都能够不重复的。臣女认为,重要的不是两国的绝对实力对比,而是如何将自己劣势转化为优势,并且给狄人足够的打击。不知道臣女的观点,万岁是否赞同?”

皇帝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了贾玖好几回,道:“看起来,你还真的做过功课呢。那么就说吧。”

贾玖道:“万岁,恐怕这里并不适合说这个。”

皇帝一愣,继而顺着贾玖的眼光望去,只见周围或站着或跪着张家的男丁并女眷和张家的丫头仆妇们。

张錫賢笑呵呵地道:“万岁,如今已经入了冬,昼短夜长,天气也转冷。午后的那会儿还好,这会儿却是透骨地凉。老臣年迈,已经经不得风了,不如请万岁移驾老臣的书房如何?”

皇帝欣然依允,第一个站起来往张錫賢的书房走去。而张家的女眷也趁机退散了,只留下了贾玖一个。

临走的时候,张颖给了贾玖一个眼神,却见这孩子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完全没有注意到他。

张颖愣了一下,旋即释然。

也是,如果换了自己,自己也会全神应对。(未完待续)

23有意思

已经临近黄昏,张锡贤的书房里面显得格外昏暗。按照张锡贤往日的习惯,这会儿他已经跟家里的孩子们用完晚饭准备就寝了,可偏偏皇帝却在他家里,就是张锡贤这把老骨头也只能陪着。

皇帝坐在书案后面,张锡贤则在东首的交椅上奉陪,下面一溜儿的靠背椅上坐着张锡贤在京里任职的儿子孙子们。至于贾玖,则坐在绣花墩上。

男人们的书房里面很少会有绣花墩,显然这玩意儿是后来搬来的。

看着在自己面前自顾自地沉思的贾玖,皇帝一点都不着急,还很自在地叫人送上茶果点心,他跟张锡贤等张家的男人们先用饭了。

等贾玖反应过来的时候,皇帝很无良地叫人给他上了一份肉夹馍:“尝尝老师这里的馕饼。当初我跟着老师读书的时候,每天最高兴的就是老师的馕饼了,比宫里送上来的已经凉透了的饭菜好吃多了。更重要的是,在火盆上烤烤就能吃。你快尝尝。”

肉夹馍有什么好吃的?无非是不用多少时间,吃完了马上就能够干活。

贾玖迟疑了一下,抓起那肉夹馍就开始啃,也顾不上什么仪态不仪态了。吃个肉夹馍还优雅怡人的,那不是自幼生长在宫廷里面的贵人,就是讲究装逼的世家,根本就不是他这种小屁民。先想办法过了这关才是正经。本来这个时候他应该回去了。如果不把事情处理整齐,明天也回不到家,贾琮那个小子非把屋顶给掀掉不可。

三口两口将手里的肉夹馍解决掉。贾玖继续低头沉思,而皇帝则优雅地吃完了属于自己的晚饭。可怜张家老少三代男人——第四代还小,没有官职也没有资格坐在皇帝的面前,所以没来——看见皇帝吃好了连忙丢下自己手里的碗筷,也顾不得自己这会儿是否吃饱了。今天晚上,他们注定少不了一顿宵夜,也注定了要积食了。除非他们想饿着肚子熬过这一夜。

吃了晚饭、漱过口、盥过手,皇帝取过第三块帕子将手上的水汽拭去。这才慢悠悠地问坐在那里的贾玖:“怎么样?想好了没有?”见贾玖站起来,又让他坐下:“你坐着说也是一样的。”

贾玖迟疑了一下,道:“万岁,根据孔明先生的隆中对。敌我双方的战争赢面其实并不用多说,无非是十二个标准、两个方面……”

皇帝道:“什么十二个标准、两个方面?”

贾玖迟疑了一下,道:“不是说,将帅在预料胜负的结果必须先要了解十二个相关内容么?第一,双方的君主谁比较贤明;第二,双方的将领谁更有能力;第三,双方的官吏谁更有能力;第四,双方的粮草谁更准备充足;第五,双方的士兵谁更训练有素;第五。双方的军容谁更为严整;第六,双方的战马谁的跑得更快一点;第七,双方谁占据了地势险要;第八。双方的幕僚谁更有计谋;第九,双方各有哪些值得畏惧的邻国;第十,双方谁的国力更富足;第十一,双方的百姓谁更安定……咦,我少说了一个么?”

说着贾玖就歪着头,打算再想一想。皇帝忍不住告诉他:“你说了两次的第五。”

“啊,对不起。”

“无妨。你且说下去。”

“是,陛下。”贾玖想了想,道:“其实两军对战,重要的也不过世里外两个方面而已,只有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就拿夷狄来说,他们逐水草而居,春天就秋天根本就不在同一个地方,这为我们与他们举行大会战、一举歼灭他们带来的难度。其实这里面也是有规律可循的,我不知道朝廷对草原上有多少河流多少湖泊是否有详细的记录,我只知道,草原骑兵之所以强大,那是因为他们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骑射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在这上面想要跟他们比试,我大齐注定了是以短击长,给自己找不痛快。”

皇帝道:“先说说你的应对之策。”

贾玖道:“万岁,其实在臣女的心中,赢过草原骑兵并不是问题,至少历朝历代打进草原深处的君王并不是一个两个。在臣女的心中,打败夷狄之辈不过尔尔,重要的是朝廷对草原的实际掌控力。如果跟汉武帝一样,倾全国之力打下草原,最后却因为治理困难而不得不放弃,让匈奴人重新主宰了草原,而自己的百姓却因为连年的征战而陷入困苦,那么,对国家是不利的。臣女认为,诸位大臣们反对战争也是因为这个理由。国家伤不起,百姓也伤不起。”

皇帝叹息一声,道:“不错,诸位宰相都是这么说的。可是朕咽不下这口气!”

一想到自己的姑母、自己的姐妹一个接一个地在草原上送命,皇帝的心里就塞塞的,如今轮到他的女儿,皇帝心里会好过才怪!大齐这么多的公主嫁到草原上,到如今也只有端荣长公主活过了十年,还生了一个儿子。其余的公主们,没一个好下场,更多的则是嫁过去不到三年就没了。

也正是因为不想自己的女儿重复这样的命运,皇帝才会这么生气,才会看这些主张和亲的大臣们这么不顺眼。

要不,他也不会来张家散心了。

贾玖道:“君辱则臣死,万岁不好受,只怕诸位大人也寝食难安。只是陛下,历代君王已经证明了以己之短攻彼之长是不可能,为何不以己之长攻彼之短、让那些草原骑兵来攻打我们的城寨呢?”

皇帝道:“你说什么?”

贾玖道:“陛下,北伐最重要的,不是战争的胜负,而是对草原的实际控制力。如果能够将草原一寸一寸地掌握在朝廷的手里。诸位大臣又如何会担心陛下学习汉武帝举行一场空耗国力的面子战争?如果陛下能够拿出切实的好处,陛下还用担心军饷和粮草么?”

皇帝道:“你是说,这一切都可以解决?”

贾玖道:“是的。万岁。请恕臣女放肆,自开国至今,我大齐已经立国百年,困扰着历朝历代的土地兼并现象已经是日趋严重。一面是对土地充满了**的世家和权贵,一面是流离失所的百姓,如果皇家选择损害世家和权贵的利益,那么皇家势必就站到了天底下所有的地主的对立面;如果皇家选择了无视百姓。那么水能覆舟的警言将会再度长鸣。万岁,我们为什么要把目光停留在国内。我们为什么不能向草原要土地呢!”

皇帝忽地一声站了起来,就连他的衣袖带着了茶杯,将那茗碗扫落在地上也没有转移他的注意力。

皇帝在屋里踱来踱去,张锡贤赶紧让自己的长孙把那地上的碎瓷片捡起来。丢到一边去。如果伤着了皇帝,那张家不死也要脱层皮。

见皇帝终于停下来,张锡贤问了:“丫头,这是你自己想的么?”

贾玖连忙起来,给张锡贤行了一礼,道:“回大外祖父,并不是臣女想的呢。当年高祖皇帝经常出入我们家,就是为了跟祖父商量这个来着。只是那个时候时机不对,我大齐刚刚站住了脚跟。百姓久经战乱需要休养生息,更要紧的是,大齐没有足够的人口支撑这个计划。这才使得这个计划被搁浅。如今,每年滞留在京师的流民就不少于数万,也许是时候启用这个计划了。”

皇帝听了大感意外:“你是说,这个计划是高祖皇帝跟令祖父一起想出来的。”

“是。”

哪怕是贾玖自己想出来的,贾玖也不能说是自己想出来的,不然。传扬出去,只怕用不了多久。这京师里面就要传唱贾氏女了。为了自己的安生日子,贾玖还不能让人觉得自己能够想出这么个主意来。不然,他也别想有安生日子过了。

皇帝一听是高祖皇帝跟贾代善商讨出来的,当即就坐不住了。

如果真的是皇祖父的主意,那么皇祖父留下的手札里面一定有记录,实在不行,那么起居注里面也应该有相应的记载。只要找到了那个记录,那么,自己就有办法拒绝和亲,或者干脆说是高祖皇帝的主意,一来拒绝和亲二来一高祖遗命为由而准备大战。

皇帝很快就离开了。

等送走了皇帝,张锡贤知道下面已经派人通知贾家贾玖会在家里留宿之后,他才问贾玖:“丫头,这个真的是高祖皇帝与令祖商量出来的么?”

贾玖笑道:“大外祖父,人艰不拆呢。且不说这个主意到底是谁想出来的,大外祖父就愿意看着我大齐国力继续衰弱下去?祸水东引、死道友不死贫道又何妨?只要我大齐安定富强就够了。不是么?”

张锡贤道:“你说的真是轻巧。你可知道这里面最大的难度……”

贾玖道:“最大的问题就是建城寨的速度和材料。以现有的材料来说,要在短时间里面建成一座城寨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而且漫长的补给线也会造成新的问题。”

“你知道还说!”

“大外祖父,就在拈花法会之后没几天,我就接到了一桩密旨,却是让我游说道门缴纳赋税的。大外祖父,您说说看,朝廷对道门纳税一事到底是何种态度?是连前朝欠下的税额一起补上呢?还是从我大齐立国开始收,抑或是从今年开始缴纳就完了?如果道门开始缴纳赋税,那么我大齐的有关福利政策,道门是否一样能够享受?”

张锡贤愣住了:“好端端的,你说这个做什么?”

贾玖掩着嘴笑道:“实不相瞒,其实道门有一样东西,可以用来建造边关城寨。而且现在道门之中也没有人注意到那样东西。大外祖父,你说朝廷要怎么做才能够让道门拿出那样东西呢?或者说,要怎么做才能够以最小的代价拿下这样东西,又如何让这样东西发挥最大的作用?”

张锡贤道:“你是故意的!”

贾玖哼了一声,道:“不行么?谁叫朝廷欺软怕硬支使我这样的小女孩来着?我操多大,人微言轻,哪里比得上颜家师兄,不但是颜家嫡子,还是道门中的银色道子候补。朝廷不找颜家师兄,却直接找上我,还不是看我好欺负?我心里不痛快怎么了?更何况,这个计划科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用的好,每一步朝廷都能够得到好处,用得不好,就是祸国殃民。就看万岁如何选择了。”

张锡贤瞪着眼前的这个小丫头说不出话来!就连边上张家的其余男丁们也傻了。

没错,关于皇帝给贾玖的命令,张家人也是知道的。可是他们谁都没有开这个口,因为他们也觉得,这事儿就跟土地兼并一样,都是无法解决的问题。但是如今看来,这个问题倒成了必须解决的问题之一!

张锡贤虚点着贾玖,道:“你这孩子,也亏得万岁不在,不然,你就是自找麻烦。”

贾玖道:“那么依大外祖父之见,朝廷对道门纳税一事会有如何反应?”

张锡贤道:“怎么,你想解决这个问题?”

贾玖道:“谁让朝廷缺钱呢?如果这个问题一直拖下去,只怕朝廷和道门会失和,最后让外人得了便宜。所以,赶在事情爆发出来以前,将这件事情解决掉那是最好的。当然,如果朝廷能够让步,同意道门的赋税从今年开始收并且允许道门一样享受国家的相应政策就好了。”

张锡贤道:“如果你的目标是这样的话,那么我倒是能够替你美言几句。问题是,你能够替道门做这个主么?方才是谁在说自己人微言轻呢?”

贾玖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让张锡贤忍不住刮了刮他的小鼻子。

没错,皇帝下的这道命令的确不靠谱,张锡贤也不怎么在意。可是后来没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张锡贤都忍不住想起贾玖跟他说的这些话来。

这丫头倒是有些意思。(未完待续)

24簪花贴

从很大的一部分上来说,贾家上上下下眼高于顶的现状是从贾母和贾政身上起的,可即便是他们自视再高,贾母也好贾政也好,都打心里认为自己家是不如皇家的。

皇家之下,公卿之家当属贾家第一。

这才是贾母等人的真正想法。他们承认,自己是不如皇家的,如果能够讨好皇帝,就是让他们把自家的女儿送去做丫头也可以,就跟贾元春那样,以前他在家的时候,就是以国公府的嫡小姐自居,不但他自己是这么相信的,就是他身边的长辈和丫头婆子们也是这样告诉他的。那个时候,没有人在乎贾家的国公也紧紧指第一代的宁国公荣国公贾演贾源两兄弟。本来,如果贾家的人真的这么好面子的话,求个恩典,让贾元春免选自行聘嫁也就算了,因为很多心疼自家姑娘的人家都是这么做的,就是皇家也更乐意从京畿的寻常百姓家里挑选合适的、清白的、好控制的女孩子做宫女。

可是贾家嘴里唱着国公府邸、门第高贵,转头却把贾元春这位嫡长孙女塞进了皇宫做宫女!

这样的贾家哪里会不被人笑话的?可是贾家的人依旧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依旧做着自家孙女飞黄腾达连带着提携娘家的美梦。

贾母也不例外。

在听到贾玖是因为皇帝的偶尔来访而滞留张家的时候,贾母第一个问题便是:“万岁召见了么?”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后。贾母瞬间的放松下来。他想到了贾玖被皇帝看中、进了宫成为后妃、生下皇子做了太后连带着贾家也水涨船高成了皇亲国戚,他想到了自己的儿子孙子已经走在上林苑里被各方人马奉承着。

落在边上坐着的几个小辈,尤其是薛宝钗的眼里。只见贾母之前是笑盈盈地坐在那里看着贾宝玉跟史湘云两个小动作不断,等听下人回报说贾玖不回来了,贾母也只是微微抬了抬眼,可是当回事儿的仆妇告诉贾母是因为皇帝突然驾临张家才导致张家没有时间也没有人手送贾玖回来的时候,薛宝钗明显地感觉到了贾母的身子微微往前探了探,就是那语调也比以往要急切了三分。等贾母知道皇帝特地留下贾玖说话的时候,薛宝钗又明显地感觉到了贾母的视线落在了大门外。而贾母的脸上也出现了短时间的呆滞。

这是思绪放空或者思绪飘远的迹象。

薛宝钗知道这个神情,就连贾母脸上的神色他也分外熟悉。因为他也经常这样对着镜子出神,往往在镜子面前一坐就是大半天。

薛宝钗自认自己的修养不差、容貌也不差,可就是因为一个身份,使得他无缘与宫闱。每每对着镜子看到自己的脸。薛宝钗就阵阵伤心。如果不是官员之女,要想进入宫廷,就必须是三代都是京畿人士,还必须家世清白,工匠、军户、商人之女是没有资格进入宫廷的,皇宫里面就是要挑人,也会优先挑选京郊附近的农家女。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在专门的皇庄里面养上三年,确定没有疾病在身又通过了礼仪考核就能够进宫做宫女。如果遇上的灾荒之年。皇家还会提早去京郊挑选小女孩。

薛宝钗呢,身份上偏偏是商人之女,薛家的籍贯又是在金陵的。没有达到三代都是京畿人士的规定,根本就没有办法进入宫廷。

大齐朝的后宫选拔有三种,一种便是宫妃选拔,也就是大选;一种是女官选拔,也就是俗称的小选,薛宝钗之前的目标参选诸公主郡主身边的才人赞善就是这个。贾元春也就是通过这种女官选拔进入宫廷的;最后一种是小宫女选拔。

根据户部和京兆尹的记录,京畿一代的农家女一旦落地。就会被登记在册,按照一户选一人的标准,被选中的女孩子大多在十岁左右就被带离家人身边,在皇庄里面经过严格的训练和考核,最后只有不到四分之一的人会被送进宫中,其余的,不是被送进了各个王府就是成了皇家的探子,又或者成了军汉们的妻子。

女性在大齐朝也只有不到万分之一的人拥有户籍,其余的,大多数就只能随波逐流。可饶是如此,京畿的百姓们还是把这件事当成一项德政。因为不是每一户人家都能够养得起孩子,有的人家在遇到灾荒的时候就只能把家里的孩子丢掉,每到这个时候,百姓之家会先丢掉或者卖掉家里的女孩,直到女孩都卖光丢光了才轮到男孩。

朝廷的这项政策虽然给朝廷带来的巨大的开支,却也让京畿的弃婴比率大大低于别的地方。

明明是一项非常不人道的政策,可是在京畿人的眼里,却是大齐朝的一项仁政,就是朝廷再艰难,对于这些小女孩的收养、教导却始终没有松过手。也正是因为这些女孩子的存在,军队对大齐始终忠心耿耿。

军汉们是极为单纯的,在他们的眼里,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就是他们的妻子真的不差,还是比不上王子腾对他们的恩情。如果不是王子腾的事儿爆发得太过突然,皇家也不致于措手不及,也正是因为太上皇和皇帝的缘故,让皇家的手段偏于柔软,不然,王子腾也不会得到喘息的时间。

只是这些事情薛宝钗都够不上,他如今能够做的就是讨好贾母、讨好贾玖、抓住自己能够抓住的每一个机会。

听到皇帝到张家海特地召见贾玖,贾母狂喜,薛宝钗也与有荣焉。因为只有贾玖自己好了,才能够惠及到住在这府里的其他女孩子。探春是婢生女,贾元春明显不可能,那么除了他薛宝钗还能是谁?

这一瞬间。薛宝钗倒忘了把此刻没有在贾母跟前的贾倩贾清姐妹算上去。

薛宝钗道:“老太太,大喜呢。二妹妹素来是个有福气的,上次进宫就得了万岁的特别赏赐。这次万岁有特别召见了他,可见二妹妹与皇家有大缘分呢。”

贾母笑呵呵地道:“你呀,就是嘴甜。二丫头才多大,刚刚换了开裆裤的年纪,哪里够得上?若是将来能应了你的话,我必包上一个大大的红包给你。”

虽然说贾玖跟贾宝玉之间并不亲近,可是贾宝玉却是一个爱好美人的。只要是漂亮的女孩子,他都恨不得上去沾染一二才好。贾玖又不是原主。软弱到贾宝玉也懒得费什么心思,说实在的,对这个堂姐,贾宝玉是想亲近对方却躲得远远的。让贾宝玉的心里就跟被小猫爪子挠得一般,痒痒的。听见贾母要把贾玖送进宫里面去,贾宝玉第一个就不高兴了。

贾宝玉道:“老太太,不能把二姐姐一直留在家里么?大姐姐当初离家的时候,我就说不好,结果大姐姐果然没有落到好。要我说,大姐姐一辈子呆在家里,清清静静的……”

贾宝玉接下来的话,薛宝钗已经不想听。

在这个世界上。女人谁不是依附着别人过日子?在家的是依附着父母、嫁了人依附着丈夫,等老了救依靠自己的儿孙们。如果嫁得不好,男人不愿意养着你或者没办法给予足够的保护。那就是灾难的开始。

贾宝玉这样的话,就是看在他的年纪上说他天真也有些让人脸红了,就不知道贾元春听到这番话之后,会不会觉得自己会落到这个地步是因为被自己的同胞弟弟给咒的?

薛宝钗心乱如麻。

贾母叹息一声,将贾宝玉搂进怀里,道:“宝玉。这样的话以后你还是不要说了。谁家的女孩子不嫁人的?若是一把年纪了还不嫁人,那是要让人笑话的。既然注定了要嫁人。那何妨嫁得好一点、夫婿的身份高一点,对自己、对家里都好。……”

贾宝玉最听不得这个,接下来直到他躺倒床上准备睡觉的时候,他的嘴里还是哎呀呜呀的,似乎对贾玖要选秀的命运充满了叹息和不安。

接下来的几天里,贾母和薛宝钗都保持着一种让人隐约可见的亢奋,而贾宝玉则蔫儿巴拉的,在贾母跟前尤为惹眼。如果不是贾母一贯疼爱他,如果不是贾母跟前没有其他的长辈在,如果不是贾宝玉的年纪还小,如果不是贾政还不知道,只怕贾宝玉还少不了一顿打。

也就是这样,当端荣长公主府的簪花贴送到贾家的时候,贾母还是吓了一跳。

说起这位公主的一生也算是坎坷。

他原来是庶妃的女儿,因为跟王氏女交好,这才进了老义忠亲王的眼,被引荐给当时还是皇帝的太上皇。所谓成也萧何败萧何,这位公主因为王氏女得到了君王的宠爱也因为王氏女而失宠。毕竟王氏女做的某些事情可是足够动摇国本的,就连身为太子的老义忠亲王都保不住自己,更不要说他这位为老义忠亲王和王氏女做了不少事打过不少掩护的公主了。老义忠亲王被废之后,太上皇的怒火还是不能消除,就倾泻到了他的头上,明明他跟另外一位世家子有了婚约,太上皇却把另外一位公主嫁给了那位世家公子,却把他明升暗降抬了他的身份和封号拿他和亲。

要知道,大齐朝根基浅薄,世家子原来就是公主们竞相争逐的对象,就是没有世家子,同样是土鳖出身的权贵也使得,可又有哪个人愿意和亲的呢?天知道大齐已经有多少位“公主”把命丢在了草原上了。可是在此之前,和亲的大多都是宗室之女,要不干脆就是宫女,可他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女!

端荣长公主不是没有闹过,可是换来的,却是被灌了药,丢进了北上的马车。

也许这世界上真的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的吧,王氏女能够从一个小小的官婢生的庶女混到风生水起,如果不是他坚持只做正妻不做小妾,只怕当初老义忠亲王身边的少不了一位有权势又有宠爱连正妃都要回避一二的侧妃娘娘了。跟着王氏女混的端荣长公主也是一位能在艰难的环境中让自己好好过下去的主儿。他是第一位在草原上活过五年的公主,也是第一位生下儿子的公主。

正是因为如此,皇帝看到了他身上的价值,给他去了信,端荣长公主又经过考量之后还是决定跟父亲兄长恢复一定的联系。倚仗这种东西,多一点又何妨?

如此过了七八年,端荣长公主这才点头答应带着儿子回来拜见外祖父和舅父,顺便过冬。

跟嘉善长公主不同的是,端荣长公主很少举行簪花会,他的公主府里面倒是经常举行赛马、蹴鞠、射箭等比赛,却很少举办簪花会,算上这一次,也不过是三次而已。前两次,一次还是他第一次回京之时,皇帝给他作脸举办的,另外一次则是为儿子庆生。可就是这样,端荣长公主的簪花贴还是一帖难求,听说他府上的簪花会连皇帝和皇子皇孙们都会出席,如果能够被贵人看中,一步登天也不是不可能。

贾母非常后悔。如果贾元春不是那么蠢,在拈花法会上就出了事儿,那么这一次堂堂正正地在端荣长公主府上承了宠,借着端荣长公主的路子进宫,就是比不上大选进宫的后妃们,也比女官们爬床要强很多,更不要说什么淫奔了。

没错,就是贾母自己不愿意承认,他也知道,贾元春弄出的那些事儿,比淫奔好不了多少。宫中的女人拿自己的贞操做赌注是常有的事儿,可是在贾家这样的贵族之家,这样的事儿就只能算是丑闻。让贾母心惊的是,皇家一点反应都没有。如果不是王子腾给予明确的答复,贾母也忍不住私底下处决了贾元春了。

只是,这时间一日一日地拖下去,贾母也有些不确定了,尤其是在他知道王子腾都自身难保的情况下。

要不要动手呢?(未完待续)

25行装

救了贾元春的不是贾宝玉也不是探春,而是薛宝钗。

薛宝钗并不知道贾母的心思,而是注意到了簪花会的时间。

他在贾母面前状似无意一般地道:“听过端荣长公主不比其他公主,最是讲究不过的,也不知道二妹妹有没有合适的衣裳?还有应季的首饰,我记得自打老爷出门之后,二妹妹就不曾叫过首饰铺子的掌柜也没有给自己添什么首饰吧?不知道二妹妹当日穿什么衣裳配什么首饰?若是跟别人冲撞了就不好了。”

贾母一听,立即就问了:“怎么,这些日子以来,二丫头都没有做首饰么?浣纱馆的两个也没有打新首饰?”

鸳鸯答道:“回老太太,是的。”

贾母皱了皱眉,道:“怎么一回事情?”

鸳鸯道:“老太太,前阵子先是大姑娘管着,事情忙乱了好些天,后来又交给了二姑娘,听说大姑娘交上去的很多东西都对不上。”

鸳鸯还有很多话没有说,比方说贾元春吞掉的的月钱,这钱外面已经送来了,也被贾元春放出去了,如今就是逼贾元春拿他也拿不出来。贾玖宁事息人,拿着自己做衣裳打首饰的银子应付了过去,可是这个亏却是吃得实实在在的。

如果不是薛宝钗在,鸳鸯倒是想跟贾母仔细地说一说。,但是薛宝钗偏偏在这里。作为贾母的丫头。他当然不能让薛宝钗看了笑话去,哪怕他很清楚这位精明的宝姑娘早就知道了事情的始末,甚至比自己还要清楚。

鸳鸯的神色。贾母看在眼里,鸳鸯未尽之言,贾母也都明白。贾元春是他养出来的,就是拿到外面去说,人家说的也是贾母没有教养好的缘故,贾母也只能吃定了这个亏,还不能让人看出他对贾元春的不满。

贾母道:“大丫头的事儿就不用说了。如今还是二丫头的事儿要紧。现在去外面定衣裳已经来不及了,也只有自己做。针线房里的那几个也就算了笨手笨脚的。做些规制的还使得,要把简简单单的衣裳作出花样儿来,他们到底还差了些。”

鸳鸯笑道:“老太太怎么忘记了,二姑娘屋里的晴雯这手里的针线就是极好的。还有鹦哥,老太太身上的针线也多是用他的呢。若是别的婢子不敢说,若是这衣裳荷包什么的,找他们两个准没错儿。”

贾母连忙叫人去把晴雯找来:“顺便把库房钥匙拿来,一会儿说不得要去库房里面找料子呢。”

过了一会儿,晴雯果然来了,听了贾母的解释之后,连忙笑道:“老太太到底是老太太,就是比我们姑娘周全些。我们姑娘就那个性子。原来就不大挑这些东西的,若不是要外出作客,说不得把去年的衣裳也拿出来穿了。这次也是。万幸之前老太太让人送了一大堆的绸缎来,不然,我还在愁我们姑娘该穿什么呢。婢子觉得,我们姑娘肤色白,穿什么都好看,尤其是大红的、藕荷色的、正绿的、正蓝的。这些我们姑娘都压得住,偏生我们姑娘说。这些正色原来就是诸多姑娘小姐们的首选,若是为了一两件衣裳得罪了人就不值当了。姑娘临走的时候,指了一匹缎子叫婢子裁件褙子出来,可是婢子看着,那匹缎子实在是晦暗了些,这配饰上就更要讲究了。”

贾母连忙叫人将贾玖指的那匹缎子拿出来,那是一匹银灰底子银色缂丝的妆花缎,如果是给贾母做或者是给贾赦做,这样的缎子倒是气派了,可是给贾玖这样的小女孩做,还真的不大适合。

贾母道:“我记得老库里面有好些上好的料子,其中有一批银色的缂丝妆花缎,银色的底子亮银色的花纹,倒比这个要鲜亮些,用那个配上天青色的里子,里面再做一件绯红,不还是鲜亮一点的雪青色的中衣,也不用刺绣和镶边,只要用细密的针脚便成。如果说配饰,用珍珠的就好,二丫头不是刚刚得了一串珍珠项链么?再加上他手上的镯子,我这里再给他一套珍珠头面,也差不多了。”

晴雯一听,立即就跟鹦哥两个带着人去找料子。贾母这里亲自看着鸳鸯将自己的体己打开。这套珍珠首饰原来是贾敏给贾元春的及笄礼,可是东西送到的时候,贾元春已经被送到宫里去了,这套首饰就留在了贾母的手里。如今,贾元春克扣了月钱,害得贾玖不得不挪用了自己的衣裳首饰份例,贾母便将这个拿出来补偿贾玖。

原本,贾母是打算等贾元春进宫的时候,让他带走的。如今贾母改了主意了。

薛宝钗见贾母有事,便找了个机会告辞,到后面找贾宝玉和史湘云说话去了,鸳鸯这才找到机会对贾母道:“老太太,听说为了这月钱的事儿,不但二姑娘吃了亏,浣纱馆的两位姐儿也受了委屈呢。如今二姑娘得了老太太的东西,这两位却是什么都没有,婢子怕二姑娘难做。”

“他们敢!”贾母怒道。被贾元春扫了面子,碍着这丫头是自己养的,贾母不好说多了,弄得好像是自己没有把他教好一样。但是,作为贾家的太夫人,贾母还不致于连两个养女的心情都要考虑。

鸳鸯道:“老太太,当日二姑娘知道这九月的月钱一直没有发的时候,就有不少人撺掇着二姑娘去跟大姑娘闹的,也就是大姐儿将事情压下来,又主动提出用衣裳首饰份例支应过去,这才没闹出大事儿来。老太太,依婢子看,老爷对浣纱馆的这两位姑娘未尝没有打算。就是不能参加选秀,嫁到别人家里去做个正经的少奶奶,也是给二爷的一个臂膀。老太太。我们府里家大业大,哪里会稀罕这点子东西?不过是图着未来,您说不是么?”

贾母叹息一声。拍了拍鸳鸯的手,道:“可不是这话?大丫头若是有你这番见识,我也不用这么愁了。罢罢罢,既然如此,你找两套头面首饰出来,给那两个孩子送去。另外,看看库里还有什么合适的衣料子。也给他们送六匹去。这事儿就这么完了。大丫头,他若是跟他娘一个样儿。那我也没这个心思照拂他,还不如在二丫头身上多花些心思呢。”

贾母的话里面虽然没有说王夫人到底有多不好,可是这话其实已经说得相当的重了。

王夫人到底是贾母为贾政精挑细选、明媒正娶的妻子,他好不好直接就代表这贾母的眼光的好与差。可事实却是。王夫人也不过是个绣花枕头,面子上好看,里头还真的不能说。

贾母不至于在丫头婆子们面前说儿媳妇的不好,尤其是这个儿媳妇已经被禁足的当下,可是他对贾元春的失望却是实打实的,就在贾母考虑应该让贾元春如何收场、是否要将这个孙女儿送到庄子上去的时候,王家终于送来了消息,让贾元春跟贾玖一起去端荣长公主府。

这一次跟上次一样,皇帝也会去端荣长公主府上。等皇帝回宫的时候,贾元春就成了端荣长公主送给皇帝的女人了。

贾玖回到家的时候,就看见这样一副忙乱的景象。自己的屋子里,晴雯带着人加班加点地给自己做衣裳做荷包做香囊,就是出来迎接自己,这两只眼睛也是红红的;而在贾母的院子里,贾母正在指挥着下面的丫头婆子们为贾元春准备行装。

贾玖非常惊讶,给贾母行过礼之后。他就带着三分好奇三分疑窦道:“老太太,请问家里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么?为何连老太太这个也不负往日的清闲?”

贾母道:“二丫头。你来得正好。等后日,你去端荣长公主府上的时候,把你大姐姐也带上。”

贾玖莫名其妙。

这些日子以来,虽然嘴巴里面一句都没有说,就是脸上也没有露出痕迹,可贾玖对贾元春已经腻歪之至,他根本就不愿意跟贾元春有什么瓜葛。让他带着贾元春一起去端荣长公主府上,那不是把自己跟这个脑子不清楚的堂姐绑在一起么?

贾玖可没有这么蠢。

贾玖将嘴角弯到恰到好处,露出一个疑惑又好奇的神情,道:“老太太,这是怎么一回事情?好端端的,孙女儿为何要去端荣长公主府上,又为何要带着大姐姐?老太太,您就告诉孙女儿一声,到底是什么缘故可好?”

贾母叹息一声,叫人拿出了端荣长公主府送来的簪花贴,又将王子腾的交代跟贾玖说了,贾玖当即就在心里嘀咕上了。

他去的每一场簪花会都是张家负责把关的,这端荣长公主府突然冷不丁地送了这个来,还特地送到了贾母的跟前,根本就是算准了贾母一定会让自己去,而且容不得自己拒绝。这样一来,可以肯定这场簪花会的背后一定会有算计。而且这张簪花贴上只有自己的名字,并没有贾元春的名字,王子腾让自己带上贾元春,这里头只怕又是一番文章。

心思电转间,贾玖的心中已经转过了好几个念头。只见他微微皱着眉头,道:“老太太,这位端荣长公主孙女儿却是一点都不熟呢,在大外祖家也不曾听说过他。他是谁?夫婿是哪个?做着什么官职?”

贾母感慨地道:“这位端荣长公主乃是太上皇的亲女……”

说着,贾母就跟贾玖说起了这段往事。

对于端荣长公主的事儿,贾母是感慨的,可是听在贾玖的耳朵里,这个端荣长公主还是不是一颗红心向红日都不知道呢。

大齐嫁了那么多的公主过去,难道这里面一个有本事的人都没有么?怎么那些人都死了,倒是这个端荣长公主好好的活下来了,还生了儿子?他是属于大齐的间谍么?还是忠奸难辨的双面间谍?抑或是已经背叛了,拿着大齐的东西跟狄人做的交易?

这些,贾玖不能不考量。

既然端荣长公主忠奸难辨。那么,能够让端荣长公主出面的王子腾的立场就更加难说了。

这样想着,贾玖的脸上却作出一副全神贯注被贾母的故事给吸引住的模样。等贾母说完了,贾玖才道:“老太太,既然太上皇和当今都这么看重这位长公主殿下,那么我们冷不丁地把大姐姐带到公主殿下面前是不是不大好?毕竟这张帖子上只写了孙女儿的名字,要不,我们派人去问问王大人,看看王大人到底是什么章程?”

贾母道:“放心。我已经去了帖子,说到时候去的会是两个人。公主府已经依允了。”

贾玖道:“可是老太太,公主殿下请来的闺秀突然成了宫里的人,而且还是在这簪花会上,这京师的官宦人家不会多想么?若是牵连的参加簪花会的姑娘们的名声。只怕没有人会高兴,就是公主殿下也会在姐妹里丢了面子。老太太,这事儿我们多问一句又有什么的?”

贾母听了,知道拗不过贾玖,只得派人去问王子腾。谁想到,王子腾居然派人过来跟贾母说,贾元春混在贾玖身边的丫头婆子行列中,等到了地方,就有人带贾元春去端荣长公主献给宫里的美人的队伍那边。根本就不是让贾元春去参加簪花会。

贾母傻了,忍不住又追问了一遍:“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那传话的媳妇吓得瑟瑟发抖,道:“回老太太。王大人说,让大姑娘办成二姑娘的丫头,跟着二姑娘一起去公主府,等到了地方,会有人带着大姑娘去公主殿下为宫里准备的美人的院子。”

贾母怒道:“王子腾,欺人太甚!”

贾玖连忙轻拍贾母的背一面安抚贾母。一面道:“老太太,如今最重要的是让大姐姐顺利进宫。别的我们都顾不上。既然王大人说得如此明白,我们也只能听从。”

贾母道:“罢了,这都是命!传话下去,大丫头的行头都不用准备了,让他尽量收拾得简单些,不要露出了破绽。”

贾玖道:“老太太,既然大姐姐要以公主殿下进献的美人这样的身份进宫,那么两件好衣裳还是要的,精细不出格的首饰也该有两件。孙女儿觉得,我们至少也该为大姐姐准备些打点的银钱才是。宫里使唤的东西都是有数儿的,若是要想过得松快些,这银子更少不了。”

贾母叹息一声,道:“也是,还是你想得周到。只是你是做不得主的,我这里的银钱也花销得差不多了。这年例也没到时候,你有什么主意没有?”

贾玖掩着嘴笑道:“老太太,横竖还有几天的时间,这银子总是有办法了。孙女儿担心的只有一件事情,之前老太太已经给公主府去了帖子,说明当日我们家会去两位姑娘。孙女儿想着,是不是该给大外祖家的表哥表嫂们去个信。若是表侄女儿能够陪我走这一遭就好了。”

贾母摇摇头,道:“哪里这么容易?再者,他们家说不定也有帖子,说不得还想着带上你了。我倒是有个主意,你大姐姐是王子腾的亲外甥女儿,宝丫头也是王子腾的外甥女儿。如果你大姐姐装成你的丫头,日后事情闹出来的,只怕对你也不好。不如就让他跟抱琴两个装成宝丫头的人。去公主府赴会的未必没有精细的人,若是有人发现你大姐姐不见了,也不会牵连到你的头上来。你先回去,这事儿我来办。”

贾玖听了,便与贾母告辞,乖乖地走了。这里贾玖还没有从前面爬上车,那里贾母就把薛宝钗给叫了过来。

贾母很清楚,薛家如今是这个小丫头拿宗,薛姨妈和薛蟠两个不过是担着一个名头罢了。直接找上这丫头,贾母很确定自己能够从薛家挖出一大笔钱来,还能够让这个丫头开开心心地拿钱。可要是让薛姨妈跟女儿说,只怕会坏事儿。

而薛宝钗听了贾母的话之后,果然很高兴。他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根本就没有这个资格参加这种级别的簪花会,不敢贾母是抱着怎样的目的跟自己说这番话的,只要自己能去,他就不介意多花一点钱。

横竖他们薛家如今就只剩下钱了。

听说贾母跟他抱怨王子腾没有把话说清楚,连累得贾元春的东西都不齐备的时候,薛宝钗马上就道:“老太太,府上是什么样的人家,我都看在眼里。别的不说,就说之前给二妹妹裁衣裳的料子,外头就是有钱都买不到呢。再看到府上为大姐姐准备的衣料子,更是光彩夺目。莫要说诰命夫人,就是宫里的娘娘穿这样的衣裳也不出格了。只是大姐姐到底是新进宫,在这些衣裳上出的错儿,那就不值当了。老太太若是信得过我,不如就让我为大姐姐准备如何?”

贾母道:“好孩子,真是难为你了。”

薛宝钗笑道:“老太太放心,大姐姐也是我的表姐呢。”(未完待续)

26路上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薛宝钗也是一个会办事儿的人,他知道自己能够参加端荣长公主府的簪花会完全是以贾元春为交换条件的,所以他也不吝啬。

薛宝钗很大方地采买了两身成衣,都是那种花哨又不贵重的却又适合作为商品和礼物的女人穿戴的衣裳,又额外准备了好些荷包香袋和中空的首饰比如中空的镯子、中空的簪子等等,还有两件肚兜,肚兜里面的夹层也藏着银票。

薛宝钗将东西给贾元春送去之前,特地拿去给贾母过目。贾母看见薛宝钗准备的衣物首饰,尤其是已经被装好的那些银票,心中非常满意,又拿出一袋金瓜子金豆子金镙子,足足两斤重,让贾元春带上,这才罢了。

不说那些行头,就说薛宝钗给贾元春准备的银票,就不下五万两银子。现在大观园连影子都没有看到,不说贾家,就是薛家的家底也十分丰厚。

薛宝钗是个精明的商人,对于商人来说,在自己身上花钱是不可取的,因为花在自己身上的一百两银子如果用来投资,很容易就变成一千两、一万两甚至是更多,所花费的也无非是时间和精力而已。但是要薛宝钗在贾元春身上进行投资并不困难,贾元春的去向和未来已经确定,用五万两买一个马上就能够到手的接触贵人的机会和获得即将平步青云的贾元春的好感的机会。在薛宝钗看来,这是相当值得的。

对于别的官宦人家,嫁一个女儿也不过两三万之数。而贾敏当初出嫁的时候贾母可是送上了至少价值十万的陪嫁。五万两,在贾家不过是给家里的姑娘们并丫头婆子们多打两套首饰的开销罢了。至于商人之家,别看他们社会地位不如人,可是该花钱的时候,他们是最大方的。

这么一大笔银钱花下去,薛宝钗终于换到了跟贾玖一起坐翠幄华盖车的资格。当盛装打扮的薛宝钗看见马车里面坐着的身着粉红立领中衣、外罩着海蓝领月白底子宝蓝竹叶印花缎面对襟褙子、下撒着白色百褶裙、披着浅米黄暗花缎面豹纹镶边翻毛斗篷的贾玖的时候,脸上不觉红了一红。强笑道:“二妹妹怎么还是穿了这身来?为何不穿老太太为妹妹准备的那身衣裳?”

贾玖的目光落到薛宝钗身后的一身丫头装扮的贾元春身上,很快就收了回来。却又在薛宝钗身上来来回回地转了一个回合,道:“昨儿个我才想起来,那匹银色的料子是从老库里面拿出来的,据说是老祖宗和祖父在世的时候用过剩下的料子。老祖宗是什么身份。祖父又是什么身份?我怕那料子是只有国公或者是极品大臣的正经家眷才能够用,若是今日的簪花会上有贵人穿了这样的衣裳,那我就还是不宜穿出来。冲撞了贵人就不值当了。”

薛宝钗一愣,道:“这个也要忌讳?”

贾玖道:“也不是忌讳,只是京里的簪花会就是这样,最怕撞衫。若是有贵人先穿了那样的衣裳,地位略低的人最好不要穿相似或者一样的衣裳出来。很容易得罪人的。横竖我也带了三四套备选的衣裳,就是一套不成,总是还有别的可以换。倒是宝姐姐。你这身衣裳还真好看,尤其是这斗篷,换了我就撑不起来。”

薛宝钗红了脸。他这身衣裳可是特别挑选的。内穿月白交领中衣。外罩着杏黄缎面牡丹折枝刺绣圆领褙子,下撒着桃红绣牡丹百褶裙,披着大红牡丹团花斗篷。因为害怕被人挑刺,薛宝钗特地没有戴凤钗,只用了一支圈圈绕圈圈的嵌白珍珠的金钗,外加两支小小的嵌单珠的小金簪。只是女孩子到底爱美,最后薛宝钗还是在平髻的另一侧簪上了两朵小小的石榴红的绢花。又特地为自己挑选了一对银杏叶的金坠子。

说实在的,他原来准备的不是这件斗篷,可是临出门的时候才想起来,二色金的衣裳不是他这个身份能够穿的,就是金色的斗篷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可以使用的,故而临时换了。这件斗篷是大朵大朵的印花牡丹,上好的缎面料子,经过十多年还是宛如崭新的一般,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撑得起来的。

至少贾玖就不敢在贵人面前穿什么牡丹花样,尤其是这样显眼的大朵牡丹。不过比起那件金色的斗篷,这件大红的已经算是好的了。金色的斗篷在自家穿穿也就算了,在这种有君王出场的场合,那就是妥妥的找死的节奏。

没错儿,大齐朝并不怎么崇尚金色,最尊崇的颜色是黑色与白色,这两种颜色属于天与地的颜色,再下来是紫色,然后才是红色,之后便是绿色。但是前朝留给人们的印象就是这样根深蒂固,因为在前朝和前朝之前的那个草原部族入主中原的年代,金色是独属于皇家的颜色,甚至与用黄金家族代指皇家。

正因为如此,即便大齐律法里面没有明文规定,但是京师中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避让。金陵那边是不用这么讲究,但是这里不是金陵,而是京师。

贾玖屋里的嬷嬷日前已经齐了,为了给自己壮胆,贾玖只带了两个丫头晴雯和小红,却将自己的四个教养嬷嬷都带上了,就连赵栋家的也顶着贾玖的奶嬷嬷的名头跟贾玖一起过去。倒是薛宝钗,他只带了莺儿还被贾元春和抱琴占去了两个丫头的名头,至于奶嬷嬷、教养嬷嬷什么的,一个都没有。

贾玖看了看薛宝钗,道:“宝姐姐,虽然日子还早,可今年冷得早,现在不觉得,等到了下半晌风大骨凉,宝姐姐,你这身可不够暖和呢。”

薛宝钗笑道:“我还带了蜜合色的短袄,若是起风了就添上。”

贾玖道:“蜜合色?这也不是大多数女孩子能够撑得起来的呢。宝姐姐模样好,穿什么衣裳都好看。哪里是人挑衣裳,竟是衣裳挑人了。什么时候,我也能跟宝姐姐一样随便穿衣裳就好了。”

薛宝钗笑道:“妹妹还小呢。等妹妹再大些,自然就不用挑衣裳,等着让衣裳来挑了。”

薛宝钗这话未免有些讨好的嫌疑,但是贾玖也不过是没话找话罢了。

说起来他们两个人说是在一个屋檐底下住着,可是两个人几乎没有什么时间单独相处。

贾玖忙,光准备祭祀就要花费掉他绝大多数的时间,即便贾玖可以用【高级修炼场】进行休息,可是他不可能将某些东西带进【高级修炼场】去,只能在外面准备。尤其是祭祖这样的大事,就是没有人能够进这个专门为祭祖准备的小厨房和食材间,就是连烧火也是由贾倩和贾清姐妹两个轮流负责,别的丫头婆子也只能在外面等着。

所以,为祭祖做准备也让贾玖有了更多独处的时间也让他有了更多的修炼的机会,而祭祖剩下的福菜也为贾玖省下了不少点数。但是在薛宝钗的眼里,逢年过节都是贾玖最忙的时候,别说是准备祭祖用的菜肴,就是事后收拾那些器皿和福菜就足够折腾上几天了,更不要说什么酒水、酱料、卤糟之类的东西,更要花费功夫。

看贾倩和贾清两个只负责烧火就累成那个样子,薛宝钗就可以想象贾玖会有多辛苦。所以很多时候,薛宝钗尽量不去打扰贾玖,就是有事儿,薛宝钗也直接跟贾玖屋里的几个丫头们说了,而不是非要跟贾玖当面说不可。

比起贾玖,薛宝钗反而跟浣纱馆的两个更熟悉一点。

就在这说话间,马车微微一晃,却是上路了。贾玖闭着眼睛不说话,就连他的两个丫头也规规矩矩地坐着,倒是让薛宝钗有些不自在。

精明老练的商人能够从街面上看出很多问题。薛宝钗是个商人,对高墙外面的世界却是那么的陌生。出于对财富的向往,薛宝钗很想掀开车窗看一看,可作为一位大家闺秀,他却不能这么做。

如果换了其他人跟他同车,薛宝钗能很轻易地怂恿对方掀开车窗,然后两个人一起欣赏外面的景色,毕竟十岁以下的小女孩还不到讲究这些的地步。可是面对贾玖,薛宝钗不敢,或者说,他不能这么做,即便他这么做了,对方是否会如他所愿是另一回事情,可要是让贾玖觉得自己让他背了黑锅,这样的失误薛宝钗绝对负担不起。

再度将目光移到贾玖的身上,只见贾玖闭着眼睛,沉默地坐着,手中抓着海蓝色的帕子,因为太过用力,原本手背上居然浮现了青筋。

看见贾玖手背上的青筋,薛宝钗吓了一跳。他跟贾玖都属于圆润型的女孩,不同的是,贾玖仅仅是圆润,而他则是胖。但是无论是圆润也好,还是胖也好,小孩子的手背上本不应该有青筋的,小小年纪手上会长出青筋,那是贫苦人家的孩子才会有的表现。

难道准备祭祀真的这么辛苦?(未完待续)

27赌斗

马车在摇摇晃晃地往前走着,车子外面,贾元春和抱琴夹杂在一堆的丫头婆子中间跟着马车慢慢地往前走,马车里面贾玖与薛宝钗都沉默地坐着,满腹心事。

今日端荣长公主显然邀请了不少人,出了宁荣街,穿过两条马路,这路上的车轿就多了起来,如果张家的人在这里的话,一定能够看出来,来端荣长公主府上的女眷是不少,但是大多数都是宗室女眷,而文武大臣家的女眷并不是很多。

等到了地方,贾玖跟薛宝钗几乎同一时间发现,自家马车边上多了陌生人,而且也不是公主府的属官。

贾玖眯着眼,低声道:“怎么回事?外人?”

赵栋家的连忙弯下腰,用两位姑娘都听得见的声音道:“是王家的人,来人老奴认得,腰牌也确认过了。”

贾玖道:“大姐姐可准备妥当了?”

赵栋家的道:“大姑娘里面穿的就是舞衣,等到了地方将外衣去了,加上首饰,不懂行的人远远望去,绝对发现不了。”

贾玖微微点头,道:“知道了。出两个人帮宝姐姐一把。莺儿年纪小,一个人忙不过来。”

赵栋家的立即就应了。

四位教养嬷嬷,两个立即站在了贾玖的身后,另外两位则带着丫头婆子们去安置行礼。小红自然是要跟着贾玖的,倒是晴雯则带着人跟着教养嬷嬷们去为姑娘们准备的更衣室。

此时此刻薛宝钗才知道人手的重要性。只是这会儿他也只能谢过贾玖了。

他身边就一个莺儿,可不能把这个小丫头丢在更衣室。一个大家闺秀身边没有带着丫头未免太奇怪了,就是簪花会上需要独处的姑娘们。他们也有丫头婆子远远地缀着。如果薛宝钗要带着莺儿,那么他的衣裳就只能交给贾玖的人照料。

虽然心中也有些不确定,可是薛宝钗的脸上还是相当镇静地对贾玖道:“二妹妹,我们走吧。”

贾玖点了点头,又深深地看了贾元春一眼,终于跟薛宝钗并肩走了。

这个糟心的大姐姐,也许未来再也不能面对面了吧?也不知道他会为贾家、为贾家两脉带来何种的未来。是万丈深渊还是无数的挑战和机遇。此时此刻谁都不知道。但是贾玖相信,得了薛家的好处。转头就把薛宝钗跟贾宝玉放在一起公然地毁掉薛宝钗的名声,贾元春的脑子跟他的手段一样粗糙而且不知所谓。这样的贾元春能够为贾家带来好的变化,可能性无限趋于零。

不过,贾元春的笨也方便了贾玖保住自己家。如果贾元春有薛宝钗的两下子。那贾玖要做到保护好自己的家族,还不知道要废多少功夫呢。

此时此刻,贾玖唯一确信的是,这个大姐姐如果不能变得聪明一点,他能走多远都是一个未知数。

带着薛宝钗在公主府长史的指点下登记了名字、领了花簪,又互相帮忙插戴上,两人便往花园走去,经过大大的牌坊,绕过巨大的假山。只见面前是一座巨大的湖泊,湖水粼粼,在这荷枯菱败的冬日里几可见底。清澈透明的湖水的英超下。整个公主府后花园越发显得天高水阔。

放眼望去,在湖边嬉闹的女孩子大多是不认识的,而且有相当一部分女孩穿着胡服,有的还互相展示着自己的弯刀和璎珞上的宝石。如果不是还有过半的女孩穿着汉服,如果不是边上还有许多宫装的侍女内侍,贾玖还以为这里是胡人的聚集地。

看到这样的景象。贾玖不免有些紧张,再一转头。就看见巨大的玉兰树下站着一个撑着伞的金红色人影,白色的玉兰花背景下,大红绣金的人越发显得凌厉。大概是气场过于强大,这个人倒是占据了这一片玉兰树,边上也没有一个人胆敢跟他抢地盘。

贾玖一见,大喜,快步上前招呼道:“梁家姐姐!”

那人缓缓地转过身来,不是梁丽华又是哪个?

薛宝钗正在揣度着这个女子是不是梁丞相家的小姐,却见对方的眼神扫过来,激得薛宝钗打了个冷战。薛宝钗忍不住抱住了自己的胳膊。如果不是莺儿扶着他,薛宝钗早就跌倒了。

那是什么?发生什么事儿了么?这个人是谁?

薛宝钗的脑海里面一片混乱,整个人都反应不能。而另外一边贾玖早就已经提着裙子跑到对方的身边去了。

“湘波如泪色漻漻,重峦叠嶂楚天遥,玉树临风愁自断,总角小儿语相邀。丫头,你打乱我的思绪了。”

贾玖才不管呢,他扑过去一把抓住对方的衣袖,道:“我才要说姐姐方才还拿我取笑呢。姐姐家里就来了姐姐一个么?”

梁丽华叹息一声,将目光停留在扯着他的衣袖的贾玖的手上,贾玖不好意思地收回了自己手,直起身子站好。只听梁丽华叹息一声,道:“父亲伴驾,母亲不欲凑这虚热闹,兄嫂与侄女儿们都有事,故而只有我一个人来。”

贾玖故作夸张地道:“梁姐姐,你没有看到,方才我在领花簪的时候,看见那名册上多是不认得的,我这心里就不七上八下的,等看到姐姐的时候,我才松了一口气。好姐姐,今日就拜托了!”

梁丽华看着这个仰着脸对自己露出讨好的笑容的小丫头,心中不觉叹气。这个丫头,大概是从道门知道了不少跟自己有关的事。如果自己真的不理会他,只怕日后回去了救不好交代,可是就这样被一个小丫头给挟制住了,他可不甘心。

正在梁丽华要开口的时候,只见入口处又来一个女孩子。也站在贾玖方才的位置张望了一会儿,当他看见玉兰树下的金红色身影的时候还明显地愣了一愣,等看清了是梁丽华和贾玖。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鲁静芝上来与梁丽华贾玖见礼,口中还道:“我只道今日被坑的人只有我一个,却原来还有你们相陪,真是太好了。”

梁丽华只是微微颔首,算是与对方见过礼了,明明很失礼的行为,偏生在他做来非常好看。也气势十足,也让人觉得他本该如此。倒是贾玖。规规矩矩地回了礼之后才道:“鲁家姐姐,你为什么这样说呢?”

鲁静芝摇摇头,示意薛宝钗道:“这人是谁?”

贾玖连忙道歉:“看我,忘了为你们介绍了。这位便是王子腾的外甥女儿。我之前有写信给张家。想问问看能否两家一起行动,谁想到运气不大好,大外祖母的身子不大痛快,连京里的几位表舅与表哥都告假回家侍疾了,表嫂跟侄女儿们更是来不了。这簪花贴是直接送到我们老太太跟前的,我也只能请薛家姐姐陪我一起过来了。”

言下之意,如果不是端荣长公主做事不地道,他早就去张家表示关心了,根本就不会来参加这个莫名其妙的簪花会。

又将梁丽华和鲁静芝介绍给薛宝钗:“宝姐姐。这位一身金红的便是梁丞相的幼女,边上的这位便是现任京营节度使鲁将军的爱女。”

听说是王子腾的外甥女儿,鲁静芝也不觉瞪大了眼睛。道:“宝姐姐?不是你家那位堂姐?”

贾玖摇摇头,道:“不是,是另外一个。”

鲁静芝点点头,道:“薛姑娘好。”

他是知道薛宝钗的身份的。王子腾的两个妹妹,一个嫁入了国公府邸,一个嫁到了商人之家。这在军中并不是什么秘密。哪怕只是武将之女,哪怕鲁静芝没有接受过什么闺秀教养。他也是官家小姐,而薛宝钗,就是再出色再有教养、行为再漂亮,他也只是商人的女儿。用颔首示意跟薛宝钗打招呼,对于鲁静芝来说已经足够了。

薛宝钗听说一个是宰相的女儿,一个是王子腾的继任者的女儿,这心里便多了几分热切。他也知道太过热切的话会让人反感,所以尽量优美又端庄地向对方行礼问好。

他的模样生得好,即便年岁还小些,可是从这脸上已经能够见到他长大之后的风流气象。可惜,有的时候,光模样漂亮、气质好却没有身份撑着,只会自找麻烦。薛宝钗的美丽与优雅只会让他自己难堪。

也是,跟薛宝钗跟林黛玉这样的人,天生就是世人的焦点,不像贾玖跟贾倩,只要他们愿意,他们可以让边上的人根本就发现不了他们。这可是他们的天赋技能。

礼毕,不等薛宝钗开口,贾玖就带着三分急切道:“打我知道老太太接到了这张帖子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可是有些事情我也说不准。方才鲁姐姐说自己被坑了,可是有什么特别的缘故?”

鲁静芝道:“我们武将之家最好不要跟外藩唧唧歪歪的,很容易惹来是非。这位端荣长公主说是我们大齐朝的公主,可大家都知道他是草原上第一大部落的首领的妃子,还为对方生了儿子!看他府上的簪花会就知道,别人家里大多是以琴棋书画和经史子集的辩论探讨为主,就是偶尔有骑马、射箭、投壶之类的,也不过是点缀,也只有他这里的簪花会是相反的。听说往年在他府里的宴会上闹出人命还是小事!这里出入的又有好些蛮子。不管怎么说,我父亲也领着京营,若是让人看到我跟那些胡人女子走得太近,我爹就有麻烦了。梁姐姐,你呢?”

梁丽华慢吞吞地吐出七个字:“家父乃大齐宰相。”

贾玖道:“难道梁丞相对这位公主殿下也有意见?”

贾玖想梁丽华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的,却见梁丽华已经转身离去了,不觉失笑。自己怎么会问这么无聊的问题。这是当然的啊。如果连这个都不知道了,梁鉴如何做得这大齐朝的宰相?

鲁静芝拉着贾玖跟着梁丽华往前面走去,道:“说起来。我今天出门的时候,父亲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说是。不要让人拿走簪子。可是簪花会上的簪子一直留在手里,可是很丢人的。父亲怎么莫名其妙地说这个?就是朝堂上有什么事儿,又关我什么事儿?”

贾玖一愣,立刻道:“这话的确让人糊涂。不过鲁将军既然会这么说,必然有什么缘故。可是,如果有人问姐姐要簪子可怎么办?姐姐也不好不给啊?”

鲁静芝道:“不如我跟妹妹打一场,然后把簪子输给妹妹如何?”

贾玖一愣。梁丽华却突然收起了伞,而那伞尖又“唰”地一声指向了贾玖。

梁丽华道:“他是我的。”

突如其来的变化把薛宝钗给吓了一跳。梁丽华和鲁静芝虽然没有明说。可是那言语中已经暗示了事情的原因,八成跟两国纷争有关。结合那位公主殿下的生平和他的儿子的年岁,很可能是那位公主殿下想为自己的儿子选一个妻子。作为大齐重臣家的小姐,;梁丽华也好鲁静芝也好。他们的婚事直接跟自己的家族息息相关。如果是君王赐婚还好,他们还能够得到一个好名声,可要是在这种簪花会上先传出什么丑闻,只怕会让人觉得他们身在曹营心在汉跟夷狄藕断丝连。那只会给他们的家族带来灭顶之灾。

就薛宝钗自己而言,能够被长公主看中是一桩很体面的事情,但是薛宝钗自己也很清楚,以自己的身份,就是被选中了,最多也只是一个侍妾的身份而已。薛宝钗绝对不甘心做一个小小的侍妾。也许成为夷狄王子的妃子能够为家族带来一条新的商道。可是自己家里也没有人,就是自己被选中了,也不过是白白便宜了外人。而且现在薛宝钗还年轻。又不是没有其他选择。在还有后备选项的情况下,薛宝钗也不愿意自找麻烦。

虽然说他的身份不够,可是打仗哪里会不缺钱的?如果薛家被人盯上了,奉上了大笔的银钱自己却只能屈居一介小小的侍妾,那才叫冤枉呢!

薛宝钗在权衡再三之后开口道:“也许有点冒昧,我也觉得鲁将军的话中有话。既然梁姑娘想跟二妹妹较量。那么我们何妨用这簪子做赌注?如此一来,就是别人问了。我们也有话可说。”

贾玖一愣,只见梁丽华也正好往了过来。那双狭长的凤眼里面承载的是满满的战意。

“梁,梁姐姐,端荣长公主这里既然是以武取胜,应该是有校场的,我们去校场看看。梁姐姐想比什么?”

梁丽华微微一笑,道:“不用。我们在这里比。”

“这里?”

梁丽华用伞指着眼前的这片湖泊靠近这边的湖面上原来有一方荷塘并一弯菱洲,如今已经荷枯菱败,却又还没有收拾干净,越发显得寥落。在荷塘与菱洲上较量本来就很考量各人的功底,如今这荷枯菱败的,若是一个不小心,或者反应慢一点,那根本就是妥妥的便落汤鸡的节奏吧?

鲁静芝道:“梁家姐姐,这个是不是太难了一点?”

梁丽华道:“你学的是外家功夫,自然做不到。不过,我没有问题,这丫头也没有问题。丫头,拔剑罢。我已经听到剑声了。”

贾玖很想吐槽:我擦,我不过是把名剑从拿出来藏在褙子底下你就听到了!这是什么耳朵!你又不是风爷四爷的,还听剑声呢。

可是话出了口,却是:“剑,我自然是随身带着的,姐姐的剑呢?”

回答他的,却是一声轻笑,红伞飞旋,等眼前的红雾散去,梁丽华已经站在了一片枯黄的荷叶上,他的手里,大红的描金伞还在旋转,终于,当流光停下的那一刻,伞已经不见了踪影,而停留在梁丽华手里的,却是一把赤金红玉剑。也不清楚这把剑到底是什么材质的,可是那剑柄、剑身上张扬跋扈的金色,无端地为这把剑添了一份萧杀。

这是一把杀人的剑,剑上的杀意却是隔得老远都能够感受得到。

薛宝钗这才明白他在畏惧着什么,这是对死亡的恐惧。梁丽华身上是凝练的杀意,只不过一直凝而不发,更不是什么花架子。

这湖泊周围有许多女孩子在嬉戏呢,冷不丁的,有人居然不借外力就站住了枯败的荷叶上,手里还拿着一把看着就份量不轻的剑,不少女孩子就尖叫起来。

贾玖略略夸张地叹了一口气,道:“我看我跟簪花会八字不合,为什么我每次参加簪花会都要跟人打架?”

回答他的是一道剑气,激起一道水柱,直向贾玖而来。如果不是贾玖反应快,拍出一道掌风,只怕他此刻就已经在唱《湿身的诱惑》了。

“来了,来了。”

一提气,一轻身。贾玖已经璇身飞上了另外一片荷叶,而伴随着他飞上半空的,便是已经出鞘的名剑金锋。

周围的女孩子纷纷往这边跑来,第一个跑到这边的女孩子一把抓住了薛宝钗,气喘吁吁地道:“发、发生什么事情了?”

薛宝钗指指荷塘上,道:“贾家妹妹看上了梁家姐姐的簪子,他们赌斗呢。”

鲁静芝秒懂,立刻接口道:“喂,薛家丫头,你要不要跟我赌一把,我赌贾家妹妹会赢!”鲁静芝曾经败在贾玖的手下,当然不愿意看到贾玖败在别人的手里。只要贾玖一直赢下去,他就不算丢脸。

薛宝钗状似无奈地道:“那我也只能往梁家姐姐身上下注了?方才梁家姐姐上荷叶的时候,荷叶始终都不曾晃动。倒是贾家妹妹上荷叶的时候,不但荷叶晃动了,就连湖面上也不平静,连带着周围的几片荷叶一起晃动。我看是梁家姐姐的赢面比较大。”

鲁静芝道:“哦?如果贾家姐姐赢了,我就要你的簪子。”

薛宝钗道:“那岂不是说,如果梁家姐姐赢了,我就能够取走你的簪子?”

鲁静芝道:“有什么不可以的?就这样定了。”

边上的女孩子们也觉得有趣,纷纷也跟着下注。当然,大多数女孩子并不懂什么上乘武学,只知道薛宝钗说得很有道理,都拔下了头上的簪子压到了梁丽华的身上。

鲁静芝见此,便冲着梁丽华大喊:“梁家姐姐,你的赔率不高,干脆认输好了。我们还能大赚一笔呢!”惹得边上的那些女孩子纷纷笑骂他是财迷,居然为了几支簪子公然作弊。也有几个胡服女子偷偷地收回了自己手上的簪子。

荷塘中央,贾玖问梁丽华:“梁家姐姐,你要投降么?”

回答他的,却是一道剑气,伴随着剑气到来的,却是一道凌厉的剑光。

贾玖连忙闪避,却忘记了自己的脚下是柔软的荷叶,荷叶下便是水,而不是坚硬的地面。当脚下一脚踏空,贾玖立即反应过来,名剑金锋轻弹,在荷叶上借得三分力,瞬间后移,直到菱洲方才停下。

就这么一下,贾玖的裙摆已经湿透,就连脚上也隐隐感觉到了湿意。不用低头,贾玖就知道自己的动作太大,让鞋面沾水了。

方才还有人以为这两个人在作秀,可是看到贾玖真的在水面上行动自如,周围的姑娘们尖叫起来。荷塘与菱洲看着是紧挨着的,实际上两者之间至少隔着四尺宽的水面。冬天的水可是很冷很干净的,每一个人都可以看到水下其实什么都没有。湖面上的波纹也非常自然,让人一目了然。

这一下,姑娘们都激动起来,纷纷呼朋唤友,前来观赏,就连在别处的男宾们也被惊动了。

其中有个女孩子偷偷地跟边上的手帕交道:“哇哦,这两个还真是骚包。一个是全身都是金红色的,衣裳是金红色的,连剑都是金红色的;另外一个衣裳倒是还可以,可是这剑,这应该是按照他的身形特别打造的剑吧?不是说三尺青锋么?而且还金灿灿的,挂了一堆的金流苏。如果他们不是在这水面上打,我还真以为他们是在演戏。”

边上的女孩赶紧拉拉他:“你小声些。他们听得见。”(未完待续)

28战

梁丽华和贾玖,一个占据着荷塘,一个占据着菱洲,对恃着,对岸上的女孩子们的反应置若罔闻。

好吧,对于霹雳世界的武功,贾玖根本就没有一个完整的概念。霹雳世界里面的轻功就跟那个人人都会的化光一样,永远都是不可思议之事。之前跟王子腾和鲁静芝比拳,那是因为贾玖相信,霹雳世界里面的武功欺负欺负普通人绝对没有问题。但是对付这个梁丽华,绝对不行。

对方绝对不是常世中人。贾玖就是这么认为的。

贾玖持剑望着对方,只见对方就那样站着,脸上的神色一如往常。不,也许应该说,对方根本就没有把这个世界放在眼里,就好像,好像他的世界里面只有自己和自己手里的剑一样。

贾玖微微皱起眉头。

很奇怪的感觉,但是在那一个瞬间,贾玖分明感觉到了对方的不在意,对外界的不在意,似乎他只要自己手里的剑就可以了。

这样的人最麻烦了。

贾玖很清楚,只有痴迷于某个领域的人才有可能在这个领域里面作出成绩。如果梁丽华带给自己的感觉真的没有错,那么对方在剑术上的造诣绝对能够秒杀自己。

心念一转,贾玖就扑了过去。

很简单,自己的功力比对方低,经验也不如对方,如果让对方先动手,自己肯定没有获胜的机会。所以为自己创造机会才是获胜的法门。虽然说后发制人、先发制于人,不过还有一句话则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自己可没有这个资本能对方先出手。

一记简简单单的劈,带着自上而下的冲击力。就是再平地上也够呛,更不要说是在这水上。

贾玖以为对方会招架的,却没有想到对方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旋身,就避开了这一招,贾玖还来不及收招,迎面就是一道剑风。避让已经来不及,贾玖只能强挪过手中的剑架住了对方的剑。却被手上传来的力道横扫出去。

梁丽华根本就不给贾玖喘息的机会,在贾玖还在空中的时候。就追了上去,回给贾玖的也是一记强劈。

周围的女孩子们都惊呼起来。虽然鲁静芝很希望贾玖能够赢,可是谁都知道,梁丽华今年十四岁。而贾玖只有八岁,无论是年纪还是功力抑或是经验,都相差太多了。

鲁静芝捏着拳头看着贾玖在湖边的太湖石上借力弹起,再度挥舞着剑冲了上去。可是迎接他的,却是一道剑气。贾玖猛地一沉,让自己的身子硬生生地往下面沉去,避让过这道剑气,却没有想到,自己的身后居然传来一片惊呼声。

在贾玖的身后。假山已经被剑气削去了一角,露出了崭新的、灰色的断面。假山前有个姑娘,刚刚还在呼朋唤友。炫耀自己占了个好位置呢,结果梁丽华的剑风扫过,他头上侧上方的岩石就那样被一刀两断,比人的脑袋还大的岩石就那样滑下来,吓得他高声尖叫。边上的女伴更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半天都回不了神。

被这惊呼声一吓,贾玖左脚上的鞋子却是彻底的完蛋了。值得庆幸的是。贾玖很少用什么金线银线珠玉宝石什么的装饰自己的鞋子,所以他的损失并不大。不幸的是,这样的天气脚上套着个水袋子,绝对会影响发挥的。

贾玖还在愣神,梁丽华的下一轮攻击已经到了。贾玖知道,他身后就是假山,如果再让梁丽华一剑把假山劈了,那站着假山上和假山附近饱受惊吓的女孩子们绝对会生气。他们惹不起梁丽华身后站着的宰相梁鉴,所以之后承受了他们的大部分的怒火的,不会是梁家和梁丽华,而是贾家和自己。

说时迟那时快,对着迎面而来的剑气,贾玖也一剑劈了过去。

名剑金锋不愧是名剑金锋,居然就那么简简单单地就把梁丽华的剑气给劈散了。

贾玖心中一喜,这手底下未免慢了一刻,梁丽华却已经随着他手中的剑冲了上来。

周围站着的大多数都是不懂武功的官家小姐,就是跟鲁静芝这样略懂一二的,也多是武将之家的姑娘,人数少不说,就是有学武也只是学了点皮毛,会的也不过是外家功夫的花架子。

在这些姑娘里面,鲁静芝算是好的了。虽然梁丽华跟贾玖表面上打得是旗鼓相当,不过鲁静芝一眼就看出了两个人都没有用尽实力,尤其是梁丽华,根本就是在指点贾玖。

薛宝钗倒是担心,他的拳头捏得紧紧的,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贾玖跟梁丽华之间的较量。此时此刻他对贾玖的担心却是真心实意的。

薛宝钗看得很明白,梁丽华对贾玖似乎有着非同一般的耐心,那样清冷的一个人,居然由着贾玖跟他撒娇,还不介意贾玖拿他当挡箭牌,对于宰相家的小姐梁丽华来说,本来就是一件跟他的身份违和的事情。

既然梁丽华不可能真的伤了贾玖,薛宝钗自认是担心贾玖的。他怕贾玖输得太惨最后丢了面子,也怕贾玖自己承受不了当众丢脸。

湖泊中央,贾玖和梁丽华的较量还在继续。就跟鲁静芝的猜测那样,梁丽华的确在指点贾玖,而贾玖在适应了这样的打法之后,也是越打越顺。剑击十二法,劈、刺、点;撩、崩、截、抹、穿、挑、提、绞、扫,几乎所有的初级剑技都是从这十二法里面变化而来的。

越是简单的剑技,在熟练之后能够发挥的威力就越大。这些日子以来,贾玖在【教学系统】的严格训练下也不是白过的。

突然,梁丽华一个横扫,架开了贾玖的剑,道:“如此下去只怕难分胜负。如何?动真章罢!”

贾玖迟疑了。

他会的只有《九阳天诀》和《兵甲武经》。尤其是《兵甲武经》显然不适合在这个时候用。那么用《九阳天诀》么?

这在贾玖的迟疑中,梁丽华悠悠地开口了:“道门的九阳天诀与我的逐风剑法齐名,看你的身手,你修炼的便是这九阳天诀罢?怎么,不用五阳燎原么?”

贾玖摇摇头,道:“我还没有练到第五阳。”

梁丽华一愣,道:“九阳天诀从第五招开始学是最快的。你才修炼几个月就有如此功力,难道不是从这第五阳开始学的么?”

贾玖道:“我从今年开始识字,如果直接练五阳,那我根本就看不懂啊。对于我来说,倒是初阳好理解些。”

梁丽华道:“那你练得如何了?”

贾玖迟疑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边上有人接口道:“用九阳天诀。”

贾玖一愣,转头看去,只见不知何时,这假山的另一边居然转出了几个人来,为首的那个人便是一身便服的当今皇帝,而跟在皇帝身侧的,正是国师。

方才开口提醒的就是国师。

贾玖冲着国师点点头,凝气一沉,却是一声轻敕,初阳燎空应声而出。

皇帝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在他看来,一只金轮绕着贾玖飞旋,跟天边的红日遥相呼应,这,这,这……

人间君王又被称为天子,而太阳正是君王的象征。如今贾玖居然能够幻化出太阳的影子,对于皇帝来说,自然是极其震撼的。

皇帝道:“国师,你不解释一下么?”

国师叹息一声,道:“这就是我道门绝学《九阳天诀》,修炼的条件极为苛刻,虽然进益极快,可是也极易走火入魔。不过这孩子的天资的确超群。据我所知,六十余年来,道门不知道有多少人参悟过这门绝学,可是大多数人到最后还是不得不废掉这门功夫,有的人勉强自己坚持下去,却落得惨淡收场。这个孩子能够在短短的两个多月里将九阳天诀第一式练到这样的地步,的确难得。”

皇帝一愣,道:“这门武学有这么难么?”

国师笑笑,道:“贫道也曾经参悟过这门武学,但是最后贫道不得不散去进三成的功力,这才免于走火入魔。就是贫道的师兄也一样。”

皇帝道:“国师说的是道魁?”

国师笑笑,道:“正是。”

皇帝还想再问,却见国师咦了一声,连忙道:“怎么了?”

国师指指梁丽华,道:“果然是逐风剑法。想不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在这等年纪将逐风剑法修炼到如此境地。”

“敢问国师,这逐风剑法是何方绝学?朕此前从来没有听说过那个门派有这样的不传之秘。”

国师摇摇头道:“逐风虽然是绝学,但是并不是什么不传之秘。据说儒门很随意地将他塞在藏里。儒门里面有一句很流行的话,就是有缘自然能够修习。只是逐风剑法是一门非常注重基础的剑法,要想修炼有成,极难。”

在国师的印象里面,能够将逐风剑法练到这个地步的,几乎都是儒门里面的老怪物了,何时跑出了这么个小怪物来?

这孩子便是儒门这一代的首席弟子么?(未完待续)

29胜负

梁丽华显然也没有想到贾玖居然会用初阳燎空,对于在道门几经沉浮从顶级绝学到入门弟子都可以观摩一二再到现在,连刚入门的弟子都舍不得被糟蹋了,世人都以为这部《九阳天诀》很可能会在不久之后束之高阁。

可是现在,谁来告诉他,眼下就有一个黄毛丫头练成了,还用得似模似样。

梁丽华不敢大意。

他很清楚九阳天诀真正威力。

梁丽华终于不再用那些粗浅的功夫消磨人了。只见他身形急转,越转越快,不一会儿,人已经化成了一团金红色的雾,而受到他的功力的吸引,梁丽华脚下的荷叶已经变了形状,湖水更是被这股巨力吸引,化成龙挂(即龙卷风)状冲上天空,将梁丽华团团地护在了中央。

这不是逐风剑,而是御风剑!

就在这龙挂刚刚成型的那一刻,贾玖带着炎阳剑气狠狠地撞了上去。原本就单薄的湖水屏障被炎阳剑气一击,刹时便蒸腾出一大片的水雾,模糊了众人的视线,而水雾之中,接连传来铿锵的刀剑声。时不时地从水雾中一掠而过的剑光让嘉善长公主既害怕又高兴。

害怕的是,他的意中人是道门银衣道子候补,又是那般出色的人品,若是被选中了成为这丫头的道侣,自己该怎么办?高兴的是,一旦结成了道侣,颜洌就不用再如今的境界徘徊。反而能够踏入更高的领域,有一个更好的未来。害怕的是,这个梁丽华是个厉害的。而九阳天诀又是一门很容易走火入魔的武功,若是这丫头好景不长,那自己的意中人岂不是空欢喜一场?高兴的是,也许自己还有机会。

作为皇家公主,嘉善长公主能够接触到许多一般人不知道的秘密,也因为他的得宠和皇帝对他信赖,他的消息也比端荣长公主来的灵通。

但是作为一个女人。尤其是长姐又是过来人,端荣长公主的经历比嘉善长公主要丰富多了。就是不知详细情形,端荣长公主也从嘉善长公主的脸上发现端倪。

“妹妹,对这孩子很在意呢,我以为妹妹如今只关心颜洌颜公子的事儿呢。”

嘉善长公主立刻道:“让姐姐见笑了。妹妹可比不得姐姐。在新婚第一年就有了孩子,还是个男孩儿。若是我有姐姐这样的好福气,哪怕是个女儿,也跟这孩子一般大了呢。”

在皇帝面前,嘉善长公主不好跟这个姐姐硬碰硬,毕竟这个姐姐对大齐可是有另外的意义,却不等于说嘉善长公主就不能反击了。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你说我想男人了,我说我喜欢孩子。别人会怎么想我们两人呢?

虽然说得隐晦,可是端荣长公主显然也听出了嘉善长公主话中有话。说端荣长公主不嫉妒嘉善长公主,那是假的。从默默无闻到成为太上皇眼中的好女儿。端荣长公主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思,眼看着自己的付出就能得到收获,谁想到一朝从云端跌落。偏偏这个妹妹,小的时候默默无闻,平平安安地渡过了算计、平平安安地长大,等大了。又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父亲和即位的兄弟的怜爱,不用和亲不用算计就嫁在了京里。拥有自己百般算计还得不到的安宁,如今他的再婚更是得到了两任君王的关注,对比之下,自己算是什么的?自己也是皇家公主啊!却被当成礼物一样送人,还……

就在端荣长公主想要开口的时候,湖面上又起了变化。

剑与剑的撞击,让贾玖没有找到机会,也让梁丽华知道了贾玖的功力。

梁丽华微微瞪大了眼睛。

他很清楚武学进益的艰难,尤其是跟《九阳天诀》这样的武学,要想跟自己战到这个程度而不出现异状,至少也需要二十年的苦修。而在贾玖的身上却没有一点异常,结合自己在秘典上得到的消息,梁丽华知道自己找对了人。

既然已经达到了目的,梁丽华就不想再浪费时间了。他一把震开了贾玖,开始预备下一招。只见他剑指虚空,剑意在他四周激荡,湖水受激,化成一道道水箭齐齐袭向贾玖,而自己则在反射着阳光的水箭的掩护下持剑而上。

不对!

剑传给自己的感觉不会错。剑的确刺中了目标,但是这感觉完全不对。金红色的剑一搅,只见片片碎布飞舞,但是贾玖却已经不在梁丽华的眼前了。

梁丽华立刻回身,再度祭起了御风剑,无数的风刃与飞射而来的剑气在数丈外撞击引起了爆炸,湖水也被激得掀起风浪,岸边的女孩子们避让不及,好几个被打湿了衣裙。

国师凌风子微微皱起了眉头。

梁丽华的剑法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他,如果说逐风剑法是儒门中人人都可以学的剑法的话,那么方才梁丽华使用的剑法就很有问题了。逐风剑法,顾名思义,这套剑法讲究的是风一样的洒脱,相忘江湖无常变。这门武学的修为越高,自然也越发洒脱。可是方才此女用的剑法却少了几分潇洒,却多了几分霸气。

一门武学,剑招是表,剑意是里,剑招可以模仿,但是剑意却是模仿不了的。这个梁丽华,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儒门弟子。

凌风子觉得他有必要再调查一番。他转头叫来一位道老,低声吩咐几句,等他转过头,却是大吃一惊。

只见贾玖人在半空,掐了一个剑诀,原本绕着他急速飞旋的初阳被收回剑身,等这轮金色的初阳再度出现的时候,却是无数的剑影跟着贾玖一起扑向了梁丽华。

不要说凌风子吃惊不已,就是收到邀请前来赴宴的颜洌也非常惊讶。

御剑术!只有领悟到剑之道才有可能修炼成的御剑术!颜洌很清楚御剑术的难度。他也好,其余的几位银衣道子候补也好,年纪最长的今年四十岁,修行至少三十年,可是没有一个人达到御剑的标准,这个小女孩不过修行两个多月,还没有满三个月,居然已经能够御剑了!难度这就是《九阳天诀》的特性么?

如果《九阳天诀》能够让人提早接触到御剑术的奥秘,如果《九阳天诀》能够让一个刚刚接触剑术的人窥到剑道的门槛,那么,那么多的人因为这本秘籍而走火入魔就不奇怪了。

假设刚刚开始习武的人他们的水平就相当于一只小小的酒杯,那么接触到剑道的奥妙的高手他们的水平就相当于眼前的湖泊。如果想强行将偌大的湖泊里面的水全都装到小小的酒杯里面,那结果不是湖水全满溢了出来,就是小小的酒杯被炸裂。

而且每一个人领悟到的剑道也不尽相同,如果道与道发生了冲突,自然也是非常容易走火入魔。

凌风子不禁为自己的师兄的天才赞叹不已。本来,道是最深奥也最难以描述的,可是自己的师兄却能够将自己的道用一本剑诀就传了下来,可笑自己,居然将这部记载了道的绝学当成了寻常的武典!

不要说凌风子了,就是梁丽华也被吓了一跳。

没错,梁丽华之前得到的消息是《九阳天诀》乃是道门中一位高人的成名绝学,他还以为是那位高人本身根基深厚修为惊人,所以才能够将这部武学发挥至极致。谁能想到,这本绝学居然已经跟道相关,而修炼了《九阳天诀》的贾玖,根本就不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武林人士也不在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剑者,而是半个剑仙了!

剑者跟剑仙的区别,就等于是后天高手跟先天高手的区别好不好?多少天资过人之辈在最后的那道门槛上磋磨多年却始终没有跨过那道门槛,眼前的这个小鬼却轻轻易易地在学武的第一年就一只脚踏过了这道门槛,真叫人咬牙切齿、各种羡慕嫉妒恨啊。

梁丽华当即将自己的功力催值极致,御风剑法第三式煞剑应声而出。他再也收不住周身的杀意,从刀山血海中百战千斩而来的苦修终于不再隐藏。这一次不在是细细的只有一人粗细的龙挂,而是巨大的龙卷风卷起了半亩荷塘,湖水被炽热的杀意染成了血红色。

绵密的交击声再度响起,这一次被逼得步步后退的不是贾玖,而是梁丽华。当漫天的水雾落下回到湖中的时候,岸上的诸人终于看清了这两个人,背对着背站着。

显然,结果已经出来了。

梁丽华的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没有出事儿,至少没有伤到自己的便宜爹。不怕高手对决,就怕半吊子出手。那很容易伤及无辜好不好?若是伤了自己的便宜爹,那自己的麻烦就大了。

两人同时转过身来,贾玖晃了晃自己手里的玉佩,道:“梁家姐姐,你忘了东西哦。”

梁丽华调转剑尖,慢悠悠地道:“哦?那么这只小小的香囊又是谁丢的呢?”

贾玖立刻一摸,自己的腰里果然少了一只香囊。(未完待续)

30恩赏

“打劫!平手!庄家通杀!赌注拿来!”

跳上岸的贾玖将名剑金锋背好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对着开赌局的两个人大声嚷嚷,边上的姑娘们都纷纷取笑他:“财迷!我看你是故意的吧?”

“罢罢罢,方才还以为能够打得这么漂亮的,怎么也该是个世外高人才对,却没有想到会是一个小财迷!”

“被孔方兄给迷昏了头吧?”

……

贾玖道:“少来!就是高人也要吃饭的!下了赌注的把赌注留下!”

诸位姑娘们嘴上这么取笑着,却也不会吝啬一件两件首饰。聪明的女孩子也知道这次簪花会不简单乘机将今日得的花簪丢下,脸上却是作出一副无奈的模样、摇着头扶着丫头们的手走了;也有的女孩舍不得花簪,另外丢下了玉佩、手镯、弯刀匕首之类的首饰玩具。

很快,贾玖的面前就堆起了一座小山。

贾玖道:“宝姐姐,你的斗篷借我。我的斗篷变成碎片不能用了。”

薛宝钗啼笑皆非,却还是解下了自己的斗篷,并且跟鲁静芝一起帮着贾玖将地上的这些东西包起来。就在他们忙着打包的时候,边上有人问道:“小丫头,没想到你这么贪财,能告诉我原因么?”

贾玖一抬头,见识皇帝,连忙跪下了。还留在这边的几个小姑娘也跟着跪下,口称万岁。薛宝钗也连忙跪了下去。他一面高兴自己居然有机会见到皇帝。一面又在担心皇帝对自己的印象。如果没有留下印象,薛宝钗就心塞了,可要是留下了坏印象。那薛宝钗只会更加痛苦。

心乱如麻间,只听贾玖道:“万岁,臣女能不说么?”

皇帝道:“哦?为什么?”

“因为臣女不想撒谎。”而且撒谎也骗不了人,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说。

这句话在薛宝钗看来,不但有吸引皇帝刨根究底的嫌疑,还有三分跟皇帝撒娇的模样。薛宝钗不禁为贾玖的大胆而吃惊。

有同样的感觉的,可不止薛宝钗一个。

只听皇帝故作严肃地道:“不行。朕想知道。”可是那语气里却真真实实地带着几分宠溺,让薛宝钗不得不再度估量起贾玖在皇帝心中的份量。

只听贾玖道:“好吧好吧。反正我们家的那点儿事瞒不过人去,就是我不说,万岁也会知道的,那我就直说好了。很简单。我缺钱缺首饰使唤了啊。如果仅仅是我一个人,反正我年纪小,父亲又只有我一个女儿,那些人也不敢太过分。可是谁让我还有两个侄女儿呢。以前父亲在家的时候,父亲就常常给我带首饰啊摆件啊之类的小玩意儿,现在家里除了老太太就我辈分最高,当然是由我来照顾弟弟和侄女儿们了。对了,现在的税率是多少?”

皇帝一愣,道:“开国之初。太祖皇帝就定下了十中取一,……”

皇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贾玖唰唰唰地把手里的斗篷打开将那一堆金银财货分成了十份。

只见贾玖一面往皇帝的面前推。口中一面念念有词:“田赋取一,丁税取一,各种捐输(杂税)取一。”将其中的三份推到皇帝面前,把剩下的卷扒卷扒,拢成一堆,用薛宝钗的斗篷包好。往背上一抗,道:“税我已经交了。剩下的天皇老子来了也不给。”说着还歪着头道,“我还以为要上缴过半呢,原来只要缴这么一点就够了,真是太好了。”

说着一边高叫着“梁家姐姐,等等我!”一边却是身形极闪,几个起落就不见了。

其实皇帝刚刚还想说:“……后来高祖皇帝将之降至十二取一,太上皇时期则降到了十五取一……”可是贾玖不等他说完,就把那一堆财货三七分了,还蹿得比兔子还快,让皇帝反应不能。

梁鉴等跟着皇帝来的官员都知道,其实女子是不要缴纳丁税的,跟贾玖这样甚至就是完全不给皇帝也不会有人觉得意外,可是他偏偏给了,反而让诸位大臣都说不出来。

户部侍郎郑靖第一个反应过来,道:“万岁,臣原以为贾家对家里的孩子教养皆是不上心的,如今看来传言有误。微臣家里的几个孩子就不知道收成要缴税,也不知道至少要缴纳田赋、丁税两种主要税种和各种捐输。不过这孩子也太心急了,那是成年男子应该承担的赋税,可不是他这样的小孩子需要负担的。”

简单一句话,那就是,贾玖的税多缴了,也白缴了。因为他的年纪还不到缴税的年纪。大齐朝纳税的最低年龄是十五岁,十五成丁,只有满十五岁的男子才需要缴纳丁税和各种捐输。女孩子的话,如果领了户籍就要缴税,如果没有户籍或者是别人家里的奴仆也不需要缴税,或者税额要比良民低许多。至于田赋,那是名下有田的人才需要缴纳。贾玖是个小孩子,名下没有田地,自然是不用缴纳田赋的。

梁鉴摸着胡子笑呵呵地道:“话虽如此,不过想他一个八岁的小孩子,能够时时刻刻记着国法、处处以朝廷为先,也难能可贵。”

皇帝一愣,继而想起了贾玖的许多好处来。别的不说,就这最近的三个月来,贾玖有意无意地为朝廷弄了多少好处,别的不说,就说今年拈花法会上的那次捐赠可是为朝廷大大缓解了军饷危机。可是就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帝居然没有顶住压力,把贾赦贾琏父子两个弄到边关去了,弄得人家一个小姑娘带着幼弟和两个侄女儿惨兮兮地还要被人欺负。

皇帝心软了。

裴士诚素来是很会揣摩皇帝的心意的,看见皇帝的迟疑,心中立刻明白了七八分,当下就与皇帝道贺:“恭喜万岁贺喜万岁。”

皇帝道:“裴爱卿,这喜从何来?”

裴士诚道:“万岁,有道是民心所向、众志成城。如今如此一闺阁幼女尚且知晓律法为国分忧,不是一个大大的好兆头么?我大齐兵强马壮,万岁又是民心所向,此时不成文治武功更待何时?”

皇帝大笑,道:“好好好。如此,便加封一等神威将军贾赦之女为二等县君,赐皇庄一座、食百户。”

户部推官丁淮马上道:“万岁,今日若非梁家小姐,臣等也不可能与万岁能够亲眼目睹如此精彩的武斗。更何况,今日更有不少外藩使节在此,看到如此精彩的武斗,只怕此刻他们心中已经胆战心惊,担心我大齐有更多的底牌了。说不得今年与来年的边关战事也会消停许多。万岁既然表彰了贾氏县君,是否也该给梁家小姐一个公平?”

皇帝对贾赦一家子不过略感歉疚而已,如今表示过了,这歉疚之心便淡了。但是梁鉴是皇帝的宰相,不但是皇帝的心腹也是皇帝离不得的左右手。皇帝当然不介意给梁丽华抬一下身份,也不介意给梁鉴一个面子,尤其是当他知道贾玖拿着那一包袱的财物跟梁丽华分却被梁丽华婉拒之后,越发觉得梁丽华品格可贵,如果不是梁鉴推辞,又表示为了公平,自己的女儿也不能超过贾玖太多,只怕他就封梁丽华为县主了。可饶是如此,皇帝还是册封梁丽华为一等县君,赐皇庄一座、食两百户,还特地赐了一个封号给梁丽华,瑞安。

别看县君和县主只是一字之差,可这里面的区别可大了。

大齐朝对未嫁女子的封爵以公主为尊。正一品的公主为国公主,像封号是蜀国公主、徐国公主的,这样的公主都是从皇后肚子里面爬出来的,自然这身份上要高人一等。从一品的公主一般以美好寓意的词汇为封号,就好比端荣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都是这一类的。

第二梯队自然是郡主,分成三个等级。第一等为正二品,一般都是亲王的原配嫡女,以地名为封号;第二等为从二品,一般是郡王的原配嫡女;第三等为正三品,大多都是亲王和郡王继妃所出的女儿。从二品和正三品的郡主自然是只能跟从一品的公主一样,以某个词为封号了。

第三梯队是县主,也分成三个等级。品级分别是从三品、正四品和从四品。各王府侧妃所出的女儿大多是个梯队,哪怕他们再得宠,下面的人如何奉承,他们的身份也只是县主。还有有些体面的宗亲家庭里面的嫡女,也在这个梯队。

以上三种品级只会用来册封大齐皇族自家的姑娘,异姓王家的女儿,撑死了也就是一个一等郡君。

郡君、县君、乡君,这三个品级才是偶尔会封给臣子家的姑娘们的封爵。郡君和县君都分三等,一等郡君正五品,二等郡君从五品,三等郡君正六品,一等县君从六品,二等县君正七品,三等县君从七品。乡君分四等,品级从正八品一直到从九品。

大齐皇族的女孩子,哪怕就是再落魄的宗室家里的姑娘,只要是嫡女,只要他们的名字在宗人府的册子上,他们不用册封就是乡君,领着皇家给他们的口粮和零花钱,结婚的时候还有国家给他们出的嫁妆。但是很多大臣奋斗一辈子都不可能给自家闺女挣到一个封爵,大齐的贵族女子他们能够得到诰命的机会,大多数居然是只能靠嫁个好男人。

看着贾玖得到的品级不高,也没有什么好听的封号,可是有皇庄又有食邑,皇帝对他其实已经相当大方了。(未完待续)

31戏子

想贾琏被自家老爹送到张家,体验了一把后世的天朝高中生生涯,又在考场的单间里面熬油一般地熬了三场,出来的时候人都趴了,躺在家里跟女人做月子一般养了小半个月才弄到一个军中主簿,如今还要往边关跑一趟,为前途挣命。

他妹妹的年岁还没有他一半,在皇帝面前秀了一下,就混了个正七品,品级比他高出两级也就算了,问题是皇庄和食邑。

就跟公主们一样,国公主们大多食一城,嘉善长公主就只能食千户,而端荣长公主却没有食邑。都是太上皇的女儿,就因为投胎的本事不行、各人的境遇不同就有这么大的差别。别看贾玖只是食一百户,就是亲王家的县主们也都没有这个呢。这才是真正的实惠。

不知道自己已经开中了隐藏惊喜大礼包的贾玖很欢快地背着自认为这次簪花会仅有的收获在湖泊的另一边找到了梁丽华。

“梁姐姐,这是赌注,我们平分掉吧。”

梁丽华嘴角轻勾:“不用。”

贾玖还没有反应过来,以为梁丽华放不下架子,当即道:“梁姐姐,做事要公平,这些东西是我们两个人赚的,自然是两个人分。姐姐不耐烦这个,姐姐的丫头呢?对了,方才姐姐不在,这里面的三成作为赋税我已经当场交给万岁了。剩下的这些是我们的合法收入。”

说着就东张西望地找梁丽华的丫头嬷嬷。可是他的手上还是恋恋不舍地摸着这一大堆的财货。

梁丽华道:“为何?为何如此看重这等俗物?”

贾玖理直气壮地道:“很简单啊,我缺钱!父亲和哥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如果没有这些俗物。我哪里能够打扮得光鲜亮丽地到处赴宴?我要是穿戴得连一般人家的女孩都不如,那才叫笑话呢。像我家这样的,在别人眼里,出什么丑惹什么笑话都是自然的,不贪财不闹笑话就不是宁荣街贾家的女儿,这才是这里的那些人家对我家的看法。我贪财了,他们最多轻蔑地嘀咕一句。果然如此。我要是不贪,他们则会说我东施效颦学人家清贵人家的做派呢!我现在得了实惠耳朵也清净。岂不是更好些。”

梁丽华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些归你。”

贾玖道:“不行!君子之财,取之有道用之有方。这些既然是我们两个人得的,那就该我们两个人平分。贪财是一种生活态度。可要是吃独食,那就是人品有问题。人可以没有钱可以到处欠债,但是人品绝对不能欠费!这些东西你不要,可以拿去打赏下面的丫头,就是要送我,也要等他在你家里打个转儿后再送给我。现在就这样给我,绝对不行。你再这样,我跟你友尽,绝对友尽!”

贾玖的坚持倒是让梁丽华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良久才低低的叹息一声,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就在贾玖觉得奇怪、迟疑要不要开口的时候,就听见边上有人道:“原来这才是师妹真正的样子么?”

贾玖一下子僵硬了。他跟机器人一般,扎扎扎地慢慢转过头去,却看见颜洌带着两位不认得的老道站在一边,也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来了,又听了多久。

颜洌道:“我第一次见到师妹的时候,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却原来师妹一直隐藏起了自己的真性情。”

贾玖一把抓住了梁丽华,激动地道:“梁姐姐。你可从来没有说过你跟颜师兄认识。”

梁丽华没有回答,倒是颜洌答道:“我与梁小姐并不是初识。梁姑娘曾经到我家桐山书院求学,跟我亦曾经做过一段时日同窗。”只是那个时候,他用的不是这个名字这个身份罢了。

在贾玖跟王子腾打成平手的消息传出来之后,道门就开始留意贾玖,而颜洌更是把贾玖和贾家的事情查了个底朝天。在清楚贾玖的处境和外人对贾家对贾玖的评价的时候,他的心里就很不舒服。如今听到贾玖的解释,心里分外悲凉。

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开口了:“贾师妹,请恕愚兄多嘴。人贵在自爱,师妹如此……”

贾玖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声音平静得把颜洌的心差一点就冻成了冰块:“颜师兄,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这个资格谈尊严的。在活下去的**面前,尊严二字有的时候还比不过一个馒头。师兄,我不是一个人,我也不可能不管我的父母兄弟。就是他们把我看成戏子又何妨。只要我的家人平安又对我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就是装成疯疯癫癫的模样又如何?”

刘姥姥可以为了让自己的女儿女婿过得好一点儿而在贾母跟前装疯卖傻,那么贾玖在皇帝面前装疯卖傻又何妨?至少皇帝还是一国之君,讨好了皇帝,好处可不仅仅是几百两银子!贾玖当然不会让自己的父亲哥哥就这样回来,那样一来,父亲且不说,哥哥的前程一定会有问题。但是皇帝对他们家有一丝垂怜,那么给贾琮一个云骑尉的空头头衔也是好的。

贾玖的想法是好的,却不知道他的愿望虽然达成了,却也变了味儿。得了爵位的人不是他的弟弟,而是他自己。

颜洌身后的一位老道很不高兴地道:“你既然学了我道门武学,便是我道门之人,何必作践自己至此?未免也太看低了自己也看低了我道门!”

贾玖道:“那么道长可知道万岁曾经给我下了一道密旨,要求我游说道门纳税呢?”

“什么?!”

“什么?!”

两位老道根本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乱弹琴。我道门从来就没有纳过什么税!将来也不会纳什么税!”

贾玖道:“然后呢?朝廷缺银子缺钱粮,就是军饷也欠了好几年了,这样的情况若是不能好转,再过几年,只怕连文武百官的俸禄都发不出来了。万岁宫里已经裁减了数次开支,如今宫里的开销已经精简得不能再精简,就是万岁的勤政殿里用的蜡烛和灯油,也是卡着数目的。万岁的日子尚且如此,道门却占据了大量的良田,还不用纳税,万岁的心里会怎么想?还有那些世家、勋爵权贵们,他们也占据了大量的良田一面交着极少的税一面锦衣玉食,国家却是国库空空。长此以往,我大齐会变成什么样子?两位道长可曾想过?那些权贵们可不介意把道门推出来做靶子呢。”

颜洌道:“你为什么这么说?你是如何想到的?”

贾玖微微一笑,道:“很简单啊,我们家会变成那个样子,说不定就是有人想做那鹬蚌相争之后的渔翁。除非能够解决渔翁的困境,否则,谁都逃不了。我们家也只是首当其冲而已。”

那两位老道冷哼一声,什么都没有说,倒是颜洌道:“师妹,你会这样说是因为你已经有了盘算?可否说来听一听。”

贾玖道:“很简单啊。因为上等水田跟沙滩地、山地的税率是不一样的。上等水田的收成只比次一等的田地多出三成的收成而已可是他的税率却足足多出了七成,根本就不划算。如果是我,我会把水田卖出去,然后多多地买山地。在别人眼里,那些都是荒山,可是道门有的是杏林高手,这荒山摇身一变,就是遍地都是药草的宝地。药材和粮食哪个贵还用我来说?偏偏缴纳的还是荒地的赋税,收入多出了不止一倍,可是这付出去的,却足足少了一多半。就是不知道道门有没有这个魄力和行动力了。”

边上的离尘道老刚刚还在吹胡子瞪眼、各种不爽呢,听贾玖这样一说,倒是觉得这孩子还有几分良心,不过这嘴里还是哼哼唧唧的:“我等本事出家人,原来也不用纳税,如今却……”

贾玖道:“是啊,既然要把道门当成凡人要求道门纳税,那么朝廷颁布的各种福利,道门也应该跟普通百姓一样享受。别的不说,我记得六十以上的人不用纳税,还有八十岁以上的老人,无论男女都是国家养的。医疗、药材都是国家出的不说,国家每个月都要给零花钱。道门不是收留了很多孤儿和流民么?这些人本来是应该由朝廷安置的,可是朝廷没有做到,道门本着慈悲为怀收留了他们,那么现在朝廷要对道门收税了,道门很可能因此没有那么多的财力养着这些人。朝廷是不是应该接管这些人呢?”

原来两位道老还在生气呢,听了这样的话之后,都回怒转喜,对着贾玖,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

不错不错,真是一个有良心的孩子,既然能这么想,自然是站在我道门这一边的。他既然有心,又心向我道门,更是《九阳天诀》眼下唯一的传人。如果他能通过考核,自己就是将他的待遇再提一提也是无妨的。

虽然道子们的待遇有一定规格,但是离尘道老和了凡道老都是负责打理道子们的事情的人,要在私底下行方便,自然是容易的。(未完待续)

32表演

颜洌听了皱起了眉头,道:“贾师妹,你如何想到的?”其实颜洌很想说,之前贾玖还在一副为国为民的样子,谁想到一转脸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且不说搭不搭,重要的是风格变化太快,他根本就跟不上节奏。

颜洌倒是不认为贾玖的这一点点年纪能够想得多深远。

“如果朝廷真的要求道门纳税的话,这些都是朝廷必须面对的。甚至在未来,朝廷还要面对更多更严肃的问题。”贾玖笑笑,道:“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看的,但是,在我的眼里,执政最重要的,是维护国法的公正性和和稀泥。比起那些什么金口玉言、什么用锦衣华服、巍峨宫殿堆砌起来的威严,国法的公正性更能够体现一个国家的尊严也更能代表君王的权威。因为国法的公正,臣民才会乐意去遵守、乐意去执行。而和稀泥并不是逃避责任,而是为了调和各方面的矛盾,让政令能够更快更确实地被落实。没有了和稀泥平衡各方面的矛盾,政令在执行的过程中就会遇到重重阻碍,甚至导致呈现在臣民的面前的时候会显得朝令夕改。那么,最后的结果只会导致百姓对朝廷失去信心,也会给有心人提供可以钻营的空子。那样一来,最后的结果便是朝廷动荡,最后承担后果的,将是大齐的每一个人。”

贾玖的回答不禁让颜洌和梁丽华都高看他一眼。就连那两位老道也侧过脸来,第一次端详眼前这个小丫头。

只见贾玖再度歪了歪脑袋,道:“当然。无论我想做什么都必须保护好自己,机会是不会留给死人的。从父亲跟哥哥的事情上我就知道自家被人算计了。靠我一个人的力量,我是保护不了我跟我弟弟两个人的。所以,我必须借助皇家和道门的力量。可是皇家也好,道门也好,人才济济,哪里缺得了我一个?不时地刷一下存在感。再让人家知道我是有用的,也只有这样。人家才会愿意拉我一把。什么都没有,谁稀罕?说不得还嫌弃我浪费钱粮、白糟蹋了东西呢。”

要经历过多少的白眼才能够有这样的体悟?要经过多少的诽谤才能够如此轻嘲?长大了自然会知道很多东西,但是要想比别人先一步长大,就要付出代价。八岁的人要想有十八岁的激情、二十八岁的干劲、三十八岁的处世技巧、四十八岁的眼光。需要的可不仅仅是天生的乐观和自信,还要百倍千倍的磨砺。

颜洌看了看梁丽华,道:“师妹不像是会说漏嘴的人。”颜洌在心里揣度着,也许贾玖早就知道自己等人在边上了,也许方才的惊讶只是小女孩的古灵精怪而已。

贾玖眯着眼睛看了看颜洌,再看了看离尘道老了凡道老两位老道,心中也揣度着:有这三位在,边上应该没有其他人了才对。

贾玖道:“其实我有一个大计划,不仅仅需要道门的力量。也需要儒家的力量。如果操作得好,经手的每一方都能够得到好处,包括钱财上的好处也包括名声上的好处。不但道门和儒家会得到好处。就是朝廷也能够得到好处。问题是,道门和儒家的态度。”

贾玖的目光落到两位道老的身上,当然他的眼角的余光也没有离开过梁丽华和颜洌。

不知道对方在儒家和道门里面的确实位置,但是贾玖却能够感觉到他们两个在儒家的地位。颜洌就不用说了,光梁丽华一个,贾玖就觉得对自己的计划举足轻重。所以他在明白自己想要做什么的时候。他就想到了梁丽华。

梁丽华看着贾玖,虽然对方没有明说。但是梁丽华还是隐隐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份已经被贾玖察觉了。

是自己露了马脚么?

梁丽华看看贾玖,最后一低眉。

不,有的人就是这样,跟野兽一般,凭着自己的感觉和心行事,而当他们这样做的时候,往往是做了最明智的选择。

这种人,就跟老天爷的爱子一样,总是让凡人难以理解。

离尘道老跟了凡道老虽然不相信贾玖真的能够做到这一步,但是已经修炼成《九阳天诀》第一式的贾玖对道门有多重要,他们非常清楚。重要的不仅仅是贾玖本人,还有《九阳天诀》的传承和道门金衣道子一脉的崛起。

离尘道老皱着一桩菊花脸,似乎毫不在意地道:“为何你修习的是初阳燎空,而不是第五阳。”

贾玖道:“大概是因为我不识字,只能从初阳燎空开始学吧。”

离尘道老道:“那么心法呢?《九阳天诀》是剑谱,《形意太极》是拳谱,贫道记得道魁并没有将心法一并交给你。”

贾玖一愣。他将飘飞到面前的一缕头发捋到耳后,道:“道魁借我的两本书,一本是《道德经》,一本是《南华经》,其中,《九阳天诀》跟《形意太极》都是用特殊的方式记载在《南华经》上的,倒是那本《道德经》干干净净的。我很喜欢那本《道德经》。就将他当成了字帖天天临摹。说来也怪。每当我临摹这本帖子的时候,内心就会非常平静,也总觉得时间过得非常快。都说字如其人,那么纤细隽秀的字体,想来也是出自一位相当清雅的人物之手吧?”

纤细?隽秀?清雅?

离尘道老跟了凡道老两个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那位道者。

的确,单单看脸的话,那位道者的确很漂亮,就是这位比女人还漂亮的颜洌颜三余也不过跟他在仲伯之间而已。但是,纤细?隽秀?清雅?这三个词跟那位道者有关系么?想想对方那壮硕的身材,在道门里面就是不是第一也是第二,无论是南宗的丹华子也好,还是如今的道魁也好,站在他的身后绝对被他遮掩得严严实实的;还有对方的脾气,小的时候就够暴力的了,多年修道让那位道者的确收敛了很多,但是也仅仅是让他略略收敛一些罢了,只是收敛了脾气之后,对方就越发呆萌,以致于道门不得不专门派了三位非常崇拜他的道者去照顾他。不然,按照对方在某个方面的凶残属性,大概不是把自己活活饿死就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不,他不会被人卖掉,只会把那些胆敢打他的主意的人拆成碎片而已。

离尘道老和了凡道老扶额。

这样的凶残的话他们自己知道就好了,真的不要拿出来丢人了。伤了花花草草还是小事,砸了一地的玻璃心就是大事了。

了凡道老反应就是快,他咳嗽一声,道:“原来万岁曾经下过这样的旨意。如此老道知道了。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老道需要跟道魁商量之后再做决定。对了,小丫头,把你的簪子给我罢。关于你的计划,老道请示了道魁之后,会另找时间与你讨论此事。”

拿走了贾玖的簪子,离尘道老跟了凡道老脚底抹油地溜了。

有关那位道者的事情,他们绝对不敢多想,不然,会破功的,在这里停留得太久的话,也会被人察觉。

虽然他们两个是跟着道魁混的,但是关于那位道者,真的不是他们吐槽,而是那位道者真的很叫他们无力,有关那位道者的事情,还是让道魁去烦恼吧。他们只需要给道魁跑腿就可以了。

被离尘道老和了凡道老两个念叨着的道魁很不体面地打了两个喷嚏,而同时,他的双胞胎弟弟也在皇帝面前打了两个喷嚏,让皇帝很担心地问他:“国师,你还好吧?”

国师摇摇头,道:“谢陛下关爱,贫道无事。只是贫道要跟陛下求一个恩典,为一个小丫头出具一份莲牒了呢。”

皇帝道:“就是贾家那孩子?”

国师道:“是。贫道与师兄之前只以为这孩子有些潜力。如今看来,这孩子拥有的可不仅仅是潜力。实不相瞒,这么多年来,我道门从来还没有人在短短两个月之内就练成这《九阳天诀》第一式初阳燎空。就是贫道与贫道的几位师兄弟也只是在短时间之内练成了第五招,可是这第一招却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练成。所以这个孩子对我道门很重要,希望万岁成全。”

皇帝一愣,继而想起了对贾赦父子的算计,心中更不自在了,只得含糊着道::“国师,这孩子家里如今只剩下他与他弟弟跟两个收养来的侄女儿四人。若是国师要度化他,只怕他舍不得他弟弟,朝堂之上也会议论纷纷。”

国师一听,笑道:“无妨无妨。万岁,贫道也只是听说此女有参选的资格,故而先跟万岁定下他。这孩子重情,如果现在就将他带离他的家人对他的未来并没有好处。即便发出了莲牒,贫道也会等到机缘来到的那一天。”

心魔考对于每一个修行者来说,都是必须过的一关,也许斩尘缘是一条捷径,但是修行从来就没有捷径可寻。现在贪图近路,将来说不定会为此付出更惨重的代价。

对于贾玖,国师可是很珍惜的。(未完待续)

33偷听

薛宝钗一直在地上跪着。

帮贾家收拾东西的时候,他仅仅是半蹲在地上,等皇帝突然问话的时候,他看见贾玖跪了下来,他也噗通一声跪了。贾玖跟皇帝一问一答的时候,他的心砰砰直跳,激动得不得了,即便跪在贾玖的侧后方、距离皇帝也不远,也没有听清楚贾玖跟皇帝的对答,只顾着激动去了。

当然,也不是说他就对皇帝跟贾玖之间的对话一无所知了,只是他心情激动、平生第一次丢开了自己的冷静。等贾玖跑开的时候,他也没有及时地反应过来。因此,等发现贾玖跑远了,薛宝钗也只是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跪在那里,直到内侍暗示他跟其余几个小女孩一起走开。

薛宝钗并不知道国师为何看重贾玖,可他知道,在全民信道的大齐,被国师看中就等于踏上了一条康庄大道。虽然说大齐男尊女卑,女修士比不得同级的男修士,但是国师的弟子在京师权贵之中可是很受追捧的。别的不说,出入宫廷就比别人方便很多。宫里上至太上皇后皇后与诸位娘娘们,下至宫女太监大多信道,国师等虽然是出家人,可到底是男子,出入宫廷并不方便。顶着女修士的名头入宫给太上皇后、皇后等宫中女眷讲经就方便很多,若是本事高超者,还能够得到上位者的宠爱和信赖,对自己、对自己身后的家族和势力都有不小的好处。

而且这也是入宫的一条捷径。就跟当年的杨贵妃一样,升迁的速度也比大选进宫的妃子要快。

大概这就是贾玖跟薛宝钗的不同,薛宝钗看见的是荣华富贵。为了属于自己的荣华富贵,他会去争会去抢,但是他内心却是认同这个世界女人比男人卑下这一思想的。而贾玖,他的内心非常高傲,高傲到了甚至对男尊女卑这一观念都嗤之以鼻。这种高傲其实跟那位王氏女很像。无论是贾玖还是王氏女,心中对这个世界并不是非常认同,不同的是王氏女跟世俗直接宣战最后在争强斗胜中迷失了自己。而贾玖,他要圆滑很多。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他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谁都不知道。

薛宝钗在遗憾为何不是自己被道门看中了,却也安慰自己。贾家十二房这近六十年来也只有这个贾玖得到了第一代荣国公的认可,贾家这么多人尚且只出来了他这么一个,自己比不得他也情有可原。自己的亲舅舅亲舅母尚且没能让自己见到贵人,这位二妹妹不过是带自己出来了这么一次,就让自己见到了皇帝。如今这位二妹妹年纪还小,等过几年,两个人都大了,自己能够得到的好处就更多。

薛宝钗之前就已经隐隐地觉得自己的亲舅舅王子腾比不得贾赦贾玖,又有了今天这一遭。越发肯定了他的判断。

只是该如何讨好他呢?以对方的身份,如果送东西,送得单薄了。对方肯定看不上,也显得自己小家子气;可要是送得贵重了,也只会让人越发看不起自己。

薛宝钗深谙送礼之道,不能太过贵重,比起礼物的价值,礼物的心意更重要。礼物要贴心,又要不**份、不失体面。还要符合对方的喜好,这里面的难度就大了。而且要想刷贾玖的好感度,就不能只顾着刷贾玖一个人的好感度,还要兼顾贾倩贾清姐妹。这做妹妹还使得,多多夹带些金银财物就好了,可是这姐姐呢?

薛宝钗面临着之前困扰了贾玖很长时间的问题,如何才能够在短时间内刷满对方的好感度。

其实他走入了迷障。说起来他跟贾玖很像,一样都想着往上爬,一样无时无刻地计算着手里的筹码。不同的,仅仅是贾玖不屑于做某些事情,而对于靠着男人上位、靠着男人或者婚姻为自己换一个好身份、过上好日子这一普遍认识,薛宝钗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两人相像,却不尽相同,尤其是对待人生的态度,更是相悖。

薛宝钗是个娇小姐,他时时刻刻是端着的,因为他需要让周围的人认识到自己也是个大家小姐。比起贾玖,他更容不得自己被人取笑,这会让他想起自己是商家之女的卑贱身份,必要的时候,他会付出巨大的代价只为了保住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

但是贾玖却不是端着的,他比薛宝钗要狡诈很多也看得更开一点。他不屑于用阴谋就跟他不在乎被人当成戏子一样。只要能给自己给家里带来好处,他就不在乎自己的风评。说不定别人在取笑的时候,他已经抱着自己的收获对比自己的付出而暗自窃喜。

现在薛宝钗为难的是,如何在不**份的情况下送出能够让贾玖满意的礼物,让贾玖下次还能够带自己参加这种级别的簪花会。

因为想得出神,薛宝钗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离开了游人如织的几个主要景点,来了一处偏僻所在。被脚下的树根绊了一下,薛宝钗的身子往前一扑,这才让薛宝钗反应过来。

也是他反应够快,不然,脸着地就杯具了。

薛宝钗右手撑着身侧的太湖石,看着距离自己的额头不足半臂距离的尖角,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还好自己反应及时,不然这额角上留了疤,哪怕只是在额角的位置,他的前程也完了。

惊魂未定的薛宝钗还没来得及找个地方坐下,就听见有人用不熟练的汉语问边上的人,说的还是贾玖:“那个一身蓝白使用金剑的小丫头是谁家的孩子?这么厉害,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功力。亏是个女孩子,若是男子,只怕大齐用不了多久就能够添一名勇将了吧?”

边上有人笑道:“王子。您难道没有看出来么?这大齐国师已经先一步看中了这孩子,而大齐皇帝根本就没有办法直接回绝,只能找借口拖延。王子。道门在大齐势力不浅,这个丫头父亲的爵位不低,他可是皇帝的女人,可道门看中了,大齐皇帝也没办法拒绝。王子,这就是大齐。”

第一人道:“原来如此。我听说过,道门跟人有约定。不会轻易进犯草原。也亏了这个约定,不然哪里有我们狄人八部?早就被道门给灭了。”

边上又有一个人用着同样怪怪的声音道:“王子。既然这样,您为何不求娶这个女孩呢?”

第二人道:“比起这个贾家的女儿,梁相幼女岂不是更有价值?”

第三人道:“你懂什么?梁相幼女都多大了?贾家的那个才八岁,比他小差不多一半的岁数。两个人的年岁相差这么多,练武的时间也差了好几年。我们狄人就服本事高强的人,贾家的这个等到了梁家的那个年纪的时候,只会比梁家那个更厉害。”

第二人道:“说你直你还真直,我说梁相家的姑娘好可不仅仅是因为武功,还因为他们两家的势力。别的不说,梁丞相是大齐皇帝的心腹,可是贾家呢?谁都知道上面已经厌烦了贾家,如果不是他们家分家了。只怕等着他们最后的结局的,将是一派涂地。可就是现在他们分家又分宗了,大齐皇帝还把他们当成出气筒。要不然,也不会把贾家父子两个都丢到边关去了。”

第三人道:“怎么,不是重用他们么?”

第二人道:“你到底不是大齐人,不知道祭祀对于一个家族的重要性。就跟他们家这样,如果外面的两个男人出了事儿,他们家仅剩的那个奶娃娃又小。根本就没办法举行祭祀,对于任何一个家族来说。都是一件大事。你看贾家那丫头被记成嫡女京里没有一位御史提出异议就知道了。国之大事,排在首位的就是祭祀,跟祭祀有关的时候,就是国法也要退让一步!”

第三人道:“就是这样,我们才要选贾家的这丫头呢。如果让他知道大齐皇帝在算计他们家、算计他的父亲他的兄弟,他还忍得下这口气?若是他父亲哥哥出了事儿,他们姐弟几个再被人欺负,我们只要让人跟他说什么,不怕他的心不向着我们。倒是梁家的那个,本来就是养女,对梁丞相的影响力也有限。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情,只怕梁家第一个舍了他,不像贾家的这个,贾家的事儿他们能够做一半的主儿。”

听到这里,薛宝钗心中一跳,这才发现,原来不仅仅是自己的舅舅家,就是贾家的未来也着实让人忧虑,当下不觉揪紧了自己手里的帕子。

薛宝钗到底是读过两年书的,又经历过商场上的事儿,对很多事情也比其他跟他一般年纪的女孩子要清楚很多。就跟王熙凤脱口而出的“谋反”一样,王熙凤根本就不把这事儿当成一回事情,可是薛宝钗却日日担心,害怕这事儿会牵连到他们薛家的头上。虽然说很多事儿讲究罪不及出嫁女,可是十恶不赦这样的罪名牵连起来,可不是那么容易逃脱的,过去贾史王薛四家合称金陵四大家族,在很多时候四大家族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如果王家有谋反的嫌疑,那么他们薛家八成会被当成从犯,尤其是自己的哥哥跟王熙凤那个祸头子有婚约的情况下,薛家更是很难逃过这场灾难。

同时,经历过事情的薛宝钗很清楚,治理国家就跟管理自家的那些铺子一样,讲究的是赏罚分明,在很多时候必须严格地按照一罪不二罚的原则行事。就拿贾赦贾琏父子来说,如果这假山后面的人说的都是真的,那么皇帝既然已经把这父子两个当成了出气筒,那么等他们两个从边关回来,等着他们的将是无比光明的未来;就是他们死在外面,朝廷也会对贾玖贾琮姐弟两个进行抚恤以安定人心。

也就是说,贾赦贾琏如果死了,那么他们即便有罪,那这些罪过也被他们带走了,贾玖贾琮就不会有事,反而会得到皇家的照拂。如果贾赦贾琏活下来了,那么他们也用自己的功劳赎了自己的罪过,等待着他们的,将是皇帝的重用。

无论将来如何,对于薛家来说,讨好贾玖将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薛宝钗立刻冷静下来。他抬起头四处张望,只见自己面前是一座不小的假山,假山不低,足足六尺高,上面爬满了青藤,如今已经是初冬,又下过雪,藤蔓枯黄,虽然这两日白天日头好,可是背阴的地方也冷得紧,倒是不怕蛇虫出没。假山四周,树木参天,就跟那几百年的老林子一样,静悄悄的,明明是个晴朗的好天气,可是这里却没有一丝阳光落下,也难怪这几个人会挑在这里说话。这的确是个很少会有人来的所在。

薛宝钗也是个胆子极大的,他四处打量了一番,只见这四周也没有个藏身的地方,惟有这假山,居然是由大大小小好几块石头垒成的。就在自己扶着的这块太湖石的后面,居然还有一个不小的空间,对大人来说,也许小了一点,却足够他躲得好好的了。

薛宝钗大着胆子,轻轻地提起裙子,轻手轻脚地爬上了那块太湖石,然后小心翼翼地踏着边上的石缝慢慢地下去,在那太湖石后面躲好。

就在薛宝钗蹲下身子,理好裙子不久,就听见脚步声响起。

只听那第二人道:“怎么了,好端端的,你疑神疑鬼做什么?”

那第三人道:“方才我隐隐嗅到一股冷香,还以为有人躲在这里偷听,原来是我弄错了。”

那第二人道:“怎么可能。现在大齐的皇帝也到了,那些人都忙着在大齐皇帝面前露脸呢。哪里会来这里?”

那位王子道:“罢了。既然舅舅已经来了,我也不好在这里多耽搁。我们走吧。”

听见脚步声渐渐远去,薛宝钗这才略略安心地舒了一口气。(未完待续)

34逃跑

对方离开了薛宝钗却没有动,依旧蹲在那里想事情。

他首先想起的,就是自己那个糟心的未来嫂子。如果不是这个王熙凤,他们薛家也不会这么被动,成为上面的人的眼里王家谋反的帮凶。所以,跟王家保持距离是绝对的。

在对待王家的问题上,薛宝钗跟家里人有着很大的分歧。薛宝钗讲究对待是明哲保身,即便王子是的亲舅舅,薛宝钗也不想趟这趟浑水,只想跟王家保持距离。这一点,薛宝钗跟薛姨妈薛蟠两个是不同的。

薛蟠重情,如果让他知道王子腾面临危机,他一准急着走完六礼把王熙凤娶进门,只为了让他的舅舅安心。在薛蟠的心中,舅舅是亲人,是要好好地对待的,如果自己娶了王熙凤能让舅舅安心,薛蟠绝对会把这个自己并不喜欢的女人娶进门。

至于薛姨妈,虽然作为一个母亲,他的一双儿女薛蟠和薛宝钗在他的心里拥有相当重要的位置,可是娘家也是他后盾。如果王家出的事儿,薛姨妈的心里绝对不会好受。同样,上面没有急着追究王家和王子腾的事儿让薛姨妈心中总是抱着一丝希望,认为自己的哥哥一定会渡过这一关。从这一点上来看,薛姨妈跟王夫人一样都相信自己的哥哥,相信哥哥的能耐,相信哥哥的本事,也相信哥哥在皇帝心中的地位。现在薛宝钗还能够劝着薛姨妈。等日子久了,薛姨妈说不得又跟娘家好起来,逢年过节大包小包地给娘家送东西去了。

但是薛宝钗是不一样的。他很清楚什么是十恶不赦。也很清楚,上面的人越是不急着追究王子腾的责任,将来王子腾面临的局面也就越发严重。跟对王家抱着乐观态度的薛姨妈相比,薛宝钗是坚信王家已经彻底完蛋、就等着被人榨干最后一滴血的那一类人。如果不是碍着母亲哥哥,如果不是自己只是一个闺阁女子,薛宝钗一定会在这件事情上分一杯羹。

就是这样的薛宝钗,他心中也非常清楚。自己眼下唯一能够抓住的,就是贾玖给他机会。只有通过贾玖,他才有这个资格参加跟这公主府的簪花会一个等级的宴会,认识跟梁家小姐、鲁家小姐这样身份的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在贾赦贾琏父子出事之前,自己跟着贾玖。这个决定是没有错的。

问题是,自己该如何借着贾玖的力量,让京师的权贵们认可自己。

薛宝钗很清楚,凭借自己的身份和大笔的陪嫁,想要嫁入今日的簪花会的客人们的家族本来就难上加难,再加上自己是王子腾的外甥女的关系,更是将这个愿望变成了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就跟今日这样,那些官家小姐们听说了自己的身份之后,连鄙视都懒得给自己一个。就是他们带来的那些丫头仆妇也是如此。虽然礼貌周到也不见鄙夷之色,可是他们在不经意间就表现出了自己的态度。

就拿方才打赌的事儿来说,事情的起因很清楚。梁家和鲁家没办法拒绝端荣长公主的邀请,所以两家不得不派出一个女孩子来。梁家的女孩子不止一个,但是最后来端荣长公主府的却那个最不重要的养女;鲁家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办法,只能让这位鲁静芝鲁小姐过来,却不是真心想参加簪花会。而是一直在想办法把簪子的问题解决掉。所以,自己提议打赌的时候。对方就顺水推舟地答应了。

可是哪怕是不止一个姑娘想借机解决掉花簪的问题,他们也多是围着鲁静芝,而不是自己。有两个在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后,还借着跟别人说话的机会,偷偷地往边上挪了一步,然后又借口找个观赏的好位置离开自己的身边。

薛宝钗很清楚,这些贵人家的姑娘们是在介意自己的身份。

说薛宝钗的心里不受伤不委屈,那是假的。在南边的时候,哪怕是在甄家的簪花会上,他也没有受过这样的冷落。也就是从这些姑娘们的表现上,薛宝钗再一次地认识到了自己的身份是多么的卑微,也再一次在心里发誓,自己要往上爬,爬到这些姑娘们够不到的地方、在他们的头顶上冷笑着看着他们对自己行礼。

总有一天,自己会成为人上人,那个时候,自己要让这些嫌弃自己的人跪在自己脚下讨好自己。

薛宝钗很清楚,一般的贵人是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除了自己运气好、嫁给一个非常有本事又有运道的丈夫让丈夫给自己带来凤冠霞帔之外,这天底下就只有一个人能够给他和他的家族带来无数的荣耀。

薛宝钗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身材,微微叹了一口气。

薛宝钗叹息的不是自己的肥胖,而是自己的幼小。薛宝钗听人说过,很多人在小的时候都很胖,但是等他们年纪大了,总是会瘦下来的。薛宝钗坚信自己将来就会瘦下来,就跟他的父亲一样,薛宝钗的父亲就曾经跟薛宝钗说过,他小的时候就很胖。可是在薛宝钗的记忆中,父亲并不胖,就连自己的母亲也不是那种非常富态的人。所以薛宝钗相信,自己长大以后一定会瘦下来的。

薛宝钗惋惜的是,自己实在是太年幼了。如果今年自己不是十个虚岁,而是十五岁,哪怕只是虚岁,薛宝钗都有这个自信让皇帝一眼就看中自己。但是如此年幼的他,根本就不可能展现出什么非凡的姿容,自然也不可能跟皇帝回宫去了。

对于自己的容貌,薛宝钗还是有相当的自信的。

就在这个时候,薛宝钗听到假山外面有人道:“果然没人。”

却听另外一个道:“方才我就与你说了。这里没有人。你非说这里有人。我们在这里这么久了,哪里见到人出来了?”

那第二人道:“你们中原人最奸诈了,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第二人哼了一声。不答话,然后又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薛宝钗在石头后面越发把身子缩成了一团。

既然这两个人一直在这外面等着,说不定他们还会来等第二次。自己就是再等一等又何妨?

薛宝钗小心地将自己的汗巾子平铺在地上,然后坐了下去,抱着膝盖想心事。

薛宝钗在心中思忖着。别的不说,自己家如今够得上的,也就自己的亲舅舅家王家跟这贾家。王家就不用多说。说不定就连自己的舅舅也在找人帮忙呢。不说别的,舅舅自己都有亲生女儿。在这样的当口,舅舅不会不顾自己的女儿。就跟舅舅把王熙凤许给自己家一样,未尝不是希望王熙凤逃脱之后能够拉他的女儿一把。

至于贾家,只要贾赦贾琏中间有一个没有死。他们家就有起来的希望。贾家离开军队已经很久了,倒是自己的舅舅在军中的影响力不差。如果自己能够居中斡旋,不管以前贾家跟王家之间有什么事儿,也不管王熙凤曾经被退过亲,在如今两家性命攸关的时刻,同舟共济才是唯一的法门。

只要王家跟贾家重新搭上线,那么自己在王家就有了话语权,在贾家的地位也会提高一层。这样一来,日后有什么宴会。贾玖就是不能次次带自己出来,一年之中也要带自己出来那么两次。如此,自己的机会也就来了。

不要多。只要在四五年之后,自己能够再度面见万岁、在万岁面前展露自己的美貌和风情,自己就有机会往上爬。

没错,不需要做很多,只要自己能够略略展露这么一下,那就足够了。

薛宝钗有了主意。这才发觉自己的双腿已经发麻了,只能龇着牙将自己的两条腿尽量放平。这才一下一下地揉起来。他还要想办法回去告诉贾玖自己听来的消息呢。若是一拐一拐的,未免不大好看。

就在这个时候,前面又传来说话声:“原来真的没有人。”

那第二人道:“我说,我知道你的鼻子灵,可是你前两天不是说夜里踢被子有些着凉么?一次弄错了不算什么大事儿。”

那第三人道:“弄错了的确不是什么大事儿。可是我们到底不是齐人,方才我们跟王子在那里说的,若是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面,只怕给我们首领添麻烦。”

第二人道:“麻烦?你们既然这么害怕大齐,又如何为我报仇?”

第三人道:“放心,结果绝对让你满意。不但是那些得罪过你的人,就是今日看不起我们王子的人,我那日苏一定要他们好看!”

薛宝钗心中一跳,突然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作为端荣长公主的儿子,说要整某个来参加簪花会的小姑娘,这一点并不困难。薛宝钗很确定,就是这位王子在皇帝的面前做了这样的事儿,也不过是一句淘气就过去了。因为皇帝绝对不会为了这么一点事情就责怪自己的外甥。

但是如果这样的话出自下面的人的嘴巴就两样了。

薛宝钗听说过这位长公主,当年这位长公主在宫廷里面可是很有名的。身为公主,居然不顾身份跟一位官婢所出的庶女混在一起,还给自己的嫂子添堵,甚至还对当初在边关奋战的上将军口出恶言。可以说,这位长公主后来成为和亲公主根本就是他自己造的果,根本就没有几个人同情他。

不仅如此,薛宝钗还知道,这位长公主当初和亲的时候,送出去的陪嫁也不算什么好东西,甚至连很多基本的东西都没有。听说长公主还曾经要求在陪嫁队伍中添加工匠,结果被太上皇臭骂了一顿,就是在准备中的嫁妆也少了很多。

如今这位长公主也不过是保留着公主的名号和尊荣而已,可以说,如果不是因为边关的安定,皇家根本不会对这位公主和颜悦色。在这样的情况下,公主府的下人居然还放言说要整看不起长公主的儿子的人。这无异于是异想天开。

如果换了别人,也许在嗤之以鼻之后就会把这话丢之脑后,但是薛宝钗是什么人。他可是《红楼梦》里的有心人。就是一件小小的事情,他都要在心里转个好几圈。如果不是他的这份仔细,他也不会进了王夫人的眼,贾母也不会在根本就不愿意他成为自己的孙媳妇的情况下还夸奖他是个顶好的姑娘。

薛宝钗立刻就知道这里面有文章,或者说,狄人在背地里有什么阴谋,而端荣长公主很可能已经背叛了自己的国家、背叛的自己的父兄。

结合端荣长公主的生平。这样的可能性不是没有。

这样想着,薛宝钗的心中便有了计较。他也不敢在这里呆着了。他屏声敛气。侧着耳朵细听。

只见头上风摇树叶,鸟儿在巢里啾啾啾地叫着,这显然是不南下过冬的鸟儿。因为是冬季,很多虫子不是已经死去就是钻入了地下。所以草叶子和灌木丛里面都很安静。安静得连呼吸声和心跳声都听得见。而在不远的树后,也有那么两个人站在树后。他们就那么靠着,但是他们腰中的刀剑却时不时地敲一下树干,发出微微的空空声。

薛宝钗猛然回神。显然,对方就在那里等着,等着自己站起来。

薛宝钗不禁迟疑了。

怎么办,如果他们一直都不走,那不就等于自己没办法回去了?如果自己一直呆在这里,等大家都走了。那个时候,一样会被公主府的人发现自己偷听了对方的谈话。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薛宝钗心内焦急,这心跳越来越快。眼看着就要跳出胸膛。却又害怕被人发现了,只能一手捂着自己的嘴,一手按着自己的胸口,让自己平静下来。

说薛宝钗不害怕,那是假的。

如果端荣长公主真的背叛了大齐,那么。这个叫那日苏的人也肯定不是随便说这样的话的。很可能是狄人在准备些什么,就好比大举南下什么的。这些都是有可能的。

毕竟,如果端荣长公主背叛了大齐,那作为大齐公主的他要出入宫廷为狄人拿到大齐的地图也不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而且通过跟簪花会的女眷们的交流,端荣长公主也很容易得知大齐的军事部署,如此一来,大齐的军事安排就很容易被对方打探清楚。那么,来年狄人大举南犯的可能性就变得极大。

薛宝钗心中一跳,知道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只要自己把这个情报告诉了……

薛宝钗突然觉得,关于这个情报到底应该告诉谁,他也必须有个计较。用这样的情报为自己换取更大的好处,那是必须的。但是外人肯定是不会相信自己的。如果让皇帝知道自己对端荣长公主的事儿多嘴多舌,说不定会觉得自己在挑拨离间。就是日后证明了自己是对的,皇帝对自己的好感度也不会很高。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自己能够接触到又能够相信自己的人,也就是自己的舅舅王子腾还有贾玖。

舅舅且不说,如果自己把这个消息带回去,只要是机会,自己的舅舅就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倒是贾家,这位二妹妹,他会不会相信自己呢?

薛宝钗心中一定,立刻就有了主意。他悄悄地把自己打理整齐,将什么草根树叶什么的从头上身上弄下来,收好自己的汗巾子手帕荷包,这才悄悄滴从石头后面爬了出来往另外一条路上走去,走过三岔口没多久,他就隐隐听到那边传来响动。薛宝钗立即摘下自己的耳坠子,往自己身后的草丛抛去,然后猛地转身,就作出一副在找自己的耳坠子的模样。

果然,有两个人跳了出来,道:“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这两个人都是高颧骨深眼窝的狄人打扮,就是那口音也怪怪的,显然不是方才的那两个人。

薛宝钗晃了晃自己手里的另一个耳坠子,道:“方才我打这边经过,却是把自己的耳坠子给弄丢了。你们有见过这样的耳坠子么?”

其中一个略显高瘦些的狄人汉子深深地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小女孩一眼,觉得这个年纪想小丫头绝对不是那种偷听之后还有耐性等了这么久才出来的人,再者,这里是三岔路口,今日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也许真的是从这边经过也未必可知。

另外一个高高瘦瘦的人看了看薛宝钗的耳坠子。这是一枚极薄的金色银杏叶状的耳坠子,别的不说,就是那银杏叶子上细细的、整齐的纹理也不是一般人能够用得起的,当下便道:“那边你就不用过去了。哪边的林子虽然不大,却也幽深,这个时节还有蛇呢。还是我们帮你找吧。”

略显高瘦的人一低头,就看见自己脚边上的耳坠子,连忙捡起来,道:“是这么么?”

薛宝钗连忙道谢:“这可是我母亲的陪嫁,据说是我的外祖母年轻的时候戴过的。东西不值什么,可要是丢了,回家可不好交代呢。”又与两人行礼,方才顺着两人的指点走了。(未完待续)

35明悟

薛宝钗一直往前走,哪怕绕过转角、哪怕已经走出了后面那两个人的视线,薛宝钗还不敢放心,直到他远远地看见贾玖坐在一块太湖石上跟梁丽华和另外两个陌生人说话,他才快步上前,等到了地方,竟然是身子一软,当即跌倒在地。

他的双脚终于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任由他滚落尘埃。

背对着薛宝钗、跟嘉善长公主、梁丽华和颜洌说话的贾玖被薛宝钗给吓了一大跳。

他道:“宝姐姐,就是公主殿下当面,也不用你如此大礼呀?!”等看清了薛宝钗的模样,放知道不好,当下跳了起来:“宝姐姐,发生什么事情了?往日里你最是礼数周全的,可不会做出这样失礼的事儿。”

薛宝钗抓着贾玖的手,将视线转向嘉善长公主跟颜洌,贾玖立刻为他做介绍。

薛宝钗见是嘉善长公主,颜洌是颜家公子,梁丽华也是宰相家的小姐,边上的宫女太监又站得很远,当下就抖着嘴唇说了:“方才我在那边,听到有人这样说,……”说着就如此如此将自己听来的话重复了一遍,道:“这话原来不应该是我这样的人多嘴的,只是事关二妹妹,梁小姐又是我今日刚刚认识的两位新朋友中的一位,我不免就留心了一下,哪里想到对方居然说的是这个?我想着,能在这公主府里被尊为王子的,应该就是端荣长公主的爱子韩世子了。作为万岁的亲外甥,从秀女中选房妻室也算不得大事。可是没想到后来……”

嘉善长公主原来也以为不过是自己的外甥看中了今日赴宴的某位闺秀这样的风流韵事罢了——就跟薛宝钗说的这样,作为皇帝的外甥。看中了某个要参加大选的闺秀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只要皇帝不介意,根本就不会有人在这上面多嘴多舌,尤其是韩德让有一半狄人的血统还是在草原上长大的,不通大齐的规矩礼仪也是有的。如果皇帝高兴,说不定就会成全了这个外甥——但是,照这个外甥从草原上带来的随从居然敢说不会放过每一个看不起韩德让的人。这句话就值得斟酌了。

从身份上来说,草原上的部落结构很简单。一般都是以家庭或者家族为单位的。部落首领就是他们部落的王,而部落首领的家庭成员就是部落的王族,而部落首领的家族成员就是部落的族民和平民。除了少数因为勇武而被留下或者提拔上来的人,其余的并非部落首领的家庭、家族成员的人。他们的身份虽然也是牧民,可实际上他们却是部落里的奴隶。他们没有属于自己的财产,却从事着部落里最为繁重的工作,当部落与部落之间发生战争的时候,他们就是那批拿着最简陋的武器防具却在最先上战场的那群炮灰中的一员。

端荣长公主虽然是大齐的公主,可对于狄人来说,端荣长公主也好,端荣长公主的儿子韩德让也好,都是外人。也许他们足智多谋能够让他们用较少的损失赢得更多的胜利。但是对狄人来说,使用阴谋诡计的南人就是讨厌。

所以,端荣长公主跟他的儿子在草原上的地位并不是很高。就跟端荣长公主的丈夫。狄人八部中最大的部落联盟首领乌日图一样,在娶端荣长公主之前,他就已经有了正妃和两个侧室,端荣长公主不过是他的诸多侧室中比较特别的一个而已。就是端荣长公主给他生的儿子布日固德,这位草原战神也不怎么喜欢,认为这个儿子太像他南人母亲。太过懦弱,根本就不像草原上的雄鹰。

在这样的情况下。端荣长公主在草原上、在部族里面的地位就可想而知,,自然依附着端荣长公主的人也不是什么很有来历的人。或者说,依附着端荣长公主的人,大多是在草原上跟端荣长公主一样被排挤的人。这些人或者嘴皮子还使得,或者还有那么一点脑子,可是大多数混得也就那样。如果不是端荣长公主在用人上还有一些本事,只怕他混得还没有现在这副模样呢。

这些事情,嘉善长公主是知道的,朝堂上的几位宰相们是知道的,可京里其余的人就不一定知道了。就跟贾家包括贾玖这些人都以为端荣长公主是草原最大部落的王妃,在草原上很有权力,所以朝廷才把他接回来,还对他这么礼遇。

问题是,端荣长公主的儿子韩德让身边的人居然胆敢说这样的话,就是嘉善长公主也不得不考虑一下端荣长公主是否有背叛大齐的可能。

疑邻盗斧,本来就是越疑越像,更不要说,端荣长公主在皇家、在大齐的风评真的不高。

虽然是亲姐妹,说真的,在亲情淡薄的皇家,端荣长公主的人缘也好、评价也好,真正叫人为他担心他的智商和情商。所以嘉善长公主选择相信薛宝钗而不是为自己的姐姐辩解,这样的选择就不奇怪了。

嘉善长公主并没有为端荣长公主找理由而是在第一时间转过头去看心上人的反应。只见颜洌轻轻地用手里的折扇敲击着自己的左掌,剑眉微皱,显然也在思考端荣长公主背叛大齐的可能性有多高。

说真的,这位对端荣长公主的信任度也不够。作为一个男人,从现实的角度上来看,端荣长公主就是为了自己能够过上好日子而选择为狄人的强大而付出自己的聪慧,这样的行为从一个男人对女人的宽容来说,是能够理解的。但是作为一位公主,在享受了属于公主的尊荣之后,居然选择了背叛自己的祖国,从大齐臣民的角度上来说,这却是绝对不能原谅的。

别的女人可以背叛。因为这个世界上,女人本来就是依附着男人过活的,作为一位世家公子。对这些不识字、没有接受过完整的教育、对自己的命运完全没有把握的可怜人,颜洌是宽容的。

但是大齐的公主却不在此例。

大齐公主自打落地就享受着锦衣玉食、高人一等的生活,这种生活对大齐百姓来说,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也就是因为如此,大齐公主就跟一般百姓家的女儿不一样,他们生来就背负着巨大的责任,这种责任在他们享受着荣华富贵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他们要为大齐流尽最后一滴血。

如果端荣长公主真的背叛了大齐。那么,无论他有多么的不得已。颜洌也不会为他开脱。

颜洌最后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此事事关重大,还请你谨言慎行。至于长公主的事,我会继续留意。对了,贾师妹。有关令尊和令兄的事,……”

贾玖道:“我知道。其实父亲跟哥哥被授予官位的时候,我就已经觉得不对了,只是如今再度得到了一个证据而已。至于原因,我想是因为我们家归还了亏空的关系。京中很多权贵之家都欠着国库银钱,现在我们家冷不丁地将亏空还上了,就显得其他人家家里不够忠心了。对于那些人家来说,我们不但是叛徒,还让万岁对他们有了坏印象。他们不敢冒犯天威,拿着我们家出气就成了必然。”

想起贾玖拜托道门的事儿,颜洌也明白贾玖已经有了全盘的计划。当下也不再纠缠此事,而是道:“既然师妹已经心中有数,那愚兄就不多说了。”

嘉善长公主方才见颜洌一脸凝重,便知道贾玖对颜洌意义非凡。他爱慕颜洌,早已在情网中愈陷愈深,颜洌喜他亦喜。颜洌忧他亦忧,颜洌替贾玖担心。他心中更加不好受。现在见颜洌收起了脸上的神色,立刻就接口道道:“说起来,我还没有跟两位道喜呢。梁小姐已经被册封为一等县君,赐号瑞安,享两百户,贾姑娘也被册封为二等县君,享一百户。皇兄还特地赐下皇庄,每人一座。下次宫宴,我们又要迎来新面孔了呢。”

贾玖连忙面向皇帝的方向谢恩,又谢嘉善长公主。

倒是梁丽华,沉默了一会儿,道:“朝廷对夷狄八部之事并不陌生。”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哪里不知道梁丽华言下之意?按照朝廷惯例,皇帝要召见某个未出嫁的女孩子都会赐下爵位,最低的便是三等县君,因为乡君基本上是没有资格见驾的。但是在赐下爵位的同时还赐下皇庄和食邑,这就代表了皇帝的一个态度。

换而言之,皇帝很清楚狄人在背地里做的那些小动作,也在烦恼如何给狄人一个小小的教训。自己跟贾玖的比试看着是女孩子之间的较量,可是却很好地震慑了夷狄部落中的好战份子。

我大齐两个女儿尚且有如此能耐,你们奈我何?

这才是皇帝看到自己跟贾玖较量时的心情。所以,这些东西看着是对自己跟贾玖两个的武力奖赏,实际上是对自己跟贾玖两个为大齐长脸的奖赏。因此,这次的奖赏才格外丰厚。

只是,如果朝廷对狄人已经有了防范,认为狄人并不跟他们表现得那么老实,那么朝廷将贾赦贾琏父子两个都派往边关的行为就值得斟酌了。

国之大事,唯祭与戎。祭祀尤在抵御外侮之前。

在太平之年,就是征兵,也会避开家中只有独子的人家,同时征兵的时候也不会把人家家里仅有的长房长子给征辟到军队里面去。不要说权贵之家,哪怕是普通人家,如果一家子里有两房,这大房只有一个成年的嫡长子,负责征兵的官员也不会征辟这个嫡长子而是会让二房的人顶上。

就跟贾家这样,如果贾赦跟贾政没有分宗,哪怕是分家了,负责征兵的官员也只会抓贾政却当兵,而贾赦跟贾琏却能够呆在家里。

至于现在,贾赦这一支总共只有三个男丁,按照祭祀的需要,贾赦贾琏中间只要有一个人去边关就可以了,根本就不需要父子两个人一起去。既然贾赦跟贾琏两个都收到了调令,还没有提出异议的时间和机会。不要说清楚这些门门道道的嘉善长公主颜洌之流,就是薛宝钗也知道这里面另有缘故。

皇帝对贾玖的册封被当成了对贾玖姐弟的补偿。

没错,现在贾赦和贾琏还在路上。如果皇帝现在就给贾琮分爵或者给贾玖一个比这个高出两级以上的爵位,那就等于说是在诅咒贾赦贾琏父子两个出事了。也只有现在这个,封爵不高不低,刚刚比见驾的最低品级高出那么一点,却能够让贾家其他人都知道贾玖是宫里记着的,保证了这姐弟两个在家能够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

就连薛宝钗也确定,皇帝对贾赦贾琏父子是否能够回来一事并不抱多少希望,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急切。

看起来自己的判断是对的。但是自己能够得到多少好处,那就要看自己了。

薛宝钗在心里对自己道。

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被册封为县君的贾玖是有这个资格进宫的,也有这个机会参家宫廷宴会和各种活动。宫里的宴会,薛宝钗不敢想,可是有些大臣家里的簪花会,还有有些可以携伴参加的活动,比方说秋猎东猎什么的,这些贾玖是可以带一个女伴参加的。自己也不需要多,只要在那一年参加那么一次两次,那么自己的机会就来了。

薛宝钗想得很美好。但是他也非常清楚,要争取到这个机会是有难度的。别的不说,贾母一定会插手贾玖的女伴选择,而且,如果自己给贾玖的印象不好,那么,对方很可能就不会带上自己。

当初自己刚到的时候,贾玖面对自己的表情,薛宝钗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现在这位二妹妹的态度是好了很多,但是自己要想成为他外出赴宴的女伴,还需要更多的努力。

薛宝钗有些后悔,早知道自己刚来的时候就好好讨好这个二妹妹了。不过现在也不晚。

“(未完待续)

36道贺

如果说贾母对贾玖上端荣长公主府的事儿不关心,那是假的。

贾母已经年迈,对于外面的很多事情已经非常迟钝,就跟这位端荣长公主一般,如果换了其他人家,也许在听到端荣长公主这个名头的时候,就会想起大齐跟狄人的恩恩怨怨,就会想起中原跟草原不死不休的血仇,就是看在端荣长公主是太上皇的亲闺女、太上皇对他还有几分歉疚的份儿上,不对他避之不及也会心存迟疑。

可是贾母就不一样,他看到了朝廷对端荣长公主的优待,就以为端荣长公主就跟嘉善长公主一样得上面两位君王的信任和宠爱,甚至看到端荣长公主得到的荣宠还在嘉善长公主之上,便觉得端荣长公主在皇家的地位就是不可能超过嘉善长公主也不会比嘉善长公主差。

抱着这样的想法,贾母才做主让贾玖去参加端荣长公主府上的,甚至贾玖提出让薛宝钗陪他去的时候,贾母也只略略犹豫了一下。

贾母希望贾玖能够借着端荣长公主的路子给家里弄点好处。不是贾赦贾琏两个,而是贾政贾元春这边。

在贾母的心中,自己的长子长孙既然是拿着性命去拼前程,那么家里面有人帮一把也是好的。自己大儿子这边剩下的都是两个小孩子,也只有二儿子这边起来了,才能够对大儿子这边搭把手。

这就是老人的心态。一会儿想着大儿子好。一会儿又想着二儿子好,这心思一天三遍,除非两个儿子都得到了非常体面又轻松的官位。否则他们的心就不会安生。

不,也许对于贾母来说,等他的两个儿子都有了好位置,他就会起别的想头也未知。

人心难测、欲壑难填,说的就是这个。

说实在的,贾玖带着薛宝钗出门之后,贾母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

贾母心里很清楚。这个孙女儿看着是听话的,可实际上比自己的长子还难搞。如果是他自己愿意做的事情。他当然会做得尽善尽美,可要是他自己不愿意的事情别人偏要强压着他去做,哪怕这个人是自己,这丫头的亲祖母也一样。

还有那个大孙女儿。基本上就是一去无音讯的结果,贾母已经不敢对他抱有希望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贾母这一天都坐立不安,就是有薛姨妈陪着,又有贾宝玉史湘云探春和贾琮贾倩贾清等儿孙们在跟前奉承讨好,也不能让他开心颜。

至于薛姨妈,他也在担心呢,担心自己的女儿被人轻贱、担心自己的女儿受委屈。就是坐在贾母的身边也心不在焉的,又哪里能够尽心地讨好贾母、让贾母开怀呢?

至于尤氏和秦可卿。人家都是宁国府那边的人,哪里有这么多的时间陪着贾母耍?一个月里抽个把时间出来也差不多了。

所以,最后还是贾母跟薛姨妈那么枯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有的没有的。

正在这百无聊赖之间,突然听见外面有人急匆匆地来报:“有六宫都太监夏老爷来降旨。”唬的贾母薛姨妈等人并下面的丫头婆子们都面面相觑,不知是何消息,贾母一面叫人去后面找贾政,叫人在荣禧堂摆了香案,启中门跪接。只见六宫都太监夏守忠乘轿而至。前后左右又有许多内监跟从。

那夏守忠至檐前方才下轿,满面笑容。抱着怀中的卷轴走至厅上,南面而立,慢慢地展开,道:“特旨:现有一等神威将军贾赦之女,温正恭良,珩璜有则,礼教夙娴,仁心向善,谦虚恭顺,堪为闺秀楷模,特加封二等县君,赐皇庄一座,食百户。钦此。”又与贾母道喜,说是嘉善长公主喜欢贾玖、把贾玖接过去了,等过两日再把人送回来,不会耽搁了府上的寒衣节云云。又有小内侍们抬上三只箱子,却是一套凤冠霞帔的朝服,一套大礼服,还有一套吉服。所有的配饰都一应俱全。

贾政原来以为是皇帝给自己升官的旨意呢,哪里想到居然是给自己的侄女儿的,当下就有些不自在起来。饶是他一贯是个厚脸皮的,在如此巨大的落差之下,还真亏了他能够继续端着。

倒是贾母的反应比贾政快很多,当下就让人给夏守忠送上了一份厚厚的茶钱。等送走了夏守忠,贾母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孙女儿到底是因为什么缘故得到这个册封的。

虽然这个猜想很不靠谱,但是贾母真心不希望是因为贾元春进宫所以皇帝才册封贾玖的。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那贾家的女孩子以后就不用嫁了,直接出家比较好。

薛姨妈见贾母这副模样,口中便道:“老太太,您放心,说不定是长公主殿下看中了府上二姑娘,故而才有这么一道旨意呢。不是说端荣长公主的孩子也差不多年岁了么?”

贾母倒是巴不得是这么个理由,只是考虑到贾玖的年纪,加上贾玖又要参加大选,不好传出这样的传闻,只得道:“二丫头他还小呢。”

正在贾母胡思乱想间,却听见外面有人来说保龄侯夫人忠靖侯夫人妯娌两个前来道贺,贾母连忙叫人请进来。

互相厮见过,贾母打发小辈们去碧纱橱里玩,又让贾倩贾清两个带着贾琮去西套间里睡觉,这才对两个侄儿媳妇道:“说起来我这个老婆子还迷迷糊糊的呢。我们二丫头不过是去端荣长公主府上赴宴罢了,怎么冷不丁地来了敕封,叫我这个老婆子心里七上八下的。你们可是知道什么消息?”

保龄侯夫人笑道:“难道我们没有消息就不能来见姑母了么?”见贾母脸色变了。当即道:“其实我们知道得也不多,不过我们侯爷却是有幸伴驾,并且亲眼在端荣长公主府上见到了侄女儿。我们侯爷说。这是好事儿,请姑母放心。”

听侄儿媳妇说得这样含含糊糊的,贾母就更加不放心了,当下便道:“鼎儿也真是的,我可是他的亲姑母,就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多留心些又何妨?二丫头也是他的侄女儿。”

忠靖侯夫人便道:“老太太请放心。虽然有些话是我们侯爷私底下揣摩的,却也**不离十了。我们侯爷说。如今这京师里面的狄人蠢蠢欲动,甚至还有的人居然胆敢在圣上的眼皮子地下耀武扬威。可见是皮又痒了。偏生这两年我大齐连年闹灾,钱粮兵员皆是不足,竟然是腾不出手来教训他们。府上的侄女儿跟梁家小姐的这场较量看着是女孩子之间的嬉闹,实际上却是狠狠地震慑了那些狄人。对朝廷是一件好事儿。所以万岁不但册封了梁家小姐,还册封了府上的姑娘。”

贾母一听,连忙问道:“你说的梁家小姐该不会是梁丞相府上的姑娘吧?”

忠靖侯夫人道:“正是梁丞相的幼女。”

贾母哼了一声,道:“这个二丫头,真是你不懂事儿。怎么好端端的,竟然得罪起人家宰相家的小姐来?等他回来了,我一定要把他压去梁家好好地赔礼道歉。”

保龄侯夫人连忙道:“姑妈,若是您这样做,只怕难做的便是梁丞相了。姑妈。您也知道的,我娘家跟梁丞相的大儿媳妇有亲,日前接到端荣长公主府上的帖子的时候。听说梁丞相在自己的书房里面转悠了好些时候。如果不是梁姑娘跟父亲保证自己能够解决这个问题,只怕梁丞相还有得难受呢。”

贾母一听,不是跟梁丞相结仇,心中稍定,又听得跟端荣长公主有关,连忙问道:“怎么。端荣长公主有什么不对么?”

忠靖侯夫人连忙道:“老太太,您想。端荣长公主是和亲公主,还为狄人养了个儿子。有道是为母则强,那个做娘的不在意自己的孩子的?您就一定能保证端荣长公主的心是向着大齐的?那位可是有前科的。不止朝堂上的那些重臣们,如今连武将们也都是这么想的。如果家里真有这么个姑娘在端荣长公主的手里,只怕一家子老少爷们的前程也都砸进去了。所以接到贴子的人家,很少有人高高兴兴的去的。若不是这次府上的侄女儿跟梁家小姐的赌斗替他们解决了问题,这次各家都有事儿了呢。”

贾母一听,居然是这样的原因,不免有些着急:“那我们二丫头……”方才贾母还希望贾玖能够嫁给端荣长公主的儿子呢,这会儿倒希望贾玖跟端荣长公主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此时此刻贾母不觉有些后悔。

若是不让这个孙女儿去什么端荣长公主府上的簪花会就好了。

保龄侯夫人道:“老太太,您放心,毕竟侄女儿还小呢。八岁大的丫头,模样都没有张开,又要经过正经选秀之后才能够婚配,又有道门在后头给他撑腰,就是端荣长公主再笨,他也不敢找侄女儿的麻烦。”

贾母心中一跳,道:“怎么又跟道门扯上关系了?”

保龄侯夫人道:“怎么,老太太不知道?大家都说,侄女儿之所以能跟梁家小姐打平手,完全是因为学了道门的武学的关系。侄儿媳妇是没有亲眼见过,只是从下面带回来的消息上来看,据说侄女儿在这上头的天分惊人,就连国师都亲口说他要回去准备莲牒了呢。老太太,大喜呢。”

贾母一听,更加心塞了。

贾母只有三个亲孙女儿,探春就不用说了,婢生女,父亲的官位也低,根本就摸不到宫门。贾母如今拿得出手的也只有两个孙女儿而已。贾玖且不说,就说贾元春,贾母已经从好几个方面发现这个孙女儿的蠢笨,甚至可以说蠢笨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在这个孙女儿的身上继续投资,贾母自己都想摇头。

在贾母看来,除非贾元春生下了儿子,否则,他不会在贾元春身上花费更多。也就是说,当贾元春扮成薛宝钗的丫头离开贾家的时候。贾母就当这个孙女儿已经没有了。

贾母如今想投资的孙女儿就只有贾玖一个。

父亲有爵位、哥哥知道上进、本人也是个有城府有算计的。这样的孩子进了宫,才能够平平安安地活下来,才能够生下皇嗣。才有可能为贾家带来更大的荣耀。

可是现在突然有人跟贾母说,他的孙女儿被人截胡了,他的计划也泡汤了,贾母当然不自在。

薛姨妈很想问自己的女儿如何了,却不好直接开口,只得道:“国师看中了这府里的二姑娘?那可是大好事儿呢。若是国师真的收了二姑娘为徒,那岂不是说二姑娘能够进出宫廷了?若是二姑娘能跟宫里的贵人搭上关系。那府上大姑娘在宫里也多个臂膀。老太太,大喜啊。大姑娘的好消息用不了多久就能来了。”

贾母很不想提那个糟心的大孙女儿。又不好反驳薛姨妈的话,只得道:“谁知道呢?再看看罢。二丫头到底还小呢,也不知道国师会如何安排他。”至于大丫头,他都那么大的年纪了。我也不可能一辈子跟着他,更何况如今他有去了那么个所在。贾母很想把这句话也给吐出来,可是话到嘴边,贾母还是咽了回去。

这几日,贾母左思右想,越发觉得自己把大孙女儿给宠坏了。

别的不说,就跟这管家的事儿一样,之前他娘王夫人跌的跟头不厉害么?嫁妆名声可都是赔进去了,连儿子也搭了进去。换个人只怕牢牢地记着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犯的。可是贾元春不愧是那个女人的亲闺女,一点眼界都没有。本来这事儿张家两个媳妇都已经理顺了,只要他沾个名头就好了。他偏偏不这么做,还把月钱给放了出去。

自个儿的亲妈就是栽在这上头,他还就偏犯了一模一样的事儿。

等到了交账本的时候,又扣着被他截留的银子不放。如果不是二丫头知道轻重,把事情给压了下去,等外头知道了这事儿。无论王子腾有多大的能耐都不可能将这个孙女儿送进宫去。

贾母一想到贾元春就微微头疼。脑子不清楚还死要钱,根本就是嫌自己的命太长!贾母不觉得贾元春做了这些事情之后。贾玖还会帮他。尤其是那月钱的事儿,贾元春根本就是把贾玖往死里得罪!

死要钱遇上认死理,王见王!

贾母摇了摇头,道:“你们也知道的,我如今就这么一个孙女儿抵事儿,他又是老大家唯一的女娃子,如今老大那边的祭祀都靠他撑持着呢。要是他修了道,这家里的祭祀可怎么办?”

保龄侯夫人连忙道:“老太太,这您不用担心。就跟那位颜洌颜公子一样,人家也是道门中人,不也一样没有出家么?听说府上的侄女儿也是一样的安排。据说是因为侄女儿年纪还小,机缘未到,所以不必出家,也不必一定要去道观,只要随缘就好。”

贾母道:“若是如此便好。”迟疑了一下,贾母才道:“我们老大如今就剩下这么几个孩子,尤其是二丫头,老大盼了这么多年,就只盼来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值钱的。若是他出家了,等老大回来,还不知道怎么闹腾呢。”

保龄侯夫人笑道:“看老太太说的,难道大表哥还能跟老太太生气不成?”

贾母想到贾赦临走时的那段日子,摇摇头,道:“老大的脾气,可不是我这个老婆子说了算。老大是个孝顺的,这我知道,但是就是我也不比不上他那两个孩子。”

保龄侯夫人知道贾母是在说贾玖,可是他却故作不知,只当贾母说的是贾琏贾琮两个,当下便接口,道:“看姑妈说的,如今大表哥就剩下这么两个儿子,一个好容易长大了偏生在这婚姻之事上磋磨,这新媳妇还要拖几年才能进门呢。另外一个又小。事关香火宗祧,大表哥慎重些也是有的。”

贾母这才反应过来,道:“是啊,也亏了二丫头。我的年纪也大了照顾宝玉一个都有些吃不消,哪里照顾得了琮儿。如果不是二丫头事事上心,只怕琮哥儿也难长得这么白白胖胖的。”又问端荣长公主府上的簪花会细节。

保龄侯夫人跟忠靖侯夫人都道:“老太太,不怕您笑话,公主殿下的帖子送到我们家的时候,我们家正好为了几个孩子的事儿手忙脚乱呢,只好婉拒了公主殿下的好意。”

贾母连忙道:“要紧么?到底是什么事儿,让你们居然婉拒了端荣长公主殿下。”

保龄侯夫人道:“还能有什么事儿,不过是睡觉不老实得了风寒而已。说起来我就很想往他们屁股上狠狠地来两下。多大的人了,居然还踢被子!还有那几个丫头婆子,都是不中用的。如果不是发现得及时,只怕这两个孩子少不了受一番罪!”

贾母道:“孩子无事便好,无事便好。”(未完待续)

37冒牌货

贾母的心里比任何人都期望着能跟皇家、跟达官显贵们搭上关系,偏偏脸上还要在薛姨妈和孩子们面前作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实际上知道贾玖被嘉善长公主接走了,贾母可是一连好几个晚上没有睡好。

一面盼望着孙女儿能够早日回家,一面幻想着贾家能够宾客盈门,希望着京里实权派能够送来贺礼,自己也好借着这个机会让贾家、让自己的次子跟那些大臣们搭上关系。

贾母的算盘打得很漂亮。既然贾赦和贾琏一家子要走军伍、靠军功上位,那么,他的次子走文官、跟长子首尾相望,兄弟两个互相照应互相扶持,贾家便复兴在望。

他忘记了外面的人对贾政的评价,也不知道外面的人根本就不想跟贾政王子腾之流有什么往来,更忘记了贾赦对这个牛皮糖一般的弟弟的容忍度也到了极限。如今贾赦一家子也不过是看着贾母的份儿上极力忍耐罢了。就跟贾元春管事儿一事上贾玖采取的态度一样,贾赦一家子就等着贾母的天命到了好把贾政一家子撵出去了。

事实上,京师里面的人虽然对贾玖帮了他们家的事实心存感激,但是这些人家,这些能够拿到端荣长公主府的簪花贴的人家,不是位高就是权重,或者干脆就是位高权也重,这样的人家哪里会在乎贾家这样一个老牌权贵中的破落户?又哪里会赶着巴结贾家?

说实在的。如果那天端荣长公主府上的簪花会一结束,贾玖就回到贾家,他们说不得还要做个样子。可实际上。贾玖被嘉善长公主接走了,明眼人都知道,嘉善长公主明着邀请了梁丽华跟贾玖两个小姑娘,可实际上还是因为他的心上人颜洌。

因为梁丽华跟颜洌是旧相识,嘉善长公主为了了解心上人的事情,所以请梁家姑娘过府详谈。

因为贾玖是颜洌的师妹,将来也很有可能成为颜洌的同修。所以嘉善长公主邀请贾玖,为的就是为自己的心上人争取一个机会。一个更上一层楼的机会。

京里数得上号的人家都知道,嘉善长公主邀请贾玖、表示出对贾玖的喜爱,从一开始就不是因为贾玖本人,而是为了讨好颜洌。这位儒家名门颜家嫡系公子颜洌。

所以刚开始的几天,也只有四王八公这个小圈子送来了贺礼,而且这礼物看上去还非常单薄,单薄得让贾母隐隐有些失望。

毕竟贾玖不过是个黄毛丫头,得到的二等县君也不过七品,走路还不稳当的小丫头加上芝麻点大的封爵,在这些人家的眼里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少少的四色或者六色礼物,基本上符合贾玖的年纪跟身份品级也就成了,哪里需要什么非常名贵的东西?

贾母也知道对方的想法。这是这心里却是难掩的失落。

贾母对自己说:[想些什么呢?二丫头才多大的年纪,正该受这样的礼呢若是二丫头小小年纪就有一大群权贵追捧他,外头说不得当他是第二个王氏女。还是这样好。对家里、对二丫头都好。]

虽然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可是贾母还是难掩自己的失落。

如果贾玖真的有王氏女那两下子,贾母第一个就会把这个孙女儿给捧出去。大不了等自己的儿子孙子们混上好前程的时候,让这个孙女儿病逝了便是。就是有罪过,也都是这个孙女儿带了去,得好的终究还是贾母的儿子孙子。

为了家族,贾母绝对不会吝啬于一个两个孙女。

贾母的心情直到他看到贾玖回来才好受些。

贾玖出门的时候是他跟薛宝钗两个人坐着一辆车子。回来的时候依旧是两个人,可车子却多了一辆。后面的那辆车子上不但装着贾玖薛宝钗两个人的行礼。还有贾玖赢来的赌注和端荣长公主嘉善长公主两位公主殿下送给贾玖的礼物,其中,以嘉善长公主送给贾玖的礼物更多一些,但是实际上都算不得什么非常名贵的东西,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翡翠首饰翡翠摆件,漂亮是漂亮了,可实际价值并不是很高,糊弄小孩子的玩意儿罢了。

嘉善长公主当然送得起上等美玉做的首饰摆件,但是那种东西,嘉善长公主就是送得出来,贾玖也不敢收。更何况,如果嘉善长公主送了那样的东西,无疑是有用金钱收买贾玖的嫌疑。那样只会扫了颜洌的面子,让颜洌觉得嘉善长公主看不起他。作为皇家公主,身边又有一大堆的嬷嬷帮忙出谋划策,嘉善长公主当然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薛宝钗也得了两件。其中一件便是一只翡翠的寿桃,粉粉糯糯的白色翡翠上飘着一小块红晕,被手艺精湛的工匠们雕琢成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小孩子的拳头大小的白桃。相信薛宝钗会将这只寿桃好好地供奉起来,传给自己的子孙。

贾母看见贾玖跟薛宝钗在公主府长史的陪同下回来,还想让儿子跟公主府长史搭个话,可是人家虽然是笑容满面,可实际上却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不过是客客气气的两句话,就拦住了贾政想要攀谈的话头:“哪里哪里,员外郎客气了。既然府上的姑娘已经到家了,那下官便要回复公主了。”到底没有拿贾家的茶钱就走了。

听说对方这等反应,贾母脸上的笑容再收敛三分。

他原来脸上也带着笑,可这笑容却没有到达他的眼底,如今听说了公主府长史的态度,心内更是灰了一半,就连贾玖展示今番的收获,贾母也怏怏的,只是口中道:“二丫头,虽然说得了封爵也是件好事儿,只是你也是锦绣堆里出来的。何时这么短视起来了?我们家哪里缺得了你的东西?要你跟人家打赌耍赖?若是下回我再听到你做这样的事儿,看我不用家法打断你的腿!”

也难怪原著里的贾赦贾迎春父女两个会变成那个样子,如果贾母有什么不痛快就拿这父女两个撒性子的话。贾迎春变成那个木头人的样子就不奇怪了。

现在贾玖还刚刚得了封爵呢,贾母就这样不给他脸面,试想原著里无依无靠又没有底牌的贾迎春又如何去争呢?就是探春,还有一个想要慈悲名声的王夫人在不要紧的地方对他和颜悦色呢。贾迎春又有什么?他拿什么去争?

看见贾母发作贾玖,下面坐着的晚辈呼啦啦地都站了起来,就连边上坐着的薛姨妈也是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

看着贾母发作贾玖的模样,下面最不好受的就是贾倩。贾玖如今的待遇就是当初他经历过的。只是他没有贾玖的坚强也没有贾玖的底气。至少贾玖可不会跟他那样。从此消沉下去。而且,如今的贾母也只能这样发发脾气罢了。对于这个家、对于这座宅子的影响力。贾母还比不得贾玖这个年幼的孙女儿。

话出了口,贾母也发现自己说得太重了,可是如今在这里的人哪个会给他台阶下?两个儿媳妇一个被禁足一个躺了,又都是嘴笨的。哪里会明白他的意思顺着他、把他的话圆过来?下面的几个孙子孙女儿都小,贾玖又是姐姐,也不知道这时候应该说什么话,就是薛宝钗是个聪明伶俐的,他又是外人,身份也不够,哪里会在这个时候开口。

就在贾母迟疑间,薛宝钗也被贾母的话给吓了一跳。

他原以为贾玖为家里挣了一个封爵,哪怕这个封爵很低。却也是一个体面,贾母就是不给贾玖作脸也该给贾玖几分面子,哪里想到贾母居然会这么说?

一时之间。薛宝钗也没有反应过来,屋子里瞬间冷场了。

倒是贾玖,在沉默了片刻之后,还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老太太的意思,孙女儿明白。毕竟能够出席公主府的簪花会的姑娘都是体面的身份,这样的事儿若是一次两次的倒还好。若是次数多了,只怕外头会看低了我们家。老太太的教诲。孙女儿记住了。”

贾母这才缓和了颜色,道:“不仅仅要记住,以后也不许犯!我们这样的人家最是忌讳掉进了钱眼里头。你父亲对你也算是可以了,怎么把你养成了这个样子?”

贾母嘴上抱怨着,可是下面的贾倩和贾清都死命地低着头,尤其是贾清,他心里可不服着呢。

说什么贾玖贪财,贾玖不看重钱财能成么?就跟贾元春管家的事儿那样,最后的亏空还不是贾玖拿着自己跟他们姐妹三人的衣裳首饰份例给补上的?如果贾母真的那么公平,为何不叫贾元春把银子吐出来?如果贾母真的疼贾玖一点,为何不帮着解决了这笔银子?以为一两套首饰就可以将事情抹过去?有些事情一旦开了头,后面想要止住那股子歪风就难上加难!

也难怪原著的贾家最后变成了那个样子。有这样的太夫人在上面坐着,又用孝道死死地压着长子,任由歪门邪道横行,贾家不一败涂地才怪!说什么兰桂齐芳、二房安享富贵!我看最后贾家的老少爷们连稀粥都喝不上了,这才符合曹雪芹的原意!没错,作为大家长贾赦的确会成为替罪羊领死、贾琏也很可能被王熙凤给拖累白白地丢了性命,但是他们至少不用受后来零零碎碎的罪,真正凄惨的是苟活在人世的二房的人,跟个乞丐一样活着还不算,说不得连还被人吐唾沫受尽侮辱,就跟他们当初给贾赦一家子、给林黛玉受的那些气一样,他们也要领教上十年八年的才能够去阎王爷那里报道呢!就不知道造成这一切的贾家老太太,你死了以后可有人给你供一碗饭、贾家的祖宗们可饶得了你!

就在这气氛最紧张的时候,外面又有人来通报,却是道门中派人来接贾玖了。贾母吓了一跳,连忙让小辈们去碧纱橱里回避,让薛姨妈留下陪他。

来人是个陌生的道者。模样倒是很周正,一派正气的脸庞,修理得整整齐齐的胡须。干干净净的道袍、一本正经的神色,见到贾母便唱了个道喏,表示他是国师派来特地接贾玖参加道门考核的。

贾母听了连忙叫贾玖出来。

贾玖一看见那个道者就皱眉头。因为那个道士真的不像贾玖见过的道门中人。怎么说呢,总之一句话,贾玖见过的道门的那些人,一个比一个骚包一个比一个土豪,拂尘上不镶嵌上十颗八颗宝石、道冠上不缀上十串八串珠子。根本就不会出来见人。

贾玖不止一次在私底下吐槽。道门能够收到那么多资质优良的弟子,完全是因为那些孩子的家长被珠光宝气闪花了眼、闪昏了头。根本没有听清楚那些土豪神壕们说了些什么就把孩子送进了道门。

至于眼前这个,一身很普通的青色道袍,很普通的道冠,很普通的鞋子。这位真的是那些土豪派来的?如果是依附道观伺候那些土豪道士的道仆,贾玖还会相信,如果说国师派来接他、做他的引路人的道者,贾玖第一个不相信。

贾玖道:“道长怎么一个来了?麓因师兄呢?”

那道士答道:“国师另有他事交代让麓因。丫头,跟贫道走吧。”

贾母一愣,贾玖却牵着贾母的手不放,脸上还是笑嘻嘻的。

那道者道:“若是没有事情,我们还是快点出发吧。国师在等着呢。”

贾玖笑盈盈地道:“莫问。”虽然脸上笑着,可是那笑意根本就没有到眼底。

那道士道:“关于你的私事。我……贫道不会问。我们还是快点走吧。”

贾玖笑道:“道长说错了,我说的是,当日国师给我安排的引路师兄道号莫问。我可没有见过什么叫做麓因师兄的道长呢。”又转头对贾母道。“老太太,您还记得前几日我们在宝姐姐的院子里说的有关度牒和渡人的话题么?我们家虽然不如以前了,可也是勋爵之家,更不要说孙女儿刚刚得了朝廷的册封,现在是我大齐二等县君。哪怕我是个女孩儿不用户部出面,可是我的身份还不够一张莲牒么?”

糊弄人也要弄个全套。就一张嘴皮子。谁会相信?

你来我往、势均力敌,那是话本上为了吸引眼球所以才故弄玄虚。而实际生活中,根本就不需要弄那些,只要直指命题就够了。

贾玖更狠,直接将对方三振出局。

贾母这心里也惴惴呢。

当初贾敏为了女儿的事儿,在背地里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就连贾母也为了那个外孙女儿忧心不已。现在看来,今日情形跟那日那癞头和尚想要化自己的外孙女儿何其相象?

自己的女儿女婿模样都出挑,又只有这么一个嫡出的女儿,若是拿捏着自己的外孙女儿,那林家四代列侯积攒下来的万千财产都是这些骗子的。

如今自己的儿子跟大孙子都不在家,大房就这么一个丫头可以当家做主。他们糊弄了自己这个老婆子去,不但白得一个样貌出挑的孩子,还能够对自己儿子的家业动手。

涉及到财产问题,贾母比任何人的反应都快。他自己的小儿子尚且没有混出一份好家当呢。这偌大的产业,贾母如何愿意便宜了外人去?

贾母立刻将贾玖往自己怀里拉了拉,道:“说起来老婆子也糊涂了呢。不知道道长是在哪方道观出的家,又领的什么度牒啊?又在哪处道观挂单啊?”

对内内行,对外外行。说得就是贾家人。无论是男人也好,女人也好,打理家业什么的,个个都是低手,说他们半吊子还是抬举了他们;拿着贾家公中的产业往自己的腰包里塞,这个业务倒是人人精通。内斗起来个个都成了战斗鸡,一个比一个厉害,若是放到外面去,根本就是被人比成渣渣的玩意儿。

就拿贾母来说,对自己的两个儿子,贾母从来就是说一不二的。不论是自己的儿子还是儿媳妇,抑或是下面的孙子辈的,贾母一言九鼎,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完全不给儿孙们退路。可要是面对外人,贾母的本事就呵呵了。

就跟现在一样。

不过,贾母的话虽然软,可是态度还是很明确的。如果对方不能证明自己的身份,贾母绝对不会把自己的孙女儿交给来人。

显然,这个胆敢来贾家弄鬼撞骗的家伙也不是什么厉害的货色,至少业务水平比那一僧一道要差多了。也是,他们背后的主子其实也没有多少可以用的惹,找出他这么个说话还算流利、模样也算周正的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又哪里能强求其他的呢?

这人原来以为,卡着这时间把人弄来根本就是顺手牵羊的事儿,哪里想到人都已经在眼前了,居然临时出了变故。

这人也是个胆大的,当下就抽出了弯刀冲了上来,想抓起人就走。(未完待续)

38问案

艺高人胆大,这对大多数人来说都适用的。这个人一看行骗不能达到目的,那么他用武力强夺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只是他忘记了,贾玖本来就不是一般的小女孩。别的不说,整个天下,算上周边的几个国家,在贾玖这般年纪就有这么高的武力值的小家伙还真没几个。

对方拔出了弯刀,贾母当时就呆了,可是比贾母的尖叫声更快的是贾玖的剑。

名剑金锋有多锋利?这是一个好问题。如何要写一篇文章证明一下名剑金锋跟来人手上的弯刀的对比,也许写个万把字都没有问题。但是这个人已经没有机会问这个问题了,因为他已经跟他手里的弯刀一起被贾玖一剑劈开了。

屋子里一片尖叫声,好几个丫头婆子都摔倒在地,隐隐的,贾玖还嗅到了尿骚味儿。就连碧纱橱里也骚动不已。

贾母巍颤颤地跌坐在上面的填漆榻上,指着贾玖道:“二丫头,你一直带着这个?”

贾玖顺着贾母的视线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剑,晃了晃,却见贾母一脸的惊恐,只得收剑入鞘,在背上背好,道:“是啊。若不是随身带着,哪里有我跟梁姐姐的那番比试?如果没有那番比试,我也不可能成为二等县君啊。”

贾母停了停,好半响才高声道:“那可是圣驾前!万岁也在呢!”那声音里面,怎么听都透露着一股子的慌张。

贾母能不慌张么?一个不好就是抄家问罪啊!

贾玖道:“我问过了啊。大家都说。端荣长公主在草原上生活了二十年,就连簪花会上也都是骑马射箭打猎之类的。我想着,既然是要比武。那还不如用自己称手的家伙呢。毕竟我年纪小、个子也矮,一般的宝剑我也用不上。那日簪花会上带着家伙去的又不是只有我一个。”

梁丽华那货比自己更强,一把血月剑藏在了伞里面,到哪里都带着。还有鲁静芝那货,别以为他不知道,那丫头的腰带就是一把软剑!手腕上还缠着鞭子!

这两个还是他认识的、比较亲近的朋友呢。其他人贾玖也没留心,谁知道他们有没有随着带着什么兵器、带了多少兵器。

贾母指着贾玖说不出话来。他被贾玖这副无辜的模样给气着了。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把清朗的声音,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师妹背着剑。太夫人一脸惊恐,这里又有个血人。师妹,太夫人年纪大了受不得惊吓,还是换个地方说话比较好。”

贾玖一转头。却看见莫问打头,后面跟着离尘道老了凡道老,再后面则站着现任京兆尹和几位不认识的官员。

贾玖连忙过来见礼,礼毕,听莫问道:“方才我等到了大门口,却听见已经有人自称是国师的侍者,还以为自己晚了一步。如今看起来,我还真的晚了一步。”

贾玖歪歪头,道:“不晚啊。”

莫问道:“师妹没有出事。愚兄的确心喜。只可惜师妹未能留下活口,让愚兄无法了解其是否是惯犯。不然,愚兄也许可以找到其他被此人既背后之人骗去的孩子呢。”

贾玖道:“师兄。你既然不是专门审案的人,还是不要做这个活计。要知道,活人是会撒谎的,反而死人不会撒谎。就拿这个人来说,”贾玖踢了踢地上的尸体,道:“你看他的手。从他手上的老茧和指腹上的痕迹看,这个人不但惯用刀。而且还是个经常练习射箭的。至于他用的是哪一种的弓弩,我这个外行人就不知道了。不过我相信,京兆府有办法从他的尸体上弄清楚更多的事儿。身上的衣料子可以确定他的身份范围,身体上的伤痕也可以告诉我们他生前是做什么的,就是他身上的衣物的现状和手工可以让我们知道他最近一段时间里做了哪些事情。师兄,你看,这样一来,我们差不多可以确定这个人的真实身份了。”

京兆尹笑道:“看起来下官不认真一点,只怕也对不起县君今日的这番分析了呢。”

说着又与贾玖见礼,口称见过县君。

他可是见惯了尸体的,当然不会害怕。

普通的知府是正四品,而京兆尹因为镇守京师,他的品级要比外地的知府要高些。京兆尹的品级是正三品,而且大多是宗室出身,就是不是宗室,也是皇家的女婿。就是不是以上身份,那也是副宰相们转正之前的荣誉衔。

也就是说,京兆尹大多数时候并不管事儿,真正管事儿的人其实是京兆府少卿。不过这位京兆尹却是例外。如今的京兆府是少有的府尹与少卿俱在,而且都管事儿的局面。

即使人家摆下了低姿态,也不是贾玖可以放肆的。对方的品级比自己高,口称下官也不过是因为贾母的品级比他更高、对方对着贾母称下官而已,可不是因为贾玖。对方的礼贾玖可不敢受。见对方给自己行礼,贾玖连忙侧身避让过,这才上来给京兆尹见礼,又见过其他几位官员。

京兆尹道:“下官今日前来,是跟府上确定道门针对府上二等县君发下的莲牒的详细事宜。若不是下官耽搁了,府上就不用这虚惊一场了。是下官的过错,让太夫人受惊了。”

贾母还没有反应过来呢,倒是贾玖在边上代为答道:“大人客气了。要我说,大人公务繁忙,能百忙之中来这一趟已经是不容易了,谁会想到这起子小人如此猖獗,居然来这一等将军府上行骗。也是他们活该,都不打听清楚我是为何被道门看中就上门来!真当我是病猫啊!”

莫问奇道:“我说师妹。你不觉得难受么?”

贾玖愣了愣,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看莫问。道:“师兄是在问我害不害怕、难不难受?”

莫问点点头。

贾玖答道:“以前我第一次准备祭礼的时候,也吐了。后来鸡鸭鱼什么杀多了,也没了感觉。这个人算计我在先,我讨厌他都来不及,哪里还会觉得害怕。”

很多大人面对尸体的时候会捂住孩子的眼睛,可实际上害怕的人往往是大人,而孩子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情。自然也不知道害怕。

贾母这才反应过来,也顾不得碧纱橱里面了。他伸出手,示意边上的丫头们扶着他去套间里,可是他身边的几个丫头,都害怕得瑟瑟发抖。根本就顾不上他。倒是贾玖,过来想扶贾母,却见贾母就跟被烫了一般,一下子打掉了贾玖的手。

这可不怪贾母。

虽然说年纪大了,经历的事情也多些。可是贾母到底是女眷,一辈子迈出二门的次数都是有数儿的。虽然说内宅女人打死几个奴仆也是大家里常有的事儿。可是又有谁会在贾母这样的贵夫人面前行刑呢?多是把人拖到角落里再说。

可以说,贾母这么大把年纪,除了家里的亲人过世,他还没有见过什么尸体。

贾母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冷静下来。道:“二、二丫头,既然国师派人来接你了,你就跟他们去罢。我就不送你了。”

看着贾母的反应。离尘道老和了凡道老都在心里微微叹息一声,却什么都没有说。倒是京兆尹的反应很快,道:“既然太夫人累了,那下官也就不浪费时间了。横竖莫问道长是国师指名了为县君引路的,离尘道老与了凡道老又是国师身边,经常在御前伺候的。县君在端荣长公主府上也见过了,都是熟人。太夫人尽管安心便是。”

京兆府的属官早在门口的时候就派人回去叫人了。很快京兆府少卿带着一大堆的捕快、亚裔们过来,先是确定了尸体没有移动过,又给尸体做了初步的尸检,这才过来问话。

贾母非常不自在,道:“不过是个骗子,哪里有这么多话好问的?快点把人弄走。”

贾玖倒是很大方地上来道:“少卿大人有礼了。我们家老太太年迈,受不得这些个东西。不如,您先把这具尸体收拾好。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京兆府少卿道:“既然如此,那么下官就问了……”

贾玖道:“这里不方便。这会儿我们老太太要休息了。我们还是去前面说话罢。”

京兆府少卿看了看前面的三间厅堂,又看了看贾母,叹了口气,只得移步。

贾母的院子是极大的,从垂花门进来,便是边是超手游廊,正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屏风。转过屏风,小小三间厅房,厅后便是正房大院。因为是冬日,所以不便在穿堂里面吹风,好在那三间厅堂小是小的点,却不曾隔断,又有暖炉,倒是个适合问话的所在。

厅堂里面已经准备好了,桌椅什么的都是现成的,另有京兆府的人摆上了笔墨,还有一位官吏负责记录。

京兆府少卿请上官和几位道长入座之后,又让贾玖在绣花墩上坐了,自己在京兆尹的下首坐了,这才道:“事情的起因本官大致已经知道了。本官想问一下,县君是如何知道对方是骗子的?”

贾玖道:“很简单啊。因为曾经也有人想渡我表妹,后来我就这一问题特地写信问了莫问师兄,莫问师兄可是厚厚地写了一大堆呢。大人可要看那些信?”

少卿点点头,贾玖立刻叫人回去取信。过了一会儿,晴雯就捧着一个小匣子过来了。匣子里面果然码着好几封信,其中有一份特别厚。贾玖将那封取出来,递给京兆府少卿。

京兆府少卿接过来,细细地看了一回,便问莫问:“敢问道长,这信可是道长亲笔?”

“正是。”

“能否请道长写几个字?”

贾玖道:“少卿是要用师兄的笔迹跟这封信做证据么?”

“正是。”

贾玖道:“那,等事情完了之后,那封信可以还我么?”

京兆府少卿道:“这封信很重要?”

贾玖道:“是啊。这件事我原来就是为了我表妹才特地请教师兄的。我还想等将来有机会了,让表妹和表妹的家人亲眼看看呢。”

京兆府少卿道:“伊不在京师?”

贾玖道:“是啊。表妹跟着姑爹在扬州呢。”

京兆府少卿顿了顿,道:“如此,本官会注意。等案子了结,本官会将此信退回。想来有了京兆府的批注,跟今日之事作为佐证,这封信会更有说服力。”

见京兆府少卿如此好说话,贾玖也不好意思说不给。

京兆府少卿道:“此人死于何人之手,经过如何,县君能否替下官解惑?”

贾玖道:“很简单啊。他被我戳穿了谎话,就想来硬的,拔出刀就冲上来。我们老太太当时就傻了。我就站住老太太边上,看着他拿着刀冲上来,我就出手了。”

京兆府少卿道:“在动手之前,县君是否想过对方可能不是县君的对手,甚至有可能死在县君的手里。”

贾玖摸了摸头,道:“可是他都拿着刀冲过来了,我哪里有这个时间东想西想啊。那个时候,我要是慢了一步,我自己受伤还是小事儿,说不得我们老太太也会被牵连啊。所以那个时候我拔出剑就用我最大的力气劈过去了。我倒是没有想到他那么没用,连他手里的刀也这么没用。”

京兆尹一愣,立刻道:“本官能否看看县君的剑?”

贾玖倒是很大方,从背上解下名剑金锋,双手递给京兆尹。

京兆尹接过剑,忍不住说了一句:“好重。”又待细看,只见这把剑华贵非常,金灿灿、吸引眼球也就罢了,就连剑鞘也只是在包裹住了剑刃,任由剑脊上华贵的花纹露在外面,背面还缀着一只造型独特的阴阳鱼。更不要说剑鞘和剑柄上都缀着长长的金流苏。

怎么看都是一把观赏之物,却实实在在地让人感觉到,这是一把杀人的剑。

“此剑可是县君从道门得来的?”(未完待续)

39剑气

听闻对方问名剑金锋的出处,贾玖当然不能说实话。

他答道:“这是父亲诸多收藏里面的一件。据说,当年我们家老祖宗曾经见过一把很特别的剑,那把剑叫做天鞘晨曦。老祖宗见猎心喜,却也知道自己不可能让人家割爱,这才特地请了名匠进行仿制。谁想到,制成的实物实在是太重了,就连老祖宗这样的武将都无妨使用自如,最后只能改成这个样子。”

京兆尹少卿道:“请问这把剑的重量是?”

贾玖道:“不算剑鞘的话,光剑就有三十七斤六两三钱,若是算上剑鞘,足有九十七斤呢。”比起等体积的黄金来算,这把剑的密度只高不低,也不知道他到底用的是什么材料,居然密度会这么大。也亏得是做成现在这副样子,若是真的按照原来的比例制成三尺青锋,那重量还不得超过一百斤去!再加上剑鞘,这天底下能够将这把剑随身携带的人真的不多。

难怪京兆尹惊叹他重了。

因为兵部制式的剑也不过是五六斤重,就是万岁的尚方藏宝中,大部分剑也没有超过十斤的。很少有人把剑制成这么重,因为有这个臂力使用这么重的剑的武将,往往更愿意用狼牙棒、方天戟、马槊这类长兵器,那样的杀伤力更大。

就连京兆尹这样见多识广之人也不得不承认道门怪人多。

京兆府少卿道:“难道县君就是拿着这把剑跟梁家小姐在湖面上比试?”

“是啊。”

贾玖觉得很正常的事儿,其实已经非常不寻常了。

莫问便道:“师妹。你之前真的没有练过武功么?”

贾玖摇摇头,道:“没有啊。我们家从我父亲那一辈开始就没有习武了。”

事实上,不止贾赦这一辈。就连贾代善的姐妹们也都没有学武。因为顾氏夫人说过,可以在马背上得天下却不能再马背上治理天下。武将之家不可能永远富贵下去,立国之初朝廷需要武将,等天下太平了朝廷最忌讳的便是将门。当初做主让家里的孩子们读书、走科举晋身的,也是这位顾氏夫人。

“我能替你把一下脉么?”

“可以。”

贾玖很干脆地将自己的左手伸向了莫问。谁想到,莫问摸完了左手摸右手,还请两位道老过来一起摸。

贾玖被摸得有些不自在。哪怕只是手腕。他也是女孩子,被人这样摸那样摸的,饶是他脸皮厚也被莫问和离尘道老了凡道老三个人弄得有点紧张。

边上的京兆尹将名剑金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道:“想不到如此小小一柄剑,居然将近百斤!本官知道县君素来力大,却没有想到县君能够用之自如。”

贾玖道:“说我天生力大也是有的,不过我也不是一开始就能够将这把剑使用自如的。刚开始的时候。我也只能背起这把剑。剑鞘只能另外放置,等我练成了《九阳天诀》第一式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能够背着剑鞘将这把剑使唤得跟自己的手臂一样了。”

莫问一听,立刻道:“你是说,你没有练成《九阳天诀》第一式初阳燎空的时候,你还没有办法单手使用这把剑?”

贾玖道:“是的。”

难道要练《九阳天诀》就必须背上负重?

莫问觉得他有必要回去跟师尊报告,说不定还需要师尊上报道魁。请道魁决断。

离尘道老则道:“既然如此,那我在问你一句。你是如何练这《九阳天诀》第一式的呢?”

贾玖愣了愣,道:“也没怎么练。我只是每每拿着那两本书在发呆而已。说出来您可别笑话,刚开始的那几天还罢了,后来我老是觉得眼前有一个个的小人在跳舞,到了后来,每每合眼睡去,眼前都是跳舞的小人。如今我却是很少睡觉而是用打坐代替了。这剑也是不知不觉间就练成了。”

离尘道老和了凡道老大吃一惊,异口同声地道:“跳舞的小人?”

“对啊,就是画在书页空白处的那些小人啊。”

那部《南华经》上面的小人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几乎每一个翻阅过这本书的人都能够描述出那上面的每一个小人,但是跳舞的小人?

虽然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可是他们的心底还是有那么一丝念头。

虽然说很可能是小孩子没有办法找到合适的形容词,故而用了跳舞的小人来形容,可要是这关键真的在这五个字上呢?

就是离尘道老和了凡道老也不淡定了。

对于《九阳天诀》,他们也是知根知底的。这本来就是一部半归纳半总结的武学秘籍,可以说,那位道者一生绝学已经尽赋予这部《九阳天诀》之上了。如今又知道了这部武学跟剑道有关,不要说道门了,只怕消息传扬出去,连儒门和佛门都会坐不住的。

收不收回借出去的这部《南华经》轮不到他们两个来决定,但是他们一定要知道这部绝学的修炼方法。

倒是京兆府少卿没有想这么多。现在他是京兆府的二把手,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贾玖的武功,而是眼下的这桩案子。

只听京兆府少卿道:“这把剑寒气逼人,的确是一把好剑。但是如果本官没有弄错的话,这剑上跟本就没有血腥气,更不要说什么血迹了。县君,请您想一想,您真的是用这把剑杀了这个骗子么?”

贾玖道:“是啊。”

京兆府少卿不觉皱起了眉头。

莫问听了,连忙道:“贫道认为,师妹的确是用剑杀了这个骗子。只不过这把剑太短了,没有直接触碰到骗子的身体乃至是他手里的弯刀。那个骗子其实是死在剑气之下。”

“剑气?”就连负责记录的官员也抬起了头。

莫问道:“是的,剑气。剑法高深者自然会练成剑气。而《九阳天诀》这本绝学之所以难练,就在于对剑道领悟。既然师妹已经练成的第一式,能够使用出御剑之术,那他会用剑气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儿。方才师妹自己也说了,他当时什么都没有想,只是抱着要救自己救祖母的念头给予了这个骗子全力一击。也许师妹自己也没有注意到,其实他的状态已经符合了剑意,剑气自然而然也跟着使了出来。”

“剑气么?江湖中能够使用剑气的人不多,京兆府相关的记录也不多,不知道长能否为下官等解惑。”

京兆府少卿虽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可是他眼底的好奇和不解也是实打实的。

莫问道:“其实一般的武人大多数是不会使用剑气的。罢了,我就以剑术为例,与大人说明罢。在江湖上、武林中,习剑之人大多分成三类。第一类便是刚刚开始修炼,或者是因为功力不到、或者是因为资质不够、或者是因为遭人嫉妒导致早夭,江湖上绝大多数人都停留在这个阶段。这一类的人学的是剑招、比的也是剑招。他们以剑招的精妙分高下,就是不比剑招高下,也依赖宝剑甚多,重金求剑的人也往往就是他们。这些人中只有一小部分在经历足够、年龄足够、资质足够、悟性足够并且在机缘巧合下有望踏入下一个阶段,这个阶段他们的剑招开始返璞归真、避繁就简,显现出一派大巧不工的宗师气度。这个时候,他们往往已经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了。”

“既然有一流高手,那就有超一流的高手了?”

莫问道:“不错。一流高手想要晋级超一流的高手,这难度要比他们从二流三流晋级到一流的难度还要高些。因为超一流的高手已经摸到道的边缘,我们修行之人往往会将他们称之为‘以武入道’。”

“以武入道。”

“是的。他们最明显的特征就是武格已成、也领悟的剑意,就差根基和功法了。所以江湖中的超一流高手大多都能够使用剑气。剑气便是御剑术的基础。师妹既然能够使用御剑术,那么剑气对于他来说,也不是问题。最好的证明就是,师妹已经收手了却没有受一点伤。如果换了那些江湖中人,即便用处了剑气,贸然收回也会受不小的内伤。”

“道长为何说县君收手了?”

“因为贫道也会剑气。若是换了贫道,只怕在贫道全力驱动之下,那个骗子只会被劈成两片,而不是现在这样还能留下全尸。师妹,愚兄说得可对?”

贾玖摸了摸头,道:“是啊。虽然说屋里除了那些丫头婆子就我跟老太太两个人在,老的老小的小,可是对方既然敢动武,就说明他对自己的武功十分自信。那个时候我根本就不敢手然能全力施为。哪里想到他这么没有用,居然连我一招都没有挨下来。我看见他倒下去了,吓了一跳,就停手了。当时只觉得有点胸闷,几个吐息就好了。”

京兆尹和少卿两个都已经傻了。敢情眼前的这个小丫头已经手下留情了,那他全力施为,这威力又该多大?能跟这个丫头打成平手的梁丽华又是何方神圣?(未完待续……)

40计划

因为贾玖还要去道门,加上又出了更多的谜团,使得这桩案子本身变得不那么重要。

是的,情理法和法理情之间的矛盾从来就不曾消退过。就跟现任的京兆尹与京兆府少卿之间,便是典型的一个主张情理法,一个主张法理情,这两位自共事以来,为了断案之事就闹过不少矛盾。这也是为什么现任京兆尹与京兆府少卿会共同管事的原因。

只是这样一来,虽然给京兆府的属官们带来了不少混乱,可是对于贾玖来说就更容易脱身了。

案子的经过很清楚,来人是个骗子,想从贾家人的手里骗走贾玖,因为行骗不成,又见对面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妇人与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这才想依靠武力强夺。贾玖是受害人,他不过是自卫反击导致反击过度而已,毕竟他是为了保护自己年迈的祖母。

所以注重情理法的京兆尹一开始就站在了他这边,基本上就抱持着不追究的态度。

而注重法理情的京兆府少卿来说,国法中有明确条文,规定了如果晚辈是为了保护长辈而害下人命,本来就可以从轻发落,而死者生前对着贾母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动刀子也是事实,所以贾玖杀了这个有伤害自己祖母的企图之人,这一事实的本事就不足以让贾玖以命偿命,只要视情节轻重罚以劳役或者一定数目的金钱而已。加上来人是骗子证据确凿。只要走个程序,确定死者有犯罪事实在先,贾玖根本就一点事情都没有。

京兆尹跟京兆府少卿最大的区别就是。京兆尹认为,贾玖根本连审都不用审,只要问几句话就可以当场放人;而京兆府少卿则是希望贾玖能够走一下司法程序。

当然,京兆府少卿的希望也只是希望而已。在实际处理案件的过程中,出于对女性的保护,大多数的官员不会让女子上公堂,因为这对女子的名节会造成巨大的损害。甚至有的无辜女子会因此丢掉性命。所以在实际办案过程中,只要不是什么证据确凿的罪人或者是重大案件的证人。官府是不会把女眷叫到公堂上面去的。

就跟这桩案子一样,事情经过简单,贾玖又是明显的受害人,就是京兆府少卿也不过是冷着脸问了问题之后。又按照惯例跟贾玖说了一句“如果有需要的话,本官会再次登门拜访”,然后就起身走人了。

比起这桩案子本身,京兆府少卿更好奇的是,背后的人是谁,针对的是道门还是因为跟贾家有仇,或者是兼而有之抑或是因为别的缘故。这些都需要更多的资料和证据。京兆府少卿觉得,这后面隐藏着不少问题,说不定就是一桩惊天大案。一心扑在这桩案子上的他。根本就没有这么多的时间跟精力在贾家消磨。

等送走了京兆府一干人马,莫问终于问贾玖了:“师妹似乎知道很多事情,跟一般的小女孩可不大一样呢。”

贾玖冷哼一声。道:“如果我跟一般的小丫头没有什么两样的话,只怕今天我坟头上的松柏都老高了。”

莫问笑笑,道:“师妹跟我想象中的很不一样呢。”

贾玖道:“师兄指的是今年年初的时候,我在宫里表现得跟一个普通的小鬼没有什么两样?那是因为那个时候我手里没有任何的筹码,能够依靠的,除了国法就只有世人的同情心。所以我选择了装疯卖傻。如今。我至少还有这把剑。”

贾玖背上的金剑发出轻微的响动,却让莫问的心无端地跳慢了一拍。

莫问是个运气好的。在很小的时候就被国师给捡了回去,等稍稍大一点,就因为资质出挑又得国师的喜爱而被国师收入门墙。即便是孤儿,他的记忆里也不曾有过朝不保夕的日子——就是有过,那也是因为他那个时候太小了,所以全无印象。

莫问从来就没有想过,生在大宅门里、生在锦绣堆中的贾玖居然过的也是朝不保夕的日子。

莫问呆了一呆。

离尘道老跟了凡道老都微微叹了一口气。

经历过无数岁月、历经世情的他们如何不清楚贾玖的处境?跟贾玖这样的女孩子,家里用得上他们的时候,就是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如果家里觉得他们没有用、拿不出手,那就是下面的丫头婆子都敢作践他们。不要说庶女。就是原配嫡女,这京里每年都不知道要夭折了多少去!

能够挣出如今的地步,也是这孩子命好运气好、自己也有本事了。

只是这样的孩子,往往会栽倒在心魔考上。到底要如何对待这个有资格成为金衣道子候补的孩子,似乎还要慎重再慎重。

看着贾玖将家里的事情交给匆忙赶来的尤氏婆媳,看着贾玖背上金剑跟他们一起离开这座富贵堂皇的将军府,莫问和离尘道老了凡道老两个都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

离尘道老跟了凡道老两个一回到三清山就立刻去见道魁与国师了。

道魁听了沉默一会儿,道:“金衣道子本来就自有定例,既然他是多年来道门第一个练成这初阳燎空之人,让他领着金衣道子的份例并不算出格。此女心思慎密,需要放下的时候也能够放下,需要端着的时候也端得起来,这样的人,最是能够审时度势,他将来会遇到的心魔考也最是难测。既然如此,我们顺其自然便是。至于此番派汝等前去,原来就不是为了他只修为,而是吾好奇伊口中有关道门纳税一事。”

离尘道老吃了一惊,道:“道魁三思。若是道门也跟凡夫俗子一样纳税,那我道门千百年来的超然地位会遭遇前所未有的打击。”

道魁笑笑,道:“吾哉(即知道)。但是吾与几位师弟反复演算过,就跟这孩子预测的一般,就是今朝吾等坚持不缴税,在未来,道门还是会因为此事与朝廷争执从此陷入泥潭。如果在此事上惹急了朝廷,让朝廷下定了决心勒令道人僧侣还俗,对我道门的打击只会更大。本座好奇的是,那个孩子到底有何种能耐,不但能够让我道门得到实际上的好处,还能够让朝廷也得到好处。这才是本座愿意见这孩子的真正原因。”

“道魁是说,要把这孩子放在外门么?”

金衣道子也好、银衣道子也好、五色道子也好,都代表着道统的传承,所以无论是哪一位,一旦确定了身份,他们就是内门弟子。尤其是金衣道子,因为已经足足有六十年的空缺,使得哪怕只是候补,在道门中也是意义非凡的。

如果道魁真的把金衣道子放在了外门,就等于是放弃了这一脉的传承,那对道门来说,就是损失了一道传承,这样的损失在大多数人看来,可比纳税这件事重要得多得多。

对于离尘道老和了凡道老来说,没有比这个更严重的事情。

道魁答道:“道老,你应该忘记了大师兄在的时候,他可是我道真一脉的领袖,金衣道子对我道门来说,可不仅仅是一支传承,而是在必要的时候担负重任的。作为金衣道子候补,不通俗物,成么?”

“可是道魁……”

“放心,我并不是因为要将金衣道子一脉放到外门这才让这孩子从现在开始领着俗务,而是对他有着非常高的期望,这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可是他,他是个女孩子,年纪也小……”

道魁道:“女子就女子吧。既然是出家人,为何还要用俗世的眼光看待这个问题呢?就将这件事情作为对他的能为的考核吧。若是他真的做成了又一直没有走火入魔,那么他就是理所当然的金衣道子,不然,就是候补。”

“是。”

听道魁已然有了决断,就是心中有再多的疑惑、再多的不安,离尘道老和了凡道老应下,可是他们的心中却充满了忧虑,偏偏又什么都不能说。

道魁转身跟自己的孪生弟弟兼师弟国师低声交谈了几句,这才站起身来,往前面走去。在前面大殿上,贾玖已经跪坐在蒲团上等了很久了。

在重重帐幔之后,道魁深深地看了端坐在蒲团之上的贾玖好一会儿,对这个孩子不觉多了三分满意。

刚开始的时候,道魁对贾玖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以为对方是恪守礼仪,等观察了一会儿,才发现原来这个孩子已经进入了坐禅修行状态,所以才对外界不理不会。

道魁并不认为贾玖这样做是一件失礼的事,反而对贾玖的表现非常满意。

这孩子能够修炼成《九阳天诀》看起来也并不全然是运气。他自己的努力也是实打实的。

道魁不但自己轻手轻脚地坐下,还示意跟在他后面的人也尽量不要发出声音。等贾玖睁开眼睛的时候,上面的诸多道长已经做了好一会儿了。

贾玖一看,便知道自己失礼了,连忙弯腰下拜。

道魁让贾玖起来,又介绍了诸位道者给贾玖认识,完了,这才道:“贫道对于你口中的大计划很敢兴趣,不知道你能否详说。”(未完待续)

41治水

贾玖顿了顿,正色道:“禀道魁,晚辈的这个计划是从治水开始的。”

“治水?是年年泛滥的大河么?”

贾玖摇摇头,道:“不是,是京师里的那几条臭水沟。我不止一次见过,一碗干干净净、清澈透亮的水,放在那里放个五六天,哪怕是用干净的帕子蒙上了,这么长的时间过去,水里面也会多出无数的虫豸。能够长出虫豸的水有多脏,就不用我多说了,可问题是,京师的那几条臭水沟连虫豸都不长,可见这几条臭水沟的水有多毒,毒到了虫豸都没有办法生存的地步。”

在贾家的时候,莫问和离尘道老、了凡道老都知道贾玖的艰难。尤其是离尘道老和了凡道老两个,瞬间就脑补了贾玖可怜兮兮地被关在小黑屋里面,根本就没有人管他,就连一碗水也要省着喝,甚至有的时候只能喝长满了虫豸的脏水。

不说离尘道老和了凡道老,国师倒是非常镇定的开口了:“你想治理这几条臭水沟。”

贾玖道:“是的。晚辈有留意过,京师几条臭水沟附近大多都是很有名的街市,街市上的银楼很多。晚辈很确定,正是因为这些银楼的存在,导致河水里面充满了金、银和铜,才使得河水连虫豸都绝迹了。”

立刻有道士起身道:“放肆!铜且不说,金银都是炼丹材料。如何会有毒?”

贾玖道:“那不如我们先治理其中的一条。看看那河底的淤泥是否含有大量的金和银?道长不会忘记了,李唐王朝可是信道而闻名的,尤其是李唐王朝的君王们个个都有服用金丹的习惯。可事实却是。就连一代明君的唐太宗也是在服用的金丹之后不久便身亡了。而他的儿子唐高宗李治也是在服用的金丹之后失明,因此不得不让武则天处理朝政,从而为武则天上位提供了契机。”

贾玖这样的穿越者很清楚,河水发黑发臭鱼虾绝迹,无非是以下三个方面:河水富营养化污染、重金属污染、化工污染。但是,如果连虫豸都没有,那就不是富营养化污染。而是重金属污染和化工污染了。在古代社会,连化肥都没有的时代。哪里来的化工产业?所以,最后的结论只有一个,那就是重金属污染。

再结合两岸的街市上大量的银楼,这些银楼大多都是前面是店铺后面是作坊的格局。又哪里不清楚的?

贾玖原本想着,既然那河水有毒,那就通过官府,让那些犯了死罪的犯人来做此事,也是让这些死刑犯发挥余热。可是现在看起来,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也许这件事情也只能由道门自己来做。

周围的道者都窃窃私语,显然对贾玖的话非常地不赞同,如果不是碍着道魁在场。只怕他们就直接叫人将贾玖丢出去了。

道魁自己也没有想到,贾玖会丢出这么一个炸弹来,当时也愣住了。如果不是他一贯沉稳。只怕周围的人早就发现端倪了。

饶是如此,道魁的声音也冷了下来,道:“你确定么?”

贾玖一愣,显然也发现了不对劲。他的反应也快,当下便道:“道魁,既然晚辈这样的小孩子能够发现这样的问题。您认为其他人会想不到么?如果晚辈的猜想是对的,那么等将来别人发现了、将之捅到御前。那对我道门将是一个无以伦比的打击。所以,晚辈认为,无论这个猜想是否是对的,我们都必须尽快证实这个猜想到底是对还是错。如果是对的,我们也可以尽早采取措施,将伤害降低到最低。若是错的,我们将来也不怕别人在这件事情上给我们使绊子。因为我们已经确认过了。再者,由我道门出面处理此事,也会为带来其他的好处。”

道魁道:“什么好处?”

“民心和安全。”贾玖的声音坚定而又沉稳,即便是孩童特用的童音,依旧让大殿之中渐渐安静下来:“俗话说,病从口入祸从口出。试想这些住在臭水沟两岸的百姓们天天吃着脏水,这身上的病痛也好,心情也好,都不会好到哪里去。我们若是真的处理了这些臭水沟,对于百姓来说,这是一件大好事。而且,处理这些臭水沟,显然是需要人手的,这样一来,京师里面流民也找到了活计干。在这个寒冬里找到活计能够填报自己跟自己家人的肚子的百姓们对道门感恩戴德。就是朝廷要动道门,也会考虑一下百姓的反应。”

道魁听了,手下一顿,就是大殿里面也一下子变得掉根针都听得见声音,可没一会儿,大殿里面又是一片嗡嗡声了,而且这一次,声音无疑比之前要大了许多。

没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最早是谁开始炼长生不老丹,这件事情时间久远,已经不可考。但是方士的历史要比道士要悠久一点,早在春秋时期,就已经有了方士炼丹的记载,方士们坚信,那种遇火就化成灰的人参灵芝之类的中草药是不可能为人带来长生不老的,能够带来长生不老的只有金、银等本身坚不可摧之物。

而道士则是在方士和道家的基础之上发展而来的,光历史就比方士要短一些,更不要说炼丹了。现在方士已经是道门的一支,炼丹的传统也成了道门的一项课业。如果要道门中人全盘否定炼丹之事,这是不可能的。

但是道门中人多多少少都懂一点医术,自然也知道,金银之物虽然能够入药,但是这份量要非常少,而且只局限于少少的几个药方,而且多是作为药引。其实在此之前,道门内部也不是没有风声,但是在这样的公众场合提出来。贾玖的确是第一个。

道魁自己也很清楚,道门发展到现在,天下有两个大国信道、以道教为国教。现在的道门不需要锐意进取,恰恰相反,道门需要的是一个稳字。

就跟贾玖说的那样,如果有人把事情捅到了御前,无论事情的真假如何,对道门的伤害是无与伦比的。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这句话在此时此刻变得无比贴切。

贾玖提出来的问题对于道门来说。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严重到了。一旦君王认为道门在此事上受来了欺骗,那道门面临的就是跟当年武王灭佛一样的困境。

多年以来道门一直死死的压着佛门、儒家,是大齐信徒最多、财力和实力都是最大的。一旦道门遇到了危机,很难说佛门与儒家不会挤兑道门的空间。更不要说北面还有虎视眈眈的魔门。

贾玖摆在他面前的事实很现实,现实到了道魁不敢赌的地步。就是道魁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如果这件事情不能妥善解决,那么道门将面临前所未有的的危机。道门跟佛门不同,佛门修的是来世,而道门修的是今生。长生不老丹是道门起家的根基之一。

道魁沉默了好一会儿,道:“你打算怎么做?”

贾玖道:“为了保证秘密不外泄,晚辈的建议是,将这些臭水沟附近的房子都买下来。然后雇佣人清理河道,清理出来的淤泥由专人进行焚烧和提炼。河道清理之后,河水就不会继续污浊下去。河水会变得清澈,环境会便好,房舍的价钱也会提升,能够稍稍弥补开销。如果淤泥里面的确提炼出了金银财货,可以用这些应对即将到来的赋税。”

道魁突然道:“其实这件事情,你们贾家自己也可以做吧。”

“是。”贾玖答道。“但是这后果却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家能够承担得起的。”见在座的道者有几位不明白,贾玖连忙解释道:“我们家的人手不够。下面人更是各怀私心。就是很普通的采买尚且要做手脚,更何况这从淤泥里面提炼出金银一事。如果让我们家自己人来做,那结果只会是,下面人中饱私囊、中间的管事分配不均而闹事儿,至于我和我的家人,不但得不到好处,还会给家族带来灭顶之灾。所以晚辈不可能让自家人做这个,哪怕是让这件事情一直烂在肚子里,也不可能对家里吐露半句。”

道魁道:“所以说,百姓在这件事情上得到了远离疾病的安全,你则躲在了道门的庇佑之下,让你自己和你自己的家族也得到了安全。至于朝廷,则远离了瘟疫下的人心动荡,而我道门,不但收获了人心,也有了与朝廷一较短长的机会。是这样么?”

“是的。”

道魁道:“可是这也把我道门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贾玖道:“道门有这个实力应付这个未来,而且这件事情对道门来说,不但是挑战,也是一场机遇。一旦这件事情做成了,道门还可以做别的事情。”

“继续说。”

“是,道魁。”贾玖行了一礼,继续说道:“清理河道,如果全套做下来,那么,道门手里会聚拢一批人和一份不小的钱财,这是肯定的。而且,因为清理河道的需要,我们至少需要一批船只、一个码头专门用来运送淤泥,还有焚烧淤泥需要燃料,那么一座小小的煤矿和蜂窝煤作坊也是必不可少的。这些臭水沟大多都挨着热闹的街市,如果河道水质好转,相信有很多人愿意买下这些房子宅子,这些河道两岸的房价上涨也成了必然。更重要的是,如果道门经常张贴帖子要求雇佣人手,将会有无数的流民和无业者天天等着道门提供的工作机会。如果有人找道门麻烦,他们将是第一批冲上去拼命的人;就是朝廷想动道门,这些人也会为道门请命。而道门需要的付出,不过是一批口粮、每人每天几个铜板而已。而这些依附着道门过日子的人,将是道门最为坚定的信徒。如果道门能够扩大力度,那么将有更多的人因此而受惠、并且坚定地团结在道门左右。”

道魁道:“其实你真正的目的是解决困扰朝廷多年的流民安置问题吧?安置了这些流民。也能够缓解因为土地兼并带来的压力,朝廷跟权贵之间的矛盾也会得到缓解。朝廷会趋于安定,而身为权贵家族的一员。你的家族也能够避免遇到接下来的风波。不是么。”

答案根本就不用贾玖来回答,因为答案只有一个字:是。

其实道魁这样说也没有指望过贾玖开口回答,他会这样问,不过是因为小丫头太嚣张,需要有人将他压一压。

但是,道魁这样说了,他的态度已经摆在那里了:清理京师的臭水沟一事。通过。

在座的除了贾玖,其余的人跟道魁已经共事多年。自然知道道魁的决定。虽然也有人对贾玖的猜想抱有怀疑,但是出于对道魁的信任,他们都没有提出反对。

倒是国师,身为道魁孪生子的他在进入大殿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了道魁的决定。他好奇的是,贾玖为何会极力劝说道门纳税,甚至不惜用长生不老丹之事来给道门施加压力。

历经世情的国师可不是道门中那些只知道清修、清修、再清修的修行者,在红尘中行走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人心。就跟贾玖提出的清理京师河道一事,其实贾玖根本就不用发挥什么三寸不烂之舌来游说道门,因为国师事先已经打听过了,不止贾玖一个得到了这样的命令,别的不说,就说颜家的颜洌还有同样出身于皇商、大粮商之家的知柳。都曾经接到过这样的命令。只是之前接到同样的命令的人都不过是听过便是,却没有一个人把这件事情当成一回事情。因为谁都知道,那把椅子上的人对道门纳税之事也不曾抱有希望。

其实贾玖费了这么多的力气和口舌。最后道门会去做的,也只有清理河道一事,至于纳税一事,就是贾玖磨破了嘴皮子,道魁也只会拖着而已。

即便明知道贾玖说的很有道理,但是在道门中的大多数人看来。道门之所以能够如此超然,自然是因为道门不用纳税。如果道门也跟着纳税了。那道门跟凡夫俗子又有什么区别?

不要说别人,就是国师自己看来,贾玖说的是对的,作为道门里面少数的开明人士,国师也承认,为了大齐的稳定,道门的确应该开始纳税。但是从心理的角度上来说,国师又不愿意纳税。

即便理智告诉国师纳税是身为大齐子民的义务,但是情感上,国师完全接受不了。国师自认,自己跟皇帝的交情已经相当不错了,可是他的心中尚且如此,更不要说道门里面有相当一部分牢牢顽固了。

关于纳税这件事情,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不了了之。

国师什么都没有说,哪怕他早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结果。对于贾玖,国师只有一句话:丫头,这个世界大着呢,可不一定会围着你转动。你想用这个做交换、让道门纳税,最后的结果也只是,好处道门拿走了,纳税的事儿依旧遥遥无期。

带着一丝怜悯,国师看了贾玖一眼,却发现贾玖自始至终都非常平静。国师心中一动,脱口而出:“丫头,你今日真实的目的不过是要道门出面收拾京师的那些臭水沟。而纳税一事,不过是你的敲门砖。贫道说的可对?”

贾玖深深地看了国师一眼,方才低下头去,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是。”

“你不怕你完成不了任务,让朝廷责罚?”

贾玖道:“怕。但是我今年才八个虚岁,试想,哪个大人会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我这个小丫头?而且旨意里面也没有注明到底什么时候完成。也就是说,只要我尽力而为,就是最后不能成事,万岁也不好直接找我这样的小丫头的麻烦。”

本来对着自己这样的小孩子下那样的旨意就已经很奇怪了,更不要说贾玖是个女孩子!刚开始的时候贾玖还担心过自己如果没有完成会不会给家里带来麻烦,可后来想想,也许朝廷不过是惯例上那么一说,其实对于自己能不能完成这项任务根本就没有信心。

别的不说,这京师里面还有一位众所周知的道家弟子颜洌呢,不但年纪大些,还是个正儿八经的男子,又是打小就在道门里面大的,无论是影响力还是的资历都比自己这个才刚刚进入道门的眼的小丫头来得大。与其让他这个小女孩来做这件事,还不如说,朝廷不过是惯例派了这么个人来,其实主要方面还是放在的其他人的身上。

道魁道:“你真不像个八岁的孩子。”

贾玖笑而不答。

他早就说过了,如果他真的什么都不懂的话,他早就死了。所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则是他现在的生活状态。

对于道门来说,《九阳天诀》是一部绝学,也是道门金衣道子一脉传承的重要武学。可是对于贾玖来说,这本绝学的意义不仅仅是一本武学秘籍,而在于他为贾玖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贾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作为贾赦的女儿,他将来一定会参加大选,而只要贾母在一天,就一定会把他送进宫廷里面去,唯一的例外就是他在参选之前被人坏了贞洁。

但是作为一个穿越者,贾玖其实也是有着高人一等的优越感的,只是这种优越感藏得更深而已。就拿选秀一事来说吧,贾玖很清楚,如果将他一直困在小小的四方庭院里面、跟着一群女人勾心斗角只为了争一根公用的黄瓜的话,就是不用别人动手,光他自己就能够把自己逼疯。

跟贾玖这样的女孩子,要他跟别人去抢男人、做妾,哪怕这个妾是合法的,他也接受不了。

《九阳天诀》对于贾玖来说,不仅仅是道门给他的一个机会,还是改变他命运的重要契机。

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太单薄,而他的年纪也太小了,更何况他对自己的那个系统也不是非常信任。所以他选择了依靠道门,依靠道门的力量对抗大齐的律法、对抗家族的约束、对抗世俗对女子的约束。

他绝对不甘心让自己的一辈子在内宅里面消磨。

这是贾玖经过整整半年的思考之后得出的结论,而他抛出的大计划,才是他的敲门砖,让道门相信他的敲门砖。一旦道门跟着他的计划走了,那么道门这条大鱼就吞下了鱼饵。因为道门不可能舍弃这么大的好处,来自于百姓真心维护的好处。

短暂的沉默之后,道魁又让贾玖为他解说处理臭水沟的后续事情,听说了贾玖的后续安排,不觉又深深地看了贾玖一眼。

这套计划上显然是一环套一环、每一环都伴随着巨大的利益的大手笔,从透露出来的蛛丝马迹上看,米盐茶马酒,本来乃是朝廷应该时时注意的事情,却已经有三个方面确确实实地被考虑在内了。如果将这个计划送给朝廷,那么,这个孩子的未来就注定了前程似锦。

道魁忍不住问了:“为何不进献给朝廷?”

贾玖道:“无他,吏治而已。更简单的说,从我生长的环境可以管中窥豹、推测出朝廷的现状,真正有能力又廉洁的官员实在是少之又少。就跟父亲将家业交给朝廷官员帮忙清理一事那样,一面是空空如也的国库,一面是臣下巨大的家业,就是万岁也会忍不住多嘴问一句。只要万岁问了,无论万岁是不是有心,都会有人暗示下面的官吏们动些手脚。所以,对于那些产业是否能回到我们家,我并不抱希望。甚至,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至于什么样的心理准备,就是不用贾玖说,在座的人都很清楚。

国师心里一动。在明知道不能对臣下的家业动手脚的情况下,还有人动了手脚,那不但是对如今风雨飘摇的贾家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就是皇帝也难以承受发现后的后果。

也许是他出面的时候了。(未完待续)

42考核

贾家的那点子事情,道门众人都一清二楚,只不过贾家跟他们也没有什么关系,那个时候贾玖也没有表现出非常特别的地方让他们觉得道门不能没有这个人,所以在过去的这一个月里面,道门中人明明知道贾赦将家里的产业交给朝廷的官员处理很有些不妥当,但是他们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如今贾玖都这样做了,道门不表示表示可不行呢。

道魁与国师微微点了点头,又与坐在他左右手的师兄弟们打了一阵只有他们自己才明白的眼色仗,方才道:“让莫问做你的引路人,原是以为你年幼,需要人指点。既然你已经练成了《九阳天诀》第一式,以莫问的修为,已经不够指点你了。罢了,你先在别院住下,待我等商议之后,再决定由何人做你的引路人。”

贾玖躬身告退。

等他离开,国师凌风子便立刻开口道:“道魁,此女心境与一般人迥异。莫说是八岁,就是十八岁、二十八岁之人,也未必能够将自己的处境看得如此通透。”

离尘道老立刻道:“昔年王氏女刚刚崭头露角的时候,道魁便一言指出,王氏女恐非善类。为何道魁又对此女青眼有加?在吾等看来,此女表现与当日的王氏女并无差别,就跟此女提出之事,也与当日王氏女救济百姓无差。”

“真的么?”道魁一甩手中的拂尘。道:“在吾看来,却是天壤之别。诸位道友没有发觉么?”

一直坐在边上的犀利哥终于开口了:“道魁是指初心么?”

“是。”道魁凌波子道,“虽然行事非常相像。都利用了民心,但是当年的王氏女是为了自己,并且不止一次给自己的嫡母嫡妹难堪,甚至还不止一次往自己嫡出的兄弟身上泼脏水。自始至终,王氏女都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而这孩子却不是。”

了凡道老道:“道魁,既然此女有如此心机,那么他也难保他在做戏。还请道魁三思。”

道魁道:“方才那个计划中。你们难道没有发现么?负责执行的人是我道门中人,得到好处的也是我道门中人。除了我等,只怕没有人会知道他在此事上的作用。此其一也。其二,他在家里的日子跟那位王氏女可不相同,至少那么王氏女在家里过得比自己的嫡妹还称心如意却依旧构陷自己的嫡母嫡妹。而这孩子,他的生活我们都看在眼里,可是他有构陷家人么?甚至还为自己的祖母跟已经分宗的叔父家的堂姐百般周全。”

离尘道老道:“道魁,有些事情还是需要盖棺定论的,若是现在就下结论,实在是太早。”

道魁长叹一声,道:“罢了,既然道老如此坚持,那就让独照松月慕青霜去考验一下他的武学进益再说吧。”

既然是道门的重要道场所在。哪怕是一处小小的院落,也是充满了意境。贾玖跟他的两个丫头、教养嬷嬷等人就被安置在这里。

其实按照贾玖原来的意思,他一个人跟着道门的人走就可以了。但是在过来帮忙的尤氏的眼里,跟若是贾玖出门身边一个人都没有,那是肯定不行的。所以即便贾玖觉得不自在也不方便,小红、晴雯和教养嬷嬷李氏赵氏都被强硬地塞进了马车。贾玖被带到道魁面前的时候,这四个人已经先行一步来到了这个小院儿。

说起来今日受到惊吓最多的人非晴雯莫属。

小红也好两位教养嬷嬷也好,都是宫里出来的。算是见过大世面,就是不曾亲眼见过宫里的宫女内侍们暗地里处置那些犯了规矩的宫人。也听说过宫里的刑罚的可怕。比起宫里那些折磨人的手段,贾玖当众把一个大活人给宰了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对比之下,只是听说贾玖杀了人又只是远远地看见了贾母正房里的那滩血迹就非常不自在的晴雯就显得不够看了,就是到了玉清山,晴雯还是相当得不舒服,每每想到那滩血迹就想呕吐。

小红当然不能不管晴雯,只能轻抚着他的背安抚他。

晴雯抹了一把脸,苦笑道:“我原以为自己是个胆大的,却没有想到自己这么不中用,倒是让姐姐笑话了。”

小红摇摇头,看着晴雯将手巾子放进水盆里面揉搓,口中道:“你是外头来的,哪里知道这里头的厉害!别看我们做着这将军府的丫头,比小户人家的小姐都体面,可这私底下却委实艰难。我们姑娘也算是好的了,既不会朝打暮骂的,也不会让我们背黑锅,更不会由着下面的人乱来。你看媚人,勤勤恳恳的,可还是出去了。听说他回家的时候就剩下一口气了!谁都知道,原来是老太太喜欢那位穿红的、二色金的,可是出了事儿,还不是媚人背了黑锅?我们都知道媚人是被人害了,可是有人为媚人说话了么?”

晴雯一愣,眼下当即就滴出泪来。

他在贾母的屋子里的时候,就曾经得过媚人的照拂,可是媚人离开的时候,他居然不能去送一送,甚至连二门都出不去,只能托人给媚人带点东西。

晴雯道:“小红姐姐,媚人如今怎样了?”

小红摇摇头,道:“还能怎样?就是老太太什么都不说,下面也有人想着要讨好老太太让他把一切过错都带到地下去。还好姑娘心善,也知道不是媚人的错儿,所以特特地叫我爹暗中照应着。只是姑娘到底比不得老太太,媚人的腿还是伤着了,如今还在屋里养着呢。”

晴雯一把拉住了小红:“媚人的腿怎么了?”

小红摇摇头。道:“婆子们下手重了一点,又被耽搁了,就是治好了。走路也是瘸的。”

晴雯道:“那怎么办?媚人还年轻,他还要嫁人呢!”

小红摇摇头,道:“还能怎么样?这都是命。”

晴雯还想再问,却听见外面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连忙胡乱抹了脸,跟着小红一起出来迎接。等贾玖落座了,又赶紧打上干净的水。伺候梳洗。虽然有段时间没有做下面的小丫头们的活计了,但是作为贾玖的丫头。该尽本分的时候,他们还是会做的。

看见跪在自己脚边伺候的晴雯的眼角红红的,贾玖道:“今儿个你们吓着了?”

晴雯连忙摇头,道:“回姑娘。婢子只是听说媚人姐姐的腿伤着了,心里难受,不免掉了眼泪,还请姑娘原谅。”

贾玖叹息一声,道:“媚人的事儿……罢了,你们以后还是不要跟他往来了。”

晴雯一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姑娘,可是姑娘不是还请小红的父亲派人照顾他么?听说他还伤了腿……”

贾玖道:“就是因为他伤了腿,我才不希望你也掺和在里头。他年纪轻轻。模样生得好、为人了来得,本来有着大好的未来,可是如今。这一切都因为他的腿而成了泡影。就是我派人照拂着他又如何?难保他不会恨我们家,也难保现在他不会迁怒与我。……”

晴雯惊慌地插嘴道:“可是姑娘,媚人不是那样的人……”

贾玖道:“是不是那样的人不是由你来说了算的。人的怨恨是很可怕的。晴雯,媚人我帮不了他那么多,但是我希望你不会被他的怨恨伤害……”

“不,我不相信!”

晴雯冲出了屋子。小红看了贾玖一眼,见贾玖示意。连忙一屈膝,匆匆给贾玖行了礼之后便跟着冲了出去。这里是道门的地盘,晴雯这样冲动,很可能冒犯了贵人。

叹息一声,贾玖依旧坐在堂屋里面,却是将自己的剑放在膝盖上轻轻地抚摸着,自顾自地出神。

媚人。

这个丫头,也算是原身的仇人之一,只是贾玖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当日原身落水,贾玖依稀记得媚人跟贾宝玉都在场。可是媚人只顾着贾宝玉,根本没有想到要去救池塘里的原身,所以才有了后来的贾玖。

原身并没有把记忆留下就消散了,却留下的残留在身体里的冰冷和那抹蓝色以及被水光隔绝乃至模糊了的两道身影,后来证实那两个人就是贾宝玉跟媚人。贾玖不知道原身留下临死前最后看到的景色是什么意思,却知道原身的身体里面没有一丝怨恨。

为什么没有?

不恨那些不救他、看着他死的人么?

贾玖不无阴暗地猜想,也许以原身的年纪,根本连什么是恨都不知道吧。

很多时候,在身边没有人的时候,贾玖就会想起原身。他曾经想过是否应该为原身讨回公道,可是心里面却一直有个念头,如果不是自己夺舍也许原身还会活过来。抱着这样的想法,贾玖总是觉得自己并没有这个资格为原身报仇,因为他自己就是害死原身的凶手之一。他能够做的,就是代替原身、尽量弥补。

至今为止,贾玖也不知道自己做得是对还是不对。但是作为一个女儿,他做到了自己应该做的。

支撑贾玖走下去的,也无非只有四个字:问心无愧。

“为什么说问心无愧?难道小丫头你有什么暗地里的计划么?”

贾玖当即跳了起来,却看见自己面前站着三个人,一个是颜洌,自己早就认识了,两位两个却是不认得的。

颜洌连忙给贾玖介绍,原来这两个人,一个是知柳先生孤笙曼,另外一位便是独照松月慕青霜。看三人站的位置,却是以慕青霜居中,而颜洌则站在慕青霜的右手,甚至还落后了半步,三人都是俗家打扮。

贾玖立刻知道,这三人之中,慕青霜为首,孤笙曼次之,颜洌居然是敬陪末座,当下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上来行礼。

却听慕青霜又问了一次:“小丫头,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贾玖没好气地道:“先生风度翩翩。显然是饱读诗书之辈,应当听过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只听慕青霜道:“哦?这么说来,你是真的暗地里有计划了?”

贾玖道:“利害关系。之前我已经全部摊开了、揉碎了、摆在了诸位道者面前。若是阁下执意认为我另有算计,我也无话可说。”

“利害关系,吾已经听道魁讲过了。实在是姑娘异于他人,居然事事都计算其中,让人不得不好奇,姑娘为何要花费如此之大的力气游说道魁。”

“很简单,因为我赌不起。”

“赌不起?何为赌不起?”

“还是那句话。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以前我不知道也就罢了,可我既然知道了。自然就不能不做。先生应该没有忘记罢?宋英宗年间,一场大雨让人口高达数百万的汴梁城十室九空、浮殍遍野,从而导致了大宋由盛转衰。前车之鉴犹在眼前。如果仅仅是一个两个人出现了一模一样的症状,最多惊动一两家医馆而已。可要是有一二十个人出现了一模一样的症状,就连京兆尹和太医院惠民局都会出动,若是一二百人出现了一模一样的症状,只怕金銮殿上也会惊慌不已。若是一二千人出现了一模一样的症状,先生认为,这京师里面还会剩下几个人?道门也好、权贵也好,安能全身而退?不说别的,就说惊慌的百姓成群结队地冲击他们认为能够得到事物和救治的场所就足够让人胆战心惊了。我不认为当京城的百姓人心动荡的时刻我们贾家能够独善其身,所以事先防范于未然、让家人远离危险。这样的回答。先生是否能够满意?”

慕青霜道:“所以你不求回报,因为你要的报酬在你说出你的计划之时,就已经得到了。”

贾玖没有说话。

答案不言而喻。

一旁的孤笙曼惊讶地看了贾玖一眼。

颜洌沉默了一会儿。道:“师妹,你就不怕别人把你当成王氏女第二么?”

贾玖道:“那很重要么?”

慕青霜奇道:“你没有听说过王氏女的故事?”

贾玖道:“只是略知一二。别人都说王氏女一辈子都在追逐着金钱和权势,但是在我看来,王氏女只是在追逐他心中的平等,他要的是世人对他真正的认可,而不是居高临下的怜悯。因为厌恶世人对庶女的态度、因为厌恶自己的出身。他才才会走入歧途。当然,自作聪明、认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认为世人都应该奉承自己迎合自己。抱着这样的想法的他也不过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而已。至于我,我已经过了做梦的年纪。”

慕青霜一挑眉:“你确定?”

贾玖道:“如今我就是说破了嘴皮子,先生也不一定会相信罢。罢了,时间会证明一切。倒是先生,似乎不是那种在日落之后还会闯入女子居所的人呢。哪怕我只是一个小孩子。”

慕青霜大笑:“你的确很有趣。你的考核,过了。”

孤笙曼大吃一惊,道:“道友,道魁是要你来测试这孩子的武学进益。”

慕青霜大笑道:“这玉清山上多少人,哪个不能为这孩子测试武学进益,非要我巴巴地出关?无非是想让我看看这孩子的道心而已。相信道魁也是这个意思。孤笙曼,以后这孩子就是你负责的了,若是心有疑问,你大可以慢慢观察。”

贾玖一愣,显然没有听明白慕青霜的意思。

颜洌见此,连忙给贾玖解释道:“师妹,恭喜,你既然已经通过了考核,那便是金衣道子候补,也是眼下道门唯一的金衣道子候补。这位知柳先生,便是金衣道子一脉负责处理各种俗务之人,日后师妹的一应日常所需,皆是知柳先生负责。”

贾玖愣愣地答道:“我不大明白。”

孤笙曼只得给贾玖解释。道门这么大,自然是有人负责打理各种琐事的,有的资源是道门所有成员都能够共享,有的资源却是专供某一脉的,孤笙曼就是金衣道子一脉中负责打理俗事的几位道者之一。他原来便是大皇商兼大粮商曹家的人,做这个倒是非常顺手,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被顶头上司派来照顾贾玖、听候贾玖的派遣。

既然金衣道子一脉有属于自己的产业,在眼下金衣道子一脉只有贾玖一个道子候补的情况下,可以说,贾玖可以调动金衣道子一脉所有可以提供给金衣道子候补的资源。

当然,道魁也安排了其他人监督贾玖,这件事情,在场的三位男性并没有告诉贾玖。

孤笙曼最后道:“道魁的意思,既然您已经通过了本期的考核,那么您的那个计划就由金衣道子一脉负责。需要跟外面的人交代的,自然有专人负责。”

贾玖愣愣地道:“即便是要跟官府打交道?”

孤笙曼皱着眉头道:“跟官府打交道?”

“是。”贾玖点了点头,道:“别的不说,就说这清理河道的事儿。为了防止清理出来的淤泥再度污染河水,肯定是要先修理码头的,这个不跟官府打好招呼不行。还有,那几条臭水沟那么脏,也难说那水底下躺着尸体。如果真的跟什么命案有关的话,只怕不好避过京兆府。”

孤笙曼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吾知晓了。”

贾玖道:“那么,把京师所有的臭水沟两岸的房舍买下来,金衣道子一脉有这么多的钱财么?我觉得若是想保有秘密,还是把这些房子都买下来比较好。还有。那个蜂窝煤可够?要雇佣人手,肯定是需要大量的粮食的。这些可能齐备?现在还好些,我就怕过些日子,天气越发冷了,河水结了冰,只怕这难度就越发大了。翻修两岸的房舍可以拖到来年做,可是这清理河道必须赶在春暖花开之前弄好。早一日收拾妥当了,早一日远离瘟疫的威胁。如果拖到来年春暖花开,我怕又是一场春瘟。”

孤笙曼道:“煤山和蜂窝煤作坊,道门中本来就有,我金衣道子一脉手中更是不少,这并不是问题。如果说要在这会儿买下京师所有臭水沟两岸的房舍,以我道门的财力不是问题,但是以您目前的资历来说,是没有这个资格调动这么多的资源的。”

贾玖当即就傻了。

原来还是自己小看了道门,也看高了自己。

孤笙曼看看有些沮丧的贾玖,脸上浮出一股笑意,道:“不过,贫道可以看得出来,河道清理过之后,再进行治理,两岸的房价至少会涨五成。这件事情,贫道会回家一趟,与父兄商议之后,为您拆借出足够的金钱。至于粮食,也不是问题。”

贾玖一愣,道:“还有肉。这么冷的天做这么辛苦的活计,不吃些肉暖暖身子,人是吃不消的。”

孤笙曼道:“明白了。”

贾玖道:“可是,若是想在最短的时间里面将这件事情办起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道长要拆借钱粮,方便么?”

颜洌笑道:“原来师妹不曾听说过他,知柳俗家姓曹,如今京师最大的粮商曹家的家主便是他的父亲,而曹家现在的主事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兄长。”

贾玖一愣,继而道:“当日张家姐姐就已经跟曹家买了大量的粮草,曹家现在拿得出这么多的钱粮么?”

孤笙曼道:“就是因为知道张将军能够采买那么多的粮草是因为您的关系,贫道才有这个把握说服父兄。”

贾玖迟疑了一下,道:“知柳先生,您能别对我用敬称么?”

孤笙曼叹息一声,道:“既然您已经是金衣道子候补,那贫道就不能对您失礼,也请您直接称呼吾知柳,先生二字不必再用。此外,这面琴是道魁专门让吾带来的,道魁希望您在练剑之余,能够修身养性。琴匣之中有琴谱。如有不明之处,道魁会亲自为您解惑。”

道魁凌波子最后还是决定,由自己来教导贾玖。贾玖的资质的确好,但是这进度着实叫他担忧。

进益快最怕的就是走火入魔了。

“(未完待续)

43土鳖

贾玖对于孤笙曼穿着一身常服却自称贫道一事暗自嘀咕不已,却不知道这根本就是他少见多怪。说实在的,就跟道魁日常穿的那身蓝黑二色袍子,那也不是道袍。对于道门中人来说,规规整整的道袍就跟文武百官的朝服一样,是职业装,但是没有人会天天穿着朝服到处晃荡,道门中人也一样。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妙。

同为出家人,和尚要讲究清规戒律,要剃光头发,要穿僧袍,就是没有资格披上袈裟,也不能乱穿衣裳。因为和尚修行,修的是戒是忍。

但是道士却不用,因为道士修行讲究的是顺从本心。所以道门中人一个个长发飘飘,想穿道袍就穿道袍、想穿常服就穿常服,甚至个个都珠光宝气,就差一个人在忍不住的时候上来打劫了。

不,也许这个世界上还有珠光宝气的和尚也未必可知。现在下结论还太早了。

心中吐槽如海潮的贾玖在送走了三位客人之后,方才扑过去把琴匣打开。说他不好奇道魁送出的琴,那是假的。只是事实却有些让他失望,因为琴匣里面是一面崭新、光亮如镜的琴,琴弦看上去也是新的,根本就不是他想象中的满是裂纹的古董。

好吧,说贾玖是不懂装懂的土鳖还真的没有说错的了。

这面琴的确是古董,而且还是雷氏琴中的九霄环佩。雷氏琴中的九霄环佩很少有这种小孩子适用的小琴。尤其是跟贾玖这样只有八个虚岁大的孩子用的。更不要说是正儿八经的唐代雷威之手的九霄环佩款的雷氏小琴,全天下大概也只有这么一面两面罢了。真正的爱琴之人可不会一直由着琴上面的漆断裂、剥落,他们会定时进行保养。重新上漆更是必不可少。

所以什么断纹在真正的爱琴之人的家里是看不到的。

贾玖手里的这面琴便是如此。虽然年近千岁,可是这面琴保存得非常完好,如今拿在手里就跟新的一样。

大概这就是土豪、土鳖还有世家子弟的不同了。土鳖会不懂装懂地弄些他认为的好东西装点门面,可实际上,他们用来装点门面的东西很多都是赝品,也就是假货,最多也就是高仿。丢了西瓜捡来了芝麻、买椟还珠的。说的大多就是他们。

土豪么,有钱。也知道花钱请个人帮忙验看一下。只要不是遇到了骗子,大多数时候还是能买到真正的好东西的,只是要比别人花费更多的代价罢了。

至于那些真正的世家高人,很多人并不在乎这个。也许在别人眼里价值千金万金的古董。在他们家里,也不过是长辈们用过、如今子孙们还在用的玩意儿罢了。如果是高人,尤其是修行者来说,所谓的古董很可能是他们年轻的时候在某次历练中随手买来后来又被遗忘在角落里面的玩意儿。

其实很多时候真的很难分清楚土鳖跟高人之间的区别,因为在外人看来,他们对待那些古董真的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一个是真的不知道面前器物的价钱所以把古董当成寻常物件使唤,一个是真的不觉得面前的器物有那种高大上的身份所以把古董继续当成寻常物件使唤。

眼前的贾玖大概就是属于土鳖类型的,把这面唐琴当成了新制的琴,很随意地就收了起来。

他的逗比小管家刚开始的时候还想着要不要提醒他。可转念一想,却还是将圆润白胖的屁股对准了贾玖。按照贾玖的习惯,既然道门有要求他学琴。那么这个对自己严重不信任的主人绝对会另外兑换一面琴,专门用来练习。既然如此,自己何必多嘴?

所以贾玖很听话地按照孤笙曼的话,将琴放回琴匣,竖在旁边,自己则去外面吩咐了下面的小道童几句。方才取过书架上的笔墨,继续一笔一笔地抄写起了《道德经》。等到月上中天。小红跟晴雯两个被找回来的时候,他们也不敢打扰贾玖,只是将屋子里收拾干净了,又将床铺好,这才从柜子里面翻出被褥在角落里打地铺。

感谢道门的房舍多是汉唐式的屋子,屋子高大不说,地板下面还有地龙,墙壁也是火墙,又宽敞又暖和,不然,他们根本就不敢直接在地上打地铺。

经过教养嬷嬷的指点以后,他们两个总算是记住了,在家里也就罢了,若是在外面,作为丫头的他们是没有资格躺在床上的。他们最多也就轮到脚踏,屋子里的床铺、寝台、榻之类的卧具他们是没有资格往上面躺的。也许他们自己的姑娘不会介意,但是主人家却会觉得贾玖没有规矩。

作为贾玖的丫头,他们当然不会坐视别人轻视贾玖,要知道,他们的利益是跟贾玖一致的,只有贾玖好了,他们才能够获得好处,而贾玖的风评不高的话,他们跟着没面子不说,还会影响到他们的未来。

晴雯是个自尊又自卑的丫头没有错,可是如今站在他身边的是小红这个真正聪明的丫头,而不是那个贤袭人,所以,有了小红的引导,贾玖又不会一味宠着他,使得他比贾宝玉身边的那些丫头们要懂事许多。至少,拿乔什么的却是没有了。

这两个丫头的反应落在黑暗中的眼里,也仅仅是那一眼而已。对方更好奇的是,明明是个八岁的小女孩,居然一坐就是一整个晚上。如果这个孩子天天都是用修炼代替睡眠的话,也难怪他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修炼有成。

成功,永远离不开天分和努力。很多人都认为天分只占据了其中百分之一的因素,但那是对普通人而言。对于某些领域,天分跟努力永远是对等的。天分不够,注定了无法接触到某些领域。而努力不够,则则注定了入宝山空手而回的结局。

因为留下的好印象,所以第二天贾玖再度见到道门中人的时候,就发现了诸人态度的变化。

要知道,还在昨天的时候,道门中人看待的眼神,除了好奇和怜悯之外。就只有轻视和防备,而且还藏得非常深。可是今日却要友好许多。

难道是因为道魁要亲自教导他的关系?

抱着这样的想法。当贾玖看到坐在竹林前的亭子里的正在抚琴的道魁的时候,觉得道魁比前一天更闪亮了。

好吧,某只不良的后妈表示,这完全是贾玖的错觉。不要忘记了时间。现在是清晨,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当然对于古人们来说,太阳升起才出门,这绝对是懒汉,但是对于修行人士来说,这很平常。因为修行者一个入定就是好几天,根本就是很平常的事儿,时间长的。入定个几个月乃至几年也是有的。

清晨的阳光是最为清澈的,洒在道魁身上那些叮叮当当的佩饰上,更是折射出绚丽的光华。为本来就颜值爆表的道魁增添了一道光环。

贾玖的那张嘴张成了一个圆圆的西洋字母o字,果然道门出美人,颜值不够的人只能自惭形秽。但是比起脸来说,更让他惊叹的是道魁的琴声。

他仿佛看见一片巨大的湖泊,湖泊上波光粼粼,仿佛有一群白色的鸟儿在宁静地湖面上嬉戏。天是蓝的。鸟是白的,湖水是绿色的。天高、地阔、没有人迹,只有属于鸟儿的自由自在和惬意。

一曲已罢,贾玖却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那么呆呆傻傻地抱着琴匣坐着,直到道魁招手让他做到他身边去,这才反应过来。

贾玖走到亭子边上,对着道魁行了一礼,得到允许之后,才在道魁的面前长坐下来。

跟在后面的晴雯本来想要跟过去,却被小红一拉,转头往向小红,却见小红对他摇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们远远地在柳树下的石头上坐下来,看着十余丈外的亭子里贾玖在道魁面前跪坐下来。

道魁微笑着问贾玖:“如何,可感受到什么了么?”

贾玖想了想,老老实实地描述着自己的感受:“我好想看到了一座巨大的湖泊,天空、湖面上、岸边、近岸的水域,无数白色的鸟儿在嬉戏,看似平静如常下,却隐藏着重重杀机。”

道魁听到贾玖说湖泊和鸟的时候,心中还在为这个孩子的悟性而欢喜,可是听到最后一句,不觉一愣,不确定地道:“杀机?”

贾玖道:“是的。很多鸟,他们要远赴千里从南往北才能达到祖祖辈辈繁衍生息的地方,在那里生儿育女、繁衍后代。但是鸟儿也是生灵,既然他们要繁衍后代,食物就必不可少。草籽、鱼虾,他们要在最短的时间里面补充自己长途跋涉的消耗,生下后代以后还要想办法带着孩子们一起在寒冬来临之前回到南方。但是,任何一个地方,能够养育的生灵是有数的。他们在寻找食物的时候,在天空之上有苍鹰、在水下有猪婆龙和大蛇,这些生灵也在为自己的生存而努力。所以,平静祥和之下是血淋淋的杀戮,能够活下来的,不仅仅需要实力,还需要一点点的小聪明和一点点的运气。”

道魁忍不住多看了这孩子一眼。

没错,作为道门北宗魁首,凌波子自然是很看重自己的师兄留下的金衣道子一脉的传承。贾玖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练成《九阳天诀》第一式的人,道魁自然是重视的,就跟他多年来一直记得当年师兄对自己的照顾。当年清虚子失踪的时候,道魁是最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的人之一。从一开始的从不怀疑很快就会见面到后来隐隐地期待与失望再到后来不自主地徘徊在旧日师兄经常进过的小径上,道魁最后只得寄希望于有人能够能够将师兄的衣钵传承下去。

不论是作为道魁的责任,还是出于自己内心的情感。

但是,事实却再一次让他失望了。

从一开始的满怀希望到一次一次的失望再到绝望。这六十年来无数人参悟过《九阳天诀》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够将之练成。

所以,如今的贾玖对道魁来说,有着特别的意义。他甚至顾不上为自己挑选弟子。就决定了要亲自教导贾玖。

事实也证明了,贾玖就跟道魁猜想中的那样,很有悟性,眼界也比一般的孩子宽广,但是这心境也着实叫人担忧。

一般对音乐有悟性的人,绝对能够听得出道魁在琴声中描述的意境,但是大多数人。包括成人,都不会想到生命——活下去的代价。

这个孩子。在这么小的年纪就看到了世界的本质了么?所以他才会在这么幼小的年纪就练成了《九阳天诀》?

作为修道人,道魁当然很清楚贾玖的状态有多么的危险。

道的力量有多么的浩瀚而强大,不要说他们这些修道人,就是真正的剑仙也不一定敢领教。因为越是接近大道。就越可能被大道吞噬,所以他们这些修道人领悟的道,其实不过是大道折射出来的某一个侧面、某个形象,却不是大道的本身。

这个孩子太过幼小了,历练不足,他的状态就跟走在独木桥上一样,上面是青天,下面是万丈深渊,向左偏一点。就可能被道吞噬,向右偏一点,就可能与修成正果、得证大道失之交臂。

问题是。自己也不过是普通的修道人,还没有得证大道,又怎么能够确定自己的指点一定是正确的?

道魁的心中莫名一紧,睁眼却看见贾玖好奇地看着他,而在贾玖身边,正是自己特地找出来的那面琴。

道魁道:“每一个人的道都不尽相同。所以吾能与你的教导有限,更多的则需要你自己领悟。”说着指了指自己面前的琴。道:“除剑之外,道门中人大多会修习乐理修身养性。吾擅长的是琴,如果你喜欢别的,现在也可以提出来。”

贾玖看了看道魁面前小小的琴桌上的七弦琴,琴桌很小,以致于琴的一头浮空,琴上的流苏也直直地垂了下来。

贾玖突然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张图片,道:“听说琴有五十二根弦的,是这样么?”

道魁笑道:“琴分两种,一种是五弦琴,五根弦分别代表了五行,周代的时候又添了两根弦,这便是七弦琴。不过春秋战国时期被广泛运用的还是五弦琴,七弦琴直到汉代的时候才被正式定下来。至于你说的五十二根弦的,那不是琴,是瑟。你要学瑟么?”

贾玖一听,立刻摇头:“不,我还是先学琴吧。”

瑟?贾玖只听过一个成语琴瑟和鸣,却从来都没有听过瑟也没有见过。不轻易尝试自己完全不熟悉的东西,这是贾玖两辈子得来的经验。

而且,现在明显是道魁摆开了架势要亲自教导他学琴,这样的机会不好好把握怎么行?如果他选择的学瑟,天知道会是谁来教他。

狐假虎威狗仗人势虽然是贬义词,但是像他这样的小丫头,有的时候就需要狐假虎威才能够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道魁微微一笑,道:“琴的音域为四个八度零两个音。有散音七个、泛音九十一个、按音一百四十七个。静是琴音的最大特点,琴音也被称为‘太古之音’、‘天地之音’,所以抚琴需要安静的环境,更需安静的心境。我再弹一曲,听后,你要告诉我你的感受。”

道魁一凝神,流水一般的琴声便从他的指尖流淌下来。

贾玖仿佛看见了泉水从石缝里面涌出来,化作一条小溪,清澈见底,溪水在山间跳跃,水珠飞溅在砂石之上,发出悦耳的声音。没有虫豸自然就没有鱼虾也没有鸟雀,只有清澈的溪水在跳跃。

这世间有多少奇妙的景观,可是没了人的眼睛去观察,没有了人的记录,似乎一切都没有了意义。也许人才是这个世间最神奇的所在。

刺耳的杂声突然出现,欢快的溪水也消失不见,贾玖一下子回过神来,抬头望向道魁,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不小心说出口了。

道魁深深地看了贾玖一眼,道:“你的确很有悟性。那么我们开始吧。你学过琴么?”

贾玖摇摇头。

道魁又道:“那你可会看琴谱?”

贾玖又摇摇头,道:“我连琴谱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道魁一愣,叹了口气,道:“操琴的指法有一千多种,同一首曲子,哪怕是指法的细微区别,给人的感受也不同。既然如此,我们从最基础的开始吧。”

贾玖道:“我能从这两首曲子开始学么?”

道魁道:“为什么?”

贾玖道:“因为很好听啊。只有喜欢,才会努力,越是努力越是喜欢,越是喜欢就越是加倍努力。”

道魁低声道:“练字练剑都是因为喜欢?”不等贾玖回答,他便道:“既然如此,你且坐过来吧。”

道魁手掌一翻,手里就多了一本小册子:“这是第二支曲子《泉音飞瀑》的琴谱,我用的操琴指法上面都记载了。我们就从第一个音开始吧。”

道魁让贾玖坐在自己的膝盖上,将琴谱打开,指着第一个字符,告诉他,这个字符表示的演奏方式和代表的音符、节拍,然后在自己的琴上弹给贾玖看。不时地,还让贾玖用那面小琴试音。

经过道魁的指点,贾玖这才知道,原来琴的琴轸本来就是要悬空的,最细的那根弦要靠近自己,还有,琴的演奏以左手按弦取音,以右手弹弦出音。左手按弦之指的不同和手指按弦部位的不同均可造成音色的差异。甚至与,用指腹跟指甲边缘去按弦也会造成音色的不同。

这曲《泉音飞瀑》是很好听,但是要想弹好,却不容易。

《泉音飞瀑》的曲子不算很长,贾玖却是个初学者,这一教学,倒是足足花去了大半天的时间。

对于道魁来说,要抽出这么多的时间还真的很不容易。而贾玖也不可能在道门呆很久。毕竟三日后便是寒衣节,他还有很多东西没有准备齐全呢。

自始至终,贾玖都没有问道魁为什么要亲自教导他。他本着的是小市民的思想,那就是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离尘道老和了凡道老倒是知道道魁的心事的,所以在送贾玖下山的时候,就告诉贾玖:“既然你是金衣道子候补,那贫道就直言了。金衣道子是金衣道子,道魁是道魁,原来接受的传承便不相同,道魁愿意指点你,那是你的福气,莫要辜负了道魁对你的期望。”

贾玖道:“那道魁是我的师父了么?”

离尘道老道:“师叔,是师叔!都跟你说了传承不同,道魁也不过是代上一任金衣道子收徒而已。至于拜师礼,你毕竟还没有正式出家,所以只能是记名弟子,等你正式出家了,才会举行拜师。”

“那我师父是谁?”

“上一任的金衣道子道号清虚,是道魁的师兄。”

“那知柳呢?他老是对我用敬称,让我非常不习惯。道老,您能跟他说说么?”

离尘道老道:“金衣道子、银衣道子和五色道子,这七条传承在我道门有特别的意义,所以,即便你没有正式出家只是一个记名弟子,在道门中的地位也相当超然。知柳虽然先你进门,但是他的辈分却低于你,应该是他尊你一声师叔才对。他对你用敬称才是正理。等寒衣节后,正式广发法帖,道门都知道你是金衣道子候补了,他就要正式对你行晚辈礼了。”

“那我的道号呢?”

“你没有出家,所以不会有道号,但是道魁会为你取一个别号先用着。”

“别号?”贾玖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够在八岁的时候先有这个。

离尘道老道:“不错,女孩子的名字本来就不适合广为宣扬,道号又要正式出家才能够使用,自然是先用别号。就跟孤笙曼和你见过的慕青霜一样,这两个都是别号。道号只有大事的时候才会用,大多数弟子用的都是别号。”(未完待续)

44求婚

ps:昨天的43节土鳖改了一千字。大家可以回去看一看。

重要梗。

受到惊吓的可不仅仅是道魁,当离尘道老、了凡道老和知柳准备送贾玖回家的时候,道魁身边的道童送了一只四四方方的匣子过来。

离尘道老和了凡道老年纪大了,嗅觉不怎么灵敏,知柳孤苼曼却瞪大了眼睛,道:“道、道魁怎么会送这个给你?”

贾玖很开心地打开了那只匣子,嗅了嗅里面的味道,然后抱在怀里。听见知柳这样问他,当即道:“道魁问我喜欢什么香,可我根本就不知道香有什么好挑的,就随口说一句道魁用什么香我就用什么好了。”

知柳道:“就这样?”

贾玖奇怪地看了孤苼曼一眼,道:“就这样。不然还能怎么的?”

离尘道老道:“府上不曾教你合香么?”

“那是什么?”

了凡道老道:“但凡大户人家家里都是有惯用的香,即便是勋爵贵胄之家也不例外。你们家应该有惯用的香吧?”

贾玖道:“老太太屋里是常年燃着香没有错,可是那味道有点怪怪的。我打旧年落水之后,这鼻子就有些不对劲。老太太屋里的又是香炉又是花瓶的,还有一大群涂脂抹粉的丫头,每次都弄得我的鼻子痒痒的,却不敢开口。家里倒是常年为我那个堂弟准备着百合香苏合香之类的香饼。但是这些我都不喜欢。父亲身上有股子沉香的味道,我又觉得太淡了。至于其他人,他们有没有用香。我跟外人接触得少自然也没有留心。老实说,道魁问我的时候,我也就那么一说。怎么,这香有什么不对么?”

贾玖看看手里的匣子,又看看屋里的三个人,倒是有些迟疑了。

道魁送的香他可是很喜欢的,如果因为某种特别的原因而不能使用。那就遗憾了。

听见贾玖这样说,屋里的三人方才知道贾玖根本就没有别的心思。不过是道魁正好在他身边,所以就选了跟道魁一样的香而已。当下心中略定。

知柳道:“你可知,但凡大家子弟所用的香都是自己合的,就是有那年幼、不会合香的孩童。他们用的香也是家里的尊长准备的。”不是熟人不要随便开口要人家用的香啊!虽然这最后一句话知柳没有说出口,但是他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贾玖却没有听出知柳话中有话,可是他的耳朵已经耷拉下来了:“我原以为是自己通过道魁的考核了,道魁才让我叫他师叔的。难道不是这个原因,而是因为这香的关系?”

离尘道老道:“道魁可有说明尊师的道号。”

“有,清虚。”

“果然是道尊。”

离尘道老的话引起了贾玖的注意,他好奇地追问:“那是谁?”

离尘道老道:“道尊乃是我道门北宗的领袖,也是道魁的师兄,只是多年以前突然失了音讯。若是贫道所料不差。你手里的那把剑便是道尊的佩剑天鞘晨曦的仿制品。道魁也只是代道尊收徒而已。”

了凡道老道:“即便是代为收徒,道尊在我道门地位尊崇,即便你如今只是区区记名弟子。这拜师礼也不能轻率。贫道与离尘会在最短的时间里面筹办。等拜师礼过后,你便是道尊名下弟子,便是年纪痴长几岁又入门多年的知柳,也只能称呼你为师叔。”

贾玖已经彻底傻了。

开中至尊大礼包了,但是份量有点大,有种馅饼变铁饼的即视感。

当初出于小市民的炫富心理也出于快速提高实力的需要。他选择了金灿灿的的土豪金的佩剑,他哪里想到。这个世界上还真的有这么个人呢?

现在可好,好像自己因此捞了一个了不得的师叔,更不要说未曾谋面的师尊了。

现在,贾玖只能对自己说:只要不是真的土豪金就好了。

接受不能的只有贾玖一个,两位道老跟知柳等道门中人在端荣长公主府上的时候就已经凌乱过了,也做了好几日的心理准备,所以眼下的反应还平静。

对于贾玖能够练成《九阳天诀》一事,道门中人很多人都认为是天注定。

怎么那么巧,见过道尊的佩剑的人就是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个,就是一国之君也有好几个。但是也只有贾源一个人想到了仿制一把,也只有他一人仿制成功了。这把剑这么重,就是贾源这样身经百战的武将也不能使唤如意,偏偏贾玖在短短的几个月之内就适应了。

有了贾玖左手上的那只蛇镯打底,也没有几个人怀疑这把剑的来历。

毕竟贾源起家的时候,贾母都还没有进门呢。这六十多年前的事儿,现在要查起来也难。更不要说,贾源壮年的那会儿,清虚子的确还在京中,贾家又得太祖皇帝跟高祖皇帝的心,也难保是贾源见猎心喜、皇家特别让宫廷大匠进行仿制的。

因为寒衣节近在眼前,贾玖也不好在山上多呆,便在知柳的护送下登上了回家的马车。他来的时候只有一辆小车,挤下他跟两个丫头、两个教养嬷嬷已经是极限了,哪里放得下他新得的琴还有道魁与道门为他准备的那些零零碎碎。所以回家的时候,后面多了一辆车子就不奇怪了。

将军府里,贾母躺在床上,亲戚家的女眷能过来的都过来了,听说贾玖回来了,尤氏连忙让秦可卿出来迎接。

贾玖进贾母的屋子一看,王子腾夫人、保龄侯夫人、忠靖侯夫人都在,就连薛姨妈薛宝钗母女跟尤氏也在,可见如今贾家的人脉也只有这些了。别的也都不过是面子情分罢了。就是这屋里的几家。将来有事儿的时候能不能用得上还是两说呢。

看着床上扎着头巾的贾母,贾玖乖乖地上前,跪下。道:“孙女儿不孝,让老太太受惊了。老太太身体不适,孙女儿不能在老太太身前伺候,请老太太责罚。”

贾母连忙示意尤氏将贾玖扶起来,口中道:“你这孩子,就是心细。这次要不是你,也难说那贼人还会做什么呢。不过我年纪大了。受不得那血腥味儿,故而有些不自在罢了。”

保龄侯夫人当下便笑道:“府上派人过来传话的时候。侯爷与我都吓了一跳,后来听说是骗子才安心。听说这伙子也不是头一回做这样的事儿了。别的不说,就说亲戚家里,表侄女儿不也遇到过骗子么?当时我们还以为表妹夫太过迂腐。如今看来却是我们错了。若不是表妹夫心中有成算,只怕林家外甥女儿如今也不知道在哪里了呢。”

忠靖侯夫人也道:“正是呢。我们侯爷也说,这骗子八成是看府上老的老小的小,大表哥与侄儿都不在家、二表哥又是个不管事儿的,这才上门找机会。他们哪里想到,二丫头素来机敏,又得了老国公的真传,哪里容得他们放肆!”

贾玖低着头,道:“可是老太太……”

贾母摆摆手。道:“不妨事。我已经让马道婆看过了,马道婆说,只要在后面盖一座大花厅。另外将这屋子里的摆设变幻一下便可。我这屋里的家具陈设已经用了几十年了,正好,老库里面有一套紫檀嵌水墨大理石的,你拿那套与这屋里的换了,再在正堂里面摆上玉如意,再这屋里摆上那镇煞用的铜麒麟便好。”

贾玖应了。道:“既然老太太这样说了,就这样办吧。父亲出门的时候。将这老库的钥匙交给了东府的大伯爷,这事儿老太太不用特意等着孙女儿,叫珍大嫂子去办也是一样的。”

贾母一滞。

他原以为事情跟贾玖一说,必定妥妥地办好,却没有想到贾玖居然这么回答他。

贾母说的这套老库里的家具,其实并不是贾家原来就有的东西,而是当初高祖皇帝特地让人为顾氏太夫人打造的。

顾氏太夫人年轻的时候,家里就陪嫁了一套紫檀的家具,可是后来战乱,这套家具就不知道去了哪里。到了晚年,顾氏太夫人偶尔跟儿孙们提起的时候,语气里面总是充满了惋惜,因为那套家具原来是他娘家传下来的。后来顾氏太夫人做寿,高祖皇帝就特地命人做了一整套的紫檀嵌大理石家具为顾氏太夫人做寿。顾氏太夫人自己没有亲生女儿,又跟贾母不合,所以就没有把这套家具送给贾敏而是把这套家具留给了贾赦,让贾赦留着嫁女儿。

东西虽然不出格,但是却代表着皇家对贾家的荣宠,贾母垂涎这套家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贾母原来以为自己这么一说,事情必定是妥妥的,哪里想到贾玖会这样回答他呢?早知道是这样,他早就叫人开了库房,直接将家具搬出来了。

王子腾夫人看得真真切切,心中也在嗤笑不已。自己这个姑妈都一把年纪还不知道安生,非要折腾这些有的没有的。都黄土到了脖子根了,争这些有用么?

因为王熙凤的婚事,王子腾夫人虽然明知道自己家还要依靠贾家,但是他已经做不到跟以前那样奉承着贾母了。如今他来贾家,一半是因为王家需要臂膀,另外一半却是因为贾玖。

只听王子腾夫人道:“你这孩子,倒是规矩的。这两日在山上如何?见到了什么人,有何收获?方才我就见几个丫头抱着一只琴匣子,难道这也是人家送的?”

贾玖连忙将自己在山上的经历择其一二说了,又道:“正是呢。我原以为不过是让我跟其他人比试一番、考校一下我的武学修为,哪里想到道魁居然说要亲自教我学琴。这琴是拿到手里了,可我这心里可委实没底。”

听贾玖这么一说,连躺在床上的贾母都没办法继续躺着了。一面叫丫头拿被褥给他垫着,一面叫人将琴拿过来给他看。

这是一面很短的琴。真的很短,不足两尺长的琴身,梧桐为面、杉木为底。与更早之前的琴以桐木、梓木有着明显的区别,甚至连贴格也是桐木的,并不是时下流行的紫檀、黄花梨等名贵木料。琴面非常朴素,显然是一款素琴。

显然,这是专门给小孩子使用的琴。色彩斑斓装饰华贵的琴可不是一般人镇得住的。

贾母接过琴,只眯了一眼,就翻了过来。却看见。琴背池上方刻篆书“九霄环佩”四字,腹内左侧刻寸许楷书款“开元癸丑十一年斫”七字。边上还有唐宋时期的收藏名家的刻印。

史湘云仗着人小。钻到贾母的身边,看了一看,道:“老太太,开元十一年是葵丑年么?”

贾母笑道:“不是呢。开元元年才是葵丑年。”

史湘云道:“这个人做赝品也不上心。居然连年份都标错了。”

保龄侯夫人却道:“云丫头,这你就弄错了。雷氏琴就是这样,不要说开元十一年的,就是开元三年也标作开元葵丑三年。这几乎可以说是雷氏九霄环佩的标志之一了。看这面琴,历经千年却依旧保存完好,可见原主人是何等的爱惜。二丫头,你可要好好珍惜才对。”

听说这面琴真的是千年的古董,就连贾母的手也不觉微微地动了一下,琴弦轻颤。低低的琴音回荡在室内。

贾母道:“仙师也真是的,二丫头不过是小孩子,哪里用得了这么贵的琴。这琴还是收起来罢。至于二丫头。另外给他置办一面新的。”

保龄侯夫人笑道:“老太太,您难道忘记了,道门的那些人个个精通乐理,在这种事情上也格外讲究。别的不说,就说这琴好了,在通晓乐理的人的眼里。不同的琴拥有不同的性格。道魁既然把这面琴给了侄女儿,显然是认为这面琴跟侄女儿最相合。我们固然是觉得二丫头年纪小。怕他不爱惜东西,可若是下次道魁授课的时候,看见二丫头的琴换了,哪里会不问的。”

又对贾玖道:“好孩子,这种千年古琴最是要好生保养,平日里也不能横着放,必须要竖起来。不然,琴面会下陷,音色就不美了。”

贾玖连忙谢过保龄侯夫人。

听见保龄侯夫人这样说,贾母也只得罢了。他终究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封建社会的老妇人,在他眼里,家里的女孩子再金贵也比不得儿子孙子的。贾母原来想把这面琴转给贾宝玉,可是被保龄侯夫人这么一说,也只得罢了。

贾母怏怏地叫贾玖把琴收起来,又问道门给了贾玖什么特别的东西。

贾玖想了想,还是把香的事情说了。

保龄侯夫人跟忠靖侯夫人听完就笑了起来,倒是让贾母跟王子腾夫人、薛宝钗母女莫名其妙。

贾玖道:“好婶子,为什么你们一个劲儿地笑啊?之前离尘道老与了凡道老还有知柳也是如此,看见道魁派人给他送香,就跟出了大事儿一般。”

保龄侯夫人道:“好孩子,你难道忘记了,有句话叫做闻香知美人么?香道一事,早在汉唐的时候就极为盛行,到了宋代,几乎成了身份地位的象征。这里面以世家子弟为最,世家之中无论男女都会一两手合香的绝活,每个人身上的味道也不尽相同。所以闻香知美人这句话便风行开来。”说着,忍不住笑道:“到了后来,若非亲近家人贸然提出使用一样的香,那就等于是暗示有意结通家之好。”

贾玖眨了眨眼睛,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屋子里却已经笑开了。

我擦!原来我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就跟道魁求婚了!怪不得道魁那个时候反应那么奇怪!就连他也明显地感觉到了道魁的僵硬。

如果是动画版,这会儿贾玖已经石化、风化、碎裂成渣渣了。

可实际上,贾玖也只是僵硬在哪里了,就连贾宝玉问他,他也只是机械地回答对方的问题。

说起来,贾宝玉还是那个样子,觉得女孩子未嫁之时便是珍珠、嫁了人便失了光泽、等年纪越长就越发成了死鱼眼睛了,但是眼下他也知道不可以在长辈面前说这样的话。拈花法会的时候又远远地见过国师,故而对道魁十分好奇,便问贾玖:“二姐姐。那位道魁长得什么模样?”

贾玖傻傻地回答道:“二十岁的脸蛋、四十岁的风度、六十岁的威仪外加海水斗量的学问。”

屋子里面静了片刻,哄地笑开了。贾宝玉更是呆呆地站着、在脑海里描绘着道魁的样貌风采。

王子腾夫人笑得最是开怀:“二丫头果然中意人家呢。”

贾母也笑个不住,道:“当初我跟二丫头这么一点点大的时候,也曾经坚信道门中的仙师都是天上的谪仙人。说起来,六十年前道魁就是这副模样罢?那个时候我还是个容颜娇美的小丫头,可一转眼,我已经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子了。人家还是当初的模样。”

王子腾夫人吓了一跳,道:“难道六十年来。这位道长的模样都没有变过么?”

贾母想了想,道:“听说道魁与国师是孪生兄弟?如果道魁跟国师长得一般模样的话,那他们俩兄弟应该都没有变过。六十多年前,道门还有一位道尊。那位才是真正的风华绝代呢。当初只要那位道尊一出门,大家的视线就不可能落到别人身上去,又有谁会注意到道尊身后的两位一模一样的道者?这位道尊闭关之后,大家才恍然,原来一直跟随在道尊身后的两位道者相貌都相当出众,只是还比不得道尊。”

史湘云插嘴道:“如果是因为修道之后他们都没有变过,那二姐姐不是惨了?一辈子都长不大了。”

对于小孩子的史湘云来说,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长大、快一点长大。所以不能长大对于他来说,就是最大的噩梦。

但是对贾母跟在座的王子腾夫人、保龄侯夫人、忠靖侯夫人来说。他们最大的噩梦就是如今的现实,一点一点地老去、一步一步地迈向死亡。比起盼望着时间快一点过去的史湘云,他们更希望时间永远地停在他们最美的二十五岁的年纪。

贾母考虑得要更多一点。他知道时间不能重来。可要是这个孙女儿能够永葆青春,那么等他长大进宫之后,势必会为家族带来巨大的荣耀。

贾母似乎看到了那个光辉灿烂的未来。

贾母一把抓住了贾玖,道:“二丫头,道长有没有跟你说过道门特有的养生术?”

贾玖被贾母抓住的时候,着实震了一下。等贾母第二次往他,他才反应过来。道:“老太太,道魁他们能够青春常驻是因为他们习武的关系。我不知道道魁和国师练的是什么武功。但是我现在在修习的武学叫做《九阳天诀》,据说已经练死了很多人了。”

贾母吓了一跳,连忙问缘故。

贾玖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知道这门武学很挑人。有很多人看过这本秘籍,可是最后的结果不是自废修为,就是走火入魔发狂而死。我是这么多年来除了道尊之外第一个练成第一式的人。所以我才被收入门墙,得到道魁的亲自指点。”

“别的呢?”贾母急切地问道,“道魁可有说什么?”

贾玖道:“道魁也只是说要注意修心,要我多多地修身养性,别的倒是没有说什么。”

贾母道:“原来如此。既然人家送了如此不平常的东西,你就好好珍惜吧。你也累了,你弟弟这两天没有见到你闹得厉害,你去浣纱馆看看他吧。”

贾玖见贾母突然没有了兴致,只得起身告辞。

离开贾母的卧室的时候,贾玖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贾母连带微笑,一手搂着贾宝玉,贾宝玉的身边站着史湘云,史湘云的身边站着一脸端庄的薛宝钗,脚边还站着探春。下面的四张椅子上分别坐着王子腾夫人、保龄侯夫人、忠靖侯夫人和薛姨妈。

似乎这里自始至终都没有他的位置。

贾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这才抱着琴、揣着香匣子走了。(未完待续)

45后续

贾家的奴才们都爱八卦,而且相当不知道轻重,什么话都敢说。越是重大越是劲爆的消息就传得越快。就跟贾玖跟道魁送的香这件事情来说,贾玖是上面的正经小姐,将来又是要选秀的,绯闻的另外一方又是道门魁首,这种绯闻自然是又重大又劲爆,贾玖不过是先将琴匣和香匣子先带回去放置好了,这爆炸性的消息就已经传到了浣纱馆。

贾清已经傻了,倒是他姐姐贾倩的反应更快一点,他立刻就将丫头婆子都召集起来:“不过是老太太身体不舒服,姑姑彩衣娱亲罢了,也值得这么大惊小怪的?!都给我闭嘴!若是传出去片言只句,看我不叫人牙子进来!”又传令让各处都不许多嘴,若是有人胆敢乱说,必定直接发卖,又派人去告知贾敬,请他代为主持。

贾玖来的时候,就看见浣纱馆里空了一大半,那些丫头婆子们都往各处传话去了,只有白露与红叶并贾琮的教养嬷嬷们和锦绣在。

贾玖奇道:“咦?今日这里怎么这么安静?”

贾倩一面请贾玖入内,一面道:“如今家里越发不像话了,以前这些丫头婆子们还好,如今却是连姑姑也编排起来了。”

贾玖连忙问缘故,贾倩便将自己听到的谣言跟自己的安排都说了,然后道:“我知道姑姑这会儿心内激动,所以先替姑姑安排了。若是有什么不到之处。还请姑姑海涵。”

贾玖抱着茗碗,道:“幸亏家里有你们帮我,不然我还不知道怎么样呢。说起来。我现在还晕乎着呢。不过是学了一项本事、练了一路剑法,在外头眼里,倒把我给捧上了天。如今不过是因为不懂事儿闹了笑话,也没个正经长辈指点。也亏得你们反应快,不然,只怕从此以后麻烦不断。”

贾清也过来道:“姑姑体谅,我们也就安心了。只是老太太那屋里。我们却是插不上手的。”

贾玖皱了皱眉头,道:“可不是。而且这话原来是家里有客人的时候闹出来的。怕是止不住这阵风。”

贾清道:“姑姑,我看王家和史家的三位夫人都是妥当人,笑过就笑过了,只是三姑姑也是个精明的。倒是堂叔与宝姑姑、云姑姑哪里就不好办了……”

贾倩道:“宝姑姑是个聪明人,很清楚什么是可以得罪什么人是不可以得罪的。就是他要说,也不过是在我们家的后花园里说说,还能够到哪里说去?宝叔的年纪小,又在老太太屋里养着,莫要说出门了,就是读书也没开始正经上学呢。他又能跟谁说去?倒是云姑姑,素来粗枝大叶的,也不知道他是有心还是无心。有的时候说出来的话还真叫人没办法应他。”

贾玖想了想,道:“无妨,他们都还小呢。也没有到出去应酬的年纪。等过了这两年,他们年纪大些,事情自然也忘了。只要刹住了家里的丫头婆子,想来问题也不会很大。”

贾玖跟贾倩都没有提及一个人,贾政。

对于贾政这个人来说,只要自己能够得到好处。很多东西都可以抛弃。就跟他之前住进荣禧堂一事一样。作为工部的官员,京中这么多的勋爵之家。有的人家降级袭爵需要更改家里的房屋布局,都是要请工部的工匠出面的。也就是说,如果贾政不知道在哥哥已经继承了爵位的情况下他是不能住进荣禧堂的这件事情,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事实就是,贾政住进了荣禧堂。

在他住进了荣禧堂的时候,他不但抛弃了自己读书人的光环,还抛弃了自己的人品和节操,让自己成了京师里的反面典型。

这样的一个人,在听到有关贾玖的绯闻的时候,自然是觉得哥哥不在家的时候,他是有这个必要替哥哥教导一下女儿的。

所以他还真的带着几个人往后花园里来了。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看管后花园的婆子居然拦住了他。

贾政大怒:“你算什么东西,居然胆敢拦住我的去路?!”

那婆子道:“知道,您是我们家老爷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听见这婆子这么说,贾政的脸色一松,却被这婆子接下来的话气得几乎背过去:“不过我们家老爷已经分宗出来了,您不过是寄居在我们府里的客人罢了。要我这个老婆子说,这里虽然是府里给家里人散心的后花园,却也是姑娘们的住处。您这个外人还带着这么多的小厮长随闯我们家的后花园,这事儿传扬出去,只怕我们家的三位姑娘都要抹脖子了。您若是能将老太太请到这里来,那老婆子是没话说的。可要是您执意要带这些人进去,就别怪我这个老婆子不客气。”

后花园里的这些婆子们虽然喜欢喝酒喜欢赌钱,可到底经过张家妯娌的调教,如今又有贾玖和贾倩贾清姐妹屋里的教养嬷嬷们跟他们耳提面命过,自然知道该怎么做。这事儿不要说贾母没来,就是来了,贾政也占不到便宜去。

贾政大怒,高声道:“反了反了!”

他高声叫自己身后的小厮长随们护着他们冲进去,而他的小厮长随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说真的,就是贾政自己的小厮随从们也不觉得自家老爷有这个立场来管贾玖的事情。

贾玖是人家一等将军府里的小姐,又不是他这个五品员外郎的女儿,贾政根本就管不着;人家有老师,父亲不在,老师可以做一半的主,他这个别宗的叔父又哪里能够越过有半个父亲之称的老师的例?

再说了,这谣言他们也听见了,原来是老太太跟来探望的亲戚家的女眷们拿孙女儿取笑、寻开心,又关他这个爷儿们什么事情?

贾政的小厮长随们迟疑了,院门后面的婆子们却是听见了,一个个或者拿着竹竿或者拿着门闩棍子准备上去拼命。

谁不知道,如今家里就姑娘跟哥儿两个在,哥儿还小,离不得姐姐。谁不知道逼死了姑娘就能够摆布了哥儿,等外头的老爷二爷没了,就能够得到这偌大家业?

别看贾政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其实连最下面的粗使婆子都瞒不过去。

现在的贾政可不像原著里,不但有老母亲护着,还有个贵妃娘娘的女儿给他撑腰,想怎么折腾哥哥一家子就怎么折腾,甚至他自己没有动手,就已经有人代劳了。现在他的风评差得很,他若是不动也就算了,若是动了,就等着别人吐唾沫吧。

贾政见自己的小厮长随都不动,大怒,道:“怎么,我使唤不动你们了?”

那些小厮长随连忙跪了下来,贾政怒极,想发火,却听见身后有人道:“怎么,你哥哥不在家,你就要糟蹋他的女儿么?”

贾政一转头,却见是贾敬,只得过来作揖,又道:“敬大哥,您不知道二丫头闯了多大的祸……”

贾敬哼了一声,道:“二丫头?二丫头才多大,又能够闯多大的祸?他是我的学生,还轮不到你来管。”

“可是敬大哥……”

“怎么,你是对我有意见了?你也不看看你自己,这门后面是人家女孩子的闺房,你带着一群小厮长随就这么闯进去,你是要你侄女儿的命吧?”

贾政只想着教训一下自己的侄女儿,倒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一层。当即身上就出了一身地冷汗。

贾敬冷冷地道:“说你蠢还真是抬举了你,你难道忘记了这话原来是从谁的屋子里面传出来的么?是老太太跟客人家的女眷跟前传出来的。若是二丫头出了事儿,老太太会怎么样,你想过没有?你这不是在逼二丫头,你是在逼老太太!你以为我为什么走这一遭?如果不是你还是我们这一支的人,我管你!只可惜,你的户籍还挂在我们宁国府。若是你做了蠢事儿,我们宁国府也会遭殃。还不带着人回去!要我请你么?”

贾政不敢分辨,只能灰溜溜地带着人走了。贾敬又叫人赏了那几个婆子每人一个银镙子,这才带着人回去了。

这件事情就这样被压了下来。因为贾政闹了这么一出,又有贾敬出面,传到外面的话反而变了一个样儿。

本来么,香这样的事情也不算什么大事儿,很多人家都是打外面的铺子买现成的使唤,家世不显的人家家里用一个味道的香也是常有的。家里的老太太身体不好,小辈们哄老太太开心也是义务,可是贾政这么大张旗鼓的,再结合这神威将军府的现状,贾玖反而无事,倒是贾政的名声再下一层。

只是这样的事情,也都是在将军府与宁国府外面还有后街上流传,将军府里的人,尤其是贾母跟他的儿孙们这些做主子的却是一个都不知道。

这件事情导致的后果就是,贾元春的位置飞了。

本来,皇帝就已经厌恶了他,不过是因为王子腾,所以才纳了这个女人。皇帝本来就不想给贾元春什么很高的位置,如今又来这么一出,皇帝干脆就只给了贾元春一个采女的名头,然后往某个角落里一塞就不闻不问了。(未完待续)

46请帖

对于贾元春的遭遇,贾母早就有心理准备,听见贾元春最后的结果,他也只是叹了一口气。这个孙女儿,贾母以前最得意的孙女儿,如今也只换来了贾母的一声叹息罢了。

至于贾玖,他表面上跟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

早上第一件事情,先去给祖宗们换上新的供品并上三炷香,祈求祖宗们庇佑自己的父兄,然后回来照顾弟弟、陪弟弟玩耍一会儿,然后练琴——以前这个时候是他练字的时间,现在不过是改成了练琴——然后看日子跟情况,如果是初一十五给贾母请安的日子,他就去给贾母请安,不然,就跟贾倩贾清姐妹一起吃饭,说说话,然后一起去贾敬那里上学,午时回来睡个午觉,然后处理琐事,傍晚的时候再给祖宗们换上新煮的饭菜又上三炷香,再去检查一下祭祀用的各种物件是否齐备,包括酒水和酒糟、酱醋,都要进行确认,随时添置,剩下的时间就是练琴、练琴再练琴,往往一练就是一整晚。

贾敬很少会布置作业,就是布置了,他也不怎么检查,加上练字和练剑的时间都被他挪到了【高级修炼场】里面,就连休息也在【高级修炼场】里面解决,使得他有足够的时间练琴。

练字的话,只要把写完的纸一烧,根本就没有人知道贾玖的字写得如何了。但是,练琴总是有声音传出来的。懂行的人甚至听见声音就能够分辨出贾玖的进度。而不懂行的人听见声音也能够感觉到贾玖从笨手笨脚一点点地变得熟悉,从不成调子到略略悦耳。

在贾玖堪堪能够将整首曲子弹下来的时候,贾玖接到了梁家的帖子。帖子上注明了。邀请贾玖与贾倩贾清三个人。

当贾玖去禀告贾母的时候,贾宝玉恰好也在,听说贾玖要外出作客第一个不依了:“二姐姐是个女孩子,尚且能够天天出去玩,我却只能呆在家里!”

贾母连忙安抚他:“宝玉,你又欺负你二姐姐了。你二姐姐哪里是出去玩,他是跟人家打听你大老爷与你琏二哥哥的消息呢。人家梁小姐怎么说也是宰相家的小姐。有什么事情,知道得也比我们早一点。今日请你二姐姐。大概是有话与你二姐姐说。”

贾宝玉道:“那也不用将倩儿与清儿两个都一起叫过去啊。我也想去嘛。老太太,您让我一起去嘛。”

贾母忍不住迟疑了。

薛宝钗是个有心人,即便贾母没有明显地表现出来,薛宝钗还是自认为自己猜中了原委。贾母毕竟是个老人了。在贾代善去世、贾赦继承爵位并且大权在握的今天,贾母虽然在贾家拥有尊崇的地位,可实际上贾母的权力已经一落千丈。尤其是贾玖告御状之后,即便有王夫人担去了大部分的罪责,但是贾母的威望也跌落到了底部,再加上后来的一连串事件,就是邢夫人躺下的当下,这座将军府的权力也不可抑制地往贾玖身上转移,贾母根本就拿不到这府里的真正权力。

这跟原著根本就是天壤之别。原著里。贾母虽然不管事儿,但是只要他开口,贾家没有人能够拒绝得了他。甚至很多事儿不用他开口就已经办好了。而现在,贾母就是开了口,如果不符合规矩,贾玖自己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拒绝,贾敬也能够仗着族长的身份管着贾母把贾母的要求驳回去。

贾母如今拥有的也不过是锦衣玉食罢了。

就跟这张帖子一样。按找规矩,既然贾玖自己都是个小孩子。邢夫人又躺下的现在,这帖子无论如何也该送到贾母面前。让贾母过目之后再由贾母交给贾玖才是。可是京里的人都知道,贾母比贾玖这个小孩子都不靠谱。

所以,为了减少麻烦,就是梁家这样的人家也当贾母年迈、老糊涂、不能理事,直接派了两个婆子来见贾玖、送上帖子。

若是帖子是先送到贾母面前的,贾母说不得在把帖子交给贾玖之前就先给梁家去信,让磨着梁家同意让贾政贾宝玉跟着过去了。可既然帖子是给贾玖的,就是贾母也明白对方的意思。

除了失落之外,贾母还真的没有这个力气去计较这些了。

他也明白,大儿子不在家、二儿子又使不上力的现在,说不得这个家还要自己这个孙女儿顶起来。

再加上梁丞相的地位和权势,就是贾母也知道自己不能让贾宝玉跟贾玖一起去梁家。自取其辱、让人嫌弃、丢了面子是小事儿,若是坏了好不容易跟梁家攀上的交情,让梁家从此与贾家形同陌路,那才是大事儿。

所以,哪怕如今贾宝玉才七个虚岁,刚刚能够打个规矩礼仪的擦边球,贾母也不会同意贾宝玉的要求的。

薛宝钗看出了贾母的心思,便道:“宝兄弟,我虽然来京里的时日不多,却也听说梁丞相府上素来讲究、轻易不宴客的,甚至连做寿都不曾大摆筵席只叫家人做一碗长寿面就算过寿。今日二妹妹能得了这张帖子,未必不是二妹妹的孝心感动了人家梁丞相。再者,梁丞相乃是科举出身,听说他们这样的读书人家最是关心家里子弟的读书情况。宝兄弟若是见了梁丞相,梁丞相问起宝兄弟的功课,宝兄弟可都答得上来?”

贾清也反应过来,道:“宝姑姑说得极是。再者,这两家结交都是有一定的程序。就跟我们家与梁家为例,先是姑姑与梁家姑姑相识了、又得了家里长辈的许可,方才会下帖子,然后一点一点地熟悉起来,等关系再进一步,两家大人也互相熟悉了,家里其他的女孩子方能跟着见个面。听说越是读书人家越是讲究这些呢。我们能够跟着出去见识。也不过是占着小辈与年龄的便宜罢了。宝叔也不希望姑姑被人当成不知礼数之人吧?”

贾宝玉素来是喜欢女孩子们、以体贴身边的女孩子出名的,薛宝钗的理由在他看来完全是扯淡,可是贾清的理由却叫他不能拒绝。

难道要让人因为他而看低了贾玖?如果没有人提醒他。贾宝玉还会坚持己见,可贾清都说得这样明白了,贾宝玉还能如何?

贾宝玉哼哧哼哧了半天,方才道:“二姐姐,等将来家里宴请梁家姐姐的时候,你可不能忘了我啊。”

贾玖只得答道:“若是我得了父亲的允许在家里宴客的时候,自然不会忘了宝兄弟。”

得到贾赦的允许?贾赦在外面做监军。没有个三五年、没有得到皇帝的允许他根本就回不来!贾玖要等到他的允许还不知道要等上几年呢。再者,贾玖自己也说了。在家里宴客的时候,其实他在这里也设了一个小小的陷阱。他不在家里宴客,但是可以在皇帝赐给他的皇庄上宴客,也可以借道门的地盘宴客。完全不用局限在一个地方。

这个约定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意义,但是贾宝玉相信了,他用湿漉漉的眼神望着贾玖道:“那二姐姐,我们约好了,如果你在家里宴客,可不能抛下我。”

“好。”

不得不说,贾宝玉的皮相长得相当好,当他张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就跟一只无辜的小鹿一样望着你的时候。很少有女性能够拒绝得了他。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货的本质是个熊孩子的话,贾玖只怕早就带上他了。

听明白这个陷阱的人都没有戳穿这个谎言,没有听明白贾玖话中的陷阱人则在为贾宝玉高兴也在为自己高兴。前者好比贾母与薛宝钗。后者便是史湘云跟探春。

如果说谁最清楚贾宝玉的讨人喜欢之处的,非贾母莫属。贾母也很清楚,贾宝玉的未来需要依靠家里的这些姐姐妹妹的照拂。但是让他难受的是,最有希望为家里带来荣宠的孙女儿居然是最讨厌贾宝玉的那一个,连带着下面两个小辈也讨厌贾宝玉。

贾母百思不得其解。

在贾母的心中,自己一手带大、寄予了巨大的期望的贾宝玉应该是人见人爱的才对。

如果换了另外一个时空。也许贾母就借着大家长的权威逼迫贾玖跟贾宝玉好好相处了,就跟其他的大家长一样。但是如今的贾母在这座宅子里的影响力有限。就是贾母也不愿意轻易动用自己做祖母的权威——那样如果成了也就罢了,若是不成,对贾母的威望来说绝对是一个巨大的损害。

也正是因为贾母静下心来思考贾玖跟贾宝玉的心结,他才发现,原来事情在当初这个孙女儿落水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贾母不知道事情的起因跟经过到底如何,但是他是知道贾玖落水的时候,贾宝玉跟他屋里的丫头正好在边上,这是事实。

贾母也曾经观察过贾玖并且在心里做过决定,如果这个孙女儿心怀怨望就把这个孙女儿送走免得伤了自己的宝贝孙子。可事实却是,经过贾母的观察,这孙女儿落水之后居然连人都不认得了。如果不是有边上的丫头婆子们提醒、本身又有几分聪明劲儿也知道掩饰,只怕贾母早早地就把这个孙女儿放弃了。

可饶是如此,贾母的心中对这个孙女儿也有几分提防。

贾母原以为这个孙女儿心中对自己的宝贝孙子存有心结,故而特意在有意无意间将这个孙女儿隔离在自己的宝贝孙子的身边。贾母原以为这样就能够保证这个孙子的安全,却没有想到反而让这个孙女儿找到了机会去告御状!

事情闹出来、两个儿媳妇下了大狱的时候,贾母比任何时候都难受。

这孩子才八岁吧?而且还是虚岁,实际上他也不过是六个周岁罢了。六个周岁的人居然有这个本事告御状还告赢了!

贾母曾经一度以为是自己的长子在背后搞鬼。贾母也在心中坚信,这个孙女儿即便不记得当初落水的事情。这心里还是对贾宝玉有不满的。

所以,为了防止贾宝玉跟贾玖走近了、受到伤害,贾母可是煞费苦心。甚至借着贾倩贾清姐妹两个免了贾玖的日日请安。

现在看来,喜欢黏着贾玖的反而是自己的孙子,而这个孙女儿恨不得躲得远远的,好像贾宝玉是个大麻烦一般。

贾母开始思考,明明不记得的,这个孙女儿为何这么讨厌自己的宝贝孙子,甚至好像自己的亲堂弟是个大麻烦一般。

贾母能够发现贾玖对贾宝玉的疏离。薛宝钗当然也能够发现。跟贾母不同的是,薛宝钗很快就找到了贾玖不喜欢贾宝玉的关键:贾宝玉根本就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小鬼。根本就不知道体谅别人。

易地而处,如果自己是这将军府的正经小姐,薛宝钗也不想理会贾宝玉这样任性的小鬼。就跟贾玖这样,每天的事情这么多。要一人打理祭祀的大大小小的事情、要管着偌大的宅邸里的人,还要照顾好弟弟和两个侄女儿,还要按时完成课业。为了自己的家人,应酬什么的更是一点都不能马虎。如果换了自己,薛宝钗承认,自己也不想理会贾宝玉这个人来疯。

怎奈现在王家也摇摇欲坠,他们薛家如今也只能借着这府里的力量往上爬,所以,为了自己和自己家族。就是对贾宝玉这个小鬼并不怎么喜欢,薛宝钗也必须小心奉承着。

每每想到这个,薛宝钗就心塞。

对比之下。另外两个人就显得简单多了。

史湘云是单纯地因为贾宝玉开心而开心,至于探春,自打知道自己是婢生女之后,他也曾经落落寡欢了好几天。后来好歹振作了起来,却也很清楚在自己的嫡母被禁足、自己的父亲样样不靠谱的情况下,自己的未来说不得就要依靠自己的堂姐一家子了。想到以前自己根本就不用多在乎这个堂姐。如今却要讨好对方,探春的心里也是很不爽的。

但是听到贾玖将来会在家里举办宴会一事之后。探春也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就跟贾玖经常去参加的簪花会一样,探春认为,将来贾玖在家举办的就是簪花会。即便不是簪花会,即便这个二姐姐没有邀请自己,自己也可以借着老太太的话进去结识贵人给自己搏个前程。

探春很清楚,自己的年纪也小,本来就不到外出社交的年纪。如今他需要的是讨好老太太、讨好堂姐,然后等待。反正贾玖就他一个堂妹,就是贾赦那边分出去了,可是大家不是还是住在一个屋檐底下么?只要住在一起,他就有机会。

对于未来,探春还是相当乐观的。他跟薛宝钗一样都在为贾玖能够跟宰相之家搭上关系而开心。

至于贾母,则要纠结很多,却不忘交代贾玖:“二丫头,即便不是簪花会,这衣裳首饰也不能马虎。上次你穿的那身颜色是好看了,只是那斗篷不是坏了没来得及新做么?让针线房赶工,给你们三个额外再做两身出来。既然去宰相之家,这衣裳就不能马虎了。不能太简朴了丢了身份颜面,也不能太富丽堂皇了让人家看了不舒坦。二丫头皮肤白,穿什么都好看,就给二丫头做一件烟霞红的,我记得库房里面有那种金菊暗纹的料子,那个用来做大礼服必是好的,至于下面的裙子,朱红的、暗红的、宝石蓝的,都使得。另外再做一件颜色略浅一点儿的,好比说嫩嫩的鹅黄色的褙子,绣上红枫叶,也做成大礼服的样式,裙子么,葱白的银灰的,也使得。另外再做几年吉服,蜜合色的不错,贵气,二丫头也压得住……”

贾母一口气说了七八套都不带喘气儿的,完了还道:“不是说梁相家如今就只剩下一个姑娘,又是顶小的,梁相夫人又爱他。他既然喜欢正红的、金红的,你就尽量不要用这两种颜色,知道了么?衣裳裁好了,先拿我看。”

贾玖道:“还是老太太的眼光好。不如也请老太太给侄女儿们看看。他们的亲祖父也做过官,说不定还是梁丞相的同窗同年呢。”

贾母道:“说不定呢。若是你姑爹还在的话,还真的比梁丞相小不了多少呢。也许梁丞相是有意想见见故人之后,特意在这帖子上面添了一笔呢。”

贾母微微一皱眉,却是给贾倩贾清姐妹也准备了六身,却是姐妹两人一模一样的。

探春初时听着还很高兴,可是等衣料子拿来了,史湘云在他耳朵边儿上叽叽喳喳地说这个料子好看那个料子也好看,他才猛地想起,这些都跟自己没有关系,这脸上不觉暗淡了几分,却还是乖乖地坐着,听贾母的安排。

至于贾倩和贾清两个,虽然得了新衣裳,可是这心里还是隐隐有些不舒服。别的不说,贾清自己就很清楚。以贾母的阅历和审美,完全可以为他们姐妹配出不同颜色款式相近的姐妹装。可是贾母却让他们穿一样的,可见他们在贾母心中的地位。(未完待续)

47好奇

按照科学研究报告的学术研究结果,人的情绪是由身体分泌的激素决定的。琼瑶剧里面爱情至上的男男女女,在很多科学研究者的眼里根本就是狗屁。因为通过注射激素的手段,他们完全可以控制爱情。

换而言之,也只有身体发育到一定的阶段,大脑才会开始分泌一种特殊的激素,人才会出现性别意识。也就是说,营养不良很容易导致大脑没有分泌出这种激素,那么,人会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面对性别认识模糊。

也就是说,有的人因为各种原因导致身体里面某种激素过少,就会无法确定自己的性别,甚至在科学研究者的眼里,那种性别认知错误的群体,基本上都是体内激素分泌不足或者过量的表现。

更简单的说,哪怕是命定情人,如果是在幼年相遇,也不一定会在第一眼认定了对方。因为身体还没有开始分泌那种激素呢。相反,年龄到了,身体成熟了,在某个时间里面遇见激素特别相合的人就会一见钟情。

以贾玖为例,如今的他太过年幼,虽然道魁很水很符合他上辈子的标准,但是他对道魁的感觉也只有颜值带来的好感,如果说什么爱情,那根本就是空话。

现在的贾玖只是有些烦恼。至于烦恼的具体问题,不过是害怕下次见到道魁时会尴尬而已。毕竟他还要跟道魁学琴学各种道门内部专有的学问。至少作为道门弟子。道藏是一定要学的。

所以在梁丽华问他的时候,他就答了:“在这以前,我都没有用过香啊。哪里知道这里头还有这样的讲究!就是因为完全不懂,又觉得道魁身上的味道很舒服,我才那么说的。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偏偏你们也好,我们家老太太也好,竟然为了这点子事情专门把我叫来取笑!太过分了!”那样子完全就是一只炸了毛的猫。

梁丽华一转手里的伞,道:“哦?不服?来战!”

贾玖一滞。他突然想起,这些日子他可是专门停下了《九阳天诀》的修习。改练《兵甲武经》。如果让梁丽华发现了,就不好了。

贾玖连忙道:“不要。每次出门都要打架。太累人。道魁也怕我进益太快,所以让我学琴,我可不想辜负了道魁的一番心意。”

上面坐着的梁丞相的妻子道:“说起来,道魁也的确出色。也难怪我们家丫头打趣你了。不过你为何会要求用道魁日常用的香呢?你真的一点都不懂?”

贾玖摇摇头,道:“完全不懂。道魁那样问了,我就那样说。省时省力。我哪里知道这些世家的旧风俗?!”

贾家本来就是土鳖,作为贾家的女儿,被人在这种事情上挑刺是正常事儿。更何况自己的年纪也小,承认自己无知对于贾玖来说,根本没有压力。

梁相夫人道:“也是。若是你再大一点,只怕道魁也不自在呢。虽然已经是六十多年前的事儿了,不过这事儿在当时可是相当有名呢。道魁的道号应该是凌波子罢?我记得当年我大齐立国未久。太祖皇帝就有两位公主同时看上了道魁,很是惹了一番事故。”梁相夫人忍不住回忆起了年幼时从长辈那里听来的这桩旧事。

“后来呢?”

梁相夫人回神道:“后来?后来其中的一位公主及时悬崖勒马,嫁给了当时的一位权贵人家的公子。这位公主便是当今皇后娘娘的祖母。另外一位公主则一直痴迷不悟,最后只能和亲。听说他连二十二岁生日都没过就没了。”

神女有心襄王无意的爱恋,在贾清看来不过是一件小事,做不成恋人还可以做朋友。可是在这个世界上却没有这么宽容。换成男人,也许不过是一桩风流韵事,甚至还是男人魅力的重要标准。可对于女人来说。即便是对方接受了,也是有损闺誉的大事;如果对方没有接受。那么这注定是一场飞蛾扑火一般的豪赌,而且必定是输得血本无归。

身为君王的女儿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其他人家的女儿了。稍有差池,根本就是万劫不复。

贾倩忍不住想起了上辈子自己那个早夭的表妹,说起来对方两次来他们家,家里都没有让他守孝。第一次的母孝,一家子穿红着绿,第二次父孝正赶上大姐姐封妃,花光了人家的钱还给人家气受。明知道人家体弱却不曾给人家请过正经的大夫看,就让他吃药,甚至隐隐有风声传出来说,他吃的人参原来是有问题的,硬生生地毁了他的身子,才使得他死得那么早。

就是自己上辈子活得不长,贾倩也知道,看病请大夫是会留下脉案的,可实际上,大观园里无论谁主事儿都没有给自己那个苦命的表妹请过大夫。在上面的人眼里,没有请过大夫,人就是好的。人好端端的,却突然没了,哪里不会查的?

做了事儿总是有蛛丝马迹的。就是往人家头上泼脏水,说他不干净不守规矩,可是不让人家守孝的事儿在那里摆着,谁会相信这是人家一个小姑娘的错儿?根本就是贾家借着贾元春的威风不许人家守孝。而且这个世界上只有君王才有这个资格夺情,再看看贾宝玉的那块玉,两厢一比较,只怕自己那个表妹死后,整个贾家也没有多长时间就烟消云散了。

无论贾家如何辩解,在表妹的事情上,一个谋财害命是逃不掉的。尤其是后来贾宝玉给晴雯请太医还一连请了两个,王太医随军去了,可胡太医却在京里呢。他却是可以作证的。只要他把事情往公堂上那么一说,贾宝玉给丫头都请太医看病。绝对会激怒一大批的官员,再加上表妹的事儿,轻判根本就不可能。

其实表妹乃是外姓人。贾家倒了也不会牵连到他的头上。

如果表妹好好的,贾家倒了还能够依附着表妹过日子,表妹没了,大家都借着表妹的事儿看清了贾家,又有谁会明知道贾家是白眼狼还养着贾家?谁都不会愿意做被蛇咬死的农夫。就是东郭先生最后也还是醒悟了。

贾倩低着头不说话,梁铮的女儿梁家大姑娘立刻问了:“贾妹妹,若是有事儿不妨直言。若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你海涵。”

贾倩立刻回神,道:“我原以为这事儿不过是件小事情。却没有想到还有这样一番缘故。虽然说我姑姑年纪还小,只是道魁身份特殊,又有这样一番旧事在,我怕姑姑日后不大方便。”

梁相夫人道:“有什么不方便的?不是说道门要给你姑姑举办正式的拜师礼么?拜师礼之后。你姑姑便是道尊的弟子,道魁便是你姑姑的师叔,代替道尊授业的师叔!哪个敢说他!天地君亲师,师父师父,老师是一个人的第二个父亲,师叔也是叔父。想歪的是他们自己心里不干净,跟你姑姑有什么关系?他们若是敢造谣生事儿,就应该先反省反省自己是不是品行有亏!”

别看梁相夫人也很八卦,人家在大事儿上就是清楚。本来么。这事儿也不过是小女娃儿年纪小、没常识、不懂事儿惹出的笑话,取笑过也就算了,也没有几个人会当真。

无良的大人就是喜欢捉弄小孩子。看着小娃娃蠢萌蠢萌地犯错,然后蠢萌蠢萌地生气,往往小孩子被欺负得哇哇大哭,大人却在一旁笑得东倒西歪。这种事情,这样的家长各家都有。

也就贾政那么大张旗鼓地闹事儿才会让人侧目。

梁相夫人取笑跪取笑,可他的心里可真的看不起贾政。

用梁相夫人跟自家相公的私房话来说便是:“什么玩意儿!他以为他是什么人!连分宗是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自己有这个权力管贾县君!他跟贾县君又不是同一族的!贾县君自己有父亲有哥哥,再不济。还有亲祖母在呢。亲祖母都没有说要罚贾县君了,要他一个外人多事儿!再者,贾县君也是万岁钦封了的县君,命妇,归皇后娘娘管,难道他能越过皇后娘娘去?真当他那点小算盘没有人知道了。……”

其实梁丞相对贾玖也没有什么感觉,不过是自己的便宜女儿刚刚结识的朋友兼对手罢了。如果不是董家和曹家那边传来的消息,只怕他也不会在这个小丫头身上花费一点儿心思。

要知道,作为一国宰相,他可是很忙的。

听见老妻与自己抱怨,梁丞相立刻道:“既然你喜欢这孩子,就让这孩子过府陪你两天吧。”

梁相夫人道:“什么陪我这个老婆子两天,是让我们女儿邀请他过来住两天。女儿如今就结识了这么一个朋友,又不是什么不能结交人,就当是给孩子作脸,也让人知道这孩子也不是无依无靠的。”

梁相很奇怪。自己的老妻原来是个很谨慎的人,就是一点点大的事情都会跟自己商量,可是这两年来越发左性儿了。先是先斩后奏收了个养女,然后又是给一个不相干的人家的孩子撑腰,真真叫他有些奇怪。

梁相道:“你素来不多事儿的,便是女儿喜欢,你也不会如此。可以告诉我真正的原因么?”

梁相夫人道:“还能怎么着,不就是我那个外甥么。你忘啦?我那个外甥年轻的时候先后定了八门亲事,结果呢,五个未婚妻人没有过门就没了,另外三个就是进了门也没有撑过一年。我那外甥扛不住,最后还是出家修道去了,如今就在这孩子的手底下讨生活呢。”

梁相一愣,道:“竟有此事?”

梁相夫人道:“想我那哥哥嫂子,养了五个儿子,就这个这辈子过得最坎坷,叫我忍不住想多帮衬着他们些。虽然这两年来,他们跟着我们得了不少好处,可早些年,哥哥嫂子对我们可不薄,就是你要银子办事儿,他们不但出钱还出人,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虽然那是我的亲哥哥亲嫂子,可终究是两姓人,人家能够帮我们到这个地步,我们回报一二、在必要的时候行个方便也是好的。”

梁相沉默了一会儿,道:“前儿个哥哥打发大外甥带着三外甥过来,找我说了一宿的话你可记得?”

梁相夫人一推丈夫:“还说呢。一把年纪都不知道保养,将来有你受的。”又道:“我那苦命的外甥来过?你怎么不让人跟我说一声?”

梁相道:“人家原来就赶时间来着,黄昏的时候才过来,天一亮就走了,说是玉清山上有事儿。不过三外甥过来,原来就是找我帮忙的,还提出了一件大事儿。”

“什么事儿?”

梁相道:“如果这事儿真的能够顺顺利利的,那可真是活人无数,朝廷也会得到偌大的好处。”

梁相夫人道:“老头子,你是说我那个苦命的外甥?可是他不是出家了么?老头子,你可要帮帮忙,不要让这功劳跑到别人家里去。这是我娘家的。”

梁相道:“傻瓜。你三外甥带着你大外甥过来,就是希望我打消你哥哥跟你大外甥的主意。那个计划牵涉太大也太广,谁家都不能领这份功劳,也只有道门能够扛得下。”

梁相夫人不觉非常失望:“那岂不是说,我娘家一点好处都没有?”

梁相道:“谁说的?要我说,你娘家这次至少能挣一百万呢!而且还是在短短的一年时间里面。”

梁相夫人吓了一跳:“什么生意这么挣钱?老头子,你不是在糊弄我的吧?诶!老头子,老头子,你别躺着下!,快跟我说清楚啊!这么不上不下地吊着,你就不怕我睡不好么?”

无论梁相夫人怎么闹,梁相最后还是没有跟他说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儿。恨得梁相夫人在丈夫的后背上敲了一记,自己又坐了一会儿,这才胡乱收拾了躺下了。

如今见到贾玖,又勾起了梁相夫人心中好奇。只是这话题该如何展开呢?(未完待续)

48知柳

ps:前文补了一段,约八百字。算是防盗了。



梁相夫人终究还是没能问出口。倒是午休的时候,梁丽华从贾玖的嘴巴里面挖出来了。

小孩子总是要午睡的,梁相夫人年纪大了,越发注意保养。每日到了中午的时候哪怕是睡不着也会合上眼睛眯一会儿,如此一来,基本上不用睡觉的贾玖跟梁丽华两个自然就只能往琴房打发时间了。

琴房里面挂着好几面琴,但是在第一时间吸引了贾玖的眼神的却是一面用一整块白玉雕成的白玉琴。贾玖也曾经见过纯白色的一整块的昆仑玉,但是却没有见过跟这面琴这样华丽得让人移不开眼的一整块的玉,就好像整个房间连同外面的庭院里面的光都集中到了这面琴上。

此时此刻,贾玖已经没有办法思考白玉能否实现声音的共振使音色更加优美这类问题,他的脑海里面只盘旋着一句话:

紫金箫,白玉琴,宫灯夜明昙华再盛,醉卧逍遥来。

看着呆呆傻傻的贾玖,梁丽华不过是微微一挑眉,便在上位坐下了,直到贾玖自己反应过来,他才慢悠悠地道:“如何?”

贾玖脱口而出:“既有白玉琴,可有紫金萧?”

梁丽华不说话,可是他的手里却真的多了一支异常华丽的萧。

贾玖身上的冷汗就下来了。

好像他说中了很了不得的东西。

果然。只听梁丽华道:“可要合奏一曲?”

贾玖立刻道:“我,我就会一支曲子,而且还不够熟练。只能将他从头到尾弹下来而已。若是合奏,那才是污了姐姐的琴呢。等我再练熟一点好了。”

梁丽华也不勉强。

贾玖这才有心情观察四周。这明显便是汉唐式的屋子,地板光亮如镜,若是低下头去,几乎可以看清自己的脸。跪坐在地上,如果礼仪不过关的话,这地上的影子就好看了。看见这样光亮如镜的地板。贾玖忍不住觉得古人使用跪伏礼是有道理的。至少能掩饰一下自己的失态,不用让别人在第一时间从自己的倒影里面发现端倪。

跟着在梁丽华的对面坐下。贾玖这才发现,梁丽华已经看了他好一会儿了。

而对方的眼神,贾玖打了一个寒颤,宛如冰雪!

贾玖僵硬了。果然,只听对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知道紫金萧、知道白玉琴,还知道宫灯昙华,你到底是谁?”

贾玖连忙摆手:“那个,我就是在书上看到过这么一句话就记住了。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梁丽华道:“在书上看到的?”

“是。”

梁丽华的声音又降低了三度,本来就已经入了冬,梁丽华再浑身冒冷气,这屋子里都快成冰窖了:“我记得你说过,《道德经》是你拿到的第一本书。”

贾玖如何能说自己是上辈子读过的?他只能说:“是啊。《道德经》的确是我拿到的第一本书。可是我看到的第一本书却不是《道德经》啊。那个时候,我跟我的堂弟堂妹都养在我们老太太的屋里,虽然我们老太太格外宠爱我那个堂弟、由着他不读书天天玩耍。可是我那个堂弟该有的还是有的。他自己不看,却不妨碍我去翻啊。只要没有人跟长辈告状就好了。”

梁丽华又道:“可是你也说过你不识字。”

贾玖道:“大多数字的确不认得,尤其是笔画多的。在今年之前,家里的确没有为我请过先生,但是堂姐在家的时候可是有先生的,不然堂姐如何给我那个堂弟启蒙呢?虽然说堂姐教导我那个堂弟的时候。我没有这个资格坐在他们身边,只能坐在下面吃点心。可是不妨碍我根据堂姐教堂弟描红的笔画来猜那个是什么字啊。不过笔画多的就很难猜了。”

这样的答案虽然离奇,却也解释得通。

梁丽华收回灌注在紫金萧上的内劲,道:“你的意思是,根据笔画的多寡来猜测到底是哪个字?”

贾玖连忙点头:“是啊。”

梁丽华笑道:“你做得到?”

贾玖想了想,道:“很难。不过我那个堂弟虽然有各种各样的毛病,对家里的姐姐妹妹们其实还是挺好的。他知道我想识字的时候,还特意偷偷地教我,虽然交换条件是让我帮他完成功课。”说着说着,贾玖的声音突然低落了下去。

贾玖不过是拿贾宝玉当借口,可是就在这话出口的一瞬间,他的脑海里面闪过了几个画面,还真的是贾宝玉教他识字并且让他帮忙完成功课的情景。

难道这是这具身体留下的记忆?

贾玖迟疑了。

贾玖素来不喜欢欠别人恩情,如果当初贾宝玉真的为了让贾玖能够识字而不仅私底下教导,还让原身用他的笔墨做贾元春布置的功课巩固知识的话,那么,这些日子以来,贾玖对待贾宝玉的态度未免就失于偏颇了。

看着贾玖默默出神的模样,梁丽华道:“妹妹?贾家妹妹?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贾玖猛然回神,却看见梁丽华静静地望着他。贾玖张了张口,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道:“不过是猛然想起了过去。也许我那个堂弟并没有那么糟。是我太过吹毛求疵。”

梁丽华道:“人总是会犯错的。”

一句平平淡淡的话,在梁丽华的特殊口音之下,别有一种深沉的味道,似乎这短短七个字里面,包含了无数的故事和事故。

两个人相对无言,各自抱着茗碗想心事。

良久。才听梁丽华道:“妹妹上次以我为饵,引起了道门的兴趣,那我这个可怜的鱼饵今日是否能够得窥妹妹的布局?”

贾玖一震。立刻答道:“关于这个计划,我已经全盘交给道门处置。若是道魁认为有必要让姐姐知道,必然会通过颜师兄让姐姐知道。如果颜师兄没有告知姐姐,那便是道魁另有打算。好姐姐,可否放过妹妹这一遭呢?”

梁丽华慢悠悠地道:“好一张巧嘴,一句话就推了个干干净净,可是吃准了道门会按照你的心意行事?!也罢。妹妹既然不说,我也不问了。只一句。妹妹下次有事儿,莫要找姐姐帮忙。”

贾玖道:“若是跟姐姐、跟梁家有关,姐姐还能袖手旁观不成?”

贾玖的意思很简单,如果该拖梁丽华下水的时候。他绝对不会客气的。

显然,梁丽华也不可能将梁丞相、将梁相夫人、将梁家置之不理,只得被贾玖赢了这一城。

梁丽华慢悠悠地道:“似乎有人忘记了,他的父兄都在边关。”

贾玖立刻讨饶:“好姐姐,是我错了。”

贾玖显然已经得到的三教流氓的真传,认错认的干脆利落,但是绝对死不悔改。当然,最主要的就是暴力分子一个。

穷人乍富,说的就是贾玖眼下的状态。

之前他一直被人欺负。所以很小心地装孙子,现在知道自己的武力值很高,他就蹦跶起来了。一直想着扬眉吐气。一朝真的手里确确实实地抓着能够碾压别人的筹码并且还是别人抢不走的筹码的时候,这心境自然发生了变化。

最明显的,便是他不负当初在众人眼前的沉稳,竟然在梁相夫人的跟前大声嚷嚷。如果不是贾倩和贾清尽力周全,只怕他的形象就要没了。如果不是梁相夫人心中挂念着自己的娘家侄儿,也不会这么容忍他。

不过梁雅茹对贾玖的印象就不好了。

关于这一点。梁丽华很清楚,但是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做什么。

穷人乍富。要想从这巨大的惊喜中转变过来,要么依靠时间,让经过时间和人生的历练让心跨过浮躁归于平静,要么,跟贾玖这样,就必须有个人狠狠地打他一顿,把他彻底打趴下。

梁丽华发现了贾玖的心境的不对,但是他什么都没有做。

因为他没有这个义务。

或者说他已经做了,但是能否清醒过来,就要看贾玖自己了。

幸运的是,梁丽华提及了贾玖的大计划,而这个计划却是贾玖谋划已久的理想,同时也是贾玖证明自己的理想,贾玖哪里容得下有人对他的理想指手画脚?又拿贾赦和贾琏作要挟,贾玖还能如何?

贾玖立刻端起了他的面具,道:“姐姐这里清净,连丫头都没有一个,那我便拣要紧的与姐姐说罢。事情是因为我不忍看到京师的百姓们在寒冬中饥寒交迫而起,老是靠赈济,有一顿没一顿的,那些两手空空的流民们就是吃着赈济的米粥这心里也不踏实。我不过是请道门在这冬日里雇佣他们,让他们有个温暖的屋子落脚、每日里也能够填饱肚子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儿。”

“那为何又要我帮忙?”

“这是自然的啊。流民的孩子也是人,我想弄个蒙学堂,让他们能够认几个字、会打算盘,看得懂契约文书,在京里讨生活也不致于受骗。”

梁丽华道:“读书识字?你也把这事儿看得太容易了。”

贾玖道:“又不是要他们去赶考、走科举,不过是认得三四千的常用字、能够应付下日常就够了。哪里那么讲究了。”

梁丽华深深地看了贾玖一眼,道:“你可知道,你这句话若是叫他们饱学鸿儒听见了,必定骂你对学问不够尊重、应付了事。”

贾玖道:“我怎么不尊重学问了?就连孔夫子自己都说有教无类呢,难不成在他们的眼里,平民百姓就没有读书识字的权利么?再者,要那些有上顿没下顿的人去考什么秀才也不可能,光一份荐书就能叫他们卖儿卖女、妻离子散。我只是想给这些人多一条讨生活的路子,而不是让他们变成真正的读书人。当然。如果他们中间有人有这个天分,我也不会那么吝啬。如何?关于我这个计划,梁姐姐可看得过眼?”

梁丽华轻敲着手里的紫金萧。道:“幸亏你是跟我说这个,若是换了别人,比方说那个颜洌肯定是不行的。好了,若是需要的时候,送封信与我,我自然会安排。如此,你可满意了?”

对于儒门的那些事情。没有人比梁丽华更清楚了。就跟他说的那样,如果贾玖只是教导那些流民三四千的常用字。外加打算盘这种事情,绝对有一大群的儒生等着喷贾玖。如果贾玖今日不是跟自己来说这件事情,只怕将来少不了一番波折。

这件事情在别人看来也许是一桩难题,但是在他手里。却不算什么事儿,他有好几种办法可以解决,再不济,他也可以利用自己在儒门的威望将一切反对的声音都压下来。

所以说,贾玖完全是运气好,求对了人。

看着明显舒了一口气的贾玖,梁丽华的眼睛眯了起来,道:“大概你不知道,你那位师侄知柳。便是我的表哥。”

贾玖傻愣愣地道:“难道梁相夫人出身曹家?还是说……”

梁丽华忍不住用手里的紫金萧敲了一下贾玖的手臂,道:“想到哪里去了。曹家虽然有祖训不许他们做官,却没有说不许他们考功名。曹家当代的家主还是个同进士呢。”

曹家的行为在当时来说还算比较典型的。虽然是商人之家。可是嫡系子弟也好、旁系子弟也好,都是有功名在身的。别人过了举人会卧薪尝胆争取在会试上考一个更好的名次,可是他们就不。一旦中举就立刻参加会试,然后在殿试上混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做一辈子的七八品的候补官员。

曹家当代家主跟梁丞相梁鉴便是同年中的举人,只是中举之后,当时还只是曹家嫡系子弟的曹家少爷马上就参加会试去了。倒是梁丞相,中举之后娶了妻子。又闭门读了六年书,方才参加会试。那个时候,他的大舅子已经考中的同进士回家做生意去了。

梁丞相不止一次惋惜,如果曹家没有那一条家规,大齐只怕会多出一群能办事会办事的官吏。

君子六艺,数,不过是其中一项。读书人精于算计、会打算盘并不是什么大事。如果有了功名之后去做生意,大家也不过是当这个人不务正业而已。就跟曹家一样,他们历代的家主最低也是个举人,所以在世人的眼里,他们不过是一家子的怪人而已。

外人对曹家的形容便是:热衷于赚钱的读书人之家。

这跟一般的商人之家是不同的。虽然大齐在很多地方要比前朝要宽松很多,但是人们的观念是不那么容易转变的。如果是商人子弟要参加科举,在很多地方都会遭到阻挠。也会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他们不守本分。甚至即便大齐的律法里面没有明文规定,可是人们还是严格地按照前朝的法律法规行事,不许商人及商人子弟参加科举。

这也是为什么薛家在看见薛蟠不抵事儿之后,他们开始培养薛宝钗的原因。因为薛蟠是商人的儿子,除了做生意,他没有别的出路。既然薛蟠笨、在做生意上没有天分,那么他剩下的价值便是传宗接代给薛家留下血脉。

至于薛宝钗,只要嫁得好,他依旧能够帮到娘家、帮到自己的母亲哥哥的。

他就是想不帮都不成。因为世俗的舆论绝对会逼着他这么做。

贾玖傻眼了。

他哪里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奇葩的人家,这功名都已经到手了,居然不让家里的子孙出来做官,还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贾玖想了想,道:“知柳就是相国夫人邀请我的理由?”

梁丽华似笑非笑地看了贾玖一眼,道:“你以为天下第一大粮商的曹家出来的人会看不出来你的小算计?若不是父亲及时阻止,母亲会让曹家一家包揽清理京师河道的全部工程。”

“然后曹家得到了京师百姓的感激也得到了上面的侧目,到曹家勒索的人会越来越多、胃口也越来越大,终于连梁丞相也压不住他们。曹家最后的结局便是灭亡。”

梁丽华道:“看起来你的脑子还没有丢。”

“什么?”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还真不好理解。

梁丽华也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多作纠缠,道:“你比我想象得要务实一点。”

贾玖道:“姐姐提起知柳,可是有什么话儿要交代?”

梁丽华看了贾玖一眼,道:“既然你是长辈他是小辈,你就使劲儿地使唤他。有的人,你不让他忙得脚不沾地,他是不会信服你的。”

“姐姐说的是知柳?”

回答贾玖的是梁丽华一个眼神。

贾玖秒懂。

估计自己那个师侄得罪了眼前这位,故而被找麻烦了。却不知道自己的猜想真正应了那句老话: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贾玖只记得知柳是梁丽华的表哥,却忘记了知柳是道门中人,梁丽华却不是道门中人,相反,很有可能是儒门中的高位者。已经在儒门获得地位的人对儒门的认可度当然是不一样的。

梁丽华跟知柳的矛盾,其实就是道门与儒门的矛盾。(未完待续)

49儒音

说起道家跟儒家的恩怨,虽然比不如儒家跟墨家,却也不那么和平,这里面的恩恩怨怨就多了海了去了。

贾玖以为知柳是得罪了这个小表妹,这才引起梁丽华的反击,哪里想到这跟道儒之争有关呢?不过,既然道魁把知柳打发过来给他跑腿,贾玖决定该用的时候就用,至于怎么用,他说了算。抱着这样的想法,贾玖把梁丽华的话丢在了脑后。

贾玖的心思自然是瞒不过梁丽华的,见贾玖不以为意,梁丽华也不愿意多废话,只是慢悠悠地提起了另外一桩事情:“我听说你打玉清山上回来的路上遇见了一桩特别的事情。听知柳提起的那个桃花的故事,可是让我们一家子都忍俊不止呢。”

贾玖满脸黑线:“知柳居然这么八卦!”

梁丽华晃晃手里的扇子,道:“其实我很想说,他的嘴巴虽然不牢靠,但是比起一般人已经算是好的了。你且放心。是父亲再三追问,他才说出口的。”

贾玖道:“梁丞相断断是不会无端关心我这个小丫头的事儿的,唯一的可能便是,知柳跟梁家求助了,是这样么?”

梁丽华道:“不错。知柳向父亲求助,一来是希望父亲能够打消曹家吃独食的念头,二来则是希望父亲能够行以方便,为他牵线。若是吾所料不差,这个计划里面其实蕴藏着巨大的利益。而且藏得很隐蔽,这才会让曹家起了吃独食的念头。我说的可对?”

贾玖道:“姐姐真是冰雪聪明,看起来还是瞒不过姐姐呢。”

梁丽华道:“罢罢罢。你夸我,难道不是想让我夸奖你?我不过是猜中的其中的一部分,倒是最要紧的几个地方却没有参透。这样的我尚且被你夸赞冰雪聪明,那么设下这个局的你呢?”

贾玖道:“姐姐,人世艰难莫要拆穿呐。”

梁丽华道:“不如某人呐~”

明明是一句非常简单的话,却被梁丽华说得是一波三折。的确,这个天下这么大。虽然有五个大国,可是人口也好、资源也好。一直都是在一个范围内波动的。而这个范围内的资源,现在也被瓜分得差不多了。可以说,就差一个引子,就能够引爆这下面的危机。

对于儒门这样的大宗门来说。他们并不害怕炝炒小白菜式的变化,因为只要儒门里面还有人在,就不怕这种剧变。他们害怕的是温水煮青蛙式的变化,因为那会伤到儒门的根基。

而贾玖的这个计划,梁丽华已经很清楚地看见了他的运作方式,从最底层的百姓身上开始转变。

民心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句话根本就不是说说的那么简单,就是唐太宗李世民,他也不过是得之一隅罢了。

梁丽华可不是那把椅子上的父子俩。以为百姓是可以随便愚弄的,梁丽华当然看得见民心的力量。愚弄百信、把百姓作为刀使唤,在一定的时间、一定的范围里面的确会发挥效用。可是如果超过了一定的范围,那么一样的操作模式很可能会带来严重的后果,严重到把整个天下都吞噬掉。

民心才是这个世界上的上位者唯一可以倚靠却也必须提防的东西。

停了一会儿,梁丽华道:“你应该让官府也参与进来。”

贾玖有些奇怪:“可是我不是已经让官府出面同意我们雇人了么?”

梁丽华道:“我是说,让官府也出面赈济百姓,这样。才能够让你们道门得到更多的人手。”

贾玖的脑袋瞬间打结了。虽然不是很明白,但他还是点头应下。

看着贾玖的神情。梁丽华在心中微笑。这个丫头看着极聪明,可在某些地方上面还是很稚嫩。若他真的是某个老狐狸装扮的,那么这会儿就不用疑惑。当然,也不排除他装蒜的可能。

贾倩贾清在梁雅茹的带领下,得到允许走进琴房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梁丽华与贾玖面对面地坐着。虽然同样是正坐在那里,梁丽华却是一脸的自在,金红色的衣裳穿在他身上贵气十足,对比之下,贾玖就显得要单薄很多,明明是一样贵气的蜜合色,却因为气场的关系,让贾玖在梁丽华面前总少了一点什么。

这是贾倩与贾清的感觉。

跟着梁雅茹规规矩矩地与上面的两位姑母行礼问安之后,三人方才在梁丽华与贾玖的身侧各自坐下,却是微微拉开了距离。屋外的丫头立刻过来上了茶果,却又马上退下了,使得红叶与白露两个也不好继续跟着自家姑娘,只得退了出去。

等屋里只剩下他们五个人,梁雅茹这才对着梁丽华欠了欠身,道:“侄女儿今日倒是扰了姑姑的清净了。”

梁丽华手掌一番,紫金萧已经换成了一面镶珠嵌宝的黄金为柄、象牙为面的团扇来。口中却笑道:“无妨。”

贾倩与贾清面面相觑,显然也感觉到了这两人的不对劲。

他们也是养女,又是小辈,如今贾赦又不在家,完全托赖着贾玖这个姑母的照拂过日子。比起这两位,他们跟贾玖之间的关系要好很多。可是梁丽华跟梁雅茹之间,就好像天生的不对盘。

贾倩到底经历得多一点,他立刻就明白了。原来梁雅茹在家里是长房嫡长女,自然是受祖父母与父母的宠爱的,就是应酬什么的,也是以他为主。如今冷不丁地来了一个梁丽华,半路收养过来的就不要说了,却处处压着他一头,不但夺走了长辈们的宠爱,还夺走了世人的注意力。更重要的是。梁丽华气场强大,叫梁雅茹不注意都不行。

被娇养大的千金小姐,遇上在渊潜龙。还真的只能是渣渣呢。

问题是,梁丽华显然并不想让这个便宜侄女儿。

贾倩道:“难道这里是梁姑姑的琴房,不许外人进出的?那便是我的不是了。若不是我想见姑姑,也不会央梁姐姐带我们来这里。”

梁丽华一眯眼,道:“不相干。非礼勿听。吾练琴之时不喜边上有人。”

贾倩心中一顿,不敢再开口。他听得出来,梁丽华并不喜欢与他说话。

贾倩听得出来。贾清自然也听得出来,而且他还知道此刻他的姐姐怕是又想多了。

贾清道:“姑姑。方才我听梁姐姐说,姑姑这次打玉清山回来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件新闻呢。姑姑为何不跟我们说说?”

贾玖一愣,笑道:“你们也来打趣我。也算不得是什么大事儿。不过是有人学着戏文上的手段骗人玩什么卖身葬父,然后撞上了我的车子而已。我不过是拿这事儿跟身边的丫头们说笑,哪里想到马车外面的知柳居然跟梁相府上有亲,这才传扬开来。”

梁雅茹笑道:“贾姑姑也太谦虚了。祖父还说,贾姑姑如此聪慧,在闺阁里面可是少有的呢。”

贾玖笑道:“聪慧什么呀,不过是一个人的时候喜欢东想西想罢了。只要对家里的事情略略留心,自然就知道了。谁家没有买过丫头呢?哪里会在街面上遇到一个就花五六十两银子买下?若是知根知底的人还好,若是遇上团伙犯罪的骗子。说不定害了自己不说,连家里人也都坑了进去。我看当日街面上那么多人,十有**都是心知肚明。所以在那里看热闹而已。不然,只怕那女子早就找到了肥羊了,哪里会三四天都没有找到下家?京师到底不比外地。”

梁雅茹笑道:“正是这话呢。只是为何京兆府就不管管呢?”

梁雅茹的眉角微挑,似乎是等待贾玖的回答,贾玖却没有开口,这顾着低下头去用茶。

贾倩想了想。道:“大概这样的事儿官府是素来有定律的吧,民不告官不办。事情没有闹大、没有人通知官府,官府自然也不好管。”

梁雅茹原来是想让贾玖回答他的,却没有想到最后回答他的会是贾倩,不觉心下暗恼。

也难怪。

知柳算是梁雅茹的表叔,以前每次来他们家的时候,都会给他带些小东西的。以前是不觉得,可是这次知柳来了,虽然还是给他带了礼物,却对梁丽华极尽礼数,对比之下,越发显得自己是个小孩子了。

想梁丽华来了京里以后也参加了好几次的簪花会,也就结交到贾玖这么一个小鬼,这样的他没有被当成小毛孩子,自己却被当成了小毛孩子,梁雅茹的心里自然是不舒服的。

虽然梁家的教养还不错,可梁家也不过是从梁丞相这里起来而已。梁丽华当然比不上那些正经的世家小姐,还做不到跟教科书一样,什么事儿都能够压在心里、什么事儿都能够做得尽善尽美。

倒是贾清,马上就注意到知柳与梁家有亲一事,连忙道:“姑姑,您说的这个知柳是?”

梁雅茹道:“是祖母的娘家侄儿。”

梁雅茹哪里是为了自己过来的?根本就是因为梁相夫人交代了,他才走这一趟的。只是他不明白自己的祖母到底想问些什么,而之前梁丽华已经跟贾玖达成初步的协议了。

贾玖这才放下了手里的茗碗,道:“原来知柳是相国夫人的侄儿。我之前都不知道呢。不知道知柳是相国夫人哪位兄弟的孩子?”

梁雅茹道:“还能是哪位,祖母就一位兄长,可没有别的亲兄弟。倒是堂房里面还有些。”话出了口,他才反应过来:“你该不会以为表叔还很年轻,今年不到三十岁吧?”见贾玖点头,梁雅茹才道:“贾家姑姑,表叔今年已经四十一岁了。”

贾玖吓了一跳:“这么年轻?”

梁丽华道:“难道你忘记了?道魁也是百岁开外的老人了,可是他的脸看上去不过是二十出头。据说,道门中人一旦修炼到某个地步。就会返老还童,也有的人会在一定的年纪停止衰老。道魁就属于后者。”

贾清吓了一跳,道:“那姑姑也如今也算是半个道门中人了。还练成了道门中其他人都没有练成的武学。那岂不是说,将来姑姑会长不大?”

贾玖想了想,道:“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这应该是修炼到先天之后才会起的变化吧。而且并不局限于道门,儒门、佛门、魔门,无论是何种出身,只要到达那个境界。就会返老还童、青春永驻。是么?”

梁丽华道:“没错。你比我想像中要知道得多得多。”

这个有关年龄和外貌的秘密,几乎是先天们不外传的秘密。没有踏入先天的境地。是没有这个资格知道这个秘密的,踏过了这个门槛,这个秘密就不是秘密。梁丽华很确定,达到先天们不会主动说破这个秘密。如此一来,贾玖如何得知这个秘密就显得有趣了。

现在在梁丽华看来,贾玖是某个老怪物变化的可能性又大了几分。

试探到这里,梁丽华觉得今日可以到此为止了,但是道魁的容貌引起了梁雅茹的兴趣。

梁雅茹立刻道:“这是真的么?道魁真的年纪很大了,却拥有一张很年轻的脸?”

“诶。”贾玖答道,“当初第一次见到道魁的时候,我还以为道魁比我哥哥大不了几岁,可后来才听祖母说。他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道魁就已经是这副模样了。”

梁雅茹道:“那你学的那门武学也有这个作用么?”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企图却是明明白白的。

贾玖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就听见梁丽华道:“他学的《九阳天诀》乃是道门里最容易练死人的武学,这六十年来,死在上面的少说也有数百人罢?可不是什么可以随意尝试的东西。”

梁雅茹一愣,道:“那姑姑呢?姑姑也精通武学,将来也会青春永驻吧?”

梁丽华摇了摇手里遮住了半张脸的扇子,道:“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我的答案只有一个字,是。”

梁雅茹一听。大喜,却发现这两天正在跟梁丽华闹别扭呢。要梁丽华教他,这个难度比较大。一时之间,梁雅茹倒是纠结了。

梁丽华也看出了梁雅茹的迟疑,道:“话虽如此。不过在没有得到允许之前,我是不可能教你什么的。你贾家姑姑也一样。没有道魁的允许,就是你问他借书都不可以。这是规矩。”

希望一下子被打破,梁雅茹忍不住嘟起了嘴巴。

绝人希望跟断人财路一样,在不少人的眼里,都是不可原谅的。梁丽华如此干脆利落的打破梁雅茹的期望,可见他们两个日常是如何往来的,也难怪梁雅茹从刚开始时的因为担心家人而不喜欢他变成如今单纯地因为不喜欢而不喜欢。

看着这样的梁雅茹,贾玖不得不出面,道:“梁姑娘,方才你提及相国夫人,是不是相国夫人有话要交代?”

梁雅茹一愣,道:“敢情你到现在才反应过来?早说么。其实祖母也没有明确交代,不过是打发我来问问,又没有说要我问什么,我这里正琢磨着呢。”

“相国夫人?”贾玖道,“那么这几日府上可来了什么特别的客人?所以相国夫人才会……知柳是不是近日来过?而且我猜知柳还找丞相说过话,并且丞相没有告知相国夫人。”

“是。你这会儿怎么知道了?”

贾玖笑笑,道:“也不算什么大事儿,不够是道门看到京里的流民多,想多救一些人。知柳便是负责此事的人。我想知柳是想请梁丞相行个方便罢了。也不算什么大事儿,故而相国夫人不知道。”

梁雅茹道:“也有可能。那我就这样回复祖母了。你们聊,我先走了。”说着就起身跑了。

等梁雅茹走了,梁丽华道:“丫头,你忽悠人的本事渐长啊。”

贾玖冲着梁丽华一扬眉,道:“难道这不是姐姐心里的念头么?”

“你何时成了我肚子里的蛔虫呢?”

“不早不早,就刚刚。”

“哦。看起来我该吃药了。你要不要也来一碗?”

“如此。便多谢了。”

梁丽华终于取下了自己手里的扇子,道:“好友,你真是厉害呢。”

“不如某人、不如某人呐。”

贾清在边上噗呲一下变笑开了:“两位姑姑。你们……”你们是来搞笑的吗?

可是他只顾着笑,却是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贾玖和梁丽华忍不住咳嗽了一声,重新坐正了,方才道:“其实方才梁姑娘问的那些事儿,我已经与梁姐姐谈过了。其实也都不是什么大事儿。你们心里有数便好。”

贾倩道:“姑姑,我听说,那日您打玉清山回来的路上遇见了端荣长公主的爱子。那日端荣长公主府上的簪花会也有些不对。姑姑,可是祖父与叔父在北面遇到难题了么?”

梁丽华这才慢悠悠地道:“今年的雪来得比往年早。贾将军父子只怕此刻还在路上呢。根据鲁静芝的说辞。还有历年案卷上的记录推测,这样的天气,他们能够带着军粮在年前赶到边关已经算好的了。至于边关,早在七月的时候。张将军就带了一批军饷背上。按理说,北面的夷狄既然知道了这批军饷,就应该南下劫掠才对。可实际上京中并没有接到报告。换而言之,要么他们采用了三光政策,杀光抢光烧光,将我大齐的百姓一地一地地杀光,否则,总是会有讯息传出来的。要么,那就是他们另有计划。很有可能在明年,边关会有一场大战。”

贾玖道:“那么梁姐姐,依你之见。我们大齐是否应该主动出击?”

梁丽华道:“如果我们主动出击,朝廷上就会有多种言辞。那个时候,将士们在前线拼命,朝廷却要在背后卡粮草,还有人上蹿下跳着要换将。换了你,你可愿意做这北伐的将领?要我说。不如等夷狄先出兵了,也攻打了几处城池了。朝廷也知道疼了,那个时候,我们再打。一来没了人掣肘,二来哀兵必胜。岂不比背腹受敌、三面受气来得强?”

贾玖道:“梁姐姐应该能够镇压那些声音吧?”

“我为何要做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贾玖一滞,却是深深地看了梁丽华一眼。

他不相信这是梁丽华的真心话。因为只要是华夏儿女,只要这身体里面还有三分血性,就绝对不会愿意看到自己的同胞被人屠戮,会这个样子,也只能是……

“董仲舒的谬论真的是害死人了!”

梁丽华道:“如果不是坐在那把椅子上的人以为天大地大老子最大、任性妄为又爱听马屁,你以为董仲舒能成功么?汉武帝也不过是背信弃义还有粉饰太平的小人罢了。”

“梁姐姐,那是万乘之君。”

梁丽华道:“那又如何?难道他做得每一件事情都是对的?还逼迫史家为他延誉,太史公不愿意就施以宫刑!哼!”梁丽华晃了晃手里的扇子,道:“在这上面,你倒是比我更儒生一点。只是我忘了告诉你,什么三常五纲,在正经的儒学中,更讲究君敬则臣忠,而且君敬在前臣忠在后。”

一句话,董仲舒为了讨好汉武帝而歪曲了儒学正义,梁丽华讨厌着他呢。至于汉武帝,他也看不上。

贾玖道:“那么,不为那椅子上的人,就为了大齐的百姓,为了供我们吃我们穿的大齐人,姐姐可愿意拉拔妹妹一把?”

“嗯?”梁丽华看了看边上坐着的贾倩贾清两人,一挑眉。

贾玖道:“姐姐放心,我这两个侄女儿倒是无碍的。”

梁丽华微微点了点头,道:“把你的第二部计划说出来吧。”

救济京师的流民应该是第一步,梁丽华推测,这第一步是由道门负责,而这第二步才是由儒门指导。什么教导百姓,那根本就是旁枝末节。

关于这个午后,他们再琴房里面到底说了些什么,无论是梁丽华还是贾玖都没有说,就连贾倩和贾清都闭口不说。

但是有一点可以承认,那就是梁丽华跟贾玖的交情越发深了,

他们成了某种程度上的利益共同体。

而紧接着的,便是贾玖的拜师礼。

虽然对道门中事不是很清楚,但是贾玖依旧对自己的拜师礼非常期待。

事实也是如此。

虽然说诸道子候补拜师都有一定的流程,不用那些枣子、肉干之类的俗礼,可是这敬茶还是要的。

在贾玖对着祖师爷的画像三跪九叩之后,这才向道魁敬了三杯茶,算是由道魁代师兄收下了这个弟子。当然,贾玖的课业也是由道魁负责,别号也是道魁取的:

江天一色彤云流。

道门中人在正式出家之前都有属于自己的别号,就好比独照松月慕青霜便是别号。一般来说,道号乃是正式场合中使用,还有师门尊长可以挂在嘴边,而大家日常用的,都是别号。

江天一色彤云流看似是描写朝阳下的江河映照着满天朝霞的炫丽景色,实际上却暗示了贾玖与道尊道魁之间的关系:贾玖继承的乃是道尊的武学,却是由道魁负责教导。这个别号也意味着他在道门中特殊位置:如果他不能凭借自己的本事在道门站稳脚跟,那么,他也只能跟朝霞一般转瞬即逝。因为作为《九阳天诀》目前唯一的传人,注定了要背负着道门对他的诸多期待。有了道魁的指点还不能出人头地,那么道门绝对会弃他如敝履。

拜师礼结束后,道魁将贾玖带到自己居所的荷塘边的亭子里,亭子里面已经摆上了一大一小两面琴。

不用多说,道魁要考校贾玖的功课。

琴艺这种事情是不可能作假的,就是贾玖自己,也不可能兑换了时间在【高级修炼场】里面练上三四个月再出来。那样绝对会被人发现的。他能够做的也只能是每天花大量的时间在人前练习。

这样做的结果便是,换来道魁的一声叹息。

练琴原来是为了修身养性,但是贾玖却把这件事情当成了一件功课。尤其是那琴音中的杀意,叫道魁想忽视都不行。

道魁原来就担心修炼了《九阳天诀》的贾玖会走火入魔,但是贾玖的琴,却让他多了几分担心。

道魁道:“这些日子你还在练武?”

贾玖道:“是。”虽然不是《九阳天诀》,但是《兵甲武经》也是武学,而且是适用于战争的武学,这杀性比《九阳天诀》更重。

道魁叹息一声,取过几本道经道:“从今日起,每日空余时间,一半练琴一半抄写经书。”说完就走了。

虽然道魁自己没有说,但是贾玖隐隐地觉得,只怕自己还是让道魁失望了。

清风涧外的梧桐树下,看着抱着道经、低着头走出来的贾玖,犀利哥燕翩跹道:“丫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的道心未稳也就罢了,为何琴音里面还多了儒音?”

贾玖猛地抬起了头:“这才是道魁对我失望的原因么?”

犀利哥摇摇头,道:“你跟儒家有接触?”

贾玖道:“给我启蒙的是宁国府的大伯爷,大伯爷跟我父亲交情好,又是进士出身,父亲可是求了好久才让大伯爷点头的。”(未完待续)

50自辩

燕翩跹摇摇头,道:“儒家并不等同于进士。你还是仔细想想。”

贾玖道:“进士不是儒家?那么除了老太太跟家里的亲戚们,我就只去了张家和梁家啊。”

燕翩跹道:“张家?梁家?你跟梁家小姐说了些什么?”

贾玖道:“师叔指的可是梁丞相的小女儿?我明白了。那日……”在短暂的犹豫之后,贾玖立刻将他的计划的第二部分与燕翩跹说了,道:“这个计划如今不过有了个大概的框架,细节还需要仔细斟酌,所以我没敢跟道魁开口。”

贾玖没有说出口的是,在贾赦贾琏的问题上,他曾经向道门求助,道门却要求他自己想办法解决还不许他使用《九阳天诀》。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个经略草原的计划,自然就不用在这个时候跟道门报备了。

贾玖没有想到,燕翩跹居然很开心地笑起来:“这些年来,我道门一直被当年的约定压着,若是有了这个计划,一定能够光大道门。你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我这就去见道魁。”

燕翩跹兴冲冲地走了。

清风涧的女萝下,道魁正对着满目青山发呆,听到燕翩跹的脚步声,人没有转身便道:“怎么,师弟这是做说客来了?”

燕翩跹道:“师兄,你我都知道这孩子家里的情况。若是他家里人觉得能够跟梁家交好有好处。只怕也容不得他不去。他哪里是能够自己做主的。”

道魁道:“求道从来坎坷。怎么,你这是心软了?”

燕翩跹道:“若是师兄不心软,也不会站在这女萝下了。不过。今日师兄却是猜错了。师弟不是心软,而是希望师兄能听一听这孩子跟梁家那位商量出来的东西。道门的机会来了。”

道魁道:“嗯?难道他又有什么大计划了?”

燕翩跹道:“正式,而且还是让我们绕过当年的那项约定,可以向被发展的好方法。”

“哦?”道魁这才转过身来:“当年我道门被人算计,定下了一个非常不公平的约定,师尊羽化之前一直耿耿于怀以致于不能突破到更高的境界。大师兄乃是最有希望与对方一战,让对方收回成命之人。可惜大师兄却失踪了。听说这些年来。对方门下弟子人才辈出,可我道门。人数是够了,真正出挑的弟子却不多。这孩子也许有很多缺点,但是他在《九阳天诀》上的天赋是不用怀疑的。只是这么一个资质绝好的孩子,在道心稳固之前居然身上就有了儒门的影子。叫我心中如何不过?也怪我太过拘泥,若是早早地上了玉清山就没有这么多的事儿了。”

燕翩跹道:“师兄言重了。如今,道魁是否要见见这孩子呢?”

道魁道:“罢了,你把那孩子叫来吧。”

在小路口的贾玖远远地看见燕翩跹与他招手,连忙抱着书跑了过去,到了道魁身前十余步远,方才停下脚步,略略整理了一下衣裳,这才走过去给道魁行礼。

看着半跪在自己面前的贾玖。道魁叹了一口气,道:“你燕师叔为了说尽了好话,我方才允了他给你一个申辩的机会。你且把你的计划说出来吧。”

“是。”

贾玖清了清嗓子。道:“以前我听家里的长辈们讲古,说草原上的人风俗很怪。就拿狄人来说好了,他们分成八个大部落联盟,彼此之间斗得你死我活,可是对女人和孩童却还是相当照顾的,甚至会收养敌对部落的婴孩。而那些孩子长大之后。就是明知道对面是自己的亲生父亲的部落,他们照样毫不犹豫地往对方身上挥刀。哪怕那个人是他们的亲生父亲亲兄弟。相比而言,我大齐就要排外许多。”

燕翩跹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大齐与狄人发生大战,如果损失了一样的人口,我大齐需要恢复过来的时间要比狄人长许多?”

贾玖道:“是的。打仗打的就是消耗、打的就是谁能耗。如果我们打一轮,对方能够打两轮的话,那么在打仗之前,我们就已经输了三成。我想,这就是我大齐群臣不愿意跟狄人打仗原因之一。因为损失大、收获少,不合算。”

燕翩跹道:“这只是一部分原因。”

贾玖道:“是的。但是在我看来,这却是一个相当重要的原因。即便朝堂上的那些大臣们不需要服兵役,可是他们家族中的人却是要服兵役的。若是真的打仗了,他们家里也许不用出人,但是他们的家族里还是要把大好的儿郎送到边关去了。明知道打不过,他们当然会选择用别的方式保全自家的子弟,比方说,游说君王和亲什么的。反正嫁出去的都是皇家的女儿,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只是如此一来,我大齐的空间就少了。”

道魁道:“空间?”

贾玖道:“是的,如果一场战争的输赢是纸上的得失的话,那么战争造成的一连串结果会影响到两个民族的生活空间。就以和亲来说,看上去是用较小的代价换取了和平,只是送出了女人和一些财物,就兵不血刃地换取了百姓的安居乐业,看上去的确是一桩非常合算的买卖。但是,有了女人就会有孩子,有了财货,就能够换取各种物资,好比说武器、战马、铠甲,有了这些,狄人就能够进一步威胁到我大齐的边关。如果这的要打一个比方,那就好比是冬天里的池塘,狄人就是池塘上的冰,而我大齐的百姓便是池塘上的鹅,寒冬来临之时,池塘里刚开始的时候是一点点的冰霜,然后冰霜一点点地加厚,往池塘的中心延展特别寒冷的季节。甚至连池塘的中央都能够冻上。无法离开池塘的鹅只能不停地划水,却不知道他划起的水花很有可能是变成有一块冰雪。那些企图用和亲换取和平的人就跟这只鹅一样,做着最不能做的事情。亲手养大了自己的敌人,并把自己的生命交给了对方。”

“寒冬总是会过去的。”

“但是无法离开池塘的鹅很可能会死在这个冬天。来年春天就不一定是这只鹅了。”

向敌人祈求和平,没有比这个更愚蠢的事情了。

道魁左手虚扶,让贾玖起来,口中道:“那你的计划呢?”

贾玖道:“很简单,那就是我们来做这寒冬里面的冰雪,而让狄人做这只池塘里的鹅。我们来挤压他们的生存空间。”

燕翩跹道:“不可能的。如果能够这么简单就做到。那为什么没有人做?”

贾玖道:“说难并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至于为什么从前没有人做到。不是因为没有人想到,而是因为天下人心不齐。”

道魁道:“哦?你说说看。”

贾玖道:“困扰我大齐人的,不过是因为狄人来去如风,要想彻底剿灭他们并不容易。事实上。这事儿汉武帝也做过,最后还是因为没有办法实际治理这片宽广的草原而不得不放弃,把辛苦得来的胜利果实白白地拿捏在手里。所以,要想拿下草原,以快打快的办法是行不通的,能用的办法就是蚕食,脚踏实地地把每一寸草原确实地控制在手里。”

燕翩跹道:“不可能的。不说汉武帝,就是秦始皇都没有做到。”

贾玖道:“秦始皇没有做到,那是因为经历了春秋战国数百年的内战。华夏元气大伤,就是秦地也是十室九空。整个中原大地变得荒芜,荒芜到了连种地都找不出人来。至于汉武帝。大汉立国之初,人口比秦始皇当年还少,大汉皇族与诸侯王更是争斗不止。就是汉武帝时期,大汉的人口还是没有达到饱和。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想实行这个计划,根本就是空谈。”

道魁道:“你是说。这个计划必须是在我大齐人口饱和的情况下才能够实行?”

贾玖道:“是。这个计划,对于一个千疮百孔的国家来说是没有用的。因为一个千疮百孔的国家最重要的是休养生息。那个时候。地多人少,朝廷又鼓励耕种,只要是贫民都很容易得到田地。大齐人,无论是上至文武百官下至黎民百姓,对土地的渴望永远是没有办法填满的。只要有土地,只要有能够糊口的口粮,就没有人愿意打仗。”

道魁道:“但是现在不同了。经过了近百年的休养生息,新生的人口大量出现,这些人都迫切地需要土地,而世家与权贵们早就开始土地兼并,甚至加快了兼并的进程。平民百姓则是没有这个能耐与世家权贵们相抗衡的,如果他们不依附着世家权贵们过日子的话,他们就只能流离失所。”

道魁立刻就想起了过去,顺口就接了下去。世家权贵们如何鲸吞他们能够弄到手的土地,这里面的伎俩他看得多了听得多了,熟悉得很,就是他幼年之时,也经历过不少。

贾玖道:“如此一来,矛盾就有了。朝廷需要赋税才能够维持官府衙门的日常运转,可是世家权贵们却享有赋税优惠。百姓手里的地少了,世家权贵们手里的地多了,朝廷白白地损失一大笔进项,朝廷和世家权贵们的冲突就会激化。”

道魁道:“矛盾激化,就会引起灾难。”

贾玖道:“是。在我看来,二十年前王氏女之事,看着是一个女子妄想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可实际上却是朝廷利用这个女人在跟世家博弈,因为土地和人口的矛盾带来的博弈。实际上,我这个计划就是在这中间和稀泥,一面吸收大量的流民,缓解朝廷的压力,也借此缓和朝廷与世家只见的矛盾。但是,收留了这么多的百姓,我们不可能养他们一辈子。授人鱼不如授人以渔,除了跟草原要土地之外,这个计划里面最重要的内容便是百姓们新谋生之道。”

道魁道:“什么?”

“道魁可记得庄内坊?”

“庄内坊?”

贾玖道:“是的。很多权贵之家的庄子上都有作坊。庄子上的庄户们农忙的时候在地里忙活。农闲的时候就在作坊里面帮忙?这些个作坊看着不大,其实吸收了很多劳力。虽然在我大齐,工匠乃贱籍。可是庄子上的庄户们却很乐意去庄内坊里帮忙。而实际上,庄子上设立了庄内坊的庄子,庄户们的确比纯粹靠天吃饭的庄子要过得好一点。”

道魁道:“这就是你的计划?”

贾玖道:“是,说到最根本的就是这个。只不过,我把庄内坊建在了京畿一代,而那些原料则是从边关的城塞运过来而已。”

燕翩跹道:“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跟现在并没有多大区别。”

贾玖道:“区别?当然有。第一。放牧的人是我们大齐人,不会来打劫我们自己的商队;第二。放牧的地方是我们大齐的草原,草原上不但可以放牧,还可以种植草原上特有的药草;第三,夷狄之人只会拿弯刀杀人不会剪羊毛。而我们大齐人却只会在自己和自己的同胞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拿起刀枪。至于为何要将作坊设在京畿,一来是为了确保安全不致于被狄人打劫,二来则是为了加强控制,不然,尾大不掉,诸侯背周、阳奉阴违之事只怕又要重演.,至于这第三点,自然是为了让朝廷放心。”

道魁道:“所以,如果现在是万岁在这里的话。你就会劝朝廷在草原上大量地建城塞了,是么?”

“是。”

“这很难。”

贾玖道:“并不是很难。我有注意到一种特殊的建筑材料。在京城里很少用,但是这玉清山上却很多。”

道魁一愣。顺着贾玖的眼光落在自己坐的这块石头上,道:“你知道这个?”

贾玖道:“我不知道道门中是如何称呼这个东西的。我只是听说过,用石灰与铁矿渣进行煅烧之后,再混上粘土,变成了一种特殊的灰色粉末状建材,甚至在水里面也能够凝固。从硬度上来说。他比不上天生的石材,也比不上用糯米汁建成的京师城墙。但是。用来应付狄人的弯刀却是足够了。”

贾玖原来以为,自己要另外想办法把水泥的制造方法进献上去,可如今看起来不用他费事儿了。

道门里面有现成的。

说起来并不稀奇。道门,尤其是道真一脉,绝大多数人都是剑修,所以道门中有专门的炼器作坊也不奇怪,水泥便是这炼器作坊里面的意外副产品。道门在维护玉清山的时候,就很顺手地废物利用把这种副产品当成了建筑材料。

就跟道魁坐着的这块石头一样,其实不过是一大坨板结的水泥,经过打磨之后,就那么随便放在了地上,成了一块透着青黑色的大石块。

这样的石块在三清山上还真的不少。因为铁矿渣而呈现的青黑色色泽,比别的石头更让剑修们觉得亲近,所以很多人都喜欢在自己的房门外面摆上那么一块两块。

道魁想了想,道:“这种东西用来建城塞的确很方便,运送方便、速度也快。只要有那么两三座城塞相互呼应,那些狄人想要攻打下来,必定会付出巨大的代价。而城塞之后,便是我大齐的牧场。你的计划是这样吧?”

“是。”

“这需要人,而且不是一个两个人,而是很多很多的人。百姓们只有没了土地没了生路,才会背井离乡到别的地方讨生活。你不过是把百姓们集中起来,再安排人去做事,就能够收到巨大的好处。”

贾玖道:“是的,道魁。”

道魁道:“那你为何不跟我说呢?你这个计划里面,离不开这种建筑材料吧?对了,你既然知道他是用石灰与铁矿渣一起煅烧出来的,那你一定知道更好的配方,你想避开道门么?”

贾玖道:“不是,而是弟子不知道如何跟道魁开口。”

“哦?”

贾玖道:“道魁采用弟子的计划,收留滞留京师的百姓,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弟子能够得到的待遇了。弟子又想恳求道魁出面,让道门开始纳税,再加上这个,弟子不知道该用何种说辞说服道魁。”

道魁道:“你跟梁家小姐梁丽华商量的便是这个?”

“是。”

道魁道:“其实你心里还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平衡之道。道门如今的实力已经超过了佛门和儒家许多。如果再弄这个,只怕就是朝廷与佛家、儒门全部加起来都奈何不了道门。所以你找不到告诉道门的理由。因为道门再扩张下去,很可能招来灾难。”

贾玖低下头不说话。

这的确是他迟疑的原因之一。

道魁道:“既然如此,我知道了,你且下去吧。”

“是。”

贾玖原来以为自己还能够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道魁,却没有想到,自己被道魁的气场压的说不出话来不说,还让道魁把自己的计划给掏得一干二净。

他还是太嫩了。

等贾玖走得不见了人影,燕翩跹才道:“师兄,看你的模样,你似乎很高兴?”

道魁道:“为何不能高兴?道门这新一代的弟子里面,有几个人能够看得见这个的?”

燕翩跹道:“说得也是。”说着用手肘撞撞道魁的胳膊,道:“我说师兄,明明你都已经高兴得分不清南北了,还端端正正地坐着,脸这么一放,这嘴里的话是一溜儿一溜儿的,把小丫头吓得说不出话来。你糊弄人的本事越发厉害了。”

道魁道:“谁让我是他的师叔呢?原来我还在怀疑自己代师兄收下这个孩子是对还是错,如今看来,我还真的没有做错。可惜了,是个女娃。”

“师兄,你以前可不会在乎这个的。”

道魁道:“师弟,虽然说道子是不用在乎男女的,但是如果想成为道尊或者道魁,男子就占了很大的便宜。若是女子,恐不能服众啊。”

燕翩跹道:“这倒也是。如果大师兄与师兄都是女子,早就被人娶走了哪里还会呆在这山上。”看见道魁落下了脸、提起元功要打他,燕翩跹立刻窜出了老远去。

“我说师兄,我不过是嘴上这么一说而已。这孩子能否把《九阳天诀》全部练成还是两说呢。再者,《九阳天诀》之上还有三清封魔剑,你打算都教给这孩子么?”

道魁一愣,最后还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未完待续)

51准备

虽然当日里道魁放下脸,没有给贾玖好脸色看,可是道魁心里对贾玖的那个大计划还是非常感兴趣的。

他自己琢磨了大半个月,将所有的细节都一一推敲过,这才细细地写了厚厚一叠,至少有数百页的详细方略,用特制的木匣子装好了,夹在给贾玖的份例之中,让知柳亲自送到贾玖手里。

看着手里漂亮的簪花小楷,贾玖忍不住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吓得他身边的丫头婆子们都跳起来:“姑娘!”

知柳也吓了一跳,道:“师叔?”

贾玖连忙摇头,道:“无事无事,我以为道魁那般的人品,应该更钟爱行云流水的行书,却没有想到道魁写得如此精致的卫夫人簪花小楷,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呢。”

知柳道:“原来如此。师叔入门未久,这些事情日后自然会知道的。擅长行书之人乃是道尊,道魁与国师更善楷书,其中道魁的簪花小楷尤为出色。”

贾玖道:“如此,我便知道了。代我谢过师叔。”

知柳道:“哪里,如此,若是师叔没有其他的交代,弟子便告辞了。”

送走了知柳,晴雯刚想过来接过贾玖手里的匣子,却被贾玖避让过了:“不必了,这个还是我自己来吧。”

到底是道魁的亲笔所书。其实,换了另外一个时空,在同一家公司里面共事的两个人。哪怕是上下级,上司夺走下属的创意,自己拿去跟领导邀功的都不在少数。贾玖将自己的计划说出来的时候。他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把这份功劳让给别人,自己做个安安分分的闺阁小姐。

但是他忘记了注重品德修养的古人在很多时候都不屑于这么做。就跟道魁这样的,听了自己的计划之后,他查漏补缺把自己没有想到的东西都补上之后,道魁便把整理好的东西都交给了自己,他自己却毫不居功。

如果自己是男子。道魁这样做也许并不奇怪,可自己毕竟只是一个女孩子。在这个世界。女子的实际地位和自由度比另外一个世界要低得多了,很多时候,哪怕是一个官家小姐,也很难保全自己的性命。可是道魁不但没有拿这份功劳为道门谋更多的好处。还为自己查漏补遗。

怀着说不出来的心情,贾玖打开了手中的稿子,坐在窗下一页一页地翻阅起来,越是读,越是为道魁的胸怀而感佩在心。

在此之前,贾玖对道门多是以利用为主,抱着的思想也多是各取所需。就跟连着的两个计划一样,他已经事先计算好了得失。至于跟道魁说的这第二个计划,贾玖已经准备好了道门一家独大的心理准备。

但是在道魁的这份手稿里。几乎没有道门的什么事情。好比说水泥。配方应该在道门的手里才对,贾玖还以为自己要颇费些心思才能够让道门把这个配方拿出来呢。更何况,土法水泥的制法有很多缺陷。对工匠的伤害额很大。关于这一点,贾玖一直都没有找到机会告知道门中人。

可是道魁居然在里面注明了,土法水泥的弊端和重要性,他还在手札里面专门提议,用他国的俘虏来做这件事情,并且派遣专门的官员对水泥的质量进行督查。如此一来。可以确保水泥的质量,而这些俘虏也能够发挥余热。更重要的是,即便这些俘虏被赎回去以后,他们的身体也坏了,这就变相地削弱了敌人的力量。

还有关于适合建城塞的位置与地点,综合考虑了敌我双方的实力、城塞的战略意义和商业意义,以及运输条件、地理位置等等考量之后,道魁确定下了最先开始建设的五座城塞是位置和相互之间的距离,确保城塞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里面建成。

关于城塞的结构与规模,道魁也附注了好几张图片。

可以说,有了这份手札,随便什么人都能够将这个计划进行下去。难能可贵的是,在这个计划里面并没有刻意偏向道门,甚至于,如果不留心,连道门的影子都看不见。

没有比这份手札更符合贾玖的心意的了,就是贾玖原来的计划,跟道魁送来的这个相比,也显得非常粗糙。

看到精妙之处,就连贾玖也不得不佩服道魁心思之细密、胸怀之广阔。

正在得趣之际,忽然感觉到有人在推自己,贾玖微微不悦地抬起头来,却看见小红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贾玖正要开口,却听见小红道:“姑娘,宝二爷与云姑娘来了。”

贾玖一愣,立刻将手札放回匣子里,回身放到衣柜里面,上好锁,却看见贾宝玉跟史湘云两个已经手拉着手进来了。

史湘云一进屋就道:“二姐姐,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道门送了好东西来,二姐姐不想拿出来,故而藏在柜子里?二姐姐好生小气。”

贾玖道:“哪里。这东西乃是方才知柳亲手交到我手上的,原来是道魁的亲笔。这种东西往往涉及了学问与传承。没有得到允许,我可不敢让其他人碰呢。”

贾宝玉道:“二姐姐这么一说,倒是引起我的好奇了。难道看一眼都不成么?”

跟在后面进来的薛宝钗便道:“宝兄弟,二妹妹都已经这样说了,可见这东西十分要紧。若是没有上面的允许,莫要说我们,就是这屋里也没几个人能够摸到装着这东西的匣子呢。我们还是不要为难二妹妹了。”

史湘云笑道:“听宝姐姐这么说,越发勾起我的兴趣了。二姐姐,你可有什么好东西?”

贾玖道:“罢罢罢,就知道逃不过你们的魔爪。罢了。今日道门送来了几龙凤团茶的茶饼来。可惜我完全不懂这个。云妹妹若是喜欢,不妨拿些过去。”

史湘云道:“二姐姐这样说,反而显得我小气了。我可不是为了这团茶过来的。说起来。二姐姐,听说道门中人看着很嫩,就跟那个知柳一样,听说比二老爷小不了几岁,可是看着还不到三十岁,就是刚刚过去的珠大哥哥,在年前的时候看着也没有他这么脸嫩。也没有他这么好的精气神儿呢。道家魁首,修为自然更加精深。难道这位道魁真的比琏二哥哥大不了几岁?”

贾玖道:“是啊。如果不是哥哥一直没有经历过事情。一脸的稚嫩模样,说他们两人一般年纪也是有的。只是,经过了边关风雪,只怕回家以后的哥哥看上去要比道魁更年长了。”

史湘云神神秘秘地靠过来。道:“难道二姐姐是看上人家了?”

虽然是个很八卦的话题,但是在古灵精怪的史湘云的脸上,并不引人厌恶,反而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毕竟这个时候的史湘云还小呢。而且从他的脸上看,他还真的不懂“看上”这两个字的意义,不过是听人这样说,他也这样说而已。

贾玖笑笑,道:“哪个女人家不爱美?不说别人,就说大姐姐在家的那会儿。可是天天吃珍珠粉养颜呢。我们年级小不觉得,可是到了大姐姐那个年纪,只怕也到处找养颜的方子了呢。要我说。也亏得大姐姐不在家,若是大姐姐在家,又听说了道门中人青春常驻的事儿,只怕会闹出不小的事故呢。”

薛宝钗点了点头,道:“女为悦己者容,不说别的。就说我们家的铺子里,这南面来的胭脂水粉还有珠宝首饰什么的。总是供不应求。若不是女子爱美,这世上的胭脂水粉哪里会那么好生意?不要说大姐姐,就是我,听了这话也心动不已。”

史湘云道:“宝姐姐也要养颜么?”

这话听在薛宝钗跟边上几个嬷嬷的耳朵里,可是分外地不舒服。这跟骂薛宝钗未老先衰或者骂薛宝钗狐媚子只知道打扮得妖妖娆娆的又有什么不同呢。

就是明知道史湘云不是存心的,可是薛宝钗的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只是他忍住了,没有跟史湘云斗嘴,而是道:“妇容妇功妇德都是极要紧的。别的不说,一个姑娘家若是不知道好好打扮自己,每天粗枝大叶的,只怕会被人嫌弃邋遢。云妹妹年纪小,又不用外出交际,家里也宽松,自然是不知道这个的。我跟二妹妹还有浣纱馆的两位侄女儿却是到了要讲究这些的年纪。说起来,二妹妹如今用的是什么脂粉呀?”

贾玖笑道:“旧年我们姐妹也是有这脂粉头油的采买的,只是外面送来的大多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给家里的丫头们使唤也多有不要的,还是要拿现钱现买去。所以我回了父亲革了这项采买。我年纪小,就是不用这胭脂水粉,这脸上也是红扑扑的,也不用这个。”

关于贾玖革了胭脂水粉采买这件事情,薛宝钗也略有耳闻。当然,贾家的丫头婆子们也不用采买上的胭脂水粉而是另外掏钱现买一事,他也是知道的。因为后街上专门有货郎挑着担子在后门上等着。就是他哥哥进进出出也看过好几回。薛宝钗原来还以为贾玖也叫了人去后街上采买的呢,却没有想到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事儿。

薛宝钗当即就尴尬了,雪白的脸庞上飘起两朵红晕,越发显得他肌肤莹白、双眸里面波光如水,叫贾宝玉一时也看呆了去。

就在这个时候,史湘云被一股奇妙的香味给吸引了过去。他循着味道打开了一只盒子,道:“这是什么味道,这么好闻?”

贾玖道:“大概是道魁送我的熏香罢。我练琴总是要焚香的,家里采买的都比不上道魁送的。只是我每日练琴的时间长,用的量自然也多些。上次得的已经不多了。”

薛宝钗道:“我也听说二妹妹每日要花大量的时间练琴。如今琮儿还是二妹妹照顾着么?”

贾玖道:“如今琮儿的牙已经长得差不多了,也很少哭闹,倒是很喜欢撒娇。也喜欢有人陪着。刚开始学琴的时候,他总是不依的,如今倒是好些了。我若是弹琴。他就在边上乖乖地坐着。不过只要我练满了一个时辰,他必定会跑来撒娇,要求我陪他玩一会儿。别的倒还好。白天我有事儿的时候,就把他送到浣纱馆去,如今他也不排斥倩儿和清儿了,不过晚上一定要把他抱回来,不然。他会生好几天的气。”

薛宝钗道:“倒是个有脾气的。二妹妹,你可莫要太宠着他了。”

贾玖道:“琮儿比宝玉要好带好多呢。我记得宝玉这么大的时候。非要漂亮丫头陪着抱着,不然他的哭声足够掀翻屋顶。家里不要说别人了,就是老太太也不得安生,比起宝玉。琮儿已经很乖了。”

史湘云道:“原来二哥哥小的时候脾气这么坏。”

薛宝钗道:“也许是这火气在小时候都发完了,才有现在的好脾气呢。”

说着三人都笑了起来。

贾宝玉也红了脸,道:“二姐姐,你饶了我罢。”

有个知道自己黑历史的姐姐,还时常把自己幼年之事拿出来晒一晒,对于贾宝玉来说,还真的不是一件非常体面的事儿。可是他又不好跟贾玖这个姐姐生气,只好一个人无聊地拨弄着桌子上的东西。

他素来喜欢香甜味儿的东西,这不。被史湘云拿在手里的东西给吸引住了:“云妹妹且住,你手里是什么东西?”

贾宝玉三步并作两步地跳过去,可把史湘云给吓了一跳。

只见贾宝玉在史湘云的手里嗅了一嗅。犹不满足,便取过史湘云手里的小盒子,打开来一看,却是一小盒香粉。

薛宝钗的眼尖,一下子就注意到那小盒子上的标记,道:“咦?这不是清漪园的香粉么?”

贾宝玉道:“宝姐姐知道?”

薛宝钗道:“这清漪园的香粉乃是京师里面最有名的香粉了。味道清雅悠长。很受欢迎。不过他的份量跟他价格一样,都是一般人家承受不起的。当年大姐姐进宫的时候。我们家就想过送一份清漪园的香粉,谁想到日日派人去,日日都没有买到手。据说,便是宫里也没有几个人有这个的。更让人无耐的是,清漪园的主人脾气很怪,若是求购之人是他中意的,东西白送也是有的,若是来人他看不上,只怕是千金万金都求不到一份。所以清漪园的香粉贵,但是世人都趋之若鹜。与之齐名的是兰桂苑的桂花头油、绮罗斋的胭脂,都是一样难得。”

很简单,这三家胭脂水粉,大概用的都是饥饿营销,所以才弄得这千金难求的局面。贾玖很不负责任地猜想,这三家的胭脂水粉说不定就是道门中人弄出来的。也只有道门高层表示出对这三家铺子表示喜欢,才会引起这样的追捧。

从众心理,物以稀为贵,从来都是商家屡试不爽的手段。

听说这香粉这么稀奇,贾宝玉也来了兴致了。他立刻丢下手里的香粉盒子去翻别的东西。倒是史湘云,看着这些不免有些眼热,道:“二姐姐,这些是家里的采买么?大老爷对二姐姐可真好。”

贾玖笑道:“让云妹妹见笑了。这哪里是家里给我的采买,是道门送来的,说是份例。我原来以为不过是些普通的东西,哪里想到会是这么贵重的玩意儿?这不是在用胭脂水粉,根本就是拿金子往脸上涂。”

史湘云吐吐舌头,道:“二姐姐,你又说笑了。如今可不流行佛妆了呢。不过能够用得起这个了,怕是只有二姐姐了。”

贾玖摇摇头,道:“谁知道呢。道门不缺修道人,但是女修士却真的不多。大概负责的人也不知道该送我些什么,所以把所以女孩子可能会用得上的东西都送了一份吧。可不止这胭脂水呢,你看那里,现成的丹药,还有衣料子什么,都有,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薛宝钗也凑过去,在史湘云的手里看了看那份礼单,道:“可不是,就是四季礼也差不多了。”

贾宝玉听了,立刻问了:“宝姐姐,什么是四季礼啊?”

薛宝钗答道:“这是以前的老风俗了。说是世家女出嫁之后。家里还是会一年四季送上厚礼,一来是担心女儿在婆家吃的用的不称心,二来是给女儿撑腰的意思。当然。有些定了亲的人家在儿女正式成亲之前也会给未来的媳妇送四季礼的。”

贾宝玉一听说定亲、出嫁这类词汇,当即就不舒服了。他哎呀唔呀地道:“好好的清白女儿家,为何要嫁人呢?嫁了人就没了光泽了,等年纪大了,就越发像颗死鱼眼睛了。”

贾玖当即就放下了脸,道:“宝玉,你说什么呢?若是二太太当年不出嫁。哪来的你?再往上面看,如果没有老太太。如今我们这些人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天地人伦,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就不对了呢?若是你再说这些有的没有的,我可是要恼的。”

原著里的贾迎春就是相貌再好,可是存在感不足。也没有人把他当一回事情。可贾玖却不是贾迎春,虽然容貌上也许比不得薛宝钗,但是一白遮百丑,加上他五官生得精致,就是如今模样还没有长开,却也是个美人胚子。而且他从来是世人眼中的焦点,让人根本就无法忽略了他,也使得他的相貌在贾宝玉心中留下了深深地印记。

贾宝玉连连作揖,道:“二姐姐。是我错了,你饶了我罢。”

贾玖道::“罢罢罢,你是二叔的儿子。又是养在老太太跟前的,你是好是歹,跟我也没有什么关系,我也没有这个资格教导你。若是以后你在长辈们跟前说这个,我最多也不过是走开罢了。只有一句话,过了年。你也莫要来我这屋里了,更不要往浣纱馆去。就是后花园里也一样,没有长辈的陪同也不要来。你这样的论调若是传扬出去,老太太是舍不得责罚你的,我却要跟着倒霉,代你受过。我人小骨头轻,高攀不起你这位仙葩,也请你跟我保持距离,莫要拖累了我去。”

贾宝玉一听,立刻低下了头去。

他知道,贾玖既然这样说了,就说明这件事情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

看着贾宝玉这副模样,史湘云第一个就不依了,道:“二姐姐,你好狠的心肠。怎么说二哥哥也是跟你一块儿大的呀。”

贾玖道:“云妹妹,虽然一笔写不出两个贾来,虽然我跟宝玉一样,都是打落地就抱到老太太的屋里了。但是男女有别,有的事情不是我们自己想不在乎就不在乎的。跟何况宝玉方才说的,已经有违孝道。作为孙女儿,我不弄质疑老太太对宝玉的教养,作为女儿,我却不希望父亲被宝玉这种奇怪的论调拖累。所以云妹妹,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但是对于我来说,宝玉比不得我父亲来得重要。这一次我若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那么下一次,也许就会因为我的宽容给父亲与哥哥带来灾难。对于这一点,我坚持自己的看法。如果你不认同,门在那边。”

贾宝玉连忙道:“二姐姐,我真的不是有心的。你就原谅我一回吧。”

说贾宝玉不是有心的,这也是事实,但是贾玖却不愿意跟贾宝玉纠缠下去。就跟今天这样,贾宝玉没有得到允许就跟史湘云两个就这么进来了,却是已经惹恼了他了。这一次不等通报就进来了,下次是不是他在更衣的时候就闯进了了?再下次是不是他还在休息的时候就闯进来了?

他如今都是用打坐代替休息的,有的时候也会不自觉地进入修炼状态。那样被人打断了,后果更严重。

贾玖早就有跟贾宝玉保持距离的决心,今日不过是给他找到了由头罢了。

史湘云原来是想要给贾玖和贾宝玉做个中间人,让贾玖跟贾宝玉和好的,哪里想到贾玖居然这样不留情面,当即也不高兴了。

他跺了跺脚,先冲了出去。翠缕连忙跟上。

贾宝玉迟疑了一下,也带着袭人走了。

倒是薛宝钗,等史湘云跟贾宝玉一前一后带着人跑了,当时也愣住了,等人跑出了院子,他才道:“二妹妹,你是存心的么?”

贾玖微微一笑,道:“宝姐姐不妨猜一猜我这么做的理由。”

薛宝钗道:“不用猜,我也知道的。男女七岁不同席。讲究的人家,在宝玉这个年纪的时候就已经把人送进了学堂,哪里会让他这样浪费光阴?自然也不用刻意强调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但是宝玉至今还在内帷厮混,妹妹却又年长与他。有些事情,妹妹也是不得已。”

贾玖道:“姐姐是个聪明人,那我就不多说了。只是姐姐为何还跟他还有云丫头终日厮混?”

薛宝钗听了不觉红了脸,道:“我就知道这事儿有些不妥当。只是我们家是什么身份,哪里轮得到我来讲究这个?说起来,上次我也是托了妹妹的福,才能够跟着出去见识世面。可是我家也不过是如此罢了。说句不好听的,若是我不为家里多考虑考虑,若是没有亲戚们的照拂,只怕我们家如今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听薛宝钗这样说,贾玖也呆了一呆。

薛宝钗是怎样的人,贾玖很清楚。在他眼里,薛宝钗是端着架子高高在上的人,哪里会做什么诉苦的事儿来这种事情私底下偶尔做做也就罢了。可是自己的屋子里丫头婆子一大堆,薛宝钗这样说了,就不怕传扬得到处都是么?

贾玖万万没想到的是,薛宝钗的这番说辞本来就是针对他的性格而准备的。

薛宝钗也很清楚,就他们薛家如今的这点子家底,根本就瞒不过贾家那些精明的奴才去。所以很多时候,他能端着就端着。

但是在贾玖面前他就不能端着。这些日子相处以来,薛宝钗就很清楚,这位将军府的千金小姐是个脑子很清楚的人,可不会被外在的东西所迷惑。同样,他们薛家的那点子事情也瞒不过这位姑娘去。跟着别人摆架子也许能够成功,但是在这位姑娘面前这样表演,只会适得其反。

再者,薛宝钗看得很明白,贾玖是跟心肠很软的人。只要不违背原则,能够给予方便的时候,他都不介意给点子方便。

所以针对贾玖,薛宝钗可是费了不少心机。攀关系、拉交情,然后就是现在,装可怜、诉苦。这种手段薛宝钗不是不会用,他很清楚,越是坚强的人软弱的时候越是能够引起别人的同情心。

他可是听说了嘉善长公主府又要举办簪花会了,而且嘉善长公主府上的簪花会可不是端荣长公主府上的簪花会能比的。毕竟端荣长公主乃是和亲公主,他的府邸出没的人有相当一部分是番邦之人,所以很多身份贵重的人都不愿意出席。可是嘉善长公主不同。他可是当今万岁最疼爱的妹妹。

为了自己的未来,薛宝钗打算赌一把。(未完待续)

52帖子

熟悉了书里面端得高高在上的大家小姐的架子的薛宝钗,看见如今的薛宝钗,贾玖还真心不习惯。就跟大观园里面一样,迎春和惜春的确不怎么擅长诗词,但是他们也是贾家的正经小姐,薛宝钗的四个字菱洲藕谢就将他们打发了,在很多红迷的眼里,他这是根本就没有把迎春与惜春放在眼里的表现。

不过,考虑到薛家和贾家的现状,贾玖也不得不承认,如今可轮不到薛宝钗在他面前摆什么高高在上的大家小姐的架子。

是的,原著里,薛宝钗讨好贾母、讨好王夫人,跟探春、史湘云交好,对林黛玉也是又打又拉的,可是他对迎春和惜春两个,似乎并不是非常看重。也是,大观园是省亲别墅,他的主人是皇妃贾元春,放着贾元春的亲生母亲和亲妹妹亲兄弟不去讨好,反而讨好大房的人?薛宝钗又不是王熙凤,脑袋有病、看不出贾赦与贾政两兄弟已经是不死不休的状态了。

这样想着,贾玖算是给薛宝钗的行为找了一个理由,也找到自己的定位。

贾玖道:“宝姐姐,你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只是我只能这样跟你说,我自己也不过是个小孩子,很多事情我也不能做主,我也只能在有限的范围之内帮你一把罢了。”

这个范围真的很小很小,但是薛宝钗却不以为意,反而高高兴兴地应承了下来。

其实很多事情根本就不需要说得太明白。因为说得太明白,对方会不会接受是两说,若是下了对方的面子而结仇那就不好了。君不见丁谓就是因为一句溜须背叛了自己的老师而将自己一辈子挂在了小人的柱子上下不来。

为了不让自己成为第二个寇准。将话说得尽量含蓄是必要的。尤其是薛宝钗这种没有丁谓的本事、为人,就连气量也不知道差了多少的女曹操,小心再小心,这都是必要的。

说实在的,贾玖个人认为,如果薛宝钗带着合适的礼物直接去人家家门口求见或者比较有诚意。因为别的人家都是这么搭上权贵的,送礼物、请吃饭。一点一点地套关系,一点一点地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存在。然后投入权贵门下。

现在薛宝钗一心想通过自己去参加簪花会,然后结识贵人,看起来是一条捷径没有错,但是如果让对方知道了薛宝钗的身份。也许有的人不会在意,但是也有人会生气。尤其是薛宝钗拿出“我们是一样的”这样的做派,只会激怒那些女孩子,并不能为他带来多少好处。

只是这种话,贾玖觉得,薛宝钗自己不会听。因为薛宝钗是个聪明人,而聪明人往往会坚持己见、不撞南墙不回头。

薛宝钗终究不是林妹妹,林妹妹厚道,所以有些话自己说出口了。也不用担心对方会报复,但是有的人,你不知道在惹怒了他之后对方会不会暗地里报复。偏偏薛宝钗就是那种让人无法准确判断的人,贾玖也不可能排除的嫌疑,所以只能跟他保持距离。

即便嘴上这样说,贾玖还是语带保留。

薛宝钗不禁有些着急了。

他的目标可是最近的嘉善长公主府上举办的簪花会,可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保证。

薛宝钗迟疑了。他再度看了看贾玖。这些日子以来,他也在琢磨贾玖。可以说,他已经相当了解贾玖了。跟贾玖这样的人相处。最好不要弯弯绕绕,直达命题才是最好的方式。

薛宝钗踌躇了一会儿,道:“二妹妹,怎么你不知道么?嘉善长公主府上又要举办簪花会了。二妹妹上次去过,我还以为这次二妹妹也得到邀请了呢。”

贾玖道:“嘉善长公主府上?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啊。”

薛宝钗道:“嘉善长公主青年寡居,太上皇与当今万岁都十分心疼他。我本来还想着,若是能借光也去公主府见识见识也不枉了来京里这一遭了,”

贾玖笑道:“看宝姐姐说的,难道之前宝姐姐就没有去过公主府了不成?”

薛宝钗正要开口,却听见外面有人轻叩门框的声音,贾玖连忙道:“什么事儿?”

只见小红出去了一会儿,回头捧了一封信进来,看看薛宝钗,又低下了头,不说话。薛宝钗见此,连忙道:“我出来也有些时候了,只怕我妈要找我了。我先走了。”

贾玖连忙起身相送,送到房门口,看见薛宝钗扶着莺儿的手走出了院子,这才回来,道:“怎么回事?”

小红道:“姑娘,是颜洌颜公子的信。宝姑娘素来是个有心的,就是他身边的人也不见得个个都是嘴严的。这种事儿,还是不要让宝姑娘知道才好。婢子逾越,还请姑娘责罚。”

贾玖道:“罢了。宝姐姐也是个有心人,你这样做他未必猜不到。以后真有这样的事儿,你先压下便是。”

边上的李嬷嬷道:“姑娘,方才若不是小红这一打岔,只怕那位宝姑娘会磨着姑娘带他一起去簪花会呢。就是姑娘回答要先去帖子问问公主的答复,只怕这位宝姑娘也不会轻易罢休。到时候,只怕姑娘两面不讨好,没能满足他的意思不说,还得罪了公主。”

贾玖道:“这世界上哪里能事事如意的?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他也不是我认得的宝姐姐了。罢了,先把颜师兄的信拿来吧。”

小红双手举过头顶,恭恭敬敬地把信件呈了上来。

贾玖一打开,只见里面是一张簪花帖,另外还有颜洌的一张花笺,上面只寥寥数字,却是通知贾玖,他已经把贾玖的那份计划跟他的家中长辈说过了,正好他的祖父,颜家当代家主正好在京师,所以想见一见贾玖。

显然,颜洌也考虑到贾玖不过刚刚才开始读书,所以用了尽量浅显的文字表述。而贾玖也很明白,跟颜家家主这样的身份的人,本来就是儒学大师,又长年以教养莘莘学子为名很少踏入京师的大儒,根本就不可能公开见他。所以,通过颜洌给贾玖下簪花帖是最保险的手法。

贾玖心中一顿。他想起来,那日在梁丽华跟前的时候,他就带着贾倩与贾清两个,所以,这颜家的簪花会自然也少不了带上他们两个。只是这样一来,就不能不先告知贾母一声了。

贾玖立刻派人去通知贾倩贾清姐妹,自己亲自把颜洌的短笺在火盆里面烧了,这才换了衣裳往贾母这里来。

这会儿,贾母正好午睡起来,正在看贾宝玉跟史湘云两个玩耍,听说贾玖来了,非常惊讶:“他怎么这会儿就过来了?”

说着,就让贾玖进来。贾玖进屋之后,先给贾母行礼问安,这才轮到贾宝玉过来见过堂姐,各自礼毕,贾宝玉倒是重新回到贾母身边坐下了,贾玖却依旧站着。只听他道:“老太太,颜师兄给我下了簪花帖,邀请我去参加颜家的簪花会。可是孙女儿之前跟颜家人素无往来,就是颜师兄也不过是在簪花会上遇到过,要不就是在玉清山上的时候当着其他的师兄弟们互相点个头就算完了。颜师兄给孙女儿下帖子,孙女儿这心里还真的没底。不知道老太太能否指点孙女儿一二。”

贾母沉默了一会儿,道:“可是颜洌颜三余公子?”

“是。”

贾母摸了摸自己手上的镯子道:“你来问我是对的。”

贾母并没有多说,他闭上眼睛开始思考。

这个世界上恋童的人不是一个两个,以贾母的年纪,见得可是多了去了。就拿这位颜洌颜公子来说,贾母还真的不是很放心。毕竟这位公子之前可是相当有名的清心寡欲,不要说女童,就是正经的簪花会上的闺秀们,他也很少理会。不然也不致于他进京这么久,碎了一地的女儿心,让嘉善长公主都为他倾倒了,他还跟没事儿人一般。

如果这位颜洌颜公子真的是未曾开窍也就罢了。可要是他不是,而是恋童,贾母就不希望贾玖跟他太过亲近了。

贾母还不想得罪嘉善长公主,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

只是这些话,贾母还真的不好意思跟贾玖摆明了说。

贾母迟疑了一下,道:“你可有写信给张家?”

贾玖摇摇头,道:“孙女儿拿到帖子就往老太太这里来了。”

对于贾玖的态度,贾母非常满意。他点了点头,道:“如此,你还是先写一封信,问问张家先。”

贾玖应了,又道:“老太太,我想,如果可以的话,孙女儿想让两个侄女儿陪孙女儿一起过去。上次去梁家的时候,也是他们陪我的,梁家小姐对他们的印象很好。听说梁家小姐跟颜家有亲,也许颜家人也知道他们两个。”

贾母迟疑了一下,道:“你自己尚且是第一次登门呢。听说张家亲家母有些不好,张家也不一定能够派得出人手来。若是张家没有人能够陪你去,那你带上他们也无妨。”(未完待续)

53颜师

其实贾母心里很清楚,得到颜家的认可意味着什么。就是因为知道颜家的地位,贾母才不敢造次。

如果贾宝玉真的能够得到人家的认可那自然是好事儿,但是贾母不认为到现在还没有读完四书也没有正经上学的贾宝玉会得到颜家的认可。更何况,贾宝玉的那块玉决定了他不可能早早地得到神童的称号,那根本就是贾宝玉的催命符。

至于贾政,光他之前的表现就足够让世人对他摇头了。贾母根本就没有想过让贾政护送贾玖出门的可能。

贾母还不想自取其辱,哪怕这个儿子专门往他这里跑了一趟。

贾母还特地吩咐贾玖:“颜家乃是千年大族,又是孔圣人的弟子颜回的子孙,对有些事情格外讲究。所以,这高腰襦裙也好齐胸襦裙也罢,都不适合去颜家,便是褙子也不够正式,让针线房里给你们每人裁两身深衣,不要太过轻浮也不能太过慎重,像五元色什么的尽量少用,嫩黄、浅绿、淡紫这些颜色就使得,花色也不能太过繁复,就是绣花也尽量少些。……”折腾了整整两天才敲定了贾玖的衣裳,又配首饰。

贾母自己也知道,跟颜家这样的人家,名贵的东西也好,古董玩意儿也好,人家根本看不上眼,一样价值千金的首饰,人家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因为有无数的人捧着千金万金求他们的字呢。金钱在人家家里。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可要是说古董,说不定人家家里吃饭的碗都是春秋战国传下来的。

这样的人家,要跟他们比富贵、比家学渊源。还是早点洗洗睡吧——做梦比较快。

贾玖去颜家的动静最后闹得比之前的两次去公主府参加簪花会的动静还大,甚至贾母自己都忍痛从自己的收藏里面取了一套上等的碧玉首饰给贾玖配衣裳才算完。

看着这样的贾玖,还有跟着沾光的贾倩贾清姐妹,薛宝钗、史湘云和探春三人说不羡慕那是假的。

史湘云是羡慕贾玖的新衣裳一套跟着一套,就连配套的首饰也是不重样儿的。自己明明也是公侯府邸的千金小姐,却连这个二姐姐的一个零头都比不上,说不失落。那是假的。可是有什么办法。自己的父母已经没有了,叔叔婶婶也不知道为什么亲近不起来。自己有的也不过是史家姑娘应有的那一点子份例。哪里能跟这位表姐比?

探春是羡慕贾玖的地位与风光。探春比贾玖小了整整两岁,因为生在三月,今年才五个虚岁罢了。当初贾元春没有进宫以前,他还不记事儿。也不知道家里给贾元春的待遇到底如何。但是看今天贾玖风光的模样,他的心里深深地烙上一道印痕。他也知道,因为这位二姐姐如今是继室嫡女,这才有这般体面,可自己却是个婢生女,除非得到嫡母的承认,否则,自己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人前,更不要说什么风光。

至于薛宝钗。他则是羡慕贾玖的出生和好运气。虽然投胎在这将军府里,虽然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轻慢这位二姑娘、不把他当正经的主子看,可是现在。又有哪个见了这位主儿敢不笑脸相迎的?不但得到了父亲兄长的承认,还得到了家族的认可,这不是运气是什么?换了一般人家的宗族嫡支嫡女也不一定有此威风呢。如今道门和儒家都认可了他,可以说,这位二姑娘在贾家的地位已经不可动摇,就连外面也认可了他。

说羡慕。三人都在羡慕,说嫉妒。他们的内心也都嫉妒不已,可要他们做些什么来,那是不可能的。且不说他们现在有没有这个能力没有这个念头,就是他们有这个能力,贾母也不会允许他们动手的。

这跟贾母打消贾政的念头一样。因为现在的贾家还必须依靠贾玖去外面应酬、拉关系,为贾家的影响力添砖加瓦。

颜洌来接贾玖的时候,就看见贾玖跟贾倩贾清两个穿戴得整整齐齐地站在荣禧堂门口等待。

颜洌忍不住取笑他:“师妹,顶着这么多的首饰,你不觉得累么?”

贾玖连忙道:“怎么不累?我的脖子都酸了。昨天折腾了整整一个晚上、又是洗又是蒸的,折腾到天色微明,这才打理整齐。要我说,这累丝攒珠凤原来就应该是大姑娘们使唤的,我这个小毛孩子哪里用得到这样的首饰。偏偏我们老太太说第一次去你们家,不慎重点不行。要我说,把头发都放下来,拢在脑后,簪一根碧玉簪子比这一头的首饰更适合。可是我们老太太说,披头散发的不够尊重。”

在贾玖看来,春秋战国时期的女子,哪个不是把头发往后面梳、再拿绳子什么的一扎就玩了?就是贵族女子,大多数梳的也是矮髻。除非是新娘子或者是后宫里的女人们,不然谁梳高髻了。

贾母的品味的确不俗,但是这种品味是局限于时代的。也许在大齐的权贵圈子里面,贾母的审美是符合大部分的场合,甚至还能够见到几分新意。但是在颜家这种家族,如今流行的审美可不一定适用。尤其是贾母被颜家的光环闪晕了眼睛的当下,作出的最后决定还真的不好说。

颜洌指指贾玖身上的衣裳,道:“这身衣裳也是你自己换的吧?跟你头上的首饰可不怎么搭配呢。”

贾玖身上的这套便是之前他做的那套,缂丝亮银色的银色深衣,浅海蓝的衬里,朱砂色的中衣,加上佩饰之类的东西,虽然依旧富贵气派,可是比起头上的金碧辉煌要好多了。

贾玖道:“可不是。若不是这会儿我们老太太这会儿正在与二叔说话。只怕我也找不到空隙把那身衣裳给换了。大红大绿的虽然漂亮,却不是我的菜。”

颜洌秒懂。估计是贾政想同行,故而被贾母叫去说话了。这样一想。颜洌对贾母的感觉反而要好了几分。

贾玖僵着脖子站在哪里老半天,还以为颜洌会帮他的呢,却看见颜洌不过嘴上那么一说,忍不住开口道:“师兄,我这头上好重,你能帮我一把么?”

女孩子的头发不能随便让人碰这条不成文的规矩,此时此刻贾玖也顾不上了。横竖眼前的是自己的师兄。天地君亲师,在师父可以顶半个父亲的时代里面。师兄跟哥哥也是差不多的存在,自己年纪也小,为了那种规矩不规矩的,累着了自己的脖子、碍了别人的眼这样的蠢事儿。贾玖才不会做呢。

贾玖敢这么说,也不过是占了年龄的便宜,要是再过两年,他还真的不敢如此对颜洌要求。毕竟,现在他还敢用自己不懂规矩糊弄过去,等到了来年他再这样做,那就是往道门的脸上抹黑了。

听见贾玖的话,颜洌着实愣了一愣。他深深地看了贾玖一眼,确定这个小师妹真的不懂绾青丝的含义。这才道:“既然你也觉得头上重,那便过来罢。”

贾玖立刻疾步走了过去,他身后的两个丫头立刻抱着梳妆匣跟了过去。如果不是穿得这么正式。估计贾玖都恨不得一路小跑了。

颜洌在梳妆匣里找了找,翻出当日皇后送给贾玖的那套红珊瑚大簪,取了一支出来,将贾玖的头发梳理整齐、挽好,簪上大簪,又取了几支小簪小钗固定好了。这便完了。

正红色的珊瑚与贾玖的中衣相呼应,簪子上的黄金与银色的深衣相呼应。再加上黄水晶的坠子,发式虽然简单,却也不失庄重。更重要的是,没有那么多的首饰,贾玖觉得这头上一轻,肩膀上更是松快不少,脖子也不那么疼了,让他真正松了一口气。

至于颜洌,他也略略尴尬。这可是第一次有女孩子对他提出这样的要求,不免让他的心思出现了那么一丝丝的晃神,再看到贾玖那头乌溜溜的头发,就是他的心里也不免多了几分旖旎。

不得不说贾玖对【禳命女功体】的了解还是太少了。虽然外表是人,但是在杀戮碎岛,人是树木的果实,虽然看起来跟一般人没两样,可实际上,杀戮碎岛的血脉带着相当一部分的类似树木的属性。也就是说,作为杀戮碎岛王族血脉之一,偏向治疗属性的禳命女功体在很大的程度上跟树木更接近一点。即便贾玖只是刚开始融合【禳命女功体】没多久,但是在很多方面已经出现了各种迹象。

比方说,只要有水和阳光,树木就能够茁壮成长,比方说树木可以通过扦插来进行繁殖。

虽然贾玖还没有到达那个地步,但是有一点很明显,他的头发比一般人要浓密很多,还长得很快。别人家的姑娘每年不知道要在头发保养上花多少银钱,对于他来说,只要用清水和皂角就够了。别人家的姑娘三个月内头发能够长一尺已经是身体很好了,可是贾玖三个月之内能够长到近三尺。最直接的结果便是,贾玖每次从【高级修炼场】出来之前,都要把自己的头发拦腰砍断。不然,他的头发绝对会拖到地上。

这也造成了另外一个结果,那便是贾玖的头发特别厚实。

颜洌也是拆开了贾玖的头发才发现,贾玖的头发很多,多到以颜洌的手掌还无法一手全部握住。这个时代,虽然每个女子都梳着漂亮又精巧的发髻,但是那些发髻里面的其实大半是空的。尤其在梳高髻和云鬓的时候,梳头娘子需要把头发的内侧故意弄得毛毛的,这才撑得起那精巧的发式。可是这对于贾玖来说却是用不到。因为贾玖的头发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了他不得不借由发式将多余的头发都藏起来。

如云一般的头发宛如瀑布一样垂挂下来,略带冰凉的发丝留给颜洌的是上等丝绸留下的触感,就是颜洌也忍不住幻想将来等这位师妹长大了,又会是怎样一副模样。

将贾玖的头发打理好之后。颜洌连忙将手垂下来,借着宽大的袖子遮住了自己的手掌也掩饰住了自己的不自在。

而在另外一边,贾倩和贾清也都收拾好了。多亏了贾母并不怎么重视他们。所以他们只要换掉最外面的深衣,再去掉多余的首饰、用篦子把头发略略梳理一下就成,不需要跟贾玖那样,把头发重新梳理过。

三人带着自己的贴身丫头爬上翠幄华盖车,后面的丫头婆子们也上了后面两辆车子,一行人摇摇晃晃地从侧门出了将军府。等侧门慢慢地关上,才看见贾政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经过贾母的教导之后。贾政终于打消了跟贾玖一起去颜家的念头,可是他忍不住想跟颜洌攀谈一二。为自己的复出谋取一个机会。只要他跟颜家公子攀谈过,他就有这个空闲操作,让世人认为颜家也是承认他的。可惜他出来得太晚了,颜洌早就骑上了马。跟着贾玖的车子出了这座宅邸。

贾倩和贾清两个很好奇,为什么颜洌这样的世家公子会梳女孩子的发式,只是碍着颜洌就在车窗外不好开口。等到了颜家他们才发现,原来颜家大部分的女孩都梳这样的发式,区别也只是衣裳和配饰的不同罢了。

颜洌的堂妹颜湄看见堂哥带着一个梳着跟自己一样发式的女孩子过来,还以为是自家姐妹,等注意到对方的衣裳,方才知道是外人。

因为今日作为主家的颜家女孩,穿的都是印花的料子。而且以绿色和青色为主,没有人穿缂丝的料子。甚至就是家中的长辈大多数也不用这种料子。用颜家老祖宗的话来说,便是这种料子太费人工。有那么多的时间做这个,还不如多个人去种地,还能够多打两石粮食,多养几个人。

颜洌将贾玖三人交给堂妹便离开了,等他一走,颜湄便笑盈盈地道:“我排行十一。妹妹叫我十一姐姐便是。妹妹的头发是谁帮你梳的?如今会梳这个发式的梳头娘子已经不多了呢。”

贾玖道:“是师兄帮我梳的。之前我戴了一头的珠宝首饰,沉甸甸的。脖子疼,肩膀也疼,好容易见到师兄,我就请师兄帮忙了。”

颜湄笑笑,道:“原来是堂哥。”说着,忍不住又看了贾玖一眼。

虽然只是堂姐妹,但是颜湄也知道,颜洌会梳的女子发式也不过是那么两种,一种是已婚女子的发式,另外一种便是他们姐妹梳的这种发式。颜洌之所以会,也不过是因为幼年之时跟在母亲姐妹身边看多了的缘故。这一点,颜家的男子大抵如此。

颜湄会问贾玖有关发式的问题,其实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颜洌。因为颜洌的婚事已经成了颜家的一桩心病了。

谁家的儿郎到了二十六七岁的年纪还没有结婚的?就是遵循古礼加冠之后再议亲,跟他这样他大的年纪,怎么着也该抱孩子了。问题是,颜洌一点结婚的打算都没有。也亏得他是他们兄弟姐妹几个里面最小的,跟堂兄弟堂姐妹的婚事无碍,否则,大家就是逼也要逼着他结婚的。

如今,大家见旁敲侧击已经无用,嘉善长公主暗地里追了他那么久,一点动静都没有,颜家的人不得不另外打算。

他们如今最大的希望就是道门。

颜家也知道道门内道子们的一些事情,在颜洌成为诸多银衣道子候补之一之后,他们还特地去打听过有关金衣道子与银衣道子的事情。当他们听说金衣道子与银衣道子乃是同修,甚至有可能成为道侣的时候,这心里也更是热切了三分。

儒家高门,自然很清楚同窗之谊,而同修之间的情谊只会比同窗之谊更深一层。如果贾玖选中了颜洌成为自己的同修的话,两个人在这个基础之上更进一步也不是不可能。

没有人比颜家人更希望颜洌能够早早地定下来了。在这个世界上,老夫少妻本是很平常的事情,就是白发老翁配红颜、一树梨花压海棠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儿。就是贾玖年纪还小,只要他能够让颜洌点头成亲,对于颜家人来说,娶出了名的贾家的女儿也不算大事。因为颜洌的父亲也好。颜洌本人也好,都不是嫡长子,无关宗祧大事。而且贾赦这一房跟贾玖本人都不算太糟。

见颜湄偷偷地打量自己,贾玖忍不住问道:“颜姐姐,可是我身上有什么不妥当么?”

颜湄连忙回神,道:“妹妹头上的发簪好生特别呢。”

贾玖笑得眉眼弯弯,道:“是上回进宫的时候皇后娘娘赏的,今日却是头一次戴。”

说起皇后,颜湄便想起一事来。刚想再问,却见一身金红色的梁丽华从转角处走来。手里依旧是那柄金红色的大伞。

好吧,幸亏这货只是养女,不用参加选秀,不然。只怕到了宫里也带着这玩意儿呢。

心里这么想着,贾玖却跟着颜湄迎了上去:“梁姐姐。”

梁丽华一挑眉,道:“颜师果然请了你。你与我来罢。十一丫头,这丫头我先带走了。”

颜湄一弯腰:“是。梁姑姑请便。”竟然问都不问就转身走了。

等他一走,贾玖便快步上前,走到梁丽华身边,道:“梁姐姐,你跟颜家姐姐很熟么?”

梁丽华道:“丫头,辈分。”

贾玖撇撇嘴。道:“有什么关系,各交各的。梁姐姐,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梁丽华微微一皱眉。道:“十一娘的父亲求学时,乃是我父亲的得意门生。”

贾玖道:“亲生父亲?”

梁丽华瞄了他一眼,贾玖秒懂。

很好,的确是亲生父亲,只是梁丽华既然有亲生父亲,又为何认了义父义母、做了梁家的养女。这个问题不是他这个小丫头可以多嘴的。

跟着梁丽华走过一间间屋子,绕过一个个转角。这才发现,这些屋子都是汉唐的设计,也就是说,房子都是架高的,屋子里面铺的是地板,屋子下面是地龙。因为寒衣节已过,又是簪花会,所以几处重要的房舍都开了,地龙也都烧了起来,就是没有进屋子,只是在屋檐底下走,也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屋子里热浪。

贾玖真心觉得自己身上真的是穿得有点多了,也非常庆幸自己没有化妆、没有涂脂抹粉,不然,这脂粉被汗水冲下来,在脸上画出一道道沟壑,他也不用见人了。

见自己这一路行来,看见的不是颜家子弟,便是颜家的侍女仆妇,贾玖也不免有些奇怪:“梁姐姐,我们这是去哪里呀?”

梁丽华道:“见颜师。”

“请问颜师是哪位?”

梁丽华看了贾玖一眼,道:“怎么没有人跟你说过么?颜师便是你颜师兄曾祖父的同胞兄弟,也是儒学大家。虽然多年以前就隐退专精学问,可颜师在《论语》上的造诣却是越发精深了。你的大计划,我已经告知了颜师,颜师想要亲自见你。”

走了几步,梁丽华觉得身边的声音不对,再回头一看,只见贾玖已经傻在那里了。如果梁丽华知道漫画的话,梁丽华一定可以形象地描绘出,此时此刻的贾玖已经石化,就等着片片碎裂、随风而去了。

走在后面的贾倩贾清两个也听见了梁丽华与贾玖的答话,比起贾倩的惊疑不定,贾清的心情就要简单多了。即便一直被关在后花园里,即便出门的机会不是很多,贾清还是知道了颜家的地位和影响力。

简单地说,如果能够得到这位颜师的认可,不要说什么富贵腾达,至少好女百家求是少不了的。

为了自己的未来,贾清瞬间在心里下定了一个决心,那就是好好表现。

贾清不知道梁丽华口中的颜师到底多少年纪,他本能地觉得,以自己拙劣的演技肯定是瞒不过这位颜师的眼睛的。所以,说真话是必须的,但是要讲究技巧,适当地运用春秋笔法是必要的手段。

贾倩问道:“梁姑姑,请问颜师今日要见多少人?”

梁丽华道:“见几个人?自然是我们四人。”

继贾玖之后,贾倩也傻了。他好像有些不能理解,梁丽华口中的颜师在他的印象中似乎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老人,连太上皇和当今万岁都必须以礼相待的老人,这位老人在儒门之中的地位还非常高。这样的一位老人需要特意见自己这样的小丫头么?

看着眼前的三座石像。梁丽华头疼了。

没有见过大世面的小丫头就是这点麻烦,在听到颜师的的时候就会这样。等一下他们看到颜师真正的模样的时候,会不会晕过去。梁丽华心中也不敢保证。

所以说,小丫头真的很麻烦。

梁丽华用伞敲了敲自己的手掌,示意走在后面的贾玖与贾倩贾清的教养嬷嬷拉着他们的姑娘走。

他可不想迟到。

作为颜家前一任家主的亲弟弟,颜昰坐在窗下读书,而且读的还是《四书》里面《论语》,这本记载中国古代著名思想家孔子及其弟子言行的语录,乃是儒家学子必读的书籍。前宋名相赵普就曾经留下“半部论语治天下”的句子。可见这本书的魅力,就在于不同的年龄去读他。都会有不同的感悟。

贾玖跟贾倩贾清姐妹被推进这间屋子的时候,就看见一个白发白衣人背对着他们,坐在窗下读书,读得是摇头晃脑、津津有味。

贾玖看见梁丽华跪坐下来。他也在梁丽华的侧后半步的距离跪坐下来,至于贾倩与贾清两个,自然是跪坐在他们身后。贾倩还犹可,贾清却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说起来,他对古代生活最为诟病的,便是这跪坐了。贾家不用跪坐,他们的老家也修不起这么大的汉唐式的房舍,还以为大家都是坐椅子凳子的。等出来应酬了才知道外面的人称跪坐为正坐,比较正式的场合都是跪坐。叫他委实受不了。这可不是光光靠练习就能够熟悉起来的。

跪坐在那里,看着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听着儒门特有的音调在屋子回荡。听得贾清忍不住想睡觉。

古文什么的,对大多数的穿越女来说,实在是太凶残。没有经过专业的学习,想准确地理解其中的意思,几乎不可能。更不要说,《论语》用的还是秦汉时期所特有的雅音雅言。根本就不是他这个半路出家的货色能够理解的。

不要说贾清,就是贾玖也是一脸崩溃。他的耳朵里面来来去去就只有“泰伯,其可谓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和“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两句在回荡,就跟听到紧箍咒的孙悟空一样,那感觉真的是太好了,好到他根本就不敢形容。

四人中,贾倩是一脸沉默地坐在那里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唯有梁丽华,似乎也情不自禁地微微摇晃,脸上也露出有所得的笑容,显然是最自在的一个。

儒门大能,果然不是凡人可以理解的。

良久,贾玖才听得有人在他头顶上道:“可有所得?”

贾玖晃了晃脑袋,这才发现那朗诵声已经停下来了,可是他的脑袋里面依旧有声音在盘旋,那感觉,真的叫人难以描述。

被那洗脑魔音攻击,贾玖初时还以为对方问别人,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听到对方第二次追问,这才确定原谅来眼前的这位是在问自己。

贾玖抬起晕乎乎的脑袋,只见自己面前站着一位鹤发童颜、无法辨别年龄之人。满头白发、银霜胜雪是对对方的最好的形容,可是对方的脸真的很水,水嫩水嫩的,说对方二十来岁,不过是因为意外而导致白头一样有人信。

如果不是梁丽华事先告知眼前这位乃是颜师,是颜洌的亲祖父的叔叔,只怕贾清会高叫一声骗人了。不过,现在他显然也受到了不小的打击,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倒是贾玖,在对方的眼神之下很快就反应过来,道:“抱歉,您念了这么多变,我就听了清楚了两句。”

“哦?哪两句?”

贾玖道:“‘泰伯,其可谓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和‘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只见对方点点头,道:“你能听清楚这两句,也算是你有悟性。如何?可有所得?”

贾玖涨红了脸,道:“对不起,我没有读过论语,这两句话,我有听没有懂。您能告诉我第一句说的是什么么?”

颜昰深深地看了贾玖一眼,在贾玖的面前盘膝坐下。道:“传说古公亶父知道三子季历的儿子姬昌有圣德,想传位给季历,泰伯知道后便与二弟仲雍一起避居到吴。古公亶父死。泰伯不回来奔丧,后来又断发文身,表示终身不返,把君位让给了季历,季历传给姬昌,即周文王。武王时,灭了殷商。统一了天下。这一历史事件在孔子看来,是值得津津乐道的。三让天下的泰伯是道德最高尚的人。只有天下让与贤者、圣者,才有可能得到治理,而让位者则显示出高尚的品格,老百姓对他们是称赞无比的。因此圣人才会称赞泰伯说:‘泰伯可以说是品德最高尚的人了。几次把王位让给季历,老百姓都找不到合适的词句来称赞他。’”

贾玖一愣,道:“难道先生的意思是,如果我们老太太开口,我父亲也该把祖宗基业让给二叔家么?”

对于这件事情,贾玖可是非常敏感的。

对方反而呵呵地笑起来了:“泰伯让位,其先决条件乃是姬昌有圣德……”

贾玖道:“不是一样么?大家都说我那个堂弟是个有来历的、将来必定会光宗耀祖的。也亏得我们家老太太不知道这个,若是我们老太太知道了这句话,只怕第一个闹上金銮殿。说我们家对二叔一家不够宽仁了。”

颜昰道:“古公亶父乃是泰伯的父亲,你们家老太太是男是女?”

贾玖道:“自然是女的。”

颜昰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担心?”

贾玖道:“公理是公理。跟男女没有关系。难道说若是祖父在世,也跟老太太抱着一样的念头,也可以废长立幼么?昔年商纣王亦有两位同胞兄长,不过这两位同胞兄长却是他的母亲还是妾妃的时候所出,所以,即便年长。也被文武大臣一致否决,故而才有了商纣王上位之事。商纣王千古骂名。但是谁都不能否认他的正统,为何老夫子不能以视正听,反而要用这种似是而非的话来奉承周王室?”

一句话,孔老夫子,你的骨气呢?还是说,因为你自己是野合出来的奸生子,所以对这样的事儿可以昧着良心说反话?

颜昰道:“那你认为呢?”

贾玖道:“承担责任是勇气,知道自己不能胜任所以选择放下也需要勇气。我认为应该承认的是这种勇气,而不是逃避责任行为本身。既然涉及王位,那么泰伯与其二弟应该也是王子,既然是王子,在幼年之时享受着臣民的供奉,在长大之后自然有回报臣民的责任与义务。也许他知道自己不能胜任王的职责所以选择退位,但是也不能就这样逃跑。如果是我,哪怕是退位也要退得堂堂正正的,然后以臣子之身辅佐君王继续为百姓做事。跑到荒郊野外,只会让人怀疑事情的经过与事实,也对国家的安定没有好处。”

“你认为泰伯留在京师会更好一点?不怕周因此而分裂么?”

贾玖摇摇头,道:“如果是这样,我会要求公平竞争,同样的村庄,同样多的子民,谁治理得好,就让谁成为下一任的王。身为王者,容人之量应该比本身的才华更重要。光光圣德二字,根本就不足以满足一个国家对王的需要。”

周文王有多少圣德?在贾玖看来,也不过是个乱臣贼子而已。身为商的诸侯,他本来就有跟商纳贡的责任,可实际上,他却背叛的商,自立为王之后,还弄了一本《周礼》,编了许多商纣王的坏话,却对商纣王当初面临的境遇只字不提。

这样的周王室,也难怪后来会重蹈覆辙,甚至到最后连起码的尊贵与体面都不能保留。

贾玖只有两个字奉送:活该。

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唐太宗说的这句话的的确确是一句大实话。

颜昰深深地看了贾玖一眼,道:“那么在你看来,一位贤明的君王应该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贾玖愣住了,迟疑了一会儿,道:“我不知道。但是我希望坐在那把椅子上的人是个明白人。他可以沉溺于美色,但是不能因为美色而耽误国事;他可以喜好奢华,但是不能因为喜好享乐而增加百姓的负担;他可以偏听偏信,但是不能因为偏听偏信而被臣子玩弄于手中。”(未完待续)

54句读

贾玖愣住了,迟疑了一会儿,道:“我不知道。但是我希望坐在那把椅子上的人是个明白人。他可以沉溺于美色,但是不能因为美色而耽误国事;他可以喜好奢华,但是不能因为喜好享乐而增加百姓的负担;他可以偏听偏信,但是不能因为偏听偏信而被臣子玩弄于手中。”

贾玖吧嗒吧嗒地吐露出一大串,颜昰听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那你认为,身为君王,做到了你所说的,就是一个贤明的君王了么?”

贾玖迟疑了一下,道:“不一定。我这么说也仅仅是出自于自己对君王的希望而已。君王最难的地方就是不能犯错,普通人的一个错误,往往只是影响自己和自己的亲朋好友,可君王的错误往往会牵涉到成百上千乃至是数万数十万上百万条人命。但是君王也是人,不可能一辈子都不能犯错。因此,比起君王本身的素质,我更信奉律法对人的约束。”

“律法?”颜昰不觉微微瞪大了眼睛。

难道自己与老友都弄错了,这孩子不是因为接触了儒家,而是因为他领悟了法家这才使得琴音之中出现的肃正之气与凛凛杀意么?

法家虽然脱胎于儒家,但是两者的分歧真的很大,甚至可以说,法家之所以没落,固然是因为出了几个酷吏的关系,可实际上,就是颜昰也不否认儒门在这背后出了力气。从游说君王到败坏法家的名声。儒门可没有少做。

如果是因为这个孩子领悟了法家精髓,那么这孩子琴声中的肃正之气和凛凛杀意就永远都不可能清除掉。

因为这也是法家和儒家最大的不同。

坐在后面的贾倩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知道这位姑姑不是自己,却没有想到对方的胆子居然这么大。居然连颜师都敢呛声。要知道这位可是颜师,不仅仅是颜家上代家主的亲弟弟,更是儒门大能,只要他一句话,灭了整个贾家就跟喝水那么简单。

这样的人哪里是可以得罪的?

贾倩有些担心,但是贾清的眼里却只有兴奋。

怀疑对方的人品、认为对方会因为一句不顺就会下暗手,那是对对方的侮辱!

贾清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个可能。作为一个穿越者。在法治社会下长大、得到了很多庇护的贾清根本就不认为贾玖说得有任何错误。

贾清突然觉得,也许这个姑姑是跟自己差不多的年代穿越过来的。因为原来的生活时代太早的话,也许根本就不知道有原著《红楼梦》这本书。可是《红楼梦》成书出来的时候,清王朝已经摇摇欲坠,再接下来便是乱世。综合考虑。也许这位姑姑跟自己是老乡,只不过比自己年长了一二十岁而已。

这样想着,贾清便有了心情去听贾玖跟颜师的谈话。

颜昰道:“你以为律法有用?”

贾玖道:“所谓律法,最开始的时候也不过是约定成俗的延伸。人与人在同一个区域里面总是会因为各种原因而出现矛盾,为了解决这些矛盾,这才有了各种规定,这些规定便是律法的初始形态。后来,这个区域慢慢地扩大,变成了国家。而规定也变成了律法。即便岁月变迁,律法最初的本质是不便的,调和各方矛盾。尽力保护法制下的每一个人。这才是律法的本意,而不是上位者玩弄权术的工具,更不是君王与群臣愚弄百姓的工具。也许现在的律法还不能确实低保护到每一个人,但是他依旧在发挥着他的作用。”

颜昰看了看贾玖,有些为难了。这么一点点大的小丫头,若是跟他背书。对方别说读过了,以贾家的家教。对方很可能根本就没有听说过,更不可能跟自己引经据典地辩论了。若是去掉自己相熟的典籍,自己要想说服他,只怕不容易。

这样想着,颜昰还是非常好奇面前的这个小丫头的真实想法。

颜昰想了想,道:“如此,老夫便从府上之事说起罢。县君可知,令尊将家业托付给朝廷相关的官员,这可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呢。”

贾玖道:“颜昰可是说,有人会对我们家的家业下手?”

“是。”

贾玖道:“危言耸听。不如由晚辈分析给颜昰听如何?”

“好。”

“我们家的庄子、铺子、地的确很多,这也是事实,不要说经手的那些官员,就是朝堂之上,一面是空空如也的国库,一面是唾手可得的大笔财富。也许很多人都会猜测,上面会有人暗示让下面的人动手截留一部分?”

贾玖轻笑,见对方的眼中闪过一丝趣味,便继续道:“其实刚开始的时候,晚辈也这么想过,但是也仅仅是那么一瞬而已。且不说别的,就说我们家的那些产业,都是在鱼鳞册上登记过的。要想动鱼鳞册,我想户部那边首先要动手脚。你也会说,只要家父与家兄没能及时归来,以晚辈与舍弟的年龄,就是想拿回这笔产业也做不到,是这样么?但是您忘记了,经手的人越多越是不可能保住秘密。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事儿,只怕很快就会有流言说朝廷为了谋算臣子的家业故意把家父与家兄派往边关。最后的结果是如何?想必不用晚辈说得太明白了吧?只要脑子略略清醒,晚辈想,无论是太上皇还是当今,都不会为了区区一点钱财寒了天下之心、损了国运。而能够废掉老义忠亲王为上将军拨乱反正的太上皇也好,最后登上万乘之尊的当今也好,显然不是会做出这种蠢事的人,不是么?”

颜昰很想说,如果朝廷真的这么做了又如何。贾家终究是臣子之家。风评又不高,别人算计了就算计了。可实际上,颜昰还真的只能承认。大齐朝廷根本就没有做这样的事情本钱。

说起来还真是奇怪,在封建社会的早期,皇家与世家共治天下,在封建社会的中期,皇家与宗族、士大夫们共治天下,君王的权利受到限制,使得这种案件发生的几率大大降低。尤其是京师,不但是君王的眼皮子底下。还是世人的眼中,朝廷想要夺走一个大家族的财产,根本就不可能。倒是中央高度集权的封建社会后期,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甚至于区区一个锦衣卫乃至是一个太监都敢上门勒索。

发生这种事情的本身就意味着大量的不法之事的诞生,民心急剧下降,社会安定程度逼近危险程度。事实也说明,当这种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尤其是在京师这样的地方发生的时候,就等于敲响了一个王朝的丧钟。

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贾玖和贾清几乎同时想到了这一点。他们发现,他们的所作所为根本不是在救贾家这个骄奢无度、摇摇欲坠的家族,根本就是在救一个正在走向衰亡的王朝!

擦!似乎他们两个一个九个虚岁、一个八个虚岁,都是小孩子。而且还是女娃,却背负上了这么沉重责任。似乎他们不是来做救世主的啊!

心中这么吐槽着,可是他们必须先过面前的这一关。

贾玖收拾了一下情绪。道:“上梁不正下梁歪,如果万岁不想损失了国运,不但自己不能有这个表示,还必须做出严厉的姿态,只有这样,那些溜须奉承的人才会收手。不然,就是万岁自己摇头了。也会替下面的人背了黑锅。这是其一。其二,便是在动手的那些官员身上了。说真的,日日面对着这么大的产业,自己的俸禄却不多,还要应付应酬往来,说不定家里的妻子已经多年没有做一身新衣裳、家里的母亲一年里头吃不上两次肉。甚至他们家里还有嗷嗷待哺的婴儿。在这样的情况下,说真的,换成是晚辈,晚辈也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好的操守做到分文不取。其实,在父亲将田庄铺子地这些产业都交到外面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做了心理准备,只要这些产业没有少,这进项少一点,我们都可以接受。用这些进项换取日后的清楚不吃亏,对于我们来说,是在可承受范围之内的。但是,我们能够放下,就不知道动手的那些官员们能否承受得起代价。”

颜昰道:“继续。”

“是。”贾玖道,“天底下并不是只有她们这些官员,有的官吏,比方说言官,他们的职责便是闻风上奏。如果真的被闹大了,皇家会灰头土脸不说,那些经手的官吏又有几个人能够保全?只怕最后会成为弃子。所以,只要这里面有那么几个人眼光长远一点,他们就知道该怎么做。所以,对于我们家的产业一事,晚辈很放心。”

如果大齐是个高度中央集权的国家,就好比明清一样,那么贾玖还会担心些个。可是深入了解这个社会之后,尤其是再知道有世家的存在,甚至连公主都以嫁入世家为荣的时候,贾玖就不担心了。

他不相信,如果贾家的财产以一种莫名其妙的理由被吞并了,那些世家们还能够坐得住。要知道,今天朝廷可以利用这样的理由吞掉贾家,那么下一次朝廷就可以找到另外一条理由吞并他们。

就是为了他们自己,他们也该知道怎么做。

贾玖再一次确信,《红楼梦》这本书根本就是因为敲响了封建王朝的丧钟而成为**的。很简单,抛开书里面隐藏的皇权之争不谈,也不去看那些争权夺势,林黛玉带着大笔的财产进了贾家是事实,而林黛玉没来得及长大嫁人就已经亡故也是事实。表面上看,贾家吞掉了林黛玉的财产,可实际上,大观园是省亲别墅,皇家让贾家建大观园,间接地造成了林黛玉被谋财害命,贾家是下手的凶手,难道皇家就能够脱得了关系?林黛玉活着,贾家也好、皇家也好,都还有一张遮羞布。林黛玉死了,贾家成了弃子。但是群臣对朝廷的信心呢?

林如海可是忠心耿耿死在任上的!而林黛玉更是一个无辜弱女!

所以说,林黛玉的死不仅仅敲响的贾家是丧钟,更是把君臣之间的裂痕**裸地曝露了出来。

颜昰道:“原来你不仅仅看到了人性的贪婪。也看到了人与人之间相互制衡之后的最后结果。”

贾玖微微一笑。

万事有兆。

草木示警的是天灾,而这种事情示警的是**。即便最后失去了那些财产,却也见此看看清了这个天下,这个结果又有什么不好呢?

贾玖很确定,如果最后的局面是自己最不愿意面对的话,他不介意拿起剑自己登上那把椅子。

因为如果真的到了那个地步的话,那么这个世界就需要有人来肃清。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他也不介意借机为自己某一点好处。

梁丽华在边上笑道:“颜师,如何?这个丫头没有让你失望罢?”

颜昰道:“若是一般男儿。到了十七八岁的时候还凭着一腔热血行事,可很少有人能够想到这个,更不要说是七八岁的小女孩。若非亲自确认,老夫可不会相信。那么。我们继续方才的话题,你认为泰伯让贤一事并不是美谈,而且圣人还有阿谀周室之嫌?”

“是。”

贾玖回答得干脆利落,利落得就连梁丽华和贾倩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小丫头,你还真敢说!

倒是颜昰呵呵大笑起来:“有趣有趣。你是老夫这一辈子见到的最有趣的小丫头。不错,《论语》虽然是我儒家经典,但是也有很多缺失的章节。就跟泰伯让贤一事一样,周王室因周文王而起,之前的相关史料的确不多。所以,这里面的是非曲直也很难说清楚。圣人如此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的确误导了许多人。也的确如你所说。值得提倡的是放下的勇气,而不是让贤行为的本身。当初三皇五帝时期盛行的规则,在当下已经不适用,即便泰伯有古人之风,那也应是当时周王室所需,而不适用于现在。世易时移罢了。”

颜昰兴奋地用折扇轻敲击着手掌。

读书常被古人欺。不览群书不敢疑。

这就是颜昰的体会。

不过,作为颜回的子孙。《论语》有很大的一部分内容乃是由颜回和颜回的弟子执笔的,颜昰根本就不能说自家祖先的坏话。

颜昰道:“那你说说,你对‘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句话的理解么?”

贾玖眯了眯眼睛,道:“颜师,请恕晚辈无礼,据晚辈所知,这句话有五种句读方式,每一种涵义都不尽相同,但是颜师您现在用这个句读却是最有问题的。”

颜昰道:“你说说看。”

贾玖沉默了一会儿,道:“方才听颜师诵读这一句话,就用了三种不同的句读,晚辈不曾读过书,对这三种句读表述的涵义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刚刚颜师询问之时,给晚辈的感觉便是,颜师的这种句读读法,似乎与圣人主张的有教无类思想相悖。”

颜昰跟梁丽华打了个眼色,道:“说说看。”

贾玖道:“颜师问晚辈对这句话的感觉,但是颜师的句读方式在晚辈听来,似乎是在说:可以让老百姓按照我们指引的道路走,不需要让他们知道为什么。这不是让圣人背负了愚民的嫌疑么?可是圣人带着七十二门徒走遍天下,虽然有学成文武事、货与帝王家的意味在里头,但是圣人对自己的弟子采取因材施教也是事实、为百姓带去了知识也是事实。如此单纯地用一种句读解读这句话,在晚辈看来,是对圣人最大的不尊重。”

颜昰道:“你方才说,这句话有五种句读五种释义,你都一一说来听听。”

颜昰读了一辈子的书,早年对书深信不疑,直到临近晚年方才有了怀疑,之后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处于一种混乱的状态。如今听到有五种释义,自然也就兴奋了。

贾玖迟疑了。

后面的贾清看到贾玖的神色,便知道这位对论语也不过是所知皮毛,当即在下面拜了一拜,道:“颜师,不知道这个问题能否由晚辈代为解答?”

“可以。你是?”

贾清道:“贾家养女,排行第二。”见颜昰点头,贾清便清了清喉咙,道:“晚辈并不知道其他人对这句话有多少种读法,但是晚辈知道的有五种。第一种便是姑姑方才说过的,歧义最大的一种。当然,这种句读的读法还有一种解释,那便是在上者指导民众,有时只可使民众由我所指导而行,不可使民众尽知我所指导之用意所在。虽然是同样的句读,却有不同的解释,这也是《论语》的魅力所在。对于颜师这样精通雅言之人自然是不用别人多说就那个找到合适的释义的,但是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要正确理解这句话并不容易。至于第二种句读: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颜昰点点头。他是饱学鸿儒,自然不用贾清多做解释。

“第三种句读则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种句读也能够作两种解释,一种是老百姓,若可任使,就让他们听命;若不可任使,就让他们明理。另外一种则跟使这个字的涵义有关,若是作出使理解,这句话就可以这样理解:据晚辈所知,圣人曾经做过鲁国的司寇。在鲁国是个很有影响的人物,若是有朝一日,有一天,国君在向孔子咨询,要派人到国外执行外交任务该怎样做?孔子就告国君,如果有人可以做使者(有出使的条件与能力),就应当授以特权,由他全权处理,不要过多的限制;如果他条件不具备,就应当告诉他,他有哪些方面不足,哪些地方应当改进。把‘使’理解成‘出使’,这句话就不是在讨论一般的原则性问题,而是在具体地讨论外交问题。”

颜昰点点头。又问第四种和第五种。

贾清道:“第四种句读便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如果老百姓可以被支使,放任自由是不行的,必须加以引导。第五种句读则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两种句读方式,无论是哪一种都是符合圣人教化世人的观念的。”

颜昰不觉对贾清刮目相看:“这些都是你想到的?”

也难怪颜昰会这么问。在下帖子之前,在同意贾玖带这两个女孩子来这里的时候,他就已经了解过贾家的这两个养女了。包括他们遗腹子的身份,包括他们在张家时候的生活状况,还包括他们如今接受的教育。

可以说,颜昰很确定这五种句读是最近想出来的,因为如果以前有人想到这五种句读和七种释义的话,早就名扬儒林了。可事实上,这么多年来,大家知道的不过是三种,就是释义也不过是四种,刚刚过半。

贾清转了转眼珠子,道:“实不相瞒。我们姐妹在老家的时候,家里也给堂弟请的先生,叔父也经常在窗下读书。姐姐坐得住,我却是个调皮的,常常偷跑出去听叔父与堂弟读书。只是偶尔记得那么一句两句,却不清楚前因后果。这五种释义,却是我东拼西凑出来的。若是有不到之处,还请颜师指正。”

颜昰很高兴,还真的起身,走到贾清身边,道:“这么说来,你姑姑也是从你这里听说的?你倒是个有灵性的女孩子。”

颜昰这辈子不知道教导了多少学子,颜家子弟也好,远道而来慕名求学的也好,有相当一部分还是少年时期就声名远扬的。可是这么多的学生,却没有一个人跟贾清这样提出不同的理解。

颜昰在心中暗暗可惜。如果这是个男孩子,自己收个关门弟子也不错。

可惜了。

在这个瞬间,颜昰突然做了一个决定:“你要不要来我家读书?”

此言一出,贾清傻了:“可是我是个女孩子,而且才刚刚接受正式的启蒙,我,我是说,……”

紧张之下,却是连话都说不完整了。(未完待续)

55弟子

这些日子以来,看到贾玖风光无限,贾清不羡慕那是不可能的。

读过原著、看过电视剧的人都知道,贾赦才是贾家的正经爵爷,可就是因为贾母的缘故,不得不一直忍耐,直到被自己的弟弟一家子算计死了都没能翻身。虽然这里面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贾赦自己不敢违逆贾母、自己撑不起来,可是贾母在贾家的地位的确够超然,权利也真的很大。

就跟他们姐妹刚到这府里的那会儿,即便贾玖已经得到了拈花帖,可是贾母为了贾元春,对贾玖还不是说算计了就算计了,那个时候贾赦还在家里呢,不是照样一个字都不敢说?只能在心里腹诽。而贾母呢?继续对这个孙女儿想忽视就忽视,想数落就数落。心情好的时候叫过来让他给自己说了个笑话,心情不好的时候就隔三差五地甩脸色看、拿话挤压。

可是贾玖正式得到道门的认可并且敬了茶之后,贾家人的态度立刻发生了改变,就是贾母也一改之前的态度。最明显的就是,这几次贾玖出门,所有的衣裳首饰,贾母都要亲自过问,甚至还会拿出自己珍藏的首饰,因此来表现他对贾玖的重视。

似乎这便是贾家大多数人的生活方式,也许礼物贴不贴心只是一个方面,而比心意更重要的是礼物的贵重程度。礼物越是贵重,拿出礼物的人越是有面子。收到礼物的人也越有面子。

从这些事情上,贾清再一次认识到这个社会的本质。即便是一家人,如果自己没有资本的话。就是家长也不会对你有多客气。原著里活得最窝囊的贾家二姑娘都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后盾,他也想找一个,只有这样,他才能够过得好,才不致于落到悲惨的境地。

在贾玖说出有关句读的疑窦的时候,贾清就忍不住开口了。

他想给自己找个保障。

当时他的心思就这么简单: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必须抓住。

他觉得这根本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等颜昰惊喜地望向他的时候,一盆冰水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看着贾玖被道门认可。贾清以为这是一件非常风光体面的事情,可轮到他自己,他才发现,这哪里是天上掉下的馅饼。根本就是铁饼,或者说泰山压顶也不过分。

太过慌乱之下,贾清只能摇头。

虽然他很想往上爬,虽然他很清楚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虽然他是穿越女、优越感十足,但是在当时的气氛之下,他退缩了。哪怕他在心里已经泪流满面、骂了自己不知道多少次。

笨蛋,这样的机会不好好把握住,下一次就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如果把进士出身的贾敬比作合格毕业的研究生。那么颜昰就是博导的导师,说不定还是蔡元培那个级别的,培养大师的大师。跟这样的一位主儿学习。那根本就不是亚历山大,而是妥妥地被压扁的节奏。

贾清可以想到这个机会有多难得,就是那些金榜题名的状元郎们也会嫉妒的。毕竟状元郎三年就会出一个,但是大师,很可能一百年里面都出不了几个。

颜昰倒是很放松,也很体谅贾清如今的生活环境。道:“汝之境遇,吾哉。如此。书信往来亦可。”

一高兴,颜昰倒是忘记配合用白话了。

其实按照古礼,老师收了学生,学生就要住到老师家里去,随身伺候老师,甚至还有给老师养老的,就跟颜回之于孔子那样。在古代,老师是学生的第二位父亲,而学生就是老师的另一个孩子。

颜昰也曾经收过学生,这些学生都是按照古礼,在拜师之后住到颜家,一面学习,一面照顾老师的方方面面。只是跟贾清这样年纪幼小的女孩子倒是头一次。考虑到贾清的年龄和基础,还有贾家的实际情况,函授其实也不失一个好办法。

贾清知道,这已经没有了他拒绝的余地,他也只能努力努力再努力。也许他的资质和悟性还不够,倒是两世为人,阅历比一般人要多一点,倒是可以作为弥补。

抱着这样的思绪,贾清深深地拜伏下去。

“不胜荣幸。”

他终于迈出了这一步。

看着跪伏在地上的妹妹,贾倩的心中只有欣喜。作为一个传统的女人,上辈子又是那样过来的,贾倩心中比任何人都清楚,贾家的女儿如果没有后盾的话,结局会是多么的凄惨。如今他们姐妹是养女没有错,可是上辈子的阴影实在是太大了,让贾倩至今都惴惴不安。

如果没有后盾的话,自己姐妹的结果也许还比不得自己上辈子罢。

这种想法多日以来一直控制着贾倩,让他柔肠百结却是不敢流露丝毫端倪。如果他面带忧愁,只怕这流言就满天飞了。

如今妹妹得到了儒门的认可,成为颜师的弟子,哪怕不是正式的,就已经有足够的本钱跟贾家人显摆了。

贾倩很清楚,从此之后,只怕那位上辈子风光无限、害死了亲哥哥一家还一副正人君子模样的好二叔、二老爷贾工部员外郎日后要千方百计地讨好自己的妹妹了。

在大齐,想要做官,走青云路,有三个途径:第一,便是考试,进士科、明算科、吗,明经科,都是做官的路子。尤其是进士科出来的,基本上都是高官。以状元为例,状元本来就是正三品的品级,到外地——这个外地往往是指陪都金陵或者跟金陵同一个级别的、拥有百万人口的大城扬州或者杭州——做几任府尹,然后回到京师,在六部历练一番。只要不出大错,或者说做人不会太差寿命又足够长的话,妥妥的是宰相的候选。

第二便是恩荫。虽然级别不是很高,但是很多都是在御前侍卫、御前直班这样的皇家仪仗队里面挂个号,或者是在户部、工部、内府也就是宣徽府下面做事。虽然品级不高,但是胜在容易出成绩,也容易在皇帝面前露脸。若是运气好、操作得宜,熬上四五年资历,然后或者去外地上等县做个县令,或者是军队里面镀金,回来以后立刻身价倍增。就拿贾政来说,如果当初他不是那么蠢,让人看轻了他的本质,说不定他现在就是稳坐六部侍郎手下第一第二第三把交椅了。

第三才是捐官。

大齐立国百年的历史上看,进士科出来的人最风光,他们升官最快,而且宰相和副相大多都是进士出身,甚至连枢密院第一把交椅也往往是进士出身的官员,而武将们就是在边关拼死拼活,回到京里还是要被文官们压一头,最多也只能就边关事宜给皇帝做个参谋什么的。

恩荫和明算科明经科出来的官员半斤对八两、平分秋色,视皇位上的那个人的态度的不同而略显偏差,太上皇时期是恩荫的官员升官比较多,而到了当今上位,则是明算科与明经科上位比较多。但是总体来说,开国初期的生活,恩荫的官员升迁比较快,现在这个速度和比率已经比不得开国初期,相信以后这恩荫的官员会越来越少,最后无限趋向于某个固定的数字。

捐官得到的官职品级低不说,很多都是虚衔。就是花了大价钱补了实缺,也多是别人不想去的地方,在地方上熬上一二十年也不见升迁更是常事。捐官的官员们大多是家里有些钱的土财主,在科举上没了门路才会选择这条路。

颜昰身上的确没有功名,也没有官位,甚至这辈子最了不起的不过是带了几个徒弟,而且这些徒弟大多数也都没有做官。可是当不得他们的徒弟们牛啊。

颜昰的徒弟们大多从事着跟老师一样的职业,在各大书院里面教书,其中好几位还是书院的山长。可是当不得人家的书院厉害。别的不说,就说如今的两位宰相,梁鉴出身于鹿鸣书院,他的山长便是颜昰的二弟子,而祁彬则出身于白沙书院,书院的山长和大师傅都是颜昰的弟子。

如果颜昰收了贾清为弟子,作为再传弟子,两位宰相家里有什么事儿,都必须给贾清下一份帖子,甚至贾清不用跟他们明说就能够带人一起去他们家。

大齐朝可不止他们两个出自于颜昰弟子门下,加上还有那些想奉承上司的那些官员,可以想象颜昰收贾清为弟子的消息传出去之后,京师社交圈会变得多么得疯狂,甚至连官场上都会出现动荡的。

贾倩可以这样说:朝中一半以上的官员的大门对贾清打开了。

至于贾母跟贾政的态度,贾倩已经不用去猜。

看着贾清对自己行大礼,说颜昰不满意那是假的。虽然说贾清是个女孩子,这一点叫他有些失望,但是能够挖出这么一个好苗子,那的确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

颜昰已经忍不住幻想跟自己的老友们嘚瑟的场面了。(未完待续)

56无为

有了意外收获,颜昰的心情明显变好。

从梁家和颜洌的嘴里,他已经知道了贾玖的计划,今日见贾玖,原来也不过是好奇想出这样复杂的连环计,把整个天下的人都算计进去的女孩子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只是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能够捞到一个弟子。

真是意外之喜。

惊喜之下,他差一点就忘记了继续盘问贾玖。不顾,颜家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至少颜家的家主还在,颜洌的祖父、颜昰的侄儿颜笅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自己的叔父兴高采烈地模样。

颜笅非常惊讶,他看得出来,颜昰并不是为了自己意象中的那件事情而高兴。颜笅道:“叔父,请问,可是有什么好事情么?”

颜昰道:“自然是好事情。你要有新师妹了。高兴不?”

颜笅看了看贾玖,道:“可是贾县君?只是他已经拜入道门……”

“你当天底下就无人了么?是这孩子!”

颜昰指着贾清,道:“这孩子很有悟性。若是好好指点,说不定我儒门又添一颗新星。”

颜笅道:“那侄儿在此便先恭喜叔父了。只是关于那件事情……”

颜昰摆摆手,道:“我要为我的新弟子确定读书计划,你去隔壁自己问罢。”说着便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颜笅连忙与叔父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示意贾玖等人跟上。贾清原来是想跟着一起过去的,却还是被留下了。

汉唐的屋子就是宽大,只要利用几帐和屏风。就能够随意地把屋子隔成自己想要的不同空间。说是隔壁,其实不过是几层帐幔之后,颜笅与梁丽华、贾玖、贾倩分别坐下,这才听颜笅道:“听说贾县君已经被道门正式收入门墙,不知道县君如何看待无为二字。”

贾玖一愣,忍不住去看梁丽华,却见梁丽华半合着眼睛。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手里的紫金萧,似乎完全没有听到颜笅的问题一样。贾玖不免愣了一愣。

这个问题倒是有趣呢。

贾玖倒是不觉得颜笅问这个问题真的只是要字面上的回答,如果自己不好生回答的话,说不定自己的那个大计划就会出现漏洞了。

也许这是一个争取到更多的同盟的办法。

贾玖道:“方才颜师问我,‘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句话如何解释,而晚辈的侄女儿给出了五种句读,七种释义,而我个人认为……”

颜笅一愣,道:“五种句读七种释义?是那五种句读,哪七种释义?”

贾玖一愣,连忙解释了一番,然后道:“其实,要晚辈来说。用这句话来解释无为二字是最贴切不过了。”

“哦?你说说看。”

贾玖道:“天下之大,从董仲舒的独尊儒术开始,经过了这么多年。连科举也进行了数百年。如此漫长的岁月变迁,如今的社会结构,大概可以分成士农工商四个部分。其中士的结构最为复杂,请由晚辈放在最后面说。”

得到颜笅的许可之后,贾玖道:“农,其实也有很大的区别。有的家里没有恒产只能给别人做佃户,这种农户。晚辈习惯称呼他们为贫农;有的家里有些田地,说不定还养着牛或者驴子骡子,还能够雇得起人帮忙,但是农忙的时节,家里的老老少少还要亲自下地赶农时,这种农户,晚辈习惯上称呼他们为富农。虽然家境有差异,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土地收成才是一年中最要紧的,跟他们说起种地的事儿,他们会兴高采烈、滔滔不绝,可跟他们说读书上进的事儿,他们也许就会说:‘老汉也知道种地是靠天吃饭,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们有这么一大家子要养呢。难不成将家里其他人都活活饿死,就为了供养那么一个茂才公?’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吃饱穿暖就是大事了,至于读书中举这样的事儿,他们永远只会摇头,说不是他们这种身份的人可以妄想的。对于这样的人,跟他说什么大道理,他们听不懂,也不觉得跟他们有什么关系,甚至会觉得跟他们说这些的人很麻烦,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还能够如何呢?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这句话就可以解释为‘可以让老百姓按照我们指引的道路走,不需要让他们知道为什么。’因为这是最有效率的方式。但是,这种解释也只适合这些老农或者是生活在最底层、有一顿没一顿的贫苦之人,却不适合天底下所以的人。”

颜笅道:“不错,继续。”

“是。”贾玖道,“比这些贫农和小富农略好一点的是工匠。他们有着精湛的手艺,虽然说人在贱籍,虽然说每年还要服劳役,可是有那么的农户把家里的孩子送去学一门手艺,可见工匠的生活水平的确要略略好一点。也许他们这一辈子可能默默无闻,但是个别特别出众的人有可能接触到贵人,就好比因为首饰工艺而特别受皇家亲睐的董家人,还有宫里的那些工匠们。如果说他们不聪明,他们能够进入皇家的眼么?如果说他们沉不住气,他们能够有今天的地位么?都不可能。如果不够聪明,他们就不会拥有如此精湛的技艺,如果他们不够沉稳,他们就不可能拥有如今的地位。同样的还有商人。能够在短时间内积累大量的财富,需要的不仅仅是智慧,还有圆滑的手腕和机敏的反应。工匠和商人,是内府,也就是宣徽府手里重要的资源。问题是,工匠也好、商人也好,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并不容易,因为国家设下了重重门槛,为他们改换门庭设下了重重障碍。这些宫廷供奉们就那么愿意看那些内侍们的脸色么?要聪明,他们也聪明,要沉稳他们也沉稳,要聪慧和手腕他们也有,凭什么他们就低人一等?凭什么他们就要被人盘剥呢?我想,宣徽府下面肯定有很多人都在思考这个问题。而没有人引导,结果在当年王氏女身上我们已经看到了。如果不是因为没有人指点,这些人也不会走入歧途成为王氏女手里的棋子。所以,面对这些人的时候,这句话应该断句为: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由此解读为:‘对于民,其可者使其自由之,其所不可者亦使知之。’类似观点还有:‘舆论所可者则使共由之,其所不可者亦使共知之。’”

颜笅点点头,道:“那么,士呢?”

贾玖道:“士的构成最为复杂,有的是土财主,有的是暴发户,也有的是世家,就连皇家,其实也可以归于这一类。这一类里面,大部分人都接受过不同程度的教育,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各家有各家的打算。在绝大多数的生活,根本就不能够统一。在这个时候,这句话解释为‘在上者指导民众,有时只可使民众由我所指导而行,不可使民众尽知我所指导之用意所在。’是不是更贴切一点呢?”

颜笅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无为并不是什么都不做,而是因地制宜、顺应时势而变化么?”

贾玖道:“非也。晚辈心中的无为而治的确不是什么都不做,却也不是什么因地制宜顺因时势,而是尊重每一个人的希望,在确保他们能够吃饱穿暖的同时,晚辈还希望他们有做梦的权利和实现自己梦想的权利。晚辈想做的,不过是为他们提供这个机会而已。”

颜笅一愣,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贾玖道:“晚辈当然知道。”

梁丽华道:“你不可能帮助到每一个人。”

贾玖道:“梁姐姐,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也许我不可能帮助得了这天底下的每一人,甚至要实现这个愿望也许需要数百年。但是脚踏实地做好每一件事情,总是会有成果的。而我要做的就是从京师的流民身上做起。让他们渡过这寒冬。”

“贫苦人只会想着吃饱饭,吃饱穿暖之后,他们会想着学一门手艺不用出去卖苦力,有的手艺又有了一点资本之后,他们会想着置办一份家业。丫头,人心不足啊。”

颜笅看了贾玖一眼,却从对方的脸上读出了自己想要的讯息,不免还是常常地叹了一口气,道:“如此,老夫便不再说什么了。丫头,你既然这样说了,那便做与老夫看看罢。老夫也想看一看你能够做到哪种地步。”

关于贾玖的事情,颜笅也曾经听说过,但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贾玖说的这件事情的艰难。

不要说别的,就是要解决这京师这个城市的贫民就足够麻烦了,更不要说整个天下。、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但是贾玖的神色让他根本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知道,眼前这个小丫头已经下定了决心,并且有了明确的计划,而且这个计划初步看来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这个丫头的的确确是道门中人。(未完待续)

57

这些日子以来,看到贾玖风光无限,贾清不羡慕那是不可能的。

读过原著、看过电视剧的人都知道,贾赦才是贾家的正经爵爷,可就是因为贾母的缘故,不得不一直忍耐,直到被自己的弟弟一家子算计死了都没能翻身。虽然这里面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贾赦自己不敢违逆贾母、自己撑不起来,可是贾母在贾家的地位的确够超然,权利也真的很大。

就跟他们姐妹刚到这府里的那会儿,即便贾玖已经得到了拈花帖,可是贾母为了贾元春,对贾玖还不是说算计了就算计了,那个时候贾赦还在家里呢,不是照样一个字都不敢说?只能在心里腹诽。而贾母呢?继续对这个孙女儿想忽视就忽视,想数落就数落。心情好的时候叫过来让他给自己说了个笑话,心情不好的时候就隔三差五地甩脸色看、拿话挤压。

可是贾玖正式得到道门的认可并且敬了茶之后,贾家人的态度立刻发生了改变,就是贾母也一改之前的态度。最明显的就是,这几次贾玖出门,所有的衣裳首饰,贾母都要亲自过问,甚至还会拿出自己珍藏的首饰,因此来表现他对贾玖的重视。

似乎这便是贾家大多数人的生活方式,也许礼物贴不贴心只是一个方面,而比心意更重要的是礼物的贵重程度。礼物越是贵重,拿出礼物的人越是有面子。收到礼物的人也越有面子。

从这些事情上,贾清再一次认识到这个社会的本质。即便是一家人,如果自己没有资本的话。就是家长也不会对你有多客气。原著里活得最窝囊的贾家二姑娘都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后盾,他也想找一个,只有这样,他才能够过得好,才不致于落到悲惨的境地。

在贾玖说出有关句读的疑窦的时候,贾清就忍不住开口了。

他想给自己找个保障。

当时他的心思就这么简单: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必须抓住。

他觉得这根本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等颜昰惊喜地望向他的时候,一盆冰水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看着贾玖被道门认可。贾清以为这是一件非常风光体面的事情,可轮到他自己,他才发现,这哪里是天上掉下的馅饼。根本就是铁饼,或者说泰山压顶也不过分。

太过慌乱之下,贾清只能摇头。

虽然他很想往上爬,虽然他很清楚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虽然他是穿越女、优越感十足,但是在当时的气氛之下,他退缩了。哪怕他在心里已经泪流满面、骂了自己不知道多少次。

笨蛋,这样的机会不好好把握住,下一次就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如果把进士出身的贾敬比作合格毕业的研究生。那么颜昰就是博导的导师,说不定还是蔡元培那个级别的,培养大师的大师。跟这样的一位主儿学习。那根本就不是亚历山大,而是妥妥地被压扁的节奏。

贾清可以想到这个机会有多难得,就是那些金榜题名的状元郎们也会嫉妒的。毕竟状元郎三年就会出一个,但是大师,很可能一百年里面都出不了几个。

颜昰倒是很放松,也很体谅贾清如今的生活环境。道:“汝之境遇,吾哉。如此。书信往来亦可。”

一高兴,颜昰倒是忘记配合用白话了。

其实按照古礼,老师收了学生,学生就要住到老师家里去,随身伺候老师,甚至还有给老师养老的,就跟颜回之于孔子那样。在古代,老师是学生的第二位父亲,而学生就是老师的另一个孩子。

颜昰也曾经收过学生,这些学生都是按照古礼,在拜师之后住到颜家,一面学习,一面照顾老师的方方面面。只是跟贾清这样年纪幼小的女孩子倒是头一次。考虑到贾清的年龄和基础,还有贾家的实际情况,函授其实也不失一个好办法。

贾清知道,这已经没有了他拒绝的余地,他也只能努力努力再努力。也许他的资质和悟性还不够,倒是两世为人,阅历比一般人要多一点,倒是可以作为弥补。

抱着这样的思绪,贾清深深地拜伏下去。

“不胜荣幸。”

他终于迈出了这一步。

看着跪伏在地上的妹妹,贾倩的心中只有欣喜。作为一个传统的女人,上辈子又是那样过来的,贾倩心中比任何人都清楚,贾家的女儿如果没有后盾的话,结局会是多么的凄惨。如今他们姐妹是养女没有错,可是上辈子的阴影实在是太大了,让贾倩至今都惴惴不安。

如果没有后盾的话,自己姐妹的结果也许还比不得自己上辈子罢。

这种想法多日以来一直控制着贾倩,让他柔肠百结却是不敢流露丝毫端倪。如果他面带忧愁,只怕这流言就满天飞了。

如今妹妹得到了儒门的认可,成为颜师的弟子,哪怕不是正式的,就已经有足够的本钱跟贾家人显摆了。

贾倩很清楚,从此之后,只怕那位上辈子风光无限、害死了亲哥哥一家还一副正人君子模样的好二叔、二老爷贾工部员外郎日后要千方百计地讨好自己的妹妹了。

在大齐,想要做官,走青云路,有三个途径:第一,便是考试,进士科、明算科、吗,明经科,都是做官的路子。尤其是进士科出来的,基本上都是高官。以状元为例,状元本来就是正三品的品级,到外地——这个外地往往是指陪都金陵或者跟金陵同一个级别的、拥有百万人口的大城扬州或者杭州——做几任府尹,然后回到京师。在六部历练一番。只要不出大错,或者说做人不会太差寿命又足够长的话,妥妥的是宰相的候选。

第二便是恩荫。虽然级别不是很高。但是很多都是在御前侍卫、御前直班这样的皇家仪仗队里面挂个号,或者是在户部、工部、内府也就是宣徽府下面做事。虽然品级不高,但是胜在容易出成绩,也容易在皇帝面前露脸。若是运气好、操作得宜,熬上四五年资历,然后或者去外地上等县做个县令,或者是军队里面镀金。回来以后立刻身价倍增。就拿贾政来说,如果当初他不是那么蠢。让人看轻了他的本质,说不定他现在就是稳坐六部侍郎手下第一第二第三把交椅了。

第三才是捐官。

大齐立国百年的历史上看,进士科出来的人最风光,他们升官最快。而且宰相和副相大多都是进士出身,甚至连枢密院第一把交椅也往往是进士出身的官员,而武将们就是在边关拼死拼活,回到京里还是要被文官们压一头,最多也只能就边关事宜给皇帝做个参谋什么的。

恩荫和明算科明经科出来的官员半斤对八两、平分秋色,视皇位上的那个人的态度的不同而略显偏差,太上皇时期是恩荫的官员升官比较多,而到了当今上位,则是明算科与明经科上位比较多。但是总体来说。开国初期的生活,恩荫的官员升迁比较快,现在这个速度和比率已经比不得开国初期。相信以后这恩荫的官员会越来越少,最后无限趋向于某个固定的数字。

捐官得到的官职品级低不说,很多都是虚衔。就是花了大价钱补了实缺,也多是别人不想去的地方,在地方上熬上一二十年也不见升迁更是常事。捐官的官员们大多是家里有些钱的土财主,在科举上没了门路才会选择这条路。

颜昰身上的确没有功名。也没有官位,甚至这辈子最了不起的不过是带了几个徒弟。而且这些徒弟大多数也都没有做官。可是当不得他们的徒弟们牛啊。

颜昰的徒弟们大多从事着跟老师一样的职业,在各大书院里面教书,其中好几位还是书院的山长。可是当不得人家的书院厉害。别的不说,就说如今的两位宰相,梁鉴出身于鹿鸣书院,他的山长便是颜昰的二弟子,而祁彬则出身于白沙书院,书院的山长和大师傅都是颜昰的弟子。

如果颜昰收了贾清为弟子,作为再传弟子,两位宰相家里有什么事儿,都必须给贾清下一份帖子,甚至贾清不用跟他们明说就能够带人一起去他们家。

大齐朝可不止他们两个出自于颜昰弟子门下,加上还有那些想奉承上司的那些官员,可以想象颜昰收贾清为弟子的消息传出去之后,京师社交圈会变得多么得疯狂,甚至连官场上都会出现动荡的。

贾倩可以这样说:朝中一半以上的官员的大门对贾清打开了。

至于贾母跟贾政的态度,贾倩已经不用去猜。

看着贾清对自己行大礼,说颜昰不满意那是假的。虽然说贾清是个女孩子,这一点叫他有些失望,但是能够挖出这么一个好苗子,那的确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

颜昰已经忍不住幻想跟自己的老友们嘚瑟的场面了。

有了意外收获,颜昰的心情明显变好。

从梁家和颜洌的嘴里,他已经知道了贾玖的计划,今日见贾玖,原来也不过是好奇想出这样复杂的连环计,把整个天下的人都算计进去的女孩子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只是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能够捞到一个弟子。

真是意外之喜。

惊喜之下,他差一点就忘记了继续盘问贾玖。不顾,颜家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至少颜家的家主还在,颜洌的祖父、颜昰的侄儿颜笅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自己的叔父兴高采烈地模样。

颜笅非常惊讶,他看得出来,颜昰并不是为了自己意象中的那件事情而高兴。颜笅道:“叔父,请问,可是有什么好事情么?”

颜昰道:“自然是好事情。你要有新师妹了。高兴不?”

颜笅看了看贾玖,道:“可是贾县君?只是他已经拜入道门……”

“你当天底下就无人了么?是这孩子!”

颜昰指着贾清。道:“这孩子很有悟性。若是好好指点,说不定我儒门又添一颗新星。”

颜笅道:“那侄儿在此便先恭喜叔父了。只是关于那件事情……”

颜昰摆摆手,道:“我要为我的新弟子确定读书计划。你去隔壁自己问罢。”说着便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颜笅连忙与叔父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示意贾玖等人跟上。贾清原来是想跟着一起过去的,却还是被留下了。

汉唐的屋子就是宽大,只要利用几帐和屏风,就能够随意地把屋子隔成自己想要的不同空间。说是隔壁,其实不过是几层帐幔之后,颜笅与梁丽华、贾玖、贾倩分别坐下。这才听颜笅道:“听说贾县君已经被道门正式收入门墙,不知道县君如何看待无为二字。”

贾玖一愣。忍不住去看梁丽华,却见梁丽华半合着眼睛,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手里的紫金萧,似乎完全没有听到颜笅的问题一样。贾玖不免愣了一愣。

这个问题倒是有趣呢。

贾玖倒是不觉得颜笅问这个问题真的只是要字面上的回答,如果自己不好生回答的话,说不定自己的那个大计划就会出现漏洞了。

也许这是一个争取到更多的同盟的办法。

贾玖道:“方才颜师问我,‘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句话如何解释,而晚辈的侄女儿给出了五种句读,七种释义,而我个人认为……”

颜笅一愣,道:“五种句读七种释义?是那五种句读。哪七种释义?”

贾玖一愣,连忙解释了一番,然后道:“其实。要晚辈来说,用这句话来解释无为二字是最贴切不过了。”

“哦?你说说看。”

贾玖道:“天下之大,从董仲舒的独尊儒术开始,经过了这么多年,连科举也进行了数百年。如此漫长的岁月变迁,如今的社会结构。大概可以分成士农工商四个部分。其中士的结构最为复杂,请由晚辈放在最后面说。”

得到颜笅的许可之后。贾玖道:“农,其实也有很大的区别,有的家里没有恒产只能给别人做佃户,这种农户,晚辈习惯称呼他们为贫农;有的家里有些田地,说不定还养着牛或者驴子骡子,还能够雇得起人帮忙,但是农忙的时节,家里的老老少少还要亲自下地赶农时,这种农户,晚辈习惯上称呼他们为富农。虽然家境有差异,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土地收成才是一年中最要紧的,跟他们说起种地的事儿,他们会兴高采烈、滔滔不绝,可跟他们说读书上进的事儿,他们也许就会说:‘老汉也知道种地是靠天吃饭,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们有这么一大家子要养呢。难不成将家里其他人都活活饿死,就为了供养那么一个茂才公?’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吃饱穿暖就是大事了,至于读书中举这样的事儿,他们永远只会摇头,说不是他们这种身份的人可以妄想的。对于这样的人,跟他说什么大道理,他们听不懂,也不觉得跟他们有什么关系,甚至会觉得跟他们说这些的人很麻烦,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还能够如何呢?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这句话就可以解释为‘可以让老百姓按照我们指引的道路走,不需要让他们知道为什么。’因为这是最有效率的方式。但是,这种解释也只适合这些老农或者是生活在最底层、有一顿没一顿的贫苦之人,却不适合天底下所以的人。”

颜笅道:“不错,继续。”

“是。”贾玖道,“比这些贫农和小富农略好一点的是工匠。他们有着精湛的手艺,虽然说人在贱籍,虽然说每年还要服劳役,可是有那么的农户把家里的孩子送去学一门手艺,可见工匠的生活水平的确要略略好一点。也许他们这一辈子可能默默无闻,但是个别特别出众的人有可能接触到贵人,就好比因为首饰工艺而特别受皇家亲睐的董家人,还有宫里的那些工匠们。如果说他们不聪明,他们能够进入皇家的眼么?如果说他们沉不住气,他们能够有今天的地位么?都不可能。如果不够聪明,他们就不会拥有如此精湛的技艺,如果他们不够沉稳,他们就不可能拥有如今的地位。同样的还有商人。能够在短时间内积累大量的财富,需要的不仅仅是智慧,还有圆滑的手腕和机敏的反应。工匠和商人,是内府,也就是宣徽府手里重要的资源。问题是,工匠也好、商人也好,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并不容易,因为国家设下了重重门槛,为他们改换门庭设下了重重障碍。这些宫廷供奉们就那么愿意看那些内侍们的脸色么?要聪明,他们也聪明,要沉稳他们也沉稳,要聪慧和手腕他们也有,凭什么他们就低人一等?凭什么他们就要被人盘剥呢?我想,宣徽府下面肯定有很多人都在思考这个问题。而没有人引导,结果在当年王氏女身上我们已经看到了。如果不是因为没有人指点,这些人也不会走入歧途成为王氏女手里的棋子。所以,面对这些人的时候,这句话应该断句为: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由此解读为:‘对于民,其可者使其自由之,其所不可者亦使知之。’类似观点还有:‘舆论所可者则使共由之,其所不可者亦使共知之。’”

颜笅点点头,道:“那么,士呢?”

贾玖道:“士的构成最为复杂,有的是土财主,有的是暴发户,也有的是世家,就连皇家,其实也可以归于这一类。这一类里面,大部分人都接受过不同程度的教育,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各家有各家的打算。在绝大多数的生活,根本就不能够统一。在这个时候,这句话解释为‘在上者指导民众,有时只可使民众由我所指导而行,不可使民众尽知我所指导之用意所在。’是不是更贴切一点呢?”

颜笅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无为并不是什么都不做,而是因地制宜、顺应时势而变化么?”

贾玖道:“非也。晚辈心中的无为而治的确不是什么都不做,却也不是什么因地制宜顺因时势,而是尊重每一个人的希望,在确保他们能够吃饱穿暖的同时,晚辈还希望他们有做梦的权利和实现自己梦想的权利。晚辈想做的,不过是为他们提供这个机会而已。”

颜笅一愣,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贾玖道:“晚辈当然知道。”

梁丽华道:“你不可能帮助到每一个人。”

贾玖道:“梁姐姐,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也许我不可能帮助得了这天底下的每一人,甚至要实现这个愿望也许需要数百年。但是脚踏实地做好每一件事情,总是会有成果的。而我要做的就是从京师的流民身上做起。让他们渡过这寒冬。”

“贫苦人只会想着吃饱饭,吃饱穿暖之后,他们会想着学一门手艺不用出去卖苦力,有的手艺又有了一点资本之后,他们会想着置办一份家业。丫头,人心不足啊。”

颜笅看了贾玖一眼,却从对方的脸上读出了自己想要的讯息,不免还是常常地叹了一口气,道:“如此,老夫便不再说什么了。丫头,你既然这样说了,那便做与老夫看看罢。老夫也想看一看你能够做到哪种地步。”

关于贾玖的事情,颜笅也曾经听说过,但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贾玖说的这件事情的艰难。

不要说别的,就是要解决这京师这个城市的贫民就足够麻烦了,更不要说整个天下。、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但是贾玖的神色让他根本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知道,眼前这个小丫头已经下定了决心,并且有了明确的计划,而且这个计划初步看来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这个丫头的的确确是道门中人。(未完待续)

58刺客

对于颜家两位大家长亲自接见贾玖一事,说嘉善长公主不着急是假的。

说起来,嘉善长公主跟颜洌之间的那点子事儿,其实也只有嘉善长公主自己跟太上皇和当今皇帝比较热心而已,至于他的那些姐妹们,还真的没有几个看好嘉善长公主能够嫁入颜家。

别的不说,绝大多数的皇家公主都是棋子。好比说雄才大略的秦始皇,一样把不到二十岁的女儿嫁给王翦。那个时候王翦都已经六十多了。一个武将,六十多岁的年纪,即便是常胜将军,也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了,更不要说王翦的孙子都比秦始皇的女儿小不了几岁。

秦始皇时期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后来的公主们。武则天够牛吧,可是作为他唯一的女儿,太平公主的婚姻还不是一辈子的不幸。是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没有错,可是人家已经有了妻子了,然后逼着人家休妻,人家不肯就干脆把人家的妻子弄死,还把人家前妻的家人变成了贱民,毁了自己一直向往的一段爱情也毁了自己,最后差一点被逼着嫁给武则天的娘家侄儿。

唐代最彪悍的公主也不过如此,更不要说其他了。

嘉善长公主喜欢颜洌没有错,可是皇家没有办法给他赐婚!即便太上皇很心疼这个女儿,即便皇帝很宠爱这个妹妹,可是道门也好,儒门也好,都不是他们能够得罪得起的。甚至连颜家他们也没办法命令得动。

他们根本就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冒险,得罪了儒家之后再得罪道门。所以,嘉善长公主倾慕人家儿子。太上皇和皇帝只能在边上干看着。

关于这一点,嘉善长公主也很清楚。如果说十五六岁的他还会做梦,认为会有一个年轻、英俊、才华横溢的世家公子来娶他的话,现在的他却不敢这么想。

颜洌可不是一般的世家公子,颜洌的背后不但是儒门,还有道门。要想得到儒门认可就已经非常不容易了,更不要说还要满足道门的要求。

数年来。嘉善长公主一直都相信,颜洌很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娶亲。所以他在边上默默地看着就好。只要让他能够不时地见到意中人,他可以不去想颜洌的亲事。

但是颜家两位大家长亲自接见了贾玖!

嘉善长公主不认为,一个才八个虚岁的女孩子,而且还是今年才开始读书识字的女孩子有这个能耐得到颜家家主的认可。不要说贾家这样的人家。就是嘉善长公主自己也不敢作这样的幻想。在嘉善长公主的眼里,自己也好,大部分的世家女也好,最多也就能够进入颜洌的父母的眼罢了。可是要进入颜家的两位大家长的眼,尤其是颜洌的太叔祖的眼,只怕也只有儒门大能。而贾家的女儿,无论如何是没有这个资格的。

嘉善长公主相信,颜家人见贾玖只有一个原因,贾玖是道门金衣道子候补。

让嘉善长公主想不通的是。为什么会是颜家的现任族长颜笅和颜师出面。金衣道子对道门很重要,对儒家有那么大的影响力么?如果说贾玖是现任的金衣道子,以道门尊者的身份前往颜家。那么,儒家泰斗颜昰带着家中子侄出面是理所当然的。可是仅仅是一个金衣道子候补,哪里有这么大的颜面?

即便想不透其中的关节,并不妨碍嘉善长公主为自己谋划。他很清楚,只要贾赦好好的,而且一直都在四品和四品以上的官爵上坐着。那么贾玖就要参加选秀。除非道门出面,否则他就是皇家的女人。根本就不可能成为颜家的媳妇。而道门出面的话,也等于说他将正式出家,不再是红尘中人,更不能嫁人。

所以,只要贾赦好好的,那么这个小丫头就不会成为自己的情敌。

嘉善长公主觉得自己找到了最关键的一点。他必须保护贾赦,即便自己不出面,让下面的人照应贾赦一二也是必要的。

身为大齐如今最得宠的公主,上面有身为父亲的太上皇的怜爱,下面有身为兄长的当今皇帝的疼爱,即便嘉善长公主不开口,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奉承他呢。如今嘉善长公主自己想到了这一点,身边自然有那伶俐人猜到了公主殿下的心思。

嘉善长公主府上的这一期簪花会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举行的。

能来嘉善长公主府的女孩子们大部分都听说了贾玖被邀请去了颜家,而且还是颜洌亲自接送一事,也猜到了这件事情对嘉善长公主的影响力。所以,看到贾玖经过,他们个个都远远地站着、看着,窃窃私语,却没有人上来找贾玖说话。

这里是嘉善长公主府,在公主的眼皮子底下跟这个小丫头说话,那等于不给长公主面子。

当然,也有人不在乎的,比方说颜十一娘颜湄。

颜湄当然知道嘉善长公主对自家堂兄的心思。不过他并不看好嘉善长公主。如果嘉善长公主能够摆平自己的堂兄的话,早就是颜家妇了,哪里还会有这样的流言存在。再者,颜家也不需要一个皇家公主来增加自己的筹码。相比之下,还是贾家这个女孩子更合自己的胃口。

即便对方并不是正儿八经的嫡出,即便对方年幼而且没有接受过多少教育。

不是正儿八经的嫡出,但是他也是继室之女,而且还代行宗妇之责;没有接受过多少教育,相信对方在道门魁首的教养下会更加出色。对比之下,嘉善长公主就远远不及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颜湄在看到贾玖的时候,便走了过去:“贾县君,今日可是单独前来?”

贾玖道:“原来是十一姐姐。姐姐也是一个人么?”

颜湄笑道:“这声姐姐,我可不敢当呢。”

贾玖道:“虽然我们家清儿蒙颜师看重,但是拜师礼未成。何况姐姐乃是我师兄堂妹。小妹在这里叫一声姐姐,如何不妥当了?就是将来清儿过了颜师的考验,我也希望能够继续这段姐妹缘分呢。”

言下之意,便是他们各交各的。

其实,这种事情在儒门里面很常见。因为辈分这种东西,在儒门里面很难讲得清,尤其是书院遍地的大齐。更是难说清楚。在大齐的书院里面,一个先生可能一辈子在书院里面教书。如果这位先生的寿命长一点,不好意思,也许他门下的师兄弟中会出现好几对的亲父子,所以。各交各的,在儒门并不少见。也只有正式收为入室弟子之后,才对辈分比较讲究。贾清没有拜师,不过是被颜昰看重得到颜昰的特别指点而已。在这样的情况下,贾玖这么说倒不是逾礼。

颜湄笑笑,道:“如此,那愚姐便称呼你一声贾家妹妹了。妹妹可是在找梁家姑姑?”

“是。”

颜湄笑道:“三日后便是白沙书院的辩经会,梁家姑姑已经与太叔祖启程前往白沙书院了。”

“是这样啊~”

“是。”颜湄道,“白沙书院在儒门中相当有名。儒门中人更是以能够参加白沙书院的辩经会为荣。只是辩经会的帖子很难得,每次也只发出十二张帖子。”

问题是梁鉴自己出身于鹿鸣书院,鹿鸣书院和白沙书院的山长是同门师兄弟。但是两座书院门下并不对付。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是少年意气,在学生时代,两家书院为了就互别苗头,作为两家书院中出类拔萃的弟子,鹿鸣书院的梁鉴跟白沙书院的祁英。两个人从学生时代就不对付,如今更是政敌。甚至在皇帝面前大打出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如果不是清楚颜昰的身份,大概梁鉴也不会点头让养女去白沙书院了。要去也应该去鹿鸣书院才对!

不过,梁丽华能够得到白沙书院的帖子,加上梁鉴的身份,可以想象到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左相与右相之间又有连台好戏可以看了。

这些对于别人来说,也许是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可对于贾玖来说,眼下他最关心的是,他的父亲和哥哥都到了哪里了,路上顺不顺利,父亲和哥哥身体状况如何。如今天气转寒,上次送去的衣裳父亲和哥哥可都上身了?身边的疮药够不够。

这簪花会,贾玖还真的没有心思。

看着贾玖的眼光不时地望向边上的那些达官贵人家的女儿,见对方转身离去之后,贾玖脸上那止不住的黯然,颜湄微微叹息一声。

颜湄当然不会因为贾玖忽视他而生气,相反,正是因为贾玖的这种表现,才让颜湄看高他一眼。

如果换了薛宝钗跟史湘云这样的人,看见贾玖对自己不理不睬却不停地拿眼睛瞄着那些官宦人家的小姐,就是表面上不说,这心里也是会生气的。跟史湘云这样的人,说不定就当场发作出来、给贾玖没脸了。

可是颜湄不会。

一来世家女的教养让他的眼界不同于薛宝钗和史湘云,二来是因为颜家的地位给了他超过一般女子的底气。史湘云会为了贾玖忽略他而不分青红皂白说贾玖奉迎权贵,颜湄却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出门在外的贾赦和贾琏。

颜湄道:“贾县君?你可是担心令尊了?”

“是的。抱歉颜姐姐。受邀来公主府参加簪花会,原来应该乘兴而来尽兴而返才对,可是如今我真的没有这个心情。昨儿下了一场雨,阴冷阴冷的,也不知道北面如何。家里送去的东西也不知道送到父亲与哥哥手上了没有。父亲的衣裳可合身?哥哥的衣裳可暖和?我……”

颜湄笑笑,道:“如此,这里我也认识几个人,不如我替你去问问吧。”

贾玖大喜,连声道谢。

他也知道今日来嘉善长公主府的女孩子的态度不怎么友好,几次想上前攀谈,都被对方闪开了。贾玖想不透其中的关窍。只能在水边闷闷不乐。颜湄是今日第一个跟他说话的人,也是第一个愿意为他周全的人,他当然感激在心。

就在颜湄离开没多久。只见一位宫装打扮的侍女走到贾玖身边,道:“贾县君,公主有请。”

贾玖吓了一跳,道:“公主?”

侍女道:“是。”

贾玖以为是嘉善长公主要见自己不敢怠慢,连忙跟了上去。贾玖可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大的面子让公主一再宣召。听见嘉善长公主要见他,贾玖非常紧张,忍不住开了辅助视野。利用自己的金手指来辨别自己看到了植物和摆设,以此来缓解自己的紧张。

只见那宫装侍女带着自己弯弯绕绕。走的也不是容易辨识的路,尤其是那弯弯绕绕的游廊,很容易让第一次走的人迷失方向。

刚开始的时候,贾玖也没有发觉。只是当他跟着那侍女走过又一个月洞门。经过那漏窗的时候,不觉隔着漏窗多看了一眼。这一看之下,大吃一惊。

中式的花园跟西式的花园不一眼。西式的花园讲究的是对称,而中式花园讲究的是一步一景。也就是说,西式的花园往往是走了半天都是一个模样,而中式的花园,出现了一样的景物,那就是败笔。

贾玖有留心过嘉善长公主府的布局。虽然这不过是他第二次来,但是在玉清山上的时候。他的屋子正好对着京师,那个时候,他就曾经趁着天气晴好的时候。仔细地观察过京师,辨认过自己熟悉的地方,比方说:自己的家所在的宁荣街,以前的荣国府现在的将军府,荣国府,当然。自己只去过一次的嘉善长公主府他也留心过。

嘉善长公主府种的玉兰树不少,荼蘼树也很多。但是,只有一个地方种了三株玉兰树、三株荼蘼树。而且这个地方的地势相对较高,也是嘉善长公主府后花园最北面的角落里。

如果是大人,从这里经过的时候,会因为身高的关系挡住视线。看到的也只有重重的屋顶和漏窗下面的凤尾竹。可贾玖是个小孩子,他的身高决定了他的视线是往上的,而且那荼蘼树和玉兰树确确实实地立在他的头上。

贾玖迟疑了一下,又看了看天边的日头和地上的影子,赫然发现那六株树居然在自己的南面。

那岂不是说,这里已经出了后花园了?

心中一惊,贾玖立刻停下了脚步。

前面的侍女走了几步,突然觉得不对,立刻转过身来,道:“贾县君,怎么了?”

贾玖迟疑了一下,道:“这位姐姐,请问公主殿下在哪里招待我啊?”

那侍女答道:“畅音阁。”

贾玖又道:“这个畅音阁在哪里啊?”

那侍女道:“自然是公主府的东南方。”

贾玖眯起了眼睛,道:“既然东南方,姐姐为何带我来这里?这里不是后花园的北面么?我听说过,公主府后花园的东北角上种着玉兰树和荼蘼树。可是看着地上的影子,那玉兰树和荼蘼树却是在我们的南面呢。”

那侍女道:“贾县君说笑了,公主府这么大,又怎么会只有一处地方种了玉兰树和荼蘼树?你想多了。”

贾玖道:“但是公主府里只有一处地方种着三株玉兰树和三株荼蘼树,而且还是在假山之上,我说得可对?我听闻,嘉善长公主府上的宫人最是知礼守规矩了,可是从方才开始,姐姐虽然礼仪周到,但是这眉眼之间隐隐出现了不耐之色。就不知姐姐是否是嘉善长公主府的人了。毕竟今日乃是公主府的簪花会,人多手杂,不是么?”

言下之意,就是怀疑对方的身份了。

只见那侍女大笑三声,道:“不错不错,听说贾县君乃是极聪慧之人,不然也不会当场就识破了骗局,将骗子血刃当场。只是今日贾县君可带了兵器?又可对付得了我们姐妹?”话音一落,却见房梁之上屋檐之下又跃下一人,与这个侍女一前一后将贾玖夹在了中间。

小红一听,大惊,连忙挡在了贾玖面前,道:“姑娘,快走!”

那侍女道:“迟了。”说着就冲了上来。只见他的手里寒芒一闪,却是多了一把短剑。对方的速度很快,刚刚听见“迟了”二字的时候,人还在对面,话音未落,寒光已经近在眼前。

小红闭着眼睛等着那即将到来的疼痛,却没有想到,疼痛迟迟未至,耳边却已经响起了剧烈的打斗声。

对方的人高手也长,手里还有一把锋利的短剑,赤手空拳的贾玖很难占到便宜。他连对方的手肘都够不到,只能攻击对方的手腕。

贾玖可不想用自己的手指去确认对方手里的剑的锋利程度,也不确定自己一定能够挨得住对方的攻击,甚至不能确定对方是否在剑刃上下了毒。好在他手里还有一面团扇,虽然不怎么趁手,好歹也能够架住对方的剑刃。只是团扇不是折扇,收不齐扇面不能当短剑使唤也就罢了。扇面受风,要挥洒自如实在是很难,更不要说对方有两个人。

一时之间,贾玖倒是陷入了苦战,甚至手臂上也挂了彩。

很快,贾玖手里的扇子破了一个大洞,好好的玉兰花团扇,就这么毁了。

贾玖心念一动,手一伸手腕一转,却是就势将手里的团扇伸了出去,然后一转,对方手里的短剑立刻就到了自己手里。

贾玖不敢迟疑,立刻就换了这把短剑,想祭出《九阳天诀》第一试初阳燎空。

对方既然胆敢在嘉善长公主府上动武,这来历和能耐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说清楚的。

可是就在他要出招的时候,只觉得手上一疼,却是已经握不住那把短剑,剧痛之下,贾玖忍不住丢了那把短剑。

只见自己的右手已经变得乌黑,甚至连渗出了鲜血。十指尚且连心,更何况整只手手了伤?贾玖当即站立不稳,觉得体内阵阵气血翻涌。

贾玖这才发现,对方居然带着薄薄的手套。那手套看着极薄,跟肉色相近,之前对方的手又一直拢在衣袖里面,激斗之时自己又注意着对方的剑,居然没有注意到对方带了手套。

“你们居然在剑柄上下了毒!”

只见那宫女得意地笑了,另外一个也丢掉了自己手里短剑,道:“正是。只是您知道得太迟了。”

两个人脱下手套,又从裙子底下拿出了一对峨眉刺,道:“贾县君,我们发现,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你,只会给我们带来更大的麻烦。别的不说,就说着军饷的事儿。大齐的军饷已经拖了好几年了,只要再拖两年,我们就有办法让大齐的军队反叛,可惜,这个计划让你给破坏了。所以,请你去死吧。”

“方才你们没有对我下杀手、让我觉得自己有把握赢,也是为了麻痹我?”

“是。”

贾玖道:“为什么?”

那宫女道:“贾县君,越是拖延,情况对你越是不利。不要说后天高手,就是先天高人,遇上了这种毒药也只有饮恨的份儿!你感受一下,是不是觉得五脏六腑宛如火烧一般?真气消耗的速度比以前快了数倍呢?你越是运功,这毒就越深,现在的你,怕是一招都用不出来了吧?更不要说用那《九阳天诀》了。”

贾玖一愣,立刻立刻低头去看辅助视野。

只见自己的真气消耗速度的确很快,就连血条也在下降。但是,这下降的速度并不是很快,至少自己还有一招的机会,一招使用初阳燎空的机会。

贾玖当机立断,立刻拔下了自己头上的簪子。那是一支很普通的金簪,簪子并不是很长,只在簪头上镶着一枚白色的珍珠。这是贾玖用来固定头发一组小簪子中的一支。

“贾县君,你以为我们会给你自尽的机会?”

贾玖冷哼一声,道:“自尽?你们也太小看我了。”

只听贾玖轻斥一声,只见眼前金光万道,却是贾玖全力施为的《九阳天诀》之初阳燎空!(未完待续)

59胭脂恨

对面的两个刺客来不及反应,就被万千剑气撕成了碎片。而初阳燎空升起的另一轮太阳则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嘉善长公主刚刚才派出人去找贾玖呢,结果听说有人打着公主的名义先一步叫走了贾玖,立刻知道不好。

这里是他的府邸,哪里来的第二位公主?如果让颜洌认为是他派去的人找贾玖的麻烦就不好了。

嘉善长公主立刻就派人去找贾玖,自己也急忙起身去听思台找颜洌,才走到一半,就看见一轮光轮从公主府的小山坡后面升起。

嘉善长公主一愣,立刻想起了传闻,当即催促着健妇们抬着肩舆往后面赶。而另外一边,在听思台上的颜洌也看到了这轮太阳,心中也是大吃一惊。

发生什么事情了?师妹居然与人动武?

颜湄知道梁丽华已经离开了京师,颜洌当然也知道此事,颜昰跟梁丽华离开京师的时候,他们可是去郊外送别的。既然梁丽华不在,那么贾玖又是跟谁动手呢?

再一看,这方向也不对啊。

颜洌当即就知道不好,立刻叫了个内侍带着他往外赶。

才走到半路,就看见嘉善长公主坐着肩舆急匆匆地过来,不免奇道:“公主,您这是去哪里?”

嘉善长公主不等肩舆停稳,便跳了下来,道:“公子,不好了,有人假作妾身的名义把贾县君带走了。”

颜洌一听。吃惊非小,道:“当真?”

嘉善长公主连忙道:“妾身打探到有关贾县君的父兄的事情,想亲自与贾县君说。谁知道派去的侍女说。有人先一步以妾身的名义带走了贾县君。公子……”

颜洌道:“不妨事。师妹武艺超绝,方才又使出了《九阳天诀》,这会儿想来尘埃已定。我们过去看看再说。”

嘉善长公主不便多说,只能紧紧地跟在颜洌身后。

转过了几个转角,经过了几个穿堂,很快就看见了一片面目全非的游廊。

《九阳天诀》本来就是道门绝学,加上又是贾玖全力施为。更是将威力催到了自己能够使用的极致。剑气摧毁的不仅仅是两个刺客的肉身,还有这一片的建筑。首先是贾玖面前的游廊的柱子。在剑气之下也变成了粉尘,而建在柱子上的房梁和瓦片自然就落到地上,跌成了碎片。

收到牵连,贾玖头上的这片游廊也倒塌了。甚至远处还塌了好些房舍,甚至有两个院落已经被完全洞穿。

显然,能够住在这后面的,都是公主府的侍女和内侍。今日是嘉善长公主举办簪花会的日子,公主府的侍女内侍们都有事情,并没有人呆在这两个院子里面,所以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只是坏了房舍与景致罢了。

就在这空地上,贾玖盘膝而坐,身上白烟阵阵。而在他身边。两个丫头抱成一团,都是满脸担忧。

颜洌连忙抢上前去,道:“如何了?”

小红最先反应过来。先叩见了嘉善长公主,然后才对颜洌道:“回颜公子的话,方才有个侍女以公主的名义带着我们主仆走到这里,却是在这里设下了埋伏。不仅与另一人围杀我们姑娘,还在兵器上下了毒。”

颜洌立刻四下寻找,就在他发现端倪。想弯下腰拾起来的时候,就听见小红道:“公子且慢。这毒药是下在剑柄上的。若非如此,我们姑娘也不致于中毒。那两个刺客虽然已经死了,可据他们所说,这毒药是专门对付先天高手的。我们姑娘就是中了算计,想夺过他们手里的兵器,这才中了毒。”

颜洌一听,立刻知道不好,连忙与嘉善长公主道:“公主殿下,这世间能够对付先天高人的毒药并不是很多。只是这样一来事情就越发复杂了。希望公主殿下能够让我通知师门。”

嘉善长公主道:“本宫立刻派人前往玉清山。另外,今日国师亦在宫中,公子之人不便出入宫廷,还是由本宫代劳罢。”

颜洌连忙道谢。

嘉善长公主又派人封锁这一带,不许人出入,又让下面的人互相监视,以备不测。出乎意料的是,先来这里的却是带着一溜儿属官的京兆尹与京兆府少卿。

嘉善长公主奇道:“本宫不记得自己有命人去通知京兆府。”

京兆尹道:“回公主殿下,之前已经有一桩案子与贾县君有关,这是第二桩案子,两桩案子有相通之处又都事关重大,所以本官就不请自来了。至于本官如何知道的,乃是上一桩案子的时候,无意中知道了部分有关《九阳天诀》之事,所以,见到公主府上出现另一轮光轮,而公主与端荣长公主个性南辕北辙,不会在府里弄什么以武会友,所以本官才知道出事儿了。”

那边颜洌看见京兆府少卿带着下属往贾玖那边走去,连忙阻拦,道:“大人,师妹正在全力疗伤,不便打扰,还请大人海涵。”

京兆府少卿看了看颜洌,道:“如此,本官想请问一下这两位侍女,他们可是目击者,能否为本官解惑。”

颜洌还没有开口,小红已经拜了下去:“是,奴婢唤作小红,这是晴雯。婢子们跟着我们姑娘走到这里,也亲眼看见了我们姑娘跟那两个女刺客的打斗。”

京兆府少卿道:“哦?从现场来看,这场打斗非常激烈,以致于现场一片狼藉。在这样的情况下,为何你们两个无事?”

晴雯一愣,继而大怒:这个官吏居然在怀疑他么?是,他是个孤女没有错,可是害死了自家姑娘,他又有什么好处?

正要开口间。却听见小红道:“回少卿大人的话,有人算计我们姑娘,婢子恨不能以身相代。代我们姑娘受罪。怎奈婢子二人并不会武功根本帮不上忙,贸然冲出去也只会碍事儿。而且我们姑娘心善,即便是面对两个刺客,还将我们两个护在身后。所以自始至终,婢子二人都没有受伤,只受了些惊吓而已。”

晴雯也连连点头。

方才他跟小红可是一前一后挡住了自家姑娘,可谁想到自家姑娘居然不顾自己的安危保护了他们这两个婢女。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姑娘背上有一道伤痕,却是为自己挡下哪一剑而受伤的。

如果不是为了护着自己二人。他们的姑娘也不会伤得那么重,到现在还在血流不止。

当时他也想冲出去叫人,或者替自家姑娘挡刀子,如果不是小红按住了他对他说自己二人只会碍手碍脚。只怕他还在试图挣开小红的胳膊呢。

京兆府少卿又问了几个问题,做了笔录,这才道:“把这两个丫头带走。”

颜洌大吃一惊,道:“大人,这是为何?”

京兆府少卿指着小红道:“谁家的丫头胆子如此之大,见了本官也不知道畏惧?此其一,其二,这个丫头的气度可不是一般人家,尤其是贾家这样的人家能够使唤的。所以本官要详细调查。”

嘉善长公主一愣。仔细地看了看小红,边上有个嬷嬷立刻上来解释道:“公主,虽然出了宫的老宫女会被各家请去做教养嬷嬷。可是贾县君家里的嬷嬷却是今年才请的。而这个丫头的规矩礼仪却不差。方才京兆府少卿只是跟着京兆尹向公主行礼,没来的及报官位公主就让起来了。这丫头能够一眼就认出京兆府少卿,可见他对官员的品级与官服相当熟悉。”

嘉善长公主道:“不是说之前贾县君也遇到过一次骗子,也是京兆府去处理的么?也许他是那个时候见过少卿的也不一定。”

京兆府少卿道:“回公主殿下,那一次本官见到的丫头是这个,而且这个丫头自始至终都低着头。在本官面前呆了不到一刻钟就离开了。本官确定这个叫做晴雯的丫头没有看清本官的官服。”

小红皱了皱眉头,道:“大人容禀。婢子的父亲原来是宫里负责官服的宫绣师傅,当年犯了过错被撵出宫廷,后来被营缮郎大人收留,作为秦家大小姐的陪房一起到贾家的。因为认了贾家老管家为义父,这才改了姓氏。有关官服的事儿,婢子也是小时候听父亲说的。”

京兆府少卿一愣,不觉多看了小红一眼。

嘉善长公主大吃一惊,道:“官服?宫绣师傅?难道是大公主的那桩子事儿?”

这件事情,嘉善长公主是知道的。当年有位妃子跟季淑妃争宠,由子便是大公主的一件宫装,后来季淑妃是一点事情都没有,那个妃子也不过是被禁足了,可是宫里的绣房里却裁了不少人。

虽然嘉善长公主已经嫁人了,可是作为皇家公主,宫里每年每季都有份例的。那一年,因为宫里的绣房里少了不少人,其中有两个还是手艺精湛的大师傅,使得他们姐妹的份例晚了两天,这件事情嘉善长公主记得很清楚。

京兆府少卿道:“这件事情,本官会查清楚。但是,你还是要跟本官走一趟。”

小红一愣。

他原以为,抬出这件事情,他就不用跟这些京兆府的人走了。大家小姐们进了京兆府还能够得到优待,他却不是什么大家小姐,不过是一个小丫头罢了。去了京兆府,回来之后还能够在姑娘的屋子里伺候么?就是姑娘自个儿不介意,只怕那位老太太也留不得自己吧?

毕竟,进过大牢的女人名声肯定是坏了。谁家会容忍自己家的孩子身边有个名声败坏的人在?

至于对方要查,小红当然不怕他们查。当初他们一家离开宫廷的时候,所有的事情可是安排得极好的。

就在京兆府的小吏要带走小红当儿,京兆尹开口了:“这件事情本官知道。当年那桩案子本官也是负责的官员之一,也知道其中根由。”又道:“本官记得当初两位大师傅。一位姓何,一位姓刘,其中刘大师傅唤作刘之孝。他的女儿唤作……”

“红玉。婢子的闺名原作红玉。只是二老爷的嫡次子唤作宝玉,所以婢子只能避讳,府里如今都换婢子小红。”

京兆尹道:“原来如此。罢了。这丫头原没有说谎,过府审案一事就算了吧。”

小红连忙拜谢京兆尹。

自己的上司都这样说了京兆府少卿也不好驳了上司的面子,也只得罢了。

京兆府之人尚在忙乱,就看见一身便服的皇帝跟着国师来了,连忙上来行大礼。

皇帝很随意地摆摆手。道:“朕今日是听说皇妹这里出了刺客,方才过来的。皇妹。你可安好?”

嘉善长公主红着眼睛,道:“皇兄,在妹妹的府邸里,居然有人冒充妹妹的名义对妹妹的客人下手。皇兄说妹妹好不好?”

皇帝道:“皇妹放心。这件事情,朕一定让京兆府给你一个交代,绝对不会让你白白受了冤枉气。”

嘉善长公主没有看皇帝,却是偷偷地打量颜洌,只见颜洌已经站到国师身边去,跟国师交代今日的事情去了,却是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嘉善长公主的心里就更加委屈了。

那边,国师凌风子在下面的小吏手里的匣子里看了一看,道:“原来是胭脂恨。”

皇帝心中一动。道:“国师知道这个?”

凌风子道:“抹在这柄短剑上的毒叫做胭脂恨。这种毒是一种混合毒,主要成分是两种不同的药粉,一种为红色。一种为蓝色,跟胭脂水粉的颜色相当接近。怎奈中了这种毒的人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根基皆毁,只能如普通人一般度过余生,甚至连普通人都不如。因为他们的余生只能躺在床上跟一个废人一样。胭脂恨的名字由此而来。”

颜洌大吃一惊,慌乱地道:“那师妹现在……”

凌风子道:“这才是我最惊讶的地方。从时间来上看。胭脂恨的发作时间很短,这会儿你师妹应该已经无法运功、形同废人才对。可是你师妹偏偏还在运功疗伤。只是这会儿他不便打搅。罢了。贫道就在此为他护法便是。”

颜洌道:“师叔,既然对方用的是胭脂恨,只怕是针对道门的阴谋,还请师叔三思而行。”

凌风子摆摆手,道:“无妨。胭脂恨的确是这个世界上少有的对我等修道之人有用的毒药。有得便有失,这种毒药有效的时间非常短,而且必须是同时中了两种药粉才会发作。如果他们不是先砍伤了你师妹,你师妹也不会想到去抢他们手里的短剑,更不会中了他们的算计。此刻那把匕首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不信,你可以去闻闻看,你师妹的伤口附近还残留着一股甜腻的香味,而那把匕首上的香味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

颜洌一听,立刻去看贾玖。

好在他还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不然,嘉善长公主应该担心了。

皇帝道:“国师,难道这是针对道门的阴谋么?”

凌风子摇摇头,道“万岁,现在下结论还太早。”

就在此时,却看见眼前人影一闪,众人面前却是多了一个人,不是道魁又是哪个?

与皇帝简单地见礼之后,道魁便问凌风子:“如何?”

“胭脂恨。”

“什么?”道魁大吃一惊,连忙去看贾玖。

国师道:“师兄放心,这孩子体质异于常人,……”道魁已经无心细听,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贾玖。

边上之人,包括皇帝也不敢打扰,只能低声与身边的人交谈。

虽然皇帝对胭脂恨有兴趣,但是看到贾玖还能够运功,就觉得这种药粉并没有他听到的这么稀奇,连一个小丫头都奈何不了,又哪里威胁到其他人?

皇帝也好,道魁也好,都不相信这里面的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贾玖的体质。

前文说过了,贾玖正在一步一步地融合【禳命女功体】,这种功体最大的特点便是,一点一点地改造贾玖的体质,让贾玖的体质带有树木的属性。对于人类威胁极大的药物。对于树木来说,很可能没有效用。

别的不说,就说这自愈能力。人与树木是有极大的区别的。

割开人的皮肤,伤口小的,的确能够愈合,但是伤口大了就会留下伤疤。如果砍下人的手臂,没有奇遇的话,绝大部分的人都会变成残废。

问题是,树木是不一样的。

将树皮剥掉。除非是绕着树干剥掉整整一圈,否则。这树皮迟早会长整齐。砍掉树木的枝桠,用不了多久就会长出来,甚至还不用等到来年春天。甚至只剩下一个树桩,时机成熟了。也会发出新芽。

如果用游戏效果来形容的话,那么胭脂恨就跟附带封锁功能的特殊药物一样,先封住了人物的状态,冻结人物的蓝条,然后给人物套上一个负面光环,无时无刻都在扣除人物的血和蓝,甚至还自动扣除人物的血条上限。

可问题是,贾玖的身上自带树木属性,免疫这种封锁。胭脂恨就只能不停地在扣除血和蓝。至于血条上限。既然没能封住贾玖的蓝,贾玖当然能够用灵疗术给自己加血、提高自己的血条上限。

一面不停地在扣血,一面不停的拉血。最直接的后果便是贾玖的蓝在以两倍乃至是三倍的消耗急剧减少。

没有蓝就等于死亡降临。死亡的危机逼迫得贾玖的体质在如此险恶的关头进一步融合【禳命女功体】。

在其他人的眼里,贾玖不过是做垂死挣扎,才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乃至是身上白烟阵阵,哪里想到,这根本就是贾玖将灵疗术催到了极致。乃是产生了类似树木的蒸腾现象呢?

就在道魁等人的忧心忡忡中,贾玖果然喷出了一口血。慌得颜洌惊叫一声:“师妹。”

贾玖挣开一双熬得通红的眼睛。却来不及跟道魁说话,却是高高跃起。在半空中,他看清了公主府的湖泊的方向,飞快地往那湖里冲了下去,激起巨大的水花。

此刻,他已经顾不得了。

只有大量的水才能够保证压制住胭脂恨这种毒药。哪怕丢脸,他也顾不得了。

割开人的皮肤,伤口小的,的确能够愈合,但是伤口大了就会留下伤疤。如果砍下人的手臂,没有奇遇的话,绝大部分的人都会变成残废。

问题是,树木是不一样的。

将树皮剥掉,除非是绕着树干剥掉整整一圈,否则,这树皮迟早会长整齐。砍掉树木的枝桠,用不了多久就会长出来,甚至还不用等到来年春天。甚至只剩下一个树桩,时机成熟了,也会发出新芽。

如果用游戏效果来形容的话,那么胭脂恨就跟附带封锁功能的特殊药物一样,先封住了人物的状态,冻结人物的蓝条,然后给人物套上一个负面光环,无时无刻都在扣除人物的血和蓝,甚至还自动扣除人物的血条上限。

可问题是,贾玖的身上自带树木属性,免疫这种封锁。胭脂恨就只能不停地在扣除血和蓝。至于血条上限,既然没能封住贾玖的蓝,贾玖当然能够用灵疗术给自己加血、提高自己的血条上限。

一面不停地在扣血,一面不停的拉血,最直接的后果便是贾玖的蓝在以两倍乃至是三倍的消耗急剧减少。

没有蓝就等于死亡降临。死亡的危机逼迫得贾玖的体质在如此险恶的关头进一步融合【禳命女功体】。

在其他人的眼里,贾玖不过是做垂死挣扎,才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乃至是身上白烟阵阵,哪里想到,这根本就是贾玖将灵疗术催到了极致,乃是产生了类似树木的蒸腾现象呢?

就在道魁等人的忧心忡忡中,贾玖果然喷出了一口血。慌得颜洌惊叫一声:“师妹。”

贾玖挣开一双熬得通红的眼睛,却来不及跟道魁说话,却是高高跃起。在半空中,他看清了公主府的湖泊的方向,飞快地往那湖里冲了下去,激起巨大的水花。

此刻,他已经顾不得了。

只有大量的水才能够保证压制住胭脂恨这种毒药。哪怕丢脸,他也顾不得了。(未完待续)

60试探

在普通人看来,这是一副蔚为壮观的景象,一个稚龄女童端坐在地上,神情肃穆端庄,而在他的头顶,则蒸腾着无数的水汽。

但是对于贾玖来说是非常危险的。因为他的体内的水分在大量的流失。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人体的百分之七十是水分,也就是说,一个人的体重,假设为一百斤的话,他体内的水分就占去了七十斤。而这些水分广泛地存在于血液、体液和细胞之中,维持着生命的活性。脱水到一定的程度,人会感觉到明显的疲乏软弱、四肢无力、头昏头痛、精神倦怠,有时有恶心感。继续脱水下去,会视力模糊,若是失去体内一半的水分,那就等于宣告死亡。

贾玖的情况更加严重,他的体质决定了比一般人更依赖水。

树木只要扎根在大地之上,只要有阳光和水,就能够茁壮成长,这也造成了阳光和水分就成了决定树木生长状态的必要条件。阳光与水分对树木的制约比人类来得大得多得多。

贾玖如此运功,就等于说他在大量地消耗自己体内的水分。很快,诸人就在贾玖的嘴唇上看见贾玖的状态不对。

原本粉色的双唇渐渐地变深了,甚至出现的皲裂。

这可不是一个好印象。

贾玖原以为自己应该已经控制住状态的恶化才对,可实际上,也只是刚开始的时候。灵疗术提升得很快,可是到了后来,灵疗术的cd越来越长。消耗越来越大,偏偏效果却是越来越微弱,甚至连熟练度也不涨了。

他这才反应过来,在停下灵疗术的瞬间,剧烈的头疼就好像要把他吞没,嗓子更是跟冒烟一般。

“水。”

贾玖只是呢喃出这一个字就歪了下去。嘉善长公主反应很快,当下就抢过内侍给他们兄妹沏的茶就要起身喂贾玖。比他更快的是道魁。道魁当即就解下腰中的青玉葫芦,当即就往贾玖的嘴巴里面灌了进去。全然不顾自己足足三年的等待、两个月的辛苦才收集了这一葫芦。

贾玖在迷迷糊糊之间就感觉到咽喉的一阵清凉。他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吞咽着。现在,每一滴水对于他来说,都是宝贵的。

贾玖已经顾不得了。他感到焦灼之感大减,立刻再度运起了灵疗术。让抱着他的道魁大吃一惊。

道魁原来以为坚持到现在,贾玖已经精疲力尽,却没有想到,不过是喝了一肚子的水,这孩子又开始了。

道魁当机立断,立即将元功源源不断地输入贾玖的体内。得道魁之助,贾玖几近干涸的真气再度充盈起来。

不得不说,胭脂恨这种东西的确霸道,不过是耽搁了这么一会儿会儿。贾玖的血就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线。如果不是道魁及时注入元功,让他不用担心真气,只怕这会儿他也回天无力。

有道魁之助。又有智能管家辅助,贾玖再度运起了灵疗术,终于在半个时辰之后,把自己的血拉到了五成以上。

等贾玖睁开眼睛,道魁连忙问道:“如何?”

贾玖道:“暂时压制住了。弟子需要一个安静的所在闭关。”

“如此,你与我先回玉清山。”

道魁跟皇帝唱了歌道喏。便带着贾玖化光而去,将剩下的事情交给了国师凌风子。

等到了玉清山上。贾玖才跟道魁说:“禀师叔,关于弟子所中之毒,弟子有话说。”

“但说无妨。”

“是。弟子发现,要压制这毒,必须定时饮水,不然会因为干渴而陷入昏迷。其二,弟子不知道他人修习九阳天诀是如何情况,但是这些日子以来,弟子发现,每每到了日落之后,弟子真气回复的速度都会变慢。弟子担心,逼毒逼到一半的时候,会因为真气衰竭而导致功亏一篑。”

道魁道:“无妨,我与你众位师叔轮番为你注入元功便是。”

“是。”

贾玖没有说他回复需要多少时间,道魁也没有问。在道魁看来,能够从胭脂恨注定的结局中逃脱,本来就是一桩值得庆幸的事。如果贾玖能够摆脱胭脂恨,无论是逼出毒药还是毒药最后失效,都无关紧要。

只要这孩子没有散功,只要这孩子还是《九阳天诀》的传人。

不得不说,贾玖作出了一个聪明的选择。如果他选择隐瞒,然后回到贾家自己兑换时间回【高级修炼场】里兑换时间的丹药一个人疗伤,说不定道魁会因为担心而派人专门前去探望。那个时候,贾玖的秘密就有可能被戳穿了。

哪怕是只有短短一瞬,如此明显的气息的消失与再现,跟道魁这个等级的修道者是不会注意不到的。

贾玖再度遇险一事,无论是对于道门也好,还是贾家也好,抑或是嘉善长公主也好,都是一件不小的事情。

尤其是嘉善长公主,恋爱会降低人的智商一事,还真的没有说错。

如果今日遇刺的人不是贾玖而是梁丽华,只怕嘉善长公主根本就不会当一回事。但是出事的偏偏是贾玖,颜洌的师妹,未来的同修,也有可能是未来的道侣乃是更进一步。

等皇帝走了,颜洌也在诸多的客人之中跟着告辞,看着离去的心上人,嘉善长公主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等公主府里只剩下他的时候,更是方寸大乱,跌坐在正殿的田漆榻上。

看着这样的嘉善长公主,他的奶嬷嬷非常难受,道:“公主,没事的。颜公子也是世家公子,怎么会随随便便地把事情都推在公主的身上。”

嘉善长公主道:“本宫知道自己没有做这样的事情。可是外人看来,本宫却有做这种事情的动机。若是有人在颜公子的耳边多嘴,那本宫……”

奶嬷嬷道:“公主殿下是何等的人物。哪里需要对那样一个小丫头动手?公主殿下不是也说过了么?若是贾将军平安无事,他的女儿就必须选秀,这是京中权贵女儿们必须走的一步。”

嘉善长公主摇摇头,道:“嬷嬷,以前我是这么想的。可是你看今日,他只是中了毒,不但国师推延了皇兄的道经讲解。亲自来了这府里,就连从不踏入红尘的道魁也来了。这还不能解释么?如果这孩子对道门真的那么重要,那道门为他求情免了他的参选资格也是必然。”

“公主也说过,如果真的有那样的事儿,这丫头也注定了是方外之人。”

嘉善长公主摇摇头。道:“那样一来,他们还可以是同修,还可以是道侣,而我,只怕连远远看着公子的机会都没有了。”

奶嬷嬷知道,嘉善长公主之前说的不便对贾玖动手一事也是事实,道:“公主,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这件事情是因那位贾县君而起。那么想解开这个僵局就必须从这孩子身上开始。”

嘉善长公主道:“可是这孩子中了那么凶险的毒,连国师也说……”

“公主,国师也说了。中了此毒之人在一刻钟之内就会变成废人,可是那孩子却没有事情,不过是需要修养而已。可见,那毒药并没有什么稀奇,又或者,对那孩子没有效。”

嘉善长公主皱了皱眉头。道:“可能么?那么多的仙师,怎么就这孩子例外?”

奶嬷嬷连忙道:“公主殿下。你莫忘记了,国师说过,之前中了这毒的仙师都成了废人,也就是说,现在这些仙师都没有中过这种毒,自然这话就打了折扣。再者,那《九阳天诀》也是,也只有那孩子练成了。也许是那套武学与众不同,也许是那孩子与众不同,谁说得准呢?”

嘉善长公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却不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来了一个小太监,在门外轻叩门框,那奶嬷嬷出去了一会儿,回来道:“公主,派去打探的人回来了。也许特别的不仅仅是那本武学,而是这丫头身上本来就有些古怪。”

“嗯?”嘉善长公主迷惑了。

只听奶嬷嬷道:“老奴派了人去跟贾家的那些老人们打探,尤其是伺候过贾家那位太夫人的丫头们,他们被撵出贾家之后,日子并不好过,不过是几句话便透露出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什么大事?”

那奶嬷嬷立刻凑过来在嘉善长公主的耳边道:“公主,听说早年的生活,这位贾县君跟一般的女孩子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因为被人欺负惯了,比他的堂妹要懦弱很多。只是那年,他突然落了水——听说好像跟二房的那个衔玉而生的少爷有很大的关系——听说他在水下呆了足足一个时辰才被人救起来。若是换了别人,只怕早就死了,而他却没事儿,只是人有些呆呆傻傻的,好像连家里人包括伺候他的人都认不得的模样。”

“还有这事儿?”

“是。那会儿正好是那位王氏当家,本来说是救不活的,要请道婆的,偏偏这孩子的嫡母邢氏说,淹死的人必定是全身浮肿不成人样,而这孩子却是跟睡着了一般,身上凉也不过是在水里呆久了。邢氏坚持是王氏心存歹意要害了他们大房的女儿。那邢氏又是哭又是骂,说出的话又刻薄又尖刺,还是那府里的太夫人看不下去了,强行压了下来。不过那样一来,就不能跟王氏说的那样拿出去埋了,只能任由孩子躺在屋子里。……”

嘉善长公主叹息一声,道:“不管这孩子是不是那邢氏亲生的,那个邢氏当年怀过孩子是肯定的。也许他只是把一腔爱女之心移到了这孩子身上,也许是真的母女天性。只是那王氏……那些丫头听起来似乎跟那王氏更亲近一些,故而到处说贾将军一家的坏话也不一定。别的不说,谁家出了这样的事儿,不是急着请大夫呢?”

奶嬷嬷道:“可不是这话?还是公主殿下看得明白。”

“继续。”

“是。”那奶嬷嬷连忙道:“说也奇怪。那孩子在屋里放了大半天,这才醒来。喜得邢氏连忙通知丈夫,这才给这孩子请了太医。太医说。这孩子是受了惊吓,也不需吃药,好好静养便是。”

“可怜。若是不是这邢氏坚持,只怕这孩子就要被活埋了。”

“可不是。听说这孩子刚醒来的时候,不但人都认不得,眼神也直直的,至于说话。更是过了大半年才开口,还磕磕碰碰的。也就是因为知道这孩子不得宠。又不怎么吭声,下面的奴才们越发作践这孩子。”

“将幼虎当成了猫,那王氏是个蠢的,那些奴才们更是没眼色。”

奶嬷嬷道:“可不是。从这些日子打探来的各种琐事上来看。这孩子是个大气的。要紧的事情都抓在手里,不是非常要紧的事情就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若是换了别人家里,谁不夸他的,只可惜生在那样的人家家里,将来的前程也有限……”

嘉善长公主摇摇头,道:“嬷嬷,你又忘记了。”

那奶嬷嬷连忙道:“看我,看我,就记得皇家天威。能够进宫是这天底下大多数女子求都求不得的福气,却忘了这孩子却是一半进了道门了。”

嘉善长公主弯起嘴角,想笑。却是千头万绪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嘉善长公主道:“若是他能够跟普通女孩一样,那本宫就不用这么烦恼了。”

“公主……”

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公主露出这样的神色,奶嬷嬷的脸上也踌躇了。

只见嘉善长公主道:“罢了。现在想这些有的没有的也没有意思,不如等过了这阵子,那孩子也大好了回家了,本宫再亲自给他下一道帖子。请他过来赏花好了。”

“是。”

嘉善长公主原来以为不久之后就能够请到贾玖,却没有想到等他再度见到贾玖的时候。已经是元月里,并且临近灯节。

腊月二十三到年底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祭祖,而元月才是各家应酬的日子。只是贾赦贾琏都不在家,贾玖一个人也无处可去。嘉善长公主也一样,他是出嫁的女儿,不能随意地出入宫廷,偏偏没有丈夫也没有儿女,只能守着一座空荡荡的宅子。

每到过年的时候,嘉善长公主是最难过的。

正是因为如此,正月初十一过,嘉善长公主就派了自己的长史去接贾玖。他已经事先打听过了贾玖要二月里才去玉清山,元月都在家。那个时候,京师里面谣言四起,话里话外都说要害贾玖的是这位嘉善长公主。只是这样的流言还没有传到贾家,更没有传到贾母跟贾玖面前而已。

对于贾母来说,今年过年比不得往年热闹。自己的大儿子嫡长孙子不在家,次子那边也折了一个成年的孙子。虽然添了重孙子,可是自己跟前两个儿媳妇都不在,孙媳妇又一身孝,也不便在这个时候出来,跟前除了几个孙子孙女们更是冷冷清清的。

贾母有心把贾政这个次子叫到跟前,一家子坐在一起亲近一下吧,大房那个孙女马上找借口带着弟弟侄女儿们离开,偏偏他的理由也委实正当。既然是两家人,该避讳的还是要避讳的,不然坏了名声对不起列祖列宗,那便是他这个做儿孙的不是。

贾玖口口声声是自己的不好,可听在贾母的耳朵里面,却是声声刺在他的心上。所以,除了除夕那天的守夜,贾母再也没有吧贾政叫到跟前来。

不仅仅是因为贾政来了,他跟前时冷场了,还因为他从贾政的眼里看到了他不想看的东西。

贾母再一次认识到,贾政也只是他的小儿子而已。他虽然心疼小儿子,但是他也不可能让大儿子一家子死绝了来成全贾政。就是他的情感上偏向贾政,可是贾母的理智依旧告诉他,如果贾政会因为荣华富贵要他的同胞哥哥的命,那么日后这个儿子对自己也有限。

所以,贾母故作糊涂,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只在守夜的时候跟次子聚了一聚。之后就再也没有提这件事情。

贾母也在发愁啊。

以前贾赦在家的时候,贾母愁的是小儿子,如果他走了。过惯了富贵日子的小儿子可怎么办,能否适应分家以后的日子。

如今贾赦不在家,贾母也愁。他愁的是,如何保护好大儿子的儿女,不让人算计了去。

所以,看到公主府的长史来接贾玖的时候,贾母很开心地把贾玖连同贾琮、贾倩贾清都塞进了去嘉善长公主府上的车子。

“打进了腊月。这祭礼就不断,也难得你们几个小孩子支应了下来。既然公主相邀。你们便去松快松快,早去早回。”贾母压根就没提贾宝玉的事儿。

贾玖万万没有想到贾母是担心他们的安全,还以为贾母是想利用他们攀附权贵,更没有想到的是。今日嘉善长公主府上居然就只有他们这几个客人。

嘉善长公主看到了贾玖的惊诧,道:“贾县君,你很惊讶?”

“回公主,是。”

嘉善长公主示意贾玖坐在自己的面前,道:“小的时候,本宫很喜欢过年,可是从好几年前开始,本宫就开始讨厌过年,你知道为什么么?”

“因为孤单?”

“是。”嘉善长公主盯着正坐在自己面前的贾玖道。“县君可知道,有人差一点就破坏了本宫的梦想。”

贾玖低着头没有开口。

嘉善长公主道:“贾县君,你就不说什么么?你可知道。如今京兆尹还没有结论,可是京师里到处都是窃窃私语,直指本宫呢。”

贾玖道:“公主殿下,不管事情的起因于经过,臣女都不认为公主会是幕后黑手。”

嘉善长公主盯着贾玖道:“为什么?如今京师里面谣言四起,你为何就这么相信本宫?不怕本宫真的跟谣言那样由爱生恨?”这段日子。为了这些流言,嘉善长公主可是承受了不小的压力。甚至因为患得患失害怕给颜洌留下了坏印象,更是过得非常煎熬。

贾玖道:“说公主倾慕师兄,臣女相信。因为师兄的确出色,又跟公主年纪相当,的确是眼下京师里最般配公主的世家公子。但是说公主要害臣女,臣女并不相信,因为公主出身于宫廷。皇家给予公主的是精英教育,让公主拥有超乎一般女子的智慧。就跟此事一样,臣女看不到公主对臣女下手有任何的好处,而且臣女相信,您是一位优秀的公主。”

嘉善长公主在贾玖的身前坐下,摸着贾玖的脸,道:“你是个极聪明的女孩子。若是这天下人能跟你一样聪明就好了。”

贾玖摇摇头,道:“公主殿下,之前臣女还以为对方只是要除掉臣女,可是如今看来,公主也成了他们算计的目标。公主殿下,请您小心,背后的人在等您犯错。您一定要小心行事。”

“算计本宫?”嘉善长公主冷笑一声,道:“那你认为是谁在算计本宫?”

贾玖摇摇头,道:“公主殿下,这个就不是臣女能知道的了。也许是觉得您碍着他们的事儿了,也许仅仅是嫉妒。”

“嫉妒?”

嘉善长公主皱起了眉头。他乃是皇家公主,这是他与生俱来的身份,又有什么好嫉妒的?他婚姻不幸,驸马靠着他得到富贵却不曾给过他一天的幸福,这又有什么好嫉妒的?他青年守寡,天天守着灯烛挨过一个又一个长夜,这又有什么好嫉妒的?

嘉善长公主皱起了眉头。

倒是他的奶嬷嬷,听见贾玖这样说,猛地想起一个人来,脸色发白了。

嘉善长公主晃了晃头,道:“如今你可大好了?听说那胭脂恨乃是一种极为霸道的毒药,也难得你逃过了这一劫。”

贾玖摇摇头,道:“公主殿下,关于这件事情,也是臣女的幸运。如果不是臣女如今在京里,如果不是公主帮忙传信,如果不是众位师叔不惜耗费元功。只怕此刻臣女就不能这样坐在这里跟公主说话了。只是当日从那两个刺客的言辞上看,似乎是蛮夷之人,不知道公主可有相关的消息来源。这件案子最后结果如何了?”



。(未完待续)

61符文

ps:ps:前面两章大修。

求不喷。

ps:前面两章重写了,所以今天有些晚。大家记得往前面翻。

重要梗。

贾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道魁那蓝黑二色的袍子。他两眼发直地瞪着道魁好一会儿,这才把两只眼睛的焦距对整齐。

视线先在道魁那张很水很水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再度下滑,确定了道魁身上的袍子,这才确定眼前之人是自己的授业恩师,道魁,凌波子。

话说,现在看来道魁的那张脸更祸国殃民了好不好?

贾玖默默地在心里吐槽。

明明是一张很水很水的脸,就是京里的给娘家都没有这么漂亮水嫩的脸蛋,偏偏还能够让人看出他是个男的,还能够让人觉得他帅气俊朗,而不是跟贾宝玉那货一样,都染上的女气了。

可见道魁是个大帅哥,而且还是颜值爆表的大帅哥。问题是,这么个大帅哥还有个孪生兄弟,顶着跟他一模一样的脸蛋。这杀伤力,不是乘积,而是幂。

听说自己那位便宜师父更是力压道魁和国师两位师弟,乃是一位绝代风华的大美人。希望将来自己站在对方面前,不会被闪瞎了眼睛。

贾玖开始吐槽,说明他的情况真的变好了。至少脱离了危险。

道魁见贾玖傻愣愣地望着自己发呆。也心情大好。他当然看得出来,贾玖是真的好了。至于现在的模样么……

道魁咳嗽了两声,道:“彤云流。你可大好了?你的家人可等了你足足一个月了呢。”

贾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啥?”

道魁道:“彤云流,过两天就是腊月了。”

贾玖傻了。

我擦,难不成这四十天的日子就那么飞了?

熊孩子智能小管家道:[亲爱的主人,这些日子以来,道魁凌波子可是定时为你输入元功呢。不然,以你那一点点真气。早就把自己抽干了。记得要给对方一个感激的亲亲哦。么么哒。]

胭脂恨乃是对先天们最大的威胁。贾玖中了胭脂恨,对于道门每一个人来说。都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所以,道魁在里面跟着贾玖一起闭关,外面却是诸人轮流当值。今日守在外面的便是犀利哥燕翩跹和莫问。

犀利哥的耳朵最是尖,里面传来说话声的时候。他便听见了,听到这里,立刻闯了进来:“师兄,如何了?”

话听来是在问道魁,可是这眼神却是不离贾玖左右。

对于贾玖的身体状况,犀利哥是最为关心的。他虽然出身于道真一脉,可他跟道灵的云书子灵书子师兄弟两个关系极好。当年,灵书子中了胭脂恨而不得不离开道门,云书子满心愧疚。认为是自己拖累了师弟,从此自罚将自己关在火云洞中。如果胭脂恨有解,也许这是一个让云书子离开火云洞的契机。

贾玖还没有回过神来。

道魁倒是猜到了燕翩跹的意图。

他叹息一声。道:“彤云流,你能解胭脂恨?”

贾玖连忙摇摇头,道:“才不是呢。是这个啦。”贾玖蹭蹭蹭地跑到边上的书案边,拿起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图画,道:“这个是旧年我落水的时候,在水里看到的一个符号。只是那个时候我也小。也不知道这个符号代表什么意思。只知道很害怕,那天的水真的好冷好冷。冷得我根本就动不了。当时我的眼前就飘浮着这个符文,后来,居然是在梦里也都看得见。这次也是,我也自己逃不过这一劫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眼前总是飘浮着这个字不像字、画不像话的符号。我也是死马当活马医,谁想到,勉强按照这个运行真气,居然能够缓解痛楚。”

燕翩跹一愣,立刻抢过贾玖手里的这张纸。

“这是!”

燕翩跹跟云书子灵书子两个交好,自然对道灵一脉的符文并不陌生。这张纸上写的符文虽然从来没有见过,却也是一种特殊的阵法符文,这个他却是看得出来的。

道魁道:“你曾经落过水?”

贾玖道:“是的,道魁。关于小的时候的事儿,其实晚辈已经基本不记得了。据说就是因为当初落水受了惊吓才忘得一干二净的。有一段日子,我很想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即便努力去想,除了一片蓝色,就只有两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剩下的,就只有不停地浮现在自己眼前的这个符文了。一片蔚蓝中,就这个在闪闪发光,没有比这个更漂亮了。”

道魁看了看纸上的符文。叹息了一声。

这是一种特殊的符文,而且不是道门的符文,甚至不在道门收藏的任何一本典籍之中。如果说这是这孩子的福缘,那么这孩子能够这样坦坦荡荡地交给道门,可见他的心性。只是对比之下,自己也不好就这么白白地拿走属于门下弟子的东西。

道魁正要组织言辞,却听见贾玖道:“既然马上就是腊月了,那么京师的那些臭水沟收拾得怎么样了?马上就要过年了,难道腊月里也不放人回去过个团圆年么?”

燕翩跹大笑。

道魁也微笑道:“放心。那些乌黑的河水下面的确藏有大批的金子,已经提炼出来,放在妥当的地方了。虽然只有短短两个月,不过京师里面的流民多,活计做起来自然也快,如今已经把京师的几条臭水沟都收拾干净了。来年,道门会清理其他四个大城的臭水沟。这已经跟金陵、扬州、杭州、洛阳四城的府尹说定了的事儿。这下你可安心了?”

贾玖勾起嘴角刚要笑。却又想起一件事情来,道:“明年要清理四座城池的河道,钱粮可够?”

道魁道:“道门要拿出这些钱粮并不困难。不过跟你说的那样。为了防止太过打眼,打算将那些房舍重新翻修之后再卖掉,以此来混淆他人的视线。”

贾玖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嗯,这样一来,那些流民就能够找到活计养活自己和自己的家人了。”

道魁笑道:“的确。今年京城里的人都能够过个好年了。”说着,又道:“这个符文你且收好。”

贾玖莫名其妙:“师叔不要么?”

方才燕翩跹的神色可是非常清楚。显然。这个符文非常重要。

道魁道:“这是你的福缘。”

贾玖摇摇头,道:“那是什么?不管了。横竖我已经会了。这个符文就交给道魁处理吧。”

道魁一愣,道:“你不用……”

贾玖道:“我已经会了啊。”

道魁其实是想说,贾玖不用把这个拿出来的。可是贾玖却理解错了。燕翩跹问他的时候,他就想过要不要撒谎。可这个念头也只是闪过他的脑海罢了。贾玖很清楚,以自己的阅历和演技,根本就瞒不过那些老狐狸。撒谎也只会让道魁等道门中人对他失望,那对他的未来是不利的。

所以贾玖做了个决定,那就是十句话里面九句是真的,只隐藏起最关键的那一点。

贾玖当然不会说这个符文是他花了一万积分兑换来的。更不会让人知道他有个系统什么的。但是别的他可以乱说啊,他说他掉进水里看见的,谁又能说不是?毕竟那事儿已经过去两年了。而且用自己已经掌握了的符文维持道门对自己的好感度,那是绝对有必要的。

更何况。这个符文不过是一星的。如今他手里还有一个三星的呢。既然有了更好的,那他也不会吝啬这么小小的一个东西。

道魁看着贾玖微微叹息一声。他知道贾玖并不明白这个符文的意义和珍贵。符文,就等于春秋战国时代的书籍。甚至比那个时候的书籍都珍贵。在春秋战国,书籍是王族和权贵们的所有物。在那个时候能够读书识字就已经非常了不起了。哪怕是赵高这样的大秦宗室、秦始皇的远亲,他也不过是拥有三十万的阅读量。

三十万,那还是文字的字数的单位,不是词的单位,甚至还不是一句完整的话的单位。

符文更珍贵。道魁很确定。道门典籍中的符文也不多,很可能还不够两千个。其中治疗的符文就更少了。如果这个符文真的能够让胭脂恨不再是无解之毒,那么对于道门来说,将是一个无比重要的砝码。

道魁心思电转,迅速地计算着得失。这是作为一位优秀的领导者必备的素质和义务。

另外一边,已经记下了灵疗术符文的燕翩跹已经开始试验了。不得不说,这货模样很犀利,动作也一样犀利。他居然就给自己一剑,不顾自己血流如注,立刻对自己施展灵疗术。

看着在极短的时间里面就愈合的伤口,燕翩跹真是笑得合不拢嘴。

方才燕翩跹刺自己的那一剑可不轻,真真的一剑扎透。透过那血窟窿,还能够看见他的腿骨呢。这么重的伤,就是他们这些修道者也要修养上一个月才能够愈合,如今却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就长好了。虽然大腿上留了疤痕,虽然消耗了他不少真气,可是这个符文的的确确是治疗的符文,甚至连他身上以前历练留下的暗伤都好过许多。

燕翩跹跟道魁唱了一个道喏,道:“师兄,我去找云书子了。先告辞。”

说着就跑了,徒留下一地烟尘。

倒是莫问,方才听到里面有动静的时候,他就去找国师了,等他们师徒两个来的时候,燕翩跹已经不见了人影。

“师兄,燕师弟呢?”

道魁笑笑道:“燕师弟去火云洞了。”

国师一愣,道:“师兄,你这手里是什么?”

道魁笑道:“治疗符文。”

国师愣了半天还没有反应过来。

国师没有问。作为国师的弟子,莫问也不敢插嘴,倒是道魁满足了他的好奇心:“去清波池。”

清波池是道魁为诸位内门弟子授业的地方。除了贾玖这个初学者,其余的诸内门弟子都是在这个地方接受道魁的教导。道魁居然说要去清波池,那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这个符文将传授给内门弟子。

对于莫问来说,这无疑是个好消息。他看了贾玖一眼。

就不知道道魁会不会传授给这个小丫头了。

其实莫问真的是白担心了。道魁将这个符文传授给道门内门弟子,自然是为了保护贾玖。这个符文是道魁从贾玖手里得到的。可是其他人不知道啊。那些人可不会相信。这个会是贾玖这个小丫头的福缘,又或者。大部分的人会将信将疑。但是道魁觉得,大概有相当一部分人会认为自己把好东西传给了贾玖,却没有传给他们。

自己身为道魁,威望甚重。自然是无碍的。可是这个小丫头实在是太年幼了,加上他又是俗世中人,家中又是那么个情形,只怕遭人嫉妒甚至给他带来伤害。现在拿出这个符文来,又说明是贾玖意外所得的治疗符文,并且上贾玖指点这些人,也许将来真的有什么事情,这些弟子们会顺水推舟帮这孩子一把。

跟贾玖一样,道魁也认为不把这个符文藏着掖着会比较好。

得到通知。今日还在三清山上的、数得上号的道者都来了,包括离尘道老了凡道老等老一辈道者,包括独照松月慕青霜等中生代道者。也包括了莫问等新生代道者,还有五色银色道子候补及五色道子和道子候补,甚至连颜洌也得了消息。

这些日子以来,颜洌也非常担心贾玖的状况,所以特地留在了玉清山上,一面跟慕青霜交流一面则想在第一时间打听到贾玖的消息。可谁想到一个多月都过去了。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无论怎么打探都是闭关二字。

颜洌焦心不已。

虽然说他本人跟贾玖不过是见了这几面而已,可是贾玖的侄女儿贾清通过颜家已经专程来找过他两次了。如果贾玖再没有消息。只怕那丫头就要亲自过来了。

看见道魁的飞信,颜洌非常惊讶:“道魁这是,已经出关了?那贾师妹如何了?”

慕青霜道:“还贾师妹,你跟云流一样,都忘记了你们是道门弟子么?什么颜师兄贾师妹的,等到了京里你们这样叫也不迟。在这玉清山上,记得要用别号,要称呼他为彤云流师妹,或者云流师妹也使得。”

说着拿着手里的剑鞘轻轻地敲了一下颜洌的肩,道:“道魁传信,我们还是先去清波池罢。”

颜洌也好多耽搁,赶到清波池才知道今日道魁将众人召集过来是为了传授一个治疗符文。道真一脉是剑修,练剑是道真一脉上上下下每日必修的功课,但是符文,那是选修课,有的爱学就自己找典籍自学,不爱这个的不学也成。像这样为了一个符文而大费周章的,这还是头一回。

等符文入了手,颜洌才知道这个符文的厉害。

虽然对别人施展还有难度,但是用于自我疗伤却是极好的。

只听上面的道魁道:“从这个符文上开了,即便是中了胭脂恨这样的毒药,只要真气足够、只要能够施展出这个符文,就能够压制胭脂恨对血脉和经脉的伤害。根据彤云流的经验,中了胭脂恨并不能期望解毒和逼毒,只能用这种灵疗的办法,熬过这一关,熬到胭脂恨失效的那一刻。”

离尘道老道:“熬过去?”

“是。用灵疗术熬过去。胭脂恨是针对血脉和经脉的。只要护住血脉和经脉,熬过去之后,就没有事情。”

怎么可能!

下面一片喧哗声,大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道魁却没有顾得上这个,而是让贾玖开始教导诸人如何使用这个符文。不得不说,这个符文还真的非常简单,简单得几乎让人过目不忘。道门里面有的是天资超绝的人物,能够坐到这碧波池畔的人,无一不是万中挑一的天才中的天才——大概也只有贾玖是靠着金手指充数的——道门中人很轻易地就记下了这个符文。然后简简单单地用出来了。

似乎这个符文真的很容易。

熊孩子智能小管家已经在贾玖的识海里面跳脚了:[价值上万的符文,你说送人就送人了,你圣母啊!]

贾玖冷哼一声。道:[那似乎已经是我的东西了,如何处理是我的权利。还是说,你希望别人发现你的存在,然后通过杀死我来换新主人?]

[胡说!我才不是这样的人呢!]

就在这个熊孩子智能小管家跳脚的时候,就听见有人道道:“胭脂恨乃是无解之毒,道魁,你可莫要让一个例外就误导他人。”

只见外面来了三个人。一个为首的那人一身红黑二色长袍,而站在他身侧的一人却是一身紫黑二色的袍子。后面还跟着一个满头白发、手持碧玉箫、一脸沉静似乎习惯性地眯着眼的道者。

没有得到允许,贾玖只能站在边上看着。他看见道魁起身相迎,看见诸位长辈也跟着道魁一起站起来,心里便揣度着对方的身份想来不简单。

贾玖在观察来的两个人。而后面的那个身穿紫黑二色袍子的道者显然也在打量他。两个人的视线交集,对方的眼神却是让贾玖觉得有些奇怪。

贾玖哪里知道,对方不过是以为他被道魁利用了。

一个治疗符文,对道门的利益当然是巨大的。也许道魁的威望也会因这个符文而大大增加。这样一来,对道门其他的流派就不利了。尤其是阴阳流,作为道门无数流派中的一个,阴阳流出现了后续不济的状况。老一辈的人的确不差,可是下面的新弟子,还真的不怎么样。若是他们老去。下面的新弟子却没有出类拔萃之人,那么阴阳流至少要沉寂三十年。

三十年,很多人这一辈子都没有这么长。若是三十年后也没有一个出色的弟子。将来阴阳流的没落是肯定的。

为了未来的弟子资源,这三位道者在听到贾玖逃脱了胭脂恨的悲惨结局之后,立刻就来玉清山了。

大家互相礼让了一番,这才各自落座。

走在最后的那位手持碧玉箫的道者突然放慢了速度,等贾玖为了几乎撞上他而道歉的时候,他突然在贾玖的头顶上道:“你便是彤云流?这个治疗符文真的这么厉害?”

贾玖非常奇怪。道:“若是这位师叔不相信,我可以再试一次胭脂恨。师叔有胭脂恨么?”

那道者一下子站住了。眼睑微抬,宛如电光一般的视线扫过了贾玖。

他以为贾玖在算计他。

天知道,贾玖不过是那么一说,可是在这位道者看来,贾玖这是挖坑给他跳。

若是他有胭脂恨,那岂不是说他就是连着两次要贾玖的命的幕后黑手?

他可没有这么笨。

在这一瞬间,对方对贾玖的印象跌倒谷底。

倒是走在中间的那位身穿紫黑二色袍子的道者闻言多看了贾玖一眼。他听得出来,贾玖这样说完全是无心的。只是遇见了这位潇湘子,偏偏又是一个素来以小肚鸡肠闻名的,还有个护短的大哥。若是让他记恨了就不好了。

这样想着,对这个小丫头又多了一丝抱歉。

他道:“你便是彤云流?这个符文原来是你的?”

贾玖连忙点头,道:“是的。这个符文原来是我在一次意外中得到了,可是我直到这次中了胭脂恨才知道这是个治疗符文。怎么了?”

对方笑笑,答道:“贫道出身阴阳流,对各色符文也略有研究。今日怕是要占了你的便宜了。”

贾玖道:“那好吧。如果见面礼合适那我就不计较了。”贾玖也是个顺杆爬的。他见对方好说话,还真的敲上了竹杠。

问题是,对方真的太好说话了。居然在沉思了片刻之后,道:“好。如此,这本剑诀便送与你好了。”

走在前面的那为道者非常生气,道:“师弟!这是你的绝学,怎么可以传给外人?”

那道者居然笑笑,道:“师兄,若是这符文真的有用,那等于在绝境中多了一条命。一本剑诀又算得了什么?”说着又加了一本书,道:“这本是我一次历练中得到的琴谱。也一并送与你好了。”(未完待续)

62王熙凤

虽然贾玖很好奇来人也很想留下来听听道魁要与他们说些什么,但是他的年龄在那里摆着,最后的结果便是道魁将三位客人留下谈话,而贾玖则是在收了见面礼之后就在知柳的护送下打道回府。

半路上,知柳忍不住隔着车窗问贾玖:“师叔,你当时说愿意当众再实验一次胭脂恨,这句话是真的么?”

贾玖答道:“自然是真的。”

贾玖有些奇怪。说起来,按照他的阅历,他不应该为这样的一句话生气。人的一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人误解不知道多少次,按理说,贾玖不应该会生气才对,可是知柳开口的瞬间,贾玖心底还真的有那么一丝不舒坦。

知柳没有再问,贾玖也什么都没有说。

这一路上就那么沉默着,直到车子经过一个路口的时候,隔着窗纱,贾玖听到不同于普通的街面喧哗声,里面还掺杂着女人的高音。更重要的是,车子停下来了。

大齐的女子,尤其是上流社会的女子很讲究风范,哪怕是吵架也是细声细气的。而下层社会的女子,哪怕是那种在街面上摆摊做小买卖的女子,也很少与人高声争执。因为那只会坏了他们的生意。

这里路口临近金水街,路口的转角处有一座三层的酒楼。拜宫廷之中到处可见的高大的殿堂所赐,京师二层的楼房也很多,三层的楼也不少。

但是。无论这些酒楼是多么的装饰华美,无论这些酒楼是多么的金碧辉煌,无论这些酒楼是多么的高端大气上档次。跟贾玖这样的身份的贵族之女如果将来也是嫁给门当户对的贵族之家的嫡系子弟,那么他很可能一辈子都不曾来过这样的地方,就是吃这里的食物的可能性也是无限接近于零。

因为就是要吃,他们也只会把厨子叫到家里,让厨子们另外煮给他们的吃,又或者,干脆让下面的人学回去了。天天做给他们吃。

这座酒楼也很有趣,只在门口放了一个大蒸笼。而蒸笼里面一放了几片叶子。那是一种非常特殊的香菜的叶子,却非常好闻。在金水街的弥漫着各种各样的味道中,这种清爽的味道无疑是特别吸引人的。

拜这个蒸笼所赐,当大家走累的时候。只要喜欢这个味道的,总是会在诸多的酒楼茶楼中选中这家酒楼。

偏偏是这家号称是老字号酒楼瑞德楼被人闹场了。看热闹的人堵住了街口,贾玖的车子卡在半中央进退不得。

贾玖皱了皱眉,道:“发生什么事了?”

知柳道:“师叔,您只要用扇子轻叩车窗便好。”窗纱太薄了,靠近车窗容易被人看见脸,这对任何一个大家闺秀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知柳跟边上的道仆、小厮两个略略交流之后才道:“是两个蛮夷女子,嫌瑞德楼的牛肉太甜。没有放大把的孜然,跟瑞德楼的掌柜的闹起来了。”

贾玖一愣,道:“就为这个?”

知柳还没有开口。就听见有人用高高的女音操着不熟练的汉语,道:“怎么,我不过说你这牛肉烧得不好,难道我们说说都不成了么?还是说,你们的店铺就这水平?”

边上有人笑呵呵地道:“这两个蛮婆子有病。谁喜欢跟他们那样,吃带血的牛肉?!再说了。耕牛轻易差不得的,瑞德楼能卖牛肉。显然是背后有人。来这里闹事儿,不是找死是什么?”

立刻有人道:“可不是。虽然说大唐的时候,人们还吃脍,但是如今会吃那个?照他们的那种吃法,又不清理口牙,一嘴的腥气,臭死了。”

贾玖沉默了一会儿,道:“这瑞德楼的牛肉如何?”

知柳道:“瑞德楼的招牌就是这牛肉。这可是他们祖传的手艺。”

贾玖道:“是么?这样,那就给家里带几份罢。老太太那里要一份,我一份,浣纱馆也一份。另外再加两份。说不定老太太看着喜欢,会想着给二叔和堂嫂。知柳,麻烦你了。”

贾玖完全不知道,这瑞德楼每天卖出去的牛肉都是有数儿的。也是,如果不是限量供应,瑞德楼哪里来的这么多的牛?就是有专门的商队为他们去草原上找牛都不够。

不要说一般的人家,就是权贵们要吃这个,也要提早跟瑞德楼定。

不过,这件事情对于其他人来说,也许是一件困难的事儿,但是对知柳来说,绝对不是问题,因为这瑞德楼就是他们曹家的产业。

知柳当即下了马,一甩袖子,走到那掌柜的面前道:“五份招牌牛肉,带走。”

不得不说,知柳的皮相真的很好。高高的额头,点漆一般的双眸,俊朗的脸庞,原来就出身于大富之家,经过道门的熏陶之后,越发显得神采飞扬。不要说那身月白镶边的圆领袍更是为他增添了一份神秘气息。

那两个外藩女人显然也非常中意知柳,其中看着年纪较小的当即就道:“这位公子,他们这里的牛肉一点都不好吃。”

知柳没有想到对方居然会跟自己搭话,不过他还是回答了:“就是宫里御膳房的首席大师傅也不敢说自己的手艺能够让天底下所有的人满意,更何况这区区一份牛肉?只是这瑞德楼能够做得这么大,自然是因为有他的道理。”

很快,那掌柜的就让三个店小二拎着五个食盒出来,送到车上,知柳又跟掌柜的点点头,这便走了。

那两个女人看见知柳走了,这才急了,又怕让对方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知柳上了马。在众人的护卫下离开(他们忽略了那后面还有一辆马车)。等知柳走远了,那外藩女人立刻抓住掌柜的问知柳的事,只是这些事情。已经远去的贾玖跟知柳两个却是不知道了。

说起来,这些日子,贾家也不怎么平静。

贾玖遇袭的事儿,贾母也知道了。虽然跟这个孙女儿不怎么亲近,虽然对这个孙女儿喜欢不起来,虽然对这个孙女儿有许多的不满意,可是贾玖终究是贾母的亲孙女儿。如今贾赦留在家里的就这一儿一女,贾玖出了事儿。贾母如何不担心?!

怎奈贾玖被道门接走了,之后整整一个月,一点消息都没有,贾母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就是满目珍馐,他也吃不下去。让贾母更加心塞的是,这段日子,他的次子居然来他这里了,还经常来。

刚开始的时候,贾母还以为儿子是孝顺自己,可是等他明白贾政的意思之后,贾母差一点倒下。

这个儿子,居然到现在都还惦记着哥哥的家业!

这个时候。贾母才是对这个儿子真的失望了。他觉得,以往是他把这个儿子想得太好了。侄女儿出事儿了,也不想办法帮忙打听消息。却在这里算计着哥哥的家业,这是什么人啊!

这一次,贾母是真的对儿子失望了。只是他不愿意把自己的儿子想得那么糟糕,只能说是王夫人带坏了贾政,或者是贾政身边的人带坏了贾政。

可即便是如此,贾母对贾政也没了好心情。

他无比庆幸。自己早早地就把宝玉这个孙子抱过来了。不然,说不得又是一个凉薄的。

对比之下。贾母对贾倩和贾清姐妹两个倒是缓了颜色,甚至当颜家再度给贾清送来的东西的时候,他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很清楚,自己已经老迈,长子不在家的如今,就是自己压得住次子,下面的人也人心惶惶。如果能够借着颜家的光环压制住下面的人,贾母不介意贾倩和贾清姐妹两个跟颜家更亲近一点。

贾母还不知道,贾清已经被颜师给内定,就等着通过考核正式拜师了。

所以,听到贾玖回来的消息,贾母还真的松了一口气。

贾玖扶着小丫头的手走入正堂,规规矩矩地给贾母行礼,细声细气地道:“老太太,孙女儿回来了。”

贾母摸着贾玖的头发,老泪纵横,千言万语,最后只剩下一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这个孙女儿在家的时候,贾母还不觉得,可是这一次,他可是清楚地看到这个孙女儿对家里的重要性。

贾母没有让贾玖在面前继续跪着,连忙让贾玖起来。与贾宝玉史湘云探春和薛宝钗等人互相厮见过,史湘云立刻就开口了:“二姐姐,你带了什么东西回来啊?好香啊。”

贾玖笑道:“今日经过瑞德楼,听说那边的招牌牛肉极好,特地给老太太带了两份。”

史湘云道:“如今也只有二姐姐,隔三差五地会给我们带这些零嘴了。”

贾玖笑道:“你呀,难道史家两位侯爷就短了你的了?还是说,我们家的厨子不好?别的不说,什么藕粉桂糖糕、松穰鹅油卷、螃蟹馅的小饺子还有奶油炸的各色小面果,这些精致又费时的点心,光听着就叫人流口水。难不成,这些妹妹都吃腻了?”

史湘云一瞪眼:“既然二姐姐这么喜欢吃这些,为什么不叫人做去?反而吃得越发清淡了?”

贾玖咳嗽一声,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旧年我大病一场,醒来之后,这嗓子眼总是有些怪怪的,吃了油腻的东西能够让我的咽喉难受上两天。如今虽然是调养好了,可到底还是不得不改了饮食。”

史湘云听了,吓了一跳,道:“还有这事儿?不要紧吧?”

贾玖摇摇头,道:“也不算什么大事儿。不过是吃了甜腻的东西老是想咳嗽。或者是秋冬季节的时候嗓子就发痒。如今我还在吃冰糖炖秋梨呢。说起来,我酿的那些果子露,有几样味道不算顶好的,可是用来润嗓子却是再好不过了。”

史湘云锤了贾宝玉一下,道:“一定是这家伙的不是。若不是他。二姐姐也不用这么难受了。”

原来就愧疚不已的贾宝玉越发坐立不安了。

贾玖道:“这关宝玉什么事儿?”

史湘云道:“难道二姐姐不知道?当初是这家伙不小心,把二姐姐撞到池塘里面去的啊。”

贾玖道:“原来是宝玉。这个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呢。不过那个时候宝玉年纪也小,说不小心也是有的。而且。若不是我太靠近池塘,我也不会掉下去,若是说宝玉有错,那我岂不是错得更加厉害?”

贾母这才道:“二丫头说得是。你们年纪小,日后玩耍也不要距离池塘太近了,进进出出的也多带几个人才好。”

贾母对贾玖的感情复杂,但是他更心疼贾宝玉。因为贾宝玉是孙子。即便这事儿真的是贾宝玉的错儿,贾母也不可能怪罪贾宝玉只会说贾玖是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如今贾玖自己把过错揽了过去。贾母虽然觉得这个孙女儿受了点委屈,却也觉得这是贾玖应该的。

坐在下面的薛宝钗可是第一次听说这事儿,不免多看了贾玖一眼。

在他的眼里,如果贾玖落水一事真的跟贾宝玉有关。那就等于说贾宝玉欠了贾玖一条命。如果换成他薛宝钗,薛宝钗不认为自己有这么个气量,轻易地原谅害死自己的人。

只是这样的事儿,薛宝钗也只会压在心里,留到日后做砝码。

坐了这么一会儿,贾母也累了,挥手就让贾玖等人下去了。

贾玖这才起身去看邢夫人。

邢夫人还是那个样子,甚至比贾玖离开之时还不如些。至少贾玖摸着邢夫人的手脚,觉得邢夫人受了很多。

王善保家的抹着眼泪道:“姑娘。太太是好不了了。老婆子跟费妈妈两个轮番给太太揉按四肢,可是太太还是那个样子,甚至比之前还不如了些。太太这个样子。老婆子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贾玖叹息一声,道:“太太将来会如何,那是将来的事情。我也只能做好现在的事儿。我带了一份瑞德楼的招牌牛肉来,妈妈帮我切些下来,细细的打成肉末,我喂太太吃些。至于剩下的。妈妈与费妈妈两个辛苦,拿去尝个鲜罢。”

王善保家的连忙谢过贾玖。等贾玖再度给邢夫人按摩过身体。也施展了好几个灵疗术之后,方才送贾玖离开。

虽然说,邢夫人自打躺下之后他们这些人的日子也就这样的了,可是贾琮还是邢夫人的儿子不是?只要贾琮好好的,他们未必没有翻盘的机会。所以,他们看贾政那边的人不顺眼,看远在天边的贾琏也不怎么顺心。

他们以为,只要贾琮在,凭着如今贾琮是贾赦的嫡幼子这个身份,一定会为他们带来更多的好处。他们现在要做的,只是忍耐。

可是贾玖出事儿之后他们却发现,若是贾玖没了,就是贾琮如今是邢夫人的儿子,他们也什么都做不了。因为老太太看得严实着呢。

他们如今只能依靠这位姑娘。也只有这位姑娘会买他们的账。

不过四十几天,王善保家的就跟老了十岁一样,如果不是他的外孙女儿是贾玖屋里的大丫头,又经常来宽慰他,只怕他还撑不过来。

回到自己的屋里,贾玖这才有时间见贾倩和贾清。这些日子,贾琮可是由他们帮忙带的,贾玖原以为,这些日子下来,贾琮应该很想他、一看见他就扑过来才对。

可出乎意料的是,他跟贾倩贾清两个说话的时候,贾琮居然很乖地缩着头,坐在那里玩着手指,就是不抬头看他一眼。

贾玖非常惊讶。

他叫人把贾琮抱过来,让贾琮坐在自己身边,谁想到,贾琮的确是坐过来了,却依旧低着头玩自己的衣裳,却不看贾玖一眼。这样的贾琮可把贾玖给吓着了。

“这孩子,这是怎么了?”

贾玖忍不住将目光投向贾倩和贾清,却见他们两个面面相觑,显然也不知道原因。

赵栋家的忍不住插嘴,道:“姑娘,哥儿到了这个年纪的时候就开始认人了。姑娘到底已经一个多月都没有见哥儿了。也许哥儿是认不得姑娘了。”

贾玖一愣,道:“怎么可能。上个月月初的时候,琮儿就已经会叫姐姐了。你是说他把我忘记了吗?”

赵栋家的不敢搭话。

他也很清楚,如今这家里就这么一个男丁在家,可以说,这么小小的一个孩子是家里这么多女子的希望。哪怕贾玖是姐姐,哪怕贾玖是朝廷册封了的县君,若是没有个兄弟,将来也是艰难的。

毕竟贾琏什么时候能够回来也是个未知数。

赵栋家的不敢搭话。可是贾玖却没有放弃,依旧缠着贾琮让贾琮叫自己姐姐。虽然说是穿越女。虽然说贾玖觉得自己有底气,但是贾琮不认他这种事情,贾玖根本就不能接受。

显然,贾玖的焦躁也传达给了贾琮。只见他小嘴一扁一扁,却是哭了起来。刚开始的时候,只是冒金豆豆,到了后来,却是放声大哭,引得贾玖也鼻子酸酸的。

哭,那也需要哭的本钱,至少身边要有一个舍不得自己哭的人在。不然,就是自己哭瞎了眼。又有谁会多看你一眼?

将贾玖抱进怀里,任由泪水顺着自己的脸颊往下淌,贾玖来了这边以后。这是第一次顺从自己的心意哭泣。他的样子可把身边的那些丫头婆子们都吓了一跳。

小红是个细心了,立刻传了热水,将手巾准备好,等贾玖的情绪稳定些,立刻送上了手巾。

贾玖胡乱抹了抹脸,这才拿起一块干净的帕子细细地为贾琮收拾。

等贾琮睡着了。贾玖这才轻轻地把他放进摇床里,这才有时间问小红:“那日我离开之后。还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红连忙道:“原来京兆府少卿大人还想让婢子们去公堂的,好在京兆尹大人宽宏,这才免了这一遭。不然,婢子也没脸伺候姑娘了。”

贾玖点点头。小红话语中带着暗示,他有清楚小红的底细,如果不知道这里面必定有一番波折?既然如今小红没事儿依旧在自己跟前伺候着,可见这事情并不怎么厉害。

倒是绣橘,这些日子以来可着实受了不少气。他原来是邢夫人陪房的孙女儿,没有小红的素质,也比晴雯多了不少底气,如今自家姑娘回来了,当然第一时间找自家姑娘诉苦了:

“姑娘,您大概还不知道,刚传出姑娘您出事儿的那会儿,二老爷可是天天来老太太跟前奉承,好像大家伙儿都不知道他的心思一般!就是老太太也烦了他。姑娘,您可要小心。”

贾玖沉默了好一会儿,道:“这些日子,也委屈你们了。”

绣橘连忙道:“姑娘,婢子们算什么身份,哪里说得上委屈二字?倒是两位侄姑娘可真是委屈了呢。若不是二侄姑娘抬出了颜家,只怕有人对三爷出手了。”

贾玖一愣,道:“琮儿?”

“是。若不是两位侄姑娘细心,又有嬷嬷们帮衬着,只怕他们的算计已经得手了。”

贾玖沉默了一会儿,道:“可有查出来是谁做的么?”

绣橘连忙在贾玖的耳边说来了一个名字。

贾玖奇道:“他怎么还不死心?”

绣橘道:“这事儿老太太虽然跟王家打了招呼,薛家也送了礼来。不过婢子冷眼看着,似乎那人还没有死心。听说他还放出话儿来,说我们二爷一日没有成亲,他就有机会。若是二爷出了事儿,他宁愿过来嫁给牌位。”

贾玖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道:“我哥哥好着呢!哪里需要他来咒人!更何况,他已经跟薛家定了亲,是薛家的人了,跟我们家又有什么关系!还嫁给我哥哥的牌位?谁稀罕!”

绣橘道:“姑娘,也许这就是他目的呢。要婢子说,若是这位愿意嫁给我们去的了大爷的牌位,婢子说不得还会点个头。可他这个算计,谁不知道他是不想嫁到薛家?当日跟我们府里定亲的时候就看不起我们老爷,如今跟薛家定亲了又看不上薛家。也不想想如今还有谁会要他!”(未完待续)

63毛遂自荐

贾玖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道:“这事儿老太太知道了没有?”

绣橘道:“老太太还不知道。”

贾玖道:“想个办法,让老太太那里也得个风声。宝姐姐是个有心人,若是老太太那里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一定会知道,也会跟家里人说。”

晴雯这才反应过来道:“姑娘,您是说,这些都是那位王家姑娘……”

贾玖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哼!”

王熙凤,真是不作不死。

还真以为放出这样的话来,他们贾家就会点头让他进门了不成?若是跟薛家定亲之前,他寻死觅活的闹着什么好女不二嫁,也许还能够混个贞烈的名儿。现在他已经跟薛蟠定了亲,还再来闹腾,他把他们贾家当成了什么?又把薛家当成了什么?

晴雯跟小红两个对视了一眼道:“姑娘,虽然这事儿原来不是婢子等人可以开口了,不过事关三爷,婢子等少不得讨姑娘一个嫌了。想那王家姑娘怎么也是个大家小姐,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儿来?是不是有人打着他的名号做事?”

绣橘道:“他都把那两个字放在嘴边了,还有什么事儿是他做不出来的?”

小红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真的还有人对三爷下手,我们若是只顾着那位,不是白白地放过了真凶却把自个儿置于险地?姑娘。我们不能不怀疑那位,却也不能完全把其他的可能性排除在外。”

听说王熙凤胆敢算计自己的弟弟,贾玖怒不可遏。差一点就冲到王家去把王熙凤砍了。可是听到这里,贾玖却反应过来,似乎如今的王熙凤已经没有了这么大的能量。且不说把手伸到别人家的后宅里面来,就是在王家,他如今能够有多大能量,明眼人也是一看即知。

换而言之,动手的是王熙凤的可能性极小。

别的且不说。就说那句放出来的话那样,嫁给贾琏的牌位。且不说贾琏现在没有事儿。就是贾琏真的出事儿了,他也是订了亲的姑娘,就是要嫁也是嫁给薛蟠,怎么可能嫁到贾家来?再者。贾琏的母亲是因为王家的女儿才出事儿的,家里给贾琏结阴亲,怎么也轮不到王熙凤的头上。

也就是说,放出这话的人,也许是为了羞辱王熙凤,也许是为了拿着王熙凤作筏子掩饰别的东西。

贾玖不用猜都能够知道,这样的话,很可能是贾母放出来的。而贾母会这样做的原因也只有一个,那就是贾政。

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贾玖就跟被人抽了骨头一般,软在了位置上,慌得绣橘和锦绣两个连忙过来扶持。

贾玖摆摆手。道:“也是我关心则乱,忘记了还有这么一层。看起来,这次王家姐姐也是被人算计了。”

晴雯连忙道:“姑娘,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贾玖道:“那边既然传出这样的话来,我们若是不表示表示,只怕被人看轻了。罢了。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让老太太屋里的丫头们私底下讨论两句,不过这一次。一定要想办法让宝姐姐恰好听到。”

那重重的“恰好”两个字,让屋里的丫头们都听懂了。

能够成为贾玖的丫头,这些人也不是笨蛋。之前他们不过是心底疑惑,现在却是都明白了。显而易见,贾政做了什么事儿,贾母为了替这个儿子打掩饰,又找不到现成的靶子,这才把罪名推到已经没有多大能耐的王熙凤身上。贾琮出事儿,得到好处的人也只有二房,而跟二房有利益纠葛或者看大房不顺眼的人里面,贾宝玉史湘云这些人有没有这么硬的心肠且不说,他们自己都是小孩子,也没有这么大的能耐,而有能耐又有这个动机的,当属贾政,其次才是外人。

至于贾政,他到底也在这府里做了几十年的二老爷,就连贾玖在公开场合里,也还是称呼他为二老爷而不是二叔。这样的贾政,如果他真的有心,还是有人愿意奉承他,为他谋好处的。

但是贾母并不是那种狠心的人。也许贾母是一个偏心的母亲,但是贾母也不会偏心到漠视大儿子家的小孙子的性命。也许在贾母的心中,贾琮是比不得贾政来得亲近,但是贾政要算计贾琮性命,这绝对不可以。

怎奈世俗要求便是隐尊者讳。既然贾政是贾母的儿子,那么即便分家也分了宗,贾政也是贾玖的亲叔叔,贾玖不可以说贾政的坏话,他屋里的丫头也必须对贾政保持最基本的礼数。即便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次贾琮差一点出事就是贾政的手笔,可是谁都不能把这样的事儿说出口。

贾玖沉默了一会儿,道:“这次倩儿和清儿他们两个怕是受了不小的惊吓,道门这次送来的物件里面有两盆山茶,之前养的两盆水仙也快开花了。你们把这四盆花给他们送去……”

正说着,就听见外面有人通报:“禀姑娘,宝姑娘来了。”

贾玖一听,连忙丢下手里的东西,又示意锦绣和绣橘两个在屋里守着贾琮,自己则带着小红与晴雯两个出来见薛宝钗。

显然,薛宝钗也是听说了流言,特地跑来澄清的。所以他一进门便道:“不知道有关琮儿险些着凉的事儿,二妹妹可有听说了?”

贾玖道:“未曾。”

薛宝钗明显地松了一口气,道:“横竖二妹妹迟早也是会知道的,不如就由我来说与二妹妹听可好?”见贾玖点头,薛宝钗便道:“这是半个月前的事儿。二妹妹遇了事儿,家里面人心惶惶,更有谣传说二妹妹不好了。还有人说老爷跟琏二哥哥在外面出事儿了。那会儿传出什么话儿的都有,哪怕明知道这里面十有**是假的,可那会儿就是定不下来。老太太见此。便把琮儿抱了过去。谁想到,琮儿认生,白天的时候还好,晚上的时候哭闹得厉害,还一连好几个晚上都是如此。没了办法,老太太才把琮儿交给了两位侄女儿,谁想到当天晚上就出事了。”

贾玖连忙道:“出了什么事儿?”

薛宝钗道:“有人掀开了琮儿的被子。还把窗户给打开了。如果不是倩丫头半夜里起来,琮哥儿这么一点点大的人。怎么经得起这一晚上的寒风?也亏得发现得早,这才拿住了肇事的丫头,谁想到,那丫头一句话都不说。当场就投了水。”

“谁,到底是哪个丫头?”

贾玖当即就落下了脸。他可不管对方是谁,家里又有哪些人,既然胆敢对自己的弟弟下手,那就不要怪他心狠手辣。再一想,立刻觉得不对:“锦绣和绣橘呢?他们两个不是跟着琮儿的么?”

薛宝钗道:“小红与晴雯两个妹妹带走了锦绣与绣橘两个又要照看这屋里,又要照顾琮儿,哪里忙得过来的?就是有嬷嬷们守着,也难免有个疏漏的地方。老太太就是看见琮儿都满十八个月了。却没个妥当人照顾着,这才把碧玺和珍珠给了琮儿,哪里想到。这两个在老太太屋里还好,才伺候了琮儿就犯了这么大的错儿。老太太也气得不行,再一查,居然跟……跟……”

贾玖道:“怎么了?跟谁有关系?”

薛宝钗狠了狠心,道:“这便是我为什么橙着这会儿过来。盘问下来的结果却是跟我那个未过门的嫂子有关。”薛宝钗很清楚,跟贾玖这样的人最好不要说谎。但是也不能说的太直白,把罪责兜在自己头上那是那傻瓜。

贾玖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事儿我不相信是王家姐姐做的。即便他不够聪明,可是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他在王家也大不如前。他把手伸到他自己哥哥的屋里都困难了,更不要说伸到我们家来。碧玺和珍珠?我记得这两个丫头都是老太太把袭人给了宝玉之后才进老太太屋里伺候的吧?往日凤姐姐来我们家作客的时候,他们的确被派去伺候过凤姐姐,但是要他们作出算计琮儿的事儿,他们还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如今他们人在哪里?”这最后一句却是对着小红说的。

小红连忙道:“回姑娘的话,事情闹出来之后,老太太非常生气,当日就叫人把他们给卖了。”

“卖了?”

“是。”小红道,“按照老太太往日里的脾气,非给他们五十个板子不可。可是这一次,老太太直接叫人把人连同他们的家人都卖了。”

贾玖沉默了一会儿,道:“他们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原来都是哪个行当上的?”

“回姑娘的话,碧玺的娘是针线房里的,他原来有个婶子,跟着赖嬷嬷一家做了不少的事情,早就被卖了。据说,这一次他是为了给他的婶子出气。至于珍珠,好像是有人给了他一笔钱,足够他们家赎身之后还能够买个小庄子做地主,他才铤而走险。不过,珍珠有个同母异父的哥哥,在二老爷跟前做长随。”

小红说了这半天真正有用的是这最后一句话。

贾玖道:“这个珍珠有个同母异父的哥哥一事,有多少人知道?”

小红道:“回姑娘的话,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

“说说他们家的事儿。”

“是,姑娘。”小红道,“珍珠的娘原来是二老爷屋里的丫头,二太太进门不久就把二老爷屋里清理了一番,珍珠的娘便是那个时候配人出去的。出去以后不到八个月就生了珍珠的哥哥。只是他命不好,孩子不到五岁男人就没了。他一个寡妇家家的,带着一个小子,委实可怜,又进来求了二太太,二太太把他又许给了马房里的胡大。这胡大原来有过老婆,给他留下三个儿子,自然不喜欢这个便宜儿子,珍珠的娘在刚开始的时候也委实艰难,直到后来又给胡大生了一儿一女才好些。不过珍珠的娘改嫁的时候。他的大儿子已经有点记事儿了,所以有了差使之后就很少跟后爹一家进出。”

“他跟珍珠熟不熟?”

小红道:“不熟。倒是旧年珍珠回家探亲的时候,会偷偷地跑去看看他。”

贾玖道:“我知道了。”

知道了又如何呢?只要贾赦贾琏没有回来。只要贾政贼心不死,这样的事情还是会一再发生。

听见小红这样说,薛宝钗可是着实松了一口气。

就跟贾玖猜测的那样,王熙凤如果想要动手,也只能通过薛家的丫头婆子们动手。如果别人要怀疑,肯定是先怀疑他们薛家。

问题是,薛家如今必须依靠着贾家。就像薛宝钗需要依靠贾玖才能够见到京师权贵圈子里的其他女孩子一样。没有贾玖的引见,薛宝钗就是给人家写信。人家都不一定会理会他。

这就是现实,薛宝钗千方百计地想要改变的现实。作为薛家的女儿的他,无论他是多么的美貌、多么的有才华,只要他是薛家的女儿。别人可以把他写的信件、短笺随意丢弃,并且还能够用万分不屑的口气嫌他烦。而贾玖的信件,哪怕是再狗屁不通,对方也会让下面的侍女带个口信回来。

这就是区别。

社交这种东西,本来就要求双方的身份对等的。薛宝钗至于贾家,还可以说亲戚家的姑娘,可要是放到京师的权贵圈子里面,薛宝钗就是讨好权贵的商人家的女儿。

这个身份,在薛家的社会地位没有彻底地发生改变之前。会一直跟着薛宝钗,哪怕他嫁人之后,也不会改变。

贾玖道:“宝姐姐的意思。我已经知道了。这事儿到底是老太太处置的,我也不好多说。就是不知道宝姐姐家里是怎样的章程?”

薛宝钗当即就道:“其实,要我来说,以我那嫂子的品性,他会做这样的事儿并不稀奇。也难怪别人把事情都推到他身上。只是这门亲事却不是我们家想退就能退。光舅舅的怒气,便不是我们家能够承受得起的。”

薛宝钗就差跟贾玖说。如果你能为我们提供庇护的话,我可以代表我们薛家分分钟跟王家一刀两断。

可是薛宝钗一很清楚。贾玖到底年幼,又是个女孩子,根本就不能作什么保证。即便是以道门唯一金衣道子候补的身份,他也不能做出保证。因为他刚刚进入道门的时间并不是很长。

就在这个时候,屋子里传来咿咿呀呀的声音,贾玖一听就跳了起来,他跟薛宝钗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立刻就冲了进去。

果然,贾琮已经醒来了。他正拿着贾玖给他做的布偶砸面前的栏杆,显然,他显得有些烦躁,就连锦绣和绣橘两个站在摇床面前哄他,他也不抬头。

看见贾玖进来了,锦绣和绣橘两个立刻让开了,贾琮依旧自顾自地玩着布偶。

贾玖叹息一声,在贾琮的面前站定,道:“琮儿,你知道么?这一次,姐姐差一点就见不到你了。有坏蛋要杀姐姐,他派了两个人来,还带了一种非常非常厉害的毒药。姐姐差一点就见不到你了。”

贾玖这样说这,锦绣和绣橘都非常吃惊,锦绣忍不住道:“姑娘,三爷还小呢,怕是听不懂。”

贾玖根本就没有理会,道:“我的琮儿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对不对?琮儿见不到姐姐很害怕,姐姐也害怕见不到琮儿。这些日子以来,姐姐不是不想早些回来,只是姐姐中了毒,很厉害的毒,如果没有解开这种毒,姐姐就没有办法回来,也没有办法回来见琮儿了。”

说到这里,只见贾琮手里的布老虎已经掉在了摇床上,瞪着大大的眼睛扁着小嘴向姐姐伸出手。他的眼眶里面都是眼泪。当贾玖抱起他的时候,贾琮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嘴巴里面还口齿不清地叫着:“加加,加加。”

锦绣和绣橘两个也不停地抹着眼泪,过了好一会儿,贾琮才止住了哭声,贾玖想把他放入摇床,却因为他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衣裳而不得不放弃。

一直站在门边的薛宝钗终于开口了:“二妹妹怎么知道琮儿听得懂?”

贾玖将贾琮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贾琮在自己怀里睡得更舒服一点,这才轻声道:“宝姐姐,你也坐。”

薛宝钗道:“如此,那我就失礼了。”说着,这才走进屋来,跟贾玖告了坐,这才在炕上坐了。

薛宝钗道:“到底是亲姐弟,二妹妹离家一个多月,这孩子也着实挂念二妹妹呢。”

贾玖笑道:“你看着好了,等他醒来,只怕越发黏人呢。虽然他年纪小,可若说他不懂事儿,你说的话他也能懂一点儿,若是说他懂事儿,有的话你跟他说了,他也理解不了。我说的话,他大概也只听懂一半。他要的,也不过是我亲口跟他说,我不是不要他,只是有事耽搁了归期而已。”

贾玖怀里的贾琮不舒服地晃了晃脑袋,在姐姐的怀里找了个姿势,很快就睡着了。

薛宝钗迟疑了一下,道:“那二妹妹可听说了,这些日子,颜家送了好些东西进来,而且多是送到浣纱馆的。”

贾玖道:“我道姐姐要说什么,原来是这个。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颜师看中了清儿,有意收入门墙而已。不过清儿根基薄弱,如今也只能接受颜师的函授。”

薛宝钗一听,就来了兴致。

作为一个商人,没有自己的消息来源那是假的。别看薛蟠那副混不吝的样子,看薛宝钗就知道了,薛家作为一个商人之家,对真正的学者和高官,都是非常尊敬的。

别的不说,颜家的身份地位在这里摆着,薛宝钗甚至还知道颜家对官场上的那些官员们影响力不小。有一瞬间,薛宝钗恨不得得到颜师的赏识的人是自己,这样,自己就能够为家里谋划一二了。可是得到认可的是贾清。薛宝钗甚至有些怨恨,他认为,以自己的出色,当日若是自己跟着一起去了,说不定也会得到颜家的认可。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迟了,问题是,如何让颜师知道自己。

薛宝钗想了想,故作疑惑地道:“这正是我好奇的呢。按理说,既然是拜师,那也应该是做弟子的孝敬老师才对,为何是颜家对侄女儿照应有加,真叫人捉摸不透。”

贾玖沉默了一会儿,道:“弟子孝敬老师,这是本分,老师照拂弟子,也是道理。清儿毕竟年幼,我们家又是这么一个光景,颜师对此挂心,下面的徒子徒孙们为师长祖师分忧也是有的。既然人家已经把东西送来了,那就收下便是。若是实在过意不去的,回礼的时候尽心一点便好,也不算什么大事。”

薛宝钗道:“话虽如此,可是侄女儿还小呢,又住在这里,多有不便,可需要我帮忙?”

贾玖笑道:“那是他的老师、他的同门,该怎么做,自然是看他自己。若是真的有需要宝姐姐的地方,我想清儿也不会勉强自己强撑着。”

薛宝钗乐意帮忙,可是贾玖还真的吃不准贾清会不会放下脸面向薛宝钗求援。就跟原著里史湘云请客那样,其实他们这样的姑娘家请客,一两百钱弄上几碟茶果子几碟干果子也就差不多了,可是到了薛宝钗的手里,就弄成了螃蟹宴,弄得人人都知道他薛宝钗有钱、史湘云没钱,甚至连史家两位侯夫人都被编排上了,说他们妯娌两个怠慢了史湘云云云。结果好处薛宝钗拿去了,史湘云却被坏了名声,还让整个史家跟着丢了面子。

贾玖也好、贾清也好,都很清楚这件事情的始末,所以对薛宝钗的毛遂自荐,无论是贾玖还是贾清都保持着十二万分的警惕。

谁知道会不会被这位宝姐姐给卖了?

如果这事儿交给宝姐姐去办,自己丢了面子还是小事,若是被他当成了踏脚石,甚至引起别人的反感,那可如何是好?(未完待续)

64又见逼命

对于薛宝钗的品性,贾玖也好,贾清也好,他们都不敢赌。毕竟薛宝钗的算计和城府实在是太出名了,就是他们两个是穿越女都扛不住。

薛宝钗想毛遂自荐,但是他越是这个样子,贾玖也好贾清也好越是不敢让他代劳。

薛宝钗也是没有办法了。

人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在茫茫的黑夜中见不到一丝亮光,只能依靠摸索前进,像史湘云这种冲动的人会大呼小叫地往前冲,可换了薛宝钗,他会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前走。竖起耳朵仔细听、用皮肤去感觉、用心去仔细思考,根据声音来确定自己周围的环境,并且确保自己每一步都不会踏错。

之前的薛宝钗就宛如在黑暗中摸索的旅人,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家族,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踏错了一步。

可是现在呢,他发现自己感觉到了希望之光,甚至他还亲自去体验过了。

他距离那权贵之门那么近,近得似乎只要他伸出手就能够够得到。

现在的薛宝钗毕竟不是原著里的那个薛宝钗,原著大观园里的那个薛宝钗到底是已经及笄了大姑娘,背后又靠着王夫人和贾元春,自然是有底气的,也不怕输不起。现在的薛宝钗,不但年龄只有十个虚岁不说就是后盾也薄弱很多。至少现在,贾元春不是正儿八经的皇妃、王夫人名声败坏被禁足在佛堂。甚至连王子腾也比不得原著里圣眷在身、威风赫赫。

现在的薛宝钗是没有底气的,也正是因为没有足够的底气,他在贾玖面前就显得小心翼翼许多。而不是大观园里的薛宝钗,就是三春他也不放在心上。

所以,在面对贾玖的时候,薛宝钗比不得原著里来得冷静,也没有原著里的高高在上。

更重要的是,原著里的薛宝钗只能够在大观园、薛家的小院儿里打转,偶尔才去一次王家。可现在,放在薛宝钗面前的是比贾家更富贵更有权势人家的帖子。只差那么一点点。他薛宝钗就能跟那些权贵搭上关系了,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能让人家知道他薛宝钗了。

薛宝钗如何不急。

他就好像是一只发现自己面前悬着一根胡萝卜的骡子,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能够把胡萝卜吃到嘴里了。这个时候薛宝钗不跑起来才怪。

当然,薛宝钗不是骡子,偏偏那根胡萝卜就掉在他眼睛面前,让他没有办法注意到其他。

只要贾玖或者贾清中间有一个点了头,让他帮忙准备回礼,他就有办法让那些官宦人家注意到自己。

不得不说,薛宝钗也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子,即便他有着超过同龄女孩的眼光,看到了这里面的益处。却忘了计算他人的反应,或者说,他在有意无意间忽略了这一点。他不知道。当着贾玖的面说这个的时候,就已经等于是瞧不起贾家、认为贾家这会儿置办不起一份体面的回礼了。

现在的贾玖和贾清就跟原著里的史湘云差不多。史家一门双侯,作为史家大小姐,史湘云本来应该事事遂心才对。可实际上,史湘云父母双亡,如今史家的侯爷是史湘云的两位叔叔。两位侯夫人是史湘云的两个婶婶,就是两位侯夫人待史湘云还不错。可终究差了一个肚皮。所以说,史湘云在家也多有不顺心的地方,尤其是银钱上,史湘云也只能够动用自己的那一点月例月钱而已。加上史湘云又是个大大咧咧的,难免出现银钱不凑手的情况。

贾清跟史湘云的情况非常相似。虽然挂着贾赦的孙女儿的名义,可到底不是亲的,就是贾玖护着他,可有的时候贾母还是把他当成外人。贾母的态度在那里摆着,下面的人自然跟风。有眼色的看见贾玖对他们姐妹还好,做人做事上还知道给浣纱馆留点子颜面,没有眼色的丫头婆子们则根本不把他们姐妹当一回事情。贾清跟史湘云一样,他能够动用的也只有自己的那点份例,就是他姐姐早早地表示愿意帮忙、自己的份例可以由着妹妹随意支取,就是他们姐妹任何一人的份例都远超史湘云,对于那庞大的礼单来说,都是杯水车薪的。

贾玖也一样。不过贾玖没有贾清的烦恼。因为贾玖需要回礼的人家比贾清要少得多得多,而且道门每个月还会专门给贾玖送来属于金衣道子候补的份例,再加上贾玖再准备祭祀之物的时候,尤其是那些酒水,总是习惯性地多准备一点,使得贾玖只要安排一下就能够支应过去。

但是贾清手里的名单委实太多了,而且很多人家都是朝廷里面的实权官员。

如果没有薛宝钗的提醒,贾玖说不定就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情,可薛宝钗都这样说了贾玖觉得,这事儿还是要跟贾母打个招呼。

想了想,贾玖最后决定先去浣纱馆问问贾倩贾清姐妹再说。

贾玖也不小了也不像半年以前终日昏睡,他姐姐不过是想把他交给身边丫头锦绣,才把胳膊抬起来,他就睁开了眼睛。只见他张开了刚刚才长好牙的小嘴,冲着姐姐露出傻乎乎的笑容,贾玖的心头就冒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这小子,该不会是想要自己陪他玩吧?

再看看贾琮,他见姐姐不理会他,居然伸出了手抓住了贾玖的衣襟。

显然,这会儿将贾琮放下来,他绝对会放声大哭,而且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贾玖的嘴角抽了抽,道:“锦绣,把琮儿的大衣裳拿来。”

锦绣和绣橘两个立刻抱来了一个小包袱,里面是贾琮的虎头帽、虎头鞋。还有斗篷和披风。贾玖给贾琮穿好帽子和鞋,再穿上外面的披风裹好斗篷,这才抱起了被裹得像个球一般的贾琮。

显然。贾琮也不喜欢穿这么多。他嘟起嘴巴,很不高兴地用手扯着自己身上的衣裳,不时地偷瞄贾玖。

贾玖道:“好琮儿,我们现在要去浣纱馆找倩儿和清儿玩,先穿上这个,等到了地方我们再换下来,知道了么?只路上这一会儿便好。不许扯衣裳。知道了么?”

贾琮扁扁嘴巴,扑过来。抱住了姐姐的脖子,却忘记了如今他的个头也不小了,把贾玖的视线挡了个结结实实。

贾玖叹息一声,侧过身子。看清了脚下,这才迈步。

冬天了,这白天越发漫长,即便已经过了酉时,就连戌时也过了一大半,这天上还是明晃晃的,早上的时候,这寅时才刚到,这天上就极为明亮。所以。这会儿时间上来看的确不算早,可是光看天色,外面还亮堂得紧。即便不下雪。依旧有几分松窗霜雪明的意境。

在这样的情况下,贾玖自然是不用掌灯的侍女,倒是丫头婆子们带了不少。

贾琮看见外面的景色非常兴奋,不停地啊啊啊地叫着,甚至对着路边的树伸出了手。贾玖顺着贾琮的的手指道:“琮儿,这是树。”

“树。”

贾琮的音带已经发育得差不多了。这个树字对他来说并不困难。

贾玖道:“是啊,这是树。”

贾琮指着面前依旧苍翠的柏树道:“树。”却又把目光转向边上的一株掉光了叶子的柳树道:“树。啊,树……”

显然,他的词汇量并不足以让他明白地表述出他的意思。

倒是贾玖,微笑着指着松树的叶子道:“松树的叶子细细的,跟针一样,光光的,还有蜡,所以不怕冻,柳树的叶子扁扁的、薄薄的,没有蜡,所以到了冬天就掉叶子。”

贾琮立刻点头,重重地道:“叶子。”

就在这个时候,异变突生。走在前面引路的丫头婆子们发出惊呼声,紧接着是落水的声音。贾玖一抬头,只见两个教养嬷嬷一左一右抱着小小的木头桥墩,而那水里传来呼救声。

贾玖一愣,立刻将贾琮交给身后的锦绣,让锦绣和绣橘抱着贾琮后退,自己则疾行几步,走到桥边一看,居然有两个丫头落水了,而且还是一左一右,分别在桥的两边。

这腊月眼看着就要到了,即便这几日没有下雪,即便之前的雪已经消融,可是这几天每天早上,窗棱上也好,台阶的背阴处也好,都有霜冻的痕迹,甚至连池塘和岸边交接的池湄也有冰渣子出现。这样的天气,这池水的温度可想而知。

贾玖等锦绣站稳了,立刻提起一跃。

这个时候,等下面的婆子找竹竿绳索救人或者把船撑出来显然是来不及了,与其耽误了救治时间,还不如由他动手比较快。

在一众丫头婆子惊叹的视线中,贾玖很快地就从水里捞起了这两个丫头,并且在桥墩上借了力,回到了岸边。

贾玖将这两个小丫头交给下面的丫头婆子,道:“这么冷的天,落了水也不是闹着玩的。先送他们会屋里去,让厨房里面烧些水,给他们好好泡泡,另外给他们熬两碗浓浓的姜茶。若是情况不好,就让婆子用烈酒给他们好好地搓搓身子。好歹别留下病根儿。怎么样,怎么好端端地突然跌成了一团?还落水了?”这最后一句却是对着前去调查桥面的李嬷嬷说的。

李嬷嬷仔细地检查了一下桥面,道:“姑娘,这桥面上撒了茶油。上好的茶油,就是这水都冻起来了,他也冻不上。又轻薄,撒在桥面上只会让人觉得桥面映着水特别亮。如今已经是霜冻的日子,大家都是来去匆匆的,谁也不会留意到脚下会不会被人抹来了油。”

贾玖道:“这座桥不大,不是我从这里过来找倩儿和清儿便是他们过来找我。算计倩儿和清儿,对他们没有好处,所以也只能是算计我。问题是,谁都知道我是个会武的。就是我站在池塘边上让人推,我也不一定会落水。所以。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有人知道我要带着琮儿打这边来找倩儿清儿说话,这才在这桥上撒了油。若是我带的人不多。又或者今日我若不是顾着教导琮儿说话而是跟往常一样抱着琮儿走在前面,说不定我就中招了。来人,彻查。另外,派个人跟老太太打个招呼,也派人去跟东府打个招呼。如今我们家里也只有老太太一个正经长辈,不通知老太太可不成。父亲又是亲自将我们托付给敬大伯爷的。出了这样的事儿,不跟长辈们打个招呼。那是不成的。”

虽然时间不长,可是这动静倒是不小。至少贾倩和贾清都被惊动了。他们原本要过来迎接贾玖。却还是被贾玖隔着那座桥给拦住了。贾玖派人检查了浣纱馆的三座桥,确定只有这一座被人动了手脚之后,这才转道假山那边从假山边上的那座桥来了浣纱馆。

贾清一见贾玖便道:“姑姑,又有人动手了?”

贾玖摇摇头。道:“现在要说到底是谁动的手脚还能难说清楚。我们先进去吧。即便是我不怕冷,你穿了这么一点儿就跑了出来,也不怕冻着。”

贾倩贾清两个可是听到动静之后,便胡乱披了一件斗篷就出来了。他们里面的衣裳可是在温暖的室内才穿的衣裳,斗篷底下连大披风都没添一件。

处理好那两个落水的丫头之后,贾玖就抱过了贾琮。如果真的有人要算计他们姐弟的话,贾琮还是自己抱着才好。毕竟自己武艺还算不错,就是有事也能够及时反应过来。

贾倩和贾清听说,连忙一左一右站到贾玖的身侧。跟着贾玖一起进了浣纱馆。

进了浣纱馆,贾玖满意地点点头。不说这屋里的摆设跟之前他布置的相比,多了很多女儿家的东西。就是这堂屋里也暖和得紧,更不要说套间和卧室里面了。

看起来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面,浣纱馆的份例没有出现太大的亏空,至少这炭火还是够的。

一到暖融融的室内,贾琮就开始扯身上的衣裳,贾玖不过是没有在第一时间给他去了斗篷和大披风。他就啊啊啊地叫了起来。

贾玖连忙抱着他走到贾倩的套间里面,将他放到炕上。这才为他去了斗篷和大披风,却依旧让他穿着虎头鞋戴着虎头帽。

等收拾好了,贾玖这才问贾倩和贾清两个:“今日你们可注意到那座桥上有人走动?”

贾倩连忙摇头,道:“姑姑,这几日清儿都在我这里跟我一起做功课,在完成了东府大老爷布置的功课之外,清儿还要研读颜师布置下的典籍,几乎每日里都不得闲。我们倒是真的没有留意那桥上有没有人经过。”

贾清迟疑了一下,道:“姑姑,我跟姐姐屋里的人都是有数儿的,这些丫头婆子们不是在这屋里伺候,就是坐在堂屋里做针线,要不然,便是在后面准备饭食或者是休息,等闲不会往那桥上走。只要把这些丫头婆子都叫过来问一问便知端倪。只是侄女儿觉得,若是真的能够问出来,那倒还好些,若是问不出来,只怕这事儿就麻烦了。”

贾玖点了点头,连忙让李嬷嬷与赵栋家的出去了。过了好一会儿,那李嬷嬷果然回来说,他们什么都没有问出来。因为天气冷了,这些丫头婆子们都不喜欢到室外去,不是在屋里伺候便是在炉灶前烤火,就是有要茶水的,也是当着他们的面从堂屋往后面去的。就是那些出去提水的丫头,可是这脚步声却是瞒不过人的。

没错。因为入了冬,地下又有冰渣子,为了防止滑到,这些丫头婆子们出去办事肯定是穿木屐的,而踩着木屐过桥的时候,声音就特别响。这声音是骗不了人的。

这一下,问题大了。

贾玖跟贾倩贾清两个面面相觑,正在思考下一步动作的时候,就听见有丫头过来通报,道:“姑娘,老太太来了。”

贾玖吓了一跳,连忙抱着贾琮带着贾倩贾清姐妹出来迎接:“为着我们的事儿,让老太太专程跑这一趟是我们的不是。”

贾母连连摆手,道:“罢了罢了,都起来罢,我们且进去说话。”

这里祖孙们方才进屋坐下没多久,贾敬也带着尤氏和秦可卿也来了。

贾敬一进屋变问事情的经过,听了事情的始末便道:“这已经不是头一回了。老太太,虽然我是外人,却也是这三个丫头的启蒙恩师,又是大兄弟亲自将孩子托付给我的,我便在这里讨老太太的嫌了。这事儿,我管定了。”

贾母非常尴尬。

贾母也吃不准这事儿到底是不是贾政的手笔,但是作为一个母亲,贾母绝对不会允许有人轻慢贾政,更不会愿意看到大家怀疑贾政。

贾母当即便道:“二丫头,你可发现什么眉目没有?”

贾玖连忙道:“回老太太,这事儿说简单也不简单,说难也不难。今日打老太太屋里出来之后,孙女儿走的是荣禧堂后面的穿堂,直接从孙女儿那个院子的正门回去的。后来宝姐姐也过来了,还与孙女儿和倩儿清儿说了好一阵子话呢。倩儿和清儿先走,他们走的也是那座桥。若是那会儿这桥便被人撒了油,那绝对不会等到现在才出事儿。宝姐姐在孙女儿屋里多留了一会儿,他走的时候,孙女儿这才给琮儿换了衣裳,带琮儿来这边。所以,从这时间上看,最有可能的便是倩儿和清儿回屋之后这一小段时间。”

贾清在边上听了这会儿,道:“姑姑,其实还有一种可能,姑姑可能忽略了,那便是方才跌跤的几个人。也许他们的荷包被人偷换了。若是荷包里装满了油,又恰好有人跌跤了,那么很有可能撒满整个桥面。若是这种法子,侄女儿想着,也许布下这个机关的人并不希望这会儿就爆发出来,而是等入夜了,夜色降下,那个时候,只有有人不小心,和后果绝对不是现在这样只是两个丫头掉下了水这么简单了。”

贾玖没有开口,贾母和贾敬都道:“不无这个可能。若是浣纱馆的丫头婆子们没有问题,这周围这段时间里面也没有人走动,只怕这背后之人就是打着这样的算计。”

贾倩看看上面的两位长辈,嘴唇动了动,却是没有开口。

倒是尤氏,听到这里,便道:“老太太,老爷,方才我听说宝姑娘刚刚回去,也许宝姑娘有看到什么。毕竟经过刚才的事儿,这四周的脚印也乱了,也没有人说得清从两位侄女儿们回到浣纱馆到二妹妹过来的这段时间里面还有没有其他人从这里经过,我们也不能排除这个可能。”

贾母道:“如此,我便知道了。这件事情,就由我来办。”

贾母都这样说了,贾玖还能够如何?

如果事情真的跟贾政有关,那么贾母铁了心地要保护儿子,那贾玖也无可奈何。

贾玖也不好在这事儿继续纠缠下去,当即便道:“老太太,关于这些日子清儿收到的礼物,孙女儿也有看到那些人送来的礼单。送礼物来的人家跟儒家跟颜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不是京畿的名儒便是京师里的官员。这些人送礼物来,不但孙女儿有,就是他们姐妹也是一人一式一份的。孙女儿想请问一下老太太,这回礼该怎么处置?”

贾母吓了一跳,道:“大多是官员?”

“是。”

贾母道:“如此,你去库房里面好好挑挑,尽量选价值相近的。就是找不到合适的,那比送来的礼物贵重些个也无妨,总之,无论如何,绝对不能丢了我们家的面子。”

倒是贾敬,迟疑了一下,便问道:“二丫头,把名单给我看看。”

贾玖连忙双手呈上了一份名单,贾敬一看,吓来了一跳:“二丫头,你跟梁相家有往来,甚至跟梁相千金交好,梁家送来礼物我不觉得奇怪,怎么连祁丞相也送来了厚礼?这是怎么一回事情?”(未完待续)

66贾敬苦心

即便临近朔月,月色昏晦,可是依旧天光明亮,甚至还能够在月白色的天空之上看到星月交辉的奇特景象。在这样的明空之下,若是换了其他人,只怕早就忍不住诗兴大发对酒当歌,可是对于贾家的人来说,诗兴这种东西,有金钱和权力来得重要么?

至少贾母此时此刻的心里绝对不会有什么欣赏景致的念头,他的心中最重要的是,祁丞相。

贾玖跟梁家已经搭上了关系,但是那也仅仅是梁丞相的养女维持了比较好的私交而已,可是祁丞相,这些年来,尤其是贾代善去世之后,贾母可是第一次接到在位的宰相家里送来的东西。

贾母有些不确定地道:“贤侄,真的是祁丞相?”

贾敬有些不高兴地道:“难道老太太认为,我已经老眼昏花到连上面的字都不认得了么?”

贾敬对贾母可不怎么感冒,尤其是这些年来,贾母的所作所为,无论是捧着贾政压着贾赦,还是对他们宁国府里的事情指手画脚,贾敬都看在眼里。尤其是当初他倒霉的时候,这为西府的老太太可是没少生事,为了还不是宗族嫡支四个字。也怪自己太蠢,跟惊弓之鸟一般,认为这满世界都是自己的敌人,可要不是这个女人在背后动手脚,自己会觉得连跟自己一起长大的贾赦也不可信?

也是,都是同一个妈的肚子里爬出来的。贾赦为人却要厚道许多,可贾政就只能呵呵了。

也难怪自己那个时候没办法相信贾赦,谁让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又是那个样子呢?

若非这么多年下来。若非贾赦闹着分宗,只怕贾敬还不敢相信贾赦呢。

往事历历在目,贾敬的心情便不好了,只见他一抬眉,道:“老太太,我听说这些日子送来的各色礼物,都是先送到老太太屋里再交给丫头们的。老太太难道之前没有注意到么?”

贾母能说什么呢?刚开始的时候。他的确有仔细看,可看来看去。不是些小官就是些以教书养家糊口的穷酸——在贾母的眼中,那些书院又不是什么国子监,在外地的书院里面教书的先生们,自然都是穷酸。他完全不知道这些先生们大多都是桃李满天下的牛人。光他们的弟子就能够把贾家踏平——等到了后来,发现了贾政的心思之后,贾母就不再在贾政面前处理这些东西,不过是让身边的丫头们看一下,然后送到贾玖屋里、送到浣纱馆。

贾母哪里知道这里面会混着祁丞相送来的礼物?

贾母将目光转向鸳鸯,鸳鸯连忙跪下来,道:“老太太,您难道忘记了么?两位丞相的礼物是同一天送来的,二姑娘有。下面的两位侄姑娘也有。婢子先看到梁丞相府上送来的单子,想呈给您看,可那天二老爷在您跟前。您不过是略略扫了一眼就让婢子照常办理。鹦哥捧着祁丞相的礼单跟您回话的时候,您也是这么吩咐的。”

贾母一听,立刻开始回忆。

其实也不怪贾母。按照送礼的礼节,地位越是卑下之人,往往送得比较早,地位越是高贵的人。这礼物送的越迟。两位宰相,无论是祁英也好还是梁鉴也好。他们都是宰相没有错。可是在儒门的地位却不属于头一波的,也不属于第二波,他们的地位充其量也不过是第三代弟子比较靠前而已。

如果按照世俗的官位来算,祁丞相和梁丞相两个都是位极人臣,都是皇帝的左右手,可若是以儒门的地位和影响力来看,他们也不过是比普通弟子略略高一点而已。

这也是为什么在贾母的眼中,送礼物的人会那么参差不齐,甚至还出现了相当数量的穷酸,要知道,那些被贾母认定为穷酸的存在,在儒门中的地位只比祁英和梁鉴只高不低。

贾母不知道对方的身份,自然就不会那么在乎,再加上正好遇上了贾政的事儿,贾母甚至连看都没有看清就把帖子交给了鸳鸯等丫头们处理。

回忆完毕,贾母也有些尴尬,只得再度问贾倩:“丫头,把那些礼单拿出来看看。”

“是。”

贾母的话,贾倩可不敢拒绝,连忙亲自去开了柜子,捧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拿给贾母看。里面都是各家送来的礼单,他都好好收着呢。

贾母看了看,道:“清儿?”

贾清见姐姐如此,只得让红叶回房把他的那只黄花梨盒子抱出来。贾母找到几份出来看了看,道:“都是一样的东西。”

“回老太太,是。”

贾倩和贾清连忙答道。

贾母晃晃其中的两份除了收礼之人的名讳没有什么差别的礼单,道:“这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啊?二丫头,你那里收到的东西也是如此?”

贾玖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鸳鸯道:“老太太,您忘记了,外头的人送礼过来,要么是单单给二姑娘一个人的,要么便是三位姑娘都有的。若是三位姑娘都有,二姑娘的那一份就要多出两样来。若是二姑娘只得了六色礼物,这浣纱馆得到的便是每位姑娘一样的四色礼物;若是送到浣纱馆里是一模一样的六色礼物,那二姑娘得到的便是八色礼物。”

贾母一听,道:“正是这话,二丫头怎么也是他们的姑姑,是他们的长辈。这一点,这些人可不会弄错。”

贾玖道:“老太太,那这些东西该如何回礼呢?道门的事情,道魁有专门派人为孙女儿打理,可是这些却不是孙女儿能够应付得来的。”

贾母没有说话,倒是秦可卿,凑过来在贾母的身边看了看。沉吟了一会儿,便对着贾倩和贾清道:“两位妹妹,我能看看这单子上的茶砖么?”

贾清一愣。道:“嫂子,这上面有什么不对么?”

秦可卿道:“只是一个猜想而已。到底如何,还是要仔细看过蔡知道。”

贾倩和贾清面面相觑,只得叫丫头们各自回去取茶砖。贾倩这里的还没有动过,可是贾清屋里的却是已经拆了一块。

秦可卿仔细地检查过抱着茶砖的竹叶,还检查过上面的戳印,甚至还把那拆开了的茶砖细细地放在鼻尖里面嗅了嗅。闭着眼睛。闻到鼻尖那若有若无的特殊香味,秦可卿终于点了点头。

秦可卿道:“果然如此。”

贾母道:“如何了?”

秦可卿道:“这是鸣风书院特有的茶砖。虽然看着一样。可实际上却是不一样的。大妹妹的这个茶砖若是我没有弄错的话,应该是储存了七年的老茶砖,虽然稀少,可是宫里还是有那么一地那。而二妹妹的这个就金贵了。十五年的老茶砖,就是宫里也找不到两块整齐的出来。”

贾母一愣,道:“这个鸣风书院听着有几分耳熟。”

秦可卿笑道:“回老太太,鸣风书院原来叫做凤鸣书院,前朝立国之前凤鸣书院的学子们就是站在抵御蛮夷的第一线,前朝的时候,大部分的宰相都出于凤鸣书院。也正是忌惮于凤鸣书院对天下学子的号召力,太祖皇帝才特特为他改了名字。”

贾母听了,道:“原来是这个鸣风书院!我记得。当初太上皇身边的好几任宰相也是出自这个书院。若不是当年鸣风书院的学子戳着了老义忠亲王跟王氏女的痛处,也不会招来刺客。老义忠亲王倒台,这便是其中一个罪名。”

秦可卿低着头。应了一声是。

贾母看了看秦可卿,正要说什么,贾敬却忍不住开口了:“这鸣风书院的事儿且放在一边。问题是,人家为什么要送这么贵重的礼物来?我们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人家又是什么身份?这些不用我来提醒罢?人家会冷不丁地送了这么些东西来?丫头,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说着贾敬的脸就放了下来。

贾玖立刻站直了身子。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是侄女儿的不是。请大伯爷原谅。因为这事儿没有最终定下来,所以侄女儿让他们姐妹先不要大声宣扬的。那日这两个孩子跟着侄女儿去颜家,见到了颜家的家主也见到的颜家上代家主的弟弟。清儿得到了颜师的青眼,颜师有意收清儿为弟子。”

“什么?”贾敬当即就跳了起来。作为一个前科进士,贾敬的、当然知道颜师在读书人心中的地位。如果贾清真的被颜家人收为弟子,即便不是颜师本人,也是一桩极为体面的大事儿。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贾敬忍不住又问了一次:

“颜师真的收清儿为弟子了?”

贾玖道:“还没有。因为清儿说,自己的根基浅薄,如今不过是刚刚开始读书识字,让颜师这样的大儒来教导他这么个小孩子,实在是太……”

贾敬当场就跳了起来:“什么?颜师真的有这个打算?你们还婉拒了?你们可知道这机会有多难得?不要说皇子皇孙们,就是当今万岁想拜颜师为师人家都没有点头呢。”

贾母听了,当即也多了几分热切:“万岁想拜师都不能够?那……”

贾敬深深地看了贾母一眼,那眼神激得贾母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贾敬很了解贾母,正是因为了解,所以贾敬很轻易地猜出了贾母的想法。

贾母,不,也许应该说贾家的男人也好,贾家的女人也好,都是富贵场里面打滚过来的人,一个个眼高于顶,看不起这家看不起那家,看不起这个人看不起那个人,就连贾家的奴才们也一样,明明都是些下人,居然胆敢编排林黛玉这样的正经官家小姐。

仆随主行,仆人是什么样的做派就能够看出主人家的教养。贾家的奴才都是那个样子,贾家的主子们又能够好到哪里去?

贾家号称是皇家之下公卿第一家。可实际上京师里的人都知道,贾家已经烂得差不多了,就连冷子兴这样的奴才的女婿都能够说出贾家“……生齿日繁。事务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其日用排场费用,又不能将就省俭,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这还是小事.更有一件大事:谁知这样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如今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了!”这样明显地看不起贾家等着贾家倒台的话。

连冷子兴都知道贾家败亡在即,贾母又如何不知道?可是家里的男人们都没有用,叫贾母又有什么办法?贾母也只得用女人们的办法来尽力支撑着贾家罢了。

女人们的办法。无非是依靠他人,就跟女人们小的时候依靠父亲、长大嫁人之后依靠丈夫、老来依靠儿子那样,贾母拼命地想抓住可以让贾家依靠的权贵之家。

贾敏的丈夫林如海是一个,可惜如今的林家肯定是跟贾家分心了。即便贾母想利用林家,没了女儿贾敏,林如海对贾家也不过是面子情分。

而其他的人家,王家已经是漏了水的船,史家靠不上,薛家更不用说。

可以说。如今贾母手里的筹码也所剩无几。如果颜家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对象,贾母不介意拿贾清当棋子。

贾母的打算瞒不过贾敬,贾敬用眼神止住了贾母未出口的话。道:“老太太,我知道您的意思。但是,我在这儿奉劝您一句,什么都不要做。颜家不是我们能够得罪得起的人家。若是得罪了颜家,我们贾氏,无论是我的宁国府还是你的将军府抑或是后街上的族人和金陵的老人们。都不要走科举的路子了,甚至连想找个好点儿的地方读书都不能够。”

贾母不服气地道:“这话说得倒好。难道我们贾家句没有家学了么?”

贾敬哼了一声。道:“我们的家学这么多年出了几个秀才?就是过了童生试的又有几个?人家颜家是颜回的嫡系子孙,在儒门中地位超然。天底下的读书人听到颜家,哪个不是竖起大拇指的?若是您做了什么,不用颜家动手,就是人家的徒孙们就够让我们受的了。老太太,您就是不为自个儿想想,也请您为大兄弟想一想。大兄弟父子两个还在边关讨命呢,这个时候得罪了人家未免不智。要知道当朝的两位宰相都是人家的徒孙。”

跟贾家这样的人家,很多事情都是往含蓄了说,但是如果真的把事情说得这么直白,要么就是这件事情可以摊开了说,要么这件事情就是非常重要,重要到不能含含糊糊的。

贾母听见贾敬这么说,心里就是有千万的不舒坦,他也只能忍下。

至少贾赦也是他的儿子,贾母可以不顾孙子,却不能不顾儿子。

贾敬不理会坐在一边的贾母,转头对贾清道:“我当你们这几日的功课进步的那么快,却原来是得了颜师的指点!我想,你们也是因为颜家的盛名,所以不敢接受颜师的好意吧?”

贾清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低声回答了一声是。

贾敬笑笑,道:“不妨事。既然如此,那我就厚着脸皮在这里跟你们讨个情了。关于功课,我依旧教你们读书识字,若是有不懂的典故,你们也可以来问我。只是,若是颜师的书信里面有有关学问的部分,希望你们能够摘抄出来给我。”

贾清道:“颜师的书信,晚辈都收着呢。若是您需要,晚辈现在就可以去取来。”

贾敬连忙摆手:“你们呀,就是太不懂事了。颜师是什么身份,哪里是能够这么轻慢的。颜师的手迹你们要好好地收着,不要轻易拿给别人看。这可是极要紧的。至于那些摘要,我不过是研究学问,只需要你们摘抄无误便好,别的,我倒是不讲究。”

到底是正经的读书人,又是中过进士的,这态度就是与众不同。

贾清想了想,道:“既然如此,那么这些礼单,我们又该如何回复呢?”

贾敬顿了顿,道:“他们正经的读书人的规矩跟我们这样的人家到底是有些不同的。你们还是写信去张家问一问,若是不行,我记得二丫头有个师兄是颜家子弟,问问他也使得。我把蓉儿媳妇给你们留下,有事儿你们尽管使唤他。”

秦可卿在边上听了,又惊又喜。

对于这个太公公,秦可卿可是无措得很。

他素来是个心细的,就是下面的丫头婆子们在背后嘀咕上两句,他也要回房琢磨个两三天才罢。这样的秦可卿,如何不知道贾敬对他的态度古怪?与其是厌恶他,不如说是忌惮和防备。

这些日子以来,秦可卿是又委屈又难受,背地里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

今日贾敬当众点他的名,却是给了秦可卿一个大惊喜。他以为之前贾敬对他的提防是对他的考验,却不知道贾敬也是没有办法才选他的。

首先,这种事情不可能交给尤氏。尤氏是继室,不曾生养过也就算了,娘家偏偏又是那种情况。别以为贾敬什么都不知道。他早就清楚,尤氏的两个便宜妹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明明不愁吃穿的人家,却贪慕富贵,结果一个两个都做了暗娼粉头,为了些金银首饰就拿着自己的身子名声不当一回事情,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金玉一般的人。

这样的女人,说是亲戚,贾敬都害臊。

以前贾敬也没有想到走出去体体面面的尤氏,娘家居然是这样的玩意儿!

既然贾敬能够查到这样的事情,人家就未必查不到。让有着这么糟心的两个便宜妹子的尤氏去帮贾倩贾清两个打理这些事情,就怕人家是以为他们贾家故意羞辱他们。

西府这边肯定是找不出来人了。贾母老迈,在有的事情上肯定是要先为自己的儿子打算的。若是贾母把持不住,那不但是害了两个孩子,更是得罪人。西府这边第二代就不要说了,说第三代,大的不是没了就是不在家,唯一能够顶事儿的人也只有贾玖这个刚刚才知点事儿的孩子,年纪小,很多事情都懵懵懂懂的。要事事都依靠他,肯定是不成的。

贾玖小,下面的更小,也不可能叫外姓人来帮忙。所以,最后的最后,贾敬也只能让秦可卿来做这件事情。

一来秦可卿是个心细的,二来辈分也小些,也不可能借着辈分压着贾倩贾清两个,三来,就是可以借着这事儿让秦可卿远离自己的儿子贾珍。

没错,虽然时日不长,可是贾敬到底是贾珍的亲爹。贾珍对秦可卿的那点子心思,已经是司马昭之心了,贾敬又不是傻子,如何看不见?

贾敬很清楚,这事儿不能完全怪秦可卿,因为秦可卿已经尽量在避免了。可贾珍到底是他的公爹,若是自己没能回来,以自己儿子那肆无忌惮的性子,只怕已经成就丑事。

贾敬也不可能在这当儿把秦可卿给休掉,因为秦可卿并没有失德的地方,甚至如果秦可卿被休弃了,回头贾珍很有可能把秦可卿金屋藏娇。

为了自己的儿子也为了自己的孙子为了整个家族,贾敬也只能拘着贾珍,顺便让秦可卿尽量不要出现在自己儿子的面前。这也是他这个老父亲唯一能为自己儿子做的了。

秦可卿的身份实在是太棘手,若是有个不妥当,随时都有可能为家里招来灾祸。

抱着这样的盘算,贾敬道:“跟这些人家的往来很有可能影响到大兄弟和琏哥儿未来的前程,所以一点都不能马虎。若是有什么不凑手的地方,开了我们东府的库房也无不可。”

贾玖立刻站了起来,道:“大伯爷,哪里能开你们东府的库房呢?这事儿毕竟……”

贾敬摆摆手,道:“大兄弟既然把你们交给了我,这事儿你们就要听我的。再者,你们这一点点大的孩子手里又能够有什么好东西?走礼这种事情原来就该是长辈们来操心的。”(未完待续)

67阴影

贾敬的心思跟薛宝钗其实差不了多少,不同的是薛宝钗想通过贾玖跟贾清的路子搭上那些官员为薛家、为自己谋求名利,而贾敬则是想通过贾清得到颜师的指点提高自己的学问。

虽然都是利用,可是因为最终的目的不同,给人带来的感觉却是完全不同的。薛宝钗想要名和利,结果他不过是在贾玖的耳朵边儿上提了那么一提,就引起了贾玖的十二万分的提防;贾敬当众表示,他希望看到颜师对贾清的指点,居然没有一个人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这就是典型的读书人心态,读书人偷书不算偷。而且这种心态,在很多人——不仅仅局限于读书人——的眼里,还是相当有市场的。

在那个时代,用任何方法追求学问的人,都不会招来别人的鄙视,大家只会赞扬他的好学之心。而且贾敬也没有直接说让贾清把颜师的书信给他,而是叫贾清将之摘抄出来给他,这件事情最后传到颜师的耳朵里面,也只会让对方一笑了之,或者说虽然惋惜于贾敬的年龄,但是看在他好学的份儿上说不定还会故作不知却在信件中增加对贾敬的指点。

以颜师的为人与修养,暗中指点贾敬的可能性还是非常高的。

这就是儒家思想,有教无类,活到老学到老。

至于贾敬说的开了宁国府的库房来帮贾清应付应酬什么的。要知道贾敬是宁国府辈分最高的人,他不但是宁国府这一支的族长,还是贾珍的父亲。是贾氏一族正儿八经的嫡系男性长辈。他要开库房。谁拦得了?又有什么资格拦他?此其一。

其二,虽然分宗之后,贾赦与他的儿女孙女们对于贾敬这边来说都是外人,可是贾敬却是贾玖跟贾倩贾清三人的启蒙恩师,这是按照古礼,在孔子画像前送了枣子、肉干等六色礼物并正儿八经地敬了茶的。不要说颜师还没有正式收下贾清为弟子,就是日后颜师真的收下了贾清。颜师也只是贾清的授业恩师,而不是蒙师。

蒙师的地位总是不同的。

其三。贾赦离家的时候,可是慎重其事地把家里的几个孩子都交给了贾敬,贾敬帮忙并不算插手别人的家事。再者,贾珍也是有私心的。他也知道。自己已经七十岁的人了,身体也不是很好,而他的儿子贾珍却在壮年。贾珍那个性子是改不了了,自己趁着身子好还能够压着他,等他身子不好了,说不定就奈何不了这个儿子了。与其让偌大的家业都败在这个儿子全部败坏了,还不如趁现在自己还算硬朗把事情安排好了。

花些身外之物就当结个善缘,将来家里真的败落下来了,今日的善缘也能够照拂到将来的孙子、重孙子。

贾敬看得明白:他的儿子贾珍是掰不过来了。孙子还算有救,但是要多花一点心力,问题是自己已经老迈。能够做到哪一步还要看老天成全不成全;隔房的贾母是靠不上的,后街上的族人就更加靠不上,他们也只会盯着宁国府的财产而已。如今也只有自己这三个弟子将来能够照拂到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孙子重孙子,为了自己的女儿和孙子,贾敬也不得不这么做。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为了自己的女儿孙子和未来的重孙子,贾敬可是煞费苦心。要知道。宁国府里面不止包括了属于贾敬一家子的祖产私产,还包括了贾氏一族的族产。一个不小心。很可能就会招来整个宗族的不满。

这些事情,尤氏也好秦可卿也好,婆媳两个都很清楚。

其实尤氏和秦可卿这对婆媳的情况都差不多。他们两个为人都相当不错,做事也来得,可是他们的出身都不好。

尤氏的亲生父亲是个小官也就罢了。谁让尤氏是填房呢?如果他的娘家很强大,那么贾家又怎么可能在贾蓉的儿子出生之前让他一个亲生骨肉都没有?为母则强,若是他有了自己的亲生骨肉,那贾蓉哪里能够平平安安地活到今天?尤其是讨了秦可卿做老婆之后?尤氏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

问题就在于尤氏的两个便宜妹妹,他们的那种做派根本就是往尤氏的身上泼脏水,让人怀疑尤氏是否也是个嫌贫爱富的荡妇。

在这个时代,寡妇再嫁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就跟尤氏的继母一样,之前已经生了两个女儿了,还能够带着两个拖油瓶嫁给尤氏的父亲做继室,成为官夫人。虽然比不得贾家来得富贵,却还是为他和他的两个女儿换来了一个官家出身。

对于寡妇再嫁一事世人不苛责,因为王氏女之故,大齐损失了上百万的人口,同时,每年大齐边关都需要大量的兵员补充。在这样的情况下,大齐鼓励生育鼓励寡妇再嫁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儿。

可在另外一个方面,男人娶妻,经常说的便是娶妻娶贤,要求的是贤惠,指的是妇女有德行,态度和气,善良温顺而通情达理,心灵手巧。一般用来形容妇女的意思是指成家后的妇人持家有道,心地善良,通情达理,懂得相夫教子,能够孝敬父母。这第一条就是德行。

如果一个未嫁的女子,天天跟别的男人鬼混,衣着暴露、出卖色相换取金钱,这能说有德行么?

原著里面并没有提及尤二姐尤三姐具体是什么时候跟贾珍勾搭上的,却在贾敬死后尤氏“独艳理亲丧”的时候,提及了尤氏的继母尤老娘带着两个女儿以帮忙的理由来到了宁国府。这也是尤二姐和尤三姐正式的出场。也就是这个时候而正在送殡的贾珍和贾蓉在半道上听到了这个消息。立刻快马加鞭,只用了一天的功夫就赶回了京师。从贾珍和贾蓉的表现上来看,色中饿鬼的贾珍显然很早就知道了二尤的美色。所以才会如此急切。但是在这之前,他跟二尤有没有真的勾搭到一起,这就不得而知了。

可是现在,贾珍却比原著里更早地就跟二尤勾搭上了。

也是。

原著里贾敬终日呆在道观里面,对宁国府的事情根本就不管,所以曹雪芹才会在暗示了秦可卿的命运的十二支曲子《好事终》里面这样写到:“画梁春尽落香尘。擅风情,秉月貌。便是败家的根本。箕裘颓堕皆从敬,家事消亡首罪宁。宿孽总因情!”

这支曲子的最后三句说的就是:贾氏一族的败亡是从宁国府开始的。如果宁国府不是对祭田的事儿一点都不上心的话,就是抄家之后,贾氏子弟还有个退路。可就是作为宗族嫡支的宁国府没能为族里添置足够的族产祭田,才使得抄家之后。整个贾氏一族穷困潦倒,乃至于家里的子孙们在寒冬里连酸齑(腌渍的咸菜)都吃不上。

而这一切的开始就是因为贾敬的不作为,关键却是在秦可卿身上。

秦可卿跟贾珍之间的关系看着是一层原因,可实际上,秦可卿背后的身份让贾敬没有办法管贾珍,而没有了贾敬的管教,贾珍就胡作非为从而造成了这段孽缘,也造成了秦可卿的死,秦可卿的死又使得贾敬越发没有办法回到宁国府去。

贾敬、贾珍、秦可卿。三个不同辈分的人,造就了三段纠缠、互相牵制的因果,也造就了一个悲剧的开始。

但是现在不同了。因为贾玖。贾赦分宗出去了,把隐藏在水下的那张绵绵密密的网撕开了一个口子,贾敬就顺着这个口子,找到了一个理由,回到了宁国府。

贾敬回到了宁国府,就是他什么都不做。贾珍也不可能在贾敬的眼皮子底下对秦可卿做什么,这也间接地挽救了秦可卿。

秦可卿到底也是接受过教育的。如果没有人逼迫,他当然不可能做出扒灰的事情来。

秦可卿也是个聪明的女人,自然知道贾敬回来对他影响。即便贾敬对他并不喜欢,甚至还有些厌恶他,可是无论如何贾敬的存在就等于救了他、保护了他,所以他对这个太公公只有感激的份儿。

对于贾珍来说,父亲的归来只有坏处没有好处。风流袅娜、风情万种的儿媳妇是偷不到手了,家里的丫头婆子们也不许他碰,甚至还被遣走了好些姬妾。对于色中饿鬼贾珍来说,这是根本就无法忍受的。

贾敬是贾珍的父亲,贾珍根本就不可能反抗得了贾敬,甚至于贾敬不许贾珍在家里摆酒席宴客,贾珍也只能忍着,偷偷摸摸地出去找乐子。

贾敬回来了,即便贾敬没有短了贾珍的月钱零花,可是大宗的银钱贾珍是摸不到手了,因这些银钱为都被他的父亲拿去买祭田了。而贾珍的那点份例,根本就不够他日日出去喝花酒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有两个年轻又漂亮的女人,只要几个小钱就随便他玩,甚至还提供寻欢作乐的场所,叫贾珍如何不开心的?即便尤家的房子不尽人意,在这当儿,贾珍也不计较了。

对于尤二姐来说,他早就跟张华有了婚约,不肯嫁也不过是因为张华不能让他过插金戴银有丫头婆子伺候的富贵日子罢了。

贾珍的那点子份例的确不够他天天出门喝花酒的,可是养尤二姐尤三姐却是足够的。在京师,要租赁一个二进十来间屋子的小院儿对于那些赶考的士子也许是件负担,可对于贾珍来说并不贵;尤二姐尤三姐的衣裳首饰可以在宁国府的公账上报销;买一房仆妇外加两三个小丫头的钱花不了五十两,贾珍每个月再给二十两的家用、尤氏姐妹每人每个月二两银子的月钱。

贾珍把一切都搞定,也不过是花了他一个月的份例的一半而已,连他的私房钱都没有动用到。他还发现,包养了这两个女人之后,他甚至多了一个玩耍的地方,因为他能在这里招待他那些狐朋狗友。

贾珍的行为瞒不过他的妻子尤氏。自然也瞒不过贾敬。因为知道了这些事情,尤氏在宁国府的威望越发低了,甚至在儿媳妇面前都有些抬不起头来。倒是秦可卿,在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却是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贾珍跟二尤好起来了,那么他暂时就能够松快些个了。

是的,虽然尤氏有意隐瞒,可是秦可卿是何等的人物,又如何不知?如今他也不过是故作不知而已。贾珍跟二尤的事情,其实也就瞒着这后花园里住着的几个小姑娘而已。前面和外面的人,其实大多数人都知道了。

对于尤二姐尤三姐这样的女人。对于大宅门里面的女人来说,那根本就是谁也同情不起来,甚至连下面的丫头婆子们都看不上来的。

就是那些沦落到贱籍、倚楼卖笑的女子,为了自己的孩子能够有个好出身。都偷偷地把自己的儿女丢到那些道观、慈恩堂的门口,为的就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能有个好出身,不用过那种迎来送往的日子。

可是这两个女人自甘堕落,明明过得俭省一点,靠着尤氏的接济还是能够把日子过下去的。即便嫁妆不是那么丰厚,即便嫁的人家也不是非常好,但是还是买得起小丫头,也能够陪嫁上几亩地。可是他们放着这样安生的日子不过,为了几件金银首饰、几件漂亮衣裳就做了暗娼。这种人,若是传扬出去,只怕不仅仅是连累尤氏的名声。就连他们宁国府的女人的名声也会被牵连。

所以贾敬根本就当没有这么一门亲戚。

所以秦可卿也就当尤家彻底没有人了,根本就不让尤老娘那边的人靠近宁国府的大门。

他怕丢人。

的确,跟尤二姐这样的人,就是贾玖和贾清两个也不会对他们抱有同情心。

说他可怜?也许的确有那么两分可怜,可这两分可怜也是他自找的。难道他不知道这个世俗对女人的要求么?就是抛开古人对女人的各种束缚来说,一个连妾都算不上的女人。居然巴望着贾琏的正妻王熙凤死了,好给他腾位置。无论王熙凤到底如何、有没有给贾琏生下儿子。对于任何一个合法的婚生子女来说,这都是一件不能忍受的事情。

贾清表示:对于尤二姐这样的女人,他不赶着踩他两脚算是好的了,难道要等他起来了给自己添堵么?就是有那种无聊的人给这种女人同情,这才让这种女人有了底气,认为自己生下孩子以后有机会跟人家的正经妻子、正经的婚生子女争财产、争属于妻子孩子的合法权益。

这样的行为,在没有足够的法律和道德的约束的情况下,最后也只会变成谋财害命。

尤二姐可怜那是因为他流产了又早早的死了。如果他把儿子生下来了,可怜的那就是王熙凤和王熙凤的女儿巧姐了。

尤二姐可不是什么正经的妾,因为纳妾也要去官府立文书呢。他也不过是个外室而已。

对于那些同情尤二姐的人,贾清表示,如果不是那些无聊的人一味地同情尤二姐这样的女人,社会舆论也不会导向尤二姐这样的女人。也就是因为社会舆论给了尤二姐这样的女人足够的底气,他才会变得更加可怕。

看起来不过是尤二姐这样的女人和他的私生子也应该有人权、应该承认他们的继承权这样小小的问题,最后会变成危及到合法的婚生子女的生命财产安全的大问题,甚至会造成社会的动荡。

外室和私生子奸生子应该有人权,那么合法的妻子和婚生子女,他们的人权谁来保证?

外室和私生子奸生子应该有继承权,那么,是否等于说,害死了婚生子女,外室的私生子奸生子就能够得到父亲的全部财产,包括婚姻共有财产?

外室和私生子奸生子与合法的妻子和婚生子女之间的矛盾从来是不可调和的。如果社会承认了外室和私生子奸生子的相关权益,那么谁来保证合法妻子和婚生子女的生命财产安全?

难道婚生子女就该死?!!!

作为一个受害者,贾清表示,尤二姐如果不惹到他,他可以当做没有看见,如果尤二姐认为算计了他的家人就能够成为贾家的一员,贾清不介意亲自喂尤二姐吞金子!

在被贾赦承认的那一刻,贾清就考虑过这个可能。如果这一次,尤二姐再度主意打到他的叔父贾琏的身上,他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女人。

尤氏和秦可卿之间那微妙的变化,贾玖还没有注意到,可这些日子以来,贾清却注意到了。

贾敬对尤氏的倚重对秦可卿的厌恶,贾清都看在眼里。在他看来,只要贾敬在家,那么尤氏的地位就不可动摇。可是今日看来,尤氏倒是为了不知道什么原因,居然对自己的儿媳妇格外客气。

贾清看不到尤氏有任何失德的地方,需要他在秦可卿面前这样木木的。

贾清猜想着,可能是有其他的原因。而贾清唯一能够想到的人就是尤二姐和尤三姐。一想到原著里对尤二姐尤三姐的描述,贾清就跟吞了苍蝇一般,格外不舒服。

难道这两个女人在这会儿就跟贾珍父子勾搭上了?

想到贾敬这段日子对贾蓉的功课的上心程度,贾清觉得,很有可能被二尤钓上钩的人的只有贾珍一个。

虽然对尤氏充满了同情,但是对于宁国府来说,贾清也只是一个外人,再加上这种事情不是他这个女孩子能够打听的,他也只能暗自留心罢了。

听见贾敬这样说,他踌躇了一会儿,方才道:“我不过是一个小孩子,为何他们送来这么贵重的礼物?”

秦可卿看了看上面的贾母贾敬,道:“这些东西,对于有些人来说极为贵重,对于有些人来说,其实也不过尔尔。就跟这茶砖一样。别的地方也有这种茶砖,可妹妹的这个却是鸣风书院的茶砖,据说鸣风书院上上下下从先生到学生都会制茶,他们又是顶顶有学问的人。妹妹试想一下,这出自一般茶农之手的茶砖能跟宰相亲手所制的茶砖相比么?鸣风书院的茶砖贵重,贵重的可是学问。”

贾清秒懂。

他答道:“这么看起来,也许我们的回礼也不需要太贵重,只要重心意就好。也许我们可以自己酿酒作为回礼。”

秦可卿道:“我只知道二姑姑酿了不少酒,除了祭祖之外,就是送人也紧巴巴的。哪里够你们使唤的?你们这里的帖子有这么多呢。”

贾玖笑道:“不妨事。虽然葡萄酒剩下不多了。可是这苹果也能够拿来酿酒,还有秋梨。如今天气虽冷,可是只要愿意花钱,还是能够买到苹果和香梨的。不过是费些功夫。想来诸位大人也不会计较我们的回礼晚些时候的。”

贾敬正要点头,贾母却道:“不行。那些教书的也就算了,可是给两位相爷的回礼可不能寒酸了。”

贾敬道:“老太太,您口中的教书的,那很有可能是两位相爷的恩师。轻慢了他们,就等于是把两位相爷的颜面往地下踩。老太太,您可要三思啊。”

贾母一滞,不敢再接口。

贾敬又道:“虽然这样做也不算失礼,不过还是不大好。酿酒总是要时间的,人家不是达官显贵就是在儒林中极有身份的,怠慢了也不是好事。”

贾清想了想,道:“那么,我送些亲手做的香胰子给诸位先生家的女眷可不可以?那个快,最多也就一旬时间就能够得。而且还能够做出各种变化。”

贾敬道:“这样也使得。”

贾清已经想过了,如果找不到谏果油(即橄榄油),也可以是茶籽油,如果没有脱了色的茶籽油,也可以用羊油,甚至菜油也可以。至于添加剂,外面买的干花香花、牛奶羊奶,甚至是冰片之类的药材,这些都可以用。反正只要作出三四样就可以了。

唯一的问题就是,如果做得香香甜甜的,很有可能被小孩子当成点心误食。(未完待续)

68无奈

贾母不是尤氏,尤氏是填房,他的身份决定了他在宁国府里不会拥有太大的权力和地位。在遇到特殊情况的时候,尤氏可以装聋作哑,扮成一个木头人一样,把别人的轻视和羞辱当成耳边风。就跟尤二姐尤三姐的事情一样,即便明知道这两个便宜妹妹给他抹黑了,他也只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贾母做不到这种程度。多年来贾母一直是荣国府里高高在上的太夫人,两个儿媳妇在他面前战战兢兢、小辈们紧密依附着他过日子,贾母在贾家的威望是一言九鼎,轻易没有人能够反驳。

这样的贾母他绝对做不到被当成吉祥物一样装聋作哑。他固执起来的时候,是相当可怕的。

就跟贾清拜师的这件事情一样。当听见颜师要收贾清为弟子的时候,贾母的第一个反应是,贾清是个女孩子,如果不是自己的儿子好心,哪里来的机会进入颜家的大门?他一个小丫头,根本用不到这样好的老师,这样的老师,应该属于贾家的男丁的,即便自己的小儿子不够格,自己还有贾宝玉呢。

在贾赦让贾玖贾倩贾清三个拜贾敬为师的时候,贾母就觉得太浪费了。如果不是知道两家的渊源,如果不是知道贾敬对贾政的各种不满,如果不是知道贾敬心中的心结,贾母老早就跟贾敬说,让贾敬一并收下贾宝玉了。

眼下有了更好的机会、更好的老师。贾母就忍不住为贾宝玉争一争。在贾母的眼里,贾清终究是一个女孩子,女孩子将来总是要嫁人的。更何况是个养女?终究不是自家人。而贾宝玉才是男丁,是贾母的亲孙子。

贾敬跟贾政这一房有嫌隙,怕拿宝玉撒气,自己才不开口的。现在有了更好的机会更好的老师,为何宝玉就不能跟着去读书?

这才是贾母的想法。至于贾宝玉的本性是个熊孩子,还是个糟心的熊孩子,根本就不喜欢读书。贾母根本就不在乎。在贾母的心里,自己的宝玉是千好万好。如果有什么不是,那就是做先生的不好,没有好好教导他。宝玉绝对不会有错,有错的是先生。不是宝玉。

在这边上听了半晌的贾母终于开口了:“怎么颜师要教导清丫头?那宝玉呢?宝玉能不能一起去读书?”那感觉,就好像颜师是他们府里花了几个银子请来的寻常西席先生一般。

贾敬听了叹息一声,道:“老太太,颜师只说了要教授清丫头,不要说二丫头了,就是连他的亲姐姐倩丫头,颜师都没有点头呢。宝玉还到现在,都没有正式读书,如何能够拜入颜师门下?”

贾敬没有把话说完。哪个先生也不愿意要贾宝玉这样糟心的学生啊。

贾宝玉读书的事儿,贾敬自然是知道的。原来他这个年纪的小学生,逃学躲懒不好好完成功课什么的。都是正常事儿,家长们就是不配合,只要不干涉,先生们下两个狠手,说不定这毛病就改过来了。可是贾母偏不,贾宝玉装病不去上学。贾母不说请个大夫确定一下贾宝玉是真病还是假病,直接就说先生不好吓着了他的宝玉。这一回两回下来。贾宝玉会好好跟着读书才怪!就是人家做先生的,也不愿意在这上面白瞎功夫,自己费了心还不讨好。

按照贾敬的看法:那就是,投入人家颜师的门下读书完全靠自觉。跟贾宝玉这样的货色,还是不要打这样的主意为妙。不然,人家说不定就当他们贾家是去砸人家招牌找人家颜师的麻烦的了。

贾敬一点都不想让贾宝玉沾这个光。如果贾家真的有人能够沾这个光的话,贾敬宁可是自己。

与其让贾宝玉这个只知道逃学的小鬼浪费掉这个机会,还不如把这个机会让给他呢。

贾母可不管这些,他道:“清丫头不是已经拒绝掉了吗?就不能写信跟颜家说一声,就说把这个机会让给宝玉都不成么?”

贾敬当场就气笑了。敢情他在这里废话了半天,贾母还是把人家颜师当成了一般的教书匠了不成?他贾敬这个前科进士尚且不敢提拜颜师为师的事儿,贾宝玉这个熊孩子算老几?

其实,这真的不能怪贾母。

当他听到皇帝都为了不能拜入颜师的门下的时候,贾母就心动了。贾宝玉这一辈子,不可能做官,很多东西他都不能拥有,甚至只能一辈子只能做个废物。贾母很清楚这一点,贾母知道,自己的小儿子能耐有限,虽然对这个仅剩的嫡子还有几分疼爱,可要是真的有什么事情的话,自己的小儿子还真的不会顾及这个孙子。自己在世的时候还好说,等自己过世之后,又有谁来照顾贾宝玉呢?

因为知道这个孙子注定了一生坎坷,贾母就希望自己能够为贾宝玉多做一点。贾母会开口让贾宝玉去颜家拜师,不仅仅是希望贾宝玉能够得到更好的教育,更希望贾宝玉能够得到人家的照拂。人家的徒子徒孙都是高官,随便出来个人,就能够罩着贾宝玉了。

贾母的心思,贾敬懂,正是因为贾敬明白贾母对贾宝玉的心才会越发心寒。

生来有来历的贾宝玉在贾母的心中是一块宝,可在其他人的面前,贾宝玉就是那索命的阎王帖。跟颜师这样,若是真的收了贾宝玉为弟子,只怕颜家跟他们的徒子徒孙们都要上断头台了!

贾母让贾宝玉拜颜师为师,人家说不定还以为贾母是故意找他们家麻烦的呢!这根本就不是跟人家交好,而是在得罪人!而一得罪就是一大片。

更何况,贾政父子在京师里面好吃好喝的,还有这个心情害人——此时此刻贾敬也不去想到底是谁在害贾琮了,直接把这个罪名挂在了贾政的头上——贾赦这一房却是风雨飘摇,贾母还要给贾赦这边招仇恨!

的确,为了贾宝玉贾母可以说是煞费苦心,可惜他的这份心思此时此刻只会让人觉得更加讨厌。

在贾敬看来,贾母这样的行为固然是对孙子的怜爱,却将家族放在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甚至还威胁到了贾赦这一房的安危和传承。

的确,贾母心疼小儿子,看到贾政这一方只剩下贾宝玉一个嫡子,想为他小儿子一家多打算打算也是正常的慈母心态。但是问题在于贾赦这一边情况也非常不好。贾赦带着儿子贾琏去了边关。谁都知道现在边关不妙,草原上战事频繁经常骚扰大齐边境,大齐呢,对边关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兵源不足、补给不足。常年来,军饷军粮军械从来就不够,战马什么的更是将官们的专属,大齐甚至连专门的骑兵阵都是有数的。盔甲之类的东西更是士兵们自己准备的,无法满足需要,以致于连后勤部队都必须上沙场。可以说,边关的残酷已经到了某个界限,就等着爆发出来给大齐的权贵们一个狠狠的耳光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贾赦和贾琏,一个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一个是还没加冠的少年郎,之前从来没有上过沙场的人去边关,那就等于是去送命!

偏偏这个时候贾母还来这一招,他就不怕别人拿贾赦贾琏撒气,直接让贾赦贾琏把命丢在外头?

对,贾赦贾琏死在外面了,贾琮再有个意外,贾政可以正式登堂入室接受这祖宗基业了,还不用脏了自己的手!

以前贾敬就觉得贾母偏心的厉害,只是很多事情,他并没有在场,只是事后得知罢了。但是此时此刻,贾敬严重怀疑,贾赦是不是贾母亲生的。有这么坑儿子的娘么?

秦可卿也是聪明人,贾敬想到的她也想到了。他看看上面坐着的贾母贾敬,再看看下面站着的贾玖贾倩贾清。他一知道贾玖贾倩贾清三个人年纪小辈分低又是当事人,有些话不好开口,而他的婆婆尤氏又是继室,就是说了贾母也不当一回事情。这种事情,只怕最后也只能由他来说了。

只听秦可卿道:“老太太,只怕这不大好吧。宝叔虽然聪明,可到现在也没有学完四书中的任何一本。虽然二姑姑和大妹妹二妹妹也没有读完四书中的任何一本,但女孩子跟男孩子是不一样的。女孩子以贞静为要,女红中馈管家才是重中之重,晚一点读书、只学女四书也没有什么奇怪的。男子不一样。大家子弟,就是不走科举,也要修身齐家。就是宫里的皇子们,也是四个周岁的时候进学,每日寅时开始学习,一直到酉时才下课,一年三百六十天,天天如此。京师重臣之家的公子们,更是日日只睡三个时辰。宝叔,宝叔今年七岁了,日日睡到日高起,甚至到现在还没有学完一本论语,这……”

听秦可卿这么一说,贾母倒是想起了他之前的决定来。都已经决定了要把贾宝玉养废了的,怎么听说有好先生,又忍不住了呢?

贾母叹息一声,道:“罢了,老婆子也就那么一说。可惜了,我还想着让琏儿也跟着去读书呢。若是珠儿在……”(未完待续)

69林家有变

贾母的行为对于贾玖跟贾倩来说,不过是意料中事,可对于当事人的贾清来说,他差一点就失去了一个机会,一个梦寐以求的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

即便最后贾母还是在秦可卿的劝说之下改变了主意,可是贾清还是不甘心,越想越不甘心,结果自然是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第二天顶着一双熊猫眼出现在他姐姐面前。

贾倩看见妹妹的样子,只得对妹妹道:“昨天的事情,妹妹莫要放在心上。”

贾清忍不住道:“姐,事情没有轮到你身上,你自然轻松。”

贾倩挥手让丫头婆子退下,这才坐在妹妹的身边道:“妹妹,我们既然来了这里,有些事情,我们必须习惯,比方说老太太一贯的偏心。”

贾清也知道自己不该跟姐姐发脾气,只是他实在是忍耐不住,踌躇了好一会儿,才道:“那姐姐是习惯了么?”

“是。”

“那姑姑是不是也习惯了?”

贾倩想了想,道:“姑姑跟我不同。我想,姑姑不是习惯了,而是因为姑姑知道老太太的念头不会达成,姑姑不会为了这种不可能成立的事情而焦躁。”

贾倩是个有心人,只是有些事情他早已经习惯了压在心底不去争不去抢,却不等于说他什么都不知道。

贾清泄气地道:“看起来就我白白地折腾了一个晚上。姐。你倒是了解姑姑,可是我怎么觉得姑姑跟宝姑姑有些仿佛呢?”

贾倩摇摇头道:“你这孩子,若是让姑姑知道你把他跟宝姑姑比。一准儿生气。在我看来,姑姑跟宝姑姑是不一样的。虽然没有证据,但是我还是这样觉得。宝姑姑虽然一派端庄的大家闺秀做派,可是宝姑姑内心其实对权势很热衷,对身份地位也很看重。至于姑姑,虽然跟宝姑姑一样,表面上冷冷清清的样子。可是我总觉得,姑姑似乎对很多事情跟一般人的想法不同。就拿这选秀进宫的事儿来说罢。宝姑姑是一心想进去的,即便他没有这个资格,他也在钻营、寻找进宫的机会。可姑姑,姑姑给我的感觉似乎并不喜欢进宫。哪怕他有参加大选的资格。”

贾清当即就跳了起来:“姐,你说什么?你说姑姑……若是老太太知道了,绝对会压着姑姑进宫的。”

贾倩点点头,道:“没错。在我看来,姑姑宁可出家修道也不喜欢去那个地方。只是这原因,我倒是看不透。”

贾清慢慢睇挨着他姐姐坐了,道:“换了我,我也不喜欢。放着正经的正房奶奶不做,去给人做妾。还跟菜场里面的白菘一样被人挑挑拣拣,又不是吃饱了撑的。”

贾倩忍不住取笑道:“不害臊,多大的人呢。居然现在就开始着急这个来!”顿了顿,还是道:“说不定被你说中了,姑姑怕是也存了这样的心思。只是老太太在家一日,是容不得姑姑有这样的心思的,说不定会压着姑姑去参选呢。哪里会遂了姑姑的心?!就是我们……”

贾清道:“姐,我们又是什么身份。不过是养女,就是祖父为去的了父亲挣了恩荫回来。这选秀也轮不到我们。姐,你我尽管放心好了。祖父可不会做这样的事儿。”

贾倩叹了一口气,很想跟贾清说,也许贾赦为了些许银子就把他们胡乱嫁了出去,可是话到嘴边,他还是咽了回去。

他也知道,前世家里这么多姐妹,只有他一个是堂堂正正带着嫁妆坐着花轿嫁出去的。像贾元春,明明没有资格参加宫妃大选、明明可以求了恩典免了宫女小选,明明凭着好家世好娘舅可以嫁到好人家做正房奶奶,可最后,贾元春还是入了宫,熬了十几年,做了十几年的女史,最后成了皇宫版的爬床丫头;像贾探春贾惜春,名声被败坏了,十几岁了都无人问津,最后一个被当成别人的替代品当成了礼物一样送去了外藩,一个年纪轻轻就出了家。

跟贾家这样的人家,姑娘们的嫁妆都是有数的。嫡女的嫁妆三万打底,七万八万不算多,十万更是常有的。庶女的话,嫁得好又得宠的,陪嫁上万儿八千的嫁妆不稀奇,不得宠没人理会的,三四千银子就打发出门了。

贾倩自己也很清楚,自己上辈子,那是大房不得势自己不得宠,而且自己又跟探春不同,不知道争也不愿意去争,所以最后到手的嫁妆比应有的还要少近一半。

嫁妆不仅仅是新嫁娘的面子,也是婆家的面子。孙家给的聘礼不算少,孙绍祖求贾家办事还另外给了五千两银子,可是自己的陪嫁只有那么一点点,难免会被人嫌弃。再者,孙绍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求人办事出银子,这本来就是官场上的规矩,但是不等于说人家一定要给你办成了。别的不说,人家为你走门路花人情,这些也是开销,不能说人家没有为你办成,你就一定要把银子要回来的。

事情没有办好,就问贾赦讨银子,贾赦没有给他就拿贾迎春出气,孙绍祖原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上辈子的自己也不过是运气不好遇人不淑而已。可是自己一把年纪还无人问津,父亲能够想到给自己找个人家,而老太太和一贯慈悲的二太太却是不管不问。更何况,自己的嫁妆原来就是公中出的,而那个时候公中是归二太太管的。自己的嫁妆里面的猫腻那位慈悲为怀的二太太说不知道,谁信?!

在家里那么多年,自己只知道敬着二太太却连给父母请安都做不到,父女之情淡漠至此,这大部分的过错还是在自己身上。若是自己真的孝顺父亲,若是自己有这位姑姑的一半,当日就不会是那个样子。

如今看来,这个妹妹对自己前世的父亲今生的祖父尚且这般信任,对比之下,自己实在是不孝之至。

沉吟片刻,贾倩道:“昨日老太太只顾着宝二叔,却忘记了琮叔可是连着两次遇险。只怕姑姑心里会存了心结。”

贾清道:“姐,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琮叔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得了好儿的人还有谁?说句不好听的,姑姑也好,我们也好,都不过是借着琮叔的光,这才这么自由自在。若是琮叔不在了,那边就有借口插手我们的事儿了不是么?现成的银子呢!”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却很清楚地指出了幕后黑手和得利的人。

贾倩庆幸,妹妹说这话的时候还记得压低了声音,不然,传扬出去了,只怕对他们姐妹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贾倩默不作声,但是贾清知道,姐姐其实也是赞同自己的话的。

贾清道:“姐,帮忙想个法子呗。我可不想被老太太盯上。现在老太太是没有想到,可要是老太太想起来了,让那个宝玉跟我一样接受颜师的函授,那我……”

贾倩道:“不会的。若是知道你会不高兴,宝玉一定会放弃的。”贾倩不知道该如何跟妹妹解释,当初第一个教他识字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宝玉。可是这件事情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要他如何跟妹妹开口呢?

宝玉纯善,他会尽力满足身边的女孩子的心愿,就跟自己上辈子那样,看见大姐姐教导宝玉读书识字,自己羡慕不已,在知道自己想识字之后,宝玉可是把自己正在用书给了自己,为此还挨了罚。

所以,即便明知道后来姐妹们的名声有一大半是因为贾宝玉而被毁掉的,贾倩还是没有办法恨他。因为在他的心中,贾宝玉始终是那个纯善又能够体谅人的孩子。

听贾倩这么说,贾清非常奇怪,正要开口,却听见外面有人轻叩门框,只得扬声道:“什么事情?”

“回姑娘,老太太昏倒了。二姑娘已经赶过去了。”

贾倩和贾清唰地一下,站了起来,道:“怎么可能,好端端的,老太太怎么昏倒了?”

那丫头道:“回姑娘的话,是王家太太带着凤姑娘来探望老太太,还带来了林家姑爷要续弦的消息。老太太听了就昏倒了。”

贾倩和贾清一听,就知道事情不小。

贾敏去了也半年多了,林如海的年纪也不小,膝下听说只有一个嫡女和一个庶子。林家后继无人,作为林家的家主兼族长,林如海当然要续弦,这可是关系到家族传承的大事。可问题是这位老太太,可是极厉害的。他可不一定愿意看着林如海续弦。

知道这件事情关系着未来贾家跟林家两家的关系变化,贾倩和贾清都坐不住了。

他们都知道,贾家如今这副富贵气象其实是靠着姻亲们撑起来的。林家跟王家是贾家两门最重要的姻亲,如今王家已经废了,这林家若是出了什么变故,只怕贾家在接下来的几年里会相当不好过。因为林如海一旦续弦,那么贾家就不再是林如海的岳家,而仅仅是前岳家,对林如海的影响力也会减弱。若是这继室夫人生了儿子,那么贾家能够从林家得到的好处就微乎其微了。(未完待续)

70嫉妒

贾倩和贾清感到贾母的屋子里的时候,估计里面已经有了不少人了。

不用说薛姨妈和薛宝钗母女肯定是在的,贾玖也带到了正在拿着帕子给贾母擦脸,贾宝玉和史湘云也趴在榻前,就在他们身后,探春也一脸关切地张望着。而贾母跟前的两个绣花墩上,坐着的正是王子腾夫人和王熙凤。

只听贾母嘤嘤嘤地哭着道:“我可怜的女儿啊,他才走了多久?女婿就要续弦了。留下我可怜的外孙女将来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贾宝玉在边上也嘤嘤地哭着道:“老太太我们把林妹妹接过来吧。林妹妹这么可怜,来了我们家,我们陪他玩给他穿漂亮衣裳把他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大家开开心心地过日子。”

边上的王子腾夫人,刚开始的时候还作出一副安慰贾母样子来,听见贾宝玉这么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就是王熙凤也看了贾宝玉一眼。

虽然说这对女子并不公平,但是这个世道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嫁人之后最重要的责任就是生孩子,而且是必须生一个儿子出来为家族传宗接代。

贾敏嫁入林家这么多年只生下一个病歪歪的女儿,好容易养了一个庶子吧,可是庶子的生母早两年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贾敏,哼哼,王熙凤表示这样的女人还真是厉害。好处已经得了、名声已经得了、实惠也得了。贾敏真是好手段。如果不是这次他突然没了,只怕林家那个庶子也活不过几天。更不要说林如海的儿子的生母了。那可是良家女子,经过官府报备。立过正式的纳妾文书之后,正正式式从侧门进入林家的女子,还为林家生了儿子,如今谁都不知道这个女人现状如何。

明明是自己想岔了,王熙凤还是觉得贾敏是个手段高超的的坏女人。

屋里的人除了贾宝玉和懵懵懂懂地史湘云,其他的人都很清楚,林黛玉是别人家里的女孩。他住在林家跟着父亲过日子才是正常的生活方式,如果他不顾年迈的父亲一个人跑到贾家并且在常年在贾家。不给母亲守孝,甚至自己父亲娶新夫人都不在场,别人肯定是要说闲话的。那些人可不管林黛玉的年纪小不小,只会说林黛玉不孝并且怀疑林家的家教家风。

再说了。贾敏去了还不到一年,这个时候林黛玉应该在家里为母亲守孝。按照贾宝玉说的那样,现在就把林黛玉接过来给他穿漂亮衣裳,那就等于夺情。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太上皇和皇帝有这个权利夺情。

贾宝玉是什么身份?居然胆敢阻拦林黛玉为母亲守孝。知道的人知道他是什么都不懂,不知道的人只怕个个都认为他不把林黛玉当人了。

也难怪王子腾夫人的脸色不好看,就连王熙凤的神色也不对了。

只是这样的事情外人是不好插嘴的。王子腾夫人是王家的当家太太,王熙凤是王家的姑娘,贾赦贾政兄弟两个分家分宗了,根本就不是一家人。对于贾宝玉。跟王夫人有龌蹉的王子腾夫人、王熙凤是外姓人,贾玖也是外人,他们可没有这个责任教导贾宝玉。更不要说。贾宝玉是养在贾母跟前的,怀疑贾宝玉的教养就是怀疑贾母的教育水平,那根本就是下贾母的面子给自己找不自在。

王子腾夫人更是来找贾母的麻烦给自己出气的,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哪里会做多余的事情?

王子腾夫人也好,王熙凤也好。薛家母女也好,甚至是贾玖贾倩贾清几个。都看得出来,贾宝玉的这番话明显的说到了贾母的心坎上,现在反驳贾宝玉,只会激起贾母的不满。若是贾母当众给自己没脸,在很多人看来,那也是自己自找的。所以,在座的几个姑娘都轻易不开口。

薛宝钗不会开这个口,贾探春不敢开这个口,贾倩贾青姐妹两个是辈分小不能开这个口,但是作为姐姐、作为这将军府里一等将军贾赦唯一的女儿,贾玖就不能不不开口。

可是他又能说什么呢?他只能叹息一声,道:“宝玉,林妹妹要守孝呢!”多的贾玖也不能说什么,毕竟贾宝玉是贾玖的堂弟而林黛玉只是贾玖的表妹而已。

果然,贾母听到贾玖这么说当即就不高兴了:“二丫头你说什么呢?宝玉,也许心疼你表妹。”

又对贾宝玉道:“宝玉,你放心老太太一定把林丫头接过来。哪个当填房的便宜娘对是丈夫的孩子真心好的。不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终究两样。你姑爹真要娶了填房,你林妹妹的日子就苦啦!”

说着就连声叫人:“来人来人,去,去林家把丫头接来。”

贾玖吓了一跳,若是让贾母把人派去扬州,那岂不是说把林家得罪死了?边上的丫头婆子们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各个面面相觑。显然,这屋里的人都没有忘了,林如海会被贬到扬州,完全是被贾家拖累的关系。若是真的派人去了扬州,那也只会被林家人打出门来。

贾玖无奈,只得连声劝阻道:“老太太,林妹妹要守孝呢,姑妈去了才半年呢!”

贾母高声道:“怎么,二丫头,我连这点主都做不了啦?!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太太!”

这话说得就有些重了,贾玖当即跪下了,边上的小辈们也跟着纷纷跪下来。

只听王子腾夫人笑吟吟的道:“姑妈,您生什么气呀?二丫头又没有说错,林丫头本来就是林家的女儿,待在家里为母亲守孝是他的本份。您现在执意要把她接来,知道的人说你心疼他,不知道人还以为您对去了的表妹有意见故而不许林丫头给他母亲守孝呢!”

贾母狠狠地瞪了一眼王子腾夫人,道:“林如海要娶新夫人了。”

王子腾夫人道:“是啊,姑妈,您着急什么呀?那是林家的事儿,新夫人好那是林丫头的福气,新夫人不好,那便是林丫头的命。谁让表妹嫁入林家这么多年就留下了一个丫头呢!”

贾母怒道:“怎么是我闺女不好,明明是林家几代单传,若是一定要说有人不会生孩子那也不是我闺女不会生,是他们林家男人不会生。”

王子腾夫人道:“既然林家的男人不会生,那林丫头又是怎么来的?这话传扬出去,只怕表妹在地下也不得安生呢。姑妈,还请您慎言。再说了,既然您知道林家几代单传,为什么又把表妹嫁到了林家呢!人家可不会说林家的男人不会生孩子,只会责怪表妹不会生。谁家娶媳妇不是为了传宗接代?跟林家这样的难道他们自己就愿意断子绝孙吗?”

贾母被说得脸红脖子粗,王子腾夫人心中却是升起一股快意。

谁让贾敏嫁得好呢!林如海是林家的家主兼族长,林家有钱有田有地,家大业大,当初下聘的时候就可以看出来,林家的家底可不比他们贾史王薛四家的任何一家差。林如海本人能干又上进,还遵纪守法,坚持执行“官员四十无子方纳妾”这一法令。多年以来林如海身边只有贾敏一个,即便贾敏身体不适,林如海身边也是没有一个通房丫头,更不要说妾了。

王子腾夫人数遍了亲戚家的男人们,也只有林如海一个做到这份上,至于别人,哪个不是姬妾成群,通房丫头更是数不清。贾敏的好命王子腾夫人如何不嫉妒?即便现在贾敏已经去世了,王子腾夫人说起贾敏还是各种羡慕嫉妒恨,甚至贾敏去世的时候他还在拍手称快。

贾史王薛四家合称金陵四大家族,大家阿大莫笑阿二。一样都是暴发户人家家里的女孩,谁又比谁高贵了?凭什么你能够嫁得好事事顺心?我却只能看着男人在外面寻花问柳、左拥右抱,还必须在外人面前打肿了脸、装成个没事儿的人一般?把自己熬成了黄脸婆还没有记得自己的好!

想到贾敏,再看看自己,王子腾夫人心中各种不痛快。

贾母终于知道了,这个侄女儿不但对自己心里有怨气,对自己的女儿还是诸多不满呢。

贾母道:“虽然说女人嫁人就跟投第二次胎一样,可是做父母的哪里不为孩子好的?就跟我们敏儿一样,为了他婚事,莫要说我,就说他父亲,在背地里都不知道操了多少的心!好容易才选了这个林如海,求了指婚。敏儿他父亲有眼光,可日子却是人过的。有本事的人,就在绝境里面都能够过得自在,没本事的人,也只能越过越差。”

言下之意,却是说王子腾夫人没有贾敏这么会过日子了。

王子腾夫人哪里听不明白的,当即就涨红了脸。他原来跑来跟贾母说这个是为了气贾母的,却没有想到贾母到底高杆,不过是刚开始的时候伤心了一会儿,回头就把他给气着了。

看着这样的贾母,王子腾夫人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未完待续)

71史湘云怒

跟王子腾夫人说了这半晌的话,贾母也反应过来了。

贾母微微在心中自嘲,原来他自己从来都没有从女儿的死中走出来。只是贾母一贯是高高在上的,他不习惯将自己的软弱暴露在别人的面前,尤其是面前的王子腾夫人今日显然是为了看他的笑话。

贾母坐正了身子,对贾玖道:“方才我想起了你姑姑,伤心太过倒忘记了他早在多年前就嫁了,已经是别人家的人了。这时间过的真快,昨儿个还觉得你姑姑跟你一般大跟着他哥哥在我面前晃荡着呢,怎么忘了他也是四十好几的人了。这年头,又有几个人能够平平安安地活到四十岁的?只是你姑姑就留下你林妹妹一个女儿,年纪小身子也弱,他母亲走了,他还不知道怎么伤心难过呢。二丫头,你派个人去南面看看,若是他好倒也罢了,若是不好,叫我这个老婆子可怎么不难过?!”说着,贾母就哭了起来,众人好说歹说,劝了半天,才劝住了贾母的眼泪。

贾母道:“可惜了。这会儿林丫头要守孝不可能进京;等他出了孝,他也不可能赶着他父亲要娶新妇的档儿进京;等到若是他父亲成亲后,那头一两年内他也不可能来,不然,坏了继母的名声,对他们林家对他自己都不是好事儿。这粗略算下来,若是他父亲没有回京,我们要见他怎么也要五六年后呢。他母亲已经没了。若是再没有个人照拂着,也不知道这五六年会多艰难。二丫头,你可不能忘了你林妹妹。”

贾玖立刻道:“老太太您放心。这事儿父亲有交代,要孙女儿不要忘了林妹妹,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要记得给林妹妹送一份去。父亲还把历年来家里给姑姑的节礼的单子给了孙女儿。只是父亲也交代了,林妹妹如今年纪小,很多姑姑用得上的东西林妹妹反而用不上,送多了又怕姑爹和林妹妹多心,加上今年林妹妹又在守孝。很多东西都需要忌讳,孙女儿也为难着呢!也不知道之前送合不合林妹妹的心意。要不。这给林妹妹的新年礼和生辰礼,老太太您帮忙掌掌眼可好?”

贾母非常惊讶,道:“怎么,你都准备了?”

贾玖道:“是的。老太太。这些还是父亲在家的时候拟的单子。中秋节和重阳节的时候都给林妹妹送去了,林妹妹的回礼却没有到,孙女儿在心中也嘀咕着呢,是不是送的礼犯了忌讳,还是说姑爹还在生我们家的气。”

贾母叹息一声,道:“若不是我们家,你姑爹也不会去了扬州,你姑姑也不会舍我而去。”说着,又抹起了眼泪。发狠道:“林如海也真是的,我们敏儿已经赔上了一条命,他还能怎样?难不成老婆子想见见外孙女儿也不成么?”

王子腾夫人在边上坐着。他也好,他身边的王熙凤也好,脸上都是一模一样的神色。

王子腾夫人跟王熙凤的想法很简单:林如海已经为了贾家的事儿买单,从堂堂御史台二把手正三品的官员变成了七品的巡盐御史,十年寒窗、二十年的宦海沉浮转眼成空。如今林如海已经是四十几岁临近五十岁的人了,将来还有没有这个机会起来真的很难说。说不定人家随时都有可能把命丢在南面。

谁不知道这扬州巡盐御史。别名盐政巡查御史,是朝廷上下有名的坑人又熬油的位置?品级不高。责任却重。做得不好,朝廷不满意,妥妥的是丢官又丢命的节奏;做得好了,盐商和盐商背后的权贵们不满意,他们联合起来使绊子,这最后的结果,还是丢官又丢命。大齐立国至今,又有几个人好好的从那个位置上退下来的?还不是送了名声送了命的多?

眼前这位老太太还有胆子这样说,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因为清楚林家面临的困境,王子腾夫人才对贾母这么多意见。为了他的一点私心,人家林家几辈子都填进去了,将来说不定就是家破人亡的节奏,你还想如何?难不成你想谋财害命,收了人家的家私,然后把整个林家都灭了?

王子腾夫人看了看贾母,又看了看屋里的几个贾家的女孩子,心中冷哼一声。他们王家女儿不好嫁,贾家的姑娘就好嫁了?就那林家的事儿来说,王子腾夫人不相信林如海夫妇没有跟贾母提过让贾政住在荣禧堂里面不合规矩礼法,王子腾夫人也相信,即便贾敏跟贾母说了,贾母也不以为然说不定还会生贾敏的气呢。如今,贾家是一点儿事情都没有,可是林如海这二三十年辛苦却是完了,将来还不知道能不能起来呢。

没错儿,大家都知道林家被贾家坑惨了。其实在听到贾母要打发人去接林黛玉的时候,王子腾夫人其实就在心里琢磨着,贾母是不是想着要算计林家的家业了。毕竟林家已经连着几代单传,现在也只有一个才三岁的庶子。小孩子若是有个什么意外很正常,以贾母的能耐,他完全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那个孩子,然后以各种理由磨着林如海把女儿送来,等林如海一死,林家的财产就到了贾家的手里。横竖林家那孩子也是个病歪歪的,在及笄以前没了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儿。只要上面没有人问,林家又没有人了,谁来管林家女儿在贾家的内宅的生活?甚至时间久了,被贾家蒙混过关也不一定。

不得不说,如果不是有贾玖的蝴蝶翅膀,只怕事情就真的跟王子腾夫人猜想的那样走下去了。

如果不是因为贾玖告御状,世人也不会看见贾家的奴才的猖獗,林如海也不会惊醒,也不会再私底下开始排查家里的奴才。也正是因为林如海开始查家里的奴才,才使得林如海的那个庶子保住了一条小命。也正是因为这个庶子的存在和贾赦给林如海的信件,也使得林如海知道自己的儿女眼下只能依靠自己。

换而言之,如果不是贾玖,只怕此刻林家的那个三岁的庶子已经没了,林黛玉也进了贾家,林如海仕途绝望、家庭破碎开始消极颓废生出了死心。而现在,两个年幼的孩子要长辈的照顾,林如海当然不可能那么消极,就是硬撑着,他也要给孩子挣出一条路来,因为他是个父亲,他还有儿子女儿,而现在,他的儿子女儿谁都依靠不上只能依靠他这个父亲。

儿子跟女儿是不一样的。在这边的世界,没有儿子,哪怕有成群的女儿,还个个都是嫡女,也是断子绝孙。可要是有了儿子,哪怕只是庶子,也等于是家族的未来有了希望。

一个病歪歪的、年幼的庶子,让林如海坚持了下来。

关于这些贾玖跟贾倩贾清三个倒是没有想这么多,他们正在忙着应付贾母呢。倒是贾宝玉,被贾母口中的林妹妹吸引住了注意力。

他见贾母改了主意,当即就垮了脸,显然他非常失望:“老太太,我们不接林妹妹了么?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林妹妹呢。”

贾母一愣,继而叹了口气,道:“宝玉,你林妹妹的事儿,来年再说罢。”

贾宝玉当即就不依了,扭股糖一般地腻歪在贾母身上,道:“老太太,来年是什么时候?我现在就想见林妹妹。姑爹也真是的,好端端的,把林妹妹带到南面去做什么?林妹妹应该跟云妹妹一样长住我们家才是。”

贾宝玉只知道这位林家表妹是他的林妹妹,却不知道一个姓氏就已经把他们分开了。是的,林黛玉是贾母的亲外孙女儿,但是又如何呢?林如海才是林黛玉的父亲,贾母如何越过林如海做林黛玉的主?将来林如海真的续娶了,在林黛玉的事情上,那位新夫人也比贾母有话语权,因为林黛玉是林家的女儿,不是贾家的女儿更不是贾母的孙女儿重孙女儿。

但是这些事情,贾宝玉是不管的。他只知道,有个姐妹他没有见过,他要见一见。如果对方生得好的话,他更希望能够朝夕相处,天天耳鬓厮磨才好。至于那些规矩礼仪什么的,贾宝玉却是懵懵懂懂的,没有人跟他详细地说过规矩礼法,他也完全不懂。

又或者,即便真的有人跟他说这些东西,贾宝玉也是不在乎的。

他从来就不知道,规矩礼法,对于大多数的女孩子来说,是他们安身立命的基础。

就跟林黛玉一样,在贾宝玉心中,林黛玉跟史湘云差不多,都没有母亲,应该常住他们贾家才对,这样才是一家人,却完全没有想过林如海还在世,林黛玉有父亲有弟弟根本就不需要他来多事。

王熙凤看了看贾宝玉冷笑一声,没有说话,倒是史湘云忍不住,道:“爱哥哥,你说什么呢?”

史湘云不高兴了。(未完待续)

72

听见贾宝玉心心念念都是林黛玉史湘云顿时不高兴了,当即便道:“爱哥哥你说什么呢?我哪里比得上林姐姐?他有父亲有弟弟陪着,又有老太太心心念念牵挂着,如今还有你记着他,我有什么?不带这样欺负我这个没爹没娘的孩子。”

贾宝玉连忙道:“云妹妹你想多了。我是说,林妹妹来的话,我们大家可以一起开开心心的玩,人多也热闹些。如今二姐姐事情多,倩丫头和清丫头事情也不少,我几次想找他们玩他们都有事情。你又不是天天在家里的,我有的时候难免寂寞的慌。”

史湘云,非常惊讶:“那宝姐姐呢?”

贾宝玉道:“快别提了。宝姐姐不是说这个不应该就是那个不符合规矩,哪里玩得痛快。”顿了一顿,又道:“宝姐姐也真是的,老太太从来不说我,老爷也只略提了提,至于家里的姐姐妹妹们一个都不会说这些有的没的,就他把规矩放在嘴边。”

贾宝玉果断忘记了他的二姐姐贾玖也不止一次说过规矩的事儿还以此为借口撵他走。在贾宝玉心中,他的二姐姐只会在被惹毛了、生气了的时候才会把规矩拿出来挡一挡,也不会跟薛宝钗一样天天挂在嘴边有事没事拿出来说一说。更重要的是贾玖只会说规矩,不会把仕途经济放在嘴边也不会要求贾宝玉上进,而薛宝钗说了规矩之后肯定会要求贾宝玉多读书为科举做准备、要求贾宝玉上进。

所以。贾玖说规矩的时候贾宝玉会在第一时间反省自己是不是惹二姐姐生气了,但是如果同样的话从薛宝钗的嘴里出来,贾宝玉只会觉得心烦气躁。

史湘云听见贾宝玉这样说薛宝钗心中非常高兴。只是脸上还要作出样子来,道:“你怎么能这样说宝姐姐呢?宝姐姐也是为了你好。”

按理说薛宝钗也是待嫁的姑娘,不管怎么样,贾母也该给薛宝钗一点面子,但是贾母也好还是王子腾夫人也好抑或是王熙凤也好,他们都没有开口。因为在他们的意识中,薛宝钗只是商人之女不值得他们扫贾宝玉史湘云的面子。

在这个世界上。身份二字非常重要,拼脸拼爹。实际上拼的还是投胎的本事。薛宝钗的身份就在那里摆着,他只是一户商户人家的女儿而不是官家小姐。如果今天贾宝玉说的是王熙凤,哪怕王熙凤现在已经名声扫地,只要她没有嫁入薛家。在王子腾夫人面前,贾母还要给王熙凤一点点颜面。但是换了薛宝钗的话就完全没有必要,哪怕薛宝钗的表现在外人看来还是相当不错的,也没有名声上的瑕疵。

此时此刻,史湘云终于明白:贾宝玉不喜欢薛宝钗,贾母也不喜欢薛宝钗,甚至王子腾夫人也不喜欢薛宝钗,薛宝钗根本就不可能成为他史湘云的敌人也不会成为他史湘云成为宝二奶奶的阻碍,在这一刻史湘云终于接受了薛宝钗。

而同时史湘云也确认了他一直没有见过的林黛玉将是他此生最大的敌人。

这人还没来呢。老太太念着爱哥哥念着甚至一贯跟姐妹们不远不近的二姐姐也处处记着顾虑着,若是人来了,这府里还有自己的位置吗?自己在家里跟叔叔婶婶并不亲近。也只有老太太平时对自己有三分亲昵,自己能够过着这么松快的日子也是因为老太太的罩拂。还有爱哥哥,爱哥哥是这个世界上对自己最好的人,如果那林黛玉来了,老太太先顾着他了,爱哥哥也不要自己了。那自己怎么办?

因为恐慌、因为对未来生活的不确定,史湘云把林黛玉当成了妨碍自己获得幸福的坏人。所以他不喜欢林黛玉,看林黛玉各种不顺眼,这也造成了他日后针对林黛玉的种种。

贾母可不管这些他听说贾玖已经把礼单列好了,立刻就要求检查。

老年人就是有这个权利任性。

贾母年纪大了,趁着病弱故作糊涂,忽视了王子腾夫人也在的事实,当即就管起了家里的事情来。

贾母可以不顾王子腾夫人,但是贾玖却不能。

贾玖转脸看了看王子腾夫人,只见王子腾夫人笑道:“二姑娘你忙你的去吧,不用在意我的。”

贾玖这才欠了欠身表示告罪。少时,丫头把单子拿了过来,贾母一看,立刻皱起了眉头:“二丫头这单子上是不是单薄了点?怎么只有四色礼物?”

贾玖笑道:“老太太,林妹妹到底是我的亲表妹,这礼物送的太丰厚了,反倒见外。这四色礼物是孙女儿按照外面送礼的惯例定的。”

贾母道:“虽然是嫡亲的姑舅表姐妹,但是四色礼物未免太轻薄了。再加两样凑齐六色方好。不如就加上,上好的茶和香,你看怎么样?”

贾玖一听就知道贾母打上了道门送给他的茶饼和香料的主意,若是自己没有回答好,不止自己,就是贾清那里也逃不过。

只是他也不好说直接拒绝贾母,只能说:“老太太如今这上好的茶饼和香料可不容易得,尤其是这香料家里的姐妹们也没几个用的,家里常备的也只有宝玉惯用的香香甜甜的苏合香百合香,再不然就是礼佛用的香和记时用的橼香。虽然孙女儿也很想尽一分心力,但是道魁配的香是有数的,孙女儿也不好转送他人。若是孙女儿有学过合香就好了。”

贾母刚开始听贾玖不愿意,当下就放下了脸,等听贾玖说合香,贾母也忍不住微微脸红。

换了那些世家小姐,在贾玖这个年纪的时候,早就耳濡目染在长辈跟前学了好些香道的知识,若是有那天资聪慧的只怕现在也会配一两种简单的香了,哪里跟他们贾家的女孩儿一样,平日里用的香还要靠别人送。

贾母便道:“既然如此那这次就给林丫头送些百合香苏合香去吧。等将来你学了合香,再送你自己亲手制的香也不迟。倒是这茶,也不知道林丫头喜欢吃什么样的茶。”

贾玖连忙道:“老太太,孙女儿在玉清山上的时候就听前辈们说过小孩子尤其是女孩子不宜吃太多的绿茶。小孩子娇弱,很容易被绿茶伤了脾胃。孙女儿这里倒是有上好的龙凤团茶茶饼,不如由孙女儿这里匀些林妹妹吧!”

贾玖很清楚,贾母提到了两件事物茶和香,既然贾母已经允了其中的香,那么这茶,贾玖就必须退一步,既然贾母已经看中了他那里茶,贾玖也不能说一样都不拿出来。

再说了,对于真土鳖贾玖来说,再好的茶还不如白开水来得有味道。这个世界没有污染,贾家的地段好,就连贾玖的院子里都有独立的井,那井水带着一股甘甜,居然是一口甜水井。虽然比不上山上的山泉水,却也差不了多少。

至于那些茶叶,什么茗戏什么煮茶,那些他都不会好吗?!道门送来团茶的茶饼的时候,他拆开了其中的一块就抓瞎了。因为他屋里连煮茶的用具都没有。如果用绿茶的方式沏茶,那就真的辜负了这么好的茶饼了。如今那方拆开的茶饼还在上好的梅青将军肚瓷罐里面呆着呢。

那这些茶饼送人,尤其是送给林黛玉,贾玖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在他的眼里,如果林妹妹真是原著里的那个林妹妹的话,也只有这样的茶才配得上林妹妹,既风雅又养人,比贾家管长吃的那些茶好多了。

贾母听说之后,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贾母这么大的年纪了,自然也知道东西的好坏。说实在的,在贾家,茶叶的好歹不是根据他对人体的好处来区分的,而是看哪一种在宫廷里面更受欢迎。如果是贡品,无论是听过没听过,在贾家总能够找到市场。

换而言之,贾家吃的不是茶,而是面子。即便每年要在这上面花不知道多少钱,只要能长面子,贾家就一定会花大价钱。

其实贾母自己也知道,这世界上真正的好茶并不多,有的只专供皇家,有的则是某个世家、某个势力独有的。就跟鸣风书院的茶一样,人家吃的书卷气,这种茶叶,贾家就是拿着千金万金也买不到。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人家的茶是非卖品呢。

如果说贾家常吃的茶是金钱和面子的话,人家吃的茶,好比是鸣风书院的茶,那就是人脉和声望。

这种东西,还真的不能比较。因为金钱容易得,而声望和人脉这种东西就只能依靠积累。可就是声望和人脉两种东西,是贾家如今最缺的。

也不怪贾母会把主意打到贾玖和贾清的头上,实在是贾母找不出比他们手里的茶叶跟体面的礼物来了。也只有贾玖跟贾清手里的茶叶,才能够让贾家不在林如海面前失了面子,才能够震住林如海。

为了不在林如海面前丢面子,为了挽回自己在林如海心中的形象,贾母也是蛮拼的。(未完待续)

73茶与茶具

可惜贾母的这种心情,屋里的其他人是不明白的,首先不明白的是史湘云,在他的眼里,贾家家大业大,抬眼望去更是琳琅满目、金碧辉煌,贾家的姑娘更是只要终日开开心心的玩耍就够了,无论是女红针线还是其他,都有下面的丫头婆子们代劳,这样的贾家居然会缺茶叶,这在史湘云看来,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

别的不说,至少薛宝钗和王熙凤的心里对贾家也起了那么一点心思。

原来贾家根本就没有他们看到的那么富贵!就连一点茶叶,这位老太太还要算计!

倒是贾清,眉头在略略迟疑了一会儿,便猜到了七八分。金银之物贾家并不缺,但是有些东西是高于金银财货的,就拿这茶叶来说,在另外一个世界上,高达数十万一斤的天价茶叶他不是没有听说过,最有名的就是那个熊猫茶,一两就抵得上人家的一套房子。放到这个红楼世界里,就在这京师,一二百两纹银能够买到一座不错的两进的、二十来间屋子的独门独户的小院儿,可是一样是一二百两纹银,若是想买上等的好茶,那根本就是天方夜谭。真正的爱茶之人可不会为了那一二百两纹银就放弃自己的心头好。

可以说,到了某个层面上,大家吃的就不再是单纯的茶,而是身份、地位,还有人脉和影响力。而到了这个层面上。金银财货已经算不了什么了。

贾母算计贾玖和贾清手里的茶,哪里是为了那区区茶砖,而是为贾玖和贾清背后的势力。借着道门和儒家的力量给林如海施压。让林如海不敢对贾家动手。

林如海是正人君子,他到底会不会因为贬官一事对贾家心存怨望,会不会对贾家动手,这不得而知,但是贾母不会相信林如海对贾家一点怨气都没有。如果没有贾玖跟贾清两个,贾母也会寻求另外一种方法,即便不能把林如海继续掌握在手里不能让林如海对贾家马首是瞻。也必须让林如海知道贾家不好惹。只是那样一来,动静大了一点。也许会欠下不必要的人情。

而现在,有了贾玖和贾清,这事情就简单多了。

看见贾母沉默不语眼角的余光扫过自己,贾清便知道了贾母的打算。当即便笑道:“老太太,姑姑哪里的茶叶也不多,道门送给姑姑的份量也刚够姑姑一个人吃的。不如让我跟姑姑分担一二吧。一来,也不致于礼单里面就一样茶,二来,姑姑也不用一下子拿出太多,反而自己不够吃。”

贾玖笑道:“还说呢,你手里的茶就那么容易得么?上回蓉儿媳妇不是说了么,鸣风书院十年以上的茶砖就是宫里也难得一见呢。”

贾清笑道:“姑姑。你也知道的,侄女儿可是大俗人。对于我来说,能够分得清红茶绿茶团茶已经很了不起了。若是再详细,那真真为难我了。要我说,这茶送了我那才是明珠暗投焚琴煮鹤呢。”

贾玖轻轻地推了贾清一把,道:“你这孩子,怎么能够这么不上心?你以为我就懂这个了?不过是学着吃罢了。吃得多了,吃惯了。自然就知道这茶里面的文章来。没有经历过又不去尝试,那才是永远不会懂呢。谁又是十二月生下来的?谁又是生来就样样都懂的?你也多上点心。现在人家看你年纪小自然是处处让着你的。等过几年你还这样,只怕人家就嫌弃你说你不堪造就了。”

贾清吐了吐舌头,连忙应了。

这姑侄两个在一搭一唱间,就已经打消了贾母心中的念头。

就跟贾清猜想的那样,贾母的确是有这个打算,让贾清把手里的茶叶都交出来,给他作脸的。毕竟跟贾家这样的人家可是很少能够得到跟鸣风书院送的茶砖这样的茶,如果能够拿来宴客,那绝对会引起轰动,甚至连宫里都会注意到贾家。当年贾母的婆婆顾氏太夫人在的时候,哪一年贾家不是京师的焦点?

贾母做梦都想着贾家能够再度恢复高祖皇帝时期的辉煌。

一面只是一时的轰动,一面却是细水长流,让贾家时时都在儒门的范围之内,这个区别,贾母还是看得到的。虽然很遗憾不能把贾玖跟贾清手里的好东西都拿过来,可从长远计,这种暂时的退让也是有好处的。

在心中计较已定,贾母也笑道:“可不是,你姑姑说得对。东西是小事儿,却是人家的一片心意,你可莫要学你姑姑,太过大方了。”

贾清笑道:“看老太太说的。如果不是林姑姑,我还舍不得呢。”

这话说得贾母心花怒放。在贾母看来,贾清又不曾见过林黛玉,对林家也是陌生得紧,甚至可能也就只听过那么两回罢了。贾清愿意拿出东西来,哪里是因为林黛玉本身,自然是因为他这个老太太。

贾母心情好了,自然也愿意给下面的小辈们面子,尤其是贾倩和贾清两个。在此之前,贾母对这两个收养来的庶女的孙女儿可是百般不顺眼,几乎不愿意看到他们。如今贾清正好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他当然也愿意给点面子。

贾母道:“罢罢罢,既然是你的一片心意,那就这样吧。这茶的事情,蓉儿媳妇更懂一点,让他过来帮忙掌掌眼,看看送哪几种比较合适。另外,我记得你们几个屋里的茶具也不多,让蓉儿媳妇帮你们添置些个。”

贾玖连忙道:“老太太,我屋里的东西不少,也够用了。”

贾母点点贾玖的小鼻子,道:“你这丫头,你以为我年纪大了什么都不知道了。你那屋里,茶具也就那么两套而已,一套自己常用的,一套用来待客。你可知道,外面略略讲究一点的人家家里的姑娘们,那可是每种茶都要配上三四套茶具。甚至用一种茶,因为年份的不同,也会根据年份配上十来套二三十套茶具。看看外面的人家,再看看你自己,你自己不觉得,我这个老婆子都替你寒酸了。”

“可是,可是……”

贾母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无非是担心花费而已。放心,不过是茶具,只要不是刻意追求古董,只要有路子,自然能够买到好东西。就是一时半会儿的用不上,放在博古架多宝阁上观赏把玩也是好的。这事儿你不用担心,交给蓉儿媳妇去办便是。”

贾宝玉一听,立刻不依了:“老太太,我也要我也要。”

贾母立刻搂了贾宝玉,道:“好好好,宝玉,等东西送来了,你先挑如何?”

贾宝玉很欢快地应了。

果然,腊八过了没几天,秦可卿就带着几十个箱子来了贾玖这边,可把贾玖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多?!”

秦可卿连忙行了礼,见过贾玖。明明在别人身上看来很干脆利落的动作,可到了他的身上偏偏多了几份柔雅可人,配上那骨子风流气度,真真是合了那句男人的梦中情人女人的公敌。

得了允许,秦可卿在下面的绣花墩上坐了,道:“看二姑姑说的,既然老太太吩咐了,又是姑姑赶着要使唤的,侄儿媳妇敢糊弄姑姑不成?”

贾玖道:“我原以为也不过是十来套就罢了,哪里想到会这么多?”

秦可卿笑道:“若真是那样,那侄儿媳妇才真是汗颜了。一种茶至少要配两套茶具的,甚至配上三套四套的也是常有的事儿。若不是时间紧,只怕这里就不是这五十三只箱子,而是一二百只箱子了。姑姑放心,这些不是姑姑一人的,就连两位妹妹的也在这里了。侄儿媳妇也会继续留意,遇见好的,必定会为姑姑和妹妹们继续添置。”

贾玖连忙让人去请贾倩贾清,又道:“我原以为也不过是十来套的,可是现在你送来这么多,只怕我这里还没有地方摆呢。”

秦可卿笑道:“姑姑,您这里这么大的院子,随便收拾个屋子出来,哪里会摆不下的?”

不多时,贾倩和贾清也都来了,看见这地上的箱子,贾清脱口而出:“这些都是茶具?浣纱馆哪里有那么多的地方放他?”

秦可卿听了便笑了:“妹妹放心,浣纱馆的屋子虽然少,可是屋子却大,多摆几个博古架子也就是了。实在不行,那就把阁楼收拾出来,说不定妹妹们还能够多一个精致的书房出来呢。”

贾玖笑道:“正是这话,我也觉得这浣纱馆地方小了一点,给他们姐妹两个住似乎有些不够使唤了。”

贾清连忙点头:“够了够了,我跟姐姐一起住惯了,若是分开了,反而不习惯。”

贾清哪里是不舍得跟姐姐分开,他是知道自己的性子素来有些毛毛糙糙的,若是没有他姐姐照拂着,还不知道怎么样呢。还有他姐姐,虽然心细,可是这性子也绵软,若是不在他跟前,他也担心这个姐姐会不会被人欺负了去。(未完待续)

74无缘

贾玖笑道:“即便你们不愿意分开,可是这书房还是要的。别的不说,这浣纱馆也就那么大,屋子也就那么几间,有个客人来了,你那些功课放哪里去?若是碰到个不知道规矩的,污了你的功课坏了事儿,这罪过还不是你自己背着?不如这样,横竖后花园里的屋子也多,不拘哪处,只要能放东西就使得。你们屋里的那些粗笨、不常用的物件,就放那边去,这阁楼还是收拾出来给你们做书房。”

贾清一听,连忙道:“姑姑,若是这样,还不如我们那里的丫头婆子们住到仆役裙房去,只留下几个当值的人就使得。原来就是好景致,人多了反而吵吵嚷嚷的不得安生。空出来的屋子或是安置要紧的物件,或者给当值的人使唤都使得。”

贾玖点了点头,道:“也好。横竖这些婆子们也有家人,不当值的时候就让他们回去跟家人团聚,也是个意思。至于那些粗使丫头们,东面的仆役裙房便很清净,大半也空着,我这里的丫头们大多也住那里,把你们的丫头挪过去也方便照应。”

至于那些教养嬷嬷们,虽然说都是出宫的老宫女,在贾家是作为客卿的存在,但是宫廷这么大,每年放出来的宫女更是不知道多少。运气好的能够嫁人,运气不好的,一把年纪了还没个着落。跟他们这样,能够在贾家找到活计并且还得到养老的保证的。还真是少之又少。如此一来,他们也不怎么挑剔屋子房舍了,更何况贾家一共安排了两处两进的院落。又有小丫头伺候着,也不比嫁人做填房奶奶差了。他们原来就不在这后花园里住着,不过是该当值的时候进来而已,贾玖这次安排,他们更是没有什么影响,受到影响的,也只有下面的二等三等的丫头们和粗使婆子们而已。

贾清笑道:“如此。这些茶具只能先在姑姑这里放着,等我们那里收拾好了再来搬了。”

贾玖道:“也只能如此了。”

贾倩道:“不是说宝叔也要么?就不知道嫂子可给宝叔送去了?”

秦可卿连忙起身来。道:“劳两位妹妹记挂着,可不早早地送去了。老太太最是心疼宝叔,若是知道我这里收拾好了,却不给宝叔送去。只怕心里不痛快。只不过宝叔那个性子,从来就是说风就是雨的,前些日子在老太太跟前那么闹着,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忘记了。如果没人提醒,只怕他也想不起来。我已经叫人送了六只箱子过去,数量虽然小些,可宝叔现在住的那个碧纱橱却是尽够了。”

贾玖道:“你素来是个妥当的,我们自然放心。说起来,上回我就想问了。大嫂子怎么了?这段日子闷闷不乐的,甚至还犯了旧疾?我看大嫂子身子不错啊,怎么好端端的。出来一个旧疾?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还以为听错了呢。”

秦可卿非常尴尬。还能够有什么原因呢?不就是尤二姐尤三姐那点子事情闹的。

俗话说,这世界上没有不漏风的墙。就是贾珍在外面闹腾着,不敢在贾敬面前闹腾,就不等于说他在外面做的事情贾敬就不知道了。至少他抱养尤二姐尤三姐,把妻子娘家妹子当成玩物一事还是让贾敬知道了。贾敬恨儿子不知道好歹。更恨儿媳妇的娘家不争气。即便是填房带来的拖油瓶又如何?既然已经冠上了尤家的姓,就是尤家的女儿。他们这般不自重,尤家的女儿的风评会高了?人家如何看待尤家?又会如何看待尤氏?虽然说贾家的风评也不高,但是家中女眷,尤其是当家奶奶未来的族长夫人闹出这样的新闻,只怕贾家一族的名声都坏了。

可是尤氏照料过婆婆的丧事,按照七不出的规矩,贾敬就是对尤氏有再多的不满不可能把他休弃了。

休弃不了,贾敬对尤氏越发没了好脸色,尤氏刚开始的时候还不知道,还在为自己的继母和便宜妹妹的事儿闹心,后来知道公公生气的原因,也只能借生病躲了去。如今宁国府里的事情都压在了秦可卿身上,他还要一个负责宁国府的祭祀上大大小小的事情。饶是秦可卿能干,这些日子也忙得脚不沾地。

只是这样的事儿,哪里是秦可卿可以开口的呢?

秦可卿又不敢拿话搪塞贾玖,又不敢说长辈的不是,只能道:“姑姑莫要问了,这事儿不是应该在闺阁里面传的。”

到底事多,又怕走漏了风声,尽然是胡乱说了几句闲话就走了,不复从前灵巧的模样。

贾玖和贾倩贾清非常奇怪,这心里更是升起了一股子不好的预感。即便送走了秦可卿,他们也无心处理升起,就那么枯坐着。

站在门口打帘子的一个看着不过**岁的小丫头转了转眼珠子,道:“姑娘,关于这事儿,箅子倒是听了一耳朵。只是方才小蓉大奶奶也说了,原本不该传到姑娘们的耳朵里面的。若是婢子说了,还请姑娘莫要怪罪。”

贾玖跟贾清对视一眼,心中一顿,立刻明白了七八分,就是低着头喝茶的贾倩也心中了然。既然尤氏称病,那事情肯定是跟尤氏有关。而尤氏一贯又是个小心谨慎、轻易不肯踏错一步的,所有有事儿的绝对不会是他本人,相反,他可能是被牵连的。如此想来还能够有谁?自然是他娘家两个便宜妹子搞出来的事儿了。

贾玖贾清两个人对尤二姐尤三姐两人是什么货色一清二楚,贾倩对尤三姐知道得不多,可是作为一个正统的古代女子,他当然看不上尤二姐尤三姐这样自轻自贱的女人。如果真的是被人强迫了,那还情有可原,如果是自甘堕落,那就不值得同情。至于尤二姐,虽然留在他的印象中,这个女人是温婉的,可是人不能看表面,就跟那位二太太,一样是慈眉善目的人,如果不是眼前的这位二姑姑,他贾倩活了两辈子也不会想到这个女人做了这么多不能做的事儿、犯了不能犯的醉。

知人知面不知心,从王夫人的身上,贾倩得到一个教训,那就是人不能看表面。

这个尤二姐初看上去还算一个温婉的女人,可是他先是背信弃义地悔婚,然后又没名没分地跟贾珍父子鬼混,又哄着贾琏在国孝家孝之中收了他。尤其是最后一点,让贾倩根本就无法原谅他。也许他是个可怜人,但是在贾倩的心中,这个女人跟王熙凤一样可恨。

自己的哥哥最后不得好死,这两个女人都有份。

贾倩对王熙凤的感觉不好,对尤二姐的感觉也一样不好,他认为上辈子就是这两个女人毁了自己的哥哥,所以这辈子王熙凤被悔婚,他喜闻乐见,而尤二姐,他恨不得这个女人早早地谢场,免得拖累了他的哥哥给家里招了灾。

贾倩无比庆幸,此时此刻,贾琏跟着贾赦一起去了边关,不在京里,不然,说不定又要捡破鞋了。他也在心里嘀咕着,上辈子是贾敬没了,贾珍才敢胡作非为、把自己的相好介绍给贾琏,这次有贾敬在,贾倩无比希望贾敬能够好好收拾收拾贾珍,最好连尤二姐也收拾了,免得日后贾琏落入了尤二姐的桃花劫中。

贾倩看了看贾玖,忍不住道:“可是那边的婶子娘家的事儿?”

那丫头道:“是。”

“如此,我们知道了。”

那丫头原来是想借此机会在姑娘们面前露个脸,却没有想到自己不过答了一个字,姑娘们便不想听了,不觉有些怏怏的。只是姑娘们明显也不想再问,他也只能住嘴。

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听贾清压低了声音,道:“姑姑,您怎么看这尤家姐妹?”

贾倩一愣。他原来以为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呢。

贾玖道:“人贵在自尊自爱,这两个女人却不在此列,姑娘的身份、妇人的身子,真的以为没有人知道么?妇人跟女孩子的走路方式是不一样的,只要有心,只要是过来人,都能够注意到。他们以为没有人知道,只怕大嫂子跟蓉儿媳妇身边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了。可惜了,大嫂子这次还真的被连累了。所以说,婚姻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无论男女,都不能在这上面随便。不然,害自己是小事,拖累了家人,那就是大事了。”

尤氏就是被他父亲的有眼无珠给拖累了,而林如海则是被妻子的糟心娘家给拖累了。这两个人,还真的不好说谁更倒霉一点。不过,尤氏是女子,他没有选择的权利,而林如海却是男子,一旦他续娶了,跟贾家的关系就会淡下来。

那样一来,贾家跟林家之间就只有林黛玉这一个纽带了。

贾玖不知道贾母会不会打林黛玉的主意,但是在贾玖看来,眼下林黛玉嫁给贾宝玉的可能性为零。再加上如今两人的身份不同,也许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这位表妹了。(未完待续)

75长乐公主

贾玖以为自己跟林黛玉之间的联系只剩下日后的礼物书信往来,毕竟林家被贾家拖累至此,相信圣人也是有脾气的,会不会愿意跟他们贾家继续保持联系还是两说。他没有想到的是,他会在嘉善长公主的簪花会上听到有关林家的事情。

腊月,从腊八节开始,家家户户都在为过年做准备,尤其是腊月二十三就开始的各种祭祀大事,都是容不得一丝马虎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般人家家里也不会在腊月里举办簪花会,而嘉善长公主府上的赏梅宴则是腊月里唯一一场上档次的簪花会了。

贾玖原来有些不想参加,因为之前他闭关了一个多月,把下元节都给错过了。他不能错过新年的祭祖。可是在贾母看来,嘉善长公主在太上皇和当今皇帝面前很有体面,嘉善长公主府上的簪花会又岂能错过?

就是贾玖有些焦心,他还是带着贾倩贾清姐妹来了公主府。

这日来公主府的人并不是很多,闺秀们也比上一次要少许多,而且大家都坐在屋里吃茶,也有的姑娘围着火炉在烤鹿肉。可惜,张家的张颖依旧不在,而梁丽华去来了白沙书院还没有回来,鲁静芝却不知道什么缘故,也没有出席。举目望去,这偌大的屋子里坐着的姑娘,竟然都是认不得的。

在座得到姑娘们贾玖尚且不认得,贾倩和贾清两个就更加不认得了。他们跟着贾玖坐在角落里面默默地吃着茶。看着那些姑娘们笑闹成一团,即便知道有的姑娘们躲在扇子后面的对着自己指指点点,他们也什么都不敢说。只能低下头去吃东西。

就在这沉默间,却见一个一身石青色对襟褙子的女孩子抱着手炉慢慢地走了过来,正是郑婉。

贾倩和贾清两个不认得,贾玖却已经站起来对与对方见礼,又为对方介绍贾倩和贾清。

郑婉笑盈盈地道:“听说贾县君这次闭关,功力大进?愚姐在此恭喜了。”

贾玖笑道:“姐姐的消息倒是灵通。”

郑婉奇道:“原来这是真的?我听说,那可是一种很厉害的毒药呢。”

贾玖道:“不破不立。拜这种奇药所赐,我全身的经脉重塑了一回。这功力自然是大大增加。”

“真的?可是我听说那药祸害了不少人呢。”

贾玖点点头,道:“也许是我的机缘吧。旧年我无意中得到了一个特殊的符文,而这次我能够顺利过关,也是托了这个符文的关系。道魁说。我在符文和术法上的资质不错,等我基础再扎实一点,就可以开始学术法了。”

郑婉道:“那可更改恭喜了。”顿了一顿,又不好意思地道:“说了这么多,我倒是忘记了,你可知道颜公子今日也来了。”

贾玖一愣,道:“师兄?对了,今日好生奇怪,不是说簪花会么?公主请我们来赏梅的。怎么大家都在这屋里坐着,不出去玩?”

郑婉笑道:“一看就知道你是第一次参加这腊月里的赏梅宴。虽然说冬日里面赏梅别有一番滋味,可是今日的重头戏可不是赏梅。而是作诗。跟我这个年纪的姑娘们都要作诗的。别看他们这会儿嘻嘻哈哈的,也难说他们心中是不是在琢磨着诗文。至于你这个年纪的姑娘,旧年曾经发生过落水的事件,也因为冬日里的池水冰寒刺骨,所以长辈们这才拘束着大家,不许靠近池塘的。今日能够在天空底下散步的。就只有诸位男宾。”

贾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女孩子们,年纪大的要作诗。年纪小的被拘束着,也难怪外面冷冷清清的。

看见屋子外面,铺得一片洁白的地,已经结冰的池塘,还有这片琉璃世界中唯一能够看到的便是红梅绿竹,的确非常难得。这样的美景,也难怪只有男人们可以享受。若是这地上被小姑娘们踩得一塌糊涂,那这里面的意境就差了三分了。

贾玖顿时没了意思。原来就不想来的,却在贾母的坚持下来了,结果在这里坐冷板凳,也没个认识的人陪自己说话,还真是怪无聊的。更重要的是,本来应该在家里准备祭祀的自己居然在这里浪费时间,这让贾玖更加不痛快。

结识贵人什么的,又不是自己想结识对方,人家就愿意搭理自己的。

贾玖低着头,不说话,也就在这个时候,屋里的姑娘们开始骚动起来,一个一身杏黄的年轻女子,戴着华丽的鸾凤冠,踏入了这间屋子,却没有理会纷纷下拜行礼的诸多公侯千金、官宦小姐,却直接站到了贾玖面前:“你就是贾县君?”

贾玖连忙跪下行礼。

对方一仰头,道:“免了。真的与花蕊夫人的诗文里面写的那样,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想我大齐也是大国,苛刻满朝文武居然有一半的人要议和!还不如一个女娃娃。”

贾玖心中一跳,觉得这话可不好答,尤其是花蕊夫人,那可是亡国之君的宠妃。在这里用他诗文,实在是忌讳。

贾玖不知道对方的身份,边上却有女官在边上低声指点他:“还不行礼,这位是长乐公主。”

贾玖跟贾倩贾清连忙伏地行大礼,口称见过公主。

长乐公主道:“自从母妃去世之后,父皇事多,本宫在宫里孤零零的,如今却是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那些坚持和亲的人,怕是个个觉得本宫已经失宠于父皇,所以要本宫和亲。敢情他们的女儿不用和亲,所以他们不在乎。你说,若是本宫要他们的女儿作陪媵如何?横竖那些蛮子们是不会介意寡妇的。”

边上的女孩子中间发出了轻微的响声,显然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贾玖道:“公主为何这么说?之前不是说不和亲了么?”

长乐公主道:“你说呢。”顿了顿,道:“说起来,你是我知道的第一个拿出正当的理由拒绝和亲的。可惜了,你不是男子,不然,也许本宫还有机会游说父皇。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和亲的坏处,那么给本宫一个理由,让本宫可以堂堂正正地拒绝掉这件事情。”

贾玖傻了。

他怎么知道当初他跟张颖说的事儿,如今会引来这位公主?

但是,如果朝堂之上真的做出了决定,那么皇帝必有考量,如果赞同长乐公主的话,那就等于是质疑朝堂上公议的决定,也是扫了皇帝的面子、得罪了满朝的文武大臣;可若是不赞同这位长乐公主的话,只怕是得罪了这位公主殿下,一样是扫了皇帝的面子。

这根本就是两难,怎么说都是错。

贾玖想了想,道:“公主殿下,这天底下做父亲的哪里会不心疼女儿的,怕是万岁心里也疼公主殿下。只是,万岁是公主殿下的父亲,却也是一国之君,有些事情,万岁要比别人多考虑些个。和亲,对公主来说是一件不能忍受的事情,对万岁来说何尝不是一种羞辱。这跟公主的责任没有关系,因为对于一国之君来说,拿自己的女儿换取和平,那是对一位君王的文治武功的质疑,也是对一位君王的羞辱,更是对一位父亲的伤害。公主殿下,若是万岁真的作出了这样的决定,那就说明了,大齐的状况并不是很好,使得万岁不得不咬牙吞下这份屈辱。这个时候,公主除了尽到一个女儿的责任为父亲分忧之外,就只能选择相信万岁,相信未来终有一天,万岁会把公主殿下接回大齐。”

长乐公主看着贾玖,良久才道:“你真的很会说话。本宫身边可没有一个人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是说贾玖的话说得公允,还是骂贾玖奸猾,两边都不得罪人呢?

贾玖低着头,跪在地上,不敢接口,只得庆幸的是,长乐公主并没有多呆,反而转身离去了。

等长乐公主带着人走远了,不见了踪影,屋子里的人这才纷纷站起来。

不知是谁轻轻地嘀咕了一句:“马屁精。”

声音很轻,如果不是贾玖修为不错,他还听不到。只是贾玖也饿分辨不出说出这话的会是谁。

郑婉这才压低了声音,几乎在贾玖的耳边道:“其实你应该有腹稿吧?我父亲可是对你赞不绝口呢。”

贾玖也低声道:“郑姐姐,我是个女孩子,又才这么大。我若是能够分辨得出来,朝堂上的诸位大人又如何分析不出来。既然分析出来了,还作出和亲的决定,肯定是别的考量。这个时候,我再多嘴,也不过是讨人嫌罢了。有的事儿,可不能靠嘴皮子。”

郑婉道:“一不可能在这里,当着这些女孩子的面说,对不对?你既然心里有数,那我也不多说了。只是你要小心,虽然端懿贵妃已经去世了,可是长乐公主手里还有些人呢。若是你什么都不做,仔细他拿你撒气。”

贾玖连忙道:“谢姐姐提醒,妹妹一定会当心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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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计和亲

提点了贾玖,郑婉便说起了林如海的亲事:“对了,贾县君大概还不知道,林大人要续娶了。”

贾玖道:“姐姐怎么知道?我姑妈去了还不满一年呢。姑爹素来是个重情的,又讲究规矩,就是林家如今缺个正经的夫人也缺嫡子,也不致于这么着急吧?”

郑婉道:“你也知道林家缺嫡子,就应该知道,林大人的年纪不小了,自然也是希望林家能够早日多一个孩子出来的。虽然说正式的娶亲要等出了你姑妈的周年,可是这相看考量却是要从现在开始了。”

贾玖点点头,道:“姐姐会这么说,那是因为听到什么了么?”

郑婉道:“是。你大概不知道,我父亲跟林大人原来便是同窗,虽然不是同年,可当日却是在同一所书院里求学,交情也不错。虽然林大人自己不愿意太过麻烦,可是难道他就愿意看着林家绝了香火?庶子可不能延续宗祧。何况,女子在四十多岁的时候还能够生孩子,更何况男子,就是六十多岁的时候抱孩子的也不少。”

贾玖点点头,道:“可不是,我跟我弟弟出生的那会儿,我父亲的年纪也不小了。只是这人选……”

郑婉道:“这也是我无意中听来了,据说林大人的意思是不想太折腾。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了,不想误了人家年轻姑娘的终身,所以,他自己的意向是年纪比较大、会照顾人的。”

贾玖听出了郑婉的未尽之言。谁家的姑娘会留到一把年纪不出嫁的?除了宫里出来的老宫女。基本上就只有因为种种原因耽搁了花信的“命硬”的老姑娘,或者就是寡妇甚至是和离之后的女人。

无论哪一种,都有不如人意之处。对于一个家族的繁衍来说,都不是好事。

首先是宫里出来的女人。能够从皇宫里面平平安安地出来的,哪一个会是单纯的?不但有私心,手段也高明,这样的女人,若是有个什么心思,弄死了林如海如今的一双儿女再带着林家的偌大家业改嫁。这样的可能性也不得不防。

老宫女尚且如此,剩下的三种就更加不用说了。

贾玖跟郑婉八卦着林家的事儿。其实在他的心中,林家也不过是外人而已,跟他没有多少关系。说不定林家的这点子事情对他的影响还没有薛宝钗来得大呢。

但是他忘记了,自己八卦别人。别人也有可能在注意着他。

就跟他对长乐公主说的那样,天底下没有不心疼儿女的父亲,当今皇帝更是如此。作为一个正当壮年的君王,当今皇帝当然是个心怀壮志之人,灭掉外戎、成就不世功业更是每一位君王的梦想。

这样的一位君王,却需要用自己的女儿换取和平,又何尝不是一种屈辱?

问题是朝堂上的文武百官们居然有一半坚持要和亲的,让这位皇帝憋屈不已,却只能咬牙认了。

丫的。敢情和亲的不是你们的女儿,所以你们才不心疼对吧?

虽然表面上同意了诸位大臣们和亲的要求,可是皇帝的心中却越发难受。心情不好的皇帝干脆罢了三天早朝。跑到妹妹家里来散心了。

即便端懿贵妃已经薨逝多年,即便皇帝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跟长乐公主这个女儿好好地独处过,可不等于说皇帝就对这个女儿一点都不关心了。至少长乐公主迈出院子去找贾玖的时候,皇帝就已经知道了。

皇帝也很想知道贾玖会跟女儿说些什么,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会听到和稀泥的话。初听到的时候,皇帝的心中是气的。

“朕还以为他会说什么呢。却没有想到他也尽说这些没用的玩意儿。”:

“啪”地一声,皇帝将手里的书摔在书案上。显然。这一次他可是真心恼了。

下面的小太监们个个都低了头,怕自己成了出气筒,惟有王继恩捧了一碗茶来,道:“万岁,您何必如此生气。奴婢已经听说了,当时公主殿下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问贾县君的。和亲之事何等重大,贾县君又是个有心的孩子,哪里会在那些小姑娘们面前说这些有的没有的?得罪了人是小事,若是坏了万岁的事儿,那就是大事了。”

皇帝听了叹息一声,道:“朕知道。”何止是知道,更非常清楚贾玖是为了不得罪人才这么说的。可就是因为清楚,所以才这么心寒。若是有人在背后能够帮他一把,宣扬宣扬外戎的嚣张和残忍,他这个做皇帝的也能有运作的空间,想不到这个小丫头也是个怕事儿的。

想到朝堂上的那些文武百官,再想到自己的女儿,皇帝这才对贾玖这么不顺眼,就是以前对贾玖的感觉还不错,就是以前对贾玖还有几分好感,如今都化作了厌恶。

皇帝果然忘记了,自己身为君王都这么不自由,作为贾家的女儿,贾玖自然要夹着尾巴做人了。

不过,皇帝忘记了,王继恩可不会忘记。

只听他笑道:“万岁,听说自打贾将军赴任之后,贾县君就到处打听有关边关的事儿。作女儿的哪里不担心父亲的,就是为了父兄,贾县君也不得不收敛自己的脾气呢。”

对于贾玖,王继恩的感觉还不错,加上他在皇帝身边多年,自然也了解皇帝。皇帝现在讨厌贾玖,还不如说是因为贾玖没有顺着他的心意帮他、为他解围?可若是日后万岁想通了,说不得又叹息起来。现在对这位贾县君进行投资,暗地里帮一把,也不算什么大事儿。

再者,作为一个女儿保护自己的父亲才是值得被称赞的孝道。千年以来,这孝子孝女就少了?可是缇萦救父为什么会千古传诵,还不是因为他救了父亲?

因为是宦官,因为没有儿女,王继恩才特别眼馋人家的孩子,尤其是跟贾玖这样的知道孝顺又识趣懂事的孩子。所以,在清楚皇帝的心事的情况下,在不会伤害到自己的利益的情况下,王继恩很愿意为贾玖说好话的。

皇帝这才想起来,自己似乎下了一个错误的命令,让贾赦贾琏父子同时去了边关。

虽然这道旨意是内阁起草的,对于贾赦贾琏父子的任命也是夹杂在一堆人中间没有错,可是在形式上,也的确出于皇帝的名义。

皇帝没有推卸责任的念头,却还是觉得有些丧气。

身为君王,很多时候需要别人的认同才能够贯彻自己的政治理念,但是,一半的朝臣反对,剩下的一半中还有相当大的比例是在观望,那么这和亲……

每一个做父亲的在嫁女儿的时候都会纠结,更何况是跟皇帝这样,拿自己的女儿作为筹码!对于一个隐形的女控,把自己漂亮的女儿嫁出去都已经非常舍不得了,更不要说和亲!

这段日子皇帝的心情可不好。

根据贾玖的线索,皇帝的确找到了高祖皇帝的手札,但是那里面不知道为什么少了很多页,就是有相关北边方略,也不过提了几句而已。

在御书房里面翻了半天,在书橱的角落里面找到了那么几张破纸,还破损了不少,皇帝当即就处罚了御书房的秉笔太监,可是这有什么用?他要的是完整的方略。

皇帝可不认为贾玖会有完整的方略,偏偏贾赦不在京中,贾琏也跟着去了边关,现在一等神威将军府里面年纪最大的男丁也才一个周岁多一点,就是他想找借口让贾家把高祖皇帝的方略献上来都找不到人。

皇帝当然想过让贾政献策的可能,只是贾政是次子不说,他哥哥已经自请分出去了,现在贾政对于将军府来说不过是个外人,哪里有这个资格碰贾赦的东西?

再者,就凭贾政的德行和王子腾的作为,皇帝就觉得恶心,根本就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情。

谁知道这个贾政得到了这个方略只会会做什么事来!如果只是发了明折,那还算小事,如果他为了显摆不分场合在大朝会的时候献上来让那些番邦蛮夷都知道了可怎么办?若是他干脆拿着这个给了王子腾,或者给了蛮子换取自己的富贵可怎么办?

对于贾政道貌岸然下的节操和人品,皇帝根本就不抱任何希望。对自己的家人尚且下得了手,又怎么能够期望他有忠君爱国之心?

这就是这个社会的普遍认识。在另外一个时空,兔共们曾经一度给下面的人洗脑,说什么牺牲小我成全大我、反复强调牺牲精神。那种思想在这个世界上是不行的。这个世界上上下下,讲究的是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一个人连自己的家人都不愿意照顾的话,会被人当做没有责任心、不负责任的浪荡子,自然也不会有人愿意为之付出信任。通过观察一个家庭来确定一个人是否可用也是上位者选择人才、任命人才时会在第一时间考虑的事情。

家国天下,家永远是排在首位的。(未完待续)

77

皇帝不爽,皇帝很不爽,皇帝非常不爽。

他从来不觉得把贾赦父子丢到边关去是一项错误的决定。甚至可以说,这项决定是内阁最近最让皇帝满意的决策之一,哪怕皇帝明知道这是勋爵贵胄之家对贾家的算计。

虽然说,贾玖已经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王子腾和王夫人身上,并且提供了充足的理由让皇帝怀疑王子腾的忠心和王家的野心,但是贾宝玉始终是贾家的男丁、是贾母的孙子。在皇帝看来,衔玉而出的贾宝玉是一个非常碍眼的存在,让事情发生、并且到处宣扬的贾家也一样碍眼,甚至还让他有些恶心。

的确,之前王子腾的确很得皇帝的信任,即便事情发生之后,皇帝对王子腾起了疑心,不再全然信任王子腾,可是皇帝对贾家的疑心只会更甚王子腾。

王子腾之所以能够走到今天是因为他踩在贾家的肩膀得到贾家的人脉和支持,如果没有贾家给王子腾铺路,如果不是借了贾家的力,王子腾根本就不可能进入皇家的眼,甚至可以说,没有贾家就没有今天的王子腾。

当年贾家的权势和影响力远远超过了世人的想像,而当年贾家在军队中的影响力更是今天的王子腾难以望其项背的,甚至如今朝中好几位老将跟贾家的关系匪浅。

皇帝觉得,现在的王子腾的忠心要打个问号。但是贾家的忠心也一样值得怀疑!毕竟当初可是有不小的风声说高祖皇帝其实是贾家的儿子,而真正的太祖皇帝原配留下的儿子早就没了。贾家玩了一出狸猫换太子,换来了一场泼天的富贵。

只是高祖皇帝是太上皇的亲生父亲也是当今皇帝的亲祖父。这才使得太上皇和当今皇帝不得不花了大力气将这个流言打了下去。

在皇帝的心中,始终有一个结。甚至在皇帝看来,贾赦自请分宗也是在做戏,为的就是保留一条后路为将来做准备。皇帝甚至想过身有异象的可能不是贾宝玉,而是贾玖这个女孩子。因为男子比女子更占据优势,所以贾家的人才把事情套在了贾宝玉的身上。

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

贾玖是女子,将来是注定了要参加选秀的。就是没能进宫,将来也是别人家的人。如果将来他真的出头了,贾家也只是他的娘家而已。可要是换成贾宝玉,一旦贾宝玉登基,那贾家便是皇族。历代以来。被灭掉的后族就不知道有多少,可是不少前朝皇族,在改朝换代之后,还能够保有宗祧。也许贾家是不甘心成为后族,也许是贾家还想再来一次,甚至抱着更大的野心,所以才主导了这场戏。

皇帝怀疑贾玖生有异象是有理由的。贾家的事情爆发出来之后,皇帝就别派人将贾家的事情查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甚至可以说贾家自己人都不知道的事情皇帝也知道了。比起到现在还跟一个小姑娘一样被养在闺阁、平日里连书本都不碰一下的贾宝玉,落水而不死、无人教导却生而知之的贾玖,不是更符合生有异象天命所归四个字么?

如果贾玖不是女子。他早就死了;如果贾玖不是注定了要参加选秀,他也早已经因为别的理由进入了宫廷。皇帝决定不会让贾玖跟贾宝玉两个人脱离自己的控制,甚至可以说,贾玖身边好几个嬷嬷其实都是皇帝的人,而且还是贾玖不知道的。

说真的,皇帝也在后悔。如果当初他不许贾玖回家,一直把他留在宫里。那么最多也不过等这孩子年纪到了,自己收了他便是。可就是因为当时的一个疏忽,这个孩子却是已经进了道门的眼。

眼下皇帝也没有足够的底气去招惹道门,所以才容忍着贾玖,让他继续逍遥。

皇帝也是眼下贾玖认识的人里面,唯二希望他走火入魔的人——另外一个便是太上皇。

天命所归之人,如果不能为我所用,那便毁之。这才是身为君王的思路。

宛如困兽一般,焦躁地在屋子里面转了几个圈的皇帝终于道:“那丫头呢?”

王继恩从来是个能够体贴圣意的,早在知道长乐公主去找贾玖之后,便让小太监时时盯着,如今听皇帝这样问,他立刻躬身答道:“禀万岁,方才公主殿下已经派人请贾县君了。”

皇帝刚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女儿长乐公主,过了一会儿皇帝才反应过来,原来王继恩说的是自己的妹妹嘉善长公主。

嘉善长公主倾慕颜洌一事,皇帝是知道的,甚至在此之前他也对此事乐观其成。只是今天,皇帝听到嘉善长公主跟颜洌的事情之后,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若是自己的女儿能够嫁给颜洌就好了,妹妹到底是再嫁,即便年纪相若,这身份还是有些不相配。

颜洌是未婚男子,即便已经二十六七岁了,依旧是钻石王老五,更不要说人家的家世在那里摆着,不要说他没有结过婚,就是他是个鳏夫,他也一样是世人眼中的钻石王老五。

男女从来就是不平等的,女人二十六七岁了,即便再漂亮,在这个年代也不稀罕。更重要的是,嘉善长公主嫁过一回,是个寡妇。哪怕他是公主,在这个皇家比不得世家的年代,就是长乐公主要想嫁给颜洌也要颇费一番功夫,更何况是身为寡妇的嘉善长公主?

如果叫皇帝选择,皇帝当然会选择自己的女儿。可是,偏偏在太上皇的心中,孙女儿是比不得女儿的。一样是皇室公主,为何端荣长公主和亲,长乐公主就不能和亲了呢?一样是皇室公主。自己的女儿既然不能嫁给颜家公子,凭什么孙女儿就能够嫁给颜家公子?

皇帝奈何不了太上皇,又无法说服诸位大臣。所以即便心疼女儿他也只能咬牙认了,可是每每看到女儿,又觉得对不起女儿。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帝也只能选择避开女儿,却没有想到这样的行为让女儿的处境雪上加霜。如果不是皇后做得还不错,对长乐公主还过得去,只怕皇帝还会多一桩心塞的事儿。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皇帝这段日子可跟皇后亲近不少,甚至一连几天住在皇后宫里。让后宫里面掉了一地昂贵的玳瑁眼镜。

可是,皇帝的心中还是不痛快。

朕乃一国之君,为什么连自己的女儿都保不住?!!!

深深地耻辱在吞噬着皇帝的心,让皇帝的脾气一天一天地变差。却偏偏还要压在心里,甚至不能那小太监撒气!

皇帝做到这份儿上,也真是憋屈。

王继恩不愧是跟在皇帝身边多年的心腹大太监,将皇帝的心事猜了个七七八八。作为一个内侍,他不可能跟汉唐时的前辈那样干涉朝政——不然,朝堂上的大臣们早就吃了他,就是大臣们没有行动,太上皇那边也很乐意抓自己的小辫子的,尤其是在这个时候——但是他可以派小太监们去跟踪、打听贾玖的行踪。随时报告贾玖跟别人的谈话。

其实贾玖并不是被嘉善长公主请去的,而是出去散心的时候看见了颜洌,就跑去找颜洌说话了。

话说长乐公主走了以后。贾玖跟郑婉说了一会儿话,郑婉也介绍了两个手帕交给贾玖,但是那两位姑娘都是正儿八经的闺秀,接受过完整的闺秀教育,喜欢的是诗词,擅长的也是诗文。跟贾玖贾倩贾清这种半文盲根本就说不到一块儿去。贾倩还好些,贾玖跟贾清就完全抓瞎了。即便对方已经尽力迁就贾玖不用那些典故。可是贾玖还是跟他们说不到一块儿去。

在这样的情况下,贾玖也不好意思多呆,只能借口外面的景色优美,带着贾倩和贾清两个出来透气。

出了屋子,走进那片琉璃世界,贾清见四下里无人,就他们几个带着身边的丫头,这才用扇子挡住了自己半边脸,夸张地做了一个鬼脸,道:“哇塞,总算是活过来了。”

贾玖笑道:“不喜欢?”

贾清连忙摇头,道:“姑姑,哪里是不喜欢,而是累。他们说的我听不懂,我说的又太直白,人家听了也不舒服。他们累,我也累。听说珠大婶子也是清流人家出来的?他可真心不容易。”

贾玖道:“是啊,要不然,这朝堂上的文官和武将们怎么就这么不对盘呢?文官嫌武将们连话都听不懂,武将们认为文官们说话咬文嚼字存心是折腾他们。这沟通不良,自然就多事,摩擦多了,一点一点地累积起来,也不是小事。若是只是平时的磕磕碰碰也就算了,就怕这种火气最后会蔓延到国家大事上去。”

贾清道:“就跟那位上将军那样?”

贾玖低声喝道:“慎言。这里可不是我们家。”说着,连忙四下里张望,就怕被人听了去。

贾清也四下里看了看,见周围没有人,这才吐了吐舌头,道:“姑姑,我知道错了,以后我会小心的。”

贾倩也在留心四周,他的眼睛尖,一下子就看到了从转角处经过、就要远去的、有过一面之缘的颜洌,当即就推了推妹妹:“那位不是我们在颜家见到的那位公子么?是颜家哪一房的少爷来着?”

贾玖一抬头,当即就认了出来:“是颜师兄,走,我们有消磨时间的地方了。”

颜洌正要往听思台而去,听见后面有人踏雪而来并且是不止一个人跟在自己身后,当即停了下来。

贾玖见果然是颜洌,便笑道:“颜师兄,今天怕是又要麻烦你了。”

颜洌笑笑,看了看远处女孩子们呆的屋子,心中便明白了七八分。他先与贾倩贾清两个见礼,等贾倩贾清两个回礼起身之后,他才道:“如何?可是里面开始赋诗了?”

贾玖摇摇头,道:“还没有人提这事儿呢。郑家姐姐给我介绍了两位姑娘。可是他们说的话,我就是听懂了,也不知道该如何回话。在里面闷得慌,就出来走走。比起赋诗,我更喜欢打雪仗。”

颜洌笑道:“就不怕冻着?”

“不怕。”

“之前送去的茶如何,和合你们的口?”这一句,却是对着贾清说的。

贾清连忙道:“您这话可真是为难我了,我才多大,又哪里知道什么好茶来?!之前也不过是家里有什么茶我吃什么茶。又哪里有什么讲究来。结果得了好茶,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吃。就是有人对我讲了,我也是满头雾水。说不得也只能束之高阁了。”

颜洌笑道:“夏日吃绿茶清热解暑,冬日吃团茶补气养胃。你们贾家惯常吃得油腻,多吃茶是好事儿。不过你们年纪也小。不能吃太多绿茶,多吃些团茶才好。”

贾玖立刻道:“师兄说得倒简单,问题就是,团茶茶饼我们看见了,却不知道怎么吃,只能对着他发呆。不如师兄教教我,也免得那些茶饼搁在柜子了返潮。不,也许不等他返潮,就被当成礼物送出去了。”

这最后一句说得极轻。但是颜洌也是修行之人,跟贾玖站得也近,自然也听见了。

颜洌想了想。道:“如此,那就借公主的地方教你们一种团茶的吃法罢。”

贾玖一听,立刻跟了上去,贾倩和贾清对视一眼,也跟在了后面。

嘉善长公主此刻正在更衣,打算漂漂亮亮体体面面地出现在颜洌面前。哪里想到会得到这样的消息?这么多年,他也就吃过一次颜洌的茶罢了。

嘉善长公主当即就坐不住了。

想去听思台。又怕打扰了颜洌,让他觉得自己不够矜持,可若是不去,又怕自己跟颜洌之间的缘分越发淡薄了。

踌躇之下,却是连簪子都没有心情挑了。

给嘉善长公主梳头的宫女桂枝却是个有心人,当下便道:“公主,听说贾家的姑娘读书都很晚呢,也不知道贾县君跟其他的姑娘能不能玩到一块儿去。公主乃是东道主,亲自慰问一下客人,也是礼数。”

虽然一个字都没有提及颜洌,却给了嘉善长公主一个极好的理由。

不得不说,这个宫女是个极聪明的人。他的主子都只能把对颜洌的倾慕之心压在心底,他便一个字都不涉及颜洌,不但不会引起嘉善长公主的反感,还维护了嘉善长公主的面子。

嘉善长公主听了却担心这样做会不会太刻意了一些,只是他终究没能抵住诱惑,略略理了理自己的鬓角,便起身披上披帛就往听思台而去。

颜洌每次来嘉善长公主府都会在听思台呆一会儿,这处地方如今都已经成了嘉善长公主专门用来招待颜洌的地方了,京师里的权贵们,只要有心,来了嘉善长公主府上,都会避开听思台。加上这听思台本来就在整个公主府的西北角,今天又是皇帝亲临,戒备外松内紧,嘉善长公主这会儿过去,也不怕被人撞见。

果然一路无人。

嘉善长公主到达听思台的时候,听思台上只有颜洌和贾玖贾倩贾清四人在,甚至那茶具也不过是刚刚取来。

听见脚步声,一转头便看见了嘉善长公主,贾玖连忙拜伏在地,嘉善长公主道:“贾县君免礼。看来倒是本宫凑巧了赶上了颜公子的好茶。”

颜洌笑笑,道:“哪里,是公主的茶好。”方才茶具送来的时候,颜洌就知道嘉善长公主一定会来。

一般来说,一套茶具里面配多少杯子都是有数的,哪怕是团茶的茗碗,也有四个一套或者六个一套两种规格,很少有茶具会配上超过六个的杯子。按理说,颜洌加上贾玖贾倩贾清也不过是四个人而已,下面送四个一套的茗碗也就罢了,可是下面的人偏偏送来了六个,而而且送来的茶也是宫里最好的龙凤团茶。

嘉善长公主的心思,颜洌不是不知道,但是他对嘉善长公主真的没有那个心,说讨厌也不致于,说喜欢也没有感觉,嘉善长公主对于颜洌而言,不过是有几分熟悉的陌生人。以前颜洌来嘉善长公主府,不过是因为好友之邀,而现在,则是因为师命。

照顾贾玖,是道门给颜洌的任务之一。

即便是世家子,即便贾家在颜家面前宛如尘土,作为弟子,既然师门有令,颜洌就会做到最好。这并不是因为颜洌道德高尚,或者什么面对女性的绅士风度,而是因为这是这个世界对每一个人的道德要求。

如果贾玖不是道门的金衣道子候补,如果不是道门给了颜洌命令,那么今日,颜洌大可以客客气气地跟贾玖寒暄几句,根本就不用亲自沏茶招待贾玖,甚至他接了帖子不来这嘉善长公主府也是可以的。

但是道门要求颜洌在适当的时候照顾贾玖,那么,防止贾玖被来嘉善长公主府的女孩子们孤立、防止贾玖因为没有人要他的簪子而丢脸,也就成了他的功课之一。

而来了嘉善长公主府就很有可能会面对嘉善长公主,这件事情也成了颜洌必须面对的事情。

颜洌曾经扪心自问,自己是否喜欢嘉善长公主,最后的答案是否定的。

颜洌也曾经问过自己,是否能够接受嘉善长公主这样的妻子,最后的答案还是否定。即便他自己不在乎,可是他不得不为家人和家族考虑。单单从嘉善长公主的表现上来看,嘉善长公主的确还不错,可是从家族的长远上来看,自己娶了嘉善长公主并不是一件好事,甚至可以说,无论是哪一位公主最后嫁入颜家,对颜家都只有弊大于利。

只是,何时与嘉善长公主摊牌就成了一个难题。

颜洌不认为一直拖下去会是一件好事。女孩子可耽搁不起。如果早早死心,嘉善长公主还可以嫁一个能够尊重他的人,拥有属于自己的孩子,不然,只怕晚来凄凉。

颜洌的心事没有流露于表面,却还是从眼底渗了出来,对于嘉善长公主这个时时刻刻都注意着颜洌的人来说,又如何不知道呢?如果这点都看不出来,嘉善长公主也不会是太上皇和皇帝心中最疼爱的女儿和最乖巧的妹妹了。

看出颜洌的心意的时候,嘉善长公主的心就灰了一半。

他强笑着道:“哪里是本宫的茶好,是公子的茶艺无双。不知本宫可有这个福分与贾县君一起品尝公子的茶?”

颜洌当然不会不给嘉善长公主面子。

他开始重新烫茶具,而嘉善长公主则坐在边上,痴痴地望着颜洌的侧脸。

优雅而又专注,就好像他的手中之物便是一切。

嘉善长公主恨不得自己就是那茗碗,能够接触到颜洌的指尖,而不是跟现在这一,咫尺天涯。

至于贾玖跟贾倩贾清三人,早就看花了眼。贾玖还好些,至少他在道门的时候还看过道魁煮茶,可贾倩和贾清两个就不成了。

贾倩两辈子都没有见过什么非常体面的人,更是早早地没了,贾清上辈子是个小市民,没有这个闲钱玩这个,这辈子刚开始的时候每日还为了温饱而发愁,等来了贾家,贾家又是暴发户。他们两个哪里见识过真正的、号称“茗戏”的团茶茶艺?

这也是另一个世界的悲哀,明明是华夏子孙,明明老祖宗传下了好东西,可是那个世界的年轻女子们知道卡布奇诺,知道吃咖啡很小资,可是又有几个人知道团茶呢?甚至还觉得吃茶很丢面子。

忘了自己的根本,一味崇拜外族,这样的民族,有能够走多远?这样的民族,又有谁会看得起?

以前的贾清也不懂茗戏,只是在酒吧和咖啡厅里面吃过几次那么不正宗的咖啡。

但是他现在可以说,咖啡什么的,比起茗戏来说,弱爆了。

至少艺术性和观赏性上来说,根本就没有办法比较。

颜洌的一举一动里面充满了韵律,看着就像是一幅画一首诗,不要说咖啡厅,就是那些小资们,又有哪个比得上?(未完待续)

78开始

带着宁静之美的茗戏继震住了土鳖一号贾玖之后,又震住了土鳖二号贾清和暴发户之女贾倩。

直到抱着茗碗,贾倩和贾清还是晕乎乎的,倒是贾玖,已经经历过一次之后,还有心记下了颜洌演示的茗戏的全过程,但是也仅仅是记下而已。

倒是嘉善长公主,抱着茗碗,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方道:“公子对贾县君真好。”

贾玖的眼里盛满了问号。

好奇嘉善长公主会说这样的话不假,可贾玖更害怕自己被嘉善长公主当成情敌。那根本就是死得快的节奏好不好。

倒是贾清,当即就问了:“民女能知道公主殿下这样说的原因么?”

坐在嘉善长公主身后的宫女正要代答,却被嘉善长公主扬手拦下了。

只听嘉善长公主道:“茶,自远古时期便有,跟着我华夏历经沉浮,如今的茶跟他初出之时已经大不相同了。茶汤茶汤,吃茶喝汤,古早的时候,人们吃茶不仅仅是为了解渴,也是为了果腹。但是,我中原之人吃茶,是不加牛乳的,羊乳也一样。添加牛乳和羊乳,那是后来的事儿。”

贾玖一愣,道:“可是道魁的茶里面也加了牛乳啊。”

嘉善长公主道:“物以稀为贵。我中原百姓擅长耕地,却不擅放牧,使得牛乳与羊乳成为一种稀少的奢侈品。加上牛羊腥臊味甚重。所以百姓很少会在这上面花费钱财。往茶里面添加牛乳羊乳,则是蛮夷入主中原之后才发生的事儿。他们以放牧为生,日常离不得牛乳羊乳。又向往我中原的文化,这才有了现在的团茶的雏形。不过区别也很明显,若是正统的汉人,会在加入牛乳羊乳的同时,会放入姜去腥,而蛮夷会加入大量的羊油。”

贾清一愣,这才想起来。方才颜洌煮茶的时候,似乎是用了两个茶壶。一个茶壶里面装的是牛奶,之后又加入了姜和敲碎的大杏仁。

贾清知道,这个世界上的牛奶和羊奶跟他上辈子吃过的牛奶羊奶可不一样。上辈子产奶的奶牛和羊都是特别挑选的种类,尤其是羊。更是在很小的时候就进行过处理,割掉了包括羊角根部在内的好几处腺体。而且挤出来的原奶还要经过多道工序进行处理,最后投放市场的,才是贾清上辈子吃到的牛奶羊奶。

可是这个世界上的牛奶羊奶都是挤出来的原奶,根本就没有经过处理。跟大齐人这样饮用之前还会煮一煮,若是直接饮用,贾清还要担心自己会不会得疯牛病。

也就是这种没有经过处理的牛奶羊奶才有一股无法忽视的腥臊味儿,也可以说,这种腥臊味儿便是天然的牛奶羊奶的标志。

刚来的那会儿。吃着这种充满了天然的味道的牛奶,贾清差一点就吐了。对于比牛奶更腥的羊奶,他甚至连想都不敢想。可就是腥臊味儿这么重的牛奶。在贾家,还是有身份的主子们才能够吃的。就好比贾宝玉很喜欢吃糖蒸酥酪,可以吃一碗倒一碗,甚至还可以赏给下面的小丫头吃,可是他的妹妹探春却是连个影儿都摸不到。

贾清恍然大悟:“原来加入姜和碎杏仁是为了去腥。”

嘉善长公主道:“若是仅仅是为了去腥,将茶和牛乳同煮。再加入姜和碎杏仁也是一样的。若是本宫没有弄错,道魁烹茶的时候。便是将茶与牛乳同煮。”见贾玖点头,嘉善长公主方才继续:“公子用的这种方式,其实是最受小孩子喜欢的一种饮用团茶的方式。将茶和牛乳分开煮,便是为了让牛乳更香。加入蜂蜜,再加入一小勺盐,也是为了增加甜度。这种香香甜甜的茶,也是大多数人一生中第一次吃到的团茶。”言下之意,这是颜洌特别为他们几个烹制的。

贾清点点头,表示明白。

上辈子他也是经常出入咖啡厅的小资。在他的眼里,手中的这碗茶便是卡布奇诺的抹茶版。团茶茶饼被研磨得细细的、煮透了,每一粒茶末都膨胀开来,留在舌尖的是属于茶叶的特别的轻柔感。而打出细细的泡沫的热牛奶也正好撑起了深绿色的茶末,构成了简洁的图案。这种茶跟他上辈子的吃的卡布奇诺的区别只有一个是褐色与白色的图案,一个是白色与深绿色的图案,一个的味道里面微微带着咖啡的苦味,另外一个只有茶和牛奶的清新香甜。

至于日本茶的茶末子塞喉咙感觉,贾清表示,他完全没有这个感觉。难道是小日本学得不地道?

当年在咖啡厅里面,他会根据自己的喜好再添加一点碎花生或者花生酱,最多就再加那么一两滴的柠檬汁,而现在,他的面前是三只碟子,碟子里面堆得尖尖的肉豆蔻末、松子蓉和椰蓉。松子蓉也就算了,好歹还是大齐的本土产物。肉豆蔻和椰蓉,那都是舶来品,并且有价无市,就是权贵之家也很少拿出这么多的肉豆蔻和椰蓉待客。

结合流言,贾清很清楚,这一次,自己是沾了颜洌的便宜。如果不是颜洌,大概他这辈子都吃不到肉豆蔻和椰蓉。

因为肉豆蔻乃是贡品,而且是数量稀少、只供给太上皇和皇帝的贡品,就是皇后想要,他也只能等皇帝从自己的份例中匀出来。

今日这里的这些肉豆蔻已经是太上皇宫里的一半了。也就嘉善长公主得宠,这才分得了一部分,换了端荣长公主,太上皇才不会这么大方呢。

嘉善长公主也发现自己失言了,当即便缓了颜色,用一种半是惋惜半是伤感的语调,说起了蛮夷南下对中原和大齐的种种影响。也说起了承认鲜卑人是华夏正统源流之一的种种无奈。

“也许我们现在已经认可了鲜卑人,认为鲜卑人也是我们汉人中的一支,可是在那个时候。鲜卑人与汉人之间摩擦不断,即便已经与汉人杂居,依旧摩擦不断。下面的百姓尚且如此,更不要说上面的门阀和世家了,鲜卑人的门阀和汉人世家几乎是势不两立,这种情况愈演愈烈,到了李唐王朝之时。变得越发水火不容……”

作为皇家公主,不仅仅要会闺阁女孩们必须会的一切技艺。对于政治的敏感度也不能差。读史更是成了每一位公主的必修课。在这方面,嘉善长公主也有自己的见解。别的不说,就说这衣饰,汉人讲究的是深衣、讲究的是峨冠博带。无论男女,露出锁骨也会用衣冠不整四个字来形容。而如今大齐朝的女眷们在夏天里面经常穿的襦裙,无论是高腰襦裙还是齐胸襦裙,其实都是鲜卑人等民族的服饰演化而来,最明显的就是胸口裸露出来的那一大片。至于褙子,更是在深衣和襦裙的基础上发展出来,已经是鲜卑人完全融入汉族的标志了。

现在看起来是一片和平、欣欣向荣,可又有谁记得这种和平乃是用无数的鲜血换来的?

别的不说,就说唐代的一次又一次的政变。与其说是人心不足,还不如说是李唐王族背后的鲜卑人和汉人世家的一次又一次地争斗,最后将整个王朝都拖入了深渊。

这就是历史给后人的警戒。

一时之间。这听思台上倒安静了下来,每一个人都若有所思,直到他们听到了有人道:“哦?真是难得,看来今日朕是有口福了。”

诸人都是浑身一震,连忙转身,对着皇帝拜了下去。

皇帝连连摆手:“平身。”

皇帝到底还是没有忍住。亲自跑了过来。

他终究是一位父亲,就是表面上不曾显露出来。可是他还是非常担心长乐公主的。

皇帝很随意地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他的眼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颜洌和贾玖两个人,当然,坐在贾玖身边的贾倩和贾清,他也注意到了。

王继恩到底是皇帝身边得用的人,在皇帝的眼光在贾倩和贾清身上停留的时候,他立刻就在皇帝的耳边作了介绍。

皇帝听说是贾家的养女,还在颜师面前露过脸,当即就道:“原来是忠良之后。可惜了,若非当年那场变故,也不会有人心动荡,朝廷也不会流失那么多人才。张大人可惜了。”

明明已经记不得贾倩贾清的亲祖父的名字,皇帝还是作出了一副深表遗憾的样子。若是换了其他人,比方说薛宝钗之流,只怕早就感激涕零了,可贾倩和贾清到底不同,他们两辈子为人,一个虽然一度是二木头,可这心里清楚着呢,只不过没有这个底气和后盾去争只能日复一日地混日子罢了;一个是在那个人情冷漠地世界里长大的,世界观早已经成型,基本上不会轻易相信人。皇帝的表现,只不过换来他们的诚恐诚惶的“皇恩浩荡”、“民女惶恐”,可到底如何,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对于皇帝来说,这也足够了。身在皇宫之中,演戏是必备的技能,如果不是演技过人,皇帝也不会在众多的兄弟里面脱颖而出,最后登上这把椅子。而且,现在他也只要一个说话的由子而已。

果然,只听皇帝道:“昔年朕一直不明白王大人为何对庶女百依百顺,可如今朕也能够体会一二。可是朝中的那些大臣,居然过半都在劝朕和亲!和亲!和亲!敢情去和亲的不是他们的女儿,他们不心疼!明明每一个都知道这里头的坏处,居然还要和亲!”

刚开始是三分真,到了后面却是十成十的愤怒了。明明他才是皇帝,却被臣下逼到这个地步,实在是奇耻大辱。

贾玖沉默了一会儿,这才道:“万岁,这个世界每天都在变,也许来年会有好的转变也不一定。”

皇帝道:“嗯?为什么这么说?”

贾玖迟疑了一下,道:“只是一点感觉而已。万岁心疼公主殿下想拖延和亲之事。可臣女隐隐觉得,也许草原上也不愿意和亲呢。”

皇帝一愣,道:“怎么说?”

贾玖想了想。道:“月有阴晴圆缺,海水亦有潮汐,而草原上的人口也用消长。就跟蝗虫一样,几乎是三年一次小范围的虫灾,十年一次大规模的虫灾,甚至没一百年就会发生一次可以威胁到中原安危的超大规模的虫灾。臣女上次拜见颜师之后,又借着道门的相关记录做了一个小小的统计。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草原南犯也是有规律的。而在明后两年,会有一次大规模的南下。”

“当真?原因呢?”

贾玖道:“情报太少,无法断言,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人口的压力,食物的压力,以及上位者的野心,都是影响战争的重要因素。在此之前,草原部族互相厮杀不休,人口也在部族与部族的战争中被大量消耗。但是,即便是如此,草原上的人口也在缓慢增长。如今,草原上已经出现了八个大型的部落联盟。部落与部落之间也出现暂时的和平,而这种和平带来的结果就是草原人口会进入一个快速增长期。草原能够容纳的人口有限,所以。草原人大规模南下已经近在眼前……”

皇帝一愣,道:“那么和亲呢?”

“一个麻痹我大齐的借口和手段而已。”

皇帝差一点跳起来。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可能。之前他的妹妹端荣长公主带来草原上一片和平的消息的时候,皇帝还在心里偷偷地高兴过,以为草原上没了争斗,那么和平也会跟着而来,哪里想到这会是战争的序幕?

嘉善长公主忍不住道:“怎么会是这样?当初皇姐说草原上已经止了刀兵。我还为皇姐高兴,怎么会……”

贾玖道:“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环境的变化对人的影响力是隐蔽却也是扎扎实实的。就拿草原上来说,寒冬占去了一年里面近乎一半的时间,能够看见一望无垠的绿色的原野的季节,大概也就只有四个月而已。如果不早早地预留出过冬的草场,可能不止一个部族会在冬天里面饿死。这样的生存环境太过恶劣,所以草原上的人才会热衷于杀戮和抢劫,因为只有去抢去拼命,他们才能够养活自己和自己的家人。吃饱穿暖,对于草原上的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也正是因为想活下去,才造就了他们在马背上长大的事实,也造就了他们才走路就会挥舞弯刀的事实。对于这样一个在杀戮中成长的民族,仁爱有用么?劝他们仁爱,能够为他们带来食物么?”

没有人能够怪罪一个在生死线上挣扎的人,如果一个民族在生死线上挣扎,那么,这个民族如果不抗争的话,就只会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之中。

在朝堂之上,皇帝已经听过许许多多有关草原民族的事情,他一尽心研究过草原与中原的命运,但是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草原上的人以劫掠为生是因为食物的匮乏。

转念一想,皇帝也不觉一哂。说这些有用么?这京师里还有流民呢,如果自己拿那么多的粮食去养草原上的人,草原人是否会心存感激还是两说,可大齐的百姓知道了,只怕第一时间就会造反!

“可是和亲跟无偿地送粮食有用什么区别呢?所谓政治联盟,从来都只是一张随时都可能撕掉的纸。”

听见有人接口,皇帝这才反应过来,可是他听到对方的话之后,却也忍不住苦笑。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又怎么不懂呢?之所以反感和亲,除了心疼女儿之外,又何尝不是清楚这一点?!

贾清看了看听思台上的诸人,最终还是忍不住转头问贾玖:“姑姑,您愿意开口,其实是因为您的心中已经有了相当的考量了吧?”

贾玖笑道:“的确有了不少考量。大致的框架已经有了,就是不知道最后能够做到几分。”

皇帝一愣,道:“你说什么?”

贾玖想到自己日前得到的张翠凤的信,微微一笑,道:“不知道万岁有没有得到消息。边关出现了一种作物,亩产上千斤……”

皇帝道:“折子已经送到勤政殿了。怎么,那不是下面的人弄出来的祥瑞么?”

贾玖道:“万岁,那是红苕,原本生长于南蛮的丛林之中,亩产高达三千斤。臣女的祖父奉命替高祖皇帝培育适应我大齐种植的红苕,直到数年前方才成功。只是红苕培育成功之后,父亲却害怕了。”

皇帝一愣:“害怕?”

贾玖道:“是的,因为臣女叔父家里多了一个衔玉而生的堂弟,因为红苕搞成,注定了会让我们家站在风口浪尖之上,甚至连命都保不住,所以父亲只好将这件事情压下来。……”

皇帝立刻道:“胡闹!朕是那样的人么?”

贾玖答道:“万岁,土地是个国家的根本,没有人不向往着土地,因为有了土地,就等于衣食无忧的美好生活近在眼前。就是街头的乞丐也向往着自己有一块地。而已经拥有的土地的人,则希望着自己手里的土地能够越来越多。这是人内心的愿望,就是万岁您也不可能改变臣民们对土地的向往。红苕如此高产,就等于说,只要有一两亩地就能够保证一年不饿肚子,对于百姓来说,是一件大好事。因为他们不用出卖自己手里的土地,但是对权贵来说,却不是一件好事,因为他们手里土地的增长速度会慢下来。换而言之,那个时候,臣女一家虽然得到了民心,却得罪了整个京师里的权贵。所谓三人成虎,即便刚开始的时候您愿意相信臣女一家,可是若是不止一人在您的耳边说些什么,再加上那块玉,……家父胆小,每每思及至此,总是夜不能寐、独坐至天明。”

皇帝沉默不语,倒是嘉善长公主开了口:“难道你就不怕令尊生气么?”

贾玖道:“回公主殿下,实不相瞒,其实边关的红苕,便是今年夏天,臣女交给张游击之女张翠凤的。张游记派人往京中送折子的时候,张姐姐也派人给臣女送了一封信。”

皇帝道:“为什么?你既然知道你父亲的心事,为何还是要这样做?”

贾玖道:“万岁,家父的心事,臣女也略知一二。这红苕对朝廷有利、对百姓有利,更是当年祖父对高祖皇帝的承诺。就是为了先人的嘱托,父亲也不愿意看到红苕一直蒙尘下去。借臣女之手将红苕送到张游击手中并在边关推广,也是无奈之下的选择。至于这功劳,家父并不在乎,若是万岁能够压下此事,那就更好了。”

颜洌这才道:“师妹,难道这红苕真的能亩产千斤?”

贾玖点头:“是的。我现在住的院子原来就是父亲的住所,在这个院子的第四进,便专门收拾了半亩地出来种植红苕。若是不信,师兄可要亲自挖挖看?”

皇帝一愣,道:“你是说,你院子里的红苕还没有收?”

“是。”

皇帝一听,当即就坐不住了:“走,去你家看看。”

什么礼教、什么男女大防,此时此刻重要么?在皇帝的眼里,贾玖日后是要参选的,是他的女人,现在他去贾玖的屋子又有什么奇怪的?如果红苕真的有这么大的产量,那么他也不吝啬于那么一个两个爵位。

皇帝原来就是微服来嘉善长公主这里,他要走,也不过是几个人罢了。倒是贾清反应快,当即就跟皇帝开口了:“万岁,请容民女放肆,如今祖父不在家,家里就几个女眷在,万岁又正当壮年,若是有什么话传出来,只怕对姑姑不好。是否能请前户部尚书同行?”

张錫賢是贾琏的外祖父,也是贾玖的大外祖,有他代为遮掩,也能够少很多麻烦。对于贾母和贾政等人对富贵的执着心来看,让张錫賢作掩护是必要之举。(未完待续)

79交换

最后到贾家的人并不少,微服的皇帝身边少不了内侍和护卫,张錫賢既然来了,那么作为他的孙子大理寺少卿张烨也因为要照顾年迈的祖父而来了贾家,此外,两位宰相左相祁英右相梁鉴和户部左侍郎郑靖都来了,甚至颜洌也跟来了。

唯有嘉善长公主,因为要主持簪花会,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机会。

当然,为了不惊动贾母,皇帝甚至没让开中门也没走侧门,而是走了宁国府跟将军府中间的私巷,然后从小门经过进穿堂直接往贾玖的院子里去了。

跟着皇帝来贾家的几位大臣都很清楚红苕意味着什么。如果红苕真的能够亩产千斤,那天下大势也会跟着发生倾斜,甚至引起巨大的无法逆转的变革。

民以食为天。如果老百姓的饭碗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那么朝堂之上也会跟着发生变化,这是无法漠视的事实,也是皇帝在多年潜邸生涯得来的宝贵经验。

贾玖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们可不少,他们看见贾玖带着一大群陌生男子进了这院子都吓了一跳。

即便是下面的丫头仆妇,他们也知道什么是礼教。今日之事若是传扬开去,只怕自己这位姑娘就只有去家庙的份儿了。

倒是贾琮,看见姐姐回来了,很开心地咿呀咿呀地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想要姐姐抱,却被赵栋家的一把按住了。赵栋家的也是满心震惊。不知道来人的身份,可他看见四位教养嬷嬷跪下去了,行的还是三跪九叩的大礼。自然也猜出了对方的身份,连忙也跟着跪了下去。

四位教养嬷嬷他们都是从宫里出来的,又如何不认得王继恩这位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能够让王继恩侍奉着,能够让两位宰相跟在后面,为首的这位男子的身份岂不是呼之欲出?!

看见教养嬷嬷们都大礼跪下,这些丫头婆子们这才反应过来,或者满怀惊讶或者满怀疑惑。却个个都趴在了地上。

皇帝看也不看这些丫头婆子,也顾不得满院子的霜雪。直接就问贾玖:“你说的红苕在哪里?”皇帝举目望去,这一进怎么看都只种了些寻常花卉,哪里有什么红苕的样子?

贾玖连忙引路带着皇帝往第四进而来。沿途,地上跪了一地的丫头婆子。

如今已经是腊月中旬。前几天还下了一场雪,屋檐下挂着冰凌,树上石头上都积着厚厚的雪,越发显得这一进空落落的。

贾玖得到皇帝允许之后,亲自拿了花锄去挖红苕。这些红苕是他亲手种下的,如今被厚厚的雪压在了下面,必须扒开雪层,才能够看见那匍匐在地上的藤蔓。

就在皇帝的面前,贾玖扯住了一根藤蔓。然后顺着这根藤蔓一直往前摸,很快就找到了钻入地下的根茎。贾玖拿起小花锄,一点一点地挖着那冻土。被挖起来的泥土里面混着细细的冰屑,就在这些泥土和冰屑之下,一只足足五斤重的红苕一点点地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王继恩一见,立刻取过一只小铲子,帮着贾玖将那红苕挖了出来,在手里掂了一掂。道:“好家伙,至少五斤吧?”

王继恩将红苕双手奉与皇帝。那边祁英和梁鉴却是已经坐不住了,当即就学着贾玖的样,也找了一根藤蔓,顺着藤蔓挖,果然,他们也挖到了两个红苕。祁英的运气不如梁鉴,挖到的要小一点,但是他手里的那个也足有四斤,而梁鉴手里的那个至少六斤,看着就比祁英手里的那个大了一圈。

看见这样的结果,皇帝也坐不住了,手一挥,身边的小太监们立刻下去帮忙。很快,这半亩地大的花园子被硬生生地翻了过来。无数的红苕在皇帝的面前堆成了一座小山,而王继恩则在边上盯着小太监们干活,还不时地点点头。

等小太监们忙着丈量土地和称量红苕的时候,王继恩偷偷地借着奉茶的机会在皇帝的耳边道:“万岁,这些红苕并没有作假,的的确确是长在地里的,并不是后来埋下去的。”

皇帝道:“也就是说,这红苕的确耐寒。你估算着有多少斤?”

王继恩道:“回万岁,老奴估摸着,怎么着也有九百来斤。”

过了一会儿,有个小太监来报:“万岁,贾县君一共种植了四分五,不足半亩地,共收获了九百七十斤红苕。”

皇帝又惊又喜,一下子站了起来,道:“当真?”

五分地就是半亩,也就是说贾玖用了不到半亩的土地,种出了九百七十斤的粮食,如果换算成一亩地,那就等于是一亩地可以种植出两千斤的粮食。试想一下,江南最好的水稻一季也就打六百斤的粮食,而麦子的收成还比不上水稻。这红苕的产量一下子比水稻多出了两倍来,这相当于原来可以用来养活一家人的土地如今能够养活两户人家。

只要百姓不饿肚子,就不会造反。

皇帝又惊又喜,而几位大臣则在交头接耳,颜洌更是不住地偷看贾玖。

祁英是被皇帝宣召来的,对事情的始末所知不多,当即就问贾玖了:“贾县君,既然有如此祥瑞,为何不早早地进献朝廷?”

贾玖道:“相国大人,您大概不知道,这红苕原来生长在南蛮的丛林之中。南蛮湿热多雨水,就是稻米一年也能够收三回。这样的地方,这气候自然比不得我们大齐寒冷。就跟荔枝一样,即便种植在花盆里面送到我们大齐,也只能是当年结一次果子罢了。为了这红苕,祖父可是煞费苦心,就是父亲,放开了家里的权力也没有放弃这红苕。经过这么多年,这才培育成功……”

祁英道:“既然是如此怕冷的作物,今日挖开。会不会伤了根?”

贾玖道:“丞相忧虑之事当年也困扰了祖父许多年,刚开始的时候,祖父也以为这红苕也跟稻米麦子一样用种子繁衍的。后来父亲发现,这红苕并不是用种子繁衍的,扦插,还有根茎,都能够用来繁衍。就跟方才晚辈割下来的那些带着小小的芽胞的藤蔓那样。只要事后好好打理,来年开春再种下去。一样会繁衍生息。”

梁鉴道:“可是翻成这个样子,不要紧罢?”

贾玖连忙道:“不要紧。其实没到冬天的时候,本来就需要把这些藤蔓割断,促使他抽芽生根。回头晚辈再收拾一下也就是了。”说着。贾玖示意丫头取来一只匣子,道:“万岁,这只匣子里面就是臣女种植红苕的心得。”

哪里是什么心得,根本就是贾玖花了一千积分兑换来的红苕的种植方法。贾玖不但抄写了一遍,连图都是他亲自临摹下来的。如今贾玖的积分也不少,完全能够任性一下。

王继恩立刻接了过来,皇帝不等王继恩交到他的手里,一把夺过来,仔细翻开起来。有了这个东西。再加上面前的红苕,皇帝几乎看到了天下无饥馁的盛世景象。

心情激动之下,皇帝也顾不得许多。当即就在原地踱起步来,在屋檐底下来回转悠了几趟,根本就停不下来。

看见这样的皇帝,贾玖不得不开口,道:“万岁,红苕高产是好事。但是谷贱伤农,前车之鉴犹在眼前。还请万岁听臣女一言。”

兴奋过后,祁英和梁鉴也隐隐觉得有些不好,可是他们没有想到,这谷贱伤农四个字会从贾玖的嘴里面吐出来。走在最后面的贾清也不免多看了贾玖一眼。

是啊,很多穿越者真的献宝成功了,哪里会想到献上的东西背后隐藏的危机呢?换了自己,也许自己也会被接下来的喜悦冲昏了头脑,而忘记了谷贱伤农四个字吧?这位姑姑跟一般的穿越女还真的很不一样。难道他以前是个悲观主义者?

忍不住胡思乱想,可贾清依旧没有忘记竖起耳朵偷听。

皇帝犹如被人泼了一桶冷水,一下子僵住了。他当然知道什么是谷贱伤农。这也是丰收之年朝廷最为担心的事。虽然丰收是好事儿,可是对于老百姓来说,还有灾年欠下的外债要还,这里春播说不定也借了银钱,若是稻谷卖不起价钱,那么丰收也会是一场灾难。若是这红苕推广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谷贱伤农,只怕一场风暴就在眼前。

贾玖见皇帝听进去了,当即就道了一个万福,直起身子,道:“万岁,这谷贱伤农一是家父最为担心的一事,家父担心有人因此而搞乱,给朝廷招来灾祸。所以,最后家父认为,要想让红苕惠及天下百姓,也只能从边关开始。边关缺粮,将士们缺少粮饷,朝廷也不可能让饿得头昏眼花的将士们上战场,所以,用红苕高产一事,让将士们能够填饱肚子,是眼下解决军饷压力的捷径之一。”

说起来,大齐在很多方面都很人性化,就比方说行礼一事,哪怕是面对皇帝,在这种冰天雪地的日子里,作为臣子的女儿,贾玖也不需要一直跪在地上,直接道个万福就可以起来了。

当然,这种人性化也是因人而是的。贾玖是贵族小姐,也是皇帝金口玉言册封了的县君,当然能够享受这样的待遇,可下面的丫头仆妇们就没有这个资格了。

听到军饷,皇帝就非常不自在。

大齐至少欠了边关三十年的军饷了。若是在短期内补足,那国库里根本就没有这么多的钱粮。而且,皇帝也怕吃饱了的将士们造反啊。这种事情,皇帝又如何跟贾玖开口呢?

贾玖倒是不知道皇帝的迟疑,当即就拿出了另外一只匣子,道:“家父不在家,臣女也找不到那本手札,这里面是道魁帮忙润色之后有关经略北方草原的部分,只是有些事情臣女并没有告知道魁,只是将道魁重拟的方略重新抄写了一遍并附带了说明。”

皇帝一愣。立刻丢下了手里的红苕种植方法,打开了这只匣子。只见这只描金雕花红木匣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两本厚厚的折子,一本显然是道魁的真迹。另外一本,则是贾玖的抄录本,并且夹带了大量的小纸条。每一张小纸条都写得满满的,把那本抄录本塞得鼓鼓囊囊的。

皇帝很快就注意到了两本方略的不同。如果说道魁的那一本注重国内的发展和民生的话,那么夹带了无数的小纸条的那一本,则是满纸的血腥与杀戮。那是阳谋与阴谋并用的谋国之策。皇帝相信,有了这么个东西。那么,二十年之后。北面将不再是大齐的敌人,草原也只会是大齐的草场。

皇帝合上了手里的方略,道:“是你注明的?”

“是。”

“你父亲没有看过?”

贾玖答道:“臣女从道魁手中拿到这个的时候,父亲已经出发了。”

皇帝愣了愣。再一次看了看贾玖,确定了自己的猜想:什么衔玉而生,那个贾宝玉有这个能耐有这个本事决定国家大策么?也只有眼前的这个孩子,生而知之,生有异象的孩子,也只有这个丫头。不能让其他人得到这个丫头。

皇帝一眯眼,却是决定了贾玖的未来。

当今皇帝虽然已经做了十多年的皇帝,可是他的头上还有一位太上皇下面的三个儿子也成年了,更是蠢蠢欲动。甚至不少朝臣都隐隐开始了站队。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帝的龙椅能够坐得舒坦才怪。

为了加强中央集权,有些事情。皇帝是必须做的。

只听皇帝正色道:“有功必赏。你既然已经是县君,那么就册封你为新丰县主……”

虽然说大齐未婚女性的爵位有好多等,但是县主之下的郡君县君只能在大节下才有这个资格进宫赴宴,而能够递牌子进宫的,至少也必须是个县主。皇帝册封贾玖为县主,为的就是方便他把贾玖宣进宫里去。

皇帝一开口。祁英和梁鉴都觉得有些不适合,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贾玖居然赶在他们之前跪下来婉拒皇帝的好意:“万岁,臣女在嘉善长公主府上就已经说过了,贾家,即便压上整个宗族,也承担不起红苕的功德。虽然红苕于国于民是件祥瑞,对于我们贾家来说,却是一个随时都会收了我们贾家的催命符。臣女放弃红苕,放弃红苕未来能够带来的一切功德,只求万岁能够保我父兄平安。”

皇帝道:“红苕利国利民,仅仅是册封你为县主已经是委屈你了。”

贾玖连连摇头:“万岁,臣女蒙万岁青眼恬为县君,若是再升为县主,只怕有心人都会猜到红苕与臣女有关。还请万岁收回成命。”

皇帝倒是愣住了。

张錫賢这才开口道:“万岁,这孩子到底是女孩子,之前万岁册封这孩子为县君已经是破例,若是再册封这孩子为县主,只怕这孩子要寝食难安了。既然保全父兄乃是这孩子的心愿,万岁为何不成全了这孩子的孝心呢?”

皇帝一愣,再看看张錫賢,却见张錫賢的眼里闪过一丝不赞同。

皇帝这才想起来,贾赦的儿子贾琏可不是老师的外孙。自己拿贾赦出气,老师虽然不说什么,又哪里不担心自己女儿留在人世间的唯一的骨血?

再看看地上跪着的贾玖,心中也打了一个突,连忙道:“丫头,你且起来罢。”

贾玖在地上磕了个头,这才慢慢地站了起来。等他起身,皇帝跟他的视线交错,却是在心里打了个突。

也许这孩子已经知道自己在这背后做的小动作?

此时此刻,皇帝根本就没办法说什么“贾赦人在边关、朕无能为力”这样的话来,只能说:“朕会往边关加派人手。”

皇帝到底没有在贾家多呆,只略略坐了坐就带着一大堆红苕和两只匣子走了。

等皇帝走了,张錫賢这才慢悠悠地道:“丫头,这红苕是你自己弄出来的吧?”

贾玖刚要开口,张錫賢道:“丫头,你不用开口,老夫很清楚你家里都是些什么人。若是真有这事儿,你父亲这会儿就应该是世袭罔替的荣国公,而不是一等神威将军。罢了,你不说老夫也不用勉强。你放心,这事儿老夫会为你周全。琏儿也是老夫的外孙。”

说着,也跟着走了。

等这些人都走了,颜洌这才道:“师妹,你请求来年开春开始试炼,就是为了这个?”

“师兄猜到了?”

“万岁既然答应了师妹,自然会往边关加派人手,但是朝廷兵员有限,最后也只能是令尊那一处营寨增加兵员而已。可是这样一来,根本就是拿令尊作为活靶子。”

贾玖笑道:“第一个还了亏空,师兄以为现在被欠债闹得灰头土脸的权贵们会轻易放过我们家?就是没有万岁派人保护,也会有人在背后煽动,让那些蛮子对家父动手,而能够吸引那些蛮子的理由,无非是家父所在的卫所有大量的钱粮。有了万岁的保护,家父还会多一线生机。而我们大齐也有了一个一举击溃对方的主力、让边关获得喘息的机会,不是么?”

颜洌道:“你早就计算好了!”

贾玖摇摇头,道:“不是我已经计算好了。而是我因势利导,推演出了这个结局而已。师兄,我不会拿父亲和兄长做赌注的。为了保住我的父亲和兄长,今日就成了必要的一环。”

颜洌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要万岁觉得他欠你一次?从而对你父兄高抬贵手?”

贾玖道:“是。当父亲和哥哥离家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万岁默许别人对我父亲下手一事。我会让万岁看到,我能够为他带来更多的好处,让他不得不替我保护我的父亲。”

颜洌叹息一声,道:“师妹,你不用事事都压在心里的。”

对于一个为了保护自己的父亲而不择手段的女儿,谁都不可能苛责贾玖,就是之前震惊不已的颜洌,此时此刻也只能叹息。

贾玖作出这样的选择何尝不是一种无奈?颜洌自己也很清楚,之前贾玖曾经跟道门求救,但是道门拒绝了,还限制贾玖不许贾玖用道门的武功。可以说,这个师妹走到今天这一步,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被局势所迫。

颜洌沉默了一会儿,道:“师妹,你可想好了?还有,你不能用《九阳天诀》,你可想好了药如何救令尊么?”

贾玖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蛇镯,道:“师兄,你莫要忘记了,我们家的老祖宗可是一位武将,即便我父亲和兄长不曾练武,却也不等于说老祖宗没有武学流传下来。师兄,你放心罢。”

颜洌点点头,这才罢了。临走的时候,他对贾玖道:“师妹,遇到事情,莫要压在心里。愚兄虽然不才,亦愿尽绵薄之力。”

等客人们都走了,赵栋家的这才抱着贾琮上来,只见贾琮扁着小嘴,却是泪流满面,还不敢哭出来。

贾玖叹息一声,将弟弟搂进怀里,道:“好琮儿,今天的客人很重要,父亲和哥哥还需要人家的照应。琮儿是个好孩子,一定会希望父亲和哥哥好好的,对不对?”

贾琮缩在贾玖的怀里,良久才低低地道:“琮儿是好孩子,姐姐也是好孩子。”

贾玖亲了亲贾琮,道:“对,我们都是好孩子,都要好好的。”

贾琮也累了,很快就睡着了,倒是赵栋家的忍不住道:“姑娘,不知道今儿来的客人都是哪些贵人?”

贾玖看了看边上站着的李嬷嬷,这才道:“自然是当今万岁。”

话音未落,屋里一片惊呼声。

赵栋家的道:“姑娘就不留饭?若是老太太知道姑娘就这样让万岁走了,只怕会怪罪姑娘。”

贾玖刚要回答,就听见外面有小丫头通报:“姑娘,老太太请姑娘回去。”

贾玖叹息一声,将贾琮交给贾倩贾清姐妹,自己换了衣裳,这才往贾母这边而来。显然,皇帝驾临一事根本就瞒不过贾母。接下来有一场硬仗要打呢。(未完待续)

80扦插

贾玖交代了丫头几句,带着两位嬷嬷并小红晴雯两个坐了车,经过荣禧堂来到贾母的院子。果不其然,贾政也在贾母跟前。

贾玖立刻就知道怕是贾政跟贾母说了些什么。

贾母见贾玖身后的教养嬷嬷脸上带着不赞同的神色望着贾政,心中也有些不快。可是他好歹也记住了自己的两个儿子已经分宗了,贾政对于贾玖来说是外男,不宜见面。

贾母让贾政离开,这才对贾玖道:“二丫头,听你二叔说今日家里好生热闹?还来了外客?”

贾玖道:“老太太想知道些什么?”

贾母一愣。他倒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孙女儿会这样开口,他原以为这个孙女儿是有心隐瞒。

贾母挥手让屋子里的丫头婆子们都退下了,连贾玖的教养嬷嬷们都跟着退下,这才道:“丫头,现在可以说了么?”

贾玖道:“正如老太太猜想的那样,今日不但万岁微服驾幸我们家,就连两位丞相和内相也都来了,甚至连告老在家的大外祖也奉命伴驾。”

贾母一下子坐直了身体,道:“你说什么?”

贾玖道:“老太太,您没有听错。不止万岁驾临,就连两位相爷也来了……”

贾母又惊又怒,道:“万岁驾临,你居然连酒饭都不招待一二?!!!”

贾玖道:“何止是酒饭,就是茶果也没有呢。”

贾母怒喝道:“你这丫头。真是要气死我了!”

方才贾政跟贾母说的时候,也不过是拿贾玖的闺誉说事儿,说贾玖不应该在父亲不在家的时候招待外男。贾母虽然觉得贾政说得有些道理认为这将军府要招待外男的时候应该由自己出面。可是他却认为,身边有教养嬷嬷随侍的贾玖绝对不是那种拎不清的女孩。所以贾政的话,贾母也只是听一半留一半而已。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来的人居然是皇帝,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孙女儿连茶果酒饭都不曾招待一二。

贾母快气死了。

在贾母看来,这根本就是对他的挑衅。

皇帝驾幸。贾玖没有在第一时间通知贾母让贾母露个脸就已经让贾母够着恼的了。结果贾玖什么都没有招待,就让皇帝走了。本来。没能在第一时间通知贾母,贾母也可以在设宴招待皇帝的时候出来露个脸。谁想到贾玖什么都没有招待就让皇帝走了。

贾玖道:“老太太,虽然万岁驾临,孙女儿做得的确不尽人意。可是老太太。您也要想想,我们家如今还有谁能够代替父亲招待万岁的?光宝玉的那块玉,二叔就已经让万岁不舒服了,加上之前的那些事情,您要让万岁记起二叔的种种来?还是说,您要便宜了外人?再者,今日万岁也怕是也没有这个心情在我们家吃饭呢。”

贾玖很清楚贾母想要攀上权贵的心,尤其是这种能够跟皇帝搭上关系的机会,贾母绝对不会放过的。贾玖更清楚贾政道貌岸然下的冷酷与自私。若是贾母出现在了皇帝面前。只怕贾政也会钻营着在皇帝面前露脸。

贾玖可不像贾母那样对贾政贾宝玉父子抱着极大的信心。为了不坏自己的事儿,贾玖也只能等皇帝离开之后再让贾母知道消息了。

说实在的皇帝才走了多长时间,贾母和贾政居然都知道了。贾玖的心里也不爽着呢。

贾母听见贾玖说贾政的不是。非常生气,刚要开口,却听见最后一句,心中打了一个突,连忙道:“二丫头,怎么回事?”

贾玖连忙道:“这就要从高祖皇帝跟祖父说起了。当初祖父奉命替高祖皇帝培育一种作物。结果未能成功就天命已至,父亲接替祖父继续培育这种作物。谁承想,这作物刚成,却传来宝玉衔玉而生。老太太,您说,让上面知道了这事儿,我们家会怎么样?”

贾母一愣,道:“这事儿我怎么一点儿风声都不曾听见?”

贾玖道:“老太太,粮食丰收是好事儿,可丰收之年也有句谷贱伤农呢。这红苕亩产两千斤,若是弄得不好,只怕这灾害不比丰收之年来得厉害。更何况,这红苕原来就是生长在南蛮的丛林里面,据说南面之地潮湿多雨炎热,就是稻米一年也能够收三回。这样的地方出来的红苕,要想在我们大齐落地生根,为我们大齐的百姓带来福祉,哪里是一朝一夕能够成的?若是早早地捅出来了,以某些人的性子,只怕三五年内没有看见成效,就要说我们家欺君了!”

贾母点点头,招贾玖过去坐在他身边,道:“正是。你祖父是个谨慎的性子。当初他在家的时候,我就不用担心,只要过好我自己的日子变成。若是这事儿是你祖父安排的,以他的性子,事情未成之前,他是不会让人知道的。”

贾玖道:“正是祖父的交代,父亲才什么都没有说的。那年,好容易有点成果,父亲也认为到了秋天的时候可以跟上面有个交代了,谁想到宝玉居然衔玉而生。若是在这个当儿把红苕交上去,上头会怎么想我们家?原来会为我们家带来富贵绵长的红苕,只怕成了我们家的催命符了。一面是两代人的辛苦,一面是家族的安危,父亲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忍痛将培育出来的红苕给毁了,只留了一株小苗苗养在花盆里面做个念想……”

贾母一愣,继而长叹一声,良久才听他道:“继续。”

“是。”贾玖低声道,“今年孙女儿从父亲手里得到现在的这个院子的时候,父亲无疑中失了口。孙女儿觉得。这红苕既然是个利国利民的好东西,又是高祖皇帝和祖父的约定,总不能让祖父的一腔心血都付之流水。所以孙女儿将红苕重新种到了地里面去。后来结识了张游击家的张翠凤姐姐、又知道了边关将士们经常饿肚子。孙女儿就斗胆,分了凤姐姐一些。上个月,张姐姐写信来告诉孙女儿,这红苕在边关生长得很好……”

贾母道:“所以万岁就过来了?”

贾玖道:“是张游击跟万岁上了折子,万岁今日驾幸嘉善长公主府,跟嘉善长公主说起下面的人又用祥瑞骗他,孙女儿才跟万岁说了红苕的事儿。”

贾母一听。道:“万岁可说了什么?可有给什么赏赐?”

贾玖苦笑道:“老太太,如今我们家哪里还敢求什么赏赐?能够保住性命就不错了!”

贾母一愣道:“你是说宝玉的那块玉?”

疑问的句式肯定的语气。就是贾母如今都把贾宝玉的那块玉当成是烫手山芋。如果不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处置掉这块玉的话,贾母早就把这玩意儿给砸了。不过就是一时半会儿地没有办法收拾这块石头,贾母也叫人把贾宝玉的那块通灵宝玉压在了箱子的最底层。现在贾宝玉戴在脖子上的是金质的寄名锁,并不是那块通灵宝玉。

贾母根本就不需要贾玖来回答。就跟贾玖反复强调的那样。贾宝玉的那块石头对整个贾家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经历多当年王氏女的种种,贾母很清楚朝廷在某些事情上的态度。可以说,贾宝玉能够活到今天,完全是因为他自己不成器和自己对他宠溺无下限,不然,贾宝玉跟其他的孩子一样早早地读书在读书上展现自己的天分,那么那年落水的就不会是眼前的这个孙女儿,而是贾宝玉了。

对此。贾母的心中严重怀疑,自己的小儿媳妇到底是有没有脑子的,居然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来!为了争权夺势。居然拿全家人的性命当儿戏!当初的自己是被驴踢了脑袋么?怎么会忘了封口,反而跟着发疯将事情闹得满城皆知。

如今后悔却是迟了。

想到这个,贾母就阵阵心塞。

作为一个历经世情的老人,贾母当然知道红苕的好处。若是当初没有贾宝玉的事儿,只怕这会儿贾家就是世袭罔替的公爵府了,哪里会是什么一等神威将军府!甚至只要红苕在。就是改朝换代,贾家也会跟孔夫子的家族一样被人高高在上地供奉着!甚至贾元春根本就不用有这么多波折。说不定跟丽贵妃一样,进宫就是正儿八经的妃子呢。

想到自己居然跟这样一桩大富贵错身而过,贾母悔得肠子都青了。

沉默了一会儿,贾母这才开口:“二丫头,那这红苕之事,如今如何了?”

贾玖苦笑道:“还能如何呢?有宝玉那块玉在,若是再弄个红苕出来,只怕有人会说我们家天命所归。那个时候,就是我们家没有造反的心思,上面也容不得我们的。父亲和哥哥又在北面,也不知道好不好,孙女儿就用这红苕跟万岁交换,让万岁无论如何要让父亲跟哥哥平安归来。”

“就一点好处都没有么?”

贾玖道:“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边关之人应该知道我们家跟红苕之间的关系的。只是外头会不会让我们得了这个功劳也难说。我们家能够拿回一部分原来属于我们家的军中的影响力就不错了。”

贾母一愣,忽然跟泄了气一般,软在了填漆榻上。

他也知道,贾玖这样做,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若是不把这红苕送上去,只怕日后爆发出来,贾家怕是没有人能够活下来。用来换自己的儿子平安归来,贾母还有什么不愿意的呢?再者,贾玖也说了军队中人还是知道自己家的好的,这就够了。

贾母到底是为母亲,他的一举一动都是为了自己的两个儿子。

贾母叹息一声,拍拍贾玖的手,道:“二丫头,难为你了。放心,没事儿,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你父亲平安回来,只要人还在,将来说不定还有好事儿等在后头。既然你父亲做了这么一件功德出来。他自然会得到漫天神佛的庇佑。”

贾母没有让贾玖继续留在他的屋子里。他也需要时间整理自己的心情、理清自己的思路。贾玖相信,只要贾母有一点脑子,他就会清楚接下来该怎么做。

倒是晴雯。他怎么也想不透,所以等他们三人爬上了骡车,就忍不住问了:“姑娘,老爷为什么一直都不跟朝廷报喜呢?若是老爷早早地跟朝廷报备过,也没有这么多的事儿了。”

贾玖叹息一声,道:“作物的育种与改良最是急不来的,甚至一二十年都看不见起色也是有的。毕竟人家在这大地上生长了数千年。还人家呼啦吧唧地该了生活习性,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儿?!也就是这种东西最是忌讳急功近利。可是二太太是怎样的人品。我们都很清楚。别的不说,就说宝玉的那块玉。当年父亲若是把红苕报给了朝廷,再闹出宝玉衔玉而生的事儿来,只怕这会儿家里已经人丁寥落了。由二太太身上。我们也可以知道王家都是些什么人。换而言之,他们王家借着我们家的力进了万岁的眼,如果不做那些有的没有的,也少不了他们的富贵,可是你们看看他们后来做的?这红苕是好东西,只怕被他们一折腾也成了祸国殃民的祸害了。”

晴雯道:“祸害?怎么可能?”

小红笑道:“晴雯,姑娘说的也是事实。你想,既然这东西这么高产,王家人为了在万岁面前露脸。哪里会由着下面的百姓继续种植稻米小麦?只怕鸡飞狗跳地逼着下面的百姓全部改种红苕了。百姓们一来没有种过红苕心里没底,二来也不知道种植红苕的窍门在哪里,一来二去的。哪里不心存怨望的?再者,朝廷如今的律法可是说得明明白白的,能够用来纳税的也只有那么几种粮食。等秋收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收了数以万计的红苕,却没有人来收。一方面是一刻都不能拖延的赋税,一方面是根本就卖不出去的红苕。若是落到这样的结果。老百姓还不跳起来。那才是官逼民反呢!按照王家人的脾气,好的是他们的。坏的是别人的过错。只怕那个时候,他们撂挑子把事儿往府里一推。你说,按照前两年的情况和王子腾的得宠程度,万岁会愿意相信谁?”

晴雯听了恍然大悟:“怪不得呢。若是让王家人知道了,功劳被抢走了不说,连苦劳都没有了。糟蹋了心血且不说,还给家人招了灾。换了我,我也只怕也会跟老爷作出一样的决定。”

贾玖道:“可不是。”

晴雯哼了一声,道:“二太太还真是害人不浅,害了我们老爷不说,连他自己的儿子都成了牺牲品。”

贾玖道:“如若不然,老祖宗为何要示警要求我们分宗呢?怕是老祖宗也知道这事儿不好办呢。”

话虽这样说,可是只要贾母在,只要贾政依旧住在这府里,只怕两家之间的联系还是少不了的。难不成,还真的要借建大观园把贾政踢走?

贾玖忍不住低下头去思考这样的可能性。

贾母的身子还硬朗,看起来他活到八十几岁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是这家里可经不起折腾了。若是贾政继续住在这里,将来有个什么事儿,就是用分宗说事儿,人家也不愿意相信自己家跟他们无关。

所以,让贾元春封妃,然后建省亲别墅,让贾政一家子搬过去照应那座省亲别墅。只要这座省亲别墅不盖在这将军府里,自然就跟自己没有关系。

从理论上来看,还是有操作的空间的。但是时间上来看,却有些紧。

贾玖的屋子里,贾琮撑着眼等待姐姐的归来。他一听到前面的院子里传来声响,立刻甩开脚丫子啪嗒啪嗒地跑到门边。他好歹还记得姐姐的吩咐,天黑之后不许他踏出房门,只得抱着门框向外探头探脑,等看见贾玖进屋来,立刻扑过去,一把抱住姐姐的大腿。

贾玖摇了摇头,伸手牵起弟弟的手,一起进了里屋。

贾琮到底是小孩子,从皇帝驾临就硬撑着,就是贾玖被贾母叫去了也没有回去睡觉,这会儿已经累得不行。跟贾玖腻歪了一会儿就开始打呵欠。

贾玖等贾琮睡着了,将他放在摇床上,等他睡着了,还是吐泡泡了,这才道:“看起来应该给琮儿准备屋子了。对了,我吩咐的事情可都准备好了?”

赵栋家的连忙道:“回姑娘的话,姑娘要的花盆数量不够,奴婢已经叫下面的婆子用木板打了几个结实的敞口木箱子。只是这些婆子的手艺不大好,这种木箱子也只能用来装土,想不漏水,那是不成的。”

贾玖道:“就要他漏水才使得。”

赵栋家的道:“是,按照姑娘的吩咐,将那边的屋子都腾空了,姑娘要的春凳也都齐了,火炕也起了。就是不知道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贾玖道:“如此甚好。将那些箱子花盆什么的装满泥土。回头我会将那些藤蔓种下。来年说不定有人会跟我们要红苕苗。”

小红道:“姑娘不是说,以后这红苕跟府里一点关系都没有。”

贾玖道:“若是红苕真的这么高产。你以为道门和儒门坐得住?这可是系着天下苍生的宝贝呢。”

红苕既然如此高产,自然能够解决不少人的温饱。这个世界跟其他的世界不一样,他是修仙世界,没看见明明绛珠草不需要神瑛侍者的甘露,可就是因为神瑛侍者的举动不得不下凡还债么?

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的话,这个世界很注重因果。无论这红苕的事情最后有没有宣扬,可是这个因果还是加在了自己身上。换而言之,即便没有宣扬,天地还是会承认这份因果是属于自己的。所以,红苕的种植范围越广,对自己的好处也就越多。

既然皇帝已经知道了红苕,那么,来年就可以开始大规模地种植红苕了。所以,现在准备好种苗就成了必须。

红苕可以利用藤蔓进行扦插繁殖,但是这种扦插却是要讲究季节的。现在是冬季,原来就不是进行扦插的季节,加上这些藤蔓在寒冬里面冻了这么久,需要贾玖用灵疗术激活他们的生命力,才能够更大程度地保证扦插后的成活率。

所以,贾玖打算亲自动手,而且也只能由他亲自动手。

坐在小杌子上,贾玖亲自给小红晴雯两个丫头示范如何挑选合适的藤蔓,其实他已经借此机会开始检查这些藤蔓的状况。然后用晴雯和小红将藤蔓挑拣出来,剪成一段段带着小小的叶和芽的种苗备选,然后由贾玖施展灵疗术,激活了藤蔓的生命力之后,再种入简易的花盆之中。

这些花盆,连同里面的土壤,都是用开水烫过,然后放在火炕之上烘烤。等温度和湿度达到合适的程度,贾玖才会把经过处理的红苕苗种下去。当然,在此期间,贾玖不会忘记刷上几个灵疗术,刺激红苕的生长。在整个过程中,花厅里面的温度始终在贾玖的监控之下。

忙活到天亮,小红和晴雯两个都累得回去睡了,甚至连接替小红和晴雯的锦绣和绣橘两个都累得睁不开眼了,贾玖这才忙完了。

这个花厅里面原来的家具都挪到别处去了,就连插排也拆了下来,使得原来的三间屋子连成了一片。距离墙壁一尺的位置便是两张并排的春凳,春凳上便是两个木头箱子,木箱也不高,最多也不过是七寸左右,箱子里面种的便是红苕。春凳上架春凳,上面又是两只木头箱子。

临时找不到足够大的架子,也只能这样了。

贾玖在这个花厅里面守了两天,确定这些红苕都活了下来,这才回去休息。即便他有【高级修炼场】可以兑换时间休息,但是这三天下来,不停地刷着灵疗术,对他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压力。为了保证这些红苕苗能够尽可能多地活下来,他可是绷紧了神经,就是当初中了胭脂恨也不过如此了。(未完待续)

01青蛇白蛇

贾玖守着这些红苕苗、几乎不眠不休的事儿,可瞒不过家里的那些人精子。

虽然说贾玖自己信心满满、贾清也信心十足,可其他人,包括贾母,其实对这个红苕的产量并不相信,就连贾玖的几个丫头们看见贾玖日夜守着这玩意儿,也觉得贾玖是发疯了。贾玖身边的丫头们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其他人了,几乎个个都在看笑话。

史湘云是个好热闹的,赶着临过年还没有回史家的当儿,跑来找贾玖:“二姐姐,听说你这里有宝贝?”

贾玖不过是在屋里换了件衣裳——其实是借着更衣的档儿已经兑换了时间回【高级修炼场】睡了一觉,听见外面史湘云不等进屋就大声呼喊,连忙出来。

姐妹两个互相见礼,贾玖方道:“云妹妹,我看笑话的吧?我看妹妹的样子,也不像是相信我的样子。”

史湘云道:“姐姐还说呢?我已经问过宝姐姐了,宝姐姐也说他长这么大,也不曾说见过亩产两千斤粮食。就是薛家家大业大、无数男儿走南闯北经营家业也不曾听他们提前过。宝姐姐自己也说,若是真有这样的好宝贝只怕他们薛家老早就献上去了。”

贾玖叹息一声,道:“云妹妹,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说着就跟史湘云解释粮食丰收对于贫苦农民和地主之间的影响力。尤其是连年的粮食丰收。对农民来说是好事也是坏事,对于地主来,说是弊大于利。在大齐。无论斗升小民还是豪门权贵,都依赖于土地。斗升小民需要粮食维持温饱,豪门权贵需要钱粮维持奢侈生活,这些都来自土地。粮食连年丰收,斗升小民就不会出售手里的土地,而豪门权贵就不内在短期内增加自己手里的财富的根本来源,也就是田地。换而言之。丰收之年豪门权贵土地增加少,灾荒之年豪门权贵土地增加多。连年丰收。豪门权贵每年添置的土地,就会越来越少。这只会让豪门权贵充满了危机感。

贾玖最后总结道:“……跟我们这样的人家,若是一连数年都不曾添置什么庄子、地,只怕家里没人能够坐得住。我们这样的人家尚且如此。更何况京师里的权贵不知凡几,每年跃龙门的新官吏们更不知道有多少?俗话道为官千里只为财,十年寒窗,奋战考场,最后也是为了家里能够成为新的地主。若是连年丰收,百姓们不出售手里的土地,他们到哪里去买地去?所以说,谁都知道这东西是好宝贝,但是偏偏不能献上去。原因就在这里了。”

贾宝玉冷哼。一声,道:“都是那些禄蠹害人。难不成他们读书就是为了钱和权?若不是他们也没有这么多事情。”

贾玖笑道:“宝玉你这样说就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人终究是人不是神仙,人有优点也有缺点。月有阴晴圆缺。同样一件事情,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就跟宝玉你喜欢穿红的一样,你穿的红色的确漂亮也招人喜欢,可是如果在姑姑的孝期里面穿红色,人家就要说你不懂事了。再者。作为一个男人,挣钱养家。是他们理所当然的事情。为家里添置产业也是他们,作为一个男人的本分。他们辛辛苦苦在外面打拼,结果发现连一块地都买不起,嘴上嘟囔几句,又有怎么样呢?你难道就不许他们抱怨了吗?家国家国并不是时刻刻都是统一的。”

贾宝玉听得似懂非懂,却还是觉得贾玖说得有几分道理,当即站了起来,对贾玖作了一揖,道:“谢二姐姐指点。”

史湘云也没有听懂。一方面他把贾宝玉当成他的所有物,觉得只有自己可以欺负贾宝玉;一方面也知道贾玖是贾宝玉的堂姐,教导贾宝玉原来是应当之事。这理智上明明知道贾玖这样说贾宝玉是理所应当之事,可是这心里就是不舒服。

不舒服的史湘云说话难免有些冲,只听他道:“二姐姐,这些都是外面的事儿,跟我和宝玉有什么关系。倒是二姐姐,你每天把自己忙成这个样子。琮儿就不闹么?大太太哪里你就不管了?”

贾玖一愣,晴雯正好奉茶上来,当即便道:“难为史大姑娘记得我们太太,我们姑娘可不曾忘记了晨昏定省呢。倒是史大姑娘,听说史家也为史大姑娘请了教养嬷嬷?不知道史大姑娘的教养嬷嬷是哪个行当上的?也许跟我们这里的嬷嬷们是熟人呢。”

不管之前如何,如今晴雯也算是得了教养嬷嬷的调教,知道很多时候就是心里不痛快,也不能在人前失了礼数、被人拿了把柄。以前他在贾母面前的时候,跟着上面的人一起混叫,直接叫贾宝玉的名字宝玉,甚至连客人家的姑娘史湘云,他也跟其他人一样用云姑娘三个字称呼。现在他也知道直接称呼史湘云为云姑娘是一件不礼貌的事儿,所以也改了过来。

只是这嘴巴上是改了,可这心里对史湘云的评价并没有提高,甚至看到史湘云对贾玖不客气,当即就借着奉茶的机会拿着史湘云最不喜欢的教养嬷嬷刺了史湘云一下。

史湘云这样的女孩子,大大咧咧,说是豪爽洒脱,其实是最受不得这些规矩礼仪的。史家两位侯夫人为他请了教养嬷嬷还不一定能够讨他的好,甚至他还会认为史家两位侯夫人是为了折腾他,这才弄出个教养嬷嬷来管他。

果然,史湘云撅起了嘴巴,道:“二姐姐,你这个丫头真是讨厌,好端端的说什么教养嬷嬷做什么?”

贾玖一听,道:“云妹妹,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有人给你气受了?”

史湘云道:“知道了还问。”

贾玖道:“云妹妹。这你就不知道了。但凡先生授课大多是如此,这第一堂课就要比后面的课程严厉许多,为的就是震慑住我们这些小学生。在第一堂课上确立了威信之后。以后的教学就简单许多。这也是先生们常用的手段,也算不得什么稀奇的事儿。”

史湘云道:“二姐姐,你难道是站在那些嬷嬷那一边么?”

贾玖笑道:“云妹妹,你真是跟宝玉一样的性子。当初他也是如此。家里为他请了好几个先生,他都又哭又闹的,不肯去读书,害得老太太跟二叔在背地里生了不知道多少的气。我记得那个时候。每次新先生来,宝玉提起新先生的时候。就跟云妹妹一个样儿!”

史湘云听贾玖说他跟贾宝玉一个样儿,当即便笑了,也不恼了。

他道:“二姐姐,你这个红苕好养么?我能讨一盆回去养么?”

贾玖道:“现在隆冬。不方便移植。等来年开春了,我一定送妹妹一盆。”

史湘云笑道:“不急不急。那我能先看看么?”

贾玖笑道:“好啊。”

贾玖一动,屋里的丫头们都动起来了。这些日子,贾玖忙着照顾后面的红苕苗,这几天贾琮都是被寄养在浣纱馆里,所以锦绣和绣橘都跟去伺候了不在这里。但是贾玖屋里的丫头却不少,除了锦绣绣橘小红晴雯四个一等的大丫头之外,还有八个二等的丫头、十六个三等的小丫头,再加上每位教养嬷嬷还有两个小丫头伺候着。光这些人就不少于四十人,还有粗使丫头婆子们,即便分成两班伺候。每次当值的人也不少于三十人。贾玖一动,至少晴雯跟下面的那一班二等三等的丫头就动了,影影绰绰,至少也有十来个人准备伺候着贾玖往外走。

要知道,史湘云身边如今得用的,就他的奶嬷嬷和贾母给的翠缕两个人而已。如今史湘云看见贾玖一动。那些丫头们都跑动起来,当即就红了眼。忍不住艳羡道:“二姐姐,你这里人可真多。”

贾玖笑道:“琮儿也在我这里呢。现在琮儿还小,也就罢了,将来大了,这几个人肯定是不够使唤的。倒是妹妹,不是说府上两位侯夫人已经为妹妹请了嬷嬷么?怎么妹妹身边还是这么两个人?对了,我怎么忘记了,妹妹是来我们家作客的,带太多人,怕是太见外了。妹妹在家里,这身边伺候的人一定不会少。”

史湘云还没来得及开口,却听贾宝玉道:“二姐姐,我倒是希望云妹妹能够长长久久地在我们家才好。云妹妹来了没几天,又要回家去了。”

贾玖忍不住取笑他:“还说呢。之前老太太觉得云妹妹来了我们家,身边就翠缕一个丫头不够使唤,就把珍珠也就是袭人给了云妹妹,结果呢?是谁在老太太身边多嘴,硬生生地把袭人要过来的?”

贾宝玉红了脸,史湘云倒是笑了:“二姐姐,老太太不是让紫鹃伺候我了么?袭人伺候得好,宝玉喜欢也是正常的啊。”

贾玖摇摇头,道:“你这孩子,就是这么大大咧咧的性子!你也该想想,你虽然是来我们家作客的,可是身边就带着一个丫头,若是有事儿可怎么好?就是因为知道这袭人好,老太太才让他伺候你的。偏偏这小子,已经有那么多丫头了,偏生还要袭人。哪里是看中袭人,分明是欺负你。看你身边就这么两个人得用的,他非要要一个去。”

史湘云听闻,立刻对着贾宝玉吐了吐舌头,道:“宝玉,听见没有。下次你若是再欺负我,我一定跟二姐姐告状。”

被贾玖这么一说,史湘云把心底的那点子嫉妒丢在了脑后。他亲亲热热地拉着贾玖的胳膊,跟着贾玖往后面走去。

贾宝玉被贾玖说得有几分不好意思,看见贾玖和史湘云迈出了屋子,连忙也跟了上去。

前文说过了,贾玖住在第二进的正房里面,红苕是种在第四进的花厅里面的。那里彻夜烧着暖炕,甚至贾玖下了死命令,就是宁可短了自己屋里的炭火,也不能短了花厅的煤炭。好在那炕烧的是蜂窝煤。而蜂窝煤也不值几个钱,二两银子能够买上小山似的一堆,足够花厅里面烧到春暖花开的时候了。

引路的侍女在花厅门口退开。晴雯上前,亲自掀起了门口的帘子。

史湘云挽着贾玖的胳膊,正要跨过门槛,却听见身后有人尖叫起来,他定睛一看,也大叫起来。

贾宝玉的奶嬷嬷李嬷嬷当即跳了起来,抓起门闩就要打。却被贾玖的教养嬷嬷拦住了:“你做什么?这是屋龙,哪里是能打的?”

贾玖一愣。再看了看屋里的一青一白两条跟自己的手臂差不多粗的蛇,也笑了:“李嬷嬷,我知道你是宝玉的奶嬷嬷,担心宝玉也是自然之事。不过这两条蛇并没有恶意。蛇类若是遇到危险的时候,他们会发出嘶嘶的警告声,或者会直起身子摇着尾巴表示警告。这两条蛇怕是因为天寒跑来取暖的。”

说着就要进去,却被史湘云给扯住了:“二姐姐,不要去。危险。”

贾玖笑笑。他已经通过系统鉴定过了,这两条是灵蛇,可不会轻易咬人。贾玖安抚地拍了拍史湘云的手,一迈腿,却是已经进了屋子。他在屋角找了一个箩筐。放在火炕的边上,这才一手一条,抓住了两条蛇七寸的地方。将两条蛇轻轻地放到了箩筐里面。

当然,贾玖也没有忘记了给两条蛇刷上几道灵疗术。

将箩筐盖上盖子,拍拍手,贾玖这才出来,看见史湘云一脸不自在,笑道:“云妹妹。怎么了?”

史湘云道:“二姐姐,你不怕么?”

贾玖道:“我为何要害怕?”

史湘云道:“对了。二姐姐不曾听说过。当初大姐姐进宫之前就曾经有条大蛇爬进了大姐姐的屋子。听说大姐姐被吓得不清。”

贾玖一愣,道:“还有这事儿?那蛇是怎么来的?后来又是怎么处置的?”

史湘云没有开口,宝玉的奶嬷嬷李嬷嬷倒是开口了:“还能怎么样?自然是叫二太太派人打死了。也不知道是哪个丧尽天良的想要害人,把蛇放到了大姑娘的屋里。”

贾玖微微皱了皱眉眉头,将目光转向了教养嬷嬷李氏,只见这位教养嬷嬷道了个万福,道:“姑娘,蛇有两种,一种是外面的野生的蛇,这种蛇有可能会伤人命,另外一种便是家养的蛇,也叫屋龙。百年积善之家往往会有屋龙庇佑,屋龙与人家的气运相互呼应,有屋龙庇佑的人家会人丁兴旺、家族日渐昌盛,若是打死了屋龙,则会带来灾祸。”

贾玖道:“大姐姐屋里闹蛇一事……”

李嬷嬷答道:“若非**,那便是屋龙示警。若是后者,只怕是上苍并不觉得大姑娘进宫会是一件好事儿,这才会有屋龙示警一事。其实屋龙示警之事在史书上也有记载,据说汉灵帝时期就闹过一次。结果汉灵帝叫人杀死了示警的屋龙,结果后来……屋龙虽然是蛇,却也是龙王的眷属,能够得到屋龙的青睐,本来就是一件吉祥的事儿。若是冒犯了屋龙,怕是祸事将临。老身一时情急,与李嬷嬷有了争执,还请姑娘责罚。”

贾玖笑道:“嬷嬷也是为了家里好,我若是责罚了嬷嬷,那岂不是我的过错了么?其实嬷嬷不说,我也猜到了一二。我想,这两条蛇想来是在那花圃下面过冬的。我们在这大冬天把这花圃挖了近一尺的泥土,怕是打扰了他们过冬,他们受不住寒冷这才跑到屋里来的。而且这么多的屋子,他们就只挑了这间没人的屋子,怕是已经开了灵性。”

又见贾宝玉身后的奶嬷嬷李氏有些不赞同,便笑道:“罢了罢了,不说了。云妹妹,我们去前面吃茶吧。”

史湘云巴不得,连忙拉着贾宝玉走了。

他可不想被蛇咬了。

等回到贾玖的屋里,史湘云这才道:“二姐姐,你就不怕么?”

贾玖笑道:“有什么好怕的?我们家的后花园不是有座小小的山神庙么?里面供奉的也有蛇啊,怎么就不见你害怕。”

史湘云道:“我原来是不怕的。可是那回听了大姐姐屋里闹蛇的事儿,大人们反复叮咛……二姐姐,你就不怕?”

贾玖想了想,道:“也说不上害怕吧。大概是艺高胆大,自打学了武之后,这心里也就有了底气。别的不说,难道这蛇毒能比那胭脂恨更厉害?这胭脂恨我都过来了,难道我还怕蛇毒?再者,我方才有仔细看过,这两条蛇都不是毒蛇,青的我认得,虽然跟竹叶青有点像,可他实际上是无毒的翠青蛇,头是椭圆的,蛇颈比较粗,鳞片也比较大,性格温顺。就是我抓着他的七寸的时候,他也没有发脾气。再者,这蛇都被他拿住了七寸了,还怕他翻上了天?!”

史湘云道:“二姐姐总是这么能干。我出来也有些时间了,这会儿老太太该找我们了。我跟宝玉先回去了。”

贾玖听说,也不勉强,等送走了史湘云和贾宝玉,贾玖这才回屋。也就在这个时候,晴雯惊呼一声:“姑娘,您的手怎么了?”

贾玖一愣,他这才发现自己双手手背上,甚至还黏住了两片鳞片。贾玖一皱眉,立刻打开了辅助视野,只见视野里面出现了两个问号。

贾玖立刻拉出了自己的智能小管家,道:【怎么回事?】

【发现符文,是否鉴定?】

【鉴定。】

【鉴定需要花费一千点。是否需要鉴定?】

【鉴定。】

【鉴定成功。发现一等符文落雷,发现一等符文凝雨。恭喜宿主大人,节省了两万点哦。】在贾玖的视野里面,那个逗比小管家挥舞着小扇子,在贾玖的视野范围之内跳起了舞来。

贾玖道:【那两条蛇是怎么一回事情?】

【请问宿主要花费五百点兑换事情的真实么?】

贾玖沉默了一会儿,道:【兑换。】

【兑换确认。一般来说,一个家族只会拥有一条屋龙,而贾家的屋龙已经被宿主的婶娘王氏派人打死也是事实。这两条蛇并不是贾家家养的,而是被红苕的功德吸引,希望借助红苕的功德增进修为。这两个符文就是他们的报答。】

【借助红苕增进修为?】

【是的。在这段日子内,他们会代替宿主照料红苕。放心,蛇是再生、不死和新生的象征,也是大地的灵兽。有他们照料红苕,对于这些红苕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贾玖一直沉默不语,李嬷嬷在边上忍不住开口道:“姑娘,您打算如何处置这两条屋龙?”

贾玖坐在炕上,擦干净手,道:“嬷嬷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李嬷嬷道:“回姑娘,老身曾经听说过,白蛇代表的是财富,而青蛇——据说战国末期,赵国的李牧家就曾经出现过一条青蛇,后来李牧成为赵国的大将军,所以青蛇额代表了权势和武力。”

贾玖道:“所以这两条蛇出现的时机跟我们家如今的境遇很接近。献上了红苕,万岁怎么也该意思一下,所以,我们家托管出去的庄子地万岁应该会作出一点表示。张游击是知道红苕的事情的,即便我把红苕的功劳让出去了,可是边关之人会记得我们家的好,对父亲和哥哥的处境也有利。祖宗留下来的军中的影响力不是交托出去了,就是被王子腾给连蒙带骗拐过去了,也许这红苕能够让我们家在军中打开新的局面才对。”

屋里的丫头婆子们都没有开口。

贾玖道:“如今看起来,这两条屋龙还真是吉兽。传话下去,不许下面的丫头婆子们伤了他们。”

“是。”

一众丫头婆子连忙应了。

贾玖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开始练琴。为了这些红苕,他已经连着好几天没有练琴了。学海无涯不进则退,既然逗比小管家这样说了,他就相信一回又何妨?(未完待续)

02太上皇后

明明是一桩好事,却一再被贾赦拒绝了,贾玖不觉有些怏怏的,在父亲面前不敢流露出来,可回到自己的屋子,却忍不住失落。

贾玖知道,闺中女儿本来不应该多事,这样的行为很可能让自己在父母面前失宠。尤其是贾家这样的人家,几乎每个人都长了一双富贵眼,盯着那孔方兄不放。自己这个法子,没有大量的钱粮做后盾,是不可能达到其原来的目的的。可贾玖自问,看着自己的同胞在自己的不远处冻饿致死,自己却穿金戴银、锦衣玉食,自己又于心何忍?想到那句路有冻死骨,哪怕是玉粒金莼也食之无味。也许自己做的只是杯水车薪,也许自己做的仅仅是无用功,但是对于那些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人来说,自己的行为也不是没有意义。

坐在贾琮的摇车跟前,一手轻轻地推着摇车,一手打着扇子,贾玖的心中思绪万千,忍不住将目光转向自己的金手指。这兑换商店里面的东西,如何才能够在不危害到自己的前提下发挥出最大的作用呢?

丢下手中的扇子,贾玖道:“锦绣,你来替我一会儿,我出去走走就来。”

锦绣连忙应了,丢下手里的针线,坐在贾玖原来的位置上,一面轻轻地摇着摇车,一面给摇车里面的贾琮打扇子。主子要更衣,绣橘当然紧跟上去服侍。

贾玖没有马上回去,而是去了第四进的花园子散心。这第四进原来住着贾赦的姬妾通房,只是邢夫人躺下之后,贾赦彻查家里的奴才,这才发现那些姬妾们也不干净。贾赦一怒之下,就将这些姬妾都打发出门了,就是仅有的两个无处可去老姨娘和贾琮的生母也被关了起来。如今,这里只有几个守屋子的奴才住着,见了贾玖更是远远地行礼,却不敢靠近。

贾玖站在花圃中间沉思了片刻之后,就招呼绣橘给自己找把花锄过来,自己则蹲在地上,借着四周茂盛的花木掩藏起了自己的心事。

虽然说,父亲没有同意,但是不是说自己什么都不能做。机会总是属于时刻等待着的人的。

一点一点地清理着这个花圃,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将价值数佰金的名贵花木当成普通的杂草给清理了出去。不过就是贾玖知道那些所谓的杂草是名贵的花木,他也不在乎,最多就是再费一点事情,为那些花木弄个花盆而已。就是倾城牡丹又如何?比得过能够救天下百姓的红薯?

思前想后,贾玖还是跟系统商店兑换了红薯。

【上等红薯,五两重一块,可以食用亦可做种。十点一两。】。换而言之,一斤就需要一百六十点(旧制一斤十六两,五两约等于现在的三两),一块两块的,也不过百十点,看起来并不多,可要是现在不准备着,将来万一要是需要大量的红薯做种,难道全部都靠兑换?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就是一个真正的大笨蛋了。

贾玖在心里不停地吐槽,手下却不慢。花圃里面很快就被他清理了一片不小的空地出来,而他则利用视角的盲点,假借着从袖子里面拿东西的动作,将系统兑换来的红薯拿出来,种了下去。

红薯这种东西很容易养活,甚至不需要有人伺候,他就能够长出一大片来。可以说,哪怕贾玖是个农事小白,今天种下去一块红薯,到了十月里,就能够收获上千斤的红薯(只要这块花圃能够容纳得下)。

一想到冬天的收获,贾玖就高兴得直哼哼,就跟他那个弟弟吃了好吃的东西一个模样。等他忙完了,打算再浇一道水就收工却发现没有人理会他,这才发觉不对劲。一转头,却见这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们都傻站着,就连绣橘也保持着往这边张望的姿势,但是从他的眼睛里面可以看到此时此刻的绣橘完全处于失神的状态。

不好,琮儿!

贾玖一惊,立即站了起来,却忘记了,因为时间有些久,他的双腿本来就已经隐隐发麻,现在又起来的太猛,一下子头昏眼花,几乎栽倒在地。也就是因为如此难受,贾玖扶着额头,眼光这才落到地上。他注意到,自己的脚下一共有两道影子,略小的那个自然是自己,可还有一道影子应该是属于大人的。

贾玖猛地一转身,映入自己的眼睑的,是一片玄色的衣袍。白色的长衫外面照着一袭黑纱,构成了贾玖眼前的玄色。贾玖不知道地方腰带上嵌着的到底是什么宝石,却隐隐感觉到,对方的来历不凡,就是自己所有的首饰加起来,包括宫里得来的那些首饰,也比不上对方腰带上一颗石头。

贾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这才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老者。说是老者,其实也只是贾玖的猜测。说是满头华发,却极为茂盛,根本就不像寻常老人那么稀少,梳成了整整齐齐的发髻,用发冠和玉簪子固定住,剩下的还垂到了腰际。对方的脸色也极为红润,皮肤也没有松弛下垂,反而光洁无比,也没有胡须,唯有眉头,大概是长年心思焦虑,使得他的眉间呈现出一个非常明显的川字。

贾玖看着对方,对方也看着贾玖。贾玖到底年轻,几乎所有的心事都写在了脸上,自然瞒不过这位久经世事的老狐狸。

“小丫头,你在做什么?”

贾玖一愣,对方的声音充满了磁性,低沉却又让人不自觉地信任他。贾玖一凛,道:“你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我家?”

“贫道丹华子。你一直都看得见吧?”

贾玖一惊,道:“看得见什么?”

“凡夫俗子见到老道,不是求财就是希望长生不死,故而,我等修行之人往来凡间,大多是施法隐藏行踪。小丫头,你一直看得见我们吧?”

“那回站在我祖母的房顶之人可是道长?”

“不是,是我好友。小丫头,你可愿跟随老道修行?”

贾玖一下子就想起了很久以前听说过的斩尘缘,心中暗惊,眼底也不免带了一丝警惕,口中却道:“道长,晚辈也曾经听人讲过那些神话话本故事,故事里面也有少年、孩童被告人收为弟子,经过磨练之后飞升成仙的故事。晚辈是否可以这样猜想,道长是看中了晚辈的资质,故而想乘着晚辈年纪尚幼、心思单纯的时候将晚辈收入门墙?也只有年幼之时就开始修行,才能够做到心无杂念、进益迅速。不知道晚辈说得可对?”

“不错。”

“晚辈在此感激道长青眼。只是,晚辈自己知道自家事。晚辈与一般的孩童不一样,晚辈心中最是看中自己的家人,若是就这样跟着道长走了,只怕从此以后再也放不下这个心结。若是日后父母家人和和美美地渡过此生也就罢了,若是兄弟之中有一个过得不好,只怕晚辈终此一生都不会原谅自己。晚辈听闻,道者最重道心。晚辈大概是属于那种容易走火入魔之人吧?”

“你很聪明,知道该如何打消贫道的念头。你也重情,而贫道也最是看中你这一点。罢了,你都这样说了,贫道就不勉强。丫头,你可知道,这些被你拔掉的花花草草,可价值数百金。你就这样胡乱丢在边上,就不怕被父母家人责罚么?”

“晚辈多谢道长提醒。回头晚辈会找些花盆将这些花花草草收拾好的。只是,就是这些花花草草再贵重,在晚辈心中也比不得晚辈刚刚种下的红薯的。因为这些花花草草眼下只能够让这个院子里少少的几个人觉得心情愉快,可是晚辈种下的红薯却能够救人。”

“哦?是么?”

“是的。这红薯乃是晚辈先祖无意中得来的东西,据说在发现这种作物的地方,亩产能够达到两三千斤。先祖花费了无数的力气,经过两三代人的努力,终于培育出了可以在京畿一带种植的红薯。”

“如果这东西真的能够达到这样的效果,只怕早就广为种植了为何老道从来都不曾听说过此物?”

贾玖道:“因为先祖发现,红薯的确是好东西,可是我贾家福薄,底子更薄,无法承受得起随后而来的因果。”

那老道皱起了眉头,只听贾玖继续道:“如果让世人知道这个东西是我们贾家弄出来的,庶民且不说,那些高门大户只怕第一个会视我们贾家为眼中钉了。”

ps::感谢影の子丶同学的打赏

明明是一桩好事,却一再被贾赦拒绝了,贾玖不觉有些怏怏的,在父亲面前不敢流露出来,可回到自己的屋子,却忍不住失落。

贾玖知道,闺中女儿本来不应该多事,这样的行为很可能让自己在父母面前失宠。尤其是贾家这样的人家,几乎每个人都长了一双富贵眼,盯着那孔方兄不放。自己这个法子,没有大量的钱粮做后盾,是不可能达到其原来的目的的。可贾玖自问,看着自己的同胞在自己的不远处冻饿致死,自己却穿金戴银、锦衣玉食,自己又于心何忍?想到那句路有冻死骨,哪怕是玉粒金莼也食之无味。也许自己做的只是杯水车薪,也许自己做的仅仅是无用功,但是对于那些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人来说,自己的行为也不是没有意义。

坐在贾琮的摇车跟前,一手轻轻地推着摇车,一手打着扇子,贾玖的心中思绪万千,忍不住将目光转向自己的金手指。这兑换商店里面的东西,如何才能够在不危害到自己的前提下发挥出最大的作用呢?

丢下手中的扇子,贾玖道:“锦绣,你来替我一会儿,我出去走走就来。”

锦绣连忙应了,丢下手里的针线,坐在贾玖原来的位置上,一面轻轻地摇着摇车,一面给摇车里面的贾琮打扇子。主子要更衣,绣橘当然紧跟上去服侍。

贾玖没有马上回去,而是去了第四进的花园子散心。这第四进原来住着贾赦的姬妾通房,只是邢夫人躺下之后,贾赦彻查家里的奴才,这才发现那些姬妾们也不干净。贾赦一怒之下,就将这些姬妾都打发出门了,就是仅有的两个无处可去老姨娘和贾琮的生母也被关了起来。如今,这里只有几个守屋子的奴才住着,见了贾玖更是远远地行礼,却不敢靠近。

贾玖站在花圃中间沉思了片刻之后,就招呼绣橘给自己找把花锄过来,自己则蹲在地上,借着四周茂盛的花木掩藏起了自己的心事。

虽然说,父亲没有同意,但是不是说自己什么都不能做。机会总是属于时刻等待着的人的。

一点一点地清理着这个花圃,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将价值数佰金的名贵花木当成普通的杂草给清理了出去。不过就是贾玖知道那些所谓的杂草是名贵的花木,他也不在乎,最多就是再费一点事情,为那些花木弄个花盆而已。就是倾城牡丹又如何?比得过能够救天下百姓的红薯?

思前想后,贾玖还是跟系统商店兑换了红薯。

【上等红薯,五两重一块,可以食用亦可做种。十点一两。】。换而言之,一斤就需要一百六十点(旧制一斤十六两,五两约等于现在的三两),一块两块的,也不过百十点,看起来并不多,可要是现在不准备着,将来万一要是需要大量的红薯做种,难道全部都靠兑换?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就是一个真正的大笨蛋了。

贾玖在心里不停地吐槽,手下却不慢。花圃里面很快就被他清理了一片不小的空地出来,而他则利用视角的盲点,假借着从袖子里面拿东西的动作,将系统兑换来的红薯拿出来,种了下去。

红薯这种东西很容易养活,甚至不需要有人伺候,他就能够长出一大片来。可以说,哪怕贾玖是个农事小白,今天种下去一块红薯,到了十月里,就能够收获上千斤的红薯(只要这块花圃能够容纳得下)。

一想到冬天的收获,贾玖就高兴得直哼哼,就跟他那个弟弟吃了好吃的东西一个模样。等他忙完了,打算再浇一道水就收工却发现没有人理会他,这才发觉不对劲。一转头,却见这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们都傻站着,就连绣橘也保持着往这边张望的姿势,但是从他的眼睛里面可以看到此时此刻的绣橘完全处于失神的状态。

不好,琮儿!

贾玖一惊,立即站了起来,却忘记了,因为时间有些久,他的双腿本来就已经隐隐发麻,现在又起来的太猛,一下子头昏眼花,几乎栽倒在地。也就是因为如此难受,贾玖扶着额头,眼光这才落到地上。他注意到,自己的脚下一共有两道影子,略小的那个自然是自己,可还有一道影子应该是属于大人的。

贾玖猛地一转身,映入自己的眼睑的,是一片玄色的衣袍。白色的长衫外面照着一袭黑纱,构成了贾玖眼前的玄色。贾玖不知道地方腰带上嵌着的到底是什么宝石,却隐隐感觉到,对方的来历不凡,就是自己所有的首饰加起来,包括宫里得来的那些首饰,也比不上对方腰带上一颗石头。

贾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这才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老者。说是老者,其实也只是贾玖的猜测。说是满头华发,却极为茂盛,根本就不像寻常老人那么稀少,梳成了整整齐齐的发髻,用发冠和玉簪子固定住,剩下的还垂到了腰际。对方的脸色也极为红润,皮肤也没有松弛下垂,反而光洁无比,也没有胡须,唯有眉头,大概是长年心思焦虑,使得他的眉间呈现出一个非常明显的川字。

贾玖看着对方,对方也看着贾玖。贾玖到底年轻,几乎所有的心事都写在了脸上,自然瞒不过这位久经世事的老狐狸。

“小丫头,你在做什么?”

贾玖一愣,对方的声音充满了磁性,低沉却又让人不自觉地信任他。贾玖一凛,道:“你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我家?”

“贫道丹华子。你一直都看得见吧?”

贾玖一惊,道:“看得见什么?”

“凡夫俗子见到老道,不是求财就是希望长生不死,故而,我等修行之人往来凡间,大多是施法隐藏行踪。小丫头,你一直看得见我们吧?”

“那回站在我祖母的房顶之人可是道长?”

“不是,是我好友。小丫头,你可愿跟随老道修行?”

贾玖一下子就想起了很久以前听说过的斩尘缘,心中暗惊,眼底也不免带了一丝警惕,口中却道:“道长,晚辈也曾经听人讲过那些神话话本故事,故事里面也有少年、孩童被告人收为弟子,经过磨练之后飞升成仙的故事。晚辈是否可以这样猜想,道长是看中了晚辈的资质,故而想乘着晚辈年纪尚幼、心思单纯的时候将晚辈收入门墙?也只有年幼之时就开始修行,才能够做到心无杂念、进益迅速。不知道晚辈说得可对?”

“不错。”

“晚辈在此感激道长青眼。只是,晚辈自己知道自家事。晚辈与一般的孩童不一样,晚辈心中最是看中自己的家人,若是就这样跟着道长走了,只怕从此以后再也放不下这个心结。若是日后父母家人和和美美地渡过此生也就罢了,若是兄弟之中有一个过得不好,只怕晚辈终此一生都不会原谅自己。晚辈听闻,道者最重道心。晚辈大概是属于那种容易走火入魔之人吧?”

“你很聪明,知道该如何打消贫道的念头。你也重情,而贫道也最是看中你这一点。罢了,你都这样说了,贫道就不勉强。丫头,你可知道,这些被你拔掉的花花草草,可价值数百金。你就这样胡乱丢在边上,就不怕被父母家人责罚么?”

“晚辈多谢道长提醒。回头晚辈会找些花盆将这些花花草草收拾好的。只是,就是这些花花草草再贵重,在晚辈心中也比不得晚辈刚刚种下的红薯的。因为这些花花草草眼下只能够让这个院子里少少的几个人觉得心情愉快,可是晚辈种下的红薯却能够救人。”

“哦?是么?”

“是的。这红薯乃是晚辈先祖无意中得来的东西,据说在发现这种作物的地方,亩产能够达到两三千斤。先祖花费了无数的力气,经过两三代人的努力,终于培育出了可以在京畿一带种植的红薯。”

“如果这东西真的能够达到这样的效果,只怕早就广为种植了为何老道从来都不曾听说过此物?”

贾玖道:“因为先祖发现,红薯的确是好东西,可是我贾家福薄,底子更薄,无法承受得起随后而来的因果。”

那老道皱起了眉头,只听贾玖继续道:“如果让世人知道这个东西是我们贾家弄出来的,庶民且不说,那些高门大户只怕第一个会视我们贾家为眼中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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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虽然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可事实就是这样,如果这红薯想要推广开来,最大的反对者就是广大的地主阶层和有意进取、成为地主阶层的一员的富农之家。试想着,如果家家户户每年都收上上千斤的粮食,没有了饥荒,百姓又哪里会轻易卖掉自己手里的田地?那些没有办法买进土地就没有办法扩大家业的地主们又如何不记恨的?如果他们联合起来用手段,丰收之年尚且担心谷贱伤农的百姓们又如何应付得了那些地主们?到最后,推出了红薯的贾家反而会落了埋怨甚至是怨恨。

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贾玖的心思完全集中在手里的红薯上,却不知道老道对他起了爱才之心。不是每个孩子有这样的资质,在小小年纪就注意到这些东西。这样的心智,若是加以培养,将来会是什么样子呢?

丹华子道:“小丫头,你家里为你请的是哪位先生?”京畿一带比较有名的、愿意教导女学生的有本事的人就那么几个,而能够教导出有如此眼界的,大概就只有那几位儒者了。

出乎他的意料的是,面前的这个小女孩居然回答他,他没有先生,也不曾读书识字的时候,老道终于掩饰不住脸上的惊讶:“你没有上过学?”

“是的。”

老道定定地看着这个小女孩,终于道:“如此,老道明白了。这张拈花帖给你。”

贾玖愣愣地接过对方手里的帖子,谁知道,对方一转眼就不见了。贾玖大急,他还想着推销红薯呢,怎么想到就这么走了。还没等他转过来呢,就听见识海里一阵蜂鸣声:

【完成任务:诸子百家之道家系列任务:得到道门南宗领袖丹华子认可。任务进度,百分之三十。得分300。】

【完成任务:华夏主线任务之厉兵秣马:大军未动粮草先行。粮食储备是国泰民安的重要基础。任务进度,百分之一。得分100。】

【信用额度达标,系统自动进化为初级智能:贴心小管家。升级期间不妨碍宿主使用。】

边上,绣橘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扶住自家姑娘:“姑娘,您怎么了。这是什么?”

贾玖摇摇头,绣橘却尖叫起来:“姑娘,您手里的是什么?”

贾玖摇摇头,道:“琮儿醒来了没有?先扶我回去看看。另外,派人去前面打听一下父亲是否在家,我有事情想求见父亲,派个人去通报一下。”

绣橘赶紧应了。

贾赦听说女儿求见,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生气。他以为女儿在为自己的拒绝闹脾气。林之孝在边上笑道:“老爷,我们姑娘不是那位被宠坏了的宝二爷,最是腼腆不过的了。姑娘求见老爷,必是有什么缘故。老爷,姑娘年纪小,有些事情,不是姑娘一个女孩子家可以想明白的,太太又躺着。老爷,您何不与姑娘细细地说明白了,也免了姑娘想岔了,老爷也省心。”

贾赦听了,觉得有些道理,当下也不迟疑,亲自往女儿这边来。

抱着贾琮的贾玖见贾赦亲自来了,赶紧出来给父亲见礼。

贾赦让女儿起来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丫头,你还是放不下外面的事情么?”

贾玖道:“父亲既然说了一年以后就给女儿一个机会,这一年时间,女儿也有许多东西要学,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的。女儿求见,是为了这个。”

贾赦刚开始还在高兴女儿似乎也不是那么娇惯,可是看清楚女儿递过来的帖子,吓得他一下子站了起来:“这帖子你是哪里来的?”

贾玖道:“父亲,方才女儿在后面的花园子里面,结果眼前突然冒出了一个老道。那位道人自称丹华子,跟女儿说了几句话之后,就拿了这个给我。”

贾赦当即就在屋子里打起了圈子。贾玖看着父亲如此凝重的神色,这心也一点一点地提起来了,贾赦那一步一步的脚步声更是一下又一下地踏在他的心上。

贾赦在屋里转了几圈,这才注意到女儿还抱着自己的小儿子,让丫头将小儿子抱下去,又示意女儿坐下,贾赦道:“丫头,你莫要怨为父敷衍你,你可知道你已经犯了大忌了么?”不等贾玖做出表示,贾赦就伸手示意女儿坐着,跟女儿说起了二三十年前的一桩往事。

这根本就是一个开了金手指的女主奋斗记。故事里面的女主角符合话本故事里面的一切要素,美貌多才、能歌善舞、被当时京中的年轻人们广为追捧,除了一个庶出的身份,就是家里嫡出的妹妹也比不过他的风光。只是这个女子显然是个心大的,一面享受着嫡母给他带来的一切,一面又一心想让自己官奴出生的生母扶正,却不知道,世人那么看中他,完全是因为大家都以为,他是他嫡母养大的,而他的嫡母则是国之柱石的上将军的女儿。

心不正,做事的手段自然也会跟着出问题。这个女人在背地里使坏,不停地给他嫡母下绊子,让世人觉得他嫡母是个不贤良的女人,一面陷害他的嫡妹,自己又跟诸位皇子交好,给自己积累人脉。然后他成功了,他陷害了自己的嫡出的哥哥,让他的哥哥背上不实的污名并从此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弄不倒自己的嫡母,就给嫡母的娘家罗织罪名。他也成功了,他嫡母的父亲带着儿孙们出征,一面是瞬息万变的战场,一面是迟迟不到的粮草,终于全军覆没,而他也马上呈上罪名,说他嫡母的父亲通敌卖国。

没错,刚开始的时候,京中之人也被他欺骗了。他的嫡母和嫡妹也被赶出了家门,然后被一群地痞无赖纠缠,不得不自尽而保全名节。可以说,这个女人是个大赢家。他不但自己嫁了一个好人家,有一个相信他、只愿意宠着他一个、出生高贵的丈夫,还有一个身为储君的**。

但是,人在做,天在看。纸包不住火。

不久之后,西面的晋国送来了国书,朝野上下这才知道上将军真正的死因。曾经被称为国之柱石、后来又被视为禁忌不许世人提起的上将军,居然是因为饥饿而力战致死的。当时的皇帝,也就是现在的太上皇几乎不敢相信,甚至亲手挖开了晋国送来的上将军及其子孙的尸体。可是人家的肚子里面没有一粒粮食,更不要说鱼肉了,有的只是泥土和破碎的布料。

“上将军出事的时候,很多人都帮着说话求情,却因为当时的太子殿下,也就是老义忠亲王的缘故,这些人都倒了霉,就好比你先头太太的娘家。后来事情闹出来的时候,就连太子也被废了,更不要说跟着太子的那些人了。为父至今还记得,那几年,今天是这家倒霉被贬黜,来年却是那家被砍头,整个京师血流成河,超过四分之三的朝臣都被牵扯进去……”遥望着远方,贾赦轻轻地跟女儿说起此事,哪怕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提起当年,他依旧宛如一只惊弓之鸟,只是如今他不得不回顾这场噩梦:“丫头,你是个聪明的。这个为父知道,为父也知道,你素来心善,所以见不得那些流民们受苦。但是,你要知道,为父是你的父亲,所以会把你往好处想,可外面的人见你有大动作,他们可不会抱着善意,更多的,则是把你当成那个妖妇第二。若是有个万一,为了这个家,为父也不得不委屈你,你知道了么?”

贾玖跪在地上,给父亲行礼:“父亲,是女儿的不是,让父亲担心了。”

贾赦扶起了女儿,拍了拍女儿的手,道:“好孩子,你是个好的。若是你真的想帮那些泥腿子……罢了,你大姐姐未曾进宫前,他的月例是十两一个月,还有脂粉钱,也是十两。你是我的女儿,将来也是要参加大选的,可不能跟三丫头一个样。从这个月开始,你的月例也提到十两,脂粉钱也是十两。若是想帮那些人,你就自己用自己的积蓄罢。莫要闹大了,不然,落到外人的眼里,就是取祸的根本。”

“是,父亲,女儿知道了。”

贾赦晃晃手里的拈花帖,道:“这样的拈花帖,为父也是第一次看到。等为父打听清楚了,再告诉你。”

“是,父亲。”



ps:不好意思,今天有点晚了。

虽然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可事实就是这样,如果这红薯想要推广开来,最大的反对者就是广大的地主阶层和有意进取、成为地主阶层的一员的富农之家。试想着,如果家家户户每年都收上上千斤的粮食,没有了饥荒,百姓又哪里会轻易卖掉自己手里的田地?那些没有办法买进土地就没有办法扩大家业的地主们又如何不记恨的?如果他们联合起来用手段,丰收之年尚且担心谷贱伤农的百姓们又如何应付得了那些地主们?到最后,推出了红薯的贾家反而会落了埋怨甚至是怨恨。

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贾玖的心思完全集中在手里的红薯上,却不知道老道对他起了爱才之心。不是每个孩子有这样的资质,在小小年纪就注意到这些东西。这样的心智,若是加以培养,将来会是什么样子呢?

丹华子道:“小丫头,你家里为你请的是哪位先生?”京畿一带比较有名的、愿意教导女学生的有本事的人就那么几个,而能够教导出有如此眼界的,大概就只有那几位儒者了。

出乎他的意料的是,面前的这个小女孩居然回答他,他没有先生,也不曾读书识字的时候,老道终于掩饰不住脸上的惊讶:“你没有上过学?”

“是的。”

老道定定地看着这个小女孩,终于道:“如此,老道明白了。这张拈花帖给你。”

贾玖愣愣地接过对方手里的帖子,谁知道,对方一转眼就不见了。贾玖大急,他还想着推销红薯呢,怎么想到就这么走了。还没等他转过来呢,就听见识海里一阵蜂鸣声:

【完成任务:诸子百家之道家系列任务:得到道门南宗领袖丹华子认可。任务进度,百分之三十。得分300。】

【完成任务:华夏主线任务之厉兵秣马:大军未动粮草先行。粮食储备是国泰民安的重要基础。任务进度,百分之一。得分100。】

【信用额度达标,系统自动进化为初级智能:贴心小管家。升级期间不妨碍宿主使用。】

边上,绣橘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扶住自家姑娘:“姑娘,您怎么了。这是什么?”

贾玖摇摇头,绣橘却尖叫起来:“姑娘,您手里的是什么?”

贾玖摇摇头,道:“琮儿醒来了没有?先扶我回去看看。另外,派人去前面打听一下父亲是否在家,我有事情想求见父亲,派个人去通报一下。”

绣橘赶紧应了。

贾赦听说女儿求见,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生气。他以为女儿在为自己的拒绝闹脾气。林之孝在边上笑道:“老爷,我们姑娘不是那位被宠坏了的宝二爷,最是腼腆不过的了。姑娘求见老爷,必是有什么缘故。老爷,姑娘年纪小,有些事情,不是姑娘一个女孩子家可以想明白的,太太又躺着。老爷,您何不与姑娘细细地说明白了,也免了姑娘想岔了,老爷也省心。”

贾赦听了,觉得有些道理,当下也不迟疑,亲自往女儿这边来。

抱着贾琮的贾玖见贾赦亲自来了,赶紧出来给父亲见礼。

贾赦让女儿起来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丫头,你还是放不下外面的事情么?”

贾玖道:“父亲既然说了一年以后就给女儿一个机会,这一年时间,女儿也有许多东西要学,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的。女儿求见,是为了这个。”

贾赦刚开始还在高兴女儿似乎也不是那么娇惯,可是看清楚女儿递过来的帖子,吓得他一下子站了起来:“这帖子你是哪里来的?”

贾玖道:“父亲,方才女儿在后面的花园子里面,结果眼前突然冒出了一个老道。那位道人自称丹华子,跟女儿说了几句话之后,就拿了这个给我。”

贾赦当即就在屋子里打起了圈子。贾玖看着父亲如此凝重的神色,这心也一点一点地提起来了,贾赦那一步一步的脚步声更是一下又一下地踏在他的心上。

贾赦在屋里转了几圈,这才注意到女儿还抱着自己的小儿子,让丫头将小儿子抱下去,又示意女儿坐下,贾赦道:“丫头,你莫要怨为父敷衍你,你可知道你已经犯了大忌了么?”不等贾玖做出表示,贾赦就伸手示意女儿坐着,跟女儿说起了二三十年前的一桩往事。

这根本就是一个开了金手指的女主奋斗记。故事里面的女主角符合话本故事里面的一切要素,美貌多才、能歌善舞、被当时京中的年轻人们广为追捧,除了一个庶出的身份,就是家里嫡出的妹妹也比不过他的风光。只是这个女子显然是个心大的,一面享受着嫡母给他带来的一切,一面又一心想让自己官奴出生的生母扶正,却不知道,世人那么看中他,完全是因为大家都以为,他是他嫡母养大的,而他的嫡母则是国之柱石的上将军的女儿。

心不正,做事的手段自然也会跟着出问题。这个女人在背地里使坏,不停地给他嫡母下绊子,让世人觉得他嫡母是个不贤良的女人,一面陷害他的嫡妹,自己又跟诸位皇子交好,给自己积累人脉。然后他成功了,他陷害了自己的嫡出的哥哥,让他的哥哥背上不实的污名并从此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弄不倒自己的嫡母,就给嫡母的娘家罗织罪名。他也成功了,他嫡母的父亲带着儿孙们出征,一面是瞬息万变的战场,一面是迟迟不到的粮草,终于全军覆没,而他也马上呈上罪名,说他嫡母的父亲通敌卖国。

没错,刚开始的时候,京中之人也被他欺骗了。他的嫡母和嫡妹也被赶出了家门,然后被一群地痞无赖纠缠,不得不自尽而保全名节。可以说,这个女人是个大赢家。他不但自己嫁了一个好人家,有一个相信他、只愿意宠着他一个、出生高贵的丈夫,还有一个身为储君的**。

但是,人在做,天在看。纸包不住火。

不久之后,西面的晋国送来了国书,朝野上下这才知道上将军真正的死因。曾经被称为国之柱石、后来又被视为禁忌不许世人提起的上将军,居然是因为饥饿而力战致死的。当时的皇帝,也就是现在的太上皇几乎不敢相信,甚至亲手挖开了晋国送来的上将军及其子孙的尸体。可是人家的肚子里面没有一粒粮食,更不要说鱼肉了,有的只是泥土和破碎的布料。

“上将军出事的时候,很多人都帮着说话求情,却因为当时的太子殿下,也就是老义忠亲王的缘故,这些人都倒了霉,就好比你先头太太的娘家。后来事情闹出来的时候,就连太子也被废了,更不要说跟着太子的那些人了。为父至今还记得,那几年,今天是这家倒霉被贬黜,来年却是那家被砍头,整个京师血流成河,超过四分之三的朝臣都被牵扯进去……”遥望着远方,贾赦轻轻地跟女儿说起此事,哪怕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提起当年,他依旧宛如一只惊弓之鸟,只是如今他不得不回顾这场噩梦:“丫头,你是个聪明的。这个为父知道,为父也知道,你素来心善,所以见不得那些流民们受苦。但是,你要知道,为父是你的父亲,所以会把你往好处想,可外面的人见你有大动作,他们可不会抱着善意,更多的,则是把你当成那个妖妇第二。若是有个万一,为了这个家,为父也不得不委屈你,你知道了么?”

贾玖跪在地上,给父亲行礼:“父亲,是女儿的不是,让父亲担心了。”

贾赦扶起了女儿,拍了拍女儿的手,道:“好孩子,你是个好的。若是你真的想帮那些泥腿子……罢了,你大姐姐未曾进宫前,他的月例是十两一个月,还有脂粉钱,也是十两。你是我的女儿,将来也是要参加大选的,可不能跟三丫头一个样。从这个月开始,你的月例也提到十两,脂粉钱也是十两。若是想帮那些人,你就自己用自己的积蓄罢。莫要闹大了,不然,落到外人的眼里,就是取祸的根本。”

“是,父亲,女儿知道了。”

贾赦晃晃手里的拈花帖,道:“这样的拈花帖,为父也是第一次看到。等为父打听清楚了,再告诉你。”

“是,父亲。”



ps:不好意思,今天有点晚了。

04回家

贾赦带着拈花帖走了,贾玖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弟弟在屋里发出哼哼声,他才恍然。回到卧室里,只见锦绣正拿着拨浪鼓逗弄贾琮,而贾琮呢,之前还盯着那拨浪鼓,看见姐姐来了,伸着小手就往姐姐身上扑。

贾玖叹了一口气,抱住了弟弟,由着弟弟抓着自己的头发玩耍,脸上却是不见喜色。

锦绣方才忙着伺候贾琮,倒是没有听清楚贾赦与贾玖的对话,看见自家姑娘如此忧虑,便赔笑道:“姑娘可是有不开心的事儿,要不要说出来,婢子也好为姑娘排解排解。”

贾玖道:“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行善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锦绣道:“姑娘年纪还小呢。谁家的千金小姐们在姑娘这般年纪的时候不是整日玩耍的,哪里用得着操心这个操心那个。要我说,老爷也是心疼姑娘,希望姑娘能够开开心心的呢。姑娘,您就顺着老爷些个,又有何妨?”

贾玖摇摇头,道:“母亲这个样子,我原本就想借着行善积德为母亲祈福,如今看起来,这却不是我能做的。虽然说抄写经文也是一片孝心,可是,每每想到外面那些风餐露宿的流民,我这心里就没办法安心。可父亲说,若是我动手了,只会引人侧目。因为早三十年前,就有个女子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如今外面的人对闺阁女子极是提防。”

锦绣张了张嘴,想了想,道:“姑娘,这早三十年前的事情,谁知道呢。老爷是男人,看法自然是与我们女子不同的,不如,姑娘去问问老太太?”

刚刚为贾玖沏了一壶茶的绣橘听到这个立即就摇头:“锦绣,这只怕不好罢。老太太的脾气我们也知道一二的,若是让老太太问起来,难道叫姑娘瞒着老太太?可要是让老太太知道姑娘有意在那些流民的身上花大钱,只怕老太太又会觉得二老爷委屈了、大姑娘委屈了、宝二爷委屈了,说不定还会跟老爷张口,要老爷养着二老爷一家子呢。老太太对二老爷的心可不是假的。姑娘,依婢子说,这事儿,姑娘何妨请教一下张家两位少奶奶。这两位表少奶奶虽然跟姑娘是一辈儿的,可年纪都不小了,二三十年前两位表少奶奶也记事了,又都出身大家,对当年的事情,应该有底才对。”

贾玖想了想,也只得叹了口气,道:“也罢。如此,你们先跟多福轩那边递个话儿。”

立即有丫头领命而去。

贾玖原来还以为这里是单纯的红楼世界,最多有些修行者、低阶仙人出没,谁会想到这里面居然还有别的故事?如果是正史的倒影就好了,如果还有别的……

贾玖此时此刻非常庆幸,自己穿成了才八个虚岁的不得宠的贾迎春,也非常庆幸,之前贾家不曾给他请过先生。不然,他绝对漏底。

看起来,除非穿越到跟自己原来生活的年代很接近的世界,否则,就只有装文盲的份儿了,就是自己现在也跟一个文盲差不多。

因着心里存了心事,贾玖是一整晚都没有睡好,第二天早上起来,更是无精打采,连眼睛里面也红红的,隐隐能够看到血丝,就连贾母也道:“你这孩子,为何不好好休息呢?如今你家里面也只能依靠你呢。”不过是说了几句话,贾母就催着贾玖回去休息了。

多福轩里,张家两位少夫人张姜氏和张萧氏早早地就候着了,见贾玖抱着弟弟过来,他们便起来与贾玖见礼,互相厮见过,这才各自落座。

张姜氏道:“关于小表弟的周岁宴,东西都差不多了。妹妹可要看一看?还有宴客的名单,不知道姑爹又是怎样的章程。”

贾玖道:“让两位嫂子费心了。父亲已经说过了,琮儿的周岁宴一切从简,亲眷们,也只请老太太的娘家史家和府上两家亲眷,就是不知道府上能不能赏这个脸面。”

张萧氏道:“就请这两家?”

“是的。父亲说,琮儿是弟弟又是继室之子,万万没有越过哥哥的道理。父亲的交际圈子小,哥哥如今又在攻书,这次的周岁宴不宜大办。至于其余的亲眷,世交那边已经久不往来,四姑母在扬州新丧,其余几位姑母也不在京里,母亲的娘家又在南面,一时之间,父亲也想不起来还要请那些人家。”

张姜氏和张萧氏两个对视一眼,心中便有数了。

张姜氏道:“昨儿个妹妹打发人过来,却是为了三十年前的旧事,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妹妹会想知道这个。”

贾玖道:“是妹妹的不是,让嫂子们为难了。其实,这事儿还是从妹妹有心帮那些流民开始的。”

贾玖顿了一顿,便将相关的事情一一说了。有关自己的打算,有关贾赦对自己的教导和警告,也有那个丹华子的事情。完了,贾玖这才道:“妹妹年纪小,不知道好歹,也不知道遇见这样的事情该如何处理,故而希望两位嫂嫂能够指点迷津。”

张姜氏想了想,便开口道:“妹妹心善,嫂子们看在眼里。只是有的事情,不是心善就可以了。嫂子知道,以妹妹的年纪,知道这些未免早了一些,不过,妹妹家里只有妹妹一个女孩儿,就由我这个表嫂多嘴几句吧。三十年前,那王家女儿的确是京师里面少有的美人,刚开始的时候,也有不少命妇说他好。这里面固然是因为他嫡母经常带着他初入各种簪花会,也因为他着实会做表面文章。妹妹想帮那些流民的事儿,他也做过。据说,在他被问罪之前,每年还拿出数千银两帮助京师里面的流民,以致于当初他被问罪的时候,许多流民都堵在京兆尹为他求情,甚至于,到今天,京师里面还有人记得他。所以,至今,朝廷都很忌讳这件事情。”

“原来是我莽撞了,差一点就连累了家里。”

张萧氏道:“妹妹跟那人可不一样。那人可是一面享受着嫡母提供的庇护一面可是不停地给他嫡母罗织罪名呢,还对着朝廷的军饷动手脚,污了朝廷不知道多少钱粮。相比之下,妹妹维护父母维护家族,可是高下立见(同现),而且妹妹年纪小,以前也没有人跟妹妹说起这个。只是妹妹如今也知道了,这事儿可不是妹妹一个女儿家可以出手的。”

“是。妹妹明白了。”

张姜氏道:“妹妹无需担心,外人就是知道了妹妹的事儿,也不会将妹妹当成第二个他的。”见贾玖由心情低落到脸上有了些许光彩,张姜氏就知道自己说中了。当下便道:“当初那个女人在京里的确风光没有错,可是他就是再风光,未嫁之时也不过是由着嫡母带他参加各种簪花会而已,他能够拿到的簪花帖也不过是一般的帖子,至于拈花帖,更是从来不曾得到过。”

见贾玖不大明白,张姜氏和张萧氏两个就给贾玖普及起这京里社交圈的各种规矩。原来,这簪花会是女眷们自己举办的宴会,由发起者和参加者的身份的不同,簪花会的档次也不同。不过,这样的簪花会都属于私人性质的。而拈花会就不同,拈花会来自于佛祖拈花一笑,其实是指法会。原来是流行于西边的晋国,后来连道家的法会也包括了进去。本朝以道教为国教,就是皇帝每个月都要身披道袍参加各种法会,更不要说下面的权贵官宦之家了,更是以拿到正式的拈花帖为荣。

三十年前,那个女人虽然被誉为京师第一美人,可是至始至终,无论是佛门还是道门,都不肯给他一张拈花帖,他就是想参加拈花会,也只能蹭别人的帖子,或者送上大把的香油钱,换得一个临时的位置。

张姜氏道:“不知道妹妹拿到的是什么样的帖子,可能否让嫂子们开开眼界?”

贾玖道:“我从来不曾听说过这些事情,那帖子也让父亲拿去了。”

“那么,那张帖子是什么颜色的?可是鹅黄的?”

贾玖摇摇头,道:“不是。是银箔的底子,上面有太极太阴图。”

“银箔的底子?”

张姜氏和张萧氏面面相觑,贾玖赶紧问缘故,张萧氏道:“妹妹有所不知,外人能够拿到的帖子,也不过是两种,一种是杏黄的,皇家和京中达者能够拿到的就是这个,另外一种便是鹅黄色的。此外,便是五元色,黑色、白色、红色、绿色、黄色,这五种颜色只有道门中人能够拿到。至于银箔的帖子,更是从来都不曾听说过。”

见贾玖脸色又垮了下来,张姜氏马上道:“妹妹莫要担心,想来仙师们也不会跟妹妹开这样的玩笑,也许是我们书漏寡闻、见识浅薄,故而不曾听说过这个罢了。我记得这个月长公主府上就有簪花会,长公主自幼信道,跟着道门仙师修行多年,也许知道些什么。正好,我之前也得了帖子,回头我给长公主去一封信,若是长公主点了头,等到了日子,妹妹与我一同前往便是。”

ps:痛经加中暑,有低烧,目前在床上躺尸中。更新什么的,小车尽量。至于其他的,小车也只能说一声抱歉,等小车身体好一些再来。

贾赦带着拈花帖走了,贾玖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弟弟在屋里发出哼哼声,他才恍然。回到卧室里,只见锦绣正拿着拨浪鼓逗弄贾琮,而贾琮呢,之前还盯着那拨浪鼓,看见姐姐来了,伸着小手就往姐姐身上扑。

贾玖叹了一口气,抱住了弟弟,由着弟弟抓着自己的头发玩耍,脸上却是不见喜色。

锦绣方才忙着伺候贾琮,倒是没有听清楚贾赦与贾玖的对话,看见自家姑娘如此忧虑,便赔笑道:“姑娘可是有不开心的事儿,要不要说出来,婢子也好为姑娘排解排解。”

贾玖道:“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行善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锦绣道:“姑娘年纪还小呢。谁家的千金小姐们在姑娘这般年纪的时候不是整日玩耍的,哪里用得着操心这个操心那个。要我说,老爷也是心疼姑娘,希望姑娘能够开开心心的呢。姑娘,您就顺着老爷些个,又有何妨?”

贾玖摇摇头,道:“母亲这个样子,我原本就想借着行善积德为母亲祈福,如今看起来,这却不是我能做的。虽然说抄写经文也是一片孝心,可是,每每想到外面那些风餐露宿的流民,我这心里就没办法安心。可父亲说,若是我动手了,只会引人侧目。因为早三十年前,就有个女子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如今外面的人对闺阁女子极是提防。”

锦绣张了张嘴,想了想,道:“姑娘,这早三十年前的事情,谁知道呢。老爷是男人,看法自然是与我们女子不同的,不如,姑娘去问问老太太?”

刚刚为贾玖沏了一壶茶的绣橘听到这个立即就摇头:“锦绣,这只怕不好罢。老太太的脾气我们也知道一二的,若是让老太太问起来,难道叫姑娘瞒着老太太?可要是让老太太知道姑娘有意在那些流民的身上花大钱,只怕老太太又会觉得二老爷委屈了、大姑娘委屈了、宝二爷委屈了,说不定还会跟老爷张口,要老爷养着二老爷一家子呢。老太太对二老爷的心可不是假的。姑娘,依婢子说,这事儿,姑娘何妨请教一下张家两位少奶奶。这两位表少奶奶虽然跟姑娘是一辈儿的,可年纪都不小了,二三十年前两位表少奶奶也记事了,又都出身大家,对当年的事情,应该有底才对。”

贾玖想了想,也只得叹了口气,道:“也罢。如此,你们先跟多福轩那边递个话儿。”

立即有丫头领命而去。

贾玖原来还以为这里是单纯的红楼世界,最多有些修行者、低阶仙人出没,谁会想到这里面居然还有别的故事?如果是正史的倒影就好了,如果还有别的……

贾玖此时此刻非常庆幸,自己穿成了才八个虚岁的不得宠的贾迎春,也非常庆幸,之前贾家不曾给他请过先生。不然,他绝对漏底。

看起来,除非穿越到跟自己原来生活的年代很接近的世界,否则,就只有装文盲的份儿了,就是自己现在也跟一个文盲差不多。

因着心里存了心事,贾玖是一整晚都没有睡好,第二天早上起来,更是无精打采,连眼睛里面也红红的,隐隐能够看到血丝,就连贾母也道:“你这孩子,为何不好好休息呢?如今你家里面也只能依靠你呢。”不过是说了几句话,贾母就催着贾玖回去休息了。

多福轩里,张家两位少夫人张姜氏和张萧氏早早地就候着了,见贾玖抱着弟弟过来,他们便起来与贾玖见礼,互相厮见过,这才各自落座。

张姜氏道:“关于小表弟的周岁宴,东西都差不多了。妹妹可要看一看?还有宴客的名单,不知道姑爹又是怎样的章程。”

贾玖道:“让两位嫂子费心了。父亲已经说过了,琮儿的周岁宴一切从简,亲眷们,也只请老太太的娘家史家和府上两家亲眷,就是不知道府上能不能赏这个脸面。”

张萧氏道:“就请这两家?”

“是的。父亲说,琮儿是弟弟又是继室之子,万万没有越过哥哥的道理。父亲的交际圈子小,哥哥如今又在攻书,这次的周岁宴不宜大办。至于其余的亲眷,世交那边已经久不往来,四姑母在扬州新丧,其余几位姑母也不在京里,母亲的娘家又在南面,一时之间,父亲也想不起来还要请那些人家。”

张姜氏和张萧氏两个对视一眼,心中便有数了。

张姜氏道:“昨儿个妹妹打发人过来,却是为了三十年前的旧事,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妹妹会想知道这个。”

贾玖道:“是妹妹的不是,让嫂子们为难了。其实,这事儿还是从妹妹有心帮那些流民开始的。”

贾玖顿了一顿,便将相关的事情一一说了。有关自己的打算,有关贾赦对自己的教导和警告,也有那个丹华子的事情。完了,贾玖这才道:“妹妹年纪小,不知道好歹,也不知道遇见这样的事情该如何处理,故而希望两位嫂嫂能够指点迷津。”

张姜氏想了想,便开口道:“妹妹心善,嫂子们看在眼里。只是有的事情,不是心善就可以了。嫂子知道,以妹妹的年纪,知道这些未免早了一些,不过,妹妹家里只有妹妹一个女孩儿,就由我这个表嫂多嘴几句吧。三十年前,那王家女儿的确是京师里面少有的美人,刚开始的时候,也有不少命妇说他好。这里面固然是因为他嫡母经常带着他初入各种簪花会,也因为他着实会做表面文章。妹妹想帮那些流民的事儿,他也做过。据说,在他被问罪之前,每年还拿出数千银两帮助京师里面的流民,以致于当初他被问罪的时候,许多流民都堵在京兆尹为他求情,甚至于,到今天,京师里面还有人记得他。所以,至今,朝廷都很忌讳这件事情。”

“原来是我莽撞了,差一点就连累了家里。”

张萧氏道:“妹妹跟那人可不一样。那人可是一面享受着嫡母提供的庇护一面可是不停地给他嫡母罗织罪名呢,还对着朝廷的军饷动手脚,污了朝廷不知道多少钱粮。相比之下,妹妹维护父母维护家族,可是高下立见(同现),而且妹妹年纪小,以前也没有人跟妹妹说起这个。只是妹妹如今也知道了,这事儿可不是妹妹一个女儿家可以出手的。”

“是。妹妹明白了。”

张姜氏道:“妹妹无需担心,外人就是知道了妹妹的事儿,也不会将妹妹当成第二个他的。”见贾玖由心情低落到脸上有了些许光彩,张姜氏就知道自己说中了。当下便道:“当初那个女人在京里的确风光没有错,可是他就是再风光,未嫁之时也不过是由着嫡母带他参加各种簪花会而已,他能够拿到的簪花帖也不过是一般的帖子,至于拈花帖,更是从来不曾得到过。”

见贾玖不大明白,张姜氏和张萧氏两个就给贾玖普及起这京里社交圈的各种规矩。原来,这簪花会是女眷们自己举办的宴会,由发起者和参加者的身份的不同,簪花会的档次也不同。不过,这样的簪花会都属于私人性质的。而拈花会就不同,拈花会来自于佛祖拈花一笑,其实是指法会。原来是流行于西边的晋国,后来连道家的法会也包括了进去。本朝以道教为国教,就是皇帝每个月都要身披道袍参加各种法会,更不要说下面的权贵官宦之家了,更是以拿到正式的拈花帖为荣。

三十年前,那个女人虽然被誉为京师第一美人,可是至始至终,无论是佛门还是道门,都不肯给他一张拈花帖,他就是想参加拈花会,也只能蹭别人的帖子,或者送上大把的香油钱,换得一个临时的位置。

张姜氏道:“不知道妹妹拿到的是什么样的帖子,可能否让嫂子们开开眼界?”

贾玖道:“我从来不曾听说过这些事情,那帖子也让父亲拿去了。”

“那么,那张帖子是什么颜色的?可是鹅黄的?”

贾玖摇摇头,道:“不是。是银箔的底子,上面有太极太阴图。”

“银箔的底子?”

张姜氏和张萧氏面面相觑,贾玖赶紧问缘故,张萧氏道:“妹妹有所不知,外人能够拿到的帖子,也不过是两种,一种是杏黄的,皇家和京中达者能够拿到的就是这个,另外一种便是鹅黄色的。此外,便是五元色,黑色、白色、红色、绿色、黄色,这五种颜色只有道门中人能够拿到。至于银箔的帖子,更是从来都不曾听说过。”

见贾玖脸色又垮了下来,张姜氏马上道:“妹妹莫要担心,想来仙师们也不会跟妹妹开这样的玩笑,也许是我们书漏寡闻、见识浅薄,故而不曾听说过这个罢了。我记得这个月长公主府上就有簪花会,长公主自幼信道,跟着道门仙师修行多年,也许知道些什么。正好,我之前也得了帖子,回头我给长公主去一封信,若是长公主点了头,等到了日子,妹妹与我一同前往便是。”

ps:痛经加中暑,有低烧,目前在床上躺尸中。更新什么的,小车尽量。至于其他的,小车也只能说一声抱歉,等小车身体好一些再来。

05访客

一重疑惑不曾完全揭开,这里又多了一重疑惑,更是叫贾玖心里没底。张家两位媳妇又忙,要照料着贾家一日的运作,又要为贾家培养奴仆,更是没有时间跟贾玖废话。

贾玖在多福轩里面坐了半天,看着两位表嫂料理事情,又听两位表嫂讲解管家心得,得到两位表嫂的指点,这才回去。好在现在的贾琮已经知道贾玖身边的两个丫头是可信的,每日中午也愿意在锦绣和绣橘的伺候下玩一会儿游戏。但是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必须要姐姐喂饭,不然,他绝对会放声大哭。

贾琮的周岁宴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进行的。贾赦这边除了邢夫人,一个不落地都出来了;贾政王夫人、李纨倒是没有过来,赵姨娘也没有这个资格出席,贾政这一房的人,最后只有贾元春带着贾宝玉探春两个意思了一下,他们三个还是穿着素服的。史家两位侯爷带着各自的夫人和史湘云也来了,张家则是张家老太爷老太太带着在京里的儿子孙子儿媳孙媳,能来的都过来了。

贾母看见史家只带了史湘云过来,非常惊讶:“怎么只有你们几个?我那些侄孙侄孙女们怎么不见?”

保龄侯道:“劳烦姑母动问,我们家的孩子小,侄儿怕孩子见了风,中了暑气,故而将孩子们都留在家里了。云丫头是我们史家最大的孩子,这些日子没有见到姑母想念得紧,不然,侄儿怕是将云丫头也留在家里了呢。”

史湘云也道:“老太太,云儿想您了,您不想云丫头了么?”

贾母摸着史湘云的小脸,道:“老太太怎么不想你呢。你宝二哥哥也想你呢。既然来了,就多住几天。可好?”

史湘云哪里不肯的,宝玉又来拉史湘云,史湘云跟贾母说了一声,就跟贾宝玉手拉手亲亲热热地下去了。

贾母又来跟张家人见礼,许久不见的老亲家,就是交情已经淡了很久了,可说起话来,依旧热络得紧,就好像之前的嫌隙从来不曾有过一般。

贾母道:“老亲家还是这般硬朗,真叫人羡慕。等老婆子跟亲家母一般年纪的时候还能够这么硬朗,那老婆子就什么都不求了。”

张家老太太道:“亲家母,你也太客气了。我虽然硬朗些个,可这精神却是大不如前,可比不得亲家母。想来亲家母到了我这般年纪的时候,这精神也好、身体也好,想来也比老婆子现在好些。”就是怕你活得太久了,把子孙的福气都给折腾掉了。这最后一句话,张家老太太还是藏在了咽喉底下。

张家老太太对贾母可不满着呢。嫁到贾家的张氏虽然不是家中长女也不是最小的孩子,却也是张家老太太身上掉下来的肉。如果不是贾家先头的太夫人亲自出面求亲,又有皇家的脸面再里头,张家不好拒绝,不然,张家也不会结这门亲。毕竟,文官和武将之间的距离可不是一星半点儿。如果不是自己女儿还在的时候,贾赦对自己女儿还好,张家老太太还不会跟他丈夫户部尚书张??走这一趟。

张氏没了以后,贾赦的变化张家人可是看在眼里的。

就是不为了这个女婿,为了自家女儿留下的唯一骨血,张家老太太也不会由着贾母乱来。

张家老太太对着穿着一身碧蓝色衣裙的贾元春眯了眯眼睛。他还记着贾珠才没了几天,作为同胞妹子,尚未出嫁的贾元春按照规矩应该穿孝服的。下面的弟弟妹妹也一样,可是贾宝玉依旧是一声烧包的大红色,还带着他的玉、他的金项圈,探春也是一身翠绿,叫他如何不皱眉?

张家老太太看了看贾政的几个儿女,再看看跟着史湘云一起玩耍的贾宝玉,更是嗤笑二房这边的凉薄。

这哪里是亲兄妹、亲兄弟!不要说这么一个大活人,就是一只猫一只狗,同在一个屋檐下过得久了,也能生出一点感情来吧?

张家老太太转脸就向站在另外一边的贾玖招手:“看你手上的金镯子,你是玖丫头罢?”贾玖连忙上来请安。

有了贾元春作对比,张家老太太对贾玖可是满意得不得了。年纪虽小,模样却是不差,小脸蛋白里透红的,就跟那平安果一般,看着就招人喜欢。再看他穿着一身月白的衣裙,只最外面的?子镶了一寸宽湛蓝色的边,除了手上的两只不能取下的镯子,这孩子头上戴的,也都是镶嵌着白珍珠的银发簪银耳坠,简单又雅致,即符合规矩,也不失了这好日子的喜气,更是让张家老太太连连点头。

由着同样想法的可不止张家老太太和张家女眷,就是史家两位侯爷和两位夫人也有一样的感觉。

虽然说贾赦与贾政两家已经分家又分了宗,算是同姓两宗人了。两家的事情也是一码归一码,互不相干。可是从贾母这里说,贾赦跟贾政还是亲兄弟,已经过世了的贾珠已经是贾琏贾玖贾琮的堂哥,不看贾母的面子,就是从这长年以来两家人住在一个屋檐底下,作为堂弟堂妹,穿几日素服也是合情合理的。

情理法,情理法,人情始终是第一。

相比于贾琏贾玖兄妹两个,二房的那几个未免太冷了些。要知道,就是史湘云这个客人家的女孩子也只穿了一身嫩黄的呢。

众人在门口寒暄了一二,就按着身份辈分,进了乐道堂,各自落座,抓周马上就要开始了。

因为贾敏和贾珠的缘故,就是小寿星贾琮也没有穿成个红包。俗世之中,一黑白两色最为尊贵,君王祭天、凡人吊唁服丧,用的就是黑色和白色。紧次于其下的,便是石青色,就好比与天子衮服相对应的皇后翟衣,底色就是石青的(有两种颜色都被叫做石青色,一种是皇后翟衣,其实用后世的颜色标准来说,这种颜色其实是藏青色,另外一种,顾名思义,就是石头的颜色,其实是微微带绿的浅灰色。)。这三种颜色之下,才是红色和赭黄色,而赭黄色在许多朝代被当成皇帝的专属颜色(不是明黄),有些见识的人家都会忌讳一二。贾玖当然不会轻易地使用藏青色,他给贾琮准备的,其实后一种石青色。不过贾琮模样好,圆溜溜的眼睛,梳着总角,在石青色的承托下更显得精神。

当丫头们将他放在乐道堂中间铺了厚厚的绸缎的桌子上的时候,贾琮也没有哭闹,只是坐在那里,小手不停地摸着脑袋,一脸迷糊。

好吧,这娃还不知道今儿个是他生日呢。又或者说,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生日。

一重疑惑不曾完全揭开,这里又多了一重疑惑,更是叫贾玖心里没底。张家两位媳妇又忙,要照料着贾家一日的运作,又要为贾家培养奴仆,更是没有时间跟贾玖废话。

贾玖在多福轩里面坐了半天,看着两位表嫂料理事情,又听两位表嫂讲解管家心得,得到两位表嫂的指点,这才回去。好在现在的贾琮已经知道贾玖身边的两个丫头是可信的,每日中午也愿意在锦绣和绣橘的伺候下玩一会儿游戏。但是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必须要姐姐喂饭,不然,他绝对会放声大哭。

贾琮的周岁宴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进行的。贾赦这边除了邢夫人,一个不落地都出来了;贾政王夫人、李纨倒是没有过来,赵姨娘也没有这个资格出席,贾政这一房的人,最后只有贾元春带着贾宝玉探春两个意思了一下,他们三个还是穿着素服的。史家两位侯爷带着各自的夫人和史湘云也来了,张家则是张家老太爷老太太带着在京里的儿子孙子儿媳孙媳,能来的都过来了。

贾母看见史家只带了史湘云过来,非常惊讶:“怎么只有你们几个?我那些侄孙侄孙女们怎么不见?”

保龄侯道:“劳烦姑母动问,我们家的孩子小,侄儿怕孩子见了风,中了暑气,故而将孩子们都留在家里了。云丫头是我们史家最大的孩子,这些日子没有见到姑母想念得紧,不然,侄儿怕是将云丫头也留在家里了呢。”

史湘云也道:“老太太,云儿想您了,您不想云丫头了么?”

贾母摸着史湘云的小脸,道:“老太太怎么不想你呢。你宝二哥哥也想你呢。既然来了,就多住几天。可好?”

史湘云哪里不肯的,宝玉又来拉史湘云,史湘云跟贾母说了一声,就跟贾宝玉手拉手亲亲热热地下去了。

贾母又来跟张家人见礼,许久不见的老亲家,就是交情已经淡了很久了,可说起话来,依旧热络得紧,就好像之前的嫌隙从来不曾有过一般。

贾母道:“老亲家还是这般硬朗,真叫人羡慕。等老婆子跟亲家母一般年纪的时候还能够这么硬朗,那老婆子就什么都不求了。”

张家老太太道:“亲家母,你也太客气了。我虽然硬朗些个,可这精神却是大不如前,可比不得亲家母。想来亲家母到了我这般年纪的时候,这精神也好、身体也好,想来也比老婆子现在好些。”就是怕你活得太久了,把子孙的福气都给折腾掉了。这最后一句话,张家老太太还是藏在了咽喉底下。

张家老太太对贾母可不满着呢。嫁到贾家的张氏虽然不是家中长女也不是最小的孩子,却也是张家老太太身上掉下来的肉。如果不是贾家先头的太夫人亲自出面求亲,又有皇家的脸面再里头,张家不好拒绝,不然,张家也不会结这门亲。毕竟,文官和武将之间的距离可不是一星半点儿。如果不是自己女儿还在的时候,贾赦对自己女儿还好,张家老太太还不会跟他丈夫户部尚书张??走这一趟。

张氏没了以后,贾赦的变化张家人可是看在眼里的。

就是不为了这个女婿,为了自家女儿留下的唯一骨血,张家老太太也不会由着贾母乱来。

张家老太太对着穿着一身碧蓝色衣裙的贾元春眯了眯眼睛。他还记着贾珠才没了几天,作为同胞妹子,尚未出嫁的贾元春按照规矩应该穿孝服的。下面的弟弟妹妹也一样,可是贾宝玉依旧是一声烧包的大红色,还带着他的玉、他的金项圈,探春也是一身翠绿,叫他如何不皱眉?

张家老太太看了看贾政的几个儿女,再看看跟着史湘云一起玩耍的贾宝玉,更是嗤笑二房这边的凉薄。

这哪里是亲兄妹、亲兄弟!不要说这么一个大活人,就是一只猫一只狗,同在一个屋檐下过得久了,也能生出一点感情来吧?

张家老太太转脸就向站在另外一边的贾玖招手:“看你手上的金镯子,你是玖丫头罢?”贾玖连忙上来请安。

有了贾元春作对比,张家老太太对贾玖可是满意得不得了。年纪虽小,模样却是不差,小脸蛋白里透红的,就跟那平安果一般,看着就招人喜欢。再看他穿着一身月白的衣裙,只最外面的?子镶了一寸宽湛蓝色的边,除了手上的两只不能取下的镯子,这孩子头上戴的,也都是镶嵌着白珍珠的银发簪银耳坠,简单又雅致,即符合规矩,也不失了这好日子的喜气,更是让张家老太太连连点头。

由着同样想法的可不止张家老太太和张家女眷,就是史家两位侯爷和两位夫人也有一样的感觉。

虽然说贾赦与贾政两家已经分家又分了宗,算是同姓两宗人了。两家的事情也是一码归一码,互不相干。可是从贾母这里说,贾赦跟贾政还是亲兄弟,已经过世了的贾珠已经是贾琏贾玖贾琮的堂哥,不看贾母的面子,就是从这长年以来两家人住在一个屋檐底下,作为堂弟堂妹,穿几日素服也是合情合理的。

情理法,情理法,人情始终是第一。

相比于贾琏贾玖兄妹两个,二房的那几个未免太冷了些。要知道,就是史湘云这个客人家的女孩子也只穿了一身嫩黄的呢。

众人在门口寒暄了一二,就按着身份辈分,进了乐道堂,各自落座,抓周马上就要开始了。

因为贾敏和贾珠的缘故,就是小寿星贾琮也没有穿成个红包。俗世之中,一黑白两色最为尊贵,君王祭天、凡人吊唁服丧,用的就是黑色和白色。紧次于其下的,便是石青色,就好比与天子衮服相对应的皇后翟衣,底色就是石青的(有两种颜色都被叫做石青色,一种是皇后翟衣,其实用后世的颜色标准来说,这种颜色其实是藏青色,另外一种,顾名思义,就是石头的颜色,其实是微微带绿的浅灰色。)。这三种颜色之下,才是红色和赭黄色,而赭黄色在许多朝代被当成皇帝的专属颜色(不是明黄),有些见识的人家都会忌讳一二。贾玖当然不会轻易地使用藏青色,他给贾琮准备的,其实后一种石青色。不过贾琮模样好,圆溜溜的眼睛,梳着总角,在石青色的承托下更显得精神。

当丫头们将他放在乐道堂中间铺了厚厚的绸缎的桌子上的时候,贾琮也没有哭闹,只是坐在那里,小手不停地摸着脑袋,一脸迷糊。

好吧,这娃还不知道今儿个是他生日呢。又或者说,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生日。

06安远卫

其实在座的每一个人看见贾琮那个样子都知道这孩子还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情呢。

张萧氏站在边上低声道:“看起来表妹还真没教过这孩子。”

边上他的弟妇道:“也不知道一会儿这孩子会不会闹出笑话来,抓起桌子上的东西就往嘴巴里面塞。”

张萧氏道:“这倒不会。表妹在这上面可注意了。小表弟一把手指头塞进嘴里,他就会帮小表弟清洗嘴巴,弄到现在,小表弟牙齿一发痒,就知道冲着姐姐张开嘴啊啊叫。平日里,表妹也是把小表弟喂得饱饱的,除非是自己真正喜欢的菜肴,否则这孩子根本就不看一下,更不要说拿着东西往嘴巴里面塞了。”

这边张家的女人们嘀嘀咕咕,坐在桌子中间的贾琮则摸着耳朵东看西看,过了好一会儿,不见别人来抱他,他就自己动了。

只见他认准了姐姐的位置,手脚并用,很快地就往姐姐这边爬来。别人还以为他会在桌子边上停下,可谁想到,这孩子根本就不管不顾地往贾玖这边冲过来,完全不知道自己若是摔到地上会摔得很惨很惨。

贾玖一双眼睛都在弟弟身上,看见弟弟已经到了桌子边上,立即就接住了弟弟。四周的长辈们都笑了起来。

贾玖将贾琮再一次放在桌子中央,示意贾琮注意四周的物品。贾玖还没在姐姐怀里呆舒服呢,见自己又来到这桌子上,姐姐冲自己指了指桌子上的东西,他也迷糊了,用小手拨着面前的东西,却不拿,只那么拨弄着。

贾宝玉偷偷地在边上跟史湘云打眼色:“看,说不定也是个抓起书本就撕的。”

史湘云点了点头,双眼却盯着贾琮不放。他自己的堂弟的抓周他也是见过的,故而知道小孩子抓周最容易闹笑话,偏偏这世上也有那喜欢看自家孩子出丑的长辈。就史湘云自己所知,好比他最小的那个堂弟,抓周的时候,家里也是自家人请了请,自己的叔父婶婶可是故意让那小子抓这个抓那个。看见小堂弟抓了胭脂水粉,还故意当场打开,将那胭脂水粉抹了小堂弟一脸,把那个刚刚周岁的小鬼头都弄哭了才罢。

想起当初的事情,史湘云脸上笑着,心里就却隐隐地不知道什么滋味。明明自己也被邀请了,可是自己依旧跟个局外人一般,似乎被排斥在外。今日如果没有二哥哥陪着,自己也会被排斥吧。

如果自己有个亲兄弟,大是不是自己也能够抱着他引他抓周、玩手拍手的游戏?是不是自己也能够一边捉弄他一边放声大笑?

史湘云嘴上不说,平日里也嘻嘻哈哈的,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躺在屋子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虽然不致于垂泪,可是这心里还是空落落的,好像少了些什么。

年幼的史湘云并不知道,这种感觉叫做寂寞。

桌子上的贾琮还在拨弄着自己面前的东西。

在众人的眼光下,他抓起了一本书。只有贾玖知道,这娃子完全是因为身边的那一堆东西里面,只有这个他不能一下子拿起来,不然,他根本就不会碰这本书。只见贾琮推着这本书,一点一点地往贾琏这边来,然后在大家期盼地眼光中,将那本书推给了哥哥。

屋子里的气氛马上就变了,变得轻松起来。兄友弟恭,对于任何一个家庭来说,都是一个好兆头。

这气氛一变,贾琮马上就感觉到了,他立刻转头去看姐姐,却发现姐姐没有看他。他扁了扁小嘴,抬头看见父亲正两眼发光地看着他,他再次转头看了看姐姐,这才抓起一把折扇往父亲这边送。贾赦伸出手接过了扇子,贾琮却没有马上放开,而是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扇子,这才慢慢地缩回自己的手,然后又去看姐姐。

可是贾玖还是没有看他。

众人明显地看到,贾琮的小脸可真是皱了起来。他迟疑着拿起一串佛珠交给了贾母,便一下子扑到姐姐怀里,把脸埋进姐姐的肩窝,怎么哄也不理会其他人,就是锦绣和绣橘两个丫头拿着他往日里最喜欢的拨浪鼓也不能让他转过脸来。

张家老太太笑道:“当日我听说府上的事情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弄错了。如今看来,府上还真是会养人,玖丫头这一点点的年纪就知道护着父亲哥哥,这孩子这么一点点大,就知道孝顺长辈、兄友弟恭。亲家母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贾母笑道:“让亲家母取笑了。”

贾母的嘴上这么客气,可是看张家老太太只顾着大房的这几个孩子,对于贾元春和贾宝玉贾探春几个看也不看,张家女眷和史家两位夫人看向贾元春的眼神也充满了轻蔑,这心里更是有气。没错,没有为贾珠服丧,那的确是这几个孩子的不对,可是贾元春也好,贾宝玉贾探春也好,都是他贾母的孙子孙女,就是有错也是由他来开这个口,要是别人敢给这几个孩子眼色瞧,贾母绝对第一个生气。

贾母就是这么护短的一个人。如果不是今天是贾琮的好日子,如果不是贾元春的婚事还需要亲戚们帮忙,如果不是张家老太爷老太太亲自登门,贾母绝对会甩脸子。

贾母的心情,张家老太太可是一眼便知。他也八十好几的人了,到了他这样的年纪,就是当街打死个人,官府也不会追究他,只要不是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就是皇帝见到他也要客气几分。张家老太太可不会太过顾及贾母。

他招手让贾玖到他身边去,等贾玖给他行礼之后,便让这孩子在自己身边坐下,自己摸着贾玖的小脸道:“听说你弟弟是你亲手带大的?真是个好孩子,将你弟弟教得很好呢,也难怪能够得到道门的认可。”

贾母一听,道:“老姐姐,什么道门的认可。”

张家老太太道:“这还是让我们老头子来说罢。”

一直眯着眼的张??终于开口了:“亲家母不知道也不奇怪。这孩子一拿到那张帖子就给他女婿,女婿又在第一时间找到了老夫,跟老夫请教。说起来,老夫一把年纪了,这银箔拈花帖可是第一次见到。丫头,那老道道号你可知晓?”

“那位道长自称丹华子。”

“果然。道门分许多流派,被朝廷奉为国师的乃是道门北宗领袖,道号抱朴子,相对应的,便是被南面的宋国奉为国师的道门南宗领袖丹华子。据国师所言,这张银箔拈花帖正是丹华真人所有,就跟国师所用的金箔贴相对应。”

贾玖忍不住脱口而出:“南面?宋国?”

张??笑道:“呵,你年纪尚小,不知也平常,不过你既然得到道门认可,老夫就多嘴几句,你略略知道便可。如今这神州大地上有五大国,最西面的便是秦国。秦国以法立国,以军功为荣,所以秦人好战。八千里秦川,养育了无数虎贲之士,兵家和法家更是秦王的左右手,如果不是天险,如果不是晋国和蜀国挡住了秦人,只怕我国尚不能如此太平。晋国位于我国与秦国之间,举国好佛,虽不曾有君王避位为僧,可是长年礼佛不问国事的却不在少数。晋国因为与秦国多年苦战,故而与我国长年相安无事,只是这情况自二十余年前开始起了变化。秦国的东南便是蜀国。蜀国四周群山环抱,交通不便,加上极度排外,故而很少与外界联系。蜀国地域极广,大多数地方都是山峦叠嶂之地,往来不便,就是朝廷也只知道,蜀人崇墨门,喜好机关之术,机关兽更是让秦人吃过大亏。至于南面的宋国,与我国一样奉道教为国教,但是宋人懦弱,不喜杀戮,朝堂之上一切以文官为牛耳,武将就是有心开疆拓土也会被文官掣肘。而位于五国之间便是百万云梦泽,说是百万,其实云梦泽到底有多大,谁都不能说得清,只知道此处足够容下秦、晋、蜀、宋与我国之中任意两国。云梦泽地域广,终年被瘴气围绕,就是仙师也不敢轻易涉足。蜀国与宋国以南,便是百越之地,越人好战又留恋故土,外人一旦进入便格杀勿论,很少有例外;而晋国与我国以北,便是广阔地草原。草原之上没有一个固定的国家,马背上的民族以部落为单位,部落与部落之间,民俗、习惯不尽相同,连语言也有极大的差异。小部落服从大部落,大部落互相结盟,最后连成三个大联盟共同统治草原。只是草原之上,一年里面有五个月被冰雪覆盖,故而草原上生活极为不易,草原民族也经常南下劫掠物资。这就是边关百姓极为憎恨的‘打草谷’。”

听张??说了外面的世界,贾玖马上道:“那我国呢,有多大?又有多少人口?”

张??笑道:“按照高祖皇帝定下的国策,我国分为五路十二道二十一行省,每省形况各不相同。根据户部记载,截止至去年,我国有八千万百姓,这里面不包括还没有登陆户籍之人,比方说孩童和未到年纪的少年人,也不包括在逃的罪人和山贼强盗流寇。”

张家老太太很不高兴地推了推自己的丈夫,道:“好好的,说那个做什么?”又对贾玖道:“好孩子,你只要知道,除了京师,西京长安、陪都洛阳还有扬州,全国一共四座城市人口超过百万之数,就是金陵、杭州、泉州等地,人口都达到了七十万。其中长安乃是前朝国都,洛阳乃是兵家必争之地,扬州聚集着天下的盐引财帛。说起来,秦国贱女,蜀女妖娆多心机,晋国女子最为自由,走马蹴鞠样样都来得,宋国对女子的规矩最多,莫说大户人家,就是小门小户的,也轻易不会让家中女子出门。我国原来对女子也是极宽松的,可惜前有前朝妖妃祸国,后有妖女陷害忠良,所以这世道对女子越来越苛刻。就像之前,你为父亲状告家奴,外面也有人说你厉害、容不得人。”

“我……”

张家老太太拍拍贾玖,道:“我当你是自家晚辈,故而才对你说这些。就好比这拈花帖来说吧。当初,那妖妇那么猖狂,却始终得不到道门认可,为此,当初的太子,也就是老义忠亲王可着实跟道门闹了几场。当时许多人家的女眷都不再出席拈花会,反而去了那女人的簪花会。后来我们才知道,道门果然厉害,早就知道那女人不是个好东西。你既然能够得到丹华真人的青眼,那就要好好表现。只有得到道门的认可,你才能被世人认可,而京师贵人的圈子才会允许你踏足。知道了么?”

贾玖立即弯下腰去:“玖儿知道了。”

张??道:“你也不用太紧张,只要顺着自己的本心便是。”

其实在座的每一个人看见贾琮那个样子都知道这孩子还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情呢。

张萧氏站在边上低声道:“看起来表妹还真没教过这孩子。”

边上他的弟妇道:“也不知道一会儿这孩子会不会闹出笑话来,抓起桌子上的东西就往嘴巴里面塞。”

张萧氏道:“这倒不会。表妹在这上面可注意了。小表弟一把手指头塞进嘴里,他就会帮小表弟清洗嘴巴,弄到现在,小表弟牙齿一发痒,就知道冲着姐姐张开嘴啊啊叫。平日里,表妹也是把小表弟喂得饱饱的,除非是自己真正喜欢的菜肴,否则这孩子根本就不看一下,更不要说拿着东西往嘴巴里面塞了。”

这边张家的女人们嘀嘀咕咕,坐在桌子中间的贾琮则摸着耳朵东看西看,过了好一会儿,不见别人来抱他,他就自己动了。

只见他认准了姐姐的位置,手脚并用,很快地就往姐姐这边爬来。别人还以为他会在桌子边上停下,可谁想到,这孩子根本就不管不顾地往贾玖这边冲过来,完全不知道自己若是摔到地上会摔得很惨很惨。

贾玖一双眼睛都在弟弟身上,看见弟弟已经到了桌子边上,立即就接住了弟弟。四周的长辈们都笑了起来。

贾玖将贾琮再一次放在桌子中央,示意贾琮注意四周的物品。贾玖还没在姐姐怀里呆舒服呢,见自己又来到这桌子上,姐姐冲自己指了指桌子上的东西,他也迷糊了,用小手拨着面前的东西,却不拿,只那么拨弄着。

贾宝玉偷偷地在边上跟史湘云打眼色:“看,说不定也是个抓起书本就撕的。”

史湘云点了点头,双眼却盯着贾琮不放。他自己的堂弟的抓周他也是见过的,故而知道小孩子抓周最容易闹笑话,偏偏这世上也有那喜欢看自家孩子出丑的长辈。就史湘云自己所知,好比他最小的那个堂弟,抓周的时候,家里也是自家人请了请,自己的叔父婶婶可是故意让那小子抓这个抓那个。看见小堂弟抓了胭脂水粉,还故意当场打开,将那胭脂水粉抹了小堂弟一脸,把那个刚刚周岁的小鬼头都弄哭了才罢。

想起当初的事情,史湘云脸上笑着,心里就却隐隐地不知道什么滋味。明明自己也被邀请了,可是自己依旧跟个局外人一般,似乎被排斥在外。今日如果没有二哥哥陪着,自己也会被排斥吧。

如果自己有个亲兄弟,大是不是自己也能够抱着他引他抓周、玩手拍手的游戏?是不是自己也能够一边捉弄他一边放声大笑?

史湘云嘴上不说,平日里也嘻嘻哈哈的,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躺在屋子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虽然不致于垂泪,可是这心里还是空落落的,好像少了些什么。

年幼的史湘云并不知道,这种感觉叫做寂寞。

桌子上的贾琮还在拨弄着自己面前的东西。

在众人的眼光下,他抓起了一本书。只有贾玖知道,这娃子完全是因为身边的那一堆东西里面,只有这个他不能一下子拿起来,不然,他根本就不会碰这本书。只见贾琮推着这本书,一点一点地往贾琏这边来,然后在大家期盼地眼光中,将那本书推给了哥哥。

屋子里的气氛马上就变了,变得轻松起来。兄友弟恭,对于任何一个家庭来说,都是一个好兆头。

这气氛一变,贾琮马上就感觉到了,他立刻转头去看姐姐,却发现姐姐没有看他。他扁了扁小嘴,抬头看见父亲正两眼发光地看着他,他再次转头看了看姐姐,这才抓起一把折扇往父亲这边送。贾赦伸出手接过了扇子,贾琮却没有马上放开,而是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扇子,这才慢慢地缩回自己的手,然后又去看姐姐。

可是贾玖还是没有看他。

众人明显地看到,贾琮的小脸可真是皱了起来。他迟疑着拿起一串佛珠交给了贾母,便一下子扑到姐姐怀里,把脸埋进姐姐的肩窝,怎么哄也不理会其他人,就是锦绣和绣橘两个丫头拿着他往日里最喜欢的拨浪鼓也不能让他转过脸来。

张家老太太笑道:“当日我听说府上的事情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弄错了。如今看来,府上还真是会养人,玖丫头这一点点的年纪就知道护着父亲哥哥,这孩子这么一点点大,就知道孝顺长辈、兄友弟恭。亲家母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贾母笑道:“让亲家母取笑了。”

贾母的嘴上这么客气,可是看张家老太太只顾着大房的这几个孩子,对于贾元春和贾宝玉贾探春几个看也不看,张家女眷和史家两位夫人看向贾元春的眼神也充满了轻蔑,这心里更是有气。没错,没有为贾珠服丧,那的确是这几个孩子的不对,可是贾元春也好,贾宝玉贾探春也好,都是他贾母的孙子孙女,就是有错也是由他来开这个口,要是别人敢给这几个孩子眼色瞧,贾母绝对第一个生气。

贾母就是这么护短的一个人。如果不是今天是贾琮的好日子,如果不是贾元春的婚事还需要亲戚们帮忙,如果不是张家老太爷老太太亲自登门,贾母绝对会甩脸子。

贾母的心情,张家老太太可是一眼便知。他也八十好几的人了,到了他这样的年纪,就是当街打死个人,官府也不会追究他,只要不是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就是皇帝见到他也要客气几分。张家老太太可不会太过顾及贾母。

他招手让贾玖到他身边去,等贾玖给他行礼之后,便让这孩子在自己身边坐下,自己摸着贾玖的小脸道:“听说你弟弟是你亲手带大的?真是个好孩子,将你弟弟教得很好呢,也难怪能够得到道门的认可。”

贾母一听,道:“老姐姐,什么道门的认可。”

张家老太太道:“这还是让我们老头子来说罢。”

一直眯着眼的张??终于开口了:“亲家母不知道也不奇怪。这孩子一拿到那张帖子就给他女婿,女婿又在第一时间找到了老夫,跟老夫请教。说起来,老夫一把年纪了,这银箔拈花帖可是第一次见到。丫头,那老道道号你可知晓?”

“那位道长自称丹华子。”

“果然。道门分许多流派,被朝廷奉为国师的乃是道门北宗领袖,道号抱朴子,相对应的,便是被南面的宋国奉为国师的道门南宗领袖丹华子。据国师所言,这张银箔拈花帖正是丹华真人所有,就跟国师所用的金箔贴相对应。”

贾玖忍不住脱口而出:“南面?宋国?”

张??笑道:“呵,你年纪尚小,不知也平常,不过你既然得到道门认可,老夫就多嘴几句,你略略知道便可。如今这神州大地上有五大国,最西面的便是秦国。秦国以法立国,以军功为荣,所以秦人好战。八千里秦川,养育了无数虎贲之士,兵家和法家更是秦王的左右手,如果不是天险,如果不是晋国和蜀国挡住了秦人,只怕我国尚不能如此太平。晋国位于我国与秦国之间,举国好佛,虽不曾有君王避位为僧,可是长年礼佛不问国事的却不在少数。晋国因为与秦国多年苦战,故而与我国长年相安无事,只是这情况自二十余年前开始起了变化。秦国的东南便是蜀国。蜀国四周群山环抱,交通不便,加上极度排外,故而很少与外界联系。蜀国地域极广,大多数地方都是山峦叠嶂之地,往来不便,就是朝廷也只知道,蜀人崇墨门,喜好机关之术,机关兽更是让秦人吃过大亏。至于南面的宋国,与我国一样奉道教为国教,但是宋人懦弱,不喜杀戮,朝堂之上一切以文官为牛耳,武将就是有心开疆拓土也会被文官掣肘。而位于五国之间便是百万云梦泽,说是百万,其实云梦泽到底有多大,谁都不能说得清,只知道此处足够容下秦、晋、蜀、宋与我国之中任意两国。云梦泽地域广,终年被瘴气围绕,就是仙师也不敢轻易涉足。蜀国与宋国以南,便是百越之地,越人好战又留恋故土,外人一旦进入便格杀勿论,很少有例外;而晋国与我国以北,便是广阔地草原。草原之上没有一个固定的国家,马背上的民族以部落为单位,部落与部落之间,民俗、习惯不尽相同,连语言也有极大的差异。小部落服从大部落,大部落互相结盟,最后连成三个大联盟共同统治草原。只是草原之上,一年里面有五个月被冰雪覆盖,故而草原上生活极为不易,草原民族也经常南下劫掠物资。这就是边关百姓极为憎恨的‘打草谷’。”

听张??说了外面的世界,贾玖马上道:“那我国呢,有多大?又有多少人口?”

张??笑道:“按照高祖皇帝定下的国策,我国分为五路十二道二十一行省,每省形况各不相同。根据户部记载,截止至去年,我国有八千万百姓,这里面不包括还没有登陆户籍之人,比方说孩童和未到年纪的少年人,也不包括在逃的罪人和山贼强盗流寇。”

张家老太太很不高兴地推了推自己的丈夫,道:“好好的,说那个做什么?”又对贾玖道:“好孩子,你只要知道,除了京师,西京长安、陪都洛阳还有扬州,全国一共四座城市人口超过百万之数,就是金陵、杭州、泉州等地,人口都达到了七十万。其中长安乃是前朝国都,洛阳乃是兵家必争之地,扬州聚集着天下的盐引财帛。说起来,秦国贱女,蜀女妖娆多心机,晋国女子最为自由,走马蹴鞠样样都来得,宋国对女子的规矩最多,莫说大户人家,就是小门小户的,也轻易不会让家中女子出门。我国原来对女子也是极宽松的,可惜前有前朝妖妃祸国,后有妖女陷害忠良,所以这世道对女子越来越苛刻。就像之前,你为父亲状告家奴,外面也有人说你厉害、容不得人。”

“我……”

张家老太太拍拍贾玖,道:“我当你是自家晚辈,故而才对你说这些。就好比这拈花帖来说吧。当初,那妖妇那么猖狂,却始终得不到道门认可,为此,当初的太子,也就是老义忠亲王可着实跟道门闹了几场。当时许多人家的女眷都不再出席拈花会,反而去了那女人的簪花会。后来我们才知道,道门果然厉害,早就知道那女人不是个好东西。你既然能够得到丹华真人的青眼,那就要好好表现。只有得到道门的认可,你才能被世人认可,而京师贵人的圈子才会允许你踏足。知道了么?”

贾玖立即弯下腰去:“玖儿知道了。”

张??道:“你也不用太紧张,只要顺着自己的本心便是。”

07前哨战

贾母原来还以为,张家是为了贾琏的缘故这才登门的,哪里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一桩公案。再低头一想,贾母自认自己猜中了七八分。

自古以来,美人计就被广为运用,这也是最容易让目标掉入陷阱、防不胜防的计谋之一。从太祖皇帝到高祖皇帝到太上皇到当今皇帝,四任君王,直到太上皇在位的时候,这美人计才出头,而且还不是对着当时的皇帝,而是对着储君,可以说,社会风气已经很好了。只是当初那王氏女的事情一出,才让京师里的新贵们注意到原来还可以这样做。

虽然那王氏女被处决了,连带着儿女亲族也跟着遭了殃,可是私底下,很多人家都开始培养自家的女孩子,贾家就是其中之一,至少贾敏和贾元春都是这样过来的。只是贾敏年轻的时候,他的祖母和父亲都在世,贾家在皇家的风评还不错,贾代善又是个擅长谋划之人,发现风头不对,就求了圣旨,将女儿嫁给了新科探花林如海。可是贾元春的运气就差许多,他及笄之前,无论是顾氏太夫人还是贾代善相继过世,伯父贾赦继承了爵位,他成了贾家旁系女孩。虽然有个疼他的祖母,可贾母的能量比起顾氏太夫人和贾代善来说,实在是微乎其微,更加倒霉的是,他有个不顾儿女死活的父亲贾政,还有个野心极大的母亲王夫人。就这样,贾元春不得不进宫做了宫女。

按照律法,四品及四品以上官员的女儿可以参加大选,中选了,如果初封就是高位妃嫔,就由礼部负责礼聘,如果不是,也会由内府将人纳进宫或者安排进入各王府为侧妃或者嫁与宗室。五品和五品以下官员的女儿,只能参加小选,进宫以后只能从宫女开始做,如果被皇帝看中,有可能成为皇帝的低级嫔妃,然后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贾元春的运气就是这么不好,贾政是工部员外郎,正五品,刚刚好好差了一级,让他无缘与大选。换了心疼女儿的人家,只怕早早地求了情,让女儿免选,然后为女儿选个好夫婿,好为儿子添个臂膀。偏偏贾政和王夫人谁都没有这个意思。如果没有其他事情,贾元春按照规矩,老老实实地进宫做个女官,慢慢地经营、慢慢地脚踏实地一步一步地来,也许就没有那么多的事情。偏偏有人就那么白目,将贾元春命格贵重的事情传得到处都是。如此一来,不但贾元春自己碍了上面的眼,就连贾家也遭人侧目,人人知道,贾家让贾元春进宫是为了那把椅子。

这一下,不但太上皇和皇帝忌讳,后妃们视贾元春为眼中钉,就是权贵之家和有见识的人家也降低了对贾家的风评。再加上其他的事情,贾家就这样被京师的社交圈排斥了。最好的证据就是贾敏还有几个手帕交,可是贾元春之后,贾家的女孩子就只能呆在自己家里,就是亲戚家也很少能去。

大家都把贾家当成了王家第二。

这样的情况下,贾玖收到的这张拈花帖就是贾家的救命稻草了。没有这张帖子,贾家的女孩子就只能被嫌弃,可能连婚姻大事都成问题,有了这张帖子,贾家就能够借光重回京师的社交界,而皇家也会重新看待贾家。

贾母非常清楚这张帖子的份量。

所以,等张家人一走,贾母就迫不及待地将儿子和孙子孙女们叫到荣庆堂里面,当着史家人的面便道:“老大,二丫头,你们得了这张帖子,为何不跟我说一声。”

贾赦躬身道:“老太太,不是儿子故意不跟您说,而是这银箔的帖子实在是少见。若不是儿子跟着岳父一起去拜见国师,由国师亲自开口,儿子还以为有人故意整我们家呢。”

贾母道:“那国师怎么说?”

贾赦道:“母亲,国师说,下个月的拈花会,他会派门下弟子来接丫头,并亲自进行考核。若是丫头通过了考核,国师不介意门下多一位女弟子。”

“当真?”

“是,国师是这么说的。”

贾母大喜:“好、好、好。二丫头你要好好表现,可不要让国师失望。对了,二丫头,你身上的衣裳也太过平常,让下面给你新裁几件衣裳,首饰也要挑时新的。老大,我记得大丫头进宫以前,他的月例是十两吧?把二丫头的月例也提上来。另外,如果有需要,每次两百两银子,由二丫头随时支取,不用往上报备。这是大事,可不能马虎。”

贾元春在边上变了脸色,就是贾琏也瞪大了眼睛。身为贾家的长房嫡长子,贾琏每次往公帐上支银子还要报备呢。

贾玖连忙道:“老太太,姑妈刚走没多久,孙女儿现在就忙着裁衣裳打首饰,外头看着未免有些不像。至于月例,父亲已经将孙女儿的份例提上来了。老太太,方才张家外祖也说了,让孙女儿在国师面前顺从本心即可。张家外祖既然这样说,想来必有缘故。老太太,孙女儿以为,此事不宜太过张扬,以免落了口舌。”

贾母点点头,道:“这样说来,也有些道理。”

贾玖又道:“至于老太太说的银钱的事情,孙女儿也谢过老太太的好意。只是孙女儿如今年纪尚小,也没有什么用到大笔银子的地方,若是需要的花费不太大,横竖孙女儿的份例已经上来了,略略积攒两个月也就有了,实在是没有必要开这个先河。而且孙女儿担心,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孙女儿怕从此事多矣。”

贾母这才恍然:“说得也是,是老婆子太高兴了,忘了分寸。好吧,除了月例,其他的东西就照旧。但是丫头不能少。你带着你弟弟,身边居然就两个丫头,这可不成。四大丫头是必须的。你若是不喜欢家里的,就是买些小丫头慢慢调教着又何妨。这两个丫头,老太太帮你挑。还有,若是你能够通过国师的考核,那老婆子就送你一个庄子,如何?”

贾玖还没来得及开口,贾元春倒是忍不住惊呼一声:“老太太。”

贾母抬头瞪了贾元春一眼,却不理会。

贾玖道:“孙女儿谢过老太太。只是这事儿能够等孙女儿通过了国师的考核再说?”

贾母轻轻地拍着贾玖的手道:“我知道你是个好的。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这才叫过贾元春:“大丫头,你有什么事儿?”

贾元春定了定心神,道:“老太太,日后来邀请二妹妹的簪花帖绝对少不了。我们家人少,唯有孙女儿年纪适当,是不是由孙女儿带着二妹妹参加簪花会?”

贾母摇了摇头,道:“大丫头,我知道你心里着急,只是如今你还要为你哥哥服丧,哪里能够轻易出门的?这两年,你还是呆在家里比较好。至于你二妹妹的事儿,无论是张家还是史家,都能够做你二妹妹的引路人。”

保龄侯夫人一听,立刻就站了起来:“姑妈能够想到侄儿媳妇,那是侄儿媳妇的体面。侄儿媳妇长这么大,也就得过一回鹅黄的拈花帖呢。若是能让侄儿媳妇沾沾侄女儿的光,那是侄儿媳妇的荣幸。”

贾母道:“那就说定了。张家是这孩子的大外祖,你是他的表婶,将来有事儿,你可不许躲懒。鼎儿媳妇也一样。”

保龄侯夫妇和忠靖侯夫妇赶紧起来应了。

贾母道:“大丫头,你也莫要不服气。你可知道,这几年京里已经隐隐约约将我们家当成王家第二,将你当成第二个王家女。也是老婆子疏忽了,忘记了你娘是在南面长大的,不知道这京里的事情。当初,也有人说那王家女命格贵重的,所以京里极忌讳这些事情。事已至此,着急也无用,只能一步一步来。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该怎么做吧?”

贾元春只得应了。



贾母原来还以为,张家是为了贾琏的缘故这才登门的,哪里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一桩公案。再低头一想,贾母自认自己猜中了七八分。

自古以来,美人计就被广为运用,这也是最容易让目标掉入陷阱、防不胜防的计谋之一。从太祖皇帝到高祖皇帝到太上皇到当今皇帝,四任君王,直到太上皇在位的时候,这美人计才出头,而且还不是对着当时的皇帝,而是对着储君,可以说,社会风气已经很好了。只是当初那王氏女的事情一出,才让京师里的新贵们注意到原来还可以这样做。

虽然那王氏女被处决了,连带着儿女亲族也跟着遭了殃,可是私底下,很多人家都开始培养自家的女孩子,贾家就是其中之一,至少贾敏和贾元春都是这样过来的。只是贾敏年轻的时候,他的祖母和父亲都在世,贾家在皇家的风评还不错,贾代善又是个擅长谋划之人,发现风头不对,就求了圣旨,将女儿嫁给了新科探花林如海。可是贾元春的运气就差许多,他及笄之前,无论是顾氏太夫人还是贾代善相继过世,伯父贾赦继承了爵位,他成了贾家旁系女孩。虽然有个疼他的祖母,可贾母的能量比起顾氏太夫人和贾代善来说,实在是微乎其微,更加倒霉的是,他有个不顾儿女死活的父亲贾政,还有个野心极大的母亲王夫人。就这样,贾元春不得不进宫做了宫女。

按照律法,四品及四品以上官员的女儿可以参加大选,中选了,如果初封就是高位妃嫔,就由礼部负责礼聘,如果不是,也会由内府将人纳进宫或者安排进入各王府为侧妃或者嫁与宗室。五品和五品以下官员的女儿,只能参加小选,进宫以后只能从宫女开始做,如果被皇帝看中,有可能成为皇帝的低级嫔妃,然后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贾元春的运气就是这么不好,贾政是工部员外郎,正五品,刚刚好好差了一级,让他无缘与大选。换了心疼女儿的人家,只怕早早地求了情,让女儿免选,然后为女儿选个好夫婿,好为儿子添个臂膀。偏偏贾政和王夫人谁都没有这个意思。如果没有其他事情,贾元春按照规矩,老老实实地进宫做个女官,慢慢地经营、慢慢地脚踏实地一步一步地来,也许就没有那么多的事情。偏偏有人就那么白目,将贾元春命格贵重的事情传得到处都是。如此一来,不但贾元春自己碍了上面的眼,就连贾家也遭人侧目,人人知道,贾家让贾元春进宫是为了那把椅子。

这一下,不但太上皇和皇帝忌讳,后妃们视贾元春为眼中钉,就是权贵之家和有见识的人家也降低了对贾家的风评。再加上其他的事情,贾家就这样被京师的社交圈排斥了。最好的证据就是贾敏还有几个手帕交,可是贾元春之后,贾家的女孩子就只能呆在自己家里,就是亲戚家也很少能去。

大家都把贾家当成了王家第二。

这样的情况下,贾玖收到的这张拈花帖就是贾家的救命稻草了。没有这张帖子,贾家的女孩子就只能被嫌弃,可能连婚姻大事都成问题,有了这张帖子,贾家就能够借光重回京师的社交界,而皇家也会重新看待贾家。

贾母非常清楚这张帖子的份量。

所以,等张家人一走,贾母就迫不及待地将儿子和孙子孙女们叫到荣庆堂里面,当着史家人的面便道:“老大,二丫头,你们得了这张帖子,为何不跟我说一声。”

贾赦躬身道:“老太太,不是儿子故意不跟您说,而是这银箔的帖子实在是少见。若不是儿子跟着岳父一起去拜见国师,由国师亲自开口,儿子还以为有人故意整我们家呢。”

贾母道:“那国师怎么说?”

贾赦道:“母亲,国师说,下个月的拈花会,他会派门下弟子来接丫头,并亲自进行考核。若是丫头通过了考核,国师不介意门下多一位女弟子。”

“当真?”

“是,国师是这么说的。”

贾母大喜:“好、好、好。二丫头你要好好表现,可不要让国师失望。对了,二丫头,你身上的衣裳也太过平常,让下面给你新裁几件衣裳,首饰也要挑时新的。老大,我记得大丫头进宫以前,他的月例是十两吧?把二丫头的月例也提上来。另外,如果有需要,每次两百两银子,由二丫头随时支取,不用往上报备。这是大事,可不能马虎。”

贾元春在边上变了脸色,就是贾琏也瞪大了眼睛。身为贾家的长房嫡长子,贾琏每次往公帐上支银子还要报备呢。

贾玖连忙道:“老太太,姑妈刚走没多久,孙女儿现在就忙着裁衣裳打首饰,外头看着未免有些不像。至于月例,父亲已经将孙女儿的份例提上来了。老太太,方才张家外祖也说了,让孙女儿在国师面前顺从本心即可。张家外祖既然这样说,想来必有缘故。老太太,孙女儿以为,此事不宜太过张扬,以免落了口舌。”

贾母点点头,道:“这样说来,也有些道理。”

贾玖又道:“至于老太太说的银钱的事情,孙女儿也谢过老太太的好意。只是孙女儿如今年纪尚小,也没有什么用到大笔银子的地方,若是需要的花费不太大,横竖孙女儿的份例已经上来了,略略积攒两个月也就有了,实在是没有必要开这个先河。而且孙女儿担心,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孙女儿怕从此事多矣。”

贾母这才恍然:“说得也是,是老婆子太高兴了,忘了分寸。好吧,除了月例,其他的东西就照旧。但是丫头不能少。你带着你弟弟,身边居然就两个丫头,这可不成。四大丫头是必须的。你若是不喜欢家里的,就是买些小丫头慢慢调教着又何妨。这两个丫头,老太太帮你挑。还有,若是你能够通过国师的考核,那老婆子就送你一个庄子,如何?”

贾玖还没来得及开口,贾元春倒是忍不住惊呼一声:“老太太。”

贾母抬头瞪了贾元春一眼,却不理会。

贾玖道:“孙女儿谢过老太太。只是这事儿能够等孙女儿通过了国师的考核再说?”

贾母轻轻地拍着贾玖的手道:“我知道你是个好的。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这才叫过贾元春:“大丫头,你有什么事儿?”

贾元春定了定心神,道:“老太太,日后来邀请二妹妹的簪花帖绝对少不了。我们家人少,唯有孙女儿年纪适当,是不是由孙女儿带着二妹妹参加簪花会?”

贾母摇了摇头,道:“大丫头,我知道你心里着急,只是如今你还要为你哥哥服丧,哪里能够轻易出门的?这两年,你还是呆在家里比较好。至于你二妹妹的事儿,无论是张家还是史家,都能够做你二妹妹的引路人。”

保龄侯夫人一听,立刻就站了起来:“姑妈能够想到侄儿媳妇,那是侄儿媳妇的体面。侄儿媳妇长这么大,也就得过一回鹅黄的拈花帖呢。若是能让侄儿媳妇沾沾侄女儿的光,那是侄儿媳妇的荣幸。”

贾母道:“那就说定了。张家是这孩子的大外祖,你是他的表婶,将来有事儿,你可不许躲懒。鼎儿媳妇也一样。”

保龄侯夫妇和忠靖侯夫妇赶紧起来应了。

贾母道:“大丫头,你也莫要不服气。你可知道,这几年京里已经隐隐约约将我们家当成王家第二,将你当成第二个王家女。也是老婆子疏忽了,忘记了你娘是在南面长大的,不知道这京里的事情。当初,也有人说那王家女命格贵重的,所以京里极忌讳这些事情。事已至此,着急也无用,只能一步一步来。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该怎么做吧?”

贾元春只得应了。



08青牛部

当日稍晚一些时候,鸳鸯果然带着两个丫头并几个抱捧着托盘的婆子来了贾玖这边。

“婢子给二姑娘请安,二姑娘吉祥。这两位是老太太给姑娘挑选的丫头,这位叫小红,是大管家林之孝的女儿,年纪不大,说话倒是爽利,给姑娘跑个腿传个话儿都来得;这位是晴雯,原来是赖嬷嬷孝敬老太太的,不过他的针线做得极好,姑娘屋里有什么活计,叫他做去便是。这是衣料子。老太太说,参加拈花会总要一件水田衣的,大家小姐的水田衣可不能马虎。老太太怕姑娘这里的衣料子不凑手,所以让婢子将这些衣料送来。老太太还交代姑娘莫要太俭省了。”

鸳鸯见贾玖不明白,便细细地给贾玖介绍什么是水田衣。原来那些戏文上道姑的道袍就是水田衣,是用一块一块地小片的碎布拼成的,可是大户人家做的水田衣就不能光顾着节俭了。很多大家小姐做一件水田衣,往往将整块布料都剪开,只为了中间的那一片花色满意的布料。所以,大户人家做一件水田衣,往往需要十多块衣料,有的讲究的人家在这上面的花费更是不止。

贾玖让锦绣收下东西,口中却道:“老太太的心意,我心领了。不过这水田衣什么的,我着实无处下手。先放着吧,等我请教过两位表嫂再说。难为鸳鸯姐姐你亲自跑一趟。方才我看老太太的神色有些不好,还特地留下了大姐姐。是不是老太太心里有事儿?”

鸳鸯迟疑了一下,道:“婢子就是不说,姑娘也会知道的,只是,若是婢子跟姑娘说了,还请姑娘给婢子一个颜面,莫要让人知道是婢子跟姑娘说的便是。”

“可以。”

“姑娘,老太太留下大姑娘,为的就是大姑娘没有穿孝服的关系。大姑娘虽然辩解说,这是宫里的规矩,不过老太太也说了,这里是他伯父家,没的可是大姑娘的亲哥哥,可不是宫里。大姑娘还想辩解,老太太便罚大姑娘回去反省了,还革去抱琴三个月的月钱,连宝二爷身边的可人和三姑娘身边的奶嬷嬷都撵了。老太太还将珍珠给了宝二爷,顶了可人的缺。如今珍珠已经被宝二爷改成了袭人,与媚人一样,成了宝二爷身边的大丫头,管着宝二爷的衣裳首饰。”

贾玖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老太太现在如何?三妹妹没了奶嬷嬷会不会不习惯?老太太有没有说给三妹妹补上?”

鸳鸯道:“回姑娘,老太太坐了一会儿就歇下了。婢子有请示过老太太,不过老太太说没事儿,也不许我们请太医。至于三姑娘,老太太说,姑娘您都没有选奶嬷嬷呢,三姑娘如何越得过您去。何况如今三姑娘也大了,不用吃奶了,倒不用奶嬷嬷,也省得这些奴才得寸进尺、将来挟持主子。”

贾玖听了,心中微微一顿。虽然说贾母是为了抬举他,可是这未尝不是将他放在火上烤。如今他父亲贾赦和探春的父亲贾政不止分了家,还分了宗,他跟探春两个不过是主人家的姑娘跟客人家的姑娘,各家有各家的规矩,又怎么能说探春不可以越过他贾玖的份例呢。事情虽然是从探春的奶嬷嬷犯错开始,可是贾母这样说了,以探春的性子,也难说他会不会因此存了心结。

心里这样想着,贾玖口中却道:“三妹妹聪明着呢,又是在老太太跟前的,那些奴才相挟持他可不容易。”

鸳鸯没有接口,反而道:“此外,还有一事儿婢子需要禀告姑娘。”

“什么事儿?”

鸳鸯道:“方才东府来了人,说珍大奶奶身子有些不妥当,蓉大奶奶事情又多,恐怕顾不得四姑娘了。打明儿起,四姑娘又要养在老太太跟前了。”

贾玖道:“四妹妹么?我知道了。”

鸳鸯见贾玖没什么事情,便起身告辞了。贾玖让锦绣带着两个丫头下去安置,自己却一面给弟弟打扇子,一面想着心事。没一会儿,小红跟晴雯两个就上来伺候了。

贾玖道:“先歇歇,明日上来伺候也使得。”

小红赔笑道:“姑娘体恤,婢子感激在心,只是婢子是新进来的,也不知道姑娘可有什么话训诫。”

贾玖想了想,道:“我这里也没有那么多的事情。只一样,我这里跟老太太那里不同,老太太年纪大了,喜欢热热闹闹的,宝玉又是个人来疯,我这里不同。我不喜欢丫头有事没事到处晃荡。若是得了闲儿,我不介意你们在自己的屋子里做针线。但是我不喜欢多嘴的丫头。记着在外面的时候带上耳朵,把自己的嘴巴留在这里。知道了么?”

小红一愣,马上屈膝应了一声是。晴雯也跟着照做。

锦绣见贾玖依旧关注着摇车里面的贾琮,便对小红和晴雯招手,将这两个丫头叫到外面去了。

不说那些丫头们是什么心思,贾玖依旧坐在摇车边上给贾琮打着扇子,可是这心里到底不比之前空明,反而被贾母的这些做派给弄迷糊了。

老太太送了这么两个人来,倒是让贾玖踌躇了。林之孝是贾家的大管家,作为他的女儿,小红势必是他们兄妹身边的人,就是贾母不送这么个人来,林之孝家里也会想办法将女儿送进来。至于晴雯,虽然是外面来的,贾玖对他不是一无所知。他自卑又好强,凡是喜欢争个高低,在贾家毫无根基,却因为聪明伶俐而很得贾母的喜欢。就连贾玖也以为,他是贾母专门训练出来,等着以后放到贾宝玉身边的。虽然说贾玖是贾家的姑娘,那些丫头们的身契也不需要送到他面前来,可是这晴雯的身契却在贾母手中,要是贾母问晴雯,晴雯会怎么回答呢?会不会将自己屋里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贾母细说呢?

贾玖原来以为贾家的规矩就是姑娘们身边就两个大丫头,可是贾母一开口,贾玖的排场是上来了,可这么两个人跟贾玖是不是一条心就两说了。

作为贾赦这一宗唯一的女孩子,贾玖相信,贾母不会有心要害他,最多也不过是希望通过这两个丫头了解自己屋里的事情罢了。但是也难保某日贾母发现了这两个人有别的用处。更何况,贾玖也很清楚,贾家的人其实大多脑子都不好使,包括他这个穿越者,如果贾母觉得自己能够做什么要画蛇添足,贾玖也不能保证这两个丫头不会拖后腿。

心思电转,心湖不能更从前一样平静。也就在这个时候,贾玖听到自己的脑海里面再度响起了蜂鸣声:

【智能管家加载完成,现在开始进行匹配。】然后是一道非常欢快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面响了起来:【亲爱的主人,智能管家小一竭诚为您服务。友情提醒,每日任务,照顾弟弟贾琮每日仅100分。如果将任务对象换成贾宝玉,每日可得分数500,如果将贾宝玉的好感值刷满,每日还能够得到额外大礼包,修行功法、修行法器一切都有可能。】

贾玖心中一动,手中的扇子不觉停了一停。但是他没有动。

过了一会儿,只见视野范围里面,一个小小的穿着肚兜的光屁股小娃儿扛着一块牌子,牌子上写着:【主人对我是真爱】在视野的下面晃来晃去。那娃子见贾玖没有动,又晃了晃自己的牌子,然后又是一道声音在贾玖的识海里响起:

【友情提醒,照顾弟弟贾琮,每日花费时间超过八个时辰,得分仅100分。更换任务对象,每日只需要花费一个时辰,得分500分,刷满好感度,还能够得到额外大礼包。】

当日稍晚一些时候,鸳鸯果然带着两个丫头并几个抱捧着托盘的婆子来了贾玖这边。

“婢子给二姑娘请安,二姑娘吉祥。这两位是老太太给姑娘挑选的丫头,这位叫小红,是大管家林之孝的女儿,年纪不大,说话倒是爽利,给姑娘跑个腿传个话儿都来得;这位是晴雯,原来是赖嬷嬷孝敬老太太的,不过他的针线做得极好,姑娘屋里有什么活计,叫他做去便是。这是衣料子。老太太说,参加拈花会总要一件水田衣的,大家小姐的水田衣可不能马虎。老太太怕姑娘这里的衣料子不凑手,所以让婢子将这些衣料送来。老太太还交代姑娘莫要太俭省了。”

鸳鸯见贾玖不明白,便细细地给贾玖介绍什么是水田衣。原来那些戏文上道姑的道袍就是水田衣,是用一块一块地小片的碎布拼成的,可是大户人家做的水田衣就不能光顾着节俭了。很多大家小姐做一件水田衣,往往将整块布料都剪开,只为了中间的那一片花色满意的布料。所以,大户人家做一件水田衣,往往需要十多块衣料,有的讲究的人家在这上面的花费更是不止。

贾玖让锦绣收下东西,口中却道:“老太太的心意,我心领了。不过这水田衣什么的,我着实无处下手。先放着吧,等我请教过两位表嫂再说。难为鸳鸯姐姐你亲自跑一趟。方才我看老太太的神色有些不好,还特地留下了大姐姐。是不是老太太心里有事儿?”

鸳鸯迟疑了一下,道:“婢子就是不说,姑娘也会知道的,只是,若是婢子跟姑娘说了,还请姑娘给婢子一个颜面,莫要让人知道是婢子跟姑娘说的便是。”

“可以。”

“姑娘,老太太留下大姑娘,为的就是大姑娘没有穿孝服的关系。大姑娘虽然辩解说,这是宫里的规矩,不过老太太也说了,这里是他伯父家,没的可是大姑娘的亲哥哥,可不是宫里。大姑娘还想辩解,老太太便罚大姑娘回去反省了,还革去抱琴三个月的月钱,连宝二爷身边的可人和三姑娘身边的奶嬷嬷都撵了。老太太还将珍珠给了宝二爷,顶了可人的缺。如今珍珠已经被宝二爷改成了袭人,与媚人一样,成了宝二爷身边的大丫头,管着宝二爷的衣裳首饰。”

贾玖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老太太现在如何?三妹妹没了奶嬷嬷会不会不习惯?老太太有没有说给三妹妹补上?”

鸳鸯道:“回姑娘,老太太坐了一会儿就歇下了。婢子有请示过老太太,不过老太太说没事儿,也不许我们请太医。至于三姑娘,老太太说,姑娘您都没有选奶嬷嬷呢,三姑娘如何越得过您去。何况如今三姑娘也大了,不用吃奶了,倒不用奶嬷嬷,也省得这些奴才得寸进尺、将来挟持主子。”

贾玖听了,心中微微一顿。虽然说贾母是为了抬举他,可是这未尝不是将他放在火上烤。如今他父亲贾赦和探春的父亲贾政不止分了家,还分了宗,他跟探春两个不过是主人家的姑娘跟客人家的姑娘,各家有各家的规矩,又怎么能说探春不可以越过他贾玖的份例呢。事情虽然是从探春的奶嬷嬷犯错开始,可是贾母这样说了,以探春的性子,也难说他会不会因此存了心结。

心里这样想着,贾玖口中却道:“三妹妹聪明着呢,又是在老太太跟前的,那些奴才相挟持他可不容易。”

鸳鸯没有接口,反而道:“此外,还有一事儿婢子需要禀告姑娘。”

“什么事儿?”

鸳鸯道:“方才东府来了人,说珍大奶奶身子有些不妥当,蓉大奶奶事情又多,恐怕顾不得四姑娘了。打明儿起,四姑娘又要养在老太太跟前了。”

贾玖道:“四妹妹么?我知道了。”

鸳鸯见贾玖没什么事情,便起身告辞了。贾玖让锦绣带着两个丫头下去安置,自己却一面给弟弟打扇子,一面想着心事。没一会儿,小红跟晴雯两个就上来伺候了。

贾玖道:“先歇歇,明日上来伺候也使得。”

小红赔笑道:“姑娘体恤,婢子感激在心,只是婢子是新进来的,也不知道姑娘可有什么话训诫。”

贾玖想了想,道:“我这里也没有那么多的事情。只一样,我这里跟老太太那里不同,老太太年纪大了,喜欢热热闹闹的,宝玉又是个人来疯,我这里不同。我不喜欢丫头有事没事到处晃荡。若是得了闲儿,我不介意你们在自己的屋子里做针线。但是我不喜欢多嘴的丫头。记着在外面的时候带上耳朵,把自己的嘴巴留在这里。知道了么?”

小红一愣,马上屈膝应了一声是。晴雯也跟着照做。

锦绣见贾玖依旧关注着摇车里面的贾琮,便对小红和晴雯招手,将这两个丫头叫到外面去了。

不说那些丫头们是什么心思,贾玖依旧坐在摇车边上给贾琮打着扇子,可是这心里到底不比之前空明,反而被贾母的这些做派给弄迷糊了。

老太太送了这么两个人来,倒是让贾玖踌躇了。林之孝是贾家的大管家,作为他的女儿,小红势必是他们兄妹身边的人,就是贾母不送这么个人来,林之孝家里也会想办法将女儿送进来。至于晴雯,虽然是外面来的,贾玖对他不是一无所知。他自卑又好强,凡是喜欢争个高低,在贾家毫无根基,却因为聪明伶俐而很得贾母的喜欢。就连贾玖也以为,他是贾母专门训练出来,等着以后放到贾宝玉身边的。虽然说贾玖是贾家的姑娘,那些丫头们的身契也不需要送到他面前来,可是这晴雯的身契却在贾母手中,要是贾母问晴雯,晴雯会怎么回答呢?会不会将自己屋里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贾母细说呢?

贾玖原来以为贾家的规矩就是姑娘们身边就两个大丫头,可是贾母一开口,贾玖的排场是上来了,可这么两个人跟贾玖是不是一条心就两说了。

作为贾赦这一宗唯一的女孩子,贾玖相信,贾母不会有心要害他,最多也不过是希望通过这两个丫头了解自己屋里的事情罢了。但是也难保某日贾母发现了这两个人有别的用处。更何况,贾玖也很清楚,贾家的人其实大多脑子都不好使,包括他这个穿越者,如果贾母觉得自己能够做什么要画蛇添足,贾玖也不能保证这两个丫头不会拖后腿。

心思电转,心湖不能更从前一样平静。也就在这个时候,贾玖听到自己的脑海里面再度响起了蜂鸣声:

【智能管家加载完成,现在开始进行匹配。】然后是一道非常欢快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面响了起来:【亲爱的主人,智能管家小一竭诚为您服务。友情提醒,每日任务,照顾弟弟贾琮每日仅100分。如果将任务对象换成贾宝玉,每日可得分数500,如果将贾宝玉的好感值刷满,每日还能够得到额外大礼包,修行功法、修行法器一切都有可能。】

贾玖心中一动,手中的扇子不觉停了一停。但是他没有动。

过了一会儿,只见视野范围里面,一个小小的穿着肚兜的光屁股小娃儿扛着一块牌子,牌子上写着:【主人对我是真爱】在视野的下面晃来晃去。那娃子见贾玖没有动,又晃了晃自己的牌子,然后又是一道声音在贾玖的识海里响起:

【友情提醒,照顾弟弟贾琮,每日花费时间超过八个时辰,得分仅100分。更换任务对象,每日只需要花费一个时辰,得分500分,刷满好感度,还能够得到额外大礼包。】

09绞肉机

照顾贾琮和讨好贾宝玉之间居然有这么大的差距,说贾玖不心动,那是假的。可是一想到贾宝玉的各种奇葩,贾玖还是打了退堂鼓。

不是说贾宝玉不好。的确,初看上去,这孩子对每个女孩子都很好,怜惜身边每一个女孩,甚至放下自己的身段讨好那些丫头们,让他们忘记了身份之别、卑微之苦。但是,贾宝玉只有一个,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对男子和女子的标准是不一样的。在贾宝玉面前的确自在,可放到别人的面前就是大逆不道。在贾宝玉面前没大没小的惯了,到了外面,只怕谁都容不下。

至于贾宝玉自己呢,现在还小,看不出来,再大一点,便是中二期。谁知道他真正懂事又有担当的时候会是几岁。可是女孩子在家又能有几年?女孩子的青春又能有几年?难道为了这个中二期的小子将自己的青春和名声都赔进去?

贾玖自认,自己做不到。如果自己不知道里面的厉害那也罢了,可自己已经知道了里面的厉害,难道自己还要犯傻?

自己终究是活在这个世间的。自己的世界的中心是自己,而不是那个贾宝玉。

就是他是天上仙人下凡又如何?这里是凡间,凡人有凡人的羊肠小径,仙人有仙人的通天大道,仙凡殊途,如何能够混为一谈!

心中拿定了主意,贾玖就不再看那个顶着一个胖娃娃的皮的智能管家,反而定下心来继续给弟弟打扇子,甚至因为不想看见那小鬼在自己眼前晃荡,他还将那个智能管家拖到边上,并且选择的屏蔽功能。

当天晚上,贾玖就失眠了,在床上辗转反侧都睡不着,最后躲到训练场里面,打了不知道多久的太极拳,打到自己全身是汗,打到自己四肢无力,打到自己累极,没有这个心思多想,这才出来,又胡乱吃了一点东西,这才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可是事情还没有完。第二天一大早,贾玖照例去给邢夫人请安,照例给邢夫人按摩、灵疗身体,结果又看见那个光屁股的小娃儿扛着【主人虐我千百遍,我对主人如初恋】的牌子在眼前晃过,又听见系统提示:【每日任务:照料邢夫人。得分100。友情提醒,更换任务对象,讨好未来皇妃贾元春,每日得分500,好感度达到80,每日有礼包可以领。等贾元春正式封妃还有惊喜大礼包和皇亲国戚大礼包可以领。请主人及时更换任务对象。】

这一下,就不是每天四百点的差距,而是每天八百点的巨大沟壑。对于贾玖的计划来说,每日多出八百多点,就等于自己的一天可以当作七天用还有得剩。有了这每日八百点,再加上别的任务点数,自己很快就能够兑换出《兵甲武经》并进行修炼,将来对上警幻仙子也多一分把握。

只是这里面的分寸,自己必须把握好。

王善保家的看见贾玖的神情,心中也是咯噔一下:“姑娘,可是有什么不妥当的?”

从一开始贾母还会问几句,到后来贾赦偶尔还会过来坐坐,到如今,也只有贾玖这个女儿每天都会过来。如果连贾玖这个做女儿的都放弃了,他这个奴才又能够做些什么?看着自己的主子在这里等死么?会不会上头让自己的主子病逝了,好另外迎一位太太进门?

贾玖摇摇头,道:“王妈妈多心了。我方才出神,并不是为了母亲的事儿,而是为了眼前国师的邀约和大姐姐。以前我年纪小不觉得,现在知道了,我又担心自己若是做得不好,不能进国师的眼,那可如何是好?还有大姐姐,这几日大姐姐的眼光好生可怕。……”

王善保家的抹了抹眼睛,道:“姑娘多虑了。就是奴婢这等人也知道姑娘是极好的,看在姑娘的孝心的份儿上,老天爷也会垂怜一二。至于大姑娘,虽然与姑娘同为老太太的孙女儿,可他也不过是寄居在这府里的客人。他若是对姑娘还可以,姑娘就对他客气几分,若是他的眼神不对,姑娘避着他些又有何妨?姑娘在家也不是终日玩耍的。”

贾玖道:“如果能够这么简单就好了。虽然说两家已经分开了,可是老太太的心情我们也不能不顾虑些个。若是我们一直对那边冷冷的,我就怕伤了老太太的心。若是再有个什么流言出来,我们家……人言可畏啊。”

王善保家的道:“还是姑娘想得周到。老婆子光顾着太太,想给太太出气,倒是忘了这一层。姑娘能够这样想那是极好的。只是老话说得好,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宝二爷那个性子,说是天真无邪,不过是因为年纪小、模样好而已,若是有人好生教养,那还好些,若是一味纵容,就怕姑娘跟他走得近了,害了自己的名声。”

“还是妈妈看得明白。”

王善保家的道:“不过,如今那边只剩下宝二爷这一个嫡出的小爷,又是老太太一手养大的,若是姑娘一直不理不会的,第一个难受的便是老太太,而不是有了漂亮丫头就万事足的宝二爷。姑娘,老婆子看着,您也不用太过亲近他,只在老太太面前做点样子便好。但凡有什么东西孝敬老太太的,另外留一点出来给那边送去,也就完了。横竖他们不是住在后面就是住在老太太屋里的,就是坐了车,来姑娘这里也要半个时辰呢。”

“到底是妈妈,年纪大的,有见识。日后也请妈妈多提点些个。”

王善保家的喜道:“看姑娘说的。姑娘会为了这事儿发愁显然是自己也有了主意,老婆子也不过是捅破了那层纸而已。有些事情,姑娘也不必想东想西,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姑娘放心大胆地去做便是。”

王善保家的知道,这位已经记在自己主子名下的姑娘是自己眼下另一个依靠,在哥儿长大成人之前,他们这些奴才也只能求着这位姑娘做主。而且这位姑娘还知道安他的心,他们一家子的未来也有了保障。得主子的心的奴才跟不得主子的心的奴才可是天壤之别,有了这位姑娘给自己撑腰,王善保家的就宛如吃了一颗定心丸。

贾玖得了王善保家的指点,心中也有了主意。他完成了给邢夫人例行的每日一早的按摩,便早早地起身告辞了。看时间还早,便去了小厨房。

端午已过,日子一天比一天炎热,让人平添了几分烦躁。这样的日子,为长辈们做一点可口的吃食也是孝心。去年就腌制好的梅子,用来做酸梅汤刚刚好,再加一道点心,正好可以打发史湘云和贾宝玉两个小鬼。

小厨房里,那些个婆子们完成了早上的工作,正在厨下吃早饭呢,看见贾玖带着一溜儿的丫头婆子进来了,连忙丢下碗筷上来行礼。

“不忙,我不过是来做两样点心孝敬老太太。你们谁会做酸梅汤的?过来给我打个下手。另外,我需要个人帮忙榨生姜汁。今日送来的牛乳在哪里?”

贾玖话音一落,这几个婆子立即动了起来。

之前邢夫人的事儿,这小厨房里面也受了牵连,贾赦本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原则,将这里的几个得脸的婆子也撵了出去,剩下的这几个婆子,手艺一般,但是为人还算老实,贾玖又是他的正经主子,故而贾玖一说,他们就动了。

照顾贾琮和讨好贾宝玉之间居然有这么大的差距,说贾玖不心动,那是假的。可是一想到贾宝玉的各种奇葩,贾玖还是打了退堂鼓。

不是说贾宝玉不好。的确,初看上去,这孩子对每个女孩子都很好,怜惜身边每一个女孩,甚至放下自己的身段讨好那些丫头们,让他们忘记了身份之别、卑微之苦。但是,贾宝玉只有一个,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对男子和女子的标准是不一样的。在贾宝玉面前的确自在,可放到别人的面前就是大逆不道。在贾宝玉面前没大没小的惯了,到了外面,只怕谁都容不下。

至于贾宝玉自己呢,现在还小,看不出来,再大一点,便是中二期。谁知道他真正懂事又有担当的时候会是几岁。可是女孩子在家又能有几年?女孩子的青春又能有几年?难道为了这个中二期的小子将自己的青春和名声都赔进去?

贾玖自认,自己做不到。如果自己不知道里面的厉害那也罢了,可自己已经知道了里面的厉害,难道自己还要犯傻?

自己终究是活在这个世间的。自己的世界的中心是自己,而不是那个贾宝玉。

就是他是天上仙人下凡又如何?这里是凡间,凡人有凡人的羊肠小径,仙人有仙人的通天大道,仙凡殊途,如何能够混为一谈!

心中拿定了主意,贾玖就不再看那个顶着一个胖娃娃的皮的智能管家,反而定下心来继续给弟弟打扇子,甚至因为不想看见那小鬼在自己眼前晃荡,他还将那个智能管家拖到边上,并且选择的屏蔽功能。

当天晚上,贾玖就失眠了,在床上辗转反侧都睡不着,最后躲到训练场里面,打了不知道多久的太极拳,打到自己全身是汗,打到自己四肢无力,打到自己累极,没有这个心思多想,这才出来,又胡乱吃了一点东西,这才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可是事情还没有完。第二天一大早,贾玖照例去给邢夫人请安,照例给邢夫人按摩、灵疗身体,结果又看见那个光屁股的小娃儿扛着【主人虐我千百遍,我对主人如初恋】的牌子在眼前晃过,又听见系统提示:【每日任务:照料邢夫人。得分100。友情提醒,更换任务对象,讨好未来皇妃贾元春,每日得分500,好感度达到80,每日有礼包可以领。等贾元春正式封妃还有惊喜大礼包和皇亲国戚大礼包可以领。请主人及时更换任务对象。】

这一下,就不是每天四百点的差距,而是每天八百点的巨大沟壑。对于贾玖的计划来说,每日多出八百多点,就等于自己的一天可以当作七天用还有得剩。有了这每日八百点,再加上别的任务点数,自己很快就能够兑换出《兵甲武经》并进行修炼,将来对上警幻仙子也多一分把握。

只是这里面的分寸,自己必须把握好。

王善保家的看见贾玖的神情,心中也是咯噔一下:“姑娘,可是有什么不妥当的?”

从一开始贾母还会问几句,到后来贾赦偶尔还会过来坐坐,到如今,也只有贾玖这个女儿每天都会过来。如果连贾玖这个做女儿的都放弃了,他这个奴才又能够做些什么?看着自己的主子在这里等死么?会不会上头让自己的主子病逝了,好另外迎一位太太进门?

贾玖摇摇头,道:“王妈妈多心了。我方才出神,并不是为了母亲的事儿,而是为了眼前国师的邀约和大姐姐。以前我年纪小不觉得,现在知道了,我又担心自己若是做得不好,不能进国师的眼,那可如何是好?还有大姐姐,这几日大姐姐的眼光好生可怕。……”

王善保家的抹了抹眼睛,道:“姑娘多虑了。就是奴婢这等人也知道姑娘是极好的,看在姑娘的孝心的份儿上,老天爷也会垂怜一二。至于大姑娘,虽然与姑娘同为老太太的孙女儿,可他也不过是寄居在这府里的客人。他若是对姑娘还可以,姑娘就对他客气几分,若是他的眼神不对,姑娘避着他些又有何妨?姑娘在家也不是终日玩耍的。”

贾玖道:“如果能够这么简单就好了。虽然说两家已经分开了,可是老太太的心情我们也不能不顾虑些个。若是我们一直对那边冷冷的,我就怕伤了老太太的心。若是再有个什么流言出来,我们家……人言可畏啊。”

王善保家的道:“还是姑娘想得周到。老婆子光顾着太太,想给太太出气,倒是忘了这一层。姑娘能够这样想那是极好的。只是老话说得好,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宝二爷那个性子,说是天真无邪,不过是因为年纪小、模样好而已,若是有人好生教养,那还好些,若是一味纵容,就怕姑娘跟他走得近了,害了自己的名声。”

“还是妈妈看得明白。”

王善保家的道:“不过,如今那边只剩下宝二爷这一个嫡出的小爷,又是老太太一手养大的,若是姑娘一直不理不会的,第一个难受的便是老太太,而不是有了漂亮丫头就万事足的宝二爷。姑娘,老婆子看着,您也不用太过亲近他,只在老太太面前做点样子便好。但凡有什么东西孝敬老太太的,另外留一点出来给那边送去,也就完了。横竖他们不是住在后面就是住在老太太屋里的,就是坐了车,来姑娘这里也要半个时辰呢。”

“到底是妈妈,年纪大的,有见识。日后也请妈妈多提点些个。”

王善保家的喜道:“看姑娘说的。姑娘会为了这事儿发愁显然是自己也有了主意,老婆子也不过是捅破了那层纸而已。有些事情,姑娘也不必想东想西,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姑娘放心大胆地去做便是。”

王善保家的知道,这位已经记在自己主子名下的姑娘是自己眼下另一个依靠,在哥儿长大成人之前,他们这些奴才也只能求着这位姑娘做主。而且这位姑娘还知道安他的心,他们一家子的未来也有了保障。得主子的心的奴才跟不得主子的心的奴才可是天壤之别,有了这位姑娘给自己撑腰,王善保家的就宛如吃了一颗定心丸。

贾玖得了王善保家的指点,心中也有了主意。他完成了给邢夫人例行的每日一早的按摩,便早早地起身告辞了。看时间还早,便去了小厨房。

端午已过,日子一天比一天炎热,让人平添了几分烦躁。这样的日子,为长辈们做一点可口的吃食也是孝心。去年就腌制好的梅子,用来做酸梅汤刚刚好,再加一道点心,正好可以打发史湘云和贾宝玉两个小鬼。

小厨房里,那些个婆子们完成了早上的工作,正在厨下吃早饭呢,看见贾玖带着一溜儿的丫头婆子进来了,连忙丢下碗筷上来行礼。

“不忙,我不过是来做两样点心孝敬老太太。你们谁会做酸梅汤的?过来给我打个下手。另外,我需要个人帮忙榨生姜汁。今日送来的牛乳在哪里?”

贾玖话音一落,这几个婆子立即动了起来。

之前邢夫人的事儿,这小厨房里面也受了牵连,贾赦本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原则,将这里的几个得脸的婆子也撵了出去,剩下的这几个婆子,手艺一般,但是为人还算老实,贾玖又是他的正经主子,故而贾玖一说,他们就动了。

10乔装

贾玖坐着车来到贾母院子前的垂花门的时候,鹦哥早就在门前等着了。

“老太太方才还在念叨着呢,说都过去一刻钟了,姑娘怎么还没有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婢子们安抚再三,老太太这才略略安心,又遣婢子在这里等候。婢子原说姑娘不过是有事耽搁了,老太太便怒斥我们不上心。一会儿到了老太太跟前,还请姑娘为婢子们美言几句。”

贾玖笑道:“倒是我让老太太担心了。不过鹦哥呀,你也学坏了呢。老太太年纪大了,就是顺着他老人家些又何妨呢。”

鹦哥笑笑,道:“姑娘取笑了。这也是婢子的福气,老太太仁善,不然哪里由得婢子们如此?”

贾玖笑着下了车,抱过弟弟,跟着鹦哥有说有笑地往里面走去。后面,绣橘和小红两个从婆子手里接过食盒,跟着自家主子跨过了门槛。

荣庆堂里,贾母早已经收拾整齐,坐在上面的填漆榻上,边上坐着贾宝玉和史湘云两个,正在说着悄悄话。贾元春也早早地到了,看见贾玖来了,便道:“二妹妹,今儿个可是你的不是了。怎么给老太太请安也晚了呢?倒让老太太等你这个孙女儿了。”

贾玖先给贾母行了礼,得了贾母的许可,起身之后,才道:“是孙女儿让老太太担心了。昨儿个老太太说今日天热,心中烦躁得慌,吃什么都不得劲儿。孙女儿试着自己做了酸梅汤,还做了一色小点心,还请老太太尝尝,看合不合口。”

贾母笑道:“是什么点心,费了你这么多时间?”

“是姜撞奶。老太太一看便知。”

说着,绣橘和小红连忙将食盒送上来。酸梅汤也就罢了。这东西没有经过充分的冷却或者冰镇,是不能达到解暑的目的的。贾玖送来的这份酸梅汤刚刚才出锅,就是已经换过一次冰,也不够冷。倒是另外一个食盒里面的姜撞奶散发着甜甜的奶香味儿,吸引了贾宝玉和史湘云两个小毛孩子。

史湘云道:“昨儿我在老太太这里吃了糖蒸酥酪,还觉得有些甜呢,姐姐今儿个就送了这姜撞奶来。”

贾玖笑道:“这个姜撞奶比糖蒸酥酪要清淡许多。糖蒸酥酪虽好,不过我还是觉得比较适合在秋冬季节进补的时候用。老太太,这点心是现在吃还是一会儿吃了早饭再吃?”

贾母还没有开口,贾宝玉已经两眼放光地盯上了那食盒:“老太太,我要吃点心。”

贾母抱着贾宝玉道:“好孩子,你还没有吃早饭就吃点心,仔细早饭吃不下去!一会儿吃了早饭,我们再吃点心好不好?”

偏生贾宝玉是个被贾母宠惯了的,不依不饶地缠着贾母,就要吃点心。贾母磋磨不过,只得点头,叫贾玖将点心拿出来。第一碗,自然是贾母的,第二碗是史湘云的,第三碗是贾元春的,第四碗才是贾宝玉的。

贾宝玉虽然任性,可是也知道礼让史湘云和姐姐,居然没有吵闹,只是眼巴巴地望着贾玖的动作。

史湘云一接过手里的小碗,便道:“二姐姐,府上可是修了冰窖?这姜撞奶似乎冰镇过呢。”

贾玖道:“我们家可没有冰窖。冰窖可是王府的配置,若是私宅也就罢了,官邸可不能私自修冰窖呢。这不合规矩。”

史湘云咋舌道:“难道府上每天都花银钱去买冰么?那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呢。前两天特别热,我不过跟婶婶多嘴了一句,就招来两位婶婶一顿数落。”

这话可不好接呢。贾玖想了想,道:“各家有各家的过法。我们家素来是愿意在这上头花钱的,就是还了亏空,父亲也不愿在这上面委屈了家人。至于府上,上回父亲还亏空的时候也说过,我们家与你们史家,还有王家都欠了国库许多银钱。王家有没有偿还我不知道,但是根据父亲所言,你们史家却是我们三家里第一个归还国库亏空的。只是你们家跟我们家又不一样,你们家是让那些家奴们带着私产离开,我们家是发现了那些奴才们的不对劲,收拾了那些奴才得了大笔的银钱才还上亏空的。云妹妹,两位侯爷夫人既然会忍不住数落妹妹,想来是家计艰难之故。”

史湘云低着头却不答话。

贾母道:“说起我这两个侄儿媳妇,都是老实人。我听说,他们家如今都不用针线上人,两个侄儿身上的东西,都是他们自己动手。可怜他们在家里也是金尊玉贵的大家千金,如今却是日日不得闲。”

贾玖笑道:“老太太,有道是勤俭持家、量入为出。两位表舅母这样做,未尝不是好事。”

贾母点了点贾玖的额头,道:“你又知道了。”谁想到,贾琮看见贾母点贾玖的额头,居然也啊啊啊地冲着贾母直叫唤。

贾母道:“琮儿又来护着姐姐了。好孩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心?”

贾玖笑道:“老太太,这姜撞奶我还不曾给他吃过。那些汤汤水水的,只要慢慢喝就好,米粒鱼汤之类的若是呛着了,咳嗽一二,再哭一会儿小鼻子也就过去了。可是这姜撞奶却是两样。”

贾母道:“你呀,就是想得太多。不过,也对,这姜撞奶冰冰凉凉的,他这一点点大,又知道什么事儿?给他吃了,只怕他吃了还想吃,吃得多了又怕他肚子痛。罢罢罢,就这样吧。我们的琮儿就只能看着我们吃好吃的了。”

谁想到,贾琮居然听懂了,转身钻进姐姐的怀里哭了起来。贾玖只好抱起他慢慢地哄着,好容易才让他收了眼泪。贾琮才多大,这哭了一场,也累了,很快就睡着了。

贾母示意贾玖将贾琮抱到里间,放到摇车里面,让丫头守着,这才出来吃饭。

贾宝玉和史湘云两个吃了一碗姜撞奶,这早饭倒比以往吃得少了,饭后也不吃茶,又要吃姜撞奶,慌得贾玖只得拦住了他们:“宝玉,云妹妹,这姜撞奶虽然好,可到底冰了一些,我们何妨先吃了茶,过一会儿再吃这点心也使得。而且这姜撞奶用冰镇着,过一会儿更冰更好吃,也更能消暑。现在吃了,肚子冰冰凉凉的,仔细早饭不消化。”

贾宝玉笑道:“还是姐姐想得周到。那我就过一会儿再吃点心。”

倒是贾元春在边上坐了这半天,终于开口了:“二妹妹,这点心是用水牛乳做的罢?我记得这京师的水牛乳也就那么一家,价钱高且不说,每日出产更是有数的。当初宝玉落地的时候,母亲也想过去定一份水牛乳,谁知道捧上了大笔的银子,对方理都不理。”

贾玖道:“这却是父亲的本事了。为了这水牛乳,父亲可着实费了不少心思。先是便衣亲自上门,接过人家理也不理;回来以后,父亲就换了官服,摆开仪仗,接过对方居然排出了皇室宗亲。父亲没了法儿,只得想尽办法接近那家当家的,跟对方又是赌棋又是赌酒,还送了一件自己把玩多年的心爱玩器,又说了许多好话,这才让对方点头,每日里让了我们家二十四斤。老太太这里八斤,母亲终日昏睡需要补养,每日五斤,琮儿年幼又没有奶嬷嬷,每日五斤,我跟哥哥也沾了光,每日也能得三斤。”

贾母点点头,道:“原来如此,你父亲虽然胡闹了些,不过做起事情来倒是极好的。也难为你父亲了,也罢,我也知道他的脾气。虽然脸上不说,可这心里还不知道怎么心疼自己的宝贝呢。鸳鸯,去把我那顶老的箱子里面的王右军的画拿出来,给老大送去。这幅画他垂涎许久,这一次就便宜了他了。”

贾玖笑道:“老太太心疼儿子,偏偏还说这样的话。要我说,老太太跟父亲真是一模一样的脾气,真不愧是亲母子。”

贾母笑着搂过贾玖道:“老大是我的亲儿子,你就不是我的亲闺女?要我说,你呀像极了我的小时候,一样孝顺又能干。就是在这读书上不行,像你父亲。”

贾玖笑嘻嘻地偎依在贾母的怀里,这幅祖孙和乐图刺得贾元春红了眼睛。

“原来在老太太心中,只二妹妹一个是孝顺的,我们都是不孝顺的不成?”话语冲口而出,贾元春不觉后悔,却不想道歉。

原来贾母身边的位置是属于他的,就是史湘云来了,也不过是因为客人的身份,何曾几时,贾母居然搂住了从来不被他贾元春放在眼里的贾玖?

贾元春的话音一落,贾玖就看见自己的智能管家背上扛着【主人虐我千百遍,我待主人如初恋】的牌子,手上举着一个巨大的招牌,招牌上写着:【隐藏任务:解开贾元春的心结。任务奖励:1000分,初级行囊一个。】

贾玖还没来得及反应,屋里又出现了新的变化。

贾元春失言,他以为贾母会轻轻放过,或者贾玖会一如既往地出来打圆场,就跟他最近表现得那般识大体,却没有想到,贾玖还没有组织好语言,史湘云居然先开口了:“二姐姐每日早早地起来,又要照顾大太太,又要照顾弟弟,还要给我们做点心。二姐姐当然是孝顺的了。”

史湘云的话一落音,贾宝玉先蔫了:“云妹妹,我是不是很不孝顺。太太天天呆在佛堂里面,我却没有去看他。”

史湘云这才明白,自己说错了话,伤了贾宝玉的心,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得将求助的眼光转向贾母。可是贾母恨这个女人都来不及呢。在贾母的心中,自己的儿子就是好的,如果不是娶了一个生事儿的搅家精,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贾母又如何会为王夫人说好话。

这话可不好接啊,一个不小心,不是得罪了贾母,就是得罪了贾宝玉贾元春,甚至有可能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得罪了。只是贾母不开口,史湘云已经将祈求的目光转向了自己。贾母可以不把史湘云当一回事情,可自己却不能。若是自己不予理会,那就是妥妥地得罪了史湘云这个小心眼儿的丫头。

原著里史湘云对林黛玉和薛宝钗的区别对待,只要是个人都不敢领教的。

宁可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啊。问题是,林黛玉是个君子,可史湘云却连伪君子都不是。

贾玖想了想,道:“事情已经过去许久,现在想来,二太太对二叔和大姐姐大哥哥宝玉是极好的。如果不是二太太在背后尽心尽力,只怕二叔也不会有那么多的闲暇和银钱跟那些清客相公们吟诗作赋、饮酒作画;如果不是二太太,珠大哥哥也不会那么顺顺利利地进了国子监读书。无论是作为一个妻子,还是一个母亲,二太太都做到了他能做到的最好。只是二太太到底是女子,更是秉承着王家女子的规矩,不曾读过书,也不识得几个字,小处上无碍,可这大处却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若是二太太自小也跟大姐姐一般,家里好生教养着,让二太太能够读书识字、明白道理,二太太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贾母点头道:“没错,正是这话。当初议亲的时候,我就看他模样好、性子爽利、妇功妇容都不差,这才定下了这门亲事。可是谁想到王家女儿居然是不识字的呢。可惜了。”

贾宝玉道:“既然老太太也说母亲好,那孙儿能不能求老太太把母亲放出来。孙儿给老太太磕头。”

贾母连忙扶住了贾宝玉,道:“宝玉啊,你可知道如今外面都盯着咱们家呢。如果你母亲就这样出来了,只怕外头第一个就要弹劾你父亲,然后就要找你们姐弟俩的麻烦。你母亲就是为了不让你们姐弟两个为难,这才住进佛堂的。不要让你母亲的牺牲付诸流水,知道么?”

贾宝玉道:“可是老太太,我想太太了。也不知道太太在佛堂里面好不好?我吃着这水牛乳,太太却什么都没有。”

贾母道:“放心,如今你家是你姐姐当家,他难道能够委屈了你母亲去?等过了这两年,事情淡了,你母亲再出来也不迟。现在还太早了。”

贾宝玉点了点头,又过来谢贾玖,贾玖连忙避让过:“宝玉,你这是做什么?”

贾宝玉道:“二姐姐,这些日子以来,只要提起太太,大家都讳莫如深,只有二姐姐为太太说了好话。我在这里谢过二姐姐。”说着,又给贾玖作揖。

贾玖连忙扶起了贾宝玉,道:“看你说的。其实我原来也不懂的,只是开始学着管家,这才知道这里面的难处。我知道你是个锦绣堆里长大的富贵闲人,从来就不曾为银钱的事情发过愁,以前我也一样。如今想来,二太太也是不容易。二叔的俸禄就那么一点,家里的进项也是有数的。可是这孤本字画不要银钱么?这每日的吃食不是拿银钱买来的么?就是你那个丫头袭人,也是为了那几两银子卖与我们家的。若不是家计艰难,还有一群可恶的奴才们在后面作耗,二太太也不至于误入歧途。”

贾宝玉道:“不是太太的过错?”

贾玖道:“二太太虽然有过错,却是那些奴才们为了银钱给二太太设了陷阱。”

贾宝玉道:“当真?”

贾玖道:“自然当真。不然,你以为我父亲为什么对那些奴才发那么大的火?用了雷霆手段将那些奴才们给收拾了?就是老太太找父亲说了好几次话,父亲尤不点头。实在是那些奴才太过可恶。”

贾宝玉道:“可是大家还是在怪罪太太。”

贾玖道:“作为当家主母,不能管教好下面的奴才,人家当然要在背后指指点点的。”

贾宝玉道:“可是读书有用么?外面的那些读书人,还不是国之禄蠹。个个尸位素餐,不知为国为民,却一个劲儿地往自己兜里搂银子。”

贾玖笑道:“你才多大,又见了多少人来?没错儿,这样的人在这个世界上的确不多,只不过过去围着二老爷转的大多数是这样的人罢了。等你将来大些,自然能够见到那些真正的名士,那个时候,你就会笑话今日的疏漏寡闻了。”

贾宝玉歪着脑袋,道:“原来是我疏漏寡闻么?”说着,就在一边发呆去了,倒让史湘云非常担心。贾母看见这个孙儿想事情,也不欲史湘云打扰了他,便招手让史湘云过去了。

贾母在上头说话,贾元春却招手让贾玖过去,道:“二妹妹,今儿个还真是谢谢你。当初我进宫之前,宝玉就已经学了三四本书在肚子里面了。可谁想到,这几年过去,他却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可着实叫我好生为难。”

贾玖道:“看姐姐说的。我们这样人家的哥儿,从小锦衣玉食的,吃苦怕累也是平常。横竖宝玉年纪还小呢,疏于读书喜好玩乐也是有的,但也不能说他一辈子都会这样。姐姐难道忘记大器晚成的典故了么?”

贾元春道:“大苏?你这张嘴啊,还真是甜。若是将来宝玉出息了,我必谢你今日吉言。只是,我怕太太等不及……”

“大姐姐?”

贾元春连忙收拾神色,道:“看我,都忘记了我刚才想说什么了呢。二妹妹,你方才有关我母亲的那些话儿,可是真心的么?”

贾玖道:“看姐姐说的,这还能有假?这也是从我哥哥身上说起。没错,王家那位姐姐的确好,模样好,性子好。我们家正好缺一位能够立得起来的人进来打理家事。可是后来父亲细细地查访了他的底细,这才摇头的。父亲还说,王家姐姐跟二太太一样,胆子大,却不把国家律法当成一回事情。如果二太太时时刻刻都记着国法二字,也不会放印子钱,也不会惹上了人命。大姐姐,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呢。大姐姐也知道我父亲的,最是怕事儿,故而摇了头的。”

“不是因为瑚大哥哥,也不是因为先头大太太难产的事儿?”

贾玖道:“虽然说我先头的母亲去得急。可是大姐姐您也要想想,先头母亲怀上这第三胎的时候都多大岁数了,也难说里面是意外还是有人作为。至于那些奴才们的供词,大姐姐您也要这样想,我们家原来那些奴才是何等的猖獗,真正没事儿都要生出事儿来呢。如果我们两房和和美美的,他们哪里来的机会。”

贾元春点点头,不再说话。贾玖还在奇怪,就听见自己的脑海里面一阵蜂鸣声:

【完成每日任务:讨好贾宝玉。贾宝玉好感度80,得分500分。】

【完成每日任务:讨好贾元春。贾元春好感度50,得分500分。】

【完成隐藏任务:解开贾元春心结。贾元春进宫以来,王夫人就不曾断过贾元春的供给,经常托人给贾元春捎带银钱。王夫人出事之后,贾元春一方面为有这样丢脸的母亲而难堪,一面却日日垂泪,认为是自己害了母亲。如今得到宿主开导,将大部分怒火转移到了贾家的奴仆身上。任务完成度120。宿主超额完成任务,得分2000,得到初级行囊一个,初级仓库一个,可升级。】

【完成隐藏任务:贾宝玉的心事。未嫁人的女孩子是宝珠,嫁了人的女人便渐渐失去光华,时间越久,越发像死鱼眼睛了。贾宝玉已经初步认识到了未婚女子跟已婚女子的不同。得分1000。】

【完成隐藏任务:一叶障目。贾宝玉认为读书人都是国之禄蠹,不是没有现实因素的影响。宿主指出了贾宝玉的不足之处,让贾宝玉知道读书人与读书人也有不同。得分1000。】

【诸子百家之儒家系列任务:教化之本。任务进度,百分之一,得分10。】

【完成隐藏任务:史湘云的心结。史家跟贾家的情况不同,生活态度也不同,这不是史湘云这样的小女孩能够理解的。任务完成度40。得分400。】

【完成隐藏任务:贾母的心事。每个孩子都是父母的心头肉、掌中宝。贾政的不幸正是贾母的心结。贾母不忍心责怪儿子,自然恼恨王夫人这个儿媳妇。转移贾母对王夫人的怒火,得分1000。】

【完成隐藏任务:家和万事兴。任务进度:百分之二十。得分1000。】

【开启诸子百家系列任务之儒家。请宿主时刻注意任务栏变化。】

【开启贾母日常任务。】

………………

贾玖坐着车来到贾母院子前的垂花门的时候,鹦哥早就在门前等着了。

“老太太方才还在念叨着呢,说都过去一刻钟了,姑娘怎么还没有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婢子们安抚再三,老太太这才略略安心,又遣婢子在这里等候。婢子原说姑娘不过是有事耽搁了,老太太便怒斥我们不上心。一会儿到了老太太跟前,还请姑娘为婢子们美言几句。”

贾玖笑道:“倒是我让老太太担心了。不过鹦哥呀,你也学坏了呢。老太太年纪大了,就是顺着他老人家些又何妨呢。”

鹦哥笑笑,道:“姑娘取笑了。这也是婢子的福气,老太太仁善,不然哪里由得婢子们如此?”

贾玖笑着下了车,抱过弟弟,跟着鹦哥有说有笑地往里面走去。后面,绣橘和小红两个从婆子手里接过食盒,跟着自家主子跨过了门槛。

荣庆堂里,贾母早已经收拾整齐,坐在上面的填漆榻上,边上坐着贾宝玉和史湘云两个,正在说着悄悄话。贾元春也早早地到了,看见贾玖来了,便道:“二妹妹,今儿个可是你的不是了。怎么给老太太请安也晚了呢?倒让老太太等你这个孙女儿了。”

贾玖先给贾母行了礼,得了贾母的许可,起身之后,才道:“是孙女儿让老太太担心了。昨儿个老太太说今日天热,心中烦躁得慌,吃什么都不得劲儿。孙女儿试着自己做了酸梅汤,还做了一色小点心,还请老太太尝尝,看合不合口。”

贾母笑道:“是什么点心,费了你这么多时间?”

“是姜撞奶。老太太一看便知。”

说着,绣橘和小红连忙将食盒送上来。酸梅汤也就罢了。这东西没有经过充分的冷却或者冰镇,是不能达到解暑的目的的。贾玖送来的这份酸梅汤刚刚才出锅,就是已经换过一次冰,也不够冷。倒是另外一个食盒里面的姜撞奶散发着甜甜的奶香味儿,吸引了贾宝玉和史湘云两个小毛孩子。

史湘云道:“昨儿我在老太太这里吃了糖蒸酥酪,还觉得有些甜呢,姐姐今儿个就送了这姜撞奶来。”

贾玖笑道:“这个姜撞奶比糖蒸酥酪要清淡许多。糖蒸酥酪虽好,不过我还是觉得比较适合在秋冬季节进补的时候用。老太太,这点心是现在吃还是一会儿吃了早饭再吃?”

贾母还没有开口,贾宝玉已经两眼放光地盯上了那食盒:“老太太,我要吃点心。”

贾母抱着贾宝玉道:“好孩子,你还没有吃早饭就吃点心,仔细早饭吃不下去!一会儿吃了早饭,我们再吃点心好不好?”

偏生贾宝玉是个被贾母宠惯了的,不依不饶地缠着贾母,就要吃点心。贾母磋磨不过,只得点头,叫贾玖将点心拿出来。第一碗,自然是贾母的,第二碗是史湘云的,第三碗是贾元春的,第四碗才是贾宝玉的。

贾宝玉虽然任性,可是也知道礼让史湘云和姐姐,居然没有吵闹,只是眼巴巴地望着贾玖的动作。

史湘云一接过手里的小碗,便道:“二姐姐,府上可是修了冰窖?这姜撞奶似乎冰镇过呢。”

贾玖道:“我们家可没有冰窖。冰窖可是王府的配置,若是私宅也就罢了,官邸可不能私自修冰窖呢。这不合规矩。”

史湘云咋舌道:“难道府上每天都花银钱去买冰么?那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呢。前两天特别热,我不过跟婶婶多嘴了一句,就招来两位婶婶一顿数落。”

这话可不好接呢。贾玖想了想,道:“各家有各家的过法。我们家素来是愿意在这上头花钱的,就是还了亏空,父亲也不愿在这上面委屈了家人。至于府上,上回父亲还亏空的时候也说过,我们家与你们史家,还有王家都欠了国库许多银钱。王家有没有偿还我不知道,但是根据父亲所言,你们史家却是我们三家里第一个归还国库亏空的。只是你们家跟我们家又不一样,你们家是让那些家奴们带着私产离开,我们家是发现了那些奴才们的不对劲,收拾了那些奴才得了大笔的银钱才还上亏空的。云妹妹,两位侯爷夫人既然会忍不住数落妹妹,想来是家计艰难之故。”

史湘云低着头却不答话。

贾母道:“说起我这两个侄儿媳妇,都是老实人。我听说,他们家如今都不用针线上人,两个侄儿身上的东西,都是他们自己动手。可怜他们在家里也是金尊玉贵的大家千金,如今却是日日不得闲。”

贾玖笑道:“老太太,有道是勤俭持家、量入为出。两位表舅母这样做,未尝不是好事。”

贾母点了点贾玖的额头,道:“你又知道了。”谁想到,贾琮看见贾母点贾玖的额头,居然也啊啊啊地冲着贾母直叫唤。

贾母道:“琮儿又来护着姐姐了。好孩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心?”

贾玖笑道:“老太太,这姜撞奶我还不曾给他吃过。那些汤汤水水的,只要慢慢喝就好,米粒鱼汤之类的若是呛着了,咳嗽一二,再哭一会儿小鼻子也就过去了。可是这姜撞奶却是两样。”

贾母道:“你呀,就是想得太多。不过,也对,这姜撞奶冰冰凉凉的,他这一点点大,又知道什么事儿?给他吃了,只怕他吃了还想吃,吃得多了又怕他肚子痛。罢罢罢,就这样吧。我们的琮儿就只能看着我们吃好吃的了。”

谁想到,贾琮居然听懂了,转身钻进姐姐的怀里哭了起来。贾玖只好抱起他慢慢地哄着,好容易才让他收了眼泪。贾琮才多大,这哭了一场,也累了,很快就睡着了。

贾母示意贾玖将贾琮抱到里间,放到摇车里面,让丫头守着,这才出来吃饭。

贾宝玉和史湘云两个吃了一碗姜撞奶,这早饭倒比以往吃得少了,饭后也不吃茶,又要吃姜撞奶,慌得贾玖只得拦住了他们:“宝玉,云妹妹,这姜撞奶虽然好,可到底冰了一些,我们何妨先吃了茶,过一会儿再吃这点心也使得。而且这姜撞奶用冰镇着,过一会儿更冰更好吃,也更能消暑。现在吃了,肚子冰冰凉凉的,仔细早饭不消化。”

贾宝玉笑道:“还是姐姐想得周到。那我就过一会儿再吃点心。”

倒是贾元春在边上坐了这半天,终于开口了:“二妹妹,这点心是用水牛乳做的罢?我记得这京师的水牛乳也就那么一家,价钱高且不说,每日出产更是有数的。当初宝玉落地的时候,母亲也想过去定一份水牛乳,谁知道捧上了大笔的银子,对方理都不理。”

贾玖道:“这却是父亲的本事了。为了这水牛乳,父亲可着实费了不少心思。先是便衣亲自上门,接过人家理也不理;回来以后,父亲就换了官服,摆开仪仗,接过对方居然排出了皇室宗亲。父亲没了法儿,只得想尽办法接近那家当家的,跟对方又是赌棋又是赌酒,还送了一件自己把玩多年的心爱玩器,又说了许多好话,这才让对方点头,每日里让了我们家二十四斤。老太太这里八斤,母亲终日昏睡需要补养,每日五斤,琮儿年幼又没有奶嬷嬷,每日五斤,我跟哥哥也沾了光,每日也能得三斤。”

贾母点点头,道:“原来如此,你父亲虽然胡闹了些,不过做起事情来倒是极好的。也难为你父亲了,也罢,我也知道他的脾气。虽然脸上不说,可这心里还不知道怎么心疼自己的宝贝呢。鸳鸯,去把我那顶老的箱子里面的王右军的画拿出来,给老大送去。这幅画他垂涎许久,这一次就便宜了他了。”

贾玖笑道:“老太太心疼儿子,偏偏还说这样的话。要我说,老太太跟父亲真是一模一样的脾气,真不愧是亲母子。”

贾母笑着搂过贾玖道:“老大是我的亲儿子,你就不是我的亲闺女?要我说,你呀像极了我的小时候,一样孝顺又能干。就是在这读书上不行,像你父亲。”

贾玖笑嘻嘻地偎依在贾母的怀里,这幅祖孙和乐图刺得贾元春红了眼睛。

“原来在老太太心中,只二妹妹一个是孝顺的,我们都是不孝顺的不成?”话语冲口而出,贾元春不觉后悔,却不想道歉。

原来贾母身边的位置是属于他的,就是史湘云来了,也不过是因为客人的身份,何曾几时,贾母居然搂住了从来不被他贾元春放在眼里的贾玖?

贾元春的话音一落,贾玖就看见自己的智能管家背上扛着【主人虐我千百遍,我待主人如初恋】的牌子,手上举着一个巨大的招牌,招牌上写着:【隐藏任务:解开贾元春的心结。任务奖励:1000分,初级行囊一个。】

贾玖还没来得及反应,屋里又出现了新的变化。

贾元春失言,他以为贾母会轻轻放过,或者贾玖会一如既往地出来打圆场,就跟他最近表现得那般识大体,却没有想到,贾玖还没有组织好语言,史湘云居然先开口了:“二姐姐每日早早地起来,又要照顾大太太,又要照顾弟弟,还要给我们做点心。二姐姐当然是孝顺的了。”

史湘云的话一落音,贾宝玉先蔫了:“云妹妹,我是不是很不孝顺。太太天天呆在佛堂里面,我却没有去看他。”

史湘云这才明白,自己说错了话,伤了贾宝玉的心,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得将求助的眼光转向贾母。可是贾母恨这个女人都来不及呢。在贾母的心中,自己的儿子就是好的,如果不是娶了一个生事儿的搅家精,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贾母又如何会为王夫人说好话。

这话可不好接啊,一个不小心,不是得罪了贾母,就是得罪了贾宝玉贾元春,甚至有可能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得罪了。只是贾母不开口,史湘云已经将祈求的目光转向了自己。贾母可以不把史湘云当一回事情,可自己却不能。若是自己不予理会,那就是妥妥地得罪了史湘云这个小心眼儿的丫头。

原著里史湘云对林黛玉和薛宝钗的区别对待,只要是个人都不敢领教的。

宁可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啊。问题是,林黛玉是个君子,可史湘云却连伪君子都不是。

贾玖想了想,道:“事情已经过去许久,现在想来,二太太对二叔和大姐姐大哥哥宝玉是极好的。如果不是二太太在背后尽心尽力,只怕二叔也不会有那么多的闲暇和银钱跟那些清客相公们吟诗作赋、饮酒作画;如果不是二太太,珠大哥哥也不会那么顺顺利利地进了国子监读书。无论是作为一个妻子,还是一个母亲,二太太都做到了他能做到的最好。只是二太太到底是女子,更是秉承着王家女子的规矩,不曾读过书,也不识得几个字,小处上无碍,可这大处却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若是二太太自小也跟大姐姐一般,家里好生教养着,让二太太能够读书识字、明白道理,二太太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贾母点头道:“没错,正是这话。当初议亲的时候,我就看他模样好、性子爽利、妇功妇容都不差,这才定下了这门亲事。可是谁想到王家女儿居然是不识字的呢。可惜了。”

贾宝玉道:“既然老太太也说母亲好,那孙儿能不能求老太太把母亲放出来。孙儿给老太太磕头。”

贾母连忙扶住了贾宝玉,道:“宝玉啊,你可知道如今外面都盯着咱们家呢。如果你母亲就这样出来了,只怕外头第一个就要弹劾你父亲,然后就要找你们姐弟俩的麻烦。你母亲就是为了不让你们姐弟两个为难,这才住进佛堂的。不要让你母亲的牺牲付诸流水,知道么?”

贾宝玉道:“可是老太太,我想太太了。也不知道太太在佛堂里面好不好?我吃着这水牛乳,太太却什么都没有。”

贾母道:“放心,如今你家是你姐姐当家,他难道能够委屈了你母亲去?等过了这两年,事情淡了,你母亲再出来也不迟。现在还太早了。”

贾宝玉点了点头,又过来谢贾玖,贾玖连忙避让过:“宝玉,你这是做什么?”

贾宝玉道:“二姐姐,这些日子以来,只要提起太太,大家都讳莫如深,只有二姐姐为太太说了好话。我在这里谢过二姐姐。”说着,又给贾玖作揖。

贾玖连忙扶起了贾宝玉,道:“看你说的。其实我原来也不懂的,只是开始学着管家,这才知道这里面的难处。我知道你是个锦绣堆里长大的富贵闲人,从来就不曾为银钱的事情发过愁,以前我也一样。如今想来,二太太也是不容易。二叔的俸禄就那么一点,家里的进项也是有数的。可是这孤本字画不要银钱么?这每日的吃食不是拿银钱买来的么?就是你那个丫头袭人,也是为了那几两银子卖与我们家的。若不是家计艰难,还有一群可恶的奴才们在后面作耗,二太太也不至于误入歧途。”

贾宝玉道:“不是太太的过错?”

贾玖道:“二太太虽然有过错,却是那些奴才们为了银钱给二太太设了陷阱。”

贾宝玉道:“当真?”

贾玖道:“自然当真。不然,你以为我父亲为什么对那些奴才发那么大的火?用了雷霆手段将那些奴才们给收拾了?就是老太太找父亲说了好几次话,父亲尤不点头。实在是那些奴才太过可恶。”

贾宝玉道:“可是大家还是在怪罪太太。”

贾玖道:“作为当家主母,不能管教好下面的奴才,人家当然要在背后指指点点的。”

贾宝玉道:“可是读书有用么?外面的那些读书人,还不是国之禄蠹。个个尸位素餐,不知为国为民,却一个劲儿地往自己兜里搂银子。”

贾玖笑道:“你才多大,又见了多少人来?没错儿,这样的人在这个世界上的确不多,只不过过去围着二老爷转的大多数是这样的人罢了。等你将来大些,自然能够见到那些真正的名士,那个时候,你就会笑话今日的疏漏寡闻了。”

贾宝玉歪着脑袋,道:“原来是我疏漏寡闻么?”说着,就在一边发呆去了,倒让史湘云非常担心。贾母看见这个孙儿想事情,也不欲史湘云打扰了他,便招手让史湘云过去了。

贾母在上头说话,贾元春却招手让贾玖过去,道:“二妹妹,今儿个还真是谢谢你。当初我进宫之前,宝玉就已经学了三四本书在肚子里面了。可谁想到,这几年过去,他却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可着实叫我好生为难。”

贾玖道:“看姐姐说的。我们这样人家的哥儿,从小锦衣玉食的,吃苦怕累也是平常。横竖宝玉年纪还小呢,疏于读书喜好玩乐也是有的,但也不能说他一辈子都会这样。姐姐难道忘记大器晚成的典故了么?”

贾元春道:“大苏?你这张嘴啊,还真是甜。若是将来宝玉出息了,我必谢你今日吉言。只是,我怕太太等不及……”

“大姐姐?”

贾元春连忙收拾神色,道:“看我,都忘记了我刚才想说什么了呢。二妹妹,你方才有关我母亲的那些话儿,可是真心的么?”

贾玖道:“看姐姐说的,这还能有假?这也是从我哥哥身上说起。没错,王家那位姐姐的确好,模样好,性子好。我们家正好缺一位能够立得起来的人进来打理家事。可是后来父亲细细地查访了他的底细,这才摇头的。父亲还说,王家姐姐跟二太太一样,胆子大,却不把国家律法当成一回事情。如果二太太时时刻刻都记着国法二字,也不会放印子钱,也不会惹上了人命。大姐姐,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呢。大姐姐也知道我父亲的,最是怕事儿,故而摇了头的。”

“不是因为瑚大哥哥,也不是因为先头大太太难产的事儿?”

贾玖道:“虽然说我先头的母亲去得急。可是大姐姐您也要想想,先头母亲怀上这第三胎的时候都多大岁数了,也难说里面是意外还是有人作为。至于那些奴才们的供词,大姐姐您也要这样想,我们家原来那些奴才是何等的猖獗,真正没事儿都要生出事儿来呢。如果我们两房和和美美的,他们哪里来的机会。”

贾元春点点头,不再说话。贾玖还在奇怪,就听见自己的脑海里面一阵蜂鸣声:

【完成每日任务:讨好贾宝玉。贾宝玉好感度80,得分500分。】

【完成每日任务:讨好贾元春。贾元春好感度50,得分500分。】

【完成隐藏任务:解开贾元春心结。贾元春进宫以来,王夫人就不曾断过贾元春的供给,经常托人给贾元春捎带银钱。王夫人出事之后,贾元春一方面为有这样丢脸的母亲而难堪,一面却日日垂泪,认为是自己害了母亲。如今得到宿主开导,将大部分怒火转移到了贾家的奴仆身上。任务完成度120。宿主超额完成任务,得分2000,得到初级行囊一个,初级仓库一个,可升级。】

【完成隐藏任务:贾宝玉的心事。未嫁人的女孩子是宝珠,嫁了人的女人便渐渐失去光华,时间越久,越发像死鱼眼睛了。贾宝玉已经初步认识到了未婚女子跟已婚女子的不同。得分1000。】

【完成隐藏任务:一叶障目。贾宝玉认为读书人都是国之禄蠹,不是没有现实因素的影响。宿主指出了贾宝玉的不足之处,让贾宝玉知道读书人与读书人也有不同。得分1000。】

【诸子百家之儒家系列任务:教化之本。任务进度,百分之一,得分10。】

【完成隐藏任务:史湘云的心结。史家跟贾家的情况不同,生活态度也不同,这不是史湘云这样的小女孩能够理解的。任务完成度40。得分400。】

【完成隐藏任务:贾母的心事。每个孩子都是父母的心头肉、掌中宝。贾政的不幸正是贾母的心结。贾母不忍心责怪儿子,自然恼恨王夫人这个儿媳妇。转移贾母对王夫人的怒火,得分1000。】

【完成隐藏任务:家和万事兴。任务进度:百分之二十。得分1000。】

【开启诸子百家系列任务之儒家。请宿主时刻注意任务栏变化。】

【开启贾母日常任务。】

………………

11迁怒

上头的贾母安抚好贾宝玉,看见贾元春跟贾玖坐在边上嘀嘀咕咕的,便招手让两个孙女儿过去,道:“你们两个在那里说什么体己话儿?说得这样热闹?”

贾元春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半步的贾玖,道:“老太太,我们在说宝玉读书的事儿呢。”

贾母怀里的贾宝玉一听,就不自在了。

贾母笑道:“宝玉还小呢。他身子也弱,我想让他好好地将养身体,将来才有本钱走科举。倒是二丫头,仙师给你送来了帖子,这拈花会就在下个月吧?你父亲可有交代你什么?”

贾玖莫名其妙,只得摇摇头。

看见孙女儿这一副迷茫的样子,贾母就知道这个孙女儿对这些事情并不是很清楚,道:“唉,才说了他在这大事儿上很少出错儿,偏偏这会儿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下个月的拈花会也就只剩下二十几天了吧?你父亲怎么一点儿都不着急?就是没有个交代,至少也给你讲讲老庄是什么。二丫头,你父亲连书都不曾给你么?”

贾玖赔笑道:“老太太,您忘了?孙女儿不识字,就是得了书,孙女儿也看不懂。这事儿父亲也很清楚。老太太,这新书易得,可谁能为孙女儿讲解呢?今日一大早父亲就出门去了,也许是为了这事儿。”

贾母道:“唉。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二丫头,若是今天晚上,你父亲没有教你老庄,那你明儿个过来跟老祖宗说。你大姐姐也读过几本书的,给你粗略地讲解一下《道德经》和《南华经》却是可以。明白了么?”

“是。”

又说了一会儿话,贾母就让贾玖回去了。

抱着迷迷糊糊地贾琮回到自己的屋子,让他躺在摇车里面继续睡,贾玖又再次探望了邢夫人,喂邢夫人吃下半碗牛乳,这才有时间查看自己的收获。

不得不说贾母、贾宝玉、贾元春是这个世界的主要人物,之前贾玖也好生奉承着贾母,可是收获却屈指可数,今日不过是为王夫人说了几句好话,不但刷新了贾宝玉贾元春的好感度,还有大把的积分入账,更是让贾玖摇头不已。

当然,贾玖那样说,并不是谄媚。按照规矩礼仪,就是两家已经彻底分开,可贾政依旧是贾赦的亲弟弟,同样,作为贾政的妻子,王夫人一样是贾赦的弟媳妇是贾玖的亲婶娘。隐尊者讳,隐长者讳,都是晚辈的应尽的义务和礼数。外头可以说王夫人的不是,但是作为晚辈,贾玖绝对不能说婶娘的不是,甚至必要的时候,他必须为王夫人说好话,为王夫人延誉。

这就是封建大家庭所注重的礼教,也是家和万事兴的重要指标之一。

贾玖这才正视起自己的这个智能系统。

贾玖是高傲的,他不喜欢被掌控,所以一直以来,他对自己得到的这个系统抱持着戒心,,并且一直想跟贾政一家子保持距离。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这个系统拿出了那么大的诱惑,他也不会重新考虑与贾宝玉贾元春修好的可行性,也不会发现,自诩清高、不曾有错的自己其实也犯了不能犯的错。

果然,外来人跟土著还是有区别的。也亏得自己现在顶着小女孩的躯壳,若是再大一些,只怕外头也会对自己指指点点,说自己不愧是贾家的女儿,也是个不懂规矩、不知礼数的。

只是,如何在保持距离的情况下,同时满足不拖累自己家和世俗对女子品德的要求呢?

这不是简单的当了**又要立牌坊,也不是沽名钓誉,而是真正的为人处世的学问。为了自己的家族,贾玖必须跟贾政这一房保持距离,可是作为主人家,也不能对客人太过失礼。作为主人家唯一的姑娘,贾玖必须做到尽善尽美,才能够扭转自己家族在别人眼里的形象,才能够帮助到自己,帮助到自己的父亲、兄长。

贾玖正在自己屋里发呆,却听见丫头们给贾赦请安的声音,连忙起来迎接。

贾玖在摇车边上起来的时候,贾赦已经进来了,看见女儿给自己行礼,便道:“你这孩子,也不要太累着自己了。既然你弟弟已经休息了,自己也乘机打个盹儿又如何?每日里这么早起来,也不觉得幸苦。”

贾玖道:“是女儿让父亲担心了。”又给父亲奉茶。

贾赦往炕上坐了,招手让女儿在自己对面坐下,道:“关于你被道门赏识一事,为父也细细思忖过。这市面上流传的书籍都是不带注释的,而本朝以道教为国教,各家都存有《道德经》,各人对此书的理解也不尽相同。为父原来还想问你大外祖求一本注释本的。后来细想,也许国师要看的,不是你学过多少经书,而是自己的心得。因此,为父为你买了一本全新的《道德经》,我会慢慢地教你如何读。至于别的,就要靠你自己了。”

“是。”贾玖乖乖地应了,然后在贾赦的指点下,学了《道德经》第一篇,贾赦还教了贾玖如何使用《说文解字》。

可是贾赦就是教了贾玖如何使用《说文解字》又如何?繁体字跟简体字相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更重要的是,贾玖他根本就不知道发音啊。他根本就不会读,光靠死记硬背,如何学得会这些东西?更不要说,《说文解字》成书于东汉年间,就是贾玖不知道现在属于什么年份,大致上也知道那本书已经有一千年的历史了。

一千年,足以改变许多事情,无论是字的发音,还是释义,都会随着世事变迁而改变,谁知道这本书对贾玖有多少用处呢。

正在贾玖为难之时,他的智能管家又蹦?出来了:【建议主人兑换教学系统。初级教学系统可以应付科举考试,中级教学系统能够让主人允文允武,高级教学系统可以应付诸子百家全部功课。如果主人还不满意,还有全能型教学系统,无论主人是应付女孩子的功课,还是日后步入修仙大道,全能型教学系统满足您的一切需求。】

【如何兑换?】

【初级教学系统需要3000分,中级教学系统5000分,高级教学系统7000分,全能型教学系统10000分。初级教学系统花费3000分可以升级为中级教学系统,中级教学系统花费3000分可以升级为高级教学系统,高级教学系统不能升级为全能型教学系统。】

贾玖听说可以升级,还想着先兑换初级教学系统呢,可是听到最后一句,不禁迟疑了。没错,今天早上,在贾母那里,他就刷了七千多分,再加上每日照顾邢夫人、贾琮的分数,加上之前祭祖得来的分数,就是直接兑换全能型教学系统也是够的。只是,兑换了这个全能型教学系统,他就没有足够的分数兑换《兵甲武经》了。天知道,他垂涎这本功法有多久了。他几乎日日都在盼望着,自己能够早日兑换这本功法,能够早日进行修行。谁想到,他不过是想着多积攒一点点数,好进高级修炼场修行,却没有想到,今日来了这么一出。

又是一项大支出。

贾玖纠结了。

贾玖很想拿初级教学系统对付过去,或者用中级教学系统也成。可是他不得不考虑万一兑换了功法,却因为无法理解而不能修行的悲催可能。同样,如果兑换了全能型教学系统,那就等于,他没有多余的积分兑换功法了。下一次有这么多的分数,还不知道要等何年何月呢。

贾玖可不相信,自己有这个好运,每天都能来一回七千分。每天一千多分已经很多了。

贾玖坐在窗下默默地出神,他的丫头们都不敢插嘴,唯有智能小管家例行扛着那块【主人虐我千百遍,我待主人如初恋】的牌子在贾玖面前晃悠着。

【主人,如果您花费十点积分,小人可以为主人提供建议。】

贾玖沉默了一会儿道:【花费积分。告诉我你的建议。】

只听一把机械音道:【是否花费十点?】

【是。】

【消费确认。】

然后是智能管家那欢快的声音:【主人,当然是全能型教学系统更合算了。他不但能为主人提供学习辅导,日后就是主人学习了不兼容的功法,他也能够为主人解决问题。其余的三种系统都无法为主人提供这样的功能。】

贾玖一愣,道:【我看是我花费的点数越多,你升级起来越是强大吧?】

【主人你怎么知道?】那小鬼的声音里面有着被说中的心虚。

【果然如此。】

【主人,我没有撒谎哦。真的是这个全能型教学系统的功能最强大啊。主人,我真的没有撒谎。一分价钱一分货啊。】

见贾玖不说话,那小鬼是围着贾玖不停地蹦蹦跳跳。

贾玖却陷入了得失的计较当中。不过,贾玖就是那种人,他从来是不会委屈自己的,既然有更好的选择,他自然是选择最好的。这是一个坏习惯,但是也不能不说不好。至少他享受到了最好的服务不是?更何况,这个小鬼是自己的智能管家,从现在来看,自己好了,他也能好,他若是更好、功能更加强大,对自己也不是没有好处。

这样想着,贾玖就将自己的手指移到了那全能型教学系统上。

上头的贾母安抚好贾宝玉,看见贾元春跟贾玖坐在边上嘀嘀咕咕的,便招手让两个孙女儿过去,道:“你们两个在那里说什么体己话儿?说得这样热闹?”

贾元春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半步的贾玖,道:“老太太,我们在说宝玉读书的事儿呢。”

贾母怀里的贾宝玉一听,就不自在了。

贾母笑道:“宝玉还小呢。他身子也弱,我想让他好好地将养身体,将来才有本钱走科举。倒是二丫头,仙师给你送来了帖子,这拈花会就在下个月吧?你父亲可有交代你什么?”

贾玖莫名其妙,只得摇摇头。

看见孙女儿这一副迷茫的样子,贾母就知道这个孙女儿对这些事情并不是很清楚,道:“唉,才说了他在这大事儿上很少出错儿,偏偏这会儿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下个月的拈花会也就只剩下二十几天了吧?你父亲怎么一点儿都不着急?就是没有个交代,至少也给你讲讲老庄是什么。二丫头,你父亲连书都不曾给你么?”

贾玖赔笑道:“老太太,您忘了?孙女儿不识字,就是得了书,孙女儿也看不懂。这事儿父亲也很清楚。老太太,这新书易得,可谁能为孙女儿讲解呢?今日一大早父亲就出门去了,也许是为了这事儿。”

贾母道:“唉。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二丫头,若是今天晚上,你父亲没有教你老庄,那你明儿个过来跟老祖宗说。你大姐姐也读过几本书的,给你粗略地讲解一下《道德经》和《南华经》却是可以。明白了么?”

“是。”

又说了一会儿话,贾母就让贾玖回去了。

抱着迷迷糊糊地贾琮回到自己的屋子,让他躺在摇车里面继续睡,贾玖又再次探望了邢夫人,喂邢夫人吃下半碗牛乳,这才有时间查看自己的收获。

不得不说贾母、贾宝玉、贾元春是这个世界的主要人物,之前贾玖也好生奉承着贾母,可是收获却屈指可数,今日不过是为王夫人说了几句好话,不但刷新了贾宝玉贾元春的好感度,还有大把的积分入账,更是让贾玖摇头不已。

当然,贾玖那样说,并不是谄媚。按照规矩礼仪,就是两家已经彻底分开,可贾政依旧是贾赦的亲弟弟,同样,作为贾政的妻子,王夫人一样是贾赦的弟媳妇是贾玖的亲婶娘。隐尊者讳,隐长者讳,都是晚辈的应尽的义务和礼数。外头可以说王夫人的不是,但是作为晚辈,贾玖绝对不能说婶娘的不是,甚至必要的时候,他必须为王夫人说好话,为王夫人延誉。

这就是封建大家庭所注重的礼教,也是家和万事兴的重要指标之一。

贾玖这才正视起自己的这个智能系统。

贾玖是高傲的,他不喜欢被掌控,所以一直以来,他对自己得到的这个系统抱持着戒心,,并且一直想跟贾政一家子保持距离。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这个系统拿出了那么大的诱惑,他也不会重新考虑与贾宝玉贾元春修好的可行性,也不会发现,自诩清高、不曾有错的自己其实也犯了不能犯的错。

果然,外来人跟土著还是有区别的。也亏得自己现在顶着小女孩的躯壳,若是再大一些,只怕外头也会对自己指指点点,说自己不愧是贾家的女儿,也是个不懂规矩、不知礼数的。

只是,如何在保持距离的情况下,同时满足不拖累自己家和世俗对女子品德的要求呢?

这不是简单的当了**又要立牌坊,也不是沽名钓誉,而是真正的为人处世的学问。为了自己的家族,贾玖必须跟贾政这一房保持距离,可是作为主人家,也不能对客人太过失礼。作为主人家唯一的姑娘,贾玖必须做到尽善尽美,才能够扭转自己家族在别人眼里的形象,才能够帮助到自己,帮助到自己的父亲、兄长。

贾玖正在自己屋里发呆,却听见丫头们给贾赦请安的声音,连忙起来迎接。

贾玖在摇车边上起来的时候,贾赦已经进来了,看见女儿给自己行礼,便道:“你这孩子,也不要太累着自己了。既然你弟弟已经休息了,自己也乘机打个盹儿又如何?每日里这么早起来,也不觉得幸苦。”

贾玖道:“是女儿让父亲担心了。”又给父亲奉茶。

贾赦往炕上坐了,招手让女儿在自己对面坐下,道:“关于你被道门赏识一事,为父也细细思忖过。这市面上流传的书籍都是不带注释的,而本朝以道教为国教,各家都存有《道德经》,各人对此书的理解也不尽相同。为父原来还想问你大外祖求一本注释本的。后来细想,也许国师要看的,不是你学过多少经书,而是自己的心得。因此,为父为你买了一本全新的《道德经》,我会慢慢地教你如何读。至于别的,就要靠你自己了。”

“是。”贾玖乖乖地应了,然后在贾赦的指点下,学了《道德经》第一篇,贾赦还教了贾玖如何使用《说文解字》。

可是贾赦就是教了贾玖如何使用《说文解字》又如何?繁体字跟简体字相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更重要的是,贾玖他根本就不知道发音啊。他根本就不会读,光靠死记硬背,如何学得会这些东西?更不要说,《说文解字》成书于东汉年间,就是贾玖不知道现在属于什么年份,大致上也知道那本书已经有一千年的历史了。

一千年,足以改变许多事情,无论是字的发音,还是释义,都会随着世事变迁而改变,谁知道这本书对贾玖有多少用处呢。

正在贾玖为难之时,他的智能管家又蹦?出来了:【建议主人兑换教学系统。初级教学系统可以应付科举考试,中级教学系统能够让主人允文允武,高级教学系统可以应付诸子百家全部功课。如果主人还不满意,还有全能型教学系统,无论主人是应付女孩子的功课,还是日后步入修仙大道,全能型教学系统满足您的一切需求。】

【如何兑换?】

【初级教学系统需要3000分,中级教学系统5000分,高级教学系统7000分,全能型教学系统10000分。初级教学系统花费3000分可以升级为中级教学系统,中级教学系统花费3000分可以升级为高级教学系统,高级教学系统不能升级为全能型教学系统。】

贾玖听说可以升级,还想着先兑换初级教学系统呢,可是听到最后一句,不禁迟疑了。没错,今天早上,在贾母那里,他就刷了七千多分,再加上每日照顾邢夫人、贾琮的分数,加上之前祭祖得来的分数,就是直接兑换全能型教学系统也是够的。只是,兑换了这个全能型教学系统,他就没有足够的分数兑换《兵甲武经》了。天知道,他垂涎这本功法有多久了。他几乎日日都在盼望着,自己能够早日兑换这本功法,能够早日进行修行。谁想到,他不过是想着多积攒一点点数,好进高级修炼场修行,却没有想到,今日来了这么一出。

又是一项大支出。

贾玖纠结了。

贾玖很想拿初级教学系统对付过去,或者用中级教学系统也成。可是他不得不考虑万一兑换了功法,却因为无法理解而不能修行的悲催可能。同样,如果兑换了全能型教学系统,那就等于,他没有多余的积分兑换功法了。下一次有这么多的分数,还不知道要等何年何月呢。

贾玖可不相信,自己有这个好运,每天都能来一回七千分。每天一千多分已经很多了。

贾玖坐在窗下默默地出神,他的丫头们都不敢插嘴,唯有智能小管家例行扛着那块【主人虐我千百遍,我待主人如初恋】的牌子在贾玖面前晃悠着。

【主人,如果您花费十点积分,小人可以为主人提供建议。】

贾玖沉默了一会儿道:【花费积分。告诉我你的建议。】

只听一把机械音道:【是否花费十点?】

【是。】

【消费确认。】

然后是智能管家那欢快的声音:【主人,当然是全能型教学系统更合算了。他不但能为主人提供学习辅导,日后就是主人学习了不兼容的功法,他也能够为主人解决问题。其余的三种系统都无法为主人提供这样的功能。】

贾玖一愣,道:【我看是我花费的点数越多,你升级起来越是强大吧?】

【主人你怎么知道?】那小鬼的声音里面有着被说中的心虚。

【果然如此。】

【主人,我没有撒谎哦。真的是这个全能型教学系统的功能最强大啊。主人,我真的没有撒谎。一分价钱一分货啊。】

见贾玖不说话,那小鬼是围着贾玖不停地蹦蹦跳跳。

贾玖却陷入了得失的计较当中。不过,贾玖就是那种人,他从来是不会委屈自己的,既然有更好的选择,他自然是选择最好的。这是一个坏习惯,但是也不能不说不好。至少他享受到了最好的服务不是?更何况,这个小鬼是自己的智能管家,从现在来看,自己好了,他也能好,他若是更好、功能更加强大,对自己也不是没有好处。

这样想着,贾玖就将自己的手指移到了那全能型教学系统上。

12

兑换之前,贾玖还不知道这全能型教学系统的强大,可是兑换之后,他终于知道了这东西是如何运作的。就好比说,现在的抄写。

贾玖是知道自己的短处的。要他一下子将《道德经》都背出来,并且能够说出个一二三四来,那也着实难为了他这个穿越者。而且老子是春秋时期的人,一千年前的语言习惯不可能历经漫长的时间而一点都不变。

贾玖能够做的,就只有读书百遍,其义自见(同现)。

但是,仅仅是通读,那是不够的。就是反复诵读也不够,而且贾玖也不可能大声朗读出来,因为贾琮就住在他的屋子里面。如果他大声朗读,贾琮第一个会用大声哭泣抗议。当然,贾玖也不可能将贾琮挪出自己的屋子,因为那样一来,贾琮绝对会吵得这个院子里每一个人都睡不着。

贾玖唯一能够做的,就是模仿七录斋的典故,一遍又一遍地抄写。

只是这样一来,这全能型教学系统就发挥出他挑剔的本性了。这个教学系统也是有智能的,他觉得贾玖的字实在是太烂。

当然,这也是事实。没有经过系统训练的贾玖,他的字体不要说风骨了,就是架构也幼稚得可怜。横平竖直,对于刚开始学习写字的幼儿来说,这是基础中的基础。但是,贾玖完全做不到,被骂得满头包也成了必然。

刚开始的时候,贾玖只是为了熟记《道德经》而选择了抄写,可是后来被骂出了火气,他也恼了。像他这样的娇娇女,自然是好面子的,也见不得有人将他骂得这么惨。他一怒之下,就闪进了【高级修炼场】,兑换了一架特制的屏风和一支毛笔,然后就在那屏风上开始练字。

这也是全能型教学系统的强大。在别人看来,那屏风上什么都没有,可是在贾玖的视野里面,一个个永字就在屏风上。贾玖只要用毛笔醮着水,就能够在那屏风上写下一个一个的字。水渍没有干透的时候,那字迹清楚可见,等水渍干透了,屏风又清清爽爽了。而且,在屏风上写字对腕力更是考验,如果在屏风上能够写出极好的字,将来在纸上自然也不会很差。

贾玖是个执拗的。那教学系统嫌弃他字迹不好,他就在【高级修炼场】里面练字。如果饿了,就直接兑换食物,吃饱了,打一道太极拳就继续。除了出来更衣,他更是连睡觉都在里头。如果练习的时间久了手腕受不了,就用禳命女的天赋技能进行灵疗。总之,他跟这个教学系统耗上了。

就这样,他将自己剩余的两千多点数都花在了这练字上。如果不是后来他被踢出了修炼场,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将自己手里的点数花光了呢。

被踢出修炼场,贾玖这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打开智能管家,却见自己的点数清清楚楚地写着一个大大的零。而他的任务记录上则多了两条。

【日常任务:学海无涯苦作舟。得分500。】

【日常任务:诸子百家之儒家系列任务:德之字如其人。见字如见人。没有一手好字,就意味着德行不够。好好练字吧。得分500。】

贾玖看着这两个数据,心中吃惊不已,忍不住又去翻自己之前做过的任务。他原以为,这诸子百家任务是一个大型的系列任务,可如今看来,这日常任务里面也有诸子百家系列任务,那么这是不是说,日常任务里面,除了儒家,还有道家、法家之类的任务可以发掘呢?

多一点分数,就意味着多一点修行时间,而多一点修行时间,自己就能够多一分实力。

贾玖这才恍然,这些点数,原来是自己打算用来修行的,却被自己用在了这上面,不觉又惊又悔,一时之间倒是呆住了。

锦绣见自家姑娘午觉醒来,居然愣愣的,不觉非常奇怪,只得小心翼翼地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心事?”

贾玖勉强收敛心神,道:“无事。不过是刚刚做了一个梦,现在还没有反应过来罢了。琮儿呢,他可好?”

锦绣笑道:“三爷睡得可香了。”

“真的?我睡了多久了?”

“回姑娘,不到两刻钟。”

贾玖点了点头,起身走到摇车边上,给贾琮掖了掖被子,检查过四周之后,这才道:“看起来是我多心了。”

对于锦绣来说,时间仅仅过去了两刻钟,可他们哪里知道,对于贾玖来说,已经有一个月之久了呢。不过锦绣也没有多问,看见自家姑娘坐在边上,他也只是拿了外衣给自家姑娘披上。

也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小丫头的请安声:“奴婢见过大姑娘,大姑娘吉祥。”

只听贾元春在外面道:“免礼。你们姑娘起来了没有?”

那小丫头道:“大姑娘请稍等,我们姑娘刚刚才躺下休息。婢子这就进去通报。”然后就是小丫头们请贾元春在正堂入座的声音。不一会儿,这卧室门外,就传来小丫头轻轻的通报声。

锦绣得到贾玖的示意之后,走到门边低声道:“姑娘已经起来了,正要更衣,一会儿就出来。你们好生招待着大姑娘。”

又有几个小丫头进来,或者协助锦绣为贾玖挑选衣物,或者端着水盆跪在地上伺候贾玖梳洗,等贾玖梳好头发、换了衣物,他们才一一退出来,贾玖则在丫头们的服侍下戴上配饰,这才在丫头们的伺候下来到外间。

贾元春看到贾玖摇摇摆摆地进来,忍不住笑道:“往日妹妹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我倒忘记了妹妹真实的年纪。”

贾玖笑道:“让姐姐取笑了。”

姐妹两个互相见礼,分宾主坐下,贾玖这才道:“看姐姐的气色倒比早上的时候要好些,可是有什么好事情?姐姐何妨说出来让妹妹也高兴高兴。”

贾元春笑道:“哪里有什么好事情,不过是得了妹妹的开解,放下一桩心事罢了。亏得我还比妹妹痴长几岁,竟不如妹妹看得明白,还要妹妹开导我。”

贾玖道:“看姐姐说的。不过是旁观者清入局者迷而已。你我姐妹易地而处,只怕妹妹还比不得姐姐呢。”

得了贾玖这句话,贾元春更是高兴,道:“妹妹,今日姐姐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件事情,还请妹妹能够帮忙。”

贾玖奇道:“有什么事情能够让姐姐这样为难的?”

贾元春迟疑了一下,道:“说出来,也不怕妹妹笑话。我原以为自己的外家是极好的,舅父圣眷在身,舅母贤惠,表姐妹也极为出色,可是如今看来,却是我想差了。我那个外家……不说别的,就说我母亲的那位妹妹,家里也乱糟糟的。尤其是我那个表弟,更是不像话。在老太太跟前我不好多说,所以来跟妹妹透个气。”

贾玖莫名其妙,道:“姐姐为何跟我说这个?”

贾元春迟疑了一下,道:“算了,横竖妹妹迟早都会知道的,我也不瞒着妹妹了。”说着,贾元春就把薛蟠的案子给说了。贾玖一听,不觉大为吃惊。

兑换之前,贾玖还不知道这全能型教学系统的强大,可是兑换之后,他终于知道了这东西是如何运作的。就好比说,现在的抄写。

贾玖是知道自己的短处的。要他一下子将《道德经》都背出来,并且能够说出个一二三四来,那也着实难为了他这个穿越者。而且老子是春秋时期的人,一千年前的语言习惯不可能历经漫长的时间而一点都不变。

贾玖能够做的,就只有读书百遍,其义自见(同现)。

但是,仅仅是通读,那是不够的。就是反复诵读也不够,而且贾玖也不可能大声朗读出来,因为贾琮就住在他的屋子里面。如果他大声朗读,贾琮第一个会用大声哭泣抗议。当然,贾玖也不可能将贾琮挪出自己的屋子,因为那样一来,贾琮绝对会吵得这个院子里每一个人都睡不着。

贾玖唯一能够做的,就是模仿七录斋的典故,一遍又一遍地抄写。

只是这样一来,这全能型教学系统就发挥出他挑剔的本性了。这个教学系统也是有智能的,他觉得贾玖的字实在是太烂。

当然,这也是事实。没有经过系统训练的贾玖,他的字体不要说风骨了,就是架构也幼稚得可怜。横平竖直,对于刚开始学习写字的幼儿来说,这是基础中的基础。但是,贾玖完全做不到,被骂得满头包也成了必然。

刚开始的时候,贾玖只是为了熟记《道德经》而选择了抄写,可是后来被骂出了火气,他也恼了。像他这样的娇娇女,自然是好面子的,也见不得有人将他骂得这么惨。他一怒之下,就闪进了【高级修炼场】,兑换了一架特制的屏风和一支毛笔,然后就在那屏风上开始练字。

这也是全能型教学系统的强大。在别人看来,那屏风上什么都没有,可是在贾玖的视野里面,一个个永字就在屏风上。贾玖只要用毛笔醮着水,就能够在那屏风上写下一个一个的字。水渍没有干透的时候,那字迹清楚可见,等水渍干透了,屏风又清清爽爽了。而且,在屏风上写字对腕力更是考验,如果在屏风上能够写出极好的字,将来在纸上自然也不会很差。

贾玖是个执拗的。那教学系统嫌弃他字迹不好,他就在【高级修炼场】里面练字。如果饿了,就直接兑换食物,吃饱了,打一道太极拳就继续。除了出来更衣,他更是连睡觉都在里头。如果练习的时间久了手腕受不了,就用禳命女的天赋技能进行灵疗。总之,他跟这个教学系统耗上了。

就这样,他将自己剩余的两千多点数都花在了这练字上。如果不是后来他被踢出了修炼场,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将自己手里的点数花光了呢。

被踢出修炼场,贾玖这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打开智能管家,却见自己的点数清清楚楚地写着一个大大的零。而他的任务记录上则多了两条。

【日常任务:学海无涯苦作舟。得分500。】

【日常任务:诸子百家之儒家系列任务:德之字如其人。见字如见人。没有一手好字,就意味着德行不够。好好练字吧。得分500。】

贾玖看着这两个数据,心中吃惊不已,忍不住又去翻自己之前做过的任务。他原以为,这诸子百家任务是一个大型的系列任务,可如今看来,这日常任务里面也有诸子百家系列任务,那么这是不是说,日常任务里面,除了儒家,还有道家、法家之类的任务可以发掘呢?

多一点分数,就意味着多一点修行时间,而多一点修行时间,自己就能够多一分实力。

贾玖这才恍然,这些点数,原来是自己打算用来修行的,却被自己用在了这上面,不觉又惊又悔,一时之间倒是呆住了。

锦绣见自家姑娘午觉醒来,居然愣愣的,不觉非常奇怪,只得小心翼翼地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心事?”

贾玖勉强收敛心神,道:“无事。不过是刚刚做了一个梦,现在还没有反应过来罢了。琮儿呢,他可好?”

锦绣笑道:“三爷睡得可香了。”

“真的?我睡了多久了?”

“回姑娘,不到两刻钟。”

贾玖点了点头,起身走到摇车边上,给贾琮掖了掖被子,检查过四周之后,这才道:“看起来是我多心了。”

对于锦绣来说,时间仅仅过去了两刻钟,可他们哪里知道,对于贾玖来说,已经有一个月之久了呢。不过锦绣也没有多问,看见自家姑娘坐在边上,他也只是拿了外衣给自家姑娘披上。

也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小丫头的请安声:“奴婢见过大姑娘,大姑娘吉祥。”

只听贾元春在外面道:“免礼。你们姑娘起来了没有?”

那小丫头道:“大姑娘请稍等,我们姑娘刚刚才躺下休息。婢子这就进去通报。”然后就是小丫头们请贾元春在正堂入座的声音。不一会儿,这卧室门外,就传来小丫头轻轻的通报声。

锦绣得到贾玖的示意之后,走到门边低声道:“姑娘已经起来了,正要更衣,一会儿就出来。你们好生招待着大姑娘。”

又有几个小丫头进来,或者协助锦绣为贾玖挑选衣物,或者端着水盆跪在地上伺候贾玖梳洗,等贾玖梳好头发、换了衣物,他们才一一退出来,贾玖则在丫头们的服侍下戴上配饰,这才在丫头们的伺候下来到外间。

贾元春看到贾玖摇摇摆摆地进来,忍不住笑道:“往日妹妹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我倒忘记了妹妹真实的年纪。”

贾玖笑道:“让姐姐取笑了。”

姐妹两个互相见礼,分宾主坐下,贾玖这才道:“看姐姐的气色倒比早上的时候要好些,可是有什么好事情?姐姐何妨说出来让妹妹也高兴高兴。”

贾元春笑道:“哪里有什么好事情,不过是得了妹妹的开解,放下一桩心事罢了。亏得我还比妹妹痴长几岁,竟不如妹妹看得明白,还要妹妹开导我。”

贾玖道:“看姐姐说的。不过是旁观者清入局者迷而已。你我姐妹易地而处,只怕妹妹还比不得姐姐呢。”

得了贾玖这句话,贾元春更是高兴,道:“妹妹,今日姐姐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件事情,还请妹妹能够帮忙。”

贾玖奇道:“有什么事情能够让姐姐这样为难的?”

贾元春迟疑了一下,道:“说出来,也不怕妹妹笑话。我原以为自己的外家是极好的,舅父圣眷在身,舅母贤惠,表姐妹也极为出色,可是如今看来,却是我想差了。我那个外家……不说别的,就说我母亲的那位妹妹,家里也乱糟糟的。尤其是我那个表弟,更是不像话。在老太太跟前我不好多说,所以来跟妹妹透个气。”

贾玖莫名其妙,道:“姐姐为何跟我说这个?”

贾元春迟疑了一下,道:“算了,横竖妹妹迟早都会知道的,我也不瞒着妹妹了。”说着,贾元春就把薛蟠的案子给说了。贾玖一听,不觉大为吃惊。

13布日固德

枯藤老树昏鸦。

矮矮的土墙被夕阳渲染成了一片血红色,让贾玖非常不舒服。他似乎看见一片断壁残垣在火光中默默无语,他似乎听见风中有人哀嚎,无数的鬼影曈曈在耳边萦绕,无数的放肆的大笑在哭泣和求饶中回荡。

别哭了!哭有什么用?谁会怜悯已经到了嘴边的肉!没错,他们跟你们一样,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都是黑头黄皮肤,可是你们在他们的眼里,就跟猪肉一样,甚至连牛肉羊肉都不如!要他们可怜你们放过你们,还不如直接抹了脖子!谁叫你们不反抗?谁叫你们开城的!

你们是自找的!

你们自找的!

自找的!

贾玖摇晃着脑袋,想把脑袋里面的幻影甩掉,前面张翠凤就已经跳下了车。

他离家这些日子,也不知道阿娘和爷爷在家好不好。

在大齐,军屯其实可以分成四大类,包括民屯、谪屯、商屯以及军屯,狭义的军屯的主要成员其实应该是大齐的辅兵。可是大齐缺少兵员,很多军队都在吃空饷,很少有满员的。这也使得这座原来是真正的军屯的村子变成了半民屯半军屯的性质,住在这里的人负责屯田的也不是大齐的辅兵而是边关将士们的家眷。

如果是真正的军屯,应该是两层围屋的结构,省转运、固防守,既可以屯粮,也方便居高临下抵御狄人进犯。可惜的是。大齐边镇,连正经的卫所都不能得到足够的资源,更何况这样的军屯了。

多年征战。使得这座军屯残破不堪,又没有人手和物资,如今落在贾玖面前的,就是矮矮的一层房舍,很多地方都塌方了,甚至可以看到血迹。

血迹?

贾玖一凛,立刻将视线转向地面。果然。这地上出现很多脚印,而且还杂乱不堪。贾玖不是福尔摩斯。他不知道从脚印上得到详细的情报,却也凭感觉知道不好。他收敛心神、功聚双耳,仔细聆听。

那边,张翠凤跑回家。一看,屋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爷爷不在家,阿娘也不在。军屯的屋子都不大,也藏不了人,张翠凤没看到自己的家人,只得出来道:“贾妹妹,可能我娘去武婶子那边了。我们还是先去武婶子家。”

贾玖摇摇头,道:“不用了。张姐姐,你不觉得这里有些奇怪么?一个人都没有。按理说,京师这个时候已经完成春播了。边关应该差不多了吧?”

张翠凤摇摇头道:“妹妹,你大概不知道,这边关跟京师是不一样的。京师一带还能够种春小麦,可边关就只能种冬小麦。所以,边关没有春播。”

“那红苕呢?”

“用扦插的方式的话,春夏之交是最好的。成活率还高。这不是当初妹妹告诉我的么?至于没有人。这很正常。换了往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就会有小股的狄人南下。所以军屯的人都会去附近的卫所帮忙。今年的安远卫又不同以往,想来大家都过去了吧?”

说着就举步往另一处屋子而去。张翠凤没有大大咧咧地推开那扇虚掩的门,就在门口高声叫着:“武婶子武婶子,你在家么?”

贾玖有一股不好的预感,也跳下了马车,跟在张翠凤后面。看见张翠凤叫了好几声却不见有人出来开门,立刻一扬手,打开了那道虚掩着的门。

张翠凤阻拦不及,只得等贾玖开了门之后,才道:“贾妹妹,你的性子也太急了。武婶子是个直爽的性子,只怕一会儿会生气。”

贾玖静静地看了张翠凤一眼,叹了口气,将视线放在了屋子中央的那条春凳上。那条春凳上面都积了一层薄薄的灰了。他打量了一下四周,立刻掀起了通往离间的那道帘子。

果然,在里间,有个年轻的女子背对着房门,就那么垂着头,坐在地上,他的身边,放着一个小小的针线篮子,房梁上还吊着一个大篮子,篮子里面是个婴儿。

后面的张翠凤道:“看吧。武婶子果然在家。小孩子就是麻烦,整天哭闹不休,就是武婶子这么要强的人,也受不住、睡着了。”

贾玖看了看那女子身下的一洼血,转身绕开了自欺欺人的张翠凤,立刻提气元功,也不走军屯的大门,直接展开了轻功往安远卫而去。

婴儿不懂事儿,会哭闹。若是狄人来了,大人们可以躲在地窖里面躲过去,可婴儿的哭声却会暴露出人们的藏身之处。所以,狄人来袭,杀死婴儿也就成了一件平常事儿。估计这个武婶子就是在万般无奈之下,这才选择了杀掉孩子之后再自杀这个万分无奈的选择。

可是这里是军屯,也是安远卫的后方,还是京师物资到安远卫的中转站。如果这里都出事儿了,那么安远卫呢?

贾玖很担心父亲和哥哥的情况。

安远卫的情况的确不好。

本来凭着那布满三千尺的陷马坑,再加上那些拒马、削尖了的竹竿,就是消灭掉青牛部,也应该能够抵挡一阵子才对。来到安远卫的那些商队们手里还有烟花,紧急情况下,商队之人可以点燃烟花,让附近的贾玖前来援助。

可是偏偏这个韩德让是狄人,而且,正如贾玖担心的那样,他也的确身在齐营心在狄。这三天来,他笑盈盈地看着安远卫的将士们借用着贾玖的点子屠杀青牛部的人马,还让自己的卫士们上场杀敌,自己也砍了好几个青牛部的人,这样的行为也的确取信了安远卫的将士们。也就安远卫上上下下把他视为自己人的时候,他在安远卫将士们的饮食中下了迷药,放倒了安远卫的将士们。如今,安远卫的人躺了一地,能够站着的,就只有布日固德和他的随从们。

张游击悔不当初,恨自己没有提高警惕,倒是倒在地上的贾赦很冷静:“是你!”

韩德让笑嘻嘻地道:“没错,的确是我。”

老于怒喝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的母亲可是我大齐的公主!”

韩德让道:“公主?公主又如何?你可知,我这辈子最恨的便是我的母亲是大齐的公主。因为我的母亲是大齐的公主,所以我的父王从来不信任我,因为我的母亲是大齐的公主,所以我的兄弟们都已经被我的父王委以重任有了自己的族民和亲卫,而我就只有这么几个人。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的身上流着大齐的血!所以,我要把安远卫献给我的父王,让父王看到我!我可是布日固德,草原上的雄鹰!”

马良忍不住道:“既然你父亲之前没有看到你,你就确定这次回去,他就会器重你?万岁对你可不薄。”

韩德让,不,布日固德道:“我父亲就是再不重视我,那也是我的父亲。再说了,你们大齐人就把我当成自己人了么?别傻了,在你们的京师,就在我母亲的公主府,那些人表面上公子公子地叫着,私底下还不是骂我是杂种?!别的不说,就说你这个被人称为窝囊废的一等神威将军好了,京师里没有几个人瞧得起你,可是你的女儿就敢大闹我母亲的府邸,甚至还带了一个商家女来赴我母亲举办的簪花会,甚至那个商家女都敢嫌弃我!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么?”

贾赦一愣。他倒是不知道这个。

躺在墙角的猴子忍不住道:“就是为了这样的理由?”

布日固德道:“没错。既然你们如此轻视我,我又何必跟你们客气?不管父王如何对待我,那也是我的父亲,你们这些齐狗算什么东西!”

贾赦冷冷地道:“你也是半只齐狗。”

布日固德道:“贾将军,激怒我的是没有用的。你说,若是传出你已经投降了我们苍狼部,你们的皇帝会如何对待你的家人呢?”

“你!”

布日固德道:“感激你有个好女儿吧!我原来就知道,他是个厉害的,原以为他不过是武艺高强,到了安远卫我才知道,他不仅仅是武功高,还是一个将才。这样的人,如果不能为我所用,就应该毁掉!”

贾赦灵光一闪,道:“给马侍卫下命令要他伺机杀掉我的人原来是你!”

布日固德道:“不错。我原来只是想让你的女儿跟你们的皇帝起了嫌隙,甚至因此恨上你们大齐的皇帝。可是我没有想到的是,你们居然过了这一关!放心,我不会杀你们父子。但是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你!”

马良又惊又怒。他原来以为给自己命令的人是皇帝,却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狼子野心的狄人!不但差点惹出大祸不说,还拖累了兄弟们。

布日固德冷笑道:“我什么?谁叫你那么蠢!也怪你们贾家,谁叫你们得罪了人!连我都没有想到,京师里居然有那么多的人想要你们父子的命!”

说着,布日固德一挥手,立刻就有两个卫士出来把贾赦贾琏父子拖到了边上,另有一个卫士上前,手起刀落,一下就砍下了马良的头。(未完待续)

14死伤

中间的军帐里面,布日固德让人砍下了马良的头,外面立刻得令开始屠杀起安远卫的士兵来。

连日大捷,安远卫上上下下都绷紧了神经。他们跟狄人打了多年交道,当然知道这一次来安远卫的是青牛部的主力。既然青牛部的主力都交代在这里了,想来接下来两天安远卫不会有事儿才对。

也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便有人提议举办庆功宴的事儿。张游击原来还有些迟疑,当不得将士们累得慌,更重要的是,韩德让也投了赞成票。韩德让是端荣长公主的儿子,是当今皇帝的亲外甥,也是太上皇的亲外孙。韩德让既然也来游说,张游击也只能点头了。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变故就在这庆功宴上生了!安远卫从上到下全中了药不说,现在这些养不熟的白眼狼开始屠杀他的将士、他的同袍!

这个时候后悔却是太迟了,因为跟贾玖联系用的烟花也在韩德让的手上。

看着韩德让,不,应该叫布日固德把玩着那烟花,听着外面的将士们的惨叫,张游击奋力挣扎,可是他的努力换来的却是两眼充血。

布日固德道:“张将军,请放心,对于有本事的人,我还是很尊敬的,只要你肯投降,……”

不等他说完,就见张游击冷哼一声:“做梦!”

布日固德道:“既然如此,那么小王就不客气了。”说着。外面的惨叫声就越密集了。

布日固德可不会对安远卫的人客气。假装杀人来威胁张游击?他才不会这么做呢。要知道,草原上的口粮可是有限的,与其拿大把大把的粮食养着这些人。还不如收服其中几个有用的人便好。

所以,除了这帐篷里的人之外,其他人,布日固德根本就没有打算留。

布日固德这个打算张游击当然很清楚。也正是因为清楚,他才会双目充血,不,不仅仅是充血。还流了出来。

张游击虎目之中流的不是眼泪,而是血。

看见张游击这个样子。贾赦和贾琏心中也惴惴不安。虽然说没有性命之忧,但是这父子俩也非常清楚,他们的价值并不在他们自己身上,而是在贾玖身上。如果贾玖肯降也就罢了。若是不肯,这个韩德让既然能够让前御前侍卫们对他的乔诏深信不疑,自然也有办法让皇帝知道自己父子两个降了狄人,那个时候,贾家就是满门抄斩的节奏,这个韩德让自然也有办法把自己的女儿弄到手。

只是自己那个女儿,要他投降,那根本就不可能。

这样想着,贾赦整个人都不好了。

贾赦知道。自己的女儿怕是战死也不会投降狄人的。

就是贾琏也惴惴不安。即便知道自己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可看到马良被人一刀砍掉了头颅,再听到外面的惨叫声。贾琏当仁不让地尿了。

只有坐在上面的布日固德依旧笑嘻嘻地一面把玩着手里的烟花一面欣赏着众人的脸色。

贾赦忍不住道:“既然你要背叛我大齐,又为何要助我们杀青牛部的人?”

布日固德笑道:“错了,贾将军,你要知道,我可是苍狼部的人,而对方则是青牛部。草原上。不同的部族每年都在厮杀,青牛部跟苍狼部之间为了草场的事儿流血流泪也不是一回两回了。青牛部的人没了。我们苍狼部正好接收他们的草场,有什么不好的呢?贾将军,你可想好了,要投降了么?”

贾赦的头上冒冷汗了。他很清楚,自己是不可能投降的,那才是害了自己也害了自己的家人,更害了自己的女儿。

可是现在自己父子俩的命都在对方手上,若是自己的回答不能让对方满意,那么……

贾赦大急。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天上传来一声娇喝:“逆龙八气废玄黄!”

贾琏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觉得眼前一花,头上的帐篷就那么没了。倒是张游击和老于两个,他们身经百战,对杀气什么的已经非常敏锐了。那怕是隔着头上的帐篷顶,他们也先人一步感觉到了头上有什么东西要落下了。

他们以为,这个中军帐塌了势必会引起混乱,只要生了混乱,就会有机会。可是他们猜到了开头,却没有猜中过程,更没有猜中结尾。

来的人的确是贾玖,他看见下面有人拿着刀砍杀躺在地上的安远卫将士,还不是一个两个,而是近百人拿着刀砍杀安远卫的将士们,偏偏还不见中间的帐篷里面有人出来。

贾玖当即就顾不得了。别不是真的跟自己猜想的那样,有人造反了!

他不等落地,《兵甲武经》就上了手。只见他一凝气,内劲一吐,八道旋风从贾玖身上暴起,直接往四面八方而去,横扫整个安远卫。旋风就是旋风,他可不是笔直前进的。就跟龙卷风的气旋一样,不同的是,龙卷风的气旋是由外向里的,而这八道旋风则是以贾玖为中心,由里向外摧毁一切阻碍。

《兵甲武经》本来就是王者武学,充满了皇霸之气,没等下面的人反应过来,安远卫里所有高度过两尺的人或物都成了牺牲品。

别的不说,就说那些拿着刀砍杀安远卫的将士们的、布日固德带来的卫士们,他们都是站着的,就是他们弯下腰来,他们的高度也过了三尺。而安远卫的将士们中了药,躺在了地上,或者歪在地上,没有一个高度过两尺的。就是这个高度差,救了安远卫剩下的将士们,也让那些狄人魂断安远卫。

区区凡人之身。哪个挡得住霸道的《兵甲武经》这种就是在修行人之中可属于人人艳羡的绝顶武学?更不要说,贾玖在《兵甲武经》上的修为,少说也有两个甲子的功力。

只是被那旋风擦到了一点边。就注定了断手断脚的结局,更不要说那些被气旋撞了正着的,就只有化成漫天血雾的下场!真正的粉身碎骨,连块大点的碎末都看不到。

唯一的例外就只有位于安远卫的正中央的这顶帐篷。

贾玖没有看到自己的父亲,害怕自己误伤了父亲跟哥哥,所以在毁掉这顶帐篷的顶部的时候,他便迟疑了一下。考虑到这个世界上还有椅子这个玩意儿。所以他把气劲的高度提到了五尺高。

如此一来,帐篷里站着的那些人都倒了霉。没了脑袋和肩膀,而坐着的人,比方说布日固德和他的几个心腹,仅仅受了点惊吓。而之前就软倒在位置上的人。则是又惊又喜了。这里唯一一个例外便是贾琏。

站在贾赦和他身后的两个狄人突然没了头和肩膀,就那么倒了下来。狄人滚烫的血浇了他一头一脸。贾琏两眼一闭,就那么昏过去了。

布日固德倒是很冷静,虽然被贾玖吓了一跳,但是看到贾玖从天而降,他却没有惊慌,反而啪啪啪地拍起手来:“好功夫,好功夫,贾郡君果然是少年英杰!”

贾玖目无表情地道:“你认错了。蒙圣上恩宠、封为郡君之人乃是我的姑母。而我能够有次修为,全赖姑母将一身修为奉送之故。”贾玖可是顶着自己的便宜侄女儿的名头来边关的,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露了马脚。

布日固德道:“原来如此。你的姑母是个奇人。而贾姑娘,不,小王应该称呼你为张姑娘才对。姑娘可愿意跟小王回草原?小王至今未娶,愿以正妃之礼待姑娘。”对于贾玖的称呼,布日固德并不在意。他已经认出了贾玖,既然贾玖坚持。他也乐意顺水推舟。他需要的是贾玖这个人,贾玖坚持他的贾赦收养来的。这对他反而有利。

贾玖冷冷地道:“为什么给将士们下药?”

布日固德道:“姑娘,你可是明知故问呢。就像你们大齐的皇帝没有把贾家当一回事情一样,他们也没有把小王当成自己人。小王虽然流着大齐皇室的血,却依旧被人称为蛮子。而贾家,不也一样被大齐的皇帝当成了可以随意舍弃的棋子么?有了这一次就会有下次。……”

猴子大怒:“根本就是你在乔诏……”

布日固德摆摆手,道:“乔诏?错错错!大齐又不是春秋战国时期的秦国讲究什么沙场父子兵。若是寻常的军户也就罢了,若是换了权贵之家或者官宦人家,上头可不会平白无故地把人家家里仅有的男丁都派往边关,更不要说将人家父子俩一起放到这安远卫来了。唯一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就只用充军配,不是么?”

贾玖道:“你在游说我?你当真认为你有这个把握?”

布日固德走下来,道:“我们都是同样的人不是么?京师里的那些人在排斥我,因为我身上只有一半大齐的血,同样,他们也在排斥你们,因为贾家是京师里面有名的道德败坏的人家。即便这个过错跟你们没有关系,也会跟着你们一辈子,不是么?跟我走吧,日后,这一望无垠的草原都是你的,我会保护你,不会让人说你一个不字。将来,我们会在洞庭湖泛舟、在杭州养老……”

贾玖不等他说完,便将或天戟架在了对方的脖子上:“你们果然是狼子野心,早就算计着我大齐的江山!”

“将来,也是你的!”

贾玖冷笑一声,手一动,布日固德的头就飞上了天:“很美好的梦想,但是我自始至终都是大齐人!你还是去地下做梦去吧!”

帐篷里仅有的两个狄人原以为贾玖愿意跟布日固德废话,那是因为他被自己的小王子的魅力给征服了,哪里会想到还有这样的变故?当下便哇哇大叫着,一个向贾玖扑过来,另外一个则往贾赦那边扑去。

他们知道,只要拿住了贾赦,他们就有机会逃出生天,及时把消息送出去。可是他们忘记了。贾玖的修为可不是常人的一年两年,而是至少两个甲子,也就是一百二十年的修为。这样高的修为。他会让自己的父亲被人挟持么?

那两个人,还没有跑出几步,就身异处。

这下子,就连贾赦也软了下来。之前他也是硬撑着罢了。现在放松下来,又被冲着自己倒下来的无头尸体给吓着了,——倒在他身后的尸体跟对着他倒下来的尸体,这感觉可不一样——当下也晕了过去。

贾赦一晕。贾玖也吓了一跳,当即闪了过去。两根手指在贾赦的脖子上一搭,确定贾赦无事,方才去看贾琏。见二人不过是吓晕了,这才从自己的荷包里面摸出两枚定心丸。一个一丸,塞了进去,又拿着自己随身带着的水囊给贾赦贾琏两个喂了些水。

完了,贾玖这才找了些水囊来,灌满了水,喂帐子里的其他人。

这种迷药,不过是很普通的玩意儿,效力也不是很长,多灌点凉水下去也能够解开药性。

猴子一解开药性。就连滚带爬地跑到马良身边,泣道:“老大,老大……”

张游击跟老于站直了身子往四周一看。只得叹息一声。

辛辛苦苦五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他们好容易把安远卫打造得似模似样,现在呢,除了中间这个帐篷,安远卫所有高度在两尺以上的东西都被毁了。四周竖立着的竹排如是,边上的拒马也如是。甚至与那些堆放在角落里,等着春暖花开使用的尖细的竹竿。也因为堆放得高了,使得过两尺以上的那些,都成了齑粉。

也就是说,现在的安远卫连之前那仅有的一点过两尺的土墙也没有了,就跟一个大姑娘,只穿了一件薄纱衣裳站在旷野里。这个时候的安远卫,防御力比贾赦来之前还不如,若是这个时候有人进犯,安远卫能否抵挡住对方多少人马还真的很难说。偏偏现在的安远卫比以前多了好些马肉。

这就等于说,安远卫比以前更像诱饵了。

等帐篷里面的其他人都灌了一肚子的凉水,贾玖便把救助其余将士们的任务交给了焦大——按照贾家的怪规矩还有焦大的年龄和老资格,使得他虽然只是贾赦带来的老家人,却也在这帐篷里面混了一个位置,加上他又救主有功,所以他坐在角落里的小杌子上吃东西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儿。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他也中招了。——这才走到张游击的身边,道:

“张将军,麻烦你统计一下,有多少兄弟愿意跟我去干一票的。”

张游击还没有开口,猴子却是站了起来,道:“我去!”

不等贾玖回答,猴子便道:“就是这个小兔崽子算计,害得我们兄弟几乎死无葬身之地不说,还害了马大哥的性命,我一定要为马大哥、为兄弟们出气。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去苍狼部?”

贾玖道:“我当然不会放过苍狼部。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补充安远卫的损失。我的意思是先吃掉青牛部,杀掉青牛部的残余,把青牛部的牛羊马匹都掠走。如此一来,原来属于青牛部的势力范围都会空出来。草原上牛羊不值钱,可是草场却是各个部族赖以生存的根本,草场的多寡决定了部落的实力大小。即便明知道是坑,可是为了冬天的时候,能够得到更多的物资,那些狄人一定会生内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在他们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我们正好灭掉那些小部落,顺便削减大部落的实力……”

张游击道:“不是应该远交近攻、先灭掉大部落么?”

贾玖道:“如果我是草原上的大部落领,我当然是联合小部落压制其他部落以确保自己部落的强大,可是我不是。草原上的大部落,很多其实都是部落联盟。即便我们灭掉他们其中的一支,他们也可以合并其他的小部落,补充自己的实力。所以,我才要反其道而行之,灭掉小部落。横竖草场对于现阶段的大齐来说是没有用处的。可对于草原上的部族来说,他们杀戮、战斗,其实是为了食物,而草场的多寡直接就决定了他们的未来!即便有人看出了其中的不对劲,可是为了部族,他们也只能投入到无穷的杀戮中去。”

牛羊?功劳?

这些都是表面,只有草场才是这些部族生存的根本。也只有草场的归属才会让草原上的各个部族争斗不休,也只有草场的归属才会引起草原上的大规模战斗、才能够更好地削弱狄人的力量。

阴谋诡计也许在有的地方很有用,但是贾玖更喜欢用阳谋。因为阴谋一旦被人现了就会失去他的作用,可阳谋正好相反,即便被人现了,别人也不得不往下跳。

张游击道:“既然有这样的好办法,为何之前没有人用过?”

贾玖道:“之前?这个办法唯一的要求便是灭绝。也就是说,一旦动手,就必须杀掉一整个部族。以前,我中原有那个王朝做得到?”

没错,这个阳谋的中心便是他贾玖。因为整个安远卫,也只有贾玖一个人胆敢放出话儿来,说他一个人的武力就能够单挑一整个部族。

猴子见贾玖不理会他,立刻跪了下来,道:“贾姑娘,我知道是我们的不是,几乎害了贾监军的命!你恨我恼我都使得,但是……”

贾玖叹息一声,将他虚扶起来,道:“侯侍卫,不是我不同意,而是万岁给你们的命令便是保护祖父与叔父。你……”

猴子(原名侯宝山)挣扎了一下,不肯起来,依旧在地上跪着,道:“贾姑娘,你不用说了。猴子知道是自己不好,如果不是我跟马大哥,兄弟们也不致于落到这个地步。如今我也没脸去见兄弟们了。姑娘若是不答应,那我就只能死在这里了。”

贾玖叹息一声,道:“侯侍卫,你这是何必呢。罢了,既然如此,那么其他的侍卫们就留在这里继续保护祖父和叔父罢。这也是你们这些前御前侍卫的任务。至于你,你就跟我一起做一段日子的马贼罢。张将军,我需要大约一百人,还要一百匹马。全员轻骑。至于商队那边,我也要带几个人走。”

张将军点点头,指着老于道:“贾姑娘,你放心,我会安排妥当的。让老于跟你一起去。你可别小看老于,他可是我们振远军里出了名的老探子,累积军功才做到副将的。让他跟你一起去,不但能照应你,还能够帮你打个杂。对了,我家那丫头呢?他在哪里?让他陪你一起去,也免得你一个小姑娘在一群兵痞子中间没了照应。”

听见张游击说起张翠凤,贾玖也只能叹气。他把这几日的经历简略地跟张游击说了。张游击又问了几个问题,方才叹息一声,道:“这都是命。回头我派人去给武兄弟料理后事,顺便把我们家丫头带来。出了这样的事儿,怕是一军屯的老少都出事儿了。”

贾玖一愣,突然想起张游击的老父和妻子也在那军屯里面。如果他们没有躲过去,那结果……

贾玖不忍再想下去。

那天晚上,贾玖跟自己的父兄凑在一起,胡乱对付了一个晚上。整个晚上,他都没有睡,隐隐的,还听见张游击的帐篷那边传来了压抑的哭声。这道哭声混杂在整座安远卫隐约可闻的哭泣中,显得那么不显眼又是那么的清晰,让贾玖睁着眼睛坐到了天明。

这一次,安远卫的损失很大。原来兵员就不多,后来皇帝派来了一百人来保护贾赦,加上张游击又从附近的军屯里招了一些十二岁以上的孩子跟五十岁以上的六十五岁以下还能够举得起长矛的老兵们,这才勉勉强强拉起了一支看得上的队伍。

可被布日固德一算计,现在安远卫上上下下加起来,也不过是五百人左右。整整一半人,死在了这场庆功宴上,死在了布日固德的手中。(未完待续)

15备战

安远卫现有的实际兵员的确不多,可是安远卫这个卫所设立的时候,就是以三千正规军加五千辅兵的规格。这些日子以来,的确有伤亡,可是一来有资助,防御工事并不缺,二来连番大战少说也有十万战功,更收缴了无数战马。

这样的功劳、这样的收获,上面的人哪里不眼红的?就是上面的人将信将疑,可下面的人听说安远卫能够吃饱肚子,几乎人人都心动不已。

吃不饱,就等于手上没力气,手上没力气,就等于说上了战场却打不了仗只能送死。

吃饱了,就等于身上有了力气,身上有了力气,就等于说可以上战场杀敌建功立业。

这样简单的道理,每一个将士都明白,所以,振远军上面还在游移不定的时候,下面的人已经闹着要去安远卫了。

听说安远卫又建功业,就是坚持要确认之后再做决定的振远军上层也坐不住了,派出了三千人的正规军。这也是这么多年来,安远卫第一次补足了正规军兵员。不过,振远军大本营那边也吃空饷呢,辅兵仆从军什么的都不足,即便上头有心,眼下也只能派出这么多人来。

这已经是极限了。若是把辅兵也配整齐了,只怕其余的卫所都要闹腾起来。那个时候,只怕从此多事矣。就是现在,也是振远将军利用自己的权威跟安远卫的功劳将一切不和谐地声音强压下去的。

这些将士原来以为,来了这安远卫就能够吃好喝好,甚至连功劳都跟白捡一样。可是到了安远卫一看,满目苍夷,都吃了一惊。

那么低矮的栅栏,随便哪个人伸下腿就能够跨过去,那真的能够抵挡那些狄人的战马么?

地上堆着那么多的竹竿。而且还不是整枝的而是被截了一段的。这么短的竹竿,能让我们远离狄人的弯刀么?

更重要的是,为什么安远卫会躺了一地人?不是说接连大战而安远卫的损伤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么?现在这一地的尸体算什么?(被贾玖杀掉的人根本就没有留下完整的尸体。而安远卫里面的尸体则是被布日固德带来人的屠杀掉了安远卫原来的将士,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前御前侍卫。)这样的安远卫当真能够抵挡得住狄人的大军,为他们带来荣华富贵?

抱着这样的疑问,为的两个校尉找上了张游击跟副将老于。

张游击正在统计伤亡并安排人手跟贾玖一起背上呢,听见振远军大本营为安远卫增添了人手,本来还很高兴的。可听说来人足足三千人。加上安远卫现有的将士,总兵员已经过了满员的三千正规军的标准,当下就有些不高兴。

毕竟上头这样做。不但有夺他们的权利的可能,也有咒他们安远卫现有的将士全部死光光的嫌疑呢。

那两位仁勇校尉看见张游击跟副将神色不好,立刻就明白对方的心结,当下便道:“张将军,大将军有令,末将等也不能违逆。再者,这次安远卫的损失也过了我们的预计。”

何止是过。如果是以前的安远卫,整个卫所的人在狄人的攻击下死伤殆尽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儿,可有人支持的安远卫,从第一场战斗起,就给振远军带来惊喜。即便在上面的眼里,安远卫能够坚持到今天。已经是奇迹了。可是在下面的将士们的心中。也许安远卫将重现上将军在世之时的辉煌。

这两个校尉便是如此。他们认为安远卫会一直为大齐建功立业,哪里想过安远卫会变成这个样子?

安远卫的现状对这些新来的兵丁的士气造成了致命的打击。

老于立刻看出了症结。道:“还有什么,如果不是处了叛徒,我们哪里会死了这么多兄弟?!”

左边的这位仁勇校尉许富道:“于将军,能够告诉卑职,生什么事情了么?”

老于不等张游击反对,就把事情的起因经过都给讲了,然后才道:“狼崽子就是狼崽子,根本就养不熟。如果不是他下了药,我们怎么会死这么多的兄弟?”

“韩德让?端荣长公主的儿子?可那位毕竟是公主,若是他矢口否认,我们……”

张游击迟疑了一会儿,道:“如今也没有办法了,只有上两道折子,一道光明正大的报喜,说我们在边关打了多少胜仗、建了多少功劳,另外一道则是暗折,跟万岁说明事情的起因经过,然后跟万岁请罪。”

右仁勇校尉段德利立刻道:“那怎么成?若是那位端荣长公主矢口否认、胡搅蛮缠,甚至抬出太上皇,那我们不但没有功劳,反而因此而获罪。别忘了,当初上将军是如何万劫不复的?也不过是因为妇人口舌罢了。无论如何端荣长公主也是太上皇的亲闺女,他要捏死我们,就跟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张游击低头不语。

许富接口道:“将军,那贾家到底是什么人家,居然连端荣长公主的儿子都要这样算计他们?”

张游击道:“便是当年太祖皇帝时期的战神荣国公府上。我还以为那是老辈人的传说,凡人根本就不可能达到荣国公的高度。可是这次,我跟兄弟们一起,可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人家的武功!若不是人家及时赶到,只怕兄弟这次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这两个仁勇校尉原来还想着把贾赦贾琏父子两个交出去,换取自己的安危,听到张游击这么说,便知道不可能了,只能另外想主意:“那么我们瞒着上头,就当这个韩德让从来没有来过如何?”

张游击道:“这种事儿,若是现在不跟上头交代清楚,将来只怕万岁会更加着恼吧?!”

许富道:“可不是这话。我们这些人在这里拼命还忍饥受冻,可有的人生来就是锦衣玉食,就是犯了大事儿,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娘的,老子都不知道这世道是怎么了。”

张游击道:“说实在的,虽然贾监军父子俩的名声不算好听,可人家做事儿还是可以的。这些日子,若不是他们家里尽力周全,只怕我们安远卫也不可能支撑到今天。往年,安远卫就是那些狄人嘴边的肉,如今这肉里长了铁钩,那些狼崽子们哪里会甘心?不折腾些个他们会罢休?可是我们什么都做不了,也只能为冤死的兄弟们争些能够留给家人的东西。”

老于突然插嘴道:“兄弟们的家人都在附近的军屯里,从侄女儿的嘴里,我们也知道那些狼崽子们去军屯转悠过了。如今军屯里面能有多少人剩下,谁都说不准。娘的,这仗叫我们怎么打?”

家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后面还有人扯后腿。他们这些将士们在前线浴血杀敌,上头还有人克扣这个克扣那个,甚至还要他们的命!他们都不知道他们上战场是为了什么!

过往种种,压在心头。谁都不好受,谁都不再开口。

过了老半天,方才听张游击道:“现在有个建功立业的机会,就不知道兄弟们有没有兴趣。”

“怎么说。”

张游击道:“贾家是有名的阴盛阳衰、男不如女,我原以为是他们家的男人不中用,现在才知道,不是他们家的男人不中用,而是他们家这两代的女人太厉害。”说着,指了指四周:“看到没有,人家一个十岁的女娃,只用了一招,那上百的叛徒就挂了,当然,安远卫也受到了波及,变成了这个样子。如今都安远卫是抵挡不了大规模的狄人的,不过我们也不打算在这里等着狄人上门,……”

许富看了看四周。他根本就不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一个小女孩的功劳,还以为这一切是多日战斗留下的痕迹呢。不过,在兵营里面呆了这么多年,他也知道最好不要轻易质疑上官的话。当下他便道:“您的意思是主动出击?”

张游击点点头,道:“没错儿。我已经看过了,出事儿的时候,那些战马都是在另外一边,那边也没有什么人在,所以那些马倒是保住了。现在我们需要百十精通骑术的精兵,跟着那丫头去北面,袭击青牛部的残余。”

许富道:“百十个人?主动出击?可是青牛部是草原上的大部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百十号人,对付得了他们么?我们还是跟大将军报告一下,让大将军派兵为妥。”

张游击摇摇头,道:“更准确的说,我们是要对青牛部进行歼灭行动。而进攻的主力,也不是我们这百十号人马,而是贾家的那孩子。”

许富跟段德利都呆住了。

张游击道:“要给那些蛮子在草原上决战,就凭我们振远军眼下的军备,除非是上将军重生才有可能。所以我们的人马最重要的工作便是扫尾和接应。真正上战场杀敌的人不是我们,而是贾家的那孩子。”

段德利忍不住道:“将军,你说的贾家的那孩子,到底是谁?”

老于看了一眼身后,道:“还能有谁?他来了。”(未完待续)

16套马索

一百二十匹战马飞快地在蓝天下奔驰,为的便是一个扛着一把珠光宝气的三叉戟的小女孩。他们的前方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原,可在他们经过的地方,地上的雪已经不见了,甚至在马蹄经过的地方还能够见到一点点绿色。那是隐藏在积雪下面的、今天出来第一茬嫩草,因为上面的雪被踩碎了,这才暴露在阳光下。

本来是很寻常的景象,却给人带来一种,这群骑士是春天的使者的错觉。可实际上,这些早早地暴露在雪地里的青草,往往只有冻死在寒风里的下场,而这些骑士,也的确是刮往草原的一股寒流。

大队的人马调动肯定会在雪地里留下痕迹,也就是这道痕迹,使得贾玖一行人不需要斥候精心打探,就能够清楚青牛部的方位。

当然,这也是因为狄人也不会相信大齐人会在这个时候主动起进攻。在狄人的眼里,如今的大齐人便是他们手中的任他们宰割的牛羊,就是三四个大齐人也打不过一个狄人汉子。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哪里会掩饰他们的部落如今的落脚处?

远远地看到一片跟蒙古包一般的帐篷,老于便知道地方到了,其他人都停了下来,唯有贾玖,抽出了或天戟,冲了出去。

这青天白日,茫茫草原一望无垠,视线所及之处,没有受到丝毫的阻挡。帐篷边上,几个孩子正在玩耍,用固定的靶子练习——那是八岁以下的孩子的游戏——看见一骑飞驰而来,孩子们立刻转过头来。

在他们的眼里,便是一个小女孩扛着一支三叉戟往他们的部落冲过来。

草原上的人好战也好客。即便自己饿着肚子,也会拿出最后一杯马奶酒招待客人。眼前又只有一匹马,马背上又明显只有一个小女孩。所以。那几个抬起头的孩子都没有觉得来人会对青牛部有什么危险,甚至还有人跑进帐篷通知大人。

听说有个小女孩孤身一人来青牛部,帐篷里的大人们纷纷跑出来。女人们端出了招待客人的奶皮子。大一点的孩子打来的喂马的清水,就跟他们在过去招待每一个路过的客人那样,打算好好招待来人。

青牛部乃是草原上八大部落联盟之一,资源自然是足够的,也有那么几个年纪略大一点、经验丰富的老人,扶着孙辈的肩膀出来一看。不觉皱起了眉头。

对方的衣裳好生奇怪。似乎不是草原上流行的服饰,难道是部落里哪家的淘气孩子打劫了附近的商队不成?

正在疑惑间,又看见对方拎着的三叉戟。立刻高叫了一声不好。

草原上人,大家用的是弓箭用的是弯刀,又有哪个会用那么大的重型武器?能够将这种武器使用自如的,每一个都是南面的大将,而且还是高级将领。看对方的姿态,这根本就是攻击状态了。

立刻就有人高呼起来。

可是他们的反应却是慢了一步,因为贾玖已经到了跟前。

触手可及的。是青牛部的妇孺老弱,入眼的却是在狄人的铁蹄下哀嚎的同胞。

或天戟轻划,飞起的是狄人孩童懵懂的脸庞,眼前闪过的却是被狄人串成了糖葫芦的同胞的骨肉。

或天戟轻挑,倒下的是狄人女人无力支撑的身影,眼前闪过的却是被狄人抢上马背却无力反抗只能对着丈夫孩子的尸骨大哭的柔弱背影。

或天戟轻吐。倒下的是那些拎着武器重新跑出来的狄人老人、前战士。眼前闪过的却是被狄人烧杀抢掠之后的满目苍夷。

这便是战争,没有同情、没有软弱。容不得一丝的心慈手软。如果在这里有一点迟疑,那么接下来可能遇到生命危险的,便是贾玖的父亲跟哥哥了。

这个狄人部落现在会留下一群女人老人和孩子,那是因为他们的男人去打劫安远卫,被永远地留在了安远卫的土地上。等这里的人知道消息,他们如果不是带着剩下的人对着安远卫动攻击,便是跟其他的部落合并,然后把仇恨传承下去。

现在多杀掉一个人,将来就少一个敌人。

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算术题。

经历的最初的混乱之后,青牛部其余的人也现了,今日来攻击他们部落的人居然只是一个小女孩!他们觉得受了侮辱。

立刻便有人拉弓张弦,对着贾玖来了一箭,却连贾玖的头都没有碰着,就被气劲扫落在地。

草原上的人从来不缺对英雄人物的崇拜。即便贾玖为青牛部带来了杀戮和混乱,对于青牛部的上层来说,一个女孩就胆敢对他们这样的大部落动攻击,本身就勇气可嘉。再加上贾玖表现出来的武艺不俗,越让他们觉得有折伏的价值。

至于在期间,青牛部失去了多少人,这都是投资。反正住在外围的都是后来兼并过来的小部落,就是没了一个两个,外面也多的是。

扎伊尔抱着弯刀,远远地看着贾玖骑着马,一路往自己这边冲过来,他忍不住跟自己的父亲点了个头,表示对马背上的那个小女孩的认可。

单枪匹马地闯青牛部,如果不是傻子就是艺高人胆大,看起来,这个丫头还真的有两下子。但是,他若是以为他可以仗着自己手里的神兵利器就能够对为所欲为,那就错了。

扎伊尔对自己心道。

果然,那边那个新合并进来的小部落也反应过来,既然武器没有对方那么长,那么就用套马索。草原上的人都会用套马索,再烈的马,只要被套上了,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套马的好手不但能够套住飞奔中的烈马,就是武器也一样。

草原上的汉子套马索是用惯了的,不少人的女人也是用套马索套回来的,看那女孩的姿态,似乎不是草原上的姑娘。他的结局可以看到了。

正如扎伊尔判断的那样,同时飞向那个小女孩的可不止一个套马索,而是七八个。有的飞向那女孩子骑着的马,有的瞄准那女孩的脖子,也有的是冲着那女孩手里的武器去的。

那么多的套马索,没有人认为那个女孩能够躲得过去,至少被抢了手里的武器是肯定的。

果然,女孩胯下的战马长鸣一声,不得不停了停了下来。因为脖子被勒得紧了,甚至还痛苦地后退了半步,然后弯下了前面的两条腿。可扎伊尔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小女孩居然高高地跳起来,一面往上升一面飞旋转,那些飞在空中的套马索就那样硬生生地被削断了,甚至在此期间,还有人被无形的气劲给伤着了。

扎伊尔立刻站直了身子,他的兄弟卡巴尔则怪叫一声:“好厉害的武器?那是什么?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边上的一个长老拄着拐杖眯着眼看了一会儿,道:“那是南人的武器,据说在南人之中,能够将这个使得好的人也是凤毛麟角。能够直接用这个跟人拼杀的,无一不是南人中的英雄。你忘记了么?之前我还说过,死在他们自己人手里的南人的上将军就是用这个的好手。”

“那位上将军真是可惜了。”

就在他们几个闲谈的时候,一个人手持弯刀突然从角落里扑了上去,看得卡巴尔怪叫一声:“卑鄙!”

在他们看来,那个女孩终究只是一个小女孩,一个大男人欺负人家小女孩也就罢了,群攻是狼群的战术,但是偷袭却不是狄人喜欢的方式。

在他们看来,要战就应该堂堂正正地打,凭本事好好打一场。狼崽子胆敢跟老狼龇牙,那就应该得到教训。但是偷袭绝对是要被鄙视的。

可出乎意料的是,那个小女孩居然借着来人弯刀上的劲道猛然后退,一下子就把边上的一个帐篷弄出了一个大洞。

卡巴尔道:“罢罢罢,便宜那帮小子了。居然就这样得了一个好手。”

草原上的规矩,女人就跟好马一样,谁抓住了,就归谁。卡巴尔原来还以为那个小女孩能够坚持到青牛部的中心来,却没有想到对方不过是越过了*个帐篷就被拿下了,也不过是闯过了两个外围的小部落而已。

扎伊尔道:“怎么?看上了?如果真的喜欢,就用你那匹好马跟他们换就是了。”

女人和好马是一个部族强大的重要因素,优秀的女人可以产下优秀的后代,上好的战马是一个部落实力的象征。用战马跟别人交换女人,这看起来很侮辱人的事,在草原上也非常平常。

那长老一皱眉,道:“不对!”

话音未落,就看见周围好几座帐篷突然塌了。而纷争的中心,在寂静了片刻之后,传出的尽然是愤怒的惊呼!

女人和孩子是部族的未来,所以部族之间的较量往往是以掠走女人和孩子为主的,却没有几个人会真的对女人和孩子下手。可是这个人,这个女娃娃,方才显然是杀了帐篷里面的女人和孩子,这才引起了骚动。(未完待续)

17欲盖弥彰

儿行千里母担忧。

这句话在师徒之间同样适用。

即便不是师父和徒弟,也是授业恩师跟道门一个甲子来最受器重的弟子。贾玖乔装去了边关一事,自然是没有瞒着道魁等人。碍于种种原因,道魁等人不好直接跑去边关,却也时时关注着边关的动向。

清风涧里,道魁坐在几案之后,小心翼翼地用内力烘烤着手中的迦南香片,而他身后的柜子里整整齐齐地码着好些小匣子。

贾玖在京里的时候,每天都要焚香练琴,而他所用的香,无一例外都是道魁亲手制成的。即便他拜入道门时间不长,道魁也习惯了每次多合一份香给他留着。这几个月来,贾玖不在,道魁这里的香也积攒了好几匣。

世家子弟几乎每个人都会一两手合香的绝活,各人对香道的理解不同,采用的合香的方法也不一定相同。道魁所制的香惯例是用内功将合香的各种材料先行炮制过,再进行合香。他的内功亲水,如此处理过的香料合成的香,别有一股缠绵缱倦韵味。这是道魁的标志性特征之一,也是贾玖青睐这种香的主要原因。

不过,今日道魁选择制香,固然是例行之事,也有一半原因是为了压制住心底的不安。

不管怎样,贾玖几乎可以说是他一手教养出来的。即便这孩子天赋惊人——道魁不知道贾玖带着作弊器金手指,就当贾玖天赋过人这才进益神。——贾家那样的环境,贾玖的八岁了都不曾为他请为先生,道门中人当然把贾玖当成了道魁一手教养出来的。这也是京中众所周知的事实——他也是个小孩子,又是独自一人去了边关。即便武功群。可在北面,也有能人。叫道魁如何不担心呢?

将手中的迦南香片放在一旁,道魁拿起了另外一片,还没有凝起内功,就听见有人急匆匆地走来。

“慕青霜,生何事了?”

慕青霜笑笑,在道魁前面坐下。道:“若是我动作不快一点恐怕有人要牵肠挂肚了呢。”

“如何?可是彤云流有消息了?”即便被取笑了。道魁也没有反驳。彤云流,也就是贾玖对道门意义不用他一再重复。

“继彤云流带人袭击了青牛部之后,至今没有传来片言只字。只是有谣传。说草原上消失了好几个部落。”

道魁一愣,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其实用后世的眼光来看,很多礼节都很变态,尤其是父母子女之间。这在《礼记.内则第十二》里面有详细的记载。礼仪这种东西,从大体上来说。应该是随着社会的展变得越来越简单。贾家的礼仪看似繁琐,其实在很多人家看来,贾家的礼仪粗陋得很。就跟伺候贾母吃饭一样,王夫人还能有个座位。还能够吃上厨房专门为他准备的饭菜。可按照古礼,他至始至终都必须站着,还只能吃贾母的剩菜剩饭。

当然。这种随着时代而变得宽松的礼仪,也成了贾家是暴户人家的又一个佐证。

问题在于。这种礼节不仅仅用于父母家人之间,还适用于师徒之间。

按照正经的礼仪,贾玖既然被道门收入门墙,就应该住在道门的地盘,比方说玉清山上,在接受道魁的教导的同时,也随身伺候道魁。这才是正经的弟子做派。

因为贾玖是女孩子,因为道魁是代替道尊收徒,因为种种这样那样的原因,所以贾玖得以不用跟在道魁身边随身伺候。这也给了众人一个错觉,那就是道门只是需要利用贾玖,这才这样不讲究。这个错觉也大大模糊了贾玖对于道门的重要性。也只有道门高层的人少数几个人清楚贾玖的重要性。

而在这些人里面只有少少的两三个人知道贾玖去了边关,而大部分人,只知道贾玖在玉清山闭关,因为贾赦是贾玖的父亲,道魁才这么关心边关的事情。

而慕青霜则是这两三个人之中的一个。但是也仅限于贾玖去了边关一事。

“另外一件事,当今已经来了玉清山。他可是事先探听了道魁没有闭关方才过来的。道魁,这次您可是躲不过去了。”

道魁听了,更是添了一层烦恼。

慕青霜道:“同修多年,道魁,我还从来不知道你是如此地关心世俗之事呢。”

道魁苦笑道:“好友,若是我跟你说,万岁会一再亲临玉清山,其实是因为一本方略,你可相信?”

慕青霜道:“这个凌风子已经确认过了。只是凌风子也说了,万岁手里的那份方略是道魁的笔迹,而且是真迹。”

道魁苦笑道:“如果我说,这份方略的草创者不是我,而是彤云流呢?”

“他?怎么可能?他才多大!”

道魁道:“你果然不相信。你见过此物就知道了。”

道魁起身,从身后的书架的暗格里面取出厚厚地一叠纸。

“这是什么?”

“当初我与彤云流的对话。事后我都将之记录了下来。后来的那份方略就是根据这个反复推敲、补遗而成的。问题是,除了当日在场的几个人,没有人愿意相信彤云流是那份方略的草创者。”

慕青霜翻了翻那叠纸,道:“如此说来,彤云流资质不仅仅是在武学之上,更在韬略之中!”

道魁道:“不错。我道门中人一贯随性,这也是使得我们道门在许多时候宛如一盘散沙一般。说句不好听的,当年道门若是有彤云流这样精于谋略之人布局,也许我们就不会中了别人的算计。慕青霜,我不想彤云流止步于道子候补。”

慕青霜道:“原来如此,道魁不曾将这份草稿展露人前,一来是因为旁人不会相信,二来则是希望皇家之人不会注意彤云流,至少不要现他在这方面的才能。是这样额么?”

道魁叹息一声。道:“时事变迁。从前虽然有女人头长见识短的偏见,却不会完全地把女人拒之门外。可是近年来,出现来很多女子,本身并无多少本事,却对朝政指手画脚,似乎非他们不可。若是他们能听人劝,或者是初入官场的新人。那还好些。可惜。他们是女子,官场上的那些老油条们也不好把手插到别人家的内宅去;这些女子的家里本身就想借着裙带关系上位,巴不得他们能够更风光一点。可惜朝廷被这些女人弄得乌烟瘴气。而世人对女子插手朝政一事也越不满。太上皇和当今万岁都先后不止一次下达了后宫不得干政的命令。若是让人知道彤云流在这上面的天赋,只怕彤云流就毁了。”

这一点,慕青霜也认同。贾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京师里的人都清清楚楚。说句不好听的。那是他们家有本事的女孩不稀罕做这个(比如贾敏),想在这上面做点上面的女孩又没有本事(比如贾元春)。如果不是之前贾家两房闹得太厉害。甚至大房这边三条人命都赔上了,只怕有人早就算计上了彤云流了。

现在么,贾家那位老太太就是想要算计,也要看他大儿子这边要不要作他。

慕青霜道:“看起来。道魁也很清楚贾家的事情。只是我很好奇,道魁又为何如此其中彤云流?不怕他重蹈覆辙么?”

道魁指了指慕青霜面前的那叠纸,道:“答案就在这里。跟过去的那些女子不同。彤云流并不是为了表现自己,也不是为了一己私利。在他的布局中。得到最大好处的,是天下的百姓,然后是国家,之后才是参与其中的各方势力。至于他本人和他自己,最后得到的确是微乎其微。用他的话来说,贾家根基浅薄,他自己又是一个女孩子,一下子得到太多,不是好事,只会让他的家族成为抱着金砖过闹市的稚子。”

“彤云流真的这么说来了?”

道魁道:“不止一次。如果是克己,我要说他意志坚定、品格出众,如果是因为眼光,那我要说他资质过人。可实际上他却是兼而有之。这样的孩子,叫我忍不住想看看他的未来。”

慕青霜道:“道魁,即便您看重这孩子,可是他毕竟是个女孩。如今您对他对偏爱与器重,已经让众多道友议论纷纷了,若是您……可惜了,这孩子怎么不是个男孩儿呢?”

道魁道:“若是男孩儿,只怕早就被送入宫中成为诸位皇子们道伴读了。哪里等得到今天!罢了。”

慕青霜道:“说了这半天,道魁,万岁你可要见上一见?这可是人家第四次专程来拜访您了。”

道魁叹息一声,道:“既然如此,那就见一见罢。”

依旧是那莲花池边四角亭,池里的莲花乃是道魁某次历练带回来的异种,即便山中时节迟,山腰处的桃花才刚刚盛开,这些莲花就已经含苞欲放了。

皇帝一见这些莲花就笑:“看到这莲花,朕就想起了一桩旧事。那时候朕还年幼,大皇兄还在,平日最喜欢捉弄我们这些弟弟。有一年下雪天,下面进贡了一盆盛开的莲花来,大皇兄就捉弄我们这些还没有读书的小鬼说,那就是雪莲。当时仁德太后还在,他老人家每年要用雪莲入药的。然后我们几个兄弟就说大皇兄骗人,谁知道,大皇兄理直气壮地道:‘雪莲就是长在雪地里面的莲花,现在是下雪天,这莲花又开得好,不是雪莲是什么?’我们说不过他,甚至还有几位皇弟还觉得大皇兄说得很有道理。”

国师凌波子笑道:“看起来,万岁与晋王千岁得感情很好。”

皇帝笑道:“是啊,大皇兄虽然喜欢捉弄我们,可是对我们这些兄弟们可真是没有话说。在大皇兄的眼里,无论我们的母妃是谁,无论我们是否得宠,我们都是他的弟弟。如果大皇兄一直都好端端的,也就没有后来的那些事情来。可惜了,大皇兄走得太早了。”

国师行了一礼,等皇帝走过去了,方才跟上。

他当然知道皇帝的心思。皇帝本人是不愿意和亲的。也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去受这份罪。可是他的身边,有一群人高喊着要和亲,闹得最厉害的,居然是他的儿子们。最后,皇帝不得不在儿子跟女儿之间选择了儿子。只是皇帝的心中终究是落下了心结。

国师在心中叹息一声。

道魁,这一次,你是真的躲不过去了啊。万岁的性子。绝对不会让你一直将他拒之门外的。

就在这个时候。皇帝一眼就看到了上面的葡萄藤架子下面站着的两个人,其中一个一身蓝黑二色的袍子,头上是蓝色的水晶冠。长着跟国师一模一样的脸,不是道魁又是哪个呢?

看见道魁的时候,皇帝先是一愣,继而大喜。连忙快步上前,走到葡萄藤架子边上的时候。皇帝这才放慢了脚步,微微打理了一下仪表,这才上前一步,道:“道魁。久见了。”

道魁转过身来,唱了个道喏,道:“让万岁久等了。”

皇帝连连摆手:“不妨事不妨事。玉清山上风景迷人。让人流连忘返。道魁又是达者,朕就是多来几次又何妨?”

话是这样说没有错。但是在场道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些都是客气话罢了。万乘之君到底万乘之君。

皇帝在边上的大石头上坐下,又请道魁等人在下面的石鼓上坐了,这才道:“听说近日道魁在打听边关之事?可是为了贾郡君?”

“是?”

皇帝笑道:“贾赦父子在安远卫,虽然之前出了不少事故,不过现在都已经过去了。无论是贾监军还是贾主簿都安好,还立了不少功劳呢。听说这事儿还有道门都功劳?”

道魁道:“让万岁见笑了。彤云流这孩子担心父亲,翻遍了家里的书,这才在老国公的手札里面找到这个法子,又利用自己金衣道子候补的身份,给下面的弟子施压,为自己的父亲送去了一大堆东西。彤云流擅自插手国事,贫道已经责罚过他了。”

皇帝道:“道魁太过严格了。这孩子不过是担心父亲与哥哥,怎么能说是过错呢?若是朕对儿女们有他的一半,朕就心满意足了。”

道魁连忙道:“万岁,诸位殿下都是人中龙凤……”

皇帝摆摆手,道:“道魁,你不用为他们说话。朕还不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些什么?不过是为了私利而已!算计来算计去,算计的还不是朕坐着的这把椅子?!当朕什么都不知道呢!长乐那孩子,就因为他是朕的表妹留下的唯一骨肉,他们就容不下他!若是朕的儿女们有贾郡君的一半,朕也不用这么愁了。”

大太监王继恩道:“那万岁为何不加封贾郡君呢?”

皇帝道:“那丫头可不会接受。他要的是父兄平安归来,若是朕封了他,他绝对敢跟朕开这个口!”

说着皇帝就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道魁,这个,想来你也听说过吧?那丫头跟朕做了一个交易。刁钻的小丫头,拿着高祖皇帝跟荣国公当年的约定跟朕卖好,不但将自己手里的烫手山芋脱手,还让朕承他的情。更过分的是,朕还是心甘情愿的!甚至朕还为此觉得高兴,认为如果还有这样的算计,朕多多益善。不过,现在朕只有一个疑问。听说那丫头是道魁一手教导出来的,就不知道道魁能否为朕解惑?”

戏肉来了。

道魁叹息了一声,道:“万岁其实是想问那本方略是出自何人之手吧?”

“正是。不知道道魁可否能为朕解惑?”

道魁实话实说。他很确定,就是他说了实话,也没有人会相信的。

“实不相瞒。关于那本方略,乃是贫道根据某日与彤云流的对话补遗而成。至于彤云流如何想到这些,或者说他从哪里得知这些,贫道无可奉告。”

皇帝道:“当真?”

“当真。”

沉默弥漫开来,皇帝心中有气,却不得不忍下。就跟世人公认的那样,大齐皇室没有这个实力跟道门硬撼,而他这个皇帝也不可能拿道魁怎么样。

皇帝迟疑了一下,方才道:“朕听说贾家派了人去北面。那是一个很年幼的小女孩。”

道魁答道:“前往北方之人,乃是彤云流的大侄女。为此,彤云流将一身功力送给了那个孩子,自己不得不闭关。此事乃是世人皆知之事。”

世人皆知,可不等于事实的真相。

道门与人有约,所以道魁这么说。

知道道门与人有约,所以皇帝保持了沉默。

皇帝道:“道魁,那你可知道,那孩子离开安远卫之后就不知所踪?”

“哦?”

道魁终于抬起了头,跟皇帝对视了。皇帝只觉得心中一沉,就是之前有多少打算,此刻竟然都出不了口。

花了一会儿工夫收敛心神,皇帝才道:“根据安远卫得来的消息,据说是被动地防守并不能解决安远卫的问题,所以他选择了主动出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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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前因

说是皇帝,说是一国之君,偏偏上面有个太上皇坐着,即便年纪大了、精神不济了,可对权力和朝政依旧上心得很;下面的皇子们也有四个成年了,中间虽然有断层,但是小皇子也不算少——问题是,那些皇子之间现在就出现了夺嫡的迹象。

那些大臣们,有的是太上皇的人,有的却已经开始上蹿下跳地在皇子之间开始投注,真正站在他这个皇帝这边的,少之又少。如果硬要说有,其实也有一个,那就是刚刚被废掉的王子腾。

没错,就是王子腾。

当今皇帝跟王子腾之间可以追溯到他还是一名无权无势、没有多少存在感到皇子的时候。那个时候,当时的皇帝,也就是现在的太上皇的嫡长子还在,这位嫡长子出色有有爱兄弟们,皇子之中没有对他不服气的。即便下面的皇子们有的很得宠,可是对这位大皇兄却是服服帖帖的。就是当今皇帝回想起来,那个时候,也是他童年中最为轻松的岁月。

可是,就是这么完美的大皇兄却突然暴病而亡,然后兄弟们谁都不服谁,为了那个储君的位置斗得你死我活。就是当今皇帝,在那段岁月里吃里不少苦头。他是皇子,在他的大皇兄在世的时候,吃穿不愁,下面的人也都恭恭敬敬不敢丝毫怠慢他。可是他的大皇兄一死,其余的兄弟们就开始斗了起来,就连他也受到波及。有人想讨好新主子居然胆敢拿他做筏子!

回想起来,也叫人不胜唏嘘。

当今皇帝原来的打算就是做个闲散王爷,寄情山水,谁会想到,因为他会因为不想被下面的人欺负最后成了这一国之君呢?

王子腾就是那个时候走近当时还是皇子的当今皇帝的身边的。贾史王薛四家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件事情,当今皇帝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那个时候,贾史王薛四家都是他的大皇兄身边的人,四家的嫡长子更是早早地跟在了那位的身边,如果不是那位嫡皇子去得早,只怕这四家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当年那位仁慧太子薨逝之后,贾家选择了沉寂。薛家长子放下过往、当成没有这回事情继续做他的生意人。而史家和王家则分别投了新主子。

随着诸皇子夺权愈演愈烈,史家和王家也先后出了事儿。先是史家老侯爷暴毙,他的三个儿子不得不丁忧回家守孝。然后王家也出了事儿。王家嫡长子被人算计,在床上挣扎了半个多月还是没了,留下了两个年幼的孩子。王子腾就是等他的哥哥王子胜的丧期过了才来到还是皇子的当今皇帝身边的。

王子腾会说话又会来事儿,他说他有办法让贾家投到门下。果然,没过多久。贾家就透送来了好消息。虽然不是贾家的宗族嫡支,可好歹也是跟宁国府地位相当实力却隐隐在宁国府之上的荣国府;虽然不是荣国府的长房,但是对方出面的人是荣国府的太夫人,而且不久之后。贾家那位才荣登上二老爷的宝座的老二就住进了荣国府的正房,代替哥哥行驶起家主的权利。而荣国府真正的主人却从那个时候开始沉寂。

那个时候,还是皇子的当今皇帝心中也一度遗憾过。为何不是曾经给大皇兄做过伴读的贾赦,只是当时的形势。让皇帝不得不选择见好就收。再后来,有关贾赦的种种负面传闻尘嚣直上,倒是模糊了很久以前他跟在仁慧太子身边的形象。而皇帝呢,他虽然隐隐感觉到王子腾的手段可能不那么光彩,可是王子腾为他解决了不少麻烦,他也不得不睁一只眼闭只眼,尤其是他刚登基的那会儿,无论是国库还是内库都空空如也,王子腾为他解决了这件事、挽回了他的面子,更是稳固了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没错,皇帝知道王子腾会来他的身边,完全是因为贾史王薛四家的政治投资。在这四家的老一辈去世之后,尤其是高祖皇帝和贾代善、顾氏太夫人先后去世,使得贾家实力大不如前,而贾家新上台的太夫人却不是一个聪明人对权势也热衷得很。

皇帝很清楚现在的贾家四处投资企图左右逢源的小算盘。也知道王子腾和王家在背后的角色。只是他手里的筹码太少,得用的人也太少,所以他闭上了眼睛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甚至贾政这边其实是打着他的招牌对贾赦施加压力的事儿,皇帝也很清楚。皇帝虽然没有明确表态,可是他是王子腾的后盾,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也正是因为王子腾的关系,正式因为大家都知道贾政搭上了当今皇帝而贾赦始终守着仁慧太子,所以御史台才对贾家对很多事情都当做没看到。

但是,当做没看到就不等于不存在。

皇帝的年纪也不小了。上台这么多年,权力始终都没有收拢,而他的儿子们却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夺嫡。这个时候,皇帝才觉得贾赦的可贵来。

夺取江山的时候,需要的是有本事、敢做别人不敢做的事情。以前皇帝还没有上位的时候,他为了上去,就需要王子腾这样的人。即便采取的手段不那么光彩,只要能够帮他解决问题就可以。可是如今他已经得到了名分,他需要的不再是跟王子腾这样上蹿下跳为了权势不择手段之人,相反,跟贾赦这样,一直守着旧主之人,更合现在的皇帝的眼。

的确,在过去的二十年里面,贾赦的表现真的叫皇帝找不出什么好话儿来,就连皇帝自己也不得不说,如果贾赦的行为是为来自污的话,那么贾赦做得也未免太成功了。可问题就在于,贾赦的女儿居然在这个当儿告了御状。

正好是皇帝心态转变当口的时候。

如果没有那一次的御状,皇帝肯定会把目光转向其他人,而不会再度审视贾赦。也真是因为留心上了贾赦,使得如今回想起来的,竟然优点多于缺点,而且贾赦的缺点细细探察下去,竟然都在那些不怎么重要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贾赦竟然是在当年诸王夺权的时候选择了退隐幕后。

更重要的是,以前皇帝一直以为贾家最宝贵的就是他们在军队中的影响力。没了那些东西,贾家就是很普通的勋贵,可有可无。可现在看来,军队的影响力不过是冰山一角,贾家很可能还有更多更宝贵的东西等待着他去现。

皇帝有点后悔把贾赦贾琏父子丢到边关去了。只是他身为君王,不可能出尔反尔,也只能等事情过去了、或者贾赦父子立了功劳或者贾赦父子的任期到了,他才能够把人弄回来。

身为君王,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够随心所欲的。

这也是为什么皇帝对贾家派人给贾赦贾琏父子送东西甚至在背后出谋划策帮他们挣军功一事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些日子以来,皇帝总是对着那本手札出神。重要的不仅仅是手札里面的计划,而是设下这个局的人的深谋远虑。可以说,那本手札不但将草原牢牢地绑在了大齐的车轮上,更重要的是,那本手札竟然隐隐地指出了天下大势的未来变化。

无论如何,皇帝都要找到那本手札背后之人。

无论如何,皇帝都没有办法拒绝那本手札背后的文治武功。

如果没有那本手札,也许皇帝在迟疑之后会继续重用王子腾。大不了让王子腾在外面呆几年,等事情过去了风声也冷了再把王子腾招回来。

可是这本手札出现了。

皇帝不知道这本手札真正的来历——只要有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这本手札其实是出自一个八岁的小女孩的脑子——在皇帝的心里,跟贾玖这么大的女孩子冲上沙场救父那是可能的,毕竟古代还有缇萦救父的传说。可是要一个八岁的女孩子对国家政策作出极具指导意义的见解,那是不可能的。因为,那需要大量的知识和经验的积累。除非对国家实际情况了如指掌,否则,根本就不可能。

当今皇帝对当年的王氏女印象非常深刻。那个女人才貌双全,尤其是在经义上的造诣,就是很多饱学鸿儒都自叹不如。人家可是由传胪父亲亲自教导、三四岁上就出口成颂、七八岁上出口成章自幼以文章闻名的才女。这样的女子最后拿出来的策论,虽然花团锦簇,可终究不过是损人利己或者损人不利己的阴谋,就是爱民,也不过是一张皮而已。

可是那本手札却不同。皇帝可以从那字里行间看到拳拳爱民之心。如果要说何人从中得了好处,皇帝可以看到的是国家、是百姓,当然,还有道门。但是如果要具体说是谁,皇帝看不出来。

设局之人把自己藏得太深了,光从那布局跟最后得益的人根本就看不出来到底是谁。唯一的线索就是手札的字迹出自于道魁。(未完待续)

19君心

皇宫里面的人,每一个都是演戏的高手,演技不好的,根本就不可能杀入重围成为九五至尊。当今皇帝能够走到今天,自然也是奥斯卡影帝极的人物,否则,他也不可能在义忠亲王落马之后在众多皇子之中脱颖而出,成为储君,之后又继承大统。

当今皇帝对人心的了解很有自己的独到之处。他很清楚,现在的自己在道魁面前演戏的话,也只会自取其辱,因为道魁对他的情况非常了解。何况,那份手札无论是对于国家也好,对于他这个皇帝来说也罢,无论是意义还是可操作性都极具里程碑般的指导性。

对于皇帝来说,只要有了名分,将来总有一天会把权势拿在手里。可是既然能够过痛快日子,他又何必委屈自己过那种看人眼色的憋屈日子?他才是九五之尊不是么?!

皇帝的想法,道魁自然是清楚的。

世事沉浮,这样的事情,道魁不知道看过了几轮几转。当年也有那么一个孩子,跪坐在自己面前,明明是有求于人却是一脸倔强。好似他坐在这里就是给自己面子一般。

那位公主最后的下场有很大一部分是他自己招惹来的,可对于道魁来说,那的确不是一个很美好的回忆。至少,在道魁的心中,当初的他若是能够跟对方讲清楚、说明白,也许对方还能够迷途知返,也不会小小年纪就把性命丢在了茫茫草原上。

面前的这位君王,虽然性别不同、身份不同、地位不同,可是给道魁对感觉却是那么的相似。

明明知道自己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可是脸上摆着的却是非自己不可的模样。

不过,那位公主殿下是破釜沉舟。而这位君王的话……

道魁低下头,为皇帝沏了一杯茶,这才道:“哦?还有此事?如此,贫道却是第一次听说了。”

皇帝重重地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这是枢密院送来的最新情报。”

虽然说大规模的打草谷往往是在秋冬季节的时候进行,但是春夏之交的时候次数也不少。无论是皇帝还是道魁,他们对草原民族打草谷的行动都不陌生。

秋冬季节。水草丰美都夏季刚刚过去。草原上马壮膘肥,也是一年中畜力最好的时候。这个时候,草原骑兵们会聚集起来。袭击大齐边关规模较大的城池和兵营。因为只有这些地方会拥有大量的粮草。

如果不是临过年的时候,贾赦父子才压着补给到达安远卫,只怕安远卫早就被洗劫一空了。哪里还有后面的战事?

至于春夏之交的这场。那些被饿了一个冬天的草原骑兵们也只敢在走投无路打时候袭击边关的小村落和小型卫所。打下来了,能够找到饱餐一顿的粮食。让人和马都吃饱喝足;如果打不下来,那就把命赔上。

所以。会在春夏之交打草谷的草原骑兵,都是最疯狂的,也是最不讲究战法的。

对于大齐的将士们来说,草原人在秋冬之交的大规模南下的时候。他们还可以合作,朝廷对这种大规模的战斗也比较重视,会送来大量的补给。可是这种春夏之交的小规模的打草谷甚至只有十来个骑兵的搔扰战。那才是最令人恶心和讨厌的。

这个时节也往往是边关各军屯民屯开始准备春播的时候,草原人不事生产不说。还隔三差五地来恶心人,偏偏还是不要命的打法,谁受得了?再者,就这么几个人来袭击,还不能算军功,若是有个什么伤亡,就只能白白吃亏,不要说武器补给,就是汤药费还要自己出。

更要命的是,耽搁的春播,粮食收不上来,无论是军屯还是民屯,都会被上峰责罚。

道魁见皇帝的目光不离自己左右,只得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开口道:“陛下认为此中原因如何?”

皇帝本来是希望对方能够给他一个表示,好让他把话接下去的,却没有想到对方什么表示都没有,只得继续道:“朕不通兵事,朝中大臣们也是各执一词。倒是宫里隐隐有种说法,说是御敌于国门,不如御敌于千里之外。”

道魁道:“陛下以为如何?”

皇帝苦笑道:“御敌于国门,死的是为大齐的子民;御敌于千里之外,死的就是别人。朕身为君王,如何不知道选择!可是皇妹他……他竟然不管不顾,一心要追究其子身故的罪责!”

道魁一愣,道:“陛下,您说的是端荣长公主?”

皇帝道:“没错。朕舍不得长乐,是他说服了父皇,又亲自送亲,朕才不得不让长乐和亲。朕自认对这个妹妹也算是可以了,即便小的时候,为于他不亲,他还曾经拿朕作伐子,朕都不跟他计较了。可是他呢?一边算计着朕的女儿,一边却一心惦记着他草原王妃的头衔!偏偏父皇还就信他!”

皇帝也是憋得很了。

皇帝很清楚,虽然道魁什么都没有说,可是有些事情根本就瞒不过人去,比方说,这些日子端荣长公主在宫里的表现。

一个失去了孩子的母亲无疑是可怜的,可是端荣长公主是大齐的和亲公主,他的儿子是因为屠杀安远卫的将士不成反被杀的。这样的行为,换了其他人,早就株连九族了,哪里能在宫里吵闹的?偏偏端荣长公主是太上皇的女儿,太上皇没有表态,甚至太上皇身边的人还透露出太上皇觉得很对不起这个女儿的意思来,更是叫皇帝动弹不得。

皇帝对这个妹妹还真是恶心透了。对于端荣长公主要安远卫的将士们偿命的言行,皇帝更是嗤之以鼻。

虽然端荣长公主表面上的言辞说得很好听,是安远卫的将士们没有保护好他的儿子。可是枢密院的情报上可清楚着呢。作为送亲的使节,端荣长公主和他的儿子根本就不用走安远卫的,可是他们偏偏却走了安远卫。结合他们之前搜集朝廷邸报,甚至常常给边关将领家的女眷下簪花帖、邀请各家女眷参加宴会,甚至贾家派人给贾赦贾琏父子送冬衣这样的事儿都一一留意过。种种行为,皇帝又如何不清楚呢?

皇帝从来都不相信这个妹妹的人品。

道魁没有接口,皇帝却说了下去:“说起来,是朕对不起贾郡君。朕原本答应过他,要替他保护他的父亲和兄长。可是现在,朕连宫里的风言风语都压不下去。”

道魁道:“陛下若是有心,自然是能够做到的。”

皇帝一愣,脸上微微热,道:“让道魁见笑了。朕虽然是万乘之君,可是在宫里头……如今,朕也只能冷着那些符合端荣的人了。”

皇帝对付那些妃嫔们的方法很简单。只要是附和端荣长公主的人,哪怕是皇后贵妃,他一样不肯进他们的宫室,闹得狠的直接禁足,有儿女的就把儿女抱走交给别人养。这些日子,刚开始的时候,也有人跟着端荣长公主做对方的跟屁虫,现在,宫里可安静了不少。

可是皇帝也只能对自己的女人脾气,借此表示自己的态度。

道魁笑笑:“陛下这样做就足够了。”

皇帝道:“道魁,端荣扔下长乐就那么回来了,也不知道长乐怎么样了。道魁,你说,长乐会跟贾家那丫头碰上么?”

道魁一愣,忍不住多看了皇帝一眼。

他没有想到皇帝居然会打着这样的主意。让人直接把长乐公主抢回来这种事情,似乎不大符合大齐的画风啊?

道魁觉得,自己一手教养出来的那个孩子对大齐的那些臣子的描述还真是非常贴切:对自己人刻薄得恨不得鸡蛋里面挑骨头,对着欺负自己的蛮夷却恨不得把家里的好东西都白送给人家,顺便搭上最漂亮最尊贵的女人,好像不这样就显不出天朝上国的排场一般。

对此,那个孩子只有一句话:天朝上国是打出来的,不是吹出来的。

这是那孩子游说自己时让自己最为感慨的一句话。

道魁垂下眼睑,道:“若是有缘,自然能够相逢。”

皇帝恨恨地敲了一下手里的扇子,道:“朕有的时候真的很想对那些上蹿下跳闹着要和亲的臣子们大吼一声:感情和亲的不是你们的闺女,所以你们不心疼!可是朕说不过那些臣子,也拗不过父皇。道魁,你知道朕拿到那本手札时的心情么?若是早几年,不要很多,只要五年时间,我大齐就会有天翻地覆的变化,朕也不用让长乐去和亲了。”

说到最后一句,皇帝已经是潸然泪下,却又似怕丢脸一般,用扇子挡住了脸。

道魁叹息一声,道:“陛下手里的那本手札,其实不过是整个计划中的第二部分而已……”

皇帝一愣,立刻放下了扇子,追问道:“还请道魁为为解惑!”

为了那本手札和手札后面的人,皇帝也是拼了,他连朕都不用了,直接用上了我字。(未完待续)

20报备

皇帝会怀疑道魁,自然是理由充分的。因为以道魁的学识跟阅历,写出那样的方略,真的是一点都不奇怪。

至于贾玖送上来的红苕,皇帝也细细地调查过了。贾家的产业里面根本就没有那种东西。如果那东西是贾家培育出来的,除非他们是在自家后花园里,或者是干脆拿花盆培育的。

要皇帝相信那种作物是在后花园里培育出来的,皇帝宁可相信那玩意儿是道门找到的、借着贾玖送到他面前的。

换而言之,皇帝至始至终都认为那本方略也好、那神奇的作物也好,都是道门的功劳。之所以借着贾玖的路子,也许是道门中的某个人不想暴露了自己。而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道魁本人。因为贾玖跟道门接触的时间并不是很多,认识的道门中人更是少得可怜。

皇帝坚信,贾玖也不过是道魁的挡箭牌而已。

皇帝目光灼灼地盯着道魁,道魁也只能在心里叹息。修道之人讲究的是遵循自然之道,除非跟天下苍生有关,否则道魁根本就不会插手世俗之事。这也是道门中人的普遍看法。

贾玖的那道手札,如果不是关系到道门的利益,如果不是贾玖把天下苍生跟道门牢牢地跟大齐绑在了一起,道魁也不会动手。只是这样的事情,道魁也知道自己就是说出来了,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看着长坐在自己对面的皇帝,道魁叹息一声,道:“陛下,当初贫道会见猎心喜甚至亲自将之整理成册,也是因为那创之人心怀天下的悲悯之心。无论何人何等身份。在那个人的心中都是一视同仁的,他,不会因为对方出身高贵而巴结,不会因为对方出手阔绰而讨好,不会因为对方出身寒微而轻贱。在他的眼里,无论是王侯将相还是庶民白丁,只要是大齐人。就应该得到国家庇佑。在考虑国家与朝廷的利益之时,也不应该轻视每一个人的利益。他不会因为对方是工匠就轻视对方认为对方生来就低人一等,也不会因为对方是商人就轻蔑地以铜臭味呼之。在那个人的心中。工匠也好,商人也好都不过是一种职业。只要对方是大齐人,只要对方守着大齐的律法,那个人会站在对方的立场上为对方考虑并且在做规划之时也尽力为对方考虑。”

想起贾玖。道魁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感受。除去对方的年龄,无论是思考的方式还是对待世人的态度。都跟一般人家的女孩子有很大的不同。

皇帝倒是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回答他。在皇帝的心中,人跟人从来都是不平等的。要他这个万乘之君用平等的态度对待其他人,哪怕那个人是他的兄弟也是不可能的。皇帝根本不能想象自己跟别人平起平坐的样子。身为君王,哪怕就是亲兄弟也不过是下属。若是讲究什么平等,那根本就不可能。

看着皇帝的脸色,道魁就知道对方想岔了:“陛下。那个人说过。这个世间从来就是不公平的。有的人生来就锦衣玉食,有的人却是打落地就不曾吃饱过肚子。那个人说过。这种看似不公平才是天道的公平所在。生来锦衣玉食,是因为祖先的努力故而恩泽儿孙,并不是说这种现象就对于不公平。”

显然,他们两个都想起了当年那个王氏女振振有词,数落自己嫡母和嫡妹的话儿来。

皇帝道:“道魁一说,朕就更想见那位先生了。”

道魁摇摇头,道:“虽然说有陛下助阵,那个计划会更加迅地推广开来,但是他也说了,若是不小心,也可能因为吏治*而陷入僵局并且让天下黎民代为承担后果。所以,见或者不见陛下,对这个计划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这……”

道魁平静地道:“他曾经说过,一个优秀的布局者必须在一切开始之前就已经将所有的人的反应和世事的变化都计算在内,并且对接下来的变化要做到心中有数。那份手札,既然已经被献给了陛下,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也势必走上章程。那个人离开京师之前曾经告诉贫道,行使那个计划,只需要按部就班即可。不能太过功利也不可能急于求成。那样反而会误事。”

皇帝一下子抓住了关键:“那位先生不在京师?!”

道魁道:“的确不在。他离开京师有些时日了。”

皇帝道:“先生就这么吝于见朕一面?”

道魁沉默不语。

他还能够说些什么呢?跟对方说实话,对方肯定是不会相信的。若是要他顶了这个名头,不要说道魁,就是换了林如海这种在官场上混了很多年的读书人也不会这么做。因为这是当时最起码的道德标准。甚至很多高官在跟皇帝举荐的时候,如果皇帝说不好安置,那些高官们会毫不犹豫地表示自己愿意退位让贤,把自己的位置让给被举荐的那个人。

这就是当时的社会风气。

这也是贾政为什么会坐冷板凳的原因。他实在是太丢人了,连起码的道德标准都没有达到。

道魁不是官场中人,他没有跟皇帝举荐贤能的必要。

皇帝则在心里不停地揣摩着:从道魁的话语中来看,似乎他真的不过是代为执笔而已,那本手札的创者还真的另有其人。只是这个人到底是谁呢?又为何献上了手札却始终不曾献身?看起来还让道魁为之代为保密。这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皇帝心念百转,坐在那里思考了好一会儿,这才对道魁道:“既然如此,那位先生肯定跟道魁说过不少有关那本手札的事儿。不知道道魁能否为朕解惑?”

道魁顿了一顿,这才道:“那份计划并不完全,从时间上来看,他至少是个跨越来一个甲子的大计划。所以,即便是贫道,知道的也不过是其中的前十五年计划。”

道魁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皇帝一部分内容:“这份方略的第一部分其实是准备阶段。要实施方略上的内容,需要的不仅仅是人力,还有物力钱粮,一样都不能少。所以计划的前两年则是处于准备阶段。借助某些事情,收拢人力物力。关于这一点,其实陛下应该听说过了。”

道魁会这么说的确是迫不得已。金水河的事情绝对瞒不过人去。别的不说,佛门和儒门也一样盯着道门呢。若是现在不跟皇帝打好腹稿,将来若是有人捅到皇帝面前,终究不是一件好事儿。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那么大的一笔财富,总有人会动心的。

皇帝一愣,侧着头想了想,还是道:“朕不大明白。”

道魁道:“道门派人清理京师的几条金水河便是如此。”

皇帝立刻打断了道魁的话:“可是那些河道又脏又臭,黑漆漆的,不但需要人手和钱粮,还需要药物预防疾病一个不小心就可能爆出瘟疫。这怎么可能用来收拢钱粮?”

道魁道:“贫道会这么说,自然是确有其事。若是万岁需要,贫道当然不会吝啬。只是万岁确定么?最后收拢来的银钱会到万岁的手里,而不是到来那些贪官污吏的手里;万岁派下去的人也会好好的完成任务,而不是中饱私囊,拿走应该属于万岁的钱财不说,还克扣民夫的药材钱粮以致于导致瘟疫的爆,而使这一系列的计划胎死腹中。”

皇帝一愣,继而想起了王子腾,再想起了一直抓着权力不放的太上皇。

他手里的人真的很少很少,能做事又会做事的人就更少了。而做这种事情,牵扯肯定会很大。如果真的交给下面的人去做,恐怕最后花费的钱粮多出了十倍不说,这好处却是一丝儿都看不见,甚至还会坏事儿。

皇帝也缺钱啊。可是想到那一系列的后果,皇帝也打消了那个念头。

“就是因为这个,先生才不肯见朕么?”

皇帝低着头,任何人都能够清楚地从他的脸上看出他的失落。

道魁沉默了一会儿,道:“这就是贫道认识的他。他总是从获益者最多的角度思考问题。就跟清理金水河一样。若是不小心让太多的人知道了这件事情,不但那些民夫们可能失去在冬日里的一个进项而导致一家人饿着肚子过年,甚至会给国家给朝廷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在那个人面前,从来不是一句空话,而是确实的行动。”

皇帝低着头,思考了好一会儿,这才道:“如此,朕明白了。这件事情,即便是父皇在位的时候,那位先生也不会把这件事情交给朝廷去做。因为即便是当年的父皇,也不可能杜绝官场上的贪污与*。交给你们道门,这才是最稳妥也是让最多的人得到好处的办法。那么然后呢?那位先生肯定不会就这么简单地只设计了这一个内容。”

从皇帝的脸上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道魁也安心不少,继而跟皇帝讨论起了那本手札。(未完待续)

21长乐

也许是上苍听见了皇帝的祈愿,也许是上苍觉得长乐这个女孩子已经够可怜了,也许是上苍觉得,大齐的官场应该听到边关的声音,在孤身进入草原的第三个月,贾玖还真的遇到了长乐公主。

那日袭击了青牛部灭掉了青牛部主力,只有少量的精骑兵逃了出去,剩下的都被贾玖给杀掉了。

贾玖的或天戟下,从来不留活口。

本来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因为安远卫得到了巨大的战功,也收获了相当多的财货,怎么也是一件名利双收的事儿,甚至连打点上峰的钱财都有了。可是大齐的官场之上总有不和谐的声音,甚至这种现象都蔓延到了军队之中。

明明是大齐的军队,明明是保家卫国驱除胡虏,可是到了某些人的嘴里,居然成了比屠杀自己的子民更加十恶不赦的行为。还有相当多的人竟然在考虑狄人会不会因此而生气并且责问大齐的朝廷甚至进行大规模的南下行动。

看见大齐的官场和军队上层的那些监军们的言行,贾玖都无语了。

他什么都没有说,跟认出了自己的父亲和没有认出自己的哥哥打了个招呼之后,就牵着三匹马走进了茫茫草原。

因为身边没有了其他人,没有了掣肘也没有了被人现秘密的担忧,贾玖也放开了手。

那些人不是害怕狄人么?可若是狄人的实力并不强,或者狄人的实力弱得只剩下了原来的十分之一都没有,那个时候,朝廷还会谈狄色变么?

抱着这样的想法,贾玖成了草原上让人闻风丧胆的双光魔王。

杀光抢光。

他所经过的地方。无论是狄人部落还是狼群抑或是牛群、马群、羊群、兔群,统统杀掉。但凡能带走的东西他统统带走。被他灭掉的狄人部落,什么帐篷、皮裘,什么食物酒水,什么财宝草料,反正能够带走的统统带走。为此,他兑换了好几个乾坤袋放在自己的初级行囊里面。一个用来装抢来的车子帐篷皮裘衣物食物草料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一个用来装金银珠宝,一个用来装各种牲畜的尸体。

他经过的地方,留给狄人的。就只有躺在茫茫的草原上的、*裸的狄人的尸体。其他的,什么都没留下。

因此,贾玖在草原上的度并不是很快,却在草原上留下了血腥的传说。

他跟长乐公主重逢的那天。天气相当好,风和日丽。只是草原上就这一点不好。天气冷的时候,草原上什么都没有,连跟草都不会长;等天气转热,青草长出来以后。这蚊蝇就跟着一起出现,而且不是一只两只地出现,而是遮天蔽日地出现。这些蚊蝇飞起来的时候。就跟天上多了一片乌云一般。

不过,这些恼人的蚊蝇从来就不敢来惹贾玖。也不知道是因为杀戮碎岛王脉的血脉中带来的槐树的味道天生就带着驱蚊的效果还是因为贾玖身上冲天的杀气。

贾玖翻看着智能小管家带着的地图,找到了面前这个所在。

这是草原上的一个马贼窝。这是毋庸置疑的。

在草原上,无论是那个部落,在放牧的同时还会做些马贼的行当,对比自己弱小的部落或者经过的商队进行劫掠什么的,可是那些职业的马贼从来就不放牧。四处烧杀劫掠才是他们的日常。而且,马贼没有正儿八经的根据地。如果是沙漠里面的马贼,他们可能会停留在某个地方,因为沙漠里的水是有数的。可草原上的马贼就不太讲究这个,因为他们不用放牧,甚至连草场都限制不住他们。

如果不是突然出现的任务,贾玖也不会现,自己曾经清理过的地方居然还有人会过来安营扎寨。

这是一群规模不是很大的马贼,但是个个都是刀口舔血的凶悍之辈。

就是在草原上,一个马贼的战斗力,往往跟那些大部落养着的精兵比起来也毫不逊色。尤其在侦察、突袭方面,还比那些大部落的精兵略胜一筹。每逢大战的时候,这些马贼也是各大部落争相笼络的对象。尤其是在南下劫掠的时候,为了让这些马贼参战,那些大部落也是很舍得下本钱的。

这群五百人的马贼,仗着好马好刀,仗着武艺高强,在草原上来去如风。日前他们才袭击了一个中等部落,得到一笔极为丰厚的财富,还得到了一群特别漂亮的女人。所以才会在这里寻欢作乐。

五百人的马贼,就是安营扎寨,看上去也不过是个勉强称得上规模的小部落。在草原上,各部落之间相互劫掠也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经验不足的人甚至会把马贼跟一般的小部落弄错而陷入万丈深渊,不但自己成为马贼试刀的冤魂,就连自己部落也很可能会因此而遭到马贼的劫掠甚至从此彻底消失。

贾玖眼前的这群马贼便是如此。他们仗着艺高胆大,在这片草场上安营扎寨,一面寻欢作乐,一面等着那些不懂事儿的小家伙落入陷阱。

有几个年轻的小马贼一面听着里面男人的嬉闹声和女人的轻笑、哀鸣声,忍不住偷偷地咽了咽口水,偷偷地交换着意见:“真没有想到,那个部落里面还有那么漂亮的女人。”

边上立刻有人道:“你们懂什么,那不是草原上的格桑花,是南边的兔子的女人。南面的兔子一点本事都没有,却占据着天底下最富饶的土地,拥有天底下最多的财宝,还有天底下最漂亮的女人。你们没有看到那些女人的皮肤,就跟上好的奶酪一般,又软又白。要不,头儿怎么会在这里停下?”

先头那个小年轻立刻就道:“那是南面的女人?”

方才说话的那个络腮大胡子立刻道:“没错。也只有南面的女人的手才会那么嫩。你们难道没有听说么?南面的那个兔子皇帝送女儿来和亲了。”

“女儿?哈哈哈,兔子皇帝的女儿还真不值钱。与其送给那些人,还不如送给我呢。至少我比那个部落里面的第一勇士强多了。”

“你们知道什么呀……”

说起来,长乐公主的运气真是不好。原本是端荣长公主送他去和亲的,可是走到半道上,端荣长公主收到了儿子出事儿的消息,连夜带着人走了,把长乐公主直接丢在了草原上。没有向导,也不知道方向,长乐公主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回到大齐。更加不幸的是,他身边除了那一队公主卫士,就只有一队辅兵。这样的他自然就成了任由人欺凌的羔羊。

被这些马贼抢过来之前,他已经转换了两个部落了。第一个部落杀掉了他的卫士们和那队辅兵,甚至连他的那些宫女们都遭了殃。不过那个时候他只受了些惊吓,并没有真正吃亏,因为他身边的宫女和女官们都尽了最大的努力来保护他。

等到了第二个部落的手里,他才知道,那些一直保护着他的卫士和辅兵们不但被杀掉了,还被制成了肉干。而他身边的好几个宫女,因为承受不了凌辱,不是死于、性、虐就是死于自杀。而且他也因为反抗而遭遇了轮、奸。

等到了这些马贼手里,他身边的宫女和女官就只剩下了不到三分之一,甚至连他都成了马贼头子的玩物。值得庆幸的是,因为足够漂亮又足够年轻,加上吃过苦头之后学会了妥协,他只需要伺候马贼头子一个就好了,而不是跟那些不够漂亮、年长的女人一样,在取乐的宴会上,直接被杀掉、烤熟,然后被分食殆尽。

第一次面对那血淋淋的场面,长乐公主差点直接昏过去。但是后来,长乐公主自己也明白,眼下自己也只能靠自己了。

越是在这个时候,长乐公主越容易想起在皇宫里的那段日子,甚至他不止一次地想起那回他跟贾玖的对话来。

以前他也认为那是一个八岁的小女孩的孩子话,可是现在,他无比希望那些话是真的。他甚至在明知道自己的父亲不可能派人来救他的情况下,还希望有人来救他。

长乐公主有一种感觉,那就是,那天,那个孩子在他面前说的那些话从来不是什么孩子话。他甚至觉得,那是一个人对他下了誓言,那个人会来救他,让他脱离苦海,回到大齐。

长乐公主就是这么相信着,这个信念让他跟他身边仅剩的那位姑姑一直撑到了今天。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够撑多久。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开口了:“头儿,听说最近这里多了一个有关恶魔的传说。据说那个恶魔经过的地方,一个活口都没有。”

马贼头子很不在乎地摆摆手,道:“不过跟我们一样,都是马贼罢了。”

那个大汉摇摇头,道:“头儿,我们马贼劫掠,不过是杀了男人,抢走女人和财宝而已。可那个恶魔却不是。他经过的地方,只有一地*的尸体。”(未完待续)

22

恶魔?

连这些狄人都害怕都恶魔?

长乐公主的耳朵一下子就竖了起来。

“嗯?”马贼头子来劲儿了,“你是说,除了那些尸体,其余的东西都不见了?”

下面坐着的二头领立刻点了点头:“没错儿!这就是最邪门的地方。要搬走一个部落的全部东西,怎么也要多出两三倍的人、两三倍的车马才好。可奇怪的就在这里,周围看不到辎重经过的车辙,只有马蹄印子,而且还很浅。根本就不像是带着大量的财货离开的模样。可那些人,连身上的衣裳都被剥光了。你说这事儿邪门不邪门。”

草原上的传说也不少,既然能够成为马贼的头领,这个叫做桑巴的草原大汉也不是只有肌肉达的家伙,至少,他的脑袋可是非常好使的。

他问道:“会不会是仙山上的神仙?”

不是大齐有道门,草原上还有个跟道门实力相当、甚至还逼得道门不得不对草原退避三舍的魔门。中原人叫他们魔道中人,而他们则喜欢自称圣门,也是草原人口中的神仙。

二头领晃了晃手里的酒囊,从身边的女人身后抓过一只酒坛子,道:“神仙是神仙,又怎么会稀罕那些帐篷啊、皮子啊,甚至连人穿得破破烂烂的皮裘也要。别的不说,就是连冬天都过不下去的牧民,手里有了一笔闲钱都会买了香油给神仙们供上。……”这话说得倒是事实。其实牧民手里面并没有多少银钱,银钱什么的,对于他们来说,还没有草料来得实在。

这种情况跟大齐很相似。在大齐,农户手里只要有点闲钱都会一点一点地积攒起来时刻准备着用来添置田地。除了田地之外的开销,大概也就只有道观庙宇之类的香油钱了。在草原上,牧民们家里可能有整群整群的牛羊,可是他们的兜里面还真的没有钱这个玩意儿。给他们钱,还不如给他们草料或者给他们人手把草料给打整齐了,好让他们有更多的牛羊留到来年。至于跟商队交换来的银钱,他们也没有什么用处。铜板还能够融了做兵器。银子又能有什么用?往往是左手进了银钱右手就换了香油。转身就捐给了寺庙。

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会稀罕牧民身上的破衣裳?

在脑袋里面勾勒出一个手持弯刀、一夜能够砍翻他们好几个人甚至不过是略略动一下手指头,自己这边就会倒下一大片的级人物,竟然剥下了牧民身上破破烂烂的皮裘往自己身上批……

晃晃脑袋。好像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把脑袋里面的奇怪画风撵走,马贼头子把这个不靠谱的猜测丢到了一边:“死人身上是什么样的伤口?”

二头领道:“说来也奇怪。隐隐有风声说,那些尸体上的伤口不像是弯刀留下的,也不是箭矢留下的。倒有些像是南面的那些兔子们用的武器。只是南面的兔子有这么英雄的人物么?那都是些欺软怕硬的家伙,还娇贵得很。他们有这么好的本事。早就去他们的都城谋求富贵去了,哪里会来草原上喝风!再说了,那可是件大件的武器,少说也有二三十斤。挥舞起来才能够把一个大活人劈成对称的两半。要将这么重的武器使用自如,怎么也该是跟头领这样的英雄人物。可是从马蹄印子的痕迹上来看,整场战斗只有两三匹马离开。而且马背上的重量绝对不会过一百五十斤。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觉得这事儿邪门得紧。”

二三十斤重的武器。也只有传说级的武将们才会使用。要使用这么重的武器,必须骑在马上,对使用者的要求也非常高。而现在的大齐,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武将真是凤毛麟角。大齐拥有这个等级的武将的时候,也是草原人最乖的时候。比方说,那位上将军就喜欢用丈八蛇矛。虽然份量上要差一点,可是对武艺的要求可不低。

上将军在世的时候,这些草原人连跟大齐做生意都小心翼翼的呢。

只听那马贼头子道:“真有这样的事儿?你该不会告诉我,这里就曾经生过这样的事儿吧?”

二头领道:“头儿,你还真别说。听那些女人们说,这附近的确生过两起类似的事情,而且都是最近才生的。一次是在东面三十里,一次是在北面二十里,还有一次是在我们来的方向。算起来,这三个地方就好像一个鸟笼子,而现在的我们,就在这鸟笼子里头。”

这话说得有些忌讳,马贼头子立刻不爽了,当头就砸了一个酒坛子过去:“跟娘们儿一样唧唧歪歪地说什么呢?什么正好在笼子里头。你、奶、奶、的才在笼子里头!”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阵阵喧哗声。

马贼头子的酒劲也上来了,他以为是他的手下玩得很开心才会有这样的声音。

这很正常,马贼的宴会上总是有女人和酒,自然也少不了女人的尖叫声、叫骂声和哀求声,当众杀人取乐乃是大部分的马贼的宴会上。而宴会到了*,马贼们还会放火,乐颠颠地带走自己想带走的,其余的,不论是财物还是女人抑或是不愿意加入他们的俘虏,都被他们杀死或者烧死。

这一次也一样,马贼头子以为他的手下又开始拿女人们取乐了。而且这种惨嚎声显然激起了马贼身体里面的杀性,只见马贼头子将手里的酒囊一丢,道:“妈、的,什么玩意儿!这东西比南面的烧刀子差多了。兔子们就是有好东西,漂亮的女人,还有最烈的酒!可是我们就只有这片草原!不过没有关系,没有女人,我们可以去抢,没有酒,我们也可以去抢!兔子们就是这样没用——不,他们连兔子都不如,兔子还知道搏鹰呢,老鼠也比他们强!只要吓吓他们,不怕他们不乖乖地把好东西送来!”

说着,醉醺醺地抓过一个女人,手上一用力,就拧断了那女人的脖子:“就跟这样,老子只要用一点点的力气,就能够把南面的那些没用的东西给宰了,然后……”

帐篷里面的女人们都尖叫起来。而女人们的尖叫声则引起了帐篷里面其他马贼的暴虐。他们追逐着四散逃逸的女人,有的拿着弯刀对着从身边经过的女人们乱砍乱劈,有的则是拿出弓箭直接将视线内的女人们当场射杀。

对于这些马贼来说,刺激才是最主要的。马贼中也不是没有女人,不过能够长留在马贼中的女人,不是本领高强就是有人罩着,也不会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出现在这样的场合的女人,本来就是在场的男人们的玩物。

长乐公主缩在角落里面,小心翼翼地蜷起自己的手脚。多年的宫廷生活,让他能够自如地控制自己成为人们的焦点还是成为壁花。而在的身侧,仅剩的一个姑姑依旧忠心耿耿地守护着他、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别人的视线。

长乐公主以为,今天会跟过去几天一样,成为他记忆深处的噩梦,让他渡过又一个几乎盼不到天明的夜晚。

就在这个时候,“嘭”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在帐篷上。长乐公主很确定,这个声音跟他之前听到的很不同,具体如何不同他却说不上来。

那马贼头子却被惹火了:“小兔崽子,想热闹也不知道找个地方,居然动到老子头上了!”

马贼的三头领骂骂咧咧地提着刀站起了身子。他砍翻了两个挡路的女人,才走到帐篷口,嫌弃帘子,就看见黑暗中一道光芒闪过,三头领的头颅不见了。壮硕的身体停了一会儿,仰面倒了下来。

帐篷里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马贼们跳了起来,到处找自己的弯刀和武器,也有的胡乱抓起衣服就往身上披,更多的,则是找到了弯刀就往女人们身上砍。他们嫌这些女人太过碍手碍脚了。

一个女人的头颅就那样飞了起来,掉在了长乐公主的脚边,死不瞑目的眼睛直直地盯住了长乐公主。长乐公主认得,这个女人是前一个部落族长的女儿,也是这两天马贼头子身边最得意的女人。

长乐公主还记得自己被那个部落抢过去的时候,这个女人就带着人亲自过来鄙视了自己一通,还赏了自己一顿鞭子。甚至自己被轮暴之后,也是这个女人把自己从帐篷里拖了出来,直接丢在草地上。

在此之前,长乐公主对这个女人恨得咬牙切齿,甚至不止一次假想过,若是在大齐,他绝对会剥了这个女人的皮。

可是这一会儿,长乐公主的脑子一片空白。

他很想吐,可理智却告诉他,他不能这么做。若是让马贼们注意到他,那么,死的绝对会是他。

帐篷里面鲜血飞溅,刺鼻的血腥味儿直冲长乐公主的脑门,长乐公主两眼一黑,就那么晕了过去。

他不知道,就在他昏过去不久,掩护着他的那个女官也被砍了一刀,整个背部被划开,背上的骨头断了,可是这个女人至始至终都没有吭声。至死,那位忠心耿耿的女官还在用身体保护自己的小主子。(未完待续)

23长乐

长乐公主清醒过来的时候,他正躺在一个行走间的篷车里面,头顶便是篷车特有的棚顶,而他正好躺在篷车的最里面。篷车的栏杆很高,已经到了他的肩膀上的位置。从篷车上望去,可以看到天上的白云和茫茫的草原。

而他的身下垫着厚厚的羊皮,一层又一层,最粗糙的垫在下面,最柔软的小羊羔皮垫在上面,羊皮上还铺着大齐特有的绸缎。长乐公主认得这种绸缎,是他的陪嫁物品。因为垫了很多层,让长乐公主有种深深地陷在里面的错觉。

在铺盖的不远处,一个简陋的火塘呈现在长乐公主的眼前:一只大大的陶盆被固定在了车底板上,上方架着铁架子,铁架子上悬挂着一个陶罐子,里面正在咕咚咚地沸腾着,冒出一股子香气,勾得长乐公主的肚子出饥饿的鸣叫声,提醒他不妨乘机填一点进去。

此时此刻,长乐公主已经顾不上医治自己的肚子。

他猛地坐了起来,东张西望。

怎么只有他一个人?姚姑姑呢?

他这是在哪里?又要去哪里?

长乐公主的心中一片茫然。

就在这个时候,篷车突然停了下来,前面的帘子一掀,一个戴着面具的女孩儿走了进来。对方在长乐公主的面前踌躇了一下,还张了张嘴,似乎没有找到合适的话。

这个女儿走进来的时候,长乐公主就盯着他看,等他走到面前的时候,长乐公主终于扑了过去:“是贾郡君!你是贾郡君对不对?是父皇让你来救我的么?”

任由长乐公主抓着自己的肩膀,贾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道:“回公主,是臣女。不过,不是万岁派臣女来的。而是当日臣女在宫里见到公主的时候,就已经做了这个决定。臣女是顶着家里的侄女儿的身份来的。”

多日不曾与人交谈,贾玖可是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长乐公主一愣,颓然放下了自己的胳膊。泪水不停地从他的脸上淌下来:“父皇不要我了。父皇不要我了……”

贾玖沉默了一会儿,道:“公主,万岁不是不要您。而是朝堂上有太多的人要求和亲,万岁也是无奈。至少,在臣女看来,万岁还是舍不得公主的。不然。臣女也不会这么大胆,到今天还在草原上晃荡。”

“哇啊啊啊啊~”长乐公主扑在被褥上放声大哭。贾玖跪坐在他的面前。什么都没有说。这种事情,这样的情况,什么话都是多余。直到对方哭累了,才听贾玖道:“抱歉。臣女现公主的时候,那里就只有公主一个活人了。那位女官一直抱着公主,直到死都用自己的身体保护着公主。臣女将他火化了。打算将他的骨灰带回去。臣女没有找到从前伺候公主的人……”

长乐公主苦笑道:“跟着本宫来草原上的,不是对本宫忠心耿耿的人。就是没有手段也没有门路的人。其余的,有手段又怕死的,早就托了关系另投明主了。至于对本宫忠心耿耿的人,在之前就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姚姑姑是最后一个。”

如今,他也算得上是孤家寡人了。

贾玖看了看沉静在自己的思绪里面的长乐公主,转身从边上的挂着的一个布袋子里面翻出两只木碗并两只木勺,勺了一碗肉汤奉给长乐公主:“吃一点吧。您已经躺了两天了,想来也饿了。”

长乐公主接过了木碗,却没有开动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大齐?”

贾玖道:“现在还太早了。”

“什么?!为什么不回去?!”

“还不够。狄人八部,如今只灭了两部,而且还是实力最弱小的两部。虽然信息不大全,不过狄人八部联盟中敬陪末座的青牛部都有二十万的人口,而实力略强的火狐部却跟他相差一万人左右。按照这样的思维去考虑,狄人八部联盟的人口大约在两百万上下。而且实力最弱的青牛部跟火狐部被灭,绝地会激怒其余的六部。如果我们就这样回去了,只怕狄人会随之南下,威胁我大齐边关。如今的大齐边关,情况可不好。”

长乐公主傻眼了,他结结巴巴地道:“什么?你,你不回去?你不是来救本宫的么?”

贾玖道:“救公主殿下不过是原定行程中的一部分。尽量消灭狄人的有生力量才是我此行的最终目的。”

长乐公主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把贾玖按倒在地:“你是故意的?你根本就没有费心来找我!!!”

气急、恨极、怒极。

长乐公主都忘记自称本宫。

贾玖道:“我是大齐的子民,自然是以大齐的利益为重。”

长乐公主猛地掐住了贾玖的脖子:“为什么?为什么?你可知道本宫受了多大的罪?你为什么不早一点来?!!!你也跟那些人一样么?你也在看本宫笑话!!!”

恐惧、愤怒、羞辱。

此时此刻的长乐公主已经没有了理智。也不知道长乐公主这么柔弱的女人为什么突然会爆出这么大的力气,掐得贾玖快喘不过气来。看起来对方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恢复理智了,贾玖手一动,截在长乐公主的腰间,长乐公主身子一软,就倒了下来,直接压在了贾玖的身上。

贾玖费力地推开长乐公主,死命的咳嗽。

方才他还以为自己会被对方活活掐死。

等回过神,贾玖才注意到长乐公主就那么仰天躺在那里,不停地呜咽、流泪。

“再说一次,促成这次和亲的人不是我;把你丢在草原上的人也不是我。如果你要报仇,也应该去找那些害你沦落到这个地步的人才对。你冲我什么脾气。”

长乐公主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出声,直到贾玖以为他就那样了,直到贾玖自顾自地勺了一碗汤填饱了自己的肚子,才听到对方低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贾玖没好气地道:“我知道。要不是清楚你的遭遇,我早就把你丢下去了。别犯蠢了,就是要生气也要等吃饱了才有力气。你这个样子,高兴的也只有背地里的那些小人。”

说着,贾玖拿着自己的碗又勺了一碗肉汤,塞给了长乐公主,自己捡起了滚到角落里面的木碗,走到另一边的角落里,从大瓮里面勺了一点水,洗洗刷刷之后,擦干净了,重新放到布袋子里面去,这才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几块抹布、几张纸丢到长乐公主身上:“吃完了记得把这里收拾好。不然,你就这么油腻腻、脏兮兮地入睡好了。”

长乐公主瞪大了眼睛,道:“你,你说什么?我可是公主耶!”

贾玖翻了翻白眼,道::“谁管你!我还要驾车呢!要不,你来驾车、杀人?!要不是你,我才不会弄这么一辆马车来慢悠悠地晃荡呢。纯粹是浪费时间!”

长乐公主瞪了贾玖好一会儿:“本宫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活计!”

贾玖道:“很不巧,我也是。”

长乐公主道:“你就不怕本宫越收拾越乱么??”

贾玖道:“有什么关系?反正这是给你睡的地方。你喜欢干净就收拾,不喜欢就由着他脏乱。我反正无所谓。不过我要提醒你的是,如果你不好生收拾,吃苦的也只会是你自己。因为草原上的蚊蝇又大又多,飞起来的时候遮天蔽日。我自然是不怕的,只可惜了你这身细皮嫩肉,说不定就要喂蚊子了!当然,会不会因此感染瘟疫把命丢在这里,我就不知道了……”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长乐公主抓住了袖子:“别说了,本宫来收拾。”

贾玖耸了耸肩,出去驾车了,由着长乐公主在车子里面折腾。

果然,里面不是传来嘟嚷声,还有女孩子的抱怨声。坐在前面的贾玖听了只是做了个鬼脸。

果然,人忙起来就不会想东想西了。若是由着长乐公主什么都不做,就在哪里东想西想,反而容易钻入死胡同里面去。

过了好一会儿,贾玖感觉到有人敲了敲自己的背,他转过头来,看见长乐公主从篷车里面探出头来:“我能过来坐么?”

贾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边的位置,这才点了点头:“可以。”

长乐公主小心地爬过来,按住自己的裙角,在贾玖身边坐下,道:“本宫都不知道你原来会赶车。”

贾玖嘀咕了一句:“之前的确不会。”

也不知道长乐公主听没听见,只听长乐公主道:“呐,你想不想听本宫的故事?”

不等贾玖回答,长乐公主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本宫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就是本宫小的时候,那个时候,本宫的母妃是父皇的表妹也是宫里最得宠、地位也最高的妃子,就是元皇后也不敢给母妃脸色瞧,下面的人更是对本宫巴结得很。那个时候,父皇每天从前朝回到后宫,一定会先来看母妃和本宫……”(未完待续)

24和、谐

很寻常的宫廷女子的经历。因为是贵妃的女儿,因为皇帝的宠爱,所以长乐公主的童年是很幸福的,充满了阳光和鲜花,还有欢笑,可是他的日子随着他的母亲的死而直转而下。

“父皇答应过母妃的,会好好照顾本宫,会为本宫挑选如意郎君,可是父皇一次又一次地违背了与母妃的约定……”

贾玖不客气地道:“君王的承诺虽然诱人,不过会相信最后会达成的人实在是太傻了。所谓的誓言,是说的人当了真;而谎言,不过是听的人当了真。”

长乐公主道:“是啊,本宫真的是太傻了。你知道么?有很多人对本宫曾经信誓旦旦地说,他们会效忠本宫,可实际上,他们最后都背叛了本宫。至于那些为本宫而死的人……你知道么?本宫这辈子得到的誓言里面,只有你的誓言最为含蓄,却也是第一个达成的。”

贾玖毫不在意地道:“恭喜。”

长乐公主轻轻地掐了贾玖一把,道:“小没良心的,你不乘机跟本宫交好么?不管怎么样,本宫也是当今万岁的女儿。有的本宫的照拂,你的将来会顺利很多。”

贾玖满不在乎地道:“等我们回到大齐再说罢。”

长乐公主顿了顿,道:“你的武功不是很高么?一个人能够对付得了那么多马贼,甚至对自己能够清理草原这件事情充满了信心。这样的你居然会说等我们回到大齐再说?”

贾玖道:“草原上若是没人,那是谁坑了道门,让道门不得帮助大齐?让大齐只能憋屈地、被动地承受狄人的攻击,却不能主动进击草原?更不要说朝堂上那么多大人居然众口一词地要求和亲,而不是死战!若是说朝堂之上有那么一个两个小人。我信。可若说朝堂之上大部分官员都不是以大齐为荣,或者说,那些官员们竟然不知道和亲几乎等同于资敌这种事情,我是不相信的。唯一的可能就是草原上有什么秘密,而且这个秘密很可能让我们两个永远地留在草原上。怎么样?要我先送你回边关么?”

长乐公主道:“你当我真的是宫里的娇娇女,什么都不知道么?我可是和亲公主,没有旨意。我根本就没有办法通过重重关卡回到宫里。除非我立下了功劳。或者有什么非回去不可的理由,又或者手里有什么筹码。”

贾玖这才转头再次看了长乐公主一眼。

长乐公主道:“你别忘记了,我可是宫里出来的。宫里都是些什么人。我比你更清楚。别的不说,就说和亲这回事情好了,看起来是父皇拗不过百官,可实际上。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是父皇跟皇祖父在逐力。而我不过是牺牲品而已。如果我就这么回去了,只会让父皇为难,让自己难堪。其实我一直在怀疑,我那位好姑姑到底是不是身在草原心在汉。”

贾玖道:“你在怀疑他早就背叛大齐了?”

长乐公主道:“没错。”

贾玖转过头去。继续专注地驾车。

这话说了也是白说。

其实要构陷端荣长公主真的很简单,因为花点积分直接兑换就好了。不过那种兑换来的大齐兵力布局图绝对详细得连皇帝都会瞠目结舌。若是想要在那个基础上弄虚作假,那个技术含量太高。以贾玖的能耐还做不到。

再者,即便明知道端荣长公主有很大的嫌疑已经背叛了大齐。可是在贾玖的心中,要他构陷对方,贾玖还做不到。他过不了自己心理的那关。他会在心里想想,却不可能真的付诸行动。

这跟贾家的那起子事情是两码事。贾家的那些事情,如果不快刀斩乱麻,将来罪不至死的贾赦很可能成为贾政那边的替罪羔羊。而作为女儿,无论贾玖的心里有没有承认贾赦是他的父亲,既然顶了贾赦女儿的位置,贾玖就不会允许有人这样的事情生。为了保住自己的父亲,也为了保住自己,牺牲那个明显在坑亲哥哥的贾政,贾玖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

可是端荣长公主的事情不一样。既然有别的办法可以解决,那么贾玖不介意多费点力气多花点心神,甚至多冒点险。

看见贾玖不出声,长乐公主不乐意了:“你怎么不说话?”

贾玖道:“有什么好说的?”

长乐公主道:“你这个丫头,我倒是看不透你了。在宫里的时候,他明显地感到你有讨好我的意思,可这会儿,你却对我冷冷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贾玖道:“在宫里的时候,你是公主,我是臣子家的女儿,我若是不讨好你,那才会奇怪吧?这种事情,公主不是很清楚么?选秀的时候,有的人随了大众,有的人反其道而行之,为了就是搏出位。而我不过是顺着大众罢了。”

长乐公主道:“那么现在呢?”

贾玖满不在乎地道:“因为接下来我们要独处很长一段时间,若是要我继续讨好你,我肯定做不到。反正你现在又不能拿我怎么样,甚至还要求我把你带回去呢。我当然不用再伪装了。”

长乐公主道:“你就不怕本宫秋后算账?”

贾玖道:“放心罢。等我们回到京里的时候,万岁说不定会现我对他的江山有用,就是公主跟他告状,万岁也不一定会惩罚我呢。再者,公主乐意被人说自己忘恩负义么?”

长乐公主道:“你就不想得到本宫的友谊么?”

贾玖道:“你我都是富贵窝、锦绣堆里面爬出来的人,我们这样的人见惯的人心的丑陋,更不会轻易交付友谊。若是我们臭味相投,将来总会走到一起的;若是有一个人一直端着面具,我们终究也只能擦肩而过,不是么?”

长乐公主道:“这倒是大实话。我现,今天你说了好些大实话了。而且句句都很有道理,叫我都没有办法反驳。”

见贾玖如此坦荡,长乐公主也不端着公主的架子了,直接用上了我字:“那你说,如果将来有一天,我们分道扬镳,你会对我下手么?”

贾玖道:“只要公主跟大齐的利益保持一致。臣女就不会做伤害公主的事情。”

“那么。本宫的那位姑姑呢?”

贾玖道:“臣女会找到证据。若是有证据证明端荣长公主已经背叛了大齐,那么臣女会把证据交给万岁,由万岁来处置。若是端荣长公主没有背叛大齐。那么,等臣女此番消灭掉大部分的狄人之后,臣女会跟端荣长公主请罪。”

长乐公主看着头顶的蓝天,悠悠地道:“你倒是干脆。本宫听说。姑姑那个儿子就是死在你的手中?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本宫就只能祈求姑姑真的背叛了大齐。本宫不希望你出事。而皇祖父那边……”

沉默在两个人之间蔓延开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贾玖道:“现在说这些太早了。”

长乐公主道:“是啊,真的太早了。”

他们两个的这次谈话就这样结束了。

贾玖原来以为长乐公主是心理素质强大,所以才会这么快走出来,可实际上他错了。长乐公主不过是因为骄傲。故而硬撑着而已。

那天晚上,长乐公主一整晚都没有睡,第二天还硬撑着跟贾玖说了一整天的话。到了第二天晚上,长乐公主还是睡不着。直到第三天早上,贾玖才听见规律的呼吸声。刚开始的时候,贾玖还以为长乐公主是睡着了,等他钻进篷车里面准备做早饭的时候才现,长乐公主根本就不是睡着了,而是烧了,而且还满嘴的胡话。

“不,不要……救,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破碎的声音从长乐公主干裂的嘴唇里飘散开来,让贾玖愣了好一会儿。

看起来长乐公主已经烧了好一会儿了。

贾玖连忙给他唰【灵疗术】,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对方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询问了智能小管家之后才明白,这是心理因素。长乐公主要想醒过来,也只有自己走出噩梦。

贾玖真的是无语了。

好吧,这才是一国公主的表现。就是吃尽了苦头,也不会把自己的脆弱展现给别人,就跟他的那个表妹一样。

端坐在长乐公主的病榻前,贾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原著里的林黛玉来。

说起来,这两个人还真的有那么一点像。

原著里,林黛玉明知道自己带了大笔的财产进了贾家,也知道自己的带来的钱财都被花在了大观园上,甚至连贾宝玉用来送探春的字画和用来讨好丫头们的扇子都可能是他家的东西,他都能够当做不知道,在人前不现一点脆弱。就是贾宝玉根本就不曾尊重过他,不曾把他的家人和祖先放在眼里,他也只是借机敲打贾宝玉一番,而不是闹得人尽皆知。甚至于他明知道贾母的疼爱中掺杂着许多的算计,他也不计较,甚至尽力在人前展现出一个备受宠爱的表小姐的模样。

那样的林黛玉,与其说他宽厚心地好,还不如说他是极其骄傲的,骄傲到了不让任何人有取笑他的机会。那种骄傲,也许也可以称为风骨,贾玖真的看不明白。明明处境那么艰难,他也不需要别人的怜悯,仿佛别人的怜悯对于他来说,是一种侮辱。

因为他是林家的女儿,而林家是四代列侯、百年世家。他在维护的是林家的风骨和骄傲。

此时此刻的长乐公主也是如此。

即便遭遇了那么可怕的事情,在他面前,长乐公主也坚守着他身为公主的骄傲,直到他孤独地倒下。

贾玖忽然觉得,这才是真正的贵女。

他们无时无刻不是骄傲的,也不需要别人的怜悯。无论何时,在外人的面前,他们都会展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或是娇俏的,或是坚强的,而他们的脆弱也只会留给自己。

这样的长乐公主让贾玖不能不管他。

好吧,贾玖承认,自己还是心软了。

眯着眼睛。贾玖想了想,还是从自己的行囊里面拿出了香为长乐公主点上。那是他临走的时候,道魁给他的。用道魁的话来说,那就是为了防止他杀了太多人会做噩梦的时候使唤。实际上,贾玖腰间的荷包里面就装着一堆被拍成粉末的香。

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总之,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贾玖现。篷车外面的天上,居然有一只鹞鹰在盘旋。而远处,居然隐隐传来了狼嚎声。

贾玖明显地感觉到了外面的马儿的惊惶不安。

他立刻冲了出去。回到驾车的位置,按住了那些马儿。如果这些马儿慌乱起来,到处乱跑,那也是麻烦。马儿惊慌起来。可不会顾虑到后面的马车,即便这辆篷车是由四匹并排的马儿拉的。

贾玖拎着或天戟。眯着眼睛望着远方。他将内功凝在双耳之上,倾听着远处的声音。狼群应该是从东北方过来的。距离自己这边,大概过了一百里。

这样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

挥舞了一下手里的或天戟,贾玖在心里描绘着周围的环境,对于他来说。用智能小管家的地图扫描功能也是可以的。但是贾玖不喜欢依赖别人,所以。比起用用智能小管家的地图扫描功能,他更愿意依靠自己。他坚信,只有学到手里的本事才是属于自己的,其他的都是空。

这也是他上辈子给他经验。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人只有靠自己才是真的靠得住的。

思绪清明,时间过得也就越快,很快,地平线上就出现了一条长长的线。那是成群的狼,在草地上奔跑。草原上的草很高,真正的风吹草低见牛羊。即便那些狼比牛犊子小不了多少,在他们贴着地面奔跑的时候,站在低处的人也不一定看得清楚。能够看清楚的只有碧绿的波浪。

贾玖挑了挑眉,跳下了马车,迎着那些狼群放出了杀气。

他好歹还记着那些后面的马车里面还躺着长乐公主,所以走出了数百尺才动手。

跑在最前面的,自然是狼群里面的主力。这些在这片草原上繁衍生息的生灵,天生就是最好的战士,也是最有些的军队。草原人会有那么强的战斗力,甚至还会使用谋略,其实大部分是从他们身上学来的。

跟以往的狩猎一样,最厉害的头狼一声令下,无数的强壮的公狼跳了起来,一左一右各有两只往贾玖扑了过来。而两侧,各又有两只凶残的母狼伺机偷袭。

可惜的是,他们遇到的是贾玖。

在这苍茫的天地之间,除了一个昏昏沉沉躺在马车上的长乐公主,根本就没有其他人。贾玖根本就不用担心自己的秘密会泄露。

“八龙逆道.天下尽废!”

虽然贾玖是第一次使用这一招,虽然这一招是他眼下能够使用的最强大的一招,虽然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够将这一招用到哪个地步,但是今天,他知道了。

原来飘着白云的明朗天空一下子暗沉了下来,天边无端地多了无数的乌云。动物比人敏锐,天生的鹞鹰也好,地上的狼群也好,仿佛感觉到了接下来的危机,不少狼都趴在了地上呜呜叫唤。

可是太迟了。八道气旋夹杂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卷席而来。盘旋在天上的鹞鹰当其冲被绞成半空中的一团血雾。紧接着,那些飞跃起来的狼也跟着遭殃,变成了地上的一堆又一堆的肉块。

头狼显然也现了不对劲,呜呜呜地叫唤着,打算召回自己的子民。可惜的是,跟在气旋之后的,是无数从天而降的冰刃,那些冰刃,将地上的狼全部钉在了地上。

极招过后,地上成了绿色和白色的世界。夹杂在其中的,就是一具具狼尸。

好吧,贾玖承认,他错误地估计了这一招的力量。除了他可以避开的马车,这四周大概没有别的活物了。

摸了摸头,贾玖再度按照他之前的做法,无论是狼尸也好,还是被波及的兔子、老鼠也好,统统装进储物袋里面带走。

他是不会给狄人留下一点口粮的。

既然要坚壁清野。那么坚壁清野就应该做得更彻底一点。

等他回到马车的时候,他看见了侧过头来的长乐公主:“生什么事情了?我好像听到狼嚎声?”

贾玖上前摸了摸,依旧觉得长乐公主的额头还有些烧。

他道:“还真是不小心呢。这样都会冻着。”

对于长乐公主的自尊心和逞强,贾玖既然理解,就不会点破。

长乐公主笑笑:“嗯,踢被子了。没了女官,本宫还真的不习惯。”

贾玖绷着脸道:“那你就尽快习惯。我可不会伺候人的。”

“可是本宫听说。有人可是以孝顺闻名的。还听说。风御医亲自下的诊断,将军夫人已经不中用了,却是某人日日请安。精心伺候,不假人手呢。”

贾玖道:“哪里哪里,公主过奖了。我们家养着那么多的奴才呢。母亲身边的丫头婆子可不少,哪里需要臣女事事亲为?就是给母亲擦个汗、抹把脸。也有人把汗巾子绞好了呈到臣女面前来。所以哦,公主殿下。在这样的情况下遇到臣女,您的运气还真是不好呢。”

长乐公主笑道:“没有办法,人的运气总是有起有落的。大不了,本宫回去以后奏明了父皇。让你来做本宫的侍读好了。对你可是大体面呢。”

言下之意,那就是只要他们能够活着回到大齐,只要他长乐公主能够重新回到大齐的皇宫。他就把贾玖当成心腹,并且允许贾玖在一定范围内狐假虎威。这是长乐公主经过全盘的思考之后的决定。

和亲这样的事情只要一次就够了。他不会让人算计第二次。

贾玖道:“那敢情好。有了公主的照拂,那我的好日子就来了。至少家里一定会捧着我,让我好好表现,争取在万岁面前多多露脸,说不定还会指着我过我二叔家里那位堂姐呢。”

潜台词:既然达成同盟,那么长乐公主就要保证贾政那边不会压到他的头上来。尤其是贾元春那个女人。如果他成了高阶妃子,那么长乐公主就要保证贾元春不会找他们家的麻烦。

两个人相视一笑,达成了协议。

长乐公主道:“外面如何了?”

贾玖笑道:“下冰雹子了。我已经给马儿盖上了毯子,等冰雪融化了再走。”

长乐公主拍了拍自己身侧,示意贾玖坐过来,道:“原来草原上还有冰雹子。明明这两天的天气很好呢。若是在京里,父皇说不定又要祭天了。”

贾玖在被褥上坐下,道:“谁知道呢。反正我也是第一次来草原。”

长乐公主道:“我记得你是用剑的?”

贾玖故作夸张地道:“道门的彤云流修习的乃是《九阳天诀》,自然是用剑的。不过我又不是我姑姑,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养女而已。用的乃是我们贾家祖上传下来的武学,只适用于战场的武学《兵甲武经》。”

长乐公主道:“《兵甲武经》?”

贾玖一本正经地道:“没错!若不是事关祖父安危和家族存亡,姑姑也不会教我这个。不过我的资质有限,眼下只学了几招而已。”

长乐公主默默地看了贾玖一会儿,他的视线就好像要穿透贾玖脸上的面具一般:“那么你告诉我。本宫能学么?”

贾玖挤挤眼,道:“若是回了京里,只要公主能够得到姑姑的同意,要学这个还不简单?!只不过,要想有所成,这就难了。我能够来草原,完全是因为姑姑将自己一身功力完全送给了我的关系。为此,姑姑不得不选择闭关。详细情况,我也不知道。”

长乐公主将这番话仔细地琢磨了一下,大喜。

表面上这番话是用来应付回京以后的追问的。但是贾玖也明确地表示出不会对这门武学保密的意思。只要他肯努力,将来他就会多一门防身的本事,日后再遇到危险,他也有能力保护自己。

没有比这个更让长乐公主开心的了。(未完待续)

25祭品

得到了一个许诺,放下了一桩心事,长乐公主很快就陷入了沉睡。倒是让坐在他身边的贾玖瞪着他了好一会儿愣。

贾玖不知道长乐公主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醒来,也不知道长乐公主为什么会突然睡过去,如果说巧合,那也未免太巧了。可除了巧合,他又找不到合适的解释。

坐在长乐公主的床榻边上,贾玖这会儿什么都没想,只是在长乐公主的身边坐了好一会儿,这才跟突然惊醒一般,溜到火塘那边,用烧开的水给自己沏了一杯茶。

好吧,出门在外,团茶之类的就不用想了,现在能吃的,只有枫露白茶。滋味浅淡不说,还要冲泡三四次才能够出色,也是少数适合小孩子饮用的茶。——一般的炒制的绿茶喝多了,会伤了脾胃,所以大多数的权贵之家都会专门采购给孩子们吃的茶。枫露白茶就属于这一类。——他出来的时候就带了这个,去年的秋茶,最是适合这种看着热、晚上依旧离不开被子的日子里吃。

反正外面都是冰,那些动物们肯定是不会靠近这里的。毕竟这里有成群的狼的气味。而草原上的狼群则是最不能招惹的。虽然贾玖很想离开这块地方,不过,若是半道上长乐公主出了事儿,那就麻烦了。

只有活着带回去的长乐公主才能够挥足够的价值。死掉的长乐公主,很可能让皇帝无处可的怒气泄到他的头上。

谁让贾家的实力最弱,偏偏贾家有人能够杀入草原呢。

若是长乐公主的死传回大齐,然后再有人在皇帝跟太上皇身边运作一下,那么,肯定会生大事情。而以贾家的蠢笨。别人就是不想用这颗棋子都不行啊。

一想到贾政和王夫人的脑子和能耐,贾玖就知道,自己没有太多的选择。

更重要的是,贾元春已经回到了宫廷。如果贾元春成为皇妃是定数的话,那么在宫里有个可靠的盟友比什么都强。

皇后不一定能够制得住下面的宠妃,但是所有的宠妃都必须看皇帝的脸色。

长乐公主若是能够回到大齐,对于贾玖这边来说。可是一张好牌。

既然是这样。又何妨在这里多停留两天,等长乐公主好起来的再走呢。

贾玖很光棍,他完全忘记了自己造成了异象。对于他来说。夏天下冰雹什么的,即便没有亲眼见过也是听说过的。他不觉得这有什么稀奇的。

可是对于古人来说,天色骤变可不是一个好兆头。无论是在大齐还是在草原,天色骤变乃至下冰雹都是一件大事。尤其是草原,在碧浪无垠的季节里面下起了冰雹。那可是一件非常不吉利的事儿。

冰雹容易出现在气候较为温暖的亚热带和温带,而且地形越复杂越是容易生。相反,草原往往是一望无垠的平原,地形单一。又在北方,很多人很可能一辈子都没有听说过冰雹,更不要说亲眼所见了。

古人常用六月飞雪代表有天大的冤情。而冰雹则比六月飞雪要严重多了。

别说是大齐,就是南面的宋国。他们的京城一旦生冰雹,宋国的皇帝就会下罪己诏。到了草原上,冰雹更是被神化、魔化了。有人说是夏天会下冰雹是因为天神怒了,也有人说那是恶魔出世了天神示警才会在夏天的时候出现大块大块的冰。这个时候,各地都会举行祭祀,其中以草原上的人最为虔诚,用的祭礼也最为血腥——选出部族里面最漂亮的女人,将之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然后活活蒸死——以此祈求上苍的庇佑。

现在草原上的时间正好是初夏,这个时节,对于祖祖辈辈的生在草原、不曾越过大齐的边境到达大齐内6的狄人来说,在这个时候在草原上看到大块大块的冰刀冰枪,那根本就是神谕。

就有这么一个小部落现了这块绿色和白色交错在一起的草场:碧绿的草地上,青草青壮粗长,没过了人的膝盖。可就在这些青草之间,居然有一片片冰刃冰枪。每一根留在地面上的都不短于两尺。而且相当一部分的冰刃冰枪上还可以清楚地看到血迹和残留的动物皮毛。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够分辨得出来,这是对猎物达成了穿透性伤害之后留下的痕迹。

问题是,猎物呢?

族长和长老当场就跪了下来。在他们看来,理应被这些冰刀冰枪钉在地上的猎物不见了,冰刀和冰枪却还留在原地,那只有一个可能——上苍觉得祭品不够。

看见族长和长老都跪了下来,那些部落里妇孺连忙爬下篷车跟着跪在了地上。那些男人刚开始看到这样的景象也呆愣住了,直到女人和孩子们爬下了车,他们才反应过来,纷纷跟着下马跪拜。

礼毕,年迈的长老最先站起来,转过身来,对着依旧跪拜在地上的族民道:“天神没有得到满意的祭品,我们必须举行一次祭祀——最高级别的祭祀。”

他的族民没有意义,只有一个人例外,这个人便是部落里面最为勇猛的勇士。按照草原上的规矩,最勇猛的勇士有资格最先挑选战利品。除去那些献给大部落的礼物,部落里最好的战利品往往不是在族长和长老的手中,而是在最勇猛的勇士手里。

这跟大齐有很大的不同。也许是因为他们刚刚从蛮荒走出来,也许是因为生存的艰难,在很多事情上,这种小部落表现得比大部落和部落联盟更加公平公正。因为公平和公正是部落凝聚力的根本,没有了公平与公正,就是亲兄弟也会落到自相残杀的地步。

也正是因为这种公平与公正,也使得需要举行某种级别之上的祭祀的时候,遭遇到损失最严重的,将是部落里面最勇猛的勇士。

因为他拥有整个部落里面最漂亮的女人和最多的财富。

莫日根,这个以箭术震慑了整个部落的男人眼下就拥有整个部落里面最漂亮的女人。这个女人不但是他的恩人。还是他心心念念花了好大力气才弄到手的女人,更甚者,这个女人的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

看到族人将目光都停留在自己的身上,莫日根站直了自己的身体。

他知道,族人在等待自己的决定。

“我,我不愿意。塔娜有了我的孩子。按照规矩,怀着孩子的女人可以不用成为祭品。”

长老将自己的目光转向自己的妻子。这位老妇人立刻带着几个年长的女人来到那个名叫塔娜的女人身边。仔细检查过之后,对着长老点了点头。

长老看见自己的老妻对自己点头,只得道:“既然塔娜已经怀孕了。那么就选俄日敦塔娜。”

人群中传来惊呼声,有一小撮人乱成一团。

有人昏倒来了。

俄日敦塔娜,翻译成汉语就是宝珠。能够被称为宝珠的女孩,他的家族一般来说肯定是某个部族里的嫡系。或者干脆是族长、长老家比较得宠的女儿。这个被选中的孩子就是族长正妻的女儿,也是长老的外孙女儿。

作为草原上的女孩。他怎么会不知道祭礼的事儿?只是作为一个小女孩,他始终对父亲和外祖父抱着一丝希望,认为自己不会中选。毕竟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个被唤作明珠的异母姐姐。虽然这个姐姐被献给了苍狼部成为苍狼部某个头领的侧妻。可是部落里面的第一美人到他头上没多久,就被莫日根新娶的妻子给拿走了。

这才是他最难过的事。他从小就喜欢莫日根,甚至整天跟在莫日根身后跑。可是部落里面人都认为他的姐姐跟莫日根才是一对。等姐姐离开了。莫日根又买回了一个女奴,不但将之取名为塔娜还悉心地照顾他、让他行驶妻子的权利管理自己的财产。却不愿意娶他这个被父母和长老捧在手心儿里的、新出炉的部落第一美人。

这对俄日敦塔娜无疑是个极大的打击。

为此,俄日敦塔娜已经难过了好些日子,甚至在背地里不知道诅咒了被取名为塔娜的女人多少次,希望这个女人永远地消失。看到面前这副绿与白的景色的时候,他就以为上苍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谁想到,最后这件事情还是落到了他的头上。

俄日敦塔娜承受不住打击昏过去了,可是他的母亲却舍不得女儿,当即就站了起来:“长老,昨天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天上的星星掉在了大地上。星星是天神的财产,如果我们把天神的财产归还给天神,应该能够平息天神的愤怒。我们毕竟只是一个小部落,也拿不出什么体面的祭品,如果能够找到天神财产,想来那是献给天神最好的礼物。”

部落里面的长老,不但是部落里面最有智慧的人,还是部落里面的医者和巫师。草原上的人很迷信,很多草原人都愿意相信,巫术这种东西是会伴随着血统而传承的。长老既然是部落里面的巫师,那么他的儿女和子孙的身上也会带上巫觋的色彩。既然长老的女儿这么说了,那么一定是神启。

长老也舍不得外孙女儿,便顺着女儿的话道:“那么,你可知道那颗星星落在哪里了么?”

那个女人伸手一指,道:“顺着这个方向,沿着冰雪的痕迹往前走,就能够找到那颗星星。”

族长和长老对视一眼,立刻达成了一致。

生了这样的事情,这个部落显然已经走不了了。女人和孩子们继续留在篷车上,而男人们则跨上马匹沿着冰雪的痕迹往前找。

作为部落第一勇士,莫日根当然是第一批出的人,他没有看到,自己妻子的马车被安排在了最外围。

人的左脚跟右脚看着是一样长短的,可实际行走的时候,右脚迈出的距离会比左脚多出那么一点点。如果地形复杂也就是算了,如果地形平坦又足够广阔,周围又没有参照物的话,那么人就会在大地上绕上一大圈,最后回到自己出的地方。

这一点对于大多数生物都是一样的。

哪怕这些勇士们顺着地上的冰雪没有找到替代品的。他们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也只会是处于外围的女人。

这也是属于长老家传下来的智慧,如今也不过是被一位母亲利用了而已。无论最后归来的族人们现的第一个女人是不是莫日根的妻子塔娜,对于这位母亲来说都无关紧要。他只要自己的女儿平安无事就可以了。

对于这一切,贾玖一无所知。他将马匹的缰绳松开,让马匹在周围自由的行走、进食。他很确定这些马匹不会到处乱跑。因为在此之前,他已经将周围撒上了狼血。

因此。在篷车里面远远地听到马匹的长嘶声就一点都奇怪了。

听到远方传来马匹的嘶鸣声。贾玖立刻冲出了篷车。他先将目光转向了自己的马。那四匹马正好凑在一起吃草呢。

贾玖立刻就来的兴致。

在收拾那群马贼的时候,因为看到尸体里面有很多被马贼砍翻砍死的汉家女子,所以那会儿贾玖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不免用上了大招。那些马贼们固然是挡不住这样的大招的,可那些马匹和牛羊也一样没有办法抵挡住贾玖的攻击,不是被砍成了几块就是化成了血沫。

现在,贾玖现不方便了。

因为没有替换的马匹。他就不得不停下来休息。这让他觉得很不爽。按照他原来的计划,草原上的人口大约过了两百万。如果想要让草原对大齐的威胁降低到一定的水平以下,那么,就先要让草原上的人口降低到某个水准以下。

而这个水准,贾玖认为二八理论是个很好的参考标准。如果只消失了两成的人口。那么草原上的人只会觉得自己受了侮辱,进而产生极大的凝聚力,从而给大齐带来更大的威胁。可要是消失的人口达到了八成。那么,草原上会有大量的草场空出来。这个时候。即便大齐什么都没有做,看到那么多空出来的草场,那些草原上的人也会坐不住的。对于草原上的人来说,草场才是部落延续的基础。

所以,目前只杀掉了四十来万人的贾玖觉得,自己只不过达成了四分之一的任务,还有四分之三等着自己去完成呢。

问题是,草原上的冬天来得很早很早。如果不能在八月之前完成任务,他就不得不在冰雪里面继续奔波。那样的话,也许今年他还不能回去。

这无疑不是一件好事儿。

毕竟年下乃是一年里面最重要的祭祀。他已经误了清明以后的祭祀,误了这年前的祭祀,只怕有人会闹腾不休,对自己也好,对自己的家族也好,都是不利的。因为在世人的眼中,贾玖是道门弟子,而道门是不能插手草原之事的。即便自己建了巨大的功勋,也不能宣之于众,更不可能成为自己的护身符,反而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夺命符。

如果让人知道自己不顾祭祀先人的重要性,反而跟男人来战场上争功,那只会给自己带来无数的麻烦,甚至有可能自己现在的一切都会失去,比方说朝廷的册封,还有嫡女的身份。就是道门也不可能为自己说话。

所以,贾玖需要马匹。

当然,如果有个助手什么的,那就更好了。可以帮助自己驾车,也可以代替自己伺候车里的那位娇贵的公主。而自己则可以解放出来,直接去找那些狄人的麻烦,而不是只能守在这里,浪费时间。

听见马匹的嘶鸣声的时候,贾玖还以为是野马群。这才草原上很常见。草原上多的是野马群、野牛群、野羊群。如果能够降服,那是一笔很大的财富。哪怕只是其中的一群,放到大齐的集市上也是一笔庞大的财富。

要知道,大齐有的是人愿意在好马身上花费巨额的财富。每年大齐的马市上都会有人在马匹上一掷千金。一千两以内的马都不是什么好马,真正的好马,就是砸上三五千银子都不稀奇。

而大齐的马匹拿到草原上,什么都不是。

只可惜,贾玖没有这么多时间浪费在这里,他只能用最粗暴的方式,把马肉带回去。

没办法,谁叫他没有可以装活物的随身空间呢?不过蚊子肉再小也是肉。只要能够带回去,他自有用处。

贾玖无比欢喜地等着财富掉进自己的口袋。

现实给了贾玖一个耳光。竟然有人对着他射了一箭。贾玖手中一挥,或天戟一扬,那支箭就掉在了地上。

贾玖对着地上的那支羽箭瞪眼,却不知道远处有人也在惊叹。

草原上的弓最远也就能够射五百步的距离而已。这样的好弓,还是那些大部落的镇族之宝,跟莫日根这样的小部落的勇士,他能够使用的,也就是三百步的强弓。这还是部落为了招揽勇士特别花了大价钱弄到手并且花大力气经常保养的。加上弓矢宝贵,所以草原上的射手们并不会把弓拉满,那会让弓矢深入泥土从而限制了弓矢的寿命。

莫日根也一样。

当然,莫日根没有拉满弓的另一个理由便是,怕对面的那个小女孩就是所谓的天神的财产。如果是那样的话,不小心把人射死了,那么接下来死的就是他的妻子和孩子了。为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他必须带一个替代品回去。

所以那支箭矢,他还特地折掉了箭头,却没有想到对方会直接拿出武器将之击落。

“咦,你们看清楚那丫头是从哪里拿出那把武器的么?”

现贾玖并且看到他把箭矢击落的人可不是一个,当下就有人追问了。

长老的儿子高勒奇是第一个对贾玖的武器提出异议的人:“你们没有现他手里的武器很特别么?那可不是我们惯用的武器,倒像是南面的武器。可要说是武器,是不是太闪亮了一点。我觉得那东西上面镶嵌了太多的宝石。”

另外一个人笑道:“那不是更好?宝石拆下来,正好可以用来换粮食。高勒奇,我原来以为你姐姐是为了不让女儿成为祭品才这么说的。看起来,你姐姐比你有天分哦。”

莫日根听了也凑趣道:“我听说过这种武器。他的名字叫做方天戟,能够使用这种武器的人,在南面的历史上,从来都是被君王们争相拉拢的绝代猛将。不过,我从来不知道会有人在武器上镶嵌这么多的珠宝。”

的确,方天戟是在类似铁制枪尖的两侧带有称作“月牙”锋刃的长兵器。其中,把带有两个对称月牙锋刃的叫做方天戟;而把只有一个月牙锋刃的单称青龙戟或戟刀。方天戟中最有名的就是吕布使用过的方天画戟。但是,即便是被称为方天画戟,实际上也是黑漆漆的。

作为一个神射手,莫日根的眼睛自然是好使的。他一眼就看到了对方手里的方天戟的与众不同。作为在战场上使用的武器,杀伤力固然很重要,这重量也是相当重要的。如果太重,只会消耗使用者的体力。而战场杀戮是最消耗体力的,再增加额外的负担,只会让自己的陷入险境。

就跟雕弓的传说一样,武器上有了太多的装饰,武器的锋利程度也许不会有太多程度的损失,但是坚韧度和持久度就会受到影响,甚至镶嵌了宝石的地方也会成为武器的弱点,从而影响战斗最终的胜利归属。所以,哪怕是君王的仪刀,也只会在刀鞘上进行装饰,而不是在刀身上镶嵌珠宝。

能够使用方天戟的人无一不是战场上的悍将,可是没有人会这么糟蹋自己的兵器。

莫日根无法解释对方的行为。

除非对方有绝对的自信,否则,莫日根也只有用天神的财产来形容对方了。因为只有传说中的天人才不会在意这些。(未完待续)

26隐秘

贾玖并不知道这些。他对这地上的那支箭矢皱了皱眉头之后,立刻跳起来。

他的武功比这些草原人高多了,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势均力敌的战斗,有的也只有一面倒的屠杀。

或天戟往前一砸,气劲激射而出,将挡在前面的狄人连人带马切成两片。

或天戟斜扬,寒光一闪,狄人半个身子掉在了地上。

或天戟横扫,狄人不是头颅飞起就是被腰斩。

《兵甲武经》可不是一般的武学,或者说,将《兵甲武经》任意一卷修炼到某个地步,自然而然就会修炼出剑气。不用跟别人短兵相接,光这道气劲就能够让贾玖才横扫草原。除非有跟他一个等级高的武者,否则也只有被他完虐、屠杀殆尽的下场。

一个总人口也不过一百来人的小部落,又能够派出多少男人?又能够有多少真正出彩的人物?

杀掉这些人,对于贾玖来说,花费的时间还不够他抿一下头。连热身都算不上。倒是清理战场花费了他不少功夫。

在执行斩草除根的时候,贾玖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当他杀掉了大部分人,当他杀掉了那些想要逃跑的人,当他将或天戟对准最后那个一身狄人妇女打扮、温顺地低着头抱着肚子的女人的时候,一个年轻文士从天而降,架住了或天戟,让贾玖的攻击落了空。

嗯?

贾玖定睛一看。对方的年纪不大,光从那张脸来判断,也不过是二十来岁的模样。可若说他只有十来岁。对方的气场潇洒连打也不大像,可要说对方年过三十来吧,对方的脸也太嫩了一点。

剑眉星眸,神采飞扬,面若桃花,宛若好女,清朗俊逸。满身书香。一身月白底子浅碧色镶边的文士袍,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对方修长的身材。而对方也恰到好处地展现出了这身月白风清的意象。

贾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对方武学修为不低。

至于对方的相貌与一身气度,如果这里不是草原上,如果不是在道门见多了美人。如果对方不是架住了贾玖的或天戟,也许贾玖还会花痴一下。

可现在么,贾玖皱着眉头,非常不爽地道:“让开!”

对方摇摇头,道:“姑娘,你今日地杀戮已经够了。”

贾玖哼了一声,道:“够了?你在怜悯他?即便我不杀他,他也没有办法一个人在草原上生存。这里方圆几十里,没有一个部落。他最终的下场也只有成为荒野中的一具尸体。更甚者。可能连尸体也留不下。荒野上有的是狼和豹子,还有野狗。死亡才是对他的怜悯。”

“即便是如此,在下也希望姑娘能够放过他。他腹中还有无辜的孩子。”

“无辜?孩子?这个世界上又有谁是无辜的?就凭他是狄人。他就不无辜!”

“可是他的母亲是齐人。”

“嗯?”这句话终于吸引了贾玖的注意力,“你怎么知道?”

对方笑笑,眼神一转,示意贾玖几乎可以说是架在他的脖子上的或天戟。贾玖皱了皱眉头,在对方的微笑中不但没有收回或天戟,反而将或天戟往下压了压。将之直接架到了对方的脖子上。这让这位见惯了女孩子羞红的模样的贵公子不觉微微瞪大了眼睛。

只听一把柔柔的嗓音带着三分清愁三分的江南烟雨在这位贵公子的身后响起:“妾身出自会嵇山赵家,三年前听信流言离家逃婚。落入贼人之手,辗转流落草原。这位乃是妾身的表哥,也是妾身原来的未婚夫婿。商公子,妾身会有今日乃是咎由自取。也不必将妾身下落告知家人,就当我当年落水之后就已经去了罢。”

贾玖眯起了眼睛,倒是那位商公子却是叹息一声:“表妹何出此言。”

那赵氏摇了摇头,道:“商公子,妾身并不是以进为退,也不是为了得到公子的照拂。你我两家都是江南大家,以商家与赵家在江南的地位,绝对不会允许家里生如此丑事的。妾身就是回去了又如何?不过是玷污门楣自取其辱而已。昔年妾身犯了错,就应该承担后果。与年龄无关,与公子亦无关。”

“那你腹中的孩子呢?”

那赵氏低着头默默不语。

贾玖听了,倒是追问了一句。

那赵氏回答道:“这孩子的父亲乃是流落到草原的大齐将士与女奴的后人,从外貌上看,跟大齐人无异。”

贾玖冷冷地道:“可是他已经死了,而且是死在我的手里。”

赵氏点点头,道:“妾身知道。妾身会去边关附近的城镇,嫁一个齐人,然后把这个孩子养大。姑娘放心,这孩子身上流着齐人的血,他永远都是齐人的子孙。不会有心向草原的事情生。妾身不会允许的。”

贾玖定定地看了这赵氏好一会儿,这才收起了或天戟,道:“如果是这样。今天我可以放过你。不过,接下来,我会亲自监视你。只要你有一点异心,我会将你斩之马下。”

那女子依旧柔顺地点点头,却没有理会那位商公子,而是爬上了身后的马车,自始至终没有看对方一眼。倒是那位商公子,对着这个女人的背影欲言又止。

贾玖也没有理会那个一副贵公子做派的男人,而是冲了出去,将所有能够带走的物资统统带走。无主的篷车被拆解开来,框架归框架、毡子归毡子、木料归木料,都分门别类地储存好,就连那些箱笼里面的东西也被装了起来。成群的马匹、牛羊被屠杀之后装进了储物袋,就连篷车上的草料也被拿走了,只留下了满地*的尸体。这些尸体上的衣物和武器,甚至是臭烘烘的靴子都被拿走了。

那位商公子很惊讶地看着贾玖完成了这一切,道:“你怎么都拿走了?”

贾玖看了他一眼。

难道重点不是自己怎么有办法把一般情况下必须借用几十辆大车才能够装得下的物资都带走么?

不过,这样也好。

贾玖咳嗽了一声,道:“你是谁?”

对方一笑,行了一礼,答道:“在下余杭商清逸。”那言行举止说不出的洒脱风流。

只有籍贯和名字,这样的人,不是对自己和自己的家族的影响力有足够的自信,就是大白痴。不过,看对方的模样,显然不是后者。

贾玖盯着对方看了一眼,转身就走。

在这个年代,女孩子是没有婚姻自主权的,跟贾玖这样的未来秀女,他们的婚姻甚至不是掌握在自己的家族手中。这样的女孩子,在婚姻上根本就没有自由,贸然对其他男子倾心什么的,不但是自寻烦恼,也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对自己危险,对自己的家族也危险。

眼下就有一个前车之鉴,没有必要为一个不可能走到一起的人浪费心思。

倒是那个商清逸,看到贾玖转身离开,他竟然驾着那个赵氏的篷车跟了上来。

被生理痛折磨得头昏眼花的长乐公主一觉醒来,篷车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不说,四周还变得静悄悄的,除了风声和碧浪之声什么都没有,让他以为自己又一次被抛下了。

缩在篷车的角落里面,用毯子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可是这胸口却一点一点地冷,冷得他忍不住将自己的头也包了起来,却依旧挡不住那股子寒气。

长乐公主冻得在毛毯里面直打哆嗦,直到听到贾玖的声音:“公主殿下,你这是怎么了?如果怕冷的话,记得多做些毯子。顺便说一声,我的针线活可不好,帮不上你的忙。”

长乐公主浑身一震,定了定身,慢慢地掀开毯子的一角,道:“本宫可是听说,贾将军的衣物可是某人亲自准备的。”

贾玖很大方地答道:“那是当然。我身边那么多丫头,谁不能做这个呀?哪里需要我亲自缝制?只要画好花样子、定下衣料,家里有的是绣娘跟擅长针线活的丫头。若是祖父和叔父的衣裳都要我们三个不出十岁的小丫头亲自动手,我们老太太哪里坐得住?!”

长乐公主对贾玖的厚脸皮相当无语,更让他无语的是,这个小丫头根本就不给他面子。

不过,长乐公主觉得,贾玖的态度还成。没有把他当成玻璃美人一样,认为他经过了那些事情之后就爬不出来了。若是贾玖是那种态度,长乐公主会更加难受。

现在这样么,利用手里的一切资源跟自己讨价还价、斗嘴耍赖,这样的体验对于长乐公主来说,还真的很稀奇。更重要的是,贾玖从来没有因为和亲一事轻视过长乐公主,而长乐公主也不认为贾玖会因为和亲的事儿轻视自己。

若是贾玖是那样的人,当初他在宫里的时候就不会跟自己说那番话,也不会从死人堆里面把自己扒出来,更不会为自己耽搁时间。

即便对方救自己也是别有所图,但是这种图谋也在长乐公主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所以,长乐公主也乐意跟贾玖在这种小事上斗嘴、打时间。

不过,看到商清逸的时候,长乐公主却是浑身一震。(未完待续)

27痛苦的选择

男人!

看见商清逸的第一个反应,长乐公主不是去端详对方的模样,而是飞快地缩到了篷车栏杆的后面。

长乐公主的动作真的是太快了,快得让贾玖有些反应不及。

长乐公主不过是躺了两天就能够跟他互相吐槽外加争执到底是谁洗衣服谁洗碗了,贾玖还以为他已经走出来了,却原来这家伙不过是在装而已。

贾玖微微耸了耸肩,道:“你认得这家伙?”

长乐公主没有回答,却是抓住了贾玖的手腕不说话。

贾玖略带夸张地道:“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呢。自我介绍的时候,直接就说‘在下余杭商清逸’,好像这个名字多有名似的!他那种语气,就仿佛在说‘庶民,跪下对本公子感恩戴德罢!’擦!好像本姑娘不知道他就十恶不赦一样!”

长乐公主哼唧了一声,道:“你当真不知道?”

贾玖道:“我应该知道么?朝堂的殿上人里面,可没有姓商的。”

就跟衙门里面的升堂一样,在皇宫里面,也有升殿一说,其实是指臣子们面见君王的行动。虽然说天底下所有的臣民都跪伏在君王的脚下,实际上有这个资格在同一间屋子里面向君王下跪的其实身上的品级都不低。品级不够的,即便君王宣召,也只能在门槛外面跪着。

狭义的殿上人自然是前者。而广义上的殿上人,则包括了被君王宣召或者有可能被君王宣召的人。

贾玖说的其实是广义上的殿上人。

不过,现在么。他理所当然地被长乐公主取笑了:“都说你是个有心的,怎么这会儿就这么缺心眼儿了呢?商家现在是不出名儿,可在高祖皇帝刚登基的那会儿,他们家可是有名儿的商半朝!宫里好几位娘娘都是出自他们家的。不止如此,皇祖父的生母和养母都是他们家的女儿。只不过,皇祖父被立为皇太子之后,他们家就渐渐地淡出了朝堂。并且在皇祖父上位之后,他们家的嫡系都回了原籍。商家现在是没有人做官。不等于说,他们家就没有人参加科考了。这个商清逸便是如此。他是商家嫡系子弟,六年前,他还未加冠就中了探花。父皇原来想将他留在身边。只是被对方婉拒了。在入宫给皇祖父请安之后,他就离开了京师四处游历。当初,若不是听说他已经有了未婚妻,只怕几位姑姑会为他打起来。”

贾玖道:“你认得?那这家伙是正版?”

长乐公主忍不住敲了一下贾玖的手背:“那个时候,我不过跟你一般年纪,只不过是远远地看过一眼而已。哪里还记得他的相貌?我说认得,不过是认得他手里的扇子。那是皇祖父的真迹。”

贾玖道:“东西是死的。谁知道他是从哪里得来的扇子!”

长乐公主道:“虽然我不记得他相貌,但是他周身的流风气息,依旧让人印象深刻。”

贾玖瞪了长乐公主好一会儿。这才道:“说了这半天,你是在耍我啊!”

长乐公主道:“你说呢?他过来了。就交给你了。”

贾玖气呼呼地瞪了长乐公主半天,还想说什么。商清逸却是驾着马车靠过来了:“咦?今天是要在这里驻扎么?”

贾玖瞪着商清逸,又看看缩在角落里面对他做鬼脸的长乐公主,哼了一声,道:“没错!食物、饮水自己搞定!这里就我们四个,没人会伺候你们。”

看看商清逸,再看看长乐公主。贾玖决定,给篷车做个帘子。好歹也不能让商清逸这个家伙一眼就把他们这辆篷车给看光了!

倒是商清逸,他居然很自在地接过了那个赵氏给的卤肉,然后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个小茶炉,居然就在驾车的那小小的位置上开始煮茶。

那还是团茶。

看对方的模样,好像是在茗戏!

跟长乐公主窝在篷车里面的贾玖傻眼了。

这家伙也太…………

长乐公主倒是很正常:“看你这傻样儿!他在皇祖父跟前的时候也这样。”长乐公主很光棍地忽视了当初的他也是这副傻样儿。

贾玖哼了一声,道:“看起来,你对他感觉很不错。那就好。回头我出去打架,就把你托给他照顾了。”

长乐公主听了,当即就傻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你要把本宫丢下?!”

贾玖道:“这有什么稀奇的?你难道忘记了前两天我才跟你说的话么?”说着,非常奇怪地看了长乐公主一眼,道:“还是你以为,我说的都是假的?”

长乐公主道:“可是,可是,大齐有的是将士,哪里需要你……,不,不对,你说过的,你要草原上实力大减。失去一成的人口并不会引起草原的警觉,那些蛮子只会为了无主的草场而开心;失去两成的人口也不会引起草原的警觉,只会让那些蛮子觉得自己受了羞辱,引起他们报复的决心。三成,不四成,只有失去四成,乃至更多的人口,才会引起草原的恐惧。失去六成以上的人口会让草原上变得空虚。当失去的人口达到八成,草原上会变得麻木……你是这么想的罢?你可想过,也许不等你驰骋草原,就有人来肃清你了!”

刚开始的时候,贾玖也不过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可是听到最后一句,他也忍不住愣住了。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意思?!”

长乐公主动了动身子,把飘飞的帘子压在自己身后,又扯着毯子往自己身上拉了拉。道:“字面上的意思。”

贾玖丢下了手里的锅盖,道:“可是我做的都是对大齐有利的事儿啊?你是说草原上的能人么?”

长乐公主道:“可不止草原上的人,还有京里的人。”

贾玖愣住了。他飞快地爬过来。坐到长乐公主对面,道:“你说什么?”

长乐公主道:“跟本宫和亲的事儿一样,这就是政治。”

贾玖傻了。

他的脑子都打结了。

过了好半天,才听他道:“这就是大齐被草原欺负的真正原因?多年以来不是大齐打不过草原,而是因为大齐自相残杀所以才让草原得了空子?!”

长乐公主道:“正是。”

贾玖默默地在那里坐着,就好像一座石像,嘴里还嘟嘟嚷嚷的。让长乐公主忍不住凑过去细听:“……我过誓的,不把或天戟对着齐人。这是我在老祖宗跟前过誓的。不止是或天戟,就是我的剑也一样。我不能对齐人动手。嘶!太气人了!若是大齐那么多的将士们都是因为这个丢了性命的,就不知道他们到了九泉之下会怎么想!真想把那些人暴打一顿。……”

长乐公主听了,拍了拍贾玖的肩膀。道:“如何?京师里面有的是忘恩负义对边关的事儿一窍不通甚至对豁出性命保护他们的人不屑一顾的蠢货。偏偏这些蠢货充斥着朝堂上上下下,就连父皇跟皇祖父身边也少不了。至于父皇跟皇祖父,他们如今在为权柄二字斗得不可开交,根本就顾不上草原。……”

贾玖猛地抬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长乐公主勾起贾玖的下巴,道:“你敢做这样的决定,说明你有这个能耐。本宫也相信,你有这个能耐让草原减少那么多的人,但是。那一定会引起某些人的注意,而你最终也会付出极大的代价。怎么样,要不要跟本宫结盟?有些事情。本宫这个当今万岁的亲生女儿来做,会更加方便。”

如果说之前长乐公主只是凭着宫廷生活的习惯跟贾玖达成一致的话,那么现在,他却是全面权衡过后才会对着贾玖说出这样的话。

贾玖道:“我记得公主前两天刚刚说过类似的话。”

长乐公主道:“如果按照之前的协议,我依旧是公主,你依旧是臣子家的女孩。而且家风不好,被京里大多数人轻视。将来议亲会被人挑剔。可从今天起,本宫会跟对待同胞姐妹一样对待你,将来回了京都,也会将你召进宫……”

“但是我要放弃之前的决定,并且马上带你回京,是这样么?”

长乐公主点点头:“不错。”

贾玖刚要反驳,却被对方的手指挡住了嘴唇。

长乐公主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话你不会没有听说过。当年上将军的死,与其说是他功高震主,还不如说,外面已经没有了威胁,所以有人觉得有没有他都无所谓。现在也一样。如果没有让那些人看到蛮夷的威胁,他们始终会认为大齐将士们的命不值钱。”

贾玖盯着长乐公主道:“太上皇是这样想的么?当今万岁是这样想的么?”

长乐公主的嘴边浮出一抹微笑,清浅得几乎看不见:“你说呢?”

从篷车里面冲出来,贾玖觉得自己的胸膛都要炸开了。他剧烈地喘气,却见商清逸遥遥地冲他一举杯:“如何。草原如此辽阔,小友何妨与我共饮一杯?”

贾玖哼了一声,飞身跳上对方的篷车。这辆篷车的位置也不小,加上商清逸又特意空出了一个位置,倒也容得下贾玖。

贾玖看了看商清逸几乎半挂在外面的衣裳,道:“你是算好的罢?”

商清逸笑笑:“哦?这么高的提防?难道就不怕我在茶水里面动手脚?”

贾玖哼了一声,道:“你可以试一试。”

大不了他会【高级修炼场】恢复,等身体好了再出来把这个碍眼的家伙宰了。

对方倒是很有风度,见贾玖跟老牛饮水一样,一下子就灌了一杯下去不说,还给贾玖满了一杯,甚至还拿出了一只不大的盒子——里面是京师八珍楼的特色蜜饯——与贾玖分享。

贾玖很不客气。或者说。他很小家子气,竟然把对方的蜜饯都吃完了,还嫌蜜饯放久了。味道不如刚买的了。

商清逸笑笑,道:“你在生气?”

贾玖瞪眼:“不可以么?”

“因为长乐公主劝你回京?”

“没错。”

商清逸道:“正确的决定。”

贾玖瞪。

商清逸道:“四十万人,狄人八大联盟因为你,如今就只剩下六个。你可知道草原上如今都是怎么传的么?若是你再不回去,只怕永远都回不去了。更北面的雪原,那里是禁域,也是草原会成为大齐的掣肘的重要原因。”

贾玖道:“什么?”

商清逸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大齐可不止道门呢。还有儒家,就是佛门的实力弱一点。却也不是没有人了。你就没有想过其中的不对劲么?道门与人有约,儒家与佛门却没有这个束缚,为什么这两家就不曾派人出来呢?”

贾玖猛地抬起了头,道:“就是因为那样雪原禁域?”

商清逸道:“没错。”

“难道就看着大齐吃亏?”

商清逸道:“有的时候。吃亏是福。”

“混蛋!”

贾玖啪地一下,把手里的杯子给捏碎了。他完全不知道这可是隋唐时期的古董,当然,他就是知道了也不在意。

贾玖坐在那里生闷气,过了很久,才听他道:“要怎么做,才能够灭掉那个雪原禁域?”

“现在,大齐还没有这个实力。哪怕是道门、儒家和佛门联合起来。”

“我们就什么都不做?”

商清逸笑了:“不,你已经做了。”

见贾玖抬起头盯着他。道:“你难道自己没有现么?你的那本方略其实就是对付草原最好的利器。对于草原上的人来说,他们选择劫掠为生,固然是因为天性。还因为没有希望。他们也只能选择这样的方式生活、繁衍。而你的那本方略,则拥有改变这种现状的力量。不要轻视自己的性命,在别的地方,你能够挥更大的价值。”

“你到底是谁?”

商清逸笑了:“在下出身白鹿书院,受颜师之命,特来寻你。引你南回。”

贾玖沉默了。

过了半天,他才道:“不行。我不能就这么回去。至少,我没有找到我想要的东西。我要确认端荣长公主是否背叛了大齐。”

商清逸道:“这很重要么?以你的能耐,你需要在意他是否背叛大齐么?”

“你……”

商清逸笑道:“你我都很清楚,端荣长公主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太上皇和当今的心中,他是否有用。他若是有用,那么他就是大齐的长公主,他若是没用,那么他就是身在大齐心在草原的草原王妃。为了这种事情冒险,不值得。你可有想过,就在你的前方,狄人设下了重重陷阱,就等着你落入圈套。”

贾玖道:“可是我好不甘心!”

商清逸道:“不甘心又如何?你自己也说过,忍字心头一把刀。与其在草原上拼命,让人拿你的功绩攻击你和你的家人,还不如现在就南回。现在,草原上已经整军待,就等着每年一度的大规模打草谷呢。”

贾玖一愣:“这有什么问题么?”

“你想想安远卫。”

商清逸给他一个眼神,从这个眼神里,贾玖读懂了商清逸没有出口的话。

贾玖非常清楚大齐边关的现状。可以说,从二三十年前的义忠亲王开始,大齐就一直克扣军饷,克扣这种军需物资。即便诸位将军们勉力支持,如今也到了极限。贾玖留在安远卫的办法是解决军需问题的好办法,可是在那些将军们看来,如果这样的行为被推广开来,那么,朝堂上就会变出更多的法子来克扣军饷。

但是,贾玖留在安远卫的办法一定会被推广开来的。因为那个办法,不需要朝廷花费什么,可是下面的将士们得了好处,更有无数的商人跟着得了好处,而且还是官位和金钱两个方面的。

即便只是招讨使这样没用品级的官位。也有无数的商人趋之若鹜。

那些将军们不可能让这个办法消失,因为那不符合将士们的利益。

可是任由那个方式蔓延开来,朝廷一定对军方和军队会更加苛刻。诸位将军们想来也是知道了。若是这种思想再度蔓延下去,只怕大齐再也没有军人的生存空间,军人也会被大齐人当成贱民,不,甚至应该说比蝼蚁都不如的存在。

良久,才听贾玖低低地道:“你是说,这是诸位将军们的决定?用他们的命。用边关将士们的命,用整个大齐北疆。让朝堂上知道,他们犯下的过错是多么的不可饶恕?!”

商清逸道:“没错。所以,你必须回到大齐。这是对大齐最好的选择,也只有这样。才不负诸位将军们的牺牲。”

“可恶!最后,我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商清逸道:“不,还有你我能够做的。照顾他们的家眷……”

“那又有什么用!”贾玖猛地扯住了对方的领子,“竟然是我把他们逼上了绝路……”

商清逸道:“即便没有你,他们也死,被上面的人一点一点的逼死。能够死在战场上是武将最好的结局。”

无奈的选择。

痛苦的选择。

最后的选择。

因为草原对大齐的威胁,因为在安远卫的贾赦和贾琏,贾玖才选择深入草原。杀掉那么多人,尸骨都能够堆成一座山。

他难道就不曾做过噩梦?可是为了家人。为了大齐,他咬牙撑了下来。

可是因为他的动作,激怒的草原。现在的草原,总人口和总战力也许比不上以前,可是秋冬之际的打草谷的力度和规模,绝对过往年。

这一点,贾玖知道,边关的将士们更加清楚。

可是他们依旧作出了牺牲的决定。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一个家族。只要自己不乱,就是外面环境严酷。熬过去就能够守得云开见月明。可要是自己挖了自己的根基,那么,这个家族就没救了。

原著里的贾家就是如此。

现在的大齐也是如此。

如果没有贾玖的举动,大齐的军队会被大齐人自己毁掉。可是有了贾玖,有了贾玖的办法,有了贾玖牵线,大齐的军队多的一丝生机,也让诸位将军们有了运作的空间。

用他们自己的命,跟大齐北部边关的军民的命,为大齐敲响警钟。

如果不这么做,形势进一步恶化下去,大齐的军队将没有未来。大齐的朝堂会活活地扼死自己的军队。

现在,他们有未来,只要他们作出一点点牺牲,熬过去,大齐的现在会陷入僵局,可是朝廷会因此重视边关,以后在面对军需之时也考虑一下恶果。

贾玖道:“所以,我必须回去。”

虽然是疑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商清逸没有回答,里面的赵氏也背靠着木板,什么都没有说。

良久,才听贾玖道:“我能够去安远卫么?”

商清逸道:“想保住你的家人?”

贾玖点了点头,道:“是。不要再劝我,我是不会回京里去的。在确定我家人的安全之前,我不会回京师。长乐公主想回去,他就麻烦你了。”

商清逸挑挑眉,道:“只怕长乐公主不会愿意见到在下。让他跟你去安远卫罢。”

贾玖怒瞪着商清逸:“你明知道原因,却让他去全是男人的安远卫。你……”

商清逸道:“他总要走出来的。一直活在恐惧里面对他才是最大的悲哀。去了安远卫,亲手拿起武器将愤怒和怨恨泄在那些狄人的身上,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够真正走出来。”

贾玖恨恨地放开了商清逸,道:“你呢?会跟我们一起去罢?”

商清逸整整衣裳,道:“怎么说?”

贾玖道:“既然接下来有大战,我一定会上战场的。或天戟应该在战场上挥洒锐光。一旦到了安远卫,我就不能抽身保护他。你跟他是亲戚,你会保护他吧?”

商清逸道:“我也是男人。”

贾玖怒瞪。

商清逸只得举手投降:“好吧好吧,我跟你们去安远卫。不过,到了地方,也许你就不需要我了。”

“什么意思?”

“你到了就知道。”(未完待续)

28

等到了安远卫,贾玖才明白商清逸的意思。

他走的时候,安远卫就只剩下断壁残垣,没有一片墙高过三尺。从前的安远人垒起来的土墙也七零八落的,充分地展现了落魄和防御力五的渣卫所到底是怎样一副模样。

可现在,仿佛生机跟着春风一起,注入了这个小小的卫所。原来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仅仅能够容纳三千人的小卫所,如今变成了一大两小三座呈品字型互为犄角的营寨。每一座都有着高高的围墙,那是用根根笔直的竹竿炸起来的。外面甚至还糊了一层泥,用来防火。围墙上有哨所,还有士兵来回走动放哨。

显然,围墙上的士兵也注意到了贾玖这边的两辆马车,正对着这边指指点点呢。就在这个时候,贾玖觉得手里的感觉不对。才将视线转移过去,就看见前面四匹驾车的马儿有一匹一颤,就那么倒了下去。

城墙上开始骚动了起来。

贾玖很确定,如果不是弓箭的射程差了一点,如果不是上面一直克扣军备军饷导致安远卫没有床弩,只怕这会儿他这辆篷车已经废了。

不过,现在嘛……

贾玖很光棍地爬进了马车,把长乐公主背到背上,一手拎着或天戟,一下子就飞上了半空。另一边,商清逸也抱着赵氏跟在了贾玖身后。

安远卫原来的那些将士们是见过贾玖的武功的。虽然依旧觉得这个小丫头很挑战他们的三观,不过他们好歹还记着自己的职责。但是那些后面来的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他有幸见识到了霹雳世界里面的化烟技巧——另外一种化光技巧比较高级,贾玖还没有学会——只见贾玖人影一闪。原来还站在那篷车上,一眨眼的功夫,人就在安远卫里面了。

站稳了身子的贾玖也被自己看到的吓了一大跳。他差一点就把长乐公主给丢地上去了。

众所周知,他那个老哥,在原著里面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在这里,也是很正常的公子哥儿。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衣食住行都贼讲究。在家里。为了一点儿小事儿不顺心就打丫头撵小子,那是贾家的爷们的专长!至少贾琏在家里为着功课的事儿可没少拿他身边的丫头小子撒气。

这样的贾琏,谁会想到他跟一个普通士兵一样,卷着裤腿扛着竹竿做粗活呢?

贾琏看见自家妹妹依旧是那身水红色衣裙、依旧是夸张的面具、依旧是镶满珠宝的画戟。却背着个十五六岁的大姑娘站在他面前,当即就把肩膀上的竹竿给跌了。

“妹……没事儿吧?父亲若是知道你回来了,一定很高兴。”

从那个才吐了一半的妹字,贾玖知道这个哥哥八成是知道了。不过他的反应也快,贾琏话不对,立刻就一脚踢在了贾琏的膝盖弯里,让贾琏不得不改了口。

边上走过来两个一样扛着竹竿的人。不过,那个人显然比贾琏更懂得如何干活,也比贾琏更知道跟别人配合。至少。他们两个人就扛了七八根粗大的竹竿。为的那个也是安远卫的老人了,当即冲着边上一队走过的士兵道:“来个人搭把手。”

立刻就有一个高高瘦瘦、满脸尘土的士兵过来跟贾琏换了肩。

面对着自家妹子,贾琏非常不自在。

不是每个男人都有这个勇气面对一个胆敢杀人的女人的。而且是当着他的面杀了成千上百的人。

原著里,王熙凤是心狠手辣,可他的心狠手辣都在他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就是责罚一个下人,也会拖到二门外打板子。胆敢见血的女人,无论年纪多大。都是让贾琏这样的公子哥儿觉得心底酥的人物,哪怕这个人是他的亲妹妹。哪怕明知道对是为了他们家才这么做的。

拉回贾琏的神智的,依旧是贾玖的声音:“二叔,祖父呢?”

贾琏愣了愣,道:“你跟我来罢。父亲在跟张将军商量接下来的准备。你来了,我们的胜算就多了很多。”说着,有跟想起了什么一般,问道:“丫头,你背上的这位是?”

贾玖很随意地道:“长乐公主。”

贾琏刚开始的时候没有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踉跄了一下,最后还是没能保持平衡,一下子趴在了地上。那个位置,正好是中军帐。

里面的老于看见贾琏趴地上了,立刻大步地过来了:“我说贾主簿,你的身子骨可真够可以的啊!不过是一百跟竹竿,你就趴下了?如果不想扛竹竿的话,下次就不要犯错……”

走到门口,才看到背着长乐公主的贾玖,他当即就傻了:“贾家丫头,你,你回来了啊。”

好吧,又是一个知道了贾玖的丰功伟绩之后不知道用何种面目对待贾玖的大男人。

倒是里面的贾赦,听说闺女回来了,立刻跑了出来:“丫头,你可回来了。我们正在说,若是有你在,安远卫会有更多的胜算。”

一抬头,看见了趴在自家闺女的背上的大姑娘:“这位是?”

“回祖父,这位是长乐公主。”

贾赦当即就跪了。

他知道自家闺女是见过长乐公主的,自然不会弄错。

看见贾赦跪了,其他的武将们连忙也跟着行礼:“见过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长乐公主从贾玖的背上下来,略略理了理自己的衣裙,道:“众卿家平身。”等诸位武将都起来了,长乐公主才道:“是本宫莽撞了。”

张游击连忙上前一步,道:“末将派人送公主……”

长乐公主摆摆手,道:“听说边关老是兵员不足。分兵保护本宫实属不智。你们原来打算如何安排贾家丫头的?本宫就跟贾家丫头挤一挤,等事情完了,本宫再跟贾家丫头一起回转京师便是。此外,本宫会写一封信,还请将军派人日夜兼程送达京师。”

“末将明白。”

得,长乐公主这一安排,很多事情都不得不重新盘算了。

贾赦跟张游击事先可是计算好了的,贾玖武功高,是一大战力。有了这丫头,他们只需要守住其余的三个方向就好。可现在么,贾玖要保护长乐公主,就等于说,他们手里的人不够了。

倒是贾玖,扶着长乐公主进了中军帐之后,立刻就道:“祖父,张将军,也许晚辈不该插嘴。方才晚辈在外面远远地看着,似乎安远卫边上多了两个卫所。不是说,没有朝廷的旨意,边关不得轻易筑城么?”

张游击道:“那不是城寨,而是坞堡。”

坞堡,也就是武装围屋的别称。这玩意儿打秦汉之时就有了,那些边关的军屯民屯也多是按照坞堡的模样建造的,为了就是抵御外敌。安远卫的确没有这个资格另起城寨,不过不等于说没有空子可以钻。将坞堡建在卫所边上,与卫所互为犄角、相互照应也是可以的。

老于倒是站在门边儿上,不时地对着外面探头探脑,这会儿倒是插话了:“贾家丫头,你带来的那个男人是谁?他跟商队里面的人倒是熟悉。”

贾玖一愣,道:“那个人自称商清逸。不过我不认得他。”

贾赦立刻道:“余杭商清逸?六年前的探花郎?”

“祖父知道?”

贾赦道:“如何不知道?时隔多年,已经淡出朝堂几十年的商半朝再度出现年轻俊杰,还是一个尚未加冠的少年郎君,当时整个京师都轰动了。那会儿,你二、老太太曾经为了你大姑姑打过他的主意呢。不过你那个二叔祖母是个眼皮子浅的,到底把事情给搅了。不过,凭人家的家世和学问,也轮不到你那位大姑姑。听说宫里好几位公主、郡主对他倾心不已。不过这位商探花也是个奇人,中了探花、入宫见过太上皇和当今之后,立刻就挂冠而去,不知所往。算算年纪,他也正好是二十三四岁罢。”

贾玖道:“既然如此,还请祖父帮忙把把关。若是真的是他,说不定也是一个助力。他的修为可不低呢。对付狄人应该绰绰有余了。”

贾赦连忙将目光转向上头坐着的长乐公主。

长乐公主道:“虽然皇祖父很器重这位娘舅家的晚辈。不过本宫生于宫闱,倒是不认得这位亲戚。总之,就劳烦贾监军了。另外,接下来就有劳诸位了。”

关于贾赦如何确定商清逸的身份一事,长乐公主并不感兴趣。他也累坏了,只想找个地儿好好的歇一会儿。

尤其是他的帐篷附近绝对不能有男人。

现在,他看到男人就讨厌。如果不是知道安远卫的重要性,如果不是知道贾玖对家人的重视,如果贾赦不是贾玖的父亲家里不是贾玖的亲哥哥,长乐公主一准就叫贾玖送他回京师了。

不过现在么,他宁可忍耐一阵子,哪怕这段日子对于他来说会非常难熬。因为他知道,如果他现在就这么回去了,那么他这辈子就玩了。(未完待续)

29

长乐公主想混军功,不过他也知道这并不好混。

他也知道,边关的这些将士不是那么好打的。

刚开始的时候,他想来个演说,用语言激励战士们的士气和决心。可是他很快就现,原来边关的将士们根本就不需要这种虚无缥缈的废话。因为在过去的岁月中,他们抱着对朝廷的幻想渡过了一天又一天,从充满希望到满心失望从满心失望再到鼓起希望,他们经过了太多太多,以致于,现在的他们对朝廷根本就没有信心。他们之所以留在这里,不过是因为他们是大齐的士兵他们的身后就是他们的家人。

现这个问题之后,长乐公主又琢磨着自己能够做的事情。可惜的是安远卫有火头兵,而他就是会下厨,也只会动嘴皮子。如果说跟那些士兵那样做粗活,只怕用不了一个时辰,他就趴下了。

最后的最后,长乐公主只得摆了一个茶水摊子,给那些士兵们倒茶水解渴。

想不到这样一来,士兵们对他的好感度反而上去了。

唯一的困难就是长乐公主自己的心理关。不是女性天生的羞涩,而是对男人的恐惧。若非多年的宫廷生涯锻炼出来的习惯性仪态,只怕他早就落荒而逃了。不过,饶是如此,他也浑身僵硬,却不知道这样的他反而增加了那些士兵们的好感。

到底是深宫里面的公主。面对他们这些糙汉子总是不自在的。

这天天擦黑的时候,长乐公主一步一挨地回到了他跟贾玖的帐篷,道:“你这小东西。怎么不跟我一起出去?”

贾玖挑挑眉,道:“好像是某人很努力地在刷好感度呢。我若是出去了,你就不怕我夺了某人的光彩?”

“那你就抱着你的画戟天天窝在帐篷里面?”

贾玖点点头,道:“没错。反正接下来我的活计也只有杀人而已。”

杀人。

长乐公主听到这两个字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你……这样好么?”

贾玖道:“是你那位表哥还是表叔来着?反正商清逸是这么说的。朝廷对边关实在是太不重视了,官吏们享受着将士们拿命换来的安稳日子,还对将士们不屑一顾,甚至觉得军饷和军备给得太多了。如果不给他们一个教训。如果不让他们知道他们犯下了多么严重的错误,他们迟早会把外戎引入大齐还觉得自己是为了大齐好。”

长乐公主道:“你。你说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儿,就他一个人跟你这么说过么?”

“商清逸跟我说的时候,我也不过半信半疑。不过,我也承认。自己去追杀那些狄人,费时费力不说,还方便了别人设下陷阱坑我。现在么,我可以借助各种陷阱先把狄人坑个七零八落。然后再拎着或天戟上去砍一通就成。根据杨将军他们说的,狄人南犯,威远军和振远军才是主力,我们这里,除非是狄人有意报复。不然,来得人不会很多……”

长乐公主打断了贾玖的话:“如果是那样。杨将军会如何?”

贾玖吹了吹垂在眼前的刘海,道:“会死。”

长乐公主喃喃地道:“这么会?为什么?”

贾玖道:“一直以来,将士们都知道朝廷重文轻武越来越严重。杨将军把丽贵妃送进宫里去。为的就是希望丽贵妃能够在万岁的耳边吹吹枕头风,让将士们的日子好过一点。但是,日前,杨将军的长子对父亲说,他们想错了,是他们太天真太幼稚。对某些人抱持着幻想。从公主的事情可以看出来,只怕某些人还以为。狄人入住中原了,他们还能够享受荣华富贵。”

长乐公主道:“杨将军是心存死志了么?”

贾玖道:“另外,有一支队伍,会在不久之后化身贼寇,专门挖坟。”

长乐公主道:“什么?”

挖坟。

这可是不死不休的节奏。

在这个时代,挖坟就等于结下了死仇,双方不拼至最后一人是不会停下来的。

贾玖耸了耸肩,道:“很简单啊。上面的人嘴皮子一动,边关多了多少断了香火的孤坟。既然他们觉得别人家断了香火是一件很普通的事儿,那就让他们自己试试。就用我们家老爷的话说,就是自家的东西让自家人糟蹋也就罢了,哪里轮得到外人!既然那些家伙认为大齐的女儿被外人糟蹋也是可以的,那么就让他们的妻女来做这个……”

贾玖光顾着自己巴拉巴拉地说的痛快,却不知道这两句说道长乐公主的心里面去了。

谁说不是?

想他乃是堂堂大齐公主,可是他却要和亲,然后经历那么可怕的事情?凭什么那些力主和亲的人家里的女儿就能够嫁个好郎君、相夫教子过上好日子?!他也不服。

既然要和亲,那么你们把自己的闺女送出!敢情和亲的不是你们的闺女,所以你们不心疼是吧?

长乐公主道:“若是让狄人深入大齐,即便杨将军他们战死沙场,他们的家人也落不到什么好罢?甚至连贵母妃也会受到牵连?”

贾玖道:“你说呢?”

长乐公主道:“如此,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贾玖翻了翻白眼,道:“若不是希望你能够搭把手,我会跟你废话这些?”

长乐公主戳戳贾玖的腮帮子,道:“没良心的小东西,换了别人,只怕早将你治罪了!”

贾玖道:“到现在,你还会在乎这些虚礼么?还是说,你坚信那些始终对你恭敬有加的家伙便是真心对你的?现在的我可没办法保持在京里的状态。”

长乐公主道:“看得出来。你身上的杀气却是越来越重了。”顿了顿,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贾玖早就注意到边上的茶碗里的涟漪,道:“我们有客人了。”

长乐公主道:“什么?是上面派人来了么?”

贾玖摇摇头,没有说话。

草原上的春天来得晚秋天却来得早。一年四季里面,能够有三个月看到草场鹰飞就已经很好了。现在,草原上有些靠近大齐的部落觉得自己的马儿已经差不多了、可以打草谷了,又觉得自己招惹不起太大的目标,就把眼光瞄准了安远卫这样的小型卫所。

虽然说安远卫的规模不大,但是今年,草原上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了安远卫得到了一大笔钱粮。今天来攻打安远卫的部落原来是不信的,可是看到天上的鹞鹰的侦察结果,他们也对传言有了几分信心。

只不过,这些狄人无论多少次都不会明白,他们能够贴地听马蹄声,大齐人早就学会了用大瓦缸的回声和茶杯里面的水来判断是否有敌人接近。

更让人高兴的是,今天的月色不错。

贾玖跟长乐公主歇下来不久,就有人过来通知他们:“公主殿下,贾姑娘,有情况。”

贾玖对转过脸来的长乐公主道:“怎么样?要不要去见识一下?”

长乐公主道:“你在小看我?”

贾玖道:“只是希望你能够适应一下。因为不久之后,这里将会成为一片尸山血海。”

长乐公主皱了皱眉头。

贾玖却不等他回答,一手拎着或天戟,一手扯着长乐公主出了帐篷,往围墙上的哨所而去。

今天的月色真的不错,能见度也很好。

月亮很明亮,反衬得星星几乎看不见,也使得天上的云彩清晰可见。如此皎洁的月光,让贾玖一眼就看到了天上盘旋的鹞鹰。

“怎么回事?我还以为只有白天才能够见到鹞鹰呢。”

边上一个小兵道:“虽然不常见,却也是有的。蛮子惯会熬鹰,他们有专门训练晚上出没的鹰。这只八成也是蛮子的耳目。”

贾玖道:“可惜了,我们没有那么好的弓。”

小兵努努嘴,道:“我们都习惯了。天上出现盘旋不止的鹞鹰,过一会儿必定出现蛮子。可惜了,我们没有上好的弓箭,更没有床弩。不然,倒叫他们好看。”

贾玖道:“没事儿。不是说四周都布置上了么?”

小兵开心地道:“都布置上了。我们从来都不知道那些竹子用得好了会有这么好的效果。”

贾玖点点头。

长乐公主还在纳闷呢,就听见天尽头出现了一条黑线,黑线越来越近,马蹄声清晰地传入了长乐公主的耳朵。

来了。

长乐公主死死地盯着那条黑线。恐怖的记忆再度回到他的脑海里面,让他动弹不得。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好像可以看到领头的那人手里高高举起弯刀的寒光。长乐公主甚至不愿意去深究为什么安远卫的将士们动都不动一下。他们就不怕对方攻入卫所么?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对面的一匹马后腿高高扬起,一个骑士飞上了半空。

长乐公主吃惊地长大了嘴巴,然后是接二连三的骑士飞上了上空。

长乐公主傻眼了。

边上的那个小兵很开心地道:“还是贾姑娘的这个办法好。兵不血刃就收获了一堆人头。”(未完待续)

30残酷

接下来,长乐公主一直铁青着脸、咬着牙关一句话都不说,好在他没有跟以前的那些监军一样当场吐了出来,也没有半途跑回帐篷。只不过一直站在上面的哨所里面,最后还是贾玖把他拎回去的。

长乐公主一回到帐篷就吐了,抱着脸盆吐了个天昏地暗。

反倒是贾玖,抱着或天戟根本就不看他。

直到把胃里的物体都吐光,直到头昏脑涨,直到嘴里苦,长乐公主才有心情吐槽贾玖:“没良心的小东西,也不理我一理。”长乐公主已经明白了,这种事情,贾玖是不会理他的,他也只能依靠自己。可明知道如此,长乐公主却还是忍不住会开口。

经历了那么可怕的事情,长乐公主的性子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尤其是这会儿在这军营里面,周围都是男人,让他更加依赖贾玖了。

贾玖耸耸肩,道:“我早就说过了,这种事情你别找我。反正一回生二回熟,你总会习惯的。另外,那盆子里的东西你自己收拾,不然你就在这腌臜味儿里过罢。”

长乐公主道:“本宫记得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帐篷。”

贾玖耸耸肩,道:“没关系啊,我不在乎。反正我外呼吸转内呼吸就闻不到那股腌臜味儿了,就是身上沾染了味道,等我打战场上回来没了。”

“你!”长乐公主气得直咬牙。却奈何不得贾玖。听贾玖这么一说,越觉得自己面前这个盆子里面的味道难闻了。

他苦着脸漱了口、把脸盆端到外面,交给外面的卫士处理。这才过来扯了扯贾玖的腮帮子:“你这个小魔星,养了这么个脾气,将来谁受得了你!”

贾玖看了看在自己身边坐下的长乐公主,道:“今儿个月亮真好,倒让我有些昏昏欲睡了。我接下来的话都是梦话,公主听过就算了,可不要当真。”

“你说罢。本宫就当听笑话了。”

贾玖道:“身为一个人。能够享受到的自由是有限的,身为一个女子。身上的制约就更多。我常常问自己,我将来能够接受自己屈居人下么?我一直努力到今天,就为了嫁人、生孩子,把自己一生的幸福寄托在别人身上么?”

这个问题。贾玖问了自己两辈子,可是他始终没有找到答案。

长乐公主听了,闷闷不乐地道:“是啊。本宫是公主,是父皇最得宠的女儿又如何。还不是被人当成了一个物件?”

贾玖道:“你到底是公主。一想到将来的选秀,一想到自己要跟一棵大白菜一样被人挑挑拣拣我就火大。如果中选了,无论是进宫还是被指婚,以我们家的家世和家风,说不得就是跟别的女人抢男人的节奏。正房大老婆根本想都不用想。想想那种日子,我就有毁灭一切的冲动。如果撂了牌子、家里议亲。事情就更麻烦。门当户对的人家或者身份略高的人家肯定是看不上我的。谁让我们家有一堆极品亲戚呢,还是甩都甩不掉的那种。那些人家,就是愿意将就的。只怕也都是有什么阴私的。身份比我地的,本事差一点的,说不定一面借着我和我们家的光,一面觉得我们家太过嚣张让他抬不起头呢。我可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好的运气,会遇上一个好男人。”

长乐公主听了,低着头不做声。良久才道:“可不是这话。嘉善姑姑那么好的人,还遇到那样的结果呢。如今。我却是没了这个念想了。”

渣男对贱女。这似乎是男人和女人之间永远都少不了的命题。换了另外一个世界,允许女性独立,甚至过度依赖男人、不顾尊严尽做些让别人不能接受的事情的女人会被人轻蔑地称为贱女。可是这边的世界却是不允许女人独立的。

在这个世界上,女人如果要求独立、不依附男人,便是大逆不道,是无法让世人接受的。

可问题是,这个世界上的渣男依旧很多。

就好比红楼世界里面的男主角贾宝玉,社会上事业不思进取,对家庭毫无担当,且对生活自暴自弃的男子,有了姐姐忘了妹妹看着妹妹忘了姐姐,完全符合对渣男的定义。甚至可以说,原著整本书就是写这家伙怎么从初级渣变成中级渣又如何变成高级渣的(虽然最后没写出来,但是书里面一开始就已经预言了)。

被称为璞玉的贾宝玉尚且如此,更不要说书里面的其他男人。

在另外一个世界,好男人就跟沙滩上的沙金粒一样稀罕,这里是古代,男人抛弃女人玩弄女人天经地义的年代,说实在的,贾玖还真的没有勇气去面对这么悲催的世界。

在另外一个世界,遇见一个好男人就已经跟买彩票一样困难了。在这个世界……

呵呵

贾玖表示,还是洗洗睡吧。

女人是没有挑选的资格的,只有忍耐和接受。

比起贾玖来,长乐公主倒是没有非常清晰的认识,只不过现在,他对婚姻和家庭的梦想也完全破碎了。

一时之间,帐篷里面就只剩下了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外面的通传声,原来是商清逸在贾琏的陪同下过来了。

贾琏是军中主簿,这么些日子过去一算是训练出来了,如今已经能够独立工作。老于也算是从暂代的主簿上解脱出来,只在事情繁忙的时候给贾琏搭把手,更多的时候,则是把事情交给贾琏。

贾玖一见到商清逸就道:“你的事情都完了?”

商清逸笑笑,道:“我已经将赵氏交给商队,会有人将他送到附近的城镇。”

贾玖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又道:“你上次跟我说的,只怕接下来整个边关都不会安全。军屯民屯还有那些村落城镇,都免不了被狄人洗劫。你确定那个女人能够安全地生下孩子?能够将那个孩子平平安安地养大。”

小孩子不懂事儿,有事儿没事儿就只知道哭。太平的年份还好,若是战乱时期,他们的哭声只会暴露父母家人的的藏身所在给大人带来灭顶之灾。所以,战乱时期也是婴儿夭折率最高的时期。有死于疾病的,有死于照顾不当的,有被串成糖葫芦一样杀掉的,可是最悲哀的却是被自己的父亲、母亲、家人活活地摔死的。

更不要说那些舍不得孩子最后只能悲哀地选择跟孩子一起去死的可怜的母亲们。

贾玖说的可不是无的放矢。

商清逸刚要回答,却听见长乐公主道:“怎么,边关不稳么?”

贾玖跟商清逸对视一眼,互相打了一个眼色,这才道:“想来公主也听说过朝廷拖欠军饷一事。”

长乐公主点点头,微微皱着眉头,道:“在宫里的时候,本宫每年都会听说这样的事情。怎么,可有什么不对?”

贾玖道:“那么你可知道这种事情已经持续了多少年?如今的边关,将士们连长矛都凑不齐,只能用竹竿代替,更不要说弯刀、弓矢了。之前安远卫用人头跟军功诱惑商人们送了些枪头和白蜡杆过来,所以看着还过得去。可别的地方就不成了。公主,您能够想象么?狄人骑着马挥舞着弯刀在草原上驰骋,而我大齐的将士就只能赤手空拳甚至还光着脚!除了矮矮的土城,和零落的营寨,什么都没有。这叫打仗么?这不是打仗,是送死。朝堂上的某些人,他们做的,就是让狄人屠杀我大齐的将士。”

说着,贾玖取出了一样东西,道:“知道这是什么么?这叫肉脯,是狄人过冬的口粮之一。你知道他是用什么做成的么?”

长乐公主浑身一震,低下头去看在灯烛下闪着油光的肉块,良久才抬起头来:“这,难道是人肉?”

“没错。就是人肉。而且还是用我大齐的将士制成的肉脯。”

即便已经做了心理准备,长乐公主还是受到了严重的冲击。

他几乎软倒在位置上,良久才道:“你,你想怎么做?大齐会变成什么样子?”

贾玖道:“不是我想怎么做,而是诸位将军最后做出了什么样的选择。因为某些人的愚蠢,大齐已经流了太多的鲜血。”

“难道是?”长乐公主一下子站了起来,道:“你们想要大齐灭亡么?”

贾玖道:“大齐不会灭亡。只不过,整个北方会陷入战火。多少年来,将士们前赴后继一个接一个死在战场上,多少家庭家破人亡甚至为之断了香火!可是这么多的人命换来了什么呢?还够不上某些人的冷眼一哂。”

长乐公主道:“可是那样一来,皇权会被削弱。世家的力量会进一步加强……”

贾玖道:“那又如何?总比让自己的儿郎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死去强。公主殿下,你扪心自问,在和亲这件事情上,是谁坚持反对,是谁保持了沉默?又是谁坚持和亲,又是谁对着对手施压逼着陛下把您送到了草原上?”

长乐公主终于支撑不住他的双腿,软倒在地。(未完待续)

31

男人有四铁:一起同过窗,一起嫖过娼、一起扛过枪、一起分过赃。

这是属于男人的浪漫,其中,一起扛过枪代表的就是过命的交情。一起扛过枪的男人甚至可以互相交托妻子儿女。

对于边关的那些老将们而言,下面的士兵可不是什么炮灰。那些人都是他们的子弟兵,是他们一手训练出来的晚辈。看着这些晚辈年纪轻轻就把命断送掉,他们心如刀割。

难道这些孩子就白死了么?

难道要他们看着这些孩子去送死?

无论是杨将军还是其他人,他们举着双手问老天、问过漫天神佛,却始终每天得到答案。他们以为自己流血牺牲,应该有人会记得他们,可事实却是,他们永远是某些人眼中的军户,是下等人。甚至还有人认为,给他们军饷都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

杨将军不想将屠刀对准自己的同胞,不想用同胞的人头充当军功,更不想用同胞的血肉来充饥。可是,上面让他们自行解决问题的趋势却是越来越严重。

一次又一次地心灰意冷之后,他们决定自救。

这不是无的放矢,而是经过算计之后做出的最无奈的决定。用他们的命,用北疆剩下的挣扎在死亡线上的百姓们的命,换取朝廷对军事和军队的重视。

如果是从前,杨将军他们是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的。因为他们很害怕。如果没有了他们,大齐又对狄人不设防,那么一旦他们有了意外。只怕整个大齐都会沦落到狄人的手里。

不过,从贾家的那个女孩子的身上,他们看到了希望。

大齐不是没有战力,只不过这些战力都被隐藏了起来,不被普通人所知。以道门为例,道门的确跟人约定了不入草原,可若是狄人南下。道门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用大齐的繁华吸引草原上的蛮子,然后利用大齐的人口和隐藏实力消灭这些蛮子。也让朝堂上的那些家伙看清楚自己的过错。

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这些英雄们打算用自己的命为大齐敲响警钟。

之前是没有往深处想。现在揭开了那层迷雾,长乐公主比贾玖想得更多。比起贾玖这个小孩子,长乐公主更清楚朝堂之上的实力对比。

这要从大齐立国开始说起。跟之前的很多朝代一样,大齐的开国皇帝是草根。他靠着自己的一点小聪明、一点小运气,拉着他的小伙伴们成为这片土地的新主人。对于一个草根来说,这完全过他原来的预期。

草根和草根的家族以为,既然成为这片土地上的皇族,那么,他们就能够以主人的身份为所欲为了。于是,皇族跟世家之间的麻烦就爆开来。

也是当初的太祖皇帝及时反应过来又及时收手,不然,只怕这片土地上又要迎来一个短命的王朝。

见识了世家的实力之后。太祖皇帝跟高祖皇帝都选择了一面拉拢、抬高自己的小伙伴的身份,给小伙伴们增加筹码——贾家就是在这种背景下达起来的——一面拉拢二流三流的世家,让他们跟那些一流的世家、级世家打擂台——当年的商半朝就是这样来的。

现在的太上皇也延续了太祖皇帝跟高祖皇帝的政治策略。只不过。在时间的魔力之下,原本泾渭分明的各势力团体互相交错,让形势变得更加复杂。

高祖皇帝时期,朝中势力大概可以分成四大类。

第一类不用多说,自然是世家集团。世卿世禄,说的就是世家。从很久以前。世家就把持着这片土地上大多数的资源跟权力,即便数度改朝换代。他们也牢牢地盘踞在食物链的顶端,甚至连皇帝都不得不看他们的脸色行事。太祖时期,最严重的时候,皇帝的命令连城门都出不去,偏僻一点的地方甚至连国姓是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当地的大地主是谁。

第二类就是跟着太祖皇帝一起起家的那些草根。他们这些人有的是小地主,有的干脆就是从事屠夫走卒皂隶这种被人瞧不起的职业的人。成为新王朝的新贵之后,他们自然是紧紧地团结在皇帝周围。就好像高祖皇帝,当初他能够上位,甚至别人对他的身份起疑却依旧稳稳地呆在储君的位置上,不是因为他爹有多少相信他,而是他爹被那些世家压得喘不过起来,下面的众多儿子里面,除了已经明确被养废的,其余的都是世家女生的。为了江山不改姓,为了不让自己一辈子的辛苦给别人做了嫁衣,太祖皇帝才没有动这个长子。

第三类和第四类分别是从军伍上来的武将和从科举上来的士子。不过,作为一个土包子,等他们爬上了高位,在为皇家服务的同时,也往往会学着世家的做派装逼。甚至从科举上来的士子,很多本身就是世家子弟。

时间是最可怕的术者。

从前,这四者泾渭分明,可是现在,随着联姻等各式各样的原因,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团乱麻。

世家不再连成一片。有的坚持自己原来的立场,有的因为利益站在了皇家这一边,也有的因为历史原因继续然。

勋爵权贵之家也不再是铁杆的皇帝党。有的因为联姻和转型,有了世家的雏形,有的因为政治原因被新帝雪藏,也有的,则彻底沉沦了下去。

京师的圈子就这么大,来来去去的人多了去了,最后能够留下来的,都是经过淘洗的鹅卵石。

当今皇帝上位的时候,权力在太上皇的手里,势力也在太上皇的手里。为了坐稳皇位,皇帝不但要对太上皇恭恭敬敬的,还要在太上皇和世家之间求生存。

他能够用的人不多,资源也少,母族和妻族的实力不强,再加上其他的原因,最后能够到他手里的人也实在是有限。

但是,当今毕竟是名正言顺的君王,他会甘心做一个傀儡么?

三方角逐的结果就是,世家依旧是世家,太上皇跟当今身边却多了好些小人。这些人本事是有的,品行却不怎么好,阿谀奉承不仅仅是他们的日常,也是他们登天的主要方式。刚开始的时候,围绕在当今身边的,除了当今皇帝在皇子期间的伴读侍讲之外,其余的,大多都是这种投机货色。如今,太上皇身边的小人也越来越多了。而当今皇帝身边的小人,却没有减少。他们仗着资历占据着当今皇帝身边的高位,不思作为,勾心斗角却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长乐公主很清楚,如今的朝堂并不干净,有些官员甚至是为了反对而反对,而这些人,不是他父亲的心腹,就是他皇祖父身边的人。长乐公主根本就得罪不起。

长乐公主也很确定,自己和亲一事,世家大多数保持了沉默,而坚持要和亲的那些关于我,不是他父亲身边的人,就是他皇祖父身边的人。

这才是长乐公主最伤心的地方。

他这个亲生女儿、亲孙女的终生幸福还比不得几个小人的一张嘴!

定了定神,长乐公主道:“以后,朝中局势会如何变化?”

贾玖道:“公主应该比我更清楚。”

如何不清楚?!北疆大败,多年来朝廷克扣军饷一事终于瞒不住,涉嫌的官吏运气好的还能够回家种田,运气不好的,也只能上菜市口。朝廷会有大量的官位空缺,太上皇和当今的手下会有相当数量下台,而上来的官员,基本上属于世家势力。皇权会被进一步削弱,世家会再度抬头。

长乐公主道:“杨将军为何要做这样的选择?贵母妃在宫里仅此与母后……”

贾玖道:“一个已经出了门子的女儿,比得上儿子?公主,您应该比我更清楚,如果不是这次张将军弄到了数百万的钱粮,如果不是运作得当,如果让这种克扣军饷的行为继续下去,就是没有我们,将士们也会出事儿的。一旦过了将士们能够忍耐的极限,承受恶果的,也只有大齐。那个时候,大齐会陷入内战不休的悲惨境地,而狄人则会乘机南下。公主,您的遭遇会成为京师每一位女性的不幸。”

长乐公主道:“我知道。我知道。这种事情史书上都有写。只要我们团结,那些蛮夷也只有远避天涯的份;可若是我们自己内战不休,蛮子一定会乘机而入。历史上那些蛮子会入主中原,就是因为中原内斗,有人给他们做了引路人。”

贾玖道:“您既然知道,那也应该知道诸位将军作出这样的决定是何等伟大的胸怀。这也是为了大齐日后的长治久安。一方面对狄人进行关门打狗,一方面则是为了整合朝廷的力量,打击那些歪风邪气。”

长乐公主道:“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为什么?你应该有这个本事救下杨将军吧?”

贾玖摇摇头,道:“也只有杨将军死了,才能够震慑那些人。而且对于杨将军自己来说,战死沙场对他来说,是一种好结局。”

长乐公主将目光转向商清逸,道:“那么你呢?你为何不救杨将军?杨家跟商家不是几辈子的交情么?”

商清逸道:“因为商家是余杭第一家,也是江南世家。”(未完待续)

32包围

这里是安远卫,在长乐公主驾临的第二个月开始,就有零零落落的小股狄人出没,但是这些小股狄人不是被陷阱给坑死了,就是被贾玖跟商清逸两个联手给宰了,一个都没有放过。

安远卫的将士们很高兴。因为他们的军功是实打实的。在确定了他们能够拿到的军功的极限之后,他们把其余的人头不是分给了自己在其他地方的同乡同袍,就是卖给了商人。

刚开始的时候,往来于内地跟安远卫的商人很多,对人头也好,对各种战利品也好,都保持了浓厚的兴趣。但是,最近,商人越来越少、带来的货物也越来越少,而且来安远卫的商人越来越抱团、集体进进出出。

安远卫的将士们都知道,这是因为后方不稳的缘故,也就是说,有的卫所被狄人拿下了,狄人从缺口处进入大齐,在大齐的国土上烧杀抢掠,这才使得商队到来的时间间隔越来越长,也迫使商队不得不集体行动。

安远卫的人不知道别的地方的情况会怎样,却知道,他们一直在进行着歼灭出现在安远卫范围之内的狄人,这也势必会让安远卫成为狄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大战不会太久了。

那一天,贾玖给自己的或天戟做例行的保养,就看见身边的小桌子上的杯子里开始出现涟漪。涟漪不是跟从前那样,一会儿就消停了。而是越来越激烈,最后,甚至就是坐在帐篷里面都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震动。震动越来越大。到了最后就好像雷神降临到了人间。

那是万马奔腾的震撼。普通的野马群不会靠近人类的地盘也不会有如此巨大的动静,唯一的可能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大军压境。

帐篷外面传来骚动,有人在高呼:“狄人来了!狄人来了!好多!好多人!”

贾玖跟长乐公主都感觉到了不停地有人从各个帐篷里面出来,匆匆地奔向各哨所和围墙。

贾玖跟长乐公主对视一眼,一个拎着或天戟,一个按着剑柄。并肩走出了帐篷。

登上属于他们的瞭望台,可以清晰地看到围墙外面是乌央乌央地一片。无数的人。骑着马,以风雷之势从东、南、北三个方向包围了安远卫。

整齐的阵容,冷肃的杀气,给人的心蒙上了一层阴霾。也让安远卫陷入了一片寂静。

长乐公主心中一动,不觉握紧了手里的宝剑。他知道东面便是杨将军等振远军中军帐的所在地。对方从东面和南面过来,显然是在给安远卫的将士们施加压力,就不知道杨将军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就在长乐公主为杨将军等人担忧的时候,就看见对面阵营里面先跑出一队人马,在阵前来回跑动,将前面的草全部踏平,这才回到阵中,然后又跑出来三个骑手。前面那个手里高高举着一根长矛,长矛的顶端挂着两个人头。后面两匹马的马鞍后面还拖着一根长长的绳子,绳子的末端是两具无头的尸体。

从那银闪闪的头盔和甲胄上来看。应该就是振远将军杨肃杨将军跟威远将军焦志行焦将军。

下面的将士们隐隐地传来惊呼声。

贾玖冷冷地道:“他们要开始示威了。”

长乐公主道:“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那三个骑手就开始策马奔跑起来,马儿越跑越快,贾玖可以清晰地听到那甲胄在草地摩擦的声音、与石头碰撞的声音。对方显然是在羞辱大齐,他们在绕着安远卫奔跑,想让安远卫的人都看清楚。杨将军跟焦将军的最后结局。

下面的士兵骚动不已,贾玖却闭目不言。

他很清楚。被这样拖着,杨将军和焦将军的最后下场就是尸骨无存。他们会被这片草原磨掉甲胄、磨掉皮肤、磨掉血肉、磨掉骨骼。最后,能够找回来的,除了那两个被高高挂着的头颅,也许就只有被帮在绳子上的那只手。

这两位将军,为国捐躯,可是大齐的人却连为他们收尸都做不到,就是被赦免的战败的罪过,也只能立衣冠冢了。

长乐公主不知道草原上经常会用这样的方式把大齐人活活拖死,却本能地觉得不好。他抓着贾玖的胳膊,道:“这是做什么?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是不是最后连给两位将军收尸都做不到?”

贾玖“嗯”了一声,道:“好好地看着吧,送两位将军最后一程。两位将军的死,是狄人的罪孽,是我们的罪过,也是整个大齐朝廷的罪过!公主殿下,这就是大齐忠心耿耿镇守边关十多年的忠臣最后的结局。如果不是朝廷忌惮军方,也不会有今日的牺牲。公主殿下,睁开眼,把大齐的罪过记在心里!”

长乐公主不忍看下去,却被贾玖从身后牢牢地固定住了身体,就连眼睑都落入贾玖的手中无法闭合。

他感觉到自己的眼睛开始模糊,他感觉到自己脸上的湿意;他听到自己的泪水跌落的声音,也听到了下面的将士们的骚动不安。

长乐公主终于忍不住了。即便之前已经知道了杨将军等人是决意为国捐躯,可是看到这一幕,他还是无法坚持送完这两位将军的最后一程。

他死命地摇着头,道:“不行,我做不到。不能,不能把两位将军的尸骨抢回来么?杨将军到底是贵母妃的父亲。”

“抢回来如何?没有抢回来又如何?尸体是人类能够留给这个世间最后也是最有用的东西。如果狄人在两位将军的尸体上动了手脚,那么安远卫不用狄人动手,就会自己消失。”

“什么?”

贾玖道:“在大齐有天花,在草原上也有爆性很强的致死型瘟疫。现在我们可以明确确认的,就是对面悬挂着的,的确是两位将军的甲胄,长矛上可能是两位将军的头颅。那么尸体呢?若是对方为死于瘟疫的尸体穿上了两位将军的盔甲呢?我不能用安远卫去冒险。”

哨所下方的士兵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反应快的两个更是冲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张游击带着贾赦贾琏商清逸和副将老于都过来了。

他们没有上瞭望台,而是站在下面请示,得到来了允许才爬上来。

“看起来我们这些粗人就是不成哪,竟然没有想到对方有可能偷梁换柱的可能。”

张游击还没有站稳就开始自嘲。贾玖点点头,看了看又往边上缩的长乐公主,只得开口道:“张将军过奖了。张将军毕竟是在杨将军麾下多年,对杨将军的感情非同一般。如今杨将军为国捐躯,张将军想让杨将军入土为安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在晚辈看来,这些狄人显然有着踏平安远卫的决心,就不知道安远卫的准备可充足??”

张游击道:“这就要看对面了。若是前面不是策马攻城,而是缓慢前进,那么那些陷马坑肯定是挡不住的。说不定还会让他们给拔出来。”

贾玖道:“那就只能期望他们会策马攻城了。”

为了这场战争,贾玖恶补过相关的知识。草原骑兵的集体冲锋,对于没有经过严格训练也没有严密防守的步兵来说,那就是一面倒的屠杀,对步兵的屠杀;可若是大齐士兵有经过严格训练、军械齐全、防守严密,那也是一面倒的屠杀,对骑兵的屠杀。

当初上将军在的时候,就不止一次利用训练有素的步兵建起列阵严密的长枪方阵,对胆敢南犯的草原人进行屠杀,杀得草原人手软脚软,提起上将军就胆战心惊。

可是现在,大齐的军械严重不足,就连人手一杆枪都不能满足,又如何提什么严格训练之后的长枪方阵呢?更不要说连振远军和威远军都被对方给破了,振远将军跟威远将军也被对方杀了,安远卫的士气降到了最低点。

这个时候说什么结方阵,只会让士兵们吓破了胆。而失去胆色的步兵,面对草原骑兵的最后下场就是屠杀,被对方一面倒地屠杀。更不要说,安远卫这里没有床弩和弓弩,甚至连步兵用的长弓都没有,只有从狄人那里缴获来的弓箭。无法在射程上取得优势,更不要说什么给予步兵帮助了。

更何况,让步兵对上骑兵,对步兵的训练要求很高,对指挥官的素质要求更高。

安远卫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人才。

天知道贾玖多么地希望自己能够兑换两架机关枪出来。

可是他也知道,即便是兑换出来了,也没有那么多的子弹,更重要的是,会让朝廷忌讳,给自己和自己的家族带来绝对的灾祸。

所以,现在也只能祈求对方对安远卫展开冲锋了。

安远卫气氛非常沉重,几乎每一个人的心头都压着一块大石头。而对面也在对着安远卫指指点点、商量对策。

跟贾玖估计的那样,对面来的可不止一个部落,而是三个大部落联盟,苍狼、苍鹰、白狼。(未完待续)

33错算

一片萧杀之中,贾玖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对面,脑海里却在不停的翻腾,排演着一套又一套的攻城方式。

用骑兵攻城,无论是从哪个角度上来看,都是一种极大的浪费。尤其是轻骑兵,他们是牺牲了防御力和一部分攻击力换取最大的机动力的兵种。用这样的兵种,去攻击带有一定防御工事的卫所,哪怕是安远卫这样的小型卫所,都是一种极大的浪费。

如果是一个优秀的将领,手里的资源足够,又有足够的兵员和兵种,一定会选择重甲步兵或者是刀盾兵,顶着大大的盾牌缓慢前进,沿途拔掉一切防御工事,比方说安远卫前方是陷马坑和喋血竹刺。然后用攻城车撞开安远卫的门,或者是干脆用冲车冲撞安远卫的围墙。资源有限,像安远卫这样的卫所的围墙肯定不如大齐的国都的围墙那么复杂,又是上等石料又是糯米浆的,只要器械足够,要攻打下来,不过是费些物资和时间而已。

但是狄人就只有骑兵。或许还有篷车和牛群羊群。

在草原上混了这么久,也攻打过大大小小好些部落,贾玖很清楚狄人的战斗方式。虽然说是轻骑兵,可是拿起弓箭就是弓骑兵,拿起弯刀就是刀骑兵,拿起长枪就是枪骑兵。在狄人的部落里面,除了牛马羊就是篷车,狄人不但会在牛的尾巴上点火让牛为他们冲锋陷阵。还会利用篷车做简单的防御工事。

艰难的生存条件,早就教会了他们无数能够争取活下去的机会的办法。

相比较而言,大齐人就跟生活在蜜糖里面一样。

也难怪大齐会被狄人压着打。一边是对生活的艰难完全不懂,只认为撒下种子就会有收获,一边是不用尽一切办法、不争取一切生机就会把命丢掉,两者相逢,谁输谁赢,早已经注定。

如果没有贾玖和商清逸的话,的确是如此。

不过。现在么……

贾玖转头就问:“他们会如何攻击?”

到底是没有经验,即便知道对方能够拿得出手的。也只有骑兵了,也还要多嘴一句。

张游击跟老于面面相觑,正要回答,就看见对面有了动静。对面聚集在一起的几个人突然骑着马分散开来。回到各自的部落前。

只见对面的旄钺之下,有人一挥手中的马鞭,很快,对面就冲出无数的骑手,又过了好一会儿,呜呜呜的号角声才传到安远卫。

万马奔腾,那种壮观是无法轻易用言语描述的,换了别人,也许这会儿已经被吓破了胆子。可落在安远人的眼里,那就是惊喜。

快了,快了。

对面的轻骑兵的度越来越快。而安远卫这边的每一个人都盯着跑在最前面的马,心里计算着距离。

感激对面的狄人,他们都是部落联盟,如果不是为了利益,如果不是为了抢掠,他们不会聚集在一起。这种心态。使得他们的凝聚力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尤其是在面对他们心中认定的一定能够攻下的弱者,比方说现在的安远卫的时候,他们就会一拥而上。而采取这样的进攻方式,原因也很简单,只是害怕自己晚了别人一步,到时候抢不到好东西而已。如果是自己的马跑不过别人,那就没有办法了。因为马匹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狄人嗷嗷嗷地叫着,挥舞着手里的弯刀一个劲儿地万千冲,也有那聪明的、准备充分的人,将手里的弯刀换成了弓箭,打算在靠近的时候先给安远卫来一场箭雨。不过,狄人的弓骑兵的射程并不远,而安远卫,在以安远卫为中心的五千尺内的土地上,布满了陷马坑和喋血竹刺。

这些冲刺的狄人一面提高马一面在心里计算着自己与安远卫的距离,安远卫的将士们也在计算他们与安远卫的距离。

近了,近了。

当第一个骑士的马嘶鸣着将马背上的骑士掀上半空的时候,安远人的视线集中在了那匹可怜的战马身上,而冲在最前线的狄人则将视线集中在了那个骑士的身上。

可怜,那匹马儿的两条后腿都悬空了。他的左前腿一定是折断了。

可怜,那家伙的运气真是糟透了,怎么就这么巧,马腿陷入了老鼠洞呢?他的脑袋一定是磕在了石头上。如今大军冲刺,这家伙既然没有爬起来,也只有死在同胞的马蹄下了。

草原上的老鼠洞真的不少,马儿折了腿脚也是常有的事儿。所以狄人早就学会了在被甩出去的时候保护好自己,然后在第一时间爬起来,今儿跳上同族的马,从而保住自己的性命。没有及时站起来的,死在同胞的马蹄下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因为现在是夏天,草原上的草很高,人一旦掉下马,除了跟他并驾齐驱的那几个,后面的人根本就没办法在最短时间里面现他、救助他。

一个两个人事偶然,如果是成千上百的骑手飞上天呢?

这成千上百的骑手,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够及时站起来!

就是狄人再单纯,他们也觉不对劲了。可是,他们停不下来啊。

草原上的马,尤其是战马,肩高一般为四尺左右,体重在五百斤到七百斤之间,再加上马背上的骑士的重量。为了抵御严寒,狄人的体重也略高与大齐人。假设一个骑手的体重在一百五十斤左右,再加上武器和弓箭,这个数字已经非常接近一千斤,也就是半吨。再加上他们的度,这惯性有多大,可想而知。

这些狄人开始的时候,可都在想着:他们那些安远卫是板上钉钉、十拿九稳的事儿,若是慢了一步,这好东西就轮不到他们了。

问题是,只有跑在前面的骑手现了不对劲,可后面的人还在不停地提高马,想第一个冲进安远卫去。

毕竟,在传言里面,安远卫可是有着数不尽的好东西呢。

前面的人有的想停下来,结果被紧跟在他后面的人撞到在地,然后被更后面的人一起踩踏成肉泥;前面的人有的想从边上走,结果,没等他转向,也被撞到在地,然后也被踩成了肉泥。也有的人也知道没办法后退或者转向,只得继续往前冲。可是等待他们的命运,也只有一个。

短短的五千尺距离,成了尸山血海。

狄人也只有踏着他们同胞的尸骨往安远卫冲。

瞭望台上,长乐公主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景象。解气的同时,更有一股透骨的寒意爬上他的脊背。

这就是当年荣国公留下来的东西?

长乐公主硬生生地打了一个寒颤,却又暗恨。

如果这东西早些年拿出来,那他也不用和亲,也不用受这番罪了,却也知道,如果当初贾家就拿出这个来,只怕如今贾家也没人了。

五千尺,三尺为一米,在这过一千五百米的范围之内,只有鲜血和尸体。刚开始的时候,那些狄人还记得等他们到达安远卫下的时候要射击,可是等他们进入安远卫的射程的时候,他们已经麻木了,完全忘记了还有这回事情。

他们忘记了,安远卫的将士们却没有忘。

虽然安远卫只有从狄人手里缴获的弓箭,可是他们是脚踏实地地踩在围墙上,完全可以把弓拉满,而不是跟那些弓骑兵那样,只能把弓拉开一半。更重要的是,安远卫上采取的是三排弓箭手进行抛射,以求让弓箭挥最大的攻击力。

这次对安远卫进行包围战的狄人光部落联盟就出了三个,加上跟着来捡便宜的小部落,总人数接近八十万。

可是安远卫前的这片陷阱,让他们足足减员了一半,士气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同样站在瞭望台上的商清逸忍不住转头看了贾玖一眼。

虽然他刚来安远卫不久,可是他的消息并不闭塞,留在安远卫的两个屯所里面就有他们商家的商队。再加上别的消息,他很清楚,这个陷阱就是眼前这个还不到他的腰上的小女孩的手笔。

商清逸很清楚,如果太上皇和皇帝在场,看到这样的战果,那么贾家势必会出现一位新的国公爷。

不过现在么?

这样的战果就是说出去也没有人会相信。尤其是在大齐境内出现大量的狄人的情况下,安远卫出现这样的大捷,只会激怒太上皇和皇帝,让太上皇和皇帝觉得,当初贾家选择隐退是小看了他们父子;也深深地得罪了公主们和他们的母妃,因为如果贾家真的这么厉害,那么他们就不用和亲,甚至也不用担惊受怕。而将其他的将领们比到尘土里面,也让贾家成为众矢之的,进而招来灾祸。

这就是大齐。

这就是现实。

眼前这个小丫头到底知不知道他们家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了呢?

商清逸盯着眼前的小女孩子不说话,他也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这个小女孩的情绪并不高,正在奇怪的时候,就听到两个字。

“错算!”(未完待续)

34

商清逸还以为贾玖是想到了贾家未来的处境,哪里想到贾玖接下来会说:

“我听说这狄人八大联盟之中苍狼、苍鹰、白狼三部分别占据了第三第四第六的位置,还以为今日来的乃是精兵、都是身经百战的战士。现在看来,有利可图的时候,这些人就乱哄哄的一拥而上,遇到危险的时候就变成了脓包。哪里是什么战士?根本就是一群目无法纪的土匪!如果这就是草原上的实力,就怕杨将军他们的计划会出变故。”

商清逸道:“你是担心有人攻讦杨将军并为难他的家人?”

“是。”

商清逸用扇子指了指外面,道:“你可知道,你们荣国府拿出来的,可不是一个小小的应敌之策,很可能,接下来的战争模式都可能因此而改变。你看看外面,就是安远卫从死人堆里面爬出来的将士们都浑身不自在,更不要说那些狄人了。这些狄人,说他们全民皆兵,实际上大多数人都不过是牧民。就跟你说的那样,他们没有纪律也没有多少战术,他们也不过是一群牧民而已。”

“即便是牧民,他们也是喋血的狼的后代。”

商清逸道:“如今已经不复当年。就连朝廷也习惯了面对狄人时的无力和战败,更何况是狄人?”

很简单,不过是心理原因罢了。

狄人已经习惯了对大齐无往不利、战无不胜。当他们听说他们的同胞输在大齐的手里的时候,会恼怒,认为会宣扬大齐很厉害的同胞是输不起的窝囊废、胆小鬼。他们会一面嘲笑自己的同胞,一面整军待为同胞报仇、讨回颜面。这就是狄人。他们打心眼儿里认为,他们狄人天生就比大齐人强,输在大齐的手里比输给实力比自己手里的奴隶更不可思议。

草原上严酷的环境让这些狄人的生活倍加艰辛,也让他的寿命远远的低于大齐人的一半。如果说大齐人的平均寿命是三十岁的话,狄人在三十岁的时候暴毙的比比皆是。三十年,大齐还有相当的人记得三十年前的上将军。可是对于狄人来说,就是听说过这个的人都已经没有几个了。

现在的狄人。他们根本就不会承认自己不如大齐人,反而认为把大齐人跟自己相提并论是对他们的羞辱。他们甚至会因此提出决斗。

所以,在听说了安远卫的事情之后,才会有三个部落联盟攻打安远卫。为的就是把这个钉子彻底地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在这三个部落联盟,还有跟随在他们身后的那些小部落里面,几乎所有的人都认定,只要他们爬上马,一鼓作气冲过去,对面的那几千人,别说是拿出像样的抵抗了,就是能够撑住不跑都已经很好了。至于那些土墙什么的虽然麻烦了一点,但是也不过是一点小麻烦而已。

这些狄人根本就没有想到。他们甚至根本就没能冲到城墙下,就已经把命留在了这片绿色的草地上。

跑在前面的那些狄人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

跑在中间的有部分是反应过来了。可是他们已经回不来了头了。因为后面的人看不见前面的情况,万马奔腾中也难以听清号角的声音。导致了前面的人死了,他们才现不对劲。只是等他们觉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因为那个时候,已经不是他们想要万千冲,而是后面的人逼着他们往前冲。最后,这些人也成了后面的马蹄下的肉泥。

按照草原上的传统,冲在最前面的往往是部落里面最强大的战士。跑在后面的往往是女人和孩子,而且是越弱的人越是在后面。草原上老人很少。去年的冬天又来得特别早,使得那些年迈的战士们不得不选择了死亡。这也使得这些原来只需要跟在强大的战士们身后捡便宜的女人和孩子们要直接面对这满地的血腥和戒备森严的安远卫。

没有人能够帮助他们,也没有人能够给他们指点。

虽然那些陷阱已经完蛋了,但是没了男人保护的女人和孩子也乱成了一团。疯一样地往安远卫扑的,有之;夺路而逃的,有之;茫然无措的,有之;带着自己的仅剩的家人离开另寻生路的,有之。

被安远卫的弓箭射死的、自相残杀而死的,不计其数。如果不是贾玖将自己的战利品里的弓箭兵器都拿出来,只怕还不够使唤。

最后离开安远卫的,也只有一些女人和孩子,而且还是实力偏弱的女人和幼小的孩子。他们将迎来他们的人生中,最为严寒、最为难熬的一个冬天。

太过震撼,也太过血腥,就连张游击和于副将这样的百战之士都有些受不了。倒是长乐公主,反而坚持了下来,没有再吐。

长乐公主突然现,他的恐惧已经不药而愈。

没有恐惧,心中也没了杂念,长乐公主的思绪反而清楚了:“丫头,本宫记得你在草原上的时候,就已经解决了两个大部落还有数个小部落,那一共多少人来着?”

贾玖低着头没有回答。

商清逸接口道:“以在下的判断,贾姑娘一人至少解决了四十万。今日围攻安远卫的狄人差不多八十万,最后或者离开的人应该不到四十万。若是今年又是一个严冬,只怕这些女人和孩子里面会有一半人无法渡过这个寒冬。”

长乐公主道:“如此便是一百万。这片草原虽然广阔,但是能够容纳两百万人已经是极限了。失去了一百万人,即便他们心中有再多的仇恨,也会因为生存的艰难和草场的争夺而压制下去。也就是说,接下来的十年里,大齐安全了。”

贾玖哼了一声,道:“未必。大齐的最大的危机永远不是草原,而是自己。在大齐,能够领会居安思危四个字的人真的是太少太少了。之前我是担心我杀的人不够,现在我却担心我杀的人太多。狄人死了这么多,偏偏杨将军和焦将军却……只怕有人会以作战不力之名,要求朝廷问罪杨将军和焦将军的家眷。可若是为了防止这样的事情生而隐瞒军功,让将士们白白地辛苦,我也做不到,更何况,即便这样做了,也讨好不了某些人……”

长乐公主道:“丫头,你放心罢。本宫可是亲眼看到振远军都是些什么样的装备,这两日也看到了下面的将士们的伙食。这个时候,就需要本宫出场了。至于军报和奏折,你忘记了我们这里有位探花郎么?”

说着,美目灼灼,盯上了商清逸。

商清逸打了个冷战,只得投降,道:“在下在离开之前会代为拟定草稿,到时候还请监军大人抄录一份。”

贾玖道:“商探花,我可不会这么简单地就放你走。”

“!”

贾玖盯着商清逸,手里却没有松开或天戟,道:“杀掉一百万的狄人并不能解决问题。想我华夏,自古以来,有多少位君王远征草原,可是最后呢?即便是胜利了,最后的果实还是留在的草原上。要想解决外戎,重要的不是杀戮,而是控制。只有将草原切实地掌握在手里,我大齐才不会被外戎困扰。”

“你说什么?”

惊讶的可不仅仅是长乐公主,还有在场的所有男人。

商清逸的表情告诉贾玖,他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贾玖道:“如何?我手里有切实的计划,保证大齐能够掌握住草原。怎么样?有兴趣么?”

商清逸眯了眯眼睛,道:“你知道我的身份?”

贾玖指着对方腰间金红二色的香囊,道:“你一身月白风清,却在腰间系了这么个玩意儿,不就是要我注意到这个么?没错,这个香囊便是我送给某个人的。只是我没有想到,那个人会把这个送给你作为信物。”

商清逸道:“在下出身白鹿书院,三个月前,从颜师手中接过此物,故而进入草原。”

商清逸原来以为,这不过是对他的一次考验,顺便让他帮一个人罢了,哪里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隐隐有一种感觉,从此之后,只怕他的逍遥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见贾玖已经盯着他,商清逸收起了扇子,正色道“贾姑娘,在你的眼里,战争是什么?”

“战争?不过是一场屠杀而已。强者对弱者的屠杀,也是对弱肉强食的最清楚的演绎。若是大齐能够挥自己的长处,就跟今天一样,能够对狄人展开屠杀,不然,就是被狄人屠杀。要么生,要么死,对于大齐也好,对于狄人也好,没有例外。”

就在这个时候,异变突生。

一道绛红色的影子,举着一把弯刀冲了进来:“齐狗!纳命来!”

商清逸反应极快,立刻一掌拍了过去,但是比他更快的是贾玖。或天戟一挥,只听见锵的一声响,火星四溅,贾玖忍不住“咦”了一声。

能够跟或天戟硬碰硬的武器,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未完待续)

35愤怒

顺着或天戟上传来的力道,贾玖应声而退,一下子就撞开了木质的栅栏,非上了半天,也顺便将这个刺客引出了瞭望台。

“为什么?为什么屠戮我的族人?我们犯了什么错?!你要杀光我们?!”

贾玖也火了,狠狠地一扫,硬生生地把这个不知所谓的家伙砸出了安远卫:“你们不该死,难道我们就该死么?!难道你们攻打我们大齐是对的,我们大齐人不肯就戮、奋起反抗就是错的?!”

那人跳了起来,堪堪接住贾玖的第二击:“谁让你们大齐都是些两脚羊!”

贾玖跳了起来,一脚踹了出去,把这个家伙又踹出数丈之远:“两脚羊又如何?没有我们这些两脚羊,你以为那些精美的丝绸是天上掉的么?没有我们这些两脚羊,你们愿意花金子买了盐还是苦涩的、会吃死人的海水!你还有脸骂我们是两脚羊!我看你们才是大懒虫,躺在金子上还嫌这个嫌那个!自己好吃懒做,看不得别人的辛苦,只知道抢抢抢!你们才是土匪,才应该去死!”

贾玖再度扑了上去。不过这一次他失算了,对方竟然在他的眼前消失了。

贾玖猛然一惊,紧接着就感到一股杀气从自己的侧面而来,目标是他的右手。贾玖已经来不及转身,只能让或天戟飞旋。戟杆与刀刃相接,火星四溅,回到贾玖的手里的时候。戟杆上竟然一点划痕都没有,在贾玖手中依旧顺手无比。

但是,危机并没有接解除。因为对方又再度消失了。

贾玖这才紧张了起来。

看不见的敌人才是最麻烦的敌人。这个人若是接着这个本事冲进安远卫杀人。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够躲过他的暗杀。

贾玖是那种越是紧张脑子就越冷静的人。知道对方一旦进入安远卫就是一场灾难,他的脑子越清醒。这手里将或天戟舞成了连水都泼不进的寒影,这神识却是清清楚楚、时时刻刻地注意着四周,双目飞快地扫过地面,双耳仔细地聆听风中传达的讯息。

他怕对方会甩开他去安远卫,那样他就会疲于奔命了。

出乎他的意料的是,对方显然没有想到这一点。而是再度攻了上来。只不过这一次,贾玖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他虽然及时往前飞扑。可是这背上却依旧挨了一下。见了血。

瞭望塔上的长乐公主担心得握紧了拳头,可贾玖的逗比小管家竟然封了辅助视野。

【我亲爱的主人,这可是一个相当难得的机会。您的武功比对方高出一截。只要小心些就够了。您需要更多的经验。】

贾玖承认,这家伙说得的确很对。但是,封印了辅助视野、让自己学会更多的战斗方式什么的,这种方式真的叫他很火大。要知道,这不是单打独斗,他老爹和哥哥都在呢。若是受到牵连,哪怕是有个万一,对他们贾家来说,也是事关存亡的大事。

贾玖没这个时间也没有余力去生气。因为就在分神的这一瞬间,他的身上再度挂了彩。

这里是战场。而且是遍地尸骸的战场。本来应该是草长鹰飞的季节,因为脚下的尸骨太多,使得脚下一点绿色都看不见。不要说小孩子。就是个大人在此间行走,也要时时注意脚下,免得被尸体绊了去。再者,草原上的气候加快了鲜血的凝结,却也让贾玖试图从脚印来判断对方的行踪的企图成了泡影。

脚印?

贾玖的脑袋里面瞬间就想到了什么,快得让他抓不住。

但是敌人是不会让贾玖有这个时间思考的。不过是短短的一瞬。贾玖的身上又再添新红。

“可恶!”

恨极!怒极!

贾玖催动体内功法,结合了兵甲武经的杀戮碎岛王脉功体终于展现出了他嗜血的一面。

只见无数道气劲飞旋。宛如看不见的刀锋,盘旋在贾玖的身遭,宛如是守护君王的卫士,又好像是整军待的士兵。贾玖没有迟疑,“哈!”地一声怒喝,按照自己的直觉,选择了一个方向,或天戟一吐,戟上的气劲立刻盘旋而出,横扫前方十五度范围之内所有一切。

果然,一声闷哼。

找到了!

贾玖立刻挥舞着或天戟冲了上去,就在这个时候,心中突现警兆。贾玖脚尖用力,旋转回身,硬生生地止住了前进的步伐。

只见一道剑气贴着贾玖的额头掠过,带起几缕丝。也亏得贾玖闪得快,不然,他的头颅就要遭殃了。但是,他头上的水晶饰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白水晶也好,银水晶也好,都是美丽而脆弱的,根本就承受不了如此剑气,当即就碎裂开来,宛如冰晶一样,乒乒乓乓地洒落了一地。

不是一个人!

有埋伏!

贾玖立刻反应过来,当即便一招上手。

“倾雪淹世!”

此招一出,立刻天有异象,六月飞雪。

漫天的雪花飘飞,不但遮蔽了人的视线,也让潜伏在一边试图再度偷袭贾玖的人无所遁形。

两个?不,应该说,站在自己身边的敌人就有两个,而就在前方,还有四个人正等着兔子入跳入陷阱。

这个身着绛红的家伙根本就不是来刺杀的,他是来引贾玖进入他们事先布置好的陷阱的!

这六个人见状,也不再隐形藏匿,而是解开了隐身,将贾玖团团包围在中间。这六个人,其中两个都是狄人打扮,另外四个人虽然从头包到脚,可是那衣裳、那飘飞在兜帽下的头都明明白白地告诉贾玖,他们是异域之人。

如果是大齐人,贾玖绝对会不会留下他们的命。因为叛徒不值得原谅。

至于异域之人,现在是敌人,日后也难说会不会成为敌人。

贾玖已经顾不上戳他的逗比小管家了。

“卑鄙果然是小人的通行证。”

对方冷哼一声:“也比你屠戮妇孺来得好!”

“这句话,我送还给你们!”

对方的无耻彻底地激怒了贾玖,他催动元功,将功力再提一个等级,一掌,拍了过去:“裂宇之涛!”

那四个蒙面人中有人咦了一声,另外一个立刻调转掌风,将同伴送出此招的攻击范围,自己也顺势飘开,这才堪堪躲过这一击。

这四个蒙面人一退开,那个一身绛红的狄人扑了上来。他脸上都是尘土,挥舞着手里的弯刀,口中尤道:“都是你们,都是你们这些齐狗!如果不是你们,我阿爸,我阿妈就不会死,我哥哥也会好好的,还我!还我!你还我!”

如果只是他一个,贾玖要对付他自然是简单轻松的,问题是,边上还有一个人,居然喊了一声:“朝圣言!”

贾玖一愣,身体却是已经控制不住地往后倒去,更让他惊讶的是,自己手里的或天戟竟然往自己的脖子上而来!也亏得这个人反应慢了一拍,如果是方才贾玖用《兵甲武经.裂之卷》的时候,他用此招,那么贾玖不但要承受这一击或天戟,还要面对返回给自己的裂宇之涛。

至于现在么,贾玖硬生生地来了一个铁板桥,靠着自己扎实的下盘,让自己的身体绷成了一条水平直线,躲过来了或天戟的致命一击,代价就是,他肩膀被那个女人狠狠地来了一个下。

如果不是贾玖功力深厚,如果不是贾玖反应机敏,及时拿出了倾雪剑挡住了大半的力道,只怕他会被这个女人活活地劈开!

贾玖也怒了。

“难道你们狄人杀我们齐人是对的?我们齐人拿起武器反击就是错的?!”

“难道你们狄人攻打我们大齐的边关、屠杀我们大齐的将士是对的?我们大齐的将士保家卫国就是错的?”

“难道你们狄人把我们大齐人做成肉脯是对的?我们大齐人为活下去努力是错的?”

“是谁年年攻打我们大齐,是谁月月打草谷?是谁奸淫我们大齐的女人?是谁把我们大齐的孩子串成糖葫芦?是谁把我们大齐的男人拖在马后在草原上疾驰取乐?”

“我们大齐人拥有最好的织女绣娘,只要给我们材料,我们就能够织出精致华美的布匹。可是你们狄人呢?上好的羊毛就那样白白丢掉!怎么?聪明、勤劳的人就该死?懒汉和强盗才有这个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们大齐人拥有最好的工匠,只要给我们材料,我们就能够建造出最为雄伟坚固的城池,也能够建造出最为舒适的房舍。可是你们狄人呢?给你们一座城市,你们也只会把他变成一座废墟!怎么?聪明、勤劳的人就该死?懒汉和蠢货才有这个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

一声声,一句句,话挂在嘴边,却敲在了心上。

眼前是不可理喻的敌人,可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前世的满目疮痍!

哭泣声、哀嚎声、惨叫声,汇集成一片,飘在眼前,痛在心间。

愤怒回荡在胸口,体内的封印再也压不住那至阳至纯的元功。(未完待续)

001归来

京师贾家,贾母依旧坐在荣庆堂里,做着高高在上的太夫人,身边依旧不缺晚辈们奉承讨好,但是贾母并不开心,刚开始的时候,他不过是每日在佛前点三炷香,求神佛保佑他的儿子能够早日归来,到了后来,不但让贾宝玉的干娘为他点长明灯,自己也开始斋戒。

贾母是贾家的太夫人,他这一斋戒,下面的小辈们自然就坐不住了。

就是愚钝如贾政,在贾母进入斋戒后的第二个月,他就来了贾母面前,打听原因。

贾母看着这个须花白的次子,就想起了另外一个儿子,叹息一声,这声音也软了:“还能怎么样呢?刀剑无眼,你大哥又在这么个年纪上了战场,我这个老婆子如何不担心他?二丫头也是,也不知道现在好不好。”

贾政连忙道:“都是二丫头不好,明知道老太太离不得他,他还敢住到山上去。等大哥回来了,儿子一定叫大哥责罚他为老太太出气。”

贾母看了这个儿子一眼,没有说话。

知儿莫过母。

贾母能够在这太夫人的位置上做得稳稳当当的,固然是因为他是贾赦贾政兄弟的母亲,更重要的是,他对两个儿子非常了解。

贾赦虽然不是贾母亲手养大的,可就凭贾母对贾赦的了解,每一步都走在贾赦可以接受的最大范围之内,就跟煮青蛙一样,一点点地让贾赦退让。所以,贾母要让王夫人做荣国府的当家夫人,贾赦就拿出了账本和钥匙;所以贾母要抬举贾政王夫人,贾政王夫人就住进了荣禧堂。

从小没有养在身边的贾赦尚且如此,更何况是贾母亲手教养大的小儿子?

贾政是什么样的人。贾母非常清楚,自然也不会把非常重要的事情告诉这个儿子知道。

在现在的贾母看来,这个儿子不适合知道太多的东西。他就适合在他跟王夫人的照拂下安安生生地过日子。只可惜,贾珠死了。不然,贾母跟王夫人也算是熬出了头。如今看来,也只有等贾兰长大了,他才能够安心。

贾母没有说话,贾政就眼巴巴地站在贾母面前,等着贾母训话。

贾母叹息一声,另外找了一个话题,道:“你妹妹就留下一个女儿。听说这林如海要娶填房了,你可有什么章程没有?”

贾政道:“老太太就这么一个嫡出的女儿,自幼娇生惯养的,偏偏前年没了。儿子想着,是不是把外甥女儿接过来住两天,让他承欢膝下……”

贾母听了就想叹气,又不好不给儿子面子,只好压了下去。

在贾母看来,贾玖那么个小女孩都知道,林家是被贾家牵连。这才有了林如海被贬谪、贾敏去世等一系列事情。换了其他人,早就放低了姿态,想办法跟林家重新修好才对。可是贾政这个法子。却是赶着林家新夫人刚进门的当儿就把林黛玉接过来,这根本就是把林家新夫人和林家往死里得罪的节奏。

再者,林黛玉是林家的女孩,上面又有父亲,又有继母,既然不缺人教养,自然也在家侍奉父母,哪里需要来贾家在他贾母跟前承欢膝下?他贾史氏乃是贾家的太夫人,儿子有孙子有孙女重孙女都有。哪里需要外姓女的孝顺?

听着儿子说得越来越不像话,贾母终于忍不住了。正要开口,就听见外面一阵喧哗。

过了一会儿。他屋里的二等丫头翡翠就飞奔进来,一进屋就跪在了地上:“老太太,好消息,大好的消息,听说老爷在边关打了胜仗,不但在群敌环伺中坚持了下来,还救了长乐公主。如今,老爷已经奉命班师回朝。琏二爷也一起回京复命了。”

贾母又惊又喜,一下子站了起来:“当真?”

“自然是真的。今天林之孝打庄子上回来,就看见我们老爷骑着这么高的马,带着将士们走在大军的前面。”

两年的担惊受怕,此时此刻,贾母又惊又喜,已经禁不住泪流满面。

倒是贾政,听了之后就皱起了眉头:“长乐公主?那位不是和亲去了么?大哥怎么好端端地把他带回来了?不行,我去写折子,跟万岁请罪……”

慌得贾母立刻叫住了他:“你做什么去?什么请罪不请罪的?这天底下哪里有不心疼儿女的父母?就是当今万岁,当初说要和亲的时候,也是万分舍不得的。如果不是拗不过那些官吏,长乐公主根本就不用和亲。再者,当初选择和亲,本来就是为了不打仗,可是那些狄人呢?我们送上了公主,那些狄人可有诚意跟我们停战?还不是劫掠了整个北方?”

贾政还不服气:“那也是有人擅自挑起战端……”

贾母哼了一声,道:“这话你该跟那些被人撬了祖坟的人说。反正啊,老大把长乐公主带回来了,就是大功一件!”转头又招呼丫头们:“去,把东府的珍儿媳妇和蓉儿媳妇叫来。担心了两年了,也该松口气,大家乐呵乐呵了。”

贾政没法儿,又不好打扰了贾母的雅兴,只好胡乱坐了坐就回去了。

过了一会儿,尤氏秦可卿婆媳两个果然一身整齐地过来了。一过来就给贾母道喜:“老太太,大喜,大喜呢。”

贾母脸上都笑成了一朵菊花,嘴上却还在谦虚:“老大啊,当初我就说他,从小到大娇生惯养的,怕他吃不了苦头去了边关会吃亏,哪里他的运气这么好,竟然立了大功回来了!”

秦可卿凑趣道:“可不仅仅是叔祖父有本事,二姑姑也极为能干呢!听说,二姑姑献上了一种特别的机关,那些胆敢南犯的狄人因此而死伤惨重。”

贾母听了,先是很高兴,继而又皱起了眉头:“什么机关,这么厉害?既然二丫头有这么大本事,为何不把边关全部装备上?”

秦可卿道:“听说,一来是二姑姑自己都不知道这个有这么大的好处,二来是别人听了也多有不信的,三来,比起这些竹竿,这粮草盐茶酒更挣钱,所以那些商人们也多有不愿意做这竹竿买卖的。听说,这一次安远卫上上下下立功不少,就是当时被临时征召的商人也能够得个末流的小官儿呢。”

贾母道:“此话当真?”

秦可卿道:“如何不真?之前不通音讯,所以京里不知道,后来朝廷还特地派出人核实。据说,安远卫外,光京观就有好几座。如今狄人一听到安远卫三个字就打哆嗦呢。叔祖父已经打焦大先回来报信了。如果不是焦大半途受了风寒,只怕我们早就得了消息,也不用等到今天。”

“阿弥陀佛。”贾母高兴得直念佛,“这也怨不得焦大,他也是一把年纪了,哪里赶得了路?也亏得他忠心耿耿,一大把年纪了还跟着老大上战场。这样的老人,我们可不能亏待了他。”

秦可卿道:“我们老爷也是这么说的。不过,老爷也说了,这回二姑姑可是大功臣,就不知道老太太如何赏他才好。”

贾母道:“说起这丫头,我也是一肚子的火呢。他父亲一走,他也丢下这家里不管了。这都一整年了,老祖宗竟然只受了琮儿的每日三炷香!”

尤氏笑道:“老太太,这哪里能怪二妹妹呢?他也是小孩子呢。”

贾母笑着点点头,道:“我也知道,他也不过是在老大不在家的时候代为照应一二便是了。只是如今老大回来了,他却不在家,等老大打宫里回来,我还不知道该如何跟老大交代呢。”

尤氏道:“看老太太说的。说不定二妹妹跟着叔老爷一起回来了呢。”

贾母道:“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琮儿呢?”

尤氏道:“琮儿弟弟正跟着我们老爷学《礼》呢。我们老爷说琮儿弟弟记性好、悟性好,若是好好教养,说不得又是一个进士。”

贾母叹息一声,道:“如今老大这边,琏儿将来肯定是要继承爵位的,琮儿能读书又肯读书,他们这一家子,我总是放心的。可是老二这边呢?不是我故意贬低自己儿子,老二这么大年纪了,要想再往上走,已经不可能。至于宝玉,他不是做官的料,虽然有几分小聪明,可他那个脾气,到了外面哪里不得罪人的?我倒是宁愿他这一辈子都安安生生地呆在家里。至于兰儿,他还小呢,将来的事情更难说。老二这一家子,让我愁得哦,是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就盼着自己哪天闭了眼睛,眼不见心不烦。”

听得尤氏和秦可卿都笑起来:“老太太,看您说的。二老爷这边说不得是时候未到。哪天这富贵来了,只怕挡都挡不住。您到时候就只管坐在这里愁二老爷一家富贵得太快罢。”

贾母听说,脸上虽然笑着,可是这心里却越担心了。

还真的跟这婆媳两个说的那样,贾母还真害怕贾政这边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未完待续)

002宅男

等张??走了,贾玖这才有时间观察四周的景象。这是一座不小的假山,山上郁郁葱葱,覆盖着厚厚的藤蔓,藤蔓蜿蜒,或者趴伏在假山石上,或者垂在洞口,偶有清风拂过,那细细的枝条便随之摆动,就好像主人殷勤待客的手。

几座太湖石假山互相环抱,中间便是一小片水塘,下面有暗河连着外面的湖泊。假山外面看着不大,里面的山腹却不小,却又极为凉爽,是个纳凉的好所在。方才在外面兜兜转转的时候,贾玖还不知道这里面还藏着这么一座假山,这假山里面还有这么一个纳凉的好去处,如今见了,自然是满意得紧。

那侍女见贾玖四处打量,便笑道:“要说我们公主府啊,最花力气的就是这几处假山了。单说这些太湖石便是花了重金千里迢迢地从南面运过来的,又请了山子野看过,这才垒成现在这个模样。姑娘也别小看这些藤蔓,都是奉宸苑特别挑选出来的异种。假山顶上暗埋了大水缸,这才使得这些藤蔓如此郁郁葱葱。公主也极喜欢在这里纳凉呢。”

贾玖道:“这三伏天气,这里会不会经常有人来?”

那侍女道:“姑娘放心,这样隐蔽的所在,这假山群里还有好几处呢。这簪花会上的姑娘们大多都在东面的楼阁里面比赛学识才艺,就是有心也会在偏室里面纳凉,不会大老远地跑到这里来。若是姑娘实在是放心不下,那婢子去取些点心如何?只要跟相关人等打个招呼,就是有别的姑娘看中了这片假山,也不会有人引到此处。姑娘看如此可行?”

贾玖道:“既然如此,就劳烦你了。”

对方很恭顺地行了一礼,就下去了。

贾玖东看西看,也没有在山腹中等待。这山腹有三个出口,一个是贾玖的来处,一个是方才张??和那侍女出去的地方,还有一个出口,正好面对这那水塘。贾玖站在水塘边上看了看。只见这水塘也不大,最宽处也不过四五尺,只不过左边还有一块突出的假山石,假山石下倒是有落脚的地方。贾玖弯下腰去探了探,只见那边正好有一个小小的平台,足够容得下他跟他的丫头晴雯两个坐下还有富余的空间。

晴雯看见贾玖撩起裙摆掖在腰里就往那边钻,吓得捂住了嘴巴,道:“姑娘,我们这样不妥罢?”

贾玖很快就爬了过去,找出自己的帕子垫在身下,又放下裙子坐好,这才对晴雯道:“晴雯,你也过来罢。这里足够坐得下三个人呢。上面还有大树,树冠又浓又密,根本就见不到太阳。我们在这里纳凉消磨时间便好。”

晴雯道:“可是姑娘,老太太让姑娘跟着张家奶奶出来,就是让姑娘想办法搭上贵人的路子。姑娘这样,只怕回去了,跟老太太不好交代。就是大老爷也未尝没有让姑娘替二爷留心未来的**奶的意思。”

贾玖道:“你说的我都知道。可你莫要忘记了,我今年也不过八个虚岁,年纪小,辈分更小。你见过谁家的妹妹管起哥哥娶媳妇儿的事儿来了?没的让人笑话。当然,王家的事儿例外。他是折腾到我父亲头上了,我才挤兑他的。而且我们家的家世在这里摆着,若是换了别处,也许还有人愿意巴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嘉善长公主府。能够来这里的人又有哪个看得上我们家的?更何况,我们家的风评也不够好,现在出头只会招人厌烦。与其现在就出去打眼,还不如在这里图个清净呢。”

晴雯道:“可是姑娘……”

贾玖从怀里掏出一根红绳道:“好了好了,你也别再说了,这事儿我也思忖了好几天了,自然知道怎么做。你过来陪我翻花绳。我们就这样消磨一天好不好?”

晴雯无奈,只得依样爬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方才那侍女也回来了,见贾玖在那里开开心心地翻花绳,他将食盒推过来,又道:“婢子还为姑娘准备了鱼竿,就在这外面。若是姑娘觉得闷了,也可以钓鱼耍。婢子先去那边。姑娘若是有需要,就顺着这个印子走。这假山虽然跟迷宫一样,可脚下镶嵌的石头是有学问的。沿着白色的走,不是走到大门口,就是往正殿去的;黑色的是往东面去的,姑娘们展现才艺就在东面的楼阁里面,姑娘去了便知;如果姑娘要更衣,沿着青色的石头走便是,那里有人伺候。”

贾玖又跟对方道了谢,略听了一息,就听见远去的沙沙声。

食盒里面有点心也有果汁,还有一壶茶水。贾玖跟晴雯翻着花绳,赢的人吃点心,输的人只能喝水,贾玖不比晴雯伶俐,晴雯却是不敢赢自家主子太多,两个人就这么不瘟不火地消磨时间。

过了一会儿,外面又听见衣袂摩挲的声音,不多时,就听见有人说话。

第一人说道:“你们听说了没有?这次贾家也来人了。”

第二人道:“贾家?哪个贾家?”

“还能有哪个贾家,就是原来的荣国府,现在的一等神威将军的贾家。”

第三人道:“原来是他们家。也是,这一家子虽然不成器,好歹还知道尊卑,若是换了贾将军弟弟那一家子,这京里谁都不会给他帖子的。”

第二人道:“这几年我都在外面,倒是不曾听说过这个。好姐姐,你们也给我讲讲,免得我犯了错,被人给缠上了。”

那第一人道:“如果真要细数这家子犯过多少错儿,那就是说上一日都说不清楚呢。不过呢,这做哥哥的这一家子还算有救。至少还知道尊卑两个字怎么写,也知情识趣,不会跳出来恶心人。那弟弟的一家子,男男女女没有一个好东西,偏偏父亲也好儿子也好,个个以读书人自居,也不知道他们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第三人道:“可是不对啊,以贾家的家世和风评,公主也不会给他们家下帖子啊。”

那第一人道:“这个我倒是知道些。你们也知道的,我父亲原来是张老尚书的门生,逢年过节,母亲也会带我去给尚书夫人磕头的。张家的二姑太太就是那位贾将军的原配,只是打这位姑太太往生之后,两家就断了往来。今年贾家接连闹出那么大的新闻,这贾将军就借着世人的同情,打发儿子几次上门。张家几位姑太太,就这位二姑太太最可怜,老尚书夫人怜惜自个儿的外孙,连带着,这位继室之女也得了恩惠,得以出入张家。”

等张??走了,贾玖这才有时间观察四周的景象。这是一座不小的假山,山上郁郁葱葱,覆盖着厚厚的藤蔓,藤蔓蜿蜒,或者趴伏在假山石上,或者垂在洞口,偶有清风拂过,那细细的枝条便随之摆动,就好像主人殷勤待客的手。

几座太湖石假山互相环抱,中间便是一小片水塘,下面有暗河连着外面的湖泊。假山外面看着不大,里面的山腹却不小,却又极为凉爽,是个纳凉的好所在。方才在外面兜兜转转的时候,贾玖还不知道这里面还藏着这么一座假山,这假山里面还有这么一个纳凉的好去处,如今见了,自然是满意得紧。

那侍女见贾玖四处打量,便笑道:“要说我们公主府啊,最花力气的就是这几处假山了。单说这些太湖石便是花了重金千里迢迢地从南面运过来的,又请了山子野看过,这才垒成现在这个模样。姑娘也别小看这些藤蔓,都是奉宸苑特别挑选出来的异种。假山顶上暗埋了大水缸,这才使得这些藤蔓如此郁郁葱葱。公主也极喜欢在这里纳凉呢。”

贾玖道:“这三伏天气,这里会不会经常有人来?”

那侍女道:“姑娘放心,这样隐蔽的所在,这假山群里还有好几处呢。这簪花会上的姑娘们大多都在东面的楼阁里面比赛学识才艺,就是有心也会在偏室里面纳凉,不会大老远地跑到这里来。若是姑娘实在是放心不下,那婢子去取些点心如何?只要跟相关人等打个招呼,就是有别的姑娘看中了这片假山,也不会有人引到此处。姑娘看如此可行?”

贾玖道:“既然如此,就劳烦你了。”

对方很恭顺地行了一礼,就下去了。

贾玖东看西看,也没有在山腹中等待。这山腹有三个出口,一个是贾玖的来处,一个是方才张??和那侍女出去的地方,还有一个出口,正好面对这那水塘。贾玖站在水塘边上看了看。只见这水塘也不大,最宽处也不过四五尺,只不过左边还有一块突出的假山石,假山石下倒是有落脚的地方。贾玖弯下腰去探了探,只见那边正好有一个小小的平台,足够容得下他跟他的丫头晴雯两个坐下还有富余的空间。

晴雯看见贾玖撩起裙摆掖在腰里就往那边钻,吓得捂住了嘴巴,道:“姑娘,我们这样不妥罢?”

贾玖很快就爬了过去,找出自己的帕子垫在身下,又放下裙子坐好,这才对晴雯道:“晴雯,你也过来罢。这里足够坐得下三个人呢。上面还有大树,树冠又浓又密,根本就见不到太阳。我们在这里纳凉消磨时间便好。”

晴雯道:“可是姑娘,老太太让姑娘跟着张家奶奶出来,就是让姑娘想办法搭上贵人的路子。姑娘这样,只怕回去了,跟老太太不好交代。就是大老爷也未尝没有让姑娘替二爷留心未来的**奶的意思。”

贾玖道:“你说的我都知道。可你莫要忘记了,我今年也不过八个虚岁,年纪小,辈分更小。你见过谁家的妹妹管起哥哥娶媳妇儿的事儿来了?没的让人笑话。当然,王家的事儿例外。他是折腾到我父亲头上了,我才挤兑他的。而且我们家的家世在这里摆着,若是换了别处,也许还有人愿意巴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嘉善长公主府。能够来这里的人又有哪个看得上我们家的?更何况,我们家的风评也不够好,现在出头只会招人厌烦。与其现在就出去打眼,还不如在这里图个清净呢。”

晴雯道:“可是姑娘……”

贾玖从怀里掏出一根红绳道:“好了好了,你也别再说了,这事儿我也思忖了好几天了,自然知道怎么做。你过来陪我翻花绳。我们就这样消磨一天好不好?”

晴雯无奈,只得依样爬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方才那侍女也回来了,见贾玖在那里开开心心地翻花绳,他将食盒推过来,又道:“婢子还为姑娘准备了鱼竿,就在这外面。若是姑娘觉得闷了,也可以钓鱼耍。婢子先去那边。姑娘若是有需要,就顺着这个印子走。这假山虽然跟迷宫一样,可脚下镶嵌的石头是有学问的。沿着白色的走,不是走到大门口,就是往正殿去的;黑色的是往东面去的,姑娘们展现才艺就在东面的楼阁里面,姑娘去了便知;如果姑娘要更衣,沿着青色的石头走便是,那里有人伺候。”

贾玖又跟对方道了谢,略听了一息,就听见远去的沙沙声。

食盒里面有点心也有果汁,还有一壶茶水。贾玖跟晴雯翻着花绳,赢的人吃点心,输的人只能喝水,贾玖不比晴雯伶俐,晴雯却是不敢赢自家主子太多,两个人就这么不瘟不火地消磨时间。

过了一会儿,外面又听见衣袂摩挲的声音,不多时,就听见有人说话。

第一人说道:“你们听说了没有?这次贾家也来人了。”

第二人道:“贾家?哪个贾家?”

“还能有哪个贾家,就是原来的荣国府,现在的一等神威将军的贾家。”

第三人道:“原来是他们家。也是,这一家子虽然不成器,好歹还知道尊卑,若是换了贾将军弟弟那一家子,这京里谁都不会给他帖子的。”

第二人道:“这几年我都在外面,倒是不曾听说过这个。好姐姐,你们也给我讲讲,免得我犯了错,被人给缠上了。”

那第一人道:“如果真要细数这家子犯过多少错儿,那就是说上一日都说不清楚呢。不过呢,这做哥哥的这一家子还算有救。至少还知道尊卑两个字怎么写,也知情识趣,不会跳出来恶心人。那弟弟的一家子,男男女女没有一个好东西,偏偏父亲也好儿子也好,个个以读书人自居,也不知道他们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第三人道:“可是不对啊,以贾家的家世和风评,公主也不会给他们家下帖子啊。”

那第一人道:“这个我倒是知道些。你们也知道的,我父亲原来是张老尚书的门生,逢年过节,母亲也会带我去给尚书夫人磕头的。张家的二姑太太就是那位贾将军的原配,只是打这位姑太太往生之后,两家就断了往来。今年贾家接连闹出那么大的新闻,这贾将军就借着世人的同情,打发儿子几次上门。张家几位姑太太,就这位二姑太太最可怜,老尚书夫人怜惜自个儿的外孙,连带着,这位继室之女也得了恩惠,得以出入张家。”

003来客

ps:开了一个书友群,喜欢的童鞋都来加入吧。二一六四七零一五零。验证请填起点昵称。

…………

薛宝钗知道自己的哥哥不成器,可是那也是他的哥哥。薛宝钗就是再冷情冷性,他也不喜欢有人看低了自己的哥哥。哪怕薛蟠惹下了人命案子又如何?哪怕背地里大家都知道薛蟠那点子事情,那也是他薛宝钗的哥哥,薛宝钗可不喜欢有人在自己的面前说三道四,更不喜欢有人当众说破此事。

如今贾元春不管不顾地在众人面前揭穿此事,叫薛宝钗如何不羞不恼不怒?

贾元春却不管这些,或者说,他觉得以自己的身份并不需要在乎薛宝钗此时此刻的感觉,又或者他觉得等听完了他的话,薛宝钗会感激他。

贾元春道:“姐妹们大概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面相,叫做双龙戏珠。也是眉心长着一颗痣,只不过人家的眉毛是往上的。双龙戏珠里面最好的面相是美人痣要长在额头中间,以天眼的位置为佳,红色更是吉色。眉头呢,要比美人痣略略低一点,但是眉毛的走势不能是往下的,而是要往上。如果眉尾高过美人痣,那就再好不过了,不然,就是持平也是可以的。这孩子这颗胭脂痣的位子虽然不是最好的,却也不错了,虽然没有高过眉头,好歹也跟眉头持平了。可是这孩子画的是什么眉形?居然是往下挂的!将这么好的面相折腾成这个样子,也难挂他自己倒霉,还拖累别人。”

薛宝钗看着香菱,半天才干笑着道:“怎么会?”

贾元春道:“难道不是么?我听说他自己也不记得自己的出身,只知道自己是被拐子拐来的。他若是个有福的,会落到拐子手上么?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跟着自己的亲身父母,好歹也比流落到拐子手上,天天挨打挨骂饿肚子来得强。然后,你看看跟他有过关联的人。那个拐子被人活活打死了,姓冯的在家躺了一些时日也死了。你们家呢?表妹,你告诉我,你们家真的样样都好?”

薛宝钗道:“大姐姐。我们家一直都好好的啊。”

贾元春见薛宝钗这副样子,心里就来气,道:“我知道自己说得急了,表妹八成不相信我的。不过这里头牵涉到一位贵人,所以我也不好多说。我只告诉你,这双龙戏珠的面相的事儿,是国师当着当今皇上皇后娘娘跟太上皇这么说的,因此我才知道的。表妹若是不信,大可去外面请个大师好好算算。只一件,表妹是住在这里的。我曾经听说过。住在一起的人,这气运会互相影响。这丫头这样的倒霉相,不但会连累表妹一家,还会连累我们。总之,还是请表妹早日解决这事儿吧。”

贾元春算算时间。自己的母亲出事儿、自己被撵出皇宫、自己母亲被关进佛堂,都是在此事之后。他心中恨极。

贾元春在宫里时间久了,也知道不少事情。他知道,这事儿看着简单,其实并不简单。就跟自己母亲犯下的过错一样,就是自己母亲放贷、嫁祸大房伯母又如何,这事儿如果不是惊动了皇帝并且由皇帝示意严肃处理。根本就查不到自己母亲身上。更往前说,如果不是因缘巧合,自己这个堂妹根本就可能溜出家门,更不要说告御状了。

所以,贾元春相信,就是因为薛家买下了这个倒霉相的丫头。这才拖累了他,这才有了这一连串的事情。

贾玖指出香菱,不过是想转移众人的注意力,却忘记了古人最是忌讳这些的。

薛宝钗很有些王家女儿的派头,并不信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可是贾元春说得慎重其事,加上事关他哥哥,他不由得不紧张。

只见他急忙站起来,道:“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如此,我就先回去跟母亲商量一下。诸位姐妹,我先告辞了。”

贾元春道:“对了,方才忘记告诉妹妹了,当时有人好奇,多问了国师一句,国师说,如果人还小,要想将面相转过来,只要将眉毛剃掉,重新画上,然后去寺庙道观里面拜拜就成了。另外,额头不能用刘海遮住,就是要留刘海,也只要留一缕两缕就够了,不要太多。”

薛宝钗应了一声,就带着自己家的丫头仆妇们出去了。贾玖也没有挽留,只是叫锦绣代为送到门口,自己则继续跟姐妹们在屋里说话。

等薛宝钗走了,贾元春才扶额,道:“有这么一门亲戚还真是丢人。连起码的忌讳都不知道。也亏得我姨妈也是大家出来的,怎么连这个都不懂。还让那丫头到处晃荡。真是的。”

贾玖道:“很少见姐姐这么着急呢。”

贾元春道:“如何不着急?谁家置办家业的时候不注意风水的?谁家不希望自己年年好运的。也不知道我那个姨妈怎么想的,居然这样不讲究。”

贾玖见此,将贾琮挪到自己的左手上,为贾元春端了一碗茶来,放在贾元春的右手边。

史湘云则插嘴道:“大姐姐,你也别太过为难自己了。这又不是姐姐的错儿。我看是他们薛家自己不讲究,样样稀松。”

贾元春低头不语。

有些话,贾玖可以说,因为贾玖是这座宅子的主人,而且在说某些话的时候也会顾及姐妹的面子,说得比较委婉。但是史湘云跟贾元春、薛宝钗一样都是贾赦一家的客人,年纪又小,说得哪怕是贾元春本来想说的话,贾元春听了也不开心。

贾玖想了想,道:“说起来,妹妹也好奇得紧。我听下面人说,薛家的哥儿总是到处玩耍,今日吃酒、明天设宴,刚来的时候还跟着二叔读书,如今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天天跟东府和后街上的人混在一起。薛姨妈的性子也不是那种可以顶事儿的人,如今他们家家里的事情都是谁管着?外头的生意就由着那些掌柜伙计们自己操持么?”

贾元春愣了愣,道:“不怕妹妹笑话,他们家如今也是家里的女孩子当家。我的屋子跟他们家就隔着一堵墙。有些事情,他们略略高声一点,我就能听见。那个薛蟠,除了吃酒闹事之外。偶尔也在我父亲面前应个卯,只是每每为了功课之事闹得鸡飞狗跳。这等不成器的东西不提也罢。我姨妈,耳根子软,也没个决断,有什么事情必定跟我表妹两个商量着来。虽然我表妹年纪还小,已经管着家里、铺子里的账本好几年了。”

贾玖道:“是这样么?我也是才刚开始学管家,每日里都忙得很,若是在老太太那里多呆一点时间,过了午才回来,这一整天就挤不出时间来练字。我看这位宝姐姐好像很轻松啊。天天去给老太太请安,每日就是不留下来陪老太太吃晚饭,也会一日里往老太太院子里跑两回。他哪里来的那么多时间?难道做买卖就这么轻松?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贾元春一愣,道:“妹妹不说,我还没有注意过这些呢。我想买卖人应该不是这么容易的吧?我在宫里的时候。也听总管公公们说过这内府皇商的事情。的确不像薛家这么轻松。”

史湘云道:“大姐姐,宝姐姐家里是做什么的?”

贾元春道:“他们家说是皇商,其实也不过是领着内帑替宫里采买杂料而已。这些东西不可能直接送到皇后娘娘跟前的,大多是给下面的宫人使唤的。至少我在皇后娘娘跟前的时候不曾用过他们家的东西。”

史湘云奇道:“皇后娘娘不用他们家的东西?”

贾元春道:“不管怎么样,皇后娘娘也是一国之母,怎么可能放着好东西不用,用次的东西?就好比皇后娘娘一年的花粉银是一千两。但是,就是皇后娘娘自己不用,下面每年还要送来妆缎、蟒缎、补缎、织金、闪缎、金字缎、蓝素缎各两匹,倭缎、衣素缎各四匹,洋缎六匹、云缎七匹,还有各色宫绸、潞绸、纱、绫。这些也是皇后娘娘应有的份例。有的时候,下面为了讨好,还会特地多送一些过来。其实东西多少也不过是个意思。若不是前朝出现了妖妃,性情奢靡,逼得前朝不得不集体上书要求限制后宫用度。否则,这内库还不是由着皇后娘娘使唤?每日里的菜蔬都是庆丰司赶着皇庄里送来的新鲜东西,衣裳首饰也是挑造办处最精致最名贵的。外头采买来的杂料,哪里能轻易进得皇后娘娘的跟前。大多是在内府转一圈,然后分配给下面的宫人使唤。”

史湘云道:“就是日常用的蜡烛灯油,也是如此么?”

贾元春道:“可不是。宫里的蜡烛都是遣专人制作的。尤其是皇上和皇后娘娘宫里的蜡烛,那更是经过朱批的。外头采买的也有做蜡烛的材料,经过下面的小宫女小公公们的手,支撑的蜡烛,那是给下面的人使唤的。宫花一类的也是,不要说皇后娘娘了,就是有些体面的娘娘也会去造办处定做。那种用自己扎的宫花的娘娘,也不过自己偶尔动个手,消磨时间,就是拿来做个点缀。一直用自己扎的宫花的娘娘,不是位分低微就是不得宠的。这样的娘娘,在那些得脸的奴才们面前也没有多少威信。”

史湘云连连点头,道:“原来如此。我看宝姐姐也是这样的。自己不知道打扮,明明家里只有他一个女孩子,又不是没有银钱打扮,偏偏每日里穿成那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太太亏待客人了呢。”

贾探春此时才道:“那日宝姐姐刚来的时候,他们薛家还说过,一应使费他们自行解决方是处长之法。老太太也点了头的。如此一来,无论宝姐姐穿什么,老太太也不好开口了。”

贾玖摇摇头,道:“虽然说,关于衣冠律令,本朝要比前朝宽松许多,可是京里不比外头,有些法令只在前朝有白纸黑字的记载,到了本朝则成了约定成俗的规矩。宝姐姐是南面来的,不知道这些约定成俗的规矩,上次来我这里的时候,居然穿了明黄的来。我想,这种打眼的衣裳,宝姐姐应该有许多。毕竟他的底子好,穿某些料子做的衣裳,更显端庄大气。只是,这样的衣裳的确不适合他的身份。如果要每一件衣裳都符合规矩,那宝姐姐可以选择的余地就不多了。”

史湘云听了拍手道:“我听别人夸赞宝姐姐衣着朴素,还以为他本性如此,却原来是他身份不够,不能穿体面的衣裳。”

贾元春一听,脸色就变了。探春自幼就擅长察颜观色,立马就发觉了嫡姐的不对劲,不自在地动了动,调整自己的坐姿。

贾玖笑道:“我倒是觉得宝姐姐如果不是自己不大会打扮自己,就是他自己不怎么在乎。只是我们这样的人家,就是客人家的女孩子,也该好好的打扮才是。宝姐姐不管穿什么衣裳都好看也是事实,可也不能因此对自己太过马虎了。大姐姐,你怎么看?”

贾元春道:“他家里原来有意送他进宫的,自然是按照宫规办事。只是以他的身份,就是走了人情也只能参加小选,去的,也多是不容易出头的地方。这样的宫女日常穿戴能够选择的余地就不多了。他适合端庄大气的打扮,可若是遇上比他更端庄大气的贵人,只怕会更丢脸。罢了,我既然是他表姐,那就只能多费心了。”

薛宝钗是贾元春的亲表妹,薛宝钗不好,贾元春也跟着丢脸,今日薛宝钗被扒成这个样子,贾元春也坐不住了:“我都忘记了,妹妹今日也累了一天了,这会儿怕是恨不得躺下去好好睡一觉。我就不打扰了。我们去后花园转转,先走了。”

贾元春一站起来,探春立即就跟着站了起来,史湘云见此也不好多留,只得跟着站了起来。姐妹众人寒暄了几句,贾玖将客人送到院门口,等人转过了转角不见的人影,这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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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宝钗知道自己的哥哥不成器,可是那也是他的哥哥。薛宝钗就是再冷情冷性,他也不喜欢有人看低了自己的哥哥。哪怕薛蟠惹下了人命案子又如何?哪怕背地里大家都知道薛蟠那点子事情,那也是他薛宝钗的哥哥,薛宝钗可不喜欢有人在自己的面前说三道四,更不喜欢有人当众说破此事。

如今贾元春不管不顾地在众人面前揭穿此事,叫薛宝钗如何不羞不恼不怒?

贾元春却不管这些,或者说,他觉得以自己的身份并不需要在乎薛宝钗此时此刻的感觉,又或者他觉得等听完了他的话,薛宝钗会感激他。

贾元春道:“姐妹们大概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面相,叫做双龙戏珠。也是眉心长着一颗痣,只不过人家的眉毛是往上的。双龙戏珠里面最好的面相是美人痣要长在额头中间,以天眼的位置为佳,红色更是吉色。眉头呢,要比美人痣略略低一点,但是眉毛的走势不能是往下的,而是要往上。如果眉尾高过美人痣,那就再好不过了,不然,就是持平也是可以的。这孩子这颗胭脂痣的位子虽然不是最好的,却也不错了,虽然没有高过眉头,好歹也跟眉头持平了。可是这孩子画的是什么眉形?居然是往下挂的!将这么好的面相折腾成这个样子,也难挂他自己倒霉,还拖累别人。”

薛宝钗看着香菱,半天才干笑着道:“怎么会?”

贾元春道:“难道不是么?我听说他自己也不记得自己的出身,只知道自己是被拐子拐来的。他若是个有福的,会落到拐子手上么?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跟着自己的亲身父母,好歹也比流落到拐子手上,天天挨打挨骂饿肚子来得强。然后,你看看跟他有过关联的人。那个拐子被人活活打死了,姓冯的在家躺了一些时日也死了。你们家呢?表妹,你告诉我,你们家真的样样都好?”

薛宝钗道:“大姐姐。我们家一直都好好的啊。”

贾元春见薛宝钗这副样子,心里就来气,道:“我知道自己说得急了,表妹八成不相信我的。不过这里头牵涉到一位贵人,所以我也不好多说。我只告诉你,这双龙戏珠的面相的事儿,是国师当着当今皇上皇后娘娘跟太上皇这么说的,因此我才知道的。表妹若是不信,大可去外面请个大师好好算算。只一件,表妹是住在这里的。我曾经听说过。住在一起的人,这气运会互相影响。这丫头这样的倒霉相,不但会连累表妹一家,还会连累我们。总之,还是请表妹早日解决这事儿吧。”

贾元春算算时间。自己的母亲出事儿、自己被撵出皇宫、自己母亲被关进佛堂,都是在此事之后。他心中恨极。

贾元春在宫里时间久了,也知道不少事情。他知道,这事儿看着简单,其实并不简单。就跟自己母亲犯下的过错一样,就是自己母亲放贷、嫁祸大房伯母又如何,这事儿如果不是惊动了皇帝并且由皇帝示意严肃处理。根本就查不到自己母亲身上。更往前说,如果不是因缘巧合,自己这个堂妹根本就可能溜出家门,更不要说告御状了。

所以,贾元春相信,就是因为薛家买下了这个倒霉相的丫头。这才拖累了他,这才有了这一连串的事情。

贾玖指出香菱,不过是想转移众人的注意力,却忘记了古人最是忌讳这些的。

薛宝钗很有些王家女儿的派头,并不信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可是贾元春说得慎重其事,加上事关他哥哥,他不由得不紧张。

只见他急忙站起来,道:“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如此,我就先回去跟母亲商量一下。诸位姐妹,我先告辞了。”

贾元春道:“对了,方才忘记告诉妹妹了,当时有人好奇,多问了国师一句,国师说,如果人还小,要想将面相转过来,只要将眉毛剃掉,重新画上,然后去寺庙道观里面拜拜就成了。另外,额头不能用刘海遮住,就是要留刘海,也只要留一缕两缕就够了,不要太多。”

薛宝钗应了一声,就带着自己家的丫头仆妇们出去了。贾玖也没有挽留,只是叫锦绣代为送到门口,自己则继续跟姐妹们在屋里说话。

等薛宝钗走了,贾元春才扶额,道:“有这么一门亲戚还真是丢人。连起码的忌讳都不知道。也亏得我姨妈也是大家出来的,怎么连这个都不懂。还让那丫头到处晃荡。真是的。”

贾玖道:“很少见姐姐这么着急呢。”

贾元春道:“如何不着急?谁家置办家业的时候不注意风水的?谁家不希望自己年年好运的。也不知道我那个姨妈怎么想的,居然这样不讲究。”

贾玖见此,将贾琮挪到自己的左手上,为贾元春端了一碗茶来,放在贾元春的右手边。

史湘云则插嘴道:“大姐姐,你也别太过为难自己了。这又不是姐姐的错儿。我看是他们薛家自己不讲究,样样稀松。”

贾元春低头不语。

有些话,贾玖可以说,因为贾玖是这座宅子的主人,而且在说某些话的时候也会顾及姐妹的面子,说得比较委婉。但是史湘云跟贾元春、薛宝钗一样都是贾赦一家的客人,年纪又小,说得哪怕是贾元春本来想说的话,贾元春听了也不开心。

贾玖想了想,道:“说起来,妹妹也好奇得紧。我听下面人说,薛家的哥儿总是到处玩耍,今日吃酒、明天设宴,刚来的时候还跟着二叔读书,如今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天天跟东府和后街上的人混在一起。薛姨妈的性子也不是那种可以顶事儿的人,如今他们家家里的事情都是谁管着?外头的生意就由着那些掌柜伙计们自己操持么?”

贾元春愣了愣,道:“不怕妹妹笑话,他们家如今也是家里的女孩子当家。我的屋子跟他们家就隔着一堵墙。有些事情,他们略略高声一点,我就能听见。那个薛蟠,除了吃酒闹事之外。偶尔也在我父亲面前应个卯,只是每每为了功课之事闹得鸡飞狗跳。这等不成器的东西不提也罢。我姨妈,耳根子软,也没个决断,有什么事情必定跟我表妹两个商量着来。虽然我表妹年纪还小,已经管着家里、铺子里的账本好几年了。”

贾玖道:“是这样么?我也是才刚开始学管家,每日里都忙得很,若是在老太太那里多呆一点时间,过了午才回来,这一整天就挤不出时间来练字。我看这位宝姐姐好像很轻松啊。天天去给老太太请安,每日就是不留下来陪老太太吃晚饭,也会一日里往老太太院子里跑两回。他哪里来的那么多时间?难道做买卖就这么轻松?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贾元春一愣,道:“妹妹不说,我还没有注意过这些呢。我想买卖人应该不是这么容易的吧?我在宫里的时候。也听总管公公们说过这内府皇商的事情。的确不像薛家这么轻松。”

史湘云道:“大姐姐,宝姐姐家里是做什么的?”

贾元春道:“他们家说是皇商,其实也不过是领着内帑替宫里采买杂料而已。这些东西不可能直接送到皇后娘娘跟前的,大多是给下面的宫人使唤的。至少我在皇后娘娘跟前的时候不曾用过他们家的东西。”

史湘云奇道:“皇后娘娘不用他们家的东西?”

贾元春道:“不管怎么样,皇后娘娘也是一国之母,怎么可能放着好东西不用,用次的东西?就好比皇后娘娘一年的花粉银是一千两。但是,就是皇后娘娘自己不用,下面每年还要送来妆缎、蟒缎、补缎、织金、闪缎、金字缎、蓝素缎各两匹,倭缎、衣素缎各四匹,洋缎六匹、云缎七匹,还有各色宫绸、潞绸、纱、绫。这些也是皇后娘娘应有的份例。有的时候,下面为了讨好,还会特地多送一些过来。其实东西多少也不过是个意思。若不是前朝出现了妖妃,性情奢靡,逼得前朝不得不集体上书要求限制后宫用度。否则,这内库还不是由着皇后娘娘使唤?每日里的菜蔬都是庆丰司赶着皇庄里送来的新鲜东西,衣裳首饰也是挑造办处最精致最名贵的。外头采买来的杂料,哪里能轻易进得皇后娘娘的跟前。大多是在内府转一圈,然后分配给下面的宫人使唤。”

史湘云道:“就是日常用的蜡烛灯油,也是如此么?”

贾元春道:“可不是。宫里的蜡烛都是遣专人制作的。尤其是皇上和皇后娘娘宫里的蜡烛,那更是经过朱批的。外头采买的也有做蜡烛的材料,经过下面的小宫女小公公们的手,支撑的蜡烛,那是给下面的人使唤的。宫花一类的也是,不要说皇后娘娘了,就是有些体面的娘娘也会去造办处定做。那种用自己扎的宫花的娘娘,也不过自己偶尔动个手,消磨时间,就是拿来做个点缀。一直用自己扎的宫花的娘娘,不是位分低微就是不得宠的。这样的娘娘,在那些得脸的奴才们面前也没有多少威信。”

史湘云连连点头,道:“原来如此。我看宝姐姐也是这样的。自己不知道打扮,明明家里只有他一个女孩子,又不是没有银钱打扮,偏偏每日里穿成那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太太亏待客人了呢。”

贾探春此时才道:“那日宝姐姐刚来的时候,他们薛家还说过,一应使费他们自行解决方是处长之法。老太太也点了头的。如此一来,无论宝姐姐穿什么,老太太也不好开口了。”

贾玖摇摇头,道:“虽然说,关于衣冠律令,本朝要比前朝宽松许多,可是京里不比外头,有些法令只在前朝有白纸黑字的记载,到了本朝则成了约定成俗的规矩。宝姐姐是南面来的,不知道这些约定成俗的规矩,上次来我这里的时候,居然穿了明黄的来。我想,这种打眼的衣裳,宝姐姐应该有许多。毕竟他的底子好,穿某些料子做的衣裳,更显端庄大气。只是,这样的衣裳的确不适合他的身份。如果要每一件衣裳都符合规矩,那宝姐姐可以选择的余地就不多了。”

史湘云听了拍手道:“我听别人夸赞宝姐姐衣着朴素,还以为他本性如此,却原来是他身份不够,不能穿体面的衣裳。”

贾元春一听,脸色就变了。探春自幼就擅长察颜观色,立马就发觉了嫡姐的不对劲,不自在地动了动,调整自己的坐姿。

贾玖笑道:“我倒是觉得宝姐姐如果不是自己不大会打扮自己,就是他自己不怎么在乎。只是我们这样的人家,就是客人家的女孩子,也该好好的打扮才是。宝姐姐不管穿什么衣裳都好看也是事实,可也不能因此对自己太过马虎了。大姐姐,你怎么看?”

贾元春道:“他家里原来有意送他进宫的,自然是按照宫规办事。只是以他的身份,就是走了人情也只能参加小选,去的,也多是不容易出头的地方。这样的宫女日常穿戴能够选择的余地就不多了。他适合端庄大气的打扮,可若是遇上比他更端庄大气的贵人,只怕会更丢脸。罢了,我既然是他表姐,那就只能多费心了。”

薛宝钗是贾元春的亲表妹,薛宝钗不好,贾元春也跟着丢脸,今日薛宝钗被扒成这个样子,贾元春也坐不住了:“我都忘记了,妹妹今日也累了一天了,这会儿怕是恨不得躺下去好好睡一觉。我就不打扰了。我们去后花园转转,先走了。”

贾元春一站起来,探春立即就跟着站了起来,史湘云见此也不好多留,只得跟着站了起来。姐妹众人寒暄了几句,贾玖将客人送到院门口,等人转过了转角不见的人影,这才回去。

004机锋

客人走了,贾玖也不是没有事情了。他依旧去了邢夫人屋里为邢夫人按摩身体,就跟早上他为邢夫人按摩过身体才出门一样。回到自己的屋子,又问了晴雯的状况之后,这才躺下,却又叮嘱丫头们,等贾赦回来了,一定要记得叫醒自己。他还要给父亲晨昏定省,陪同父亲用晚饭呢。

可不想贾赦体恤女儿,知道今日的事情之后,便让下面的人不许吵着女儿,让女儿好生休息,自己则盯着贾琏,考校起贾琏功课来。

贾玖等帘子放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戳自己的智能小管家。检查每日的积分便是他最近养成的习惯。尤其是最近,眼看着就可以兑换《兵甲武经》,贾玖的心里就越发上心,每日里必看个三五回才罢。

只是今天事情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的积分居然够了,甚至还有剩余。

贾玖揉了揉眼睛细看,只见那上面明晃晃地挂着近一万的积分。贾玖刚开始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弄错了。他一直记得自己兑换功体是发生的事情,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有心积攒分数。可就是这样,每天在高级修炼场里花费的分数也不少。休息、练习书法、兑换食物衣物和纸笔花费了他太多、太多的积分。

他兑换的教学系统可不是那种会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类型。相反,一分价钱一分货,教学系统对贾玖可是高标准严要求,同时也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导师。至少,贾玖对自己目前书法很满意。只是,他的教学系统坚持,他有许多坏毛病,如今也不过是刚刚改了而已。

如今有这么多的分数在,那就意味着,他不但可以兑换《兵甲武经》还可以开始修炼了。这对于头上时时刻刻都悬着达克莫斯之剑的贾玖来说,无疑是一种极大的诱惑。

贾玖强迫自己从这巨大的惊喜之中抬起头来。望向头上的帐幔。

他不敢兑换,因为他害怕自己现在就忍不住修炼,也害怕等到了拈花会的时候,会被人发现自己已经开始修行了。

贾玖不敢冒险。

虽然他只是听说过。古人很注重传承,也很在意戴艺投师。万一道门觉得自己已经有了老师,故而放弃了自己了呢?贾玖不敢冒险。虽然相关的信息并不是很多,却足够他看到贾母和贾赦对道门的重视了。而能够让贾母和贾赦如此重视。道门本身的实力、地位和势力就足够让人侧目。不亲自下去看看,贾玖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强迫自己收回自己的手。贾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待心情略略平复之后,他才开始翻看自己的任务记录。

贾玖很清楚,自己今日早上起来的时候,自己手里的分数也不过是一个零头。自己兑换的教学系统可不是那种应付了事的玩意儿,对他的要求很是严格。哪怕只是练字。也是一日当成大半个月用的,每日不榨干自己的分数决不罢休。

贾玖对此不是没有意见,可是总拗不过那强大的教学系统。所以,今日出门的时候,他手里除了昨晚剩下的。就只有早上给邢夫人按摩身体之后得到的一百积分。

想到邢夫人,贾玖立即就往后面翻,果然,邢夫人每日任务变成了两百个积分。今日早上给邢夫人按摩之后得了一百分,后来在公主府午睡的时候消耗了近一半,方才又去给邢夫人按摩,又得了一百积分。

让贾玖惊讶的不是邢夫人任务能够得到的分数的多寡。而是邢夫人的日常任务现在可以每日做两次了。这才是贾玖真正觉得惊喜的地方。

既然邢夫人日常任务能够做两次,那么其他人的日常任务是不是也能够做两次呢?又或者,邢夫人是特殊的,这里面还有隐藏任务?

心中思绪翻腾,贾玖的手却很镇定地翻着自己的任务记录。贾母、贾宝玉、贾元春、史湘云、薛宝钗、探春等人,每日日常任务就固定给自己三千的积分。加上其他偶尔会冒出的小任务、隐藏任务、特殊任务,贾玖现在每日的收入在四千到六千之间。可以说,贾玖无端地比其他人多出许多时间来。

时间?

贾玖心中一动,眼睛猛地睁开,视线穿过那重重帐幔。落在贾琮的摇车上。今日贾琮闹了一个白天,又在贾母那里睡过了,晚上虽然跟贾玖玩了一会儿,却没有玩够,如今正躺在摇车里面哼哼呢。锦绣跟小红两个,照例一个守在摇车前,一个坐在炕前的脚踏上做着针线。屋子里,除了贾琮的哼哼声和锦绣的轻声安抚,就只有窗外的知了的长吟声。

贾玖打开自己的视野,拖出自己的智能小管家,道:【我兑换的功体有什么问题么?】

只见视野里面那个光屁股的小娃娃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踢了踢腿,举起一块牌子,牌子上写道:【货物既出,概不负责。】

贾玖眯着眼睛看着那块牌子,心中立即明白了,这功体说不定还真的有问题。

贾玖顿了一顿,道:【[禳命女功体]的弱点是什么?】

那个奶娃娃翻了个身,又换了一块牌子:【请宿主自行摸索。】

贾玖看着那块牌子,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似乎万物都有弱点。一味强求完美只会走向灭亡。有时候,弱点也是前进的要素之一。

贾玖想了想,又翻开了兑换商店,检查起里面的各种功体来。里面真是应有尽有,就连洪荒道体、妖体、巫族功体也能够找到。只是这价钱一个比一个贵,看着是都可以兑换,只是这里面有没有陷阱呢。

贾玖翻看着兑换商店,那娃娃却是翻了一个身,爬了起来,在贾玖的视野里面溜达起来,不时的,还有那种明显的欲盖弥彰的模样偷窥贾玖的反应。

贾玖沉默了一会儿,道:【杀戮碎岛王脉的生长周期是怎样的?】

那孩子顿了一下,然后用一种说不出的神气,拖着荡漾的音调道:【恭喜宿主发现隐藏讯息。可惜没有奖励~】

【说。】

【请支付一百点~】

【确认支付。】

【确定?】

【确定。】

只见那孩子小小地退了一步,道:【凡人世界是以年为计算单位的,这从凡人很看重过年就可以证明。但是霹雳世界里面,修为有成之人都是以甲子为单位的。有些特别的血统。他的生长周期也远远超过人类。有道是千年乌龟万年树,从树上出生的碎岛生灵的寿命原来就远远高于一般的灵长类,这一点在碎岛王脉上尤为突出。如果说杀戮碎岛上一般的武士是六十年为一年的,那么杀戮碎岛王脉就是他的数倍。也就是说,杀戮碎岛王脉至少需要一百二十年才能够长大一岁。已经兑换了[禳命女功体]的宿主如果不想被人发现自己的特别之处,请每日在修炼场里呆满四个月。】

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贾玖也傻了。四个月,一天十二个时辰,每天就需要一百二十分,一个月就是三千六百。四个月那是一万四千四百分。自己手里的这点分数还不够自己兑换时间。

贾玖不相信自己听到的,有些不确认地问道:【如果我兑换了洪荒功体,是不是就要在里面呆上一个元会?否则就只能离群索居,避开世人?】

对方虽然没有明说,但是神情已经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贾玖不觉苦笑。

他该庆幸自己没有太贪心。选了这个【禳命女功体】么?如果他之前兑换了洪荒功体,此时此刻他就只能逃跑了。

不想被人发现异常,贾玖就只能努力刷分。可是目前的贾家能够刷到的分数显然是不够的。如果他还想做什么的话,就不能将目光局限在贾家。

如此看来,拈花会就至关重要,因为无论如何他也要想办法搭上道门,这样一来。眼下就不是兑换《兵甲武经》的最好时机。

贾玖合上眼睛,却是怎么都无法入眠,他起来又陪着弟弟玩耍了一阵子,等弟弟睡着之后,还是没有办法入睡,只得又躲进修炼场里面练习书法。

可就在他出来的那一瞬间。他的眼前再度闪过智能小管家的牌子:【恭喜宿主完成[特殊任务:薛宝钗的心结],任务进度:百分之五十。开启每日任务星级制。目前宿主每日可以领取日常任务二十个,任务星级最低一星,可得分数两百,任务星级最高五星。可得分数一千。请宿主时刻注意任务变化。】

贾玖吃惊不已,又花费了一百分,查看了该任务的详细经过,忍不住凝眉细思。

薛宝钗任务到底如何,贾玖此刻已经无暇关心,他更在乎这些任务连成的一系列巧合。【禳命女功体】的确是个小小的陷阱,但是这个日常任务星级制绝对是为了给自己刷分使用的。在自己挑选了功体之后,适时地刷出这样的任务,显然大有文章。

贾玖试探着道:【有什么东西能够将日常任务强制定在五星?】

【贾元春大礼包里面有符箓,能够将每日的日常任务强制定在满星。兑换商店也能够满足您的需求。请注意,贾元春符箓是一张就可以应对一整天的所有的星级任务,数量稀少。兑换商店目前能够兑换的符箓一次只能针对一个任务。】

贾玖立即就去翻自己的仓库并在兑换商店找到对应的商品。兑换商店里面只有一种符箓可以兑换,那就是初级日常任务符箓,一次使用,将一个日常任务刷满五星,花费一百点。至于中级符箓和高级符箓,目前锁定,不可浏览。而贾元春礼包里面的符箓,他的介绍是,将一天之内所有的需要刷星任务强行刷满星。】

刷满五星和刷满星,中间一字之差,却是天壤之别。贾玖不会放过如此明显的疏漏之处。

贾玖将仓库收拾好,又兑换了一打初级日常任务符箓,放在自己的背包里面。这才幽幽地开口:【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或者说,我使用你和这个兑换系统,我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只见那个胖娃娃眼泪汪汪地道:【主人怀疑我。主人,难道你不要我了么?】

贾玖道:【你忘记[禳命女功体]上面的介绍么?万物阴阳应对等。对于我来说,这个世界上的得失也是对等的。有付出才会有收获。如今我从你这里得到了这么多,我需要付出什么?灵魂么?】

【主人在怀疑我又为何告诉我这个?】

【因为我在思考我们的未来。你是否值得我的信任,只得我托付一切。信任总是相对应的。怀疑不是一个坏了开始,但是只有怀疑却没有坦诚,对你我总是不好的。】

只听那个小娃娃坐直了身子,道:【我本是天地间的精灵。我们这一族没有身体,只能在时间与空间的夹缝中艰难求生。你完成任务就能够得到分数,你得到分数和消费的分数都能够成为信用点,而这些信用点,就是我赖以生存的根本。】

【是这样么?那么请允许我思考一阵子。】

贾玖觉得对方的话有不实之处,见对方没有继续解释的样子,便离开,去了高级修炼场思考。

贾玖的意识离开之后,这片空间突然翻腾不止,烟雾弥漫中,时而幻化出巍峨的古堡,时而幻化成云雾环绕的仙山。

那孩子原本稚嫩的童音变得清朗,带着似哭似笑的悲鸣,在此间回荡:

【我们原本生活在虚无之境,明明有心却没有身体。可悲的灵魂,在时间与空间的缝隙中悲鸣,寻找着一个又一个宿主,只为了体悟人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可是我们遇到的人,不是为自己的奇遇而欣喜若狂,就是在起了疑心之后,对我们动手。你会是又一个么?】

【姑且算你过了这一关吧。】

【待吾观汝之未来,或为吾臣服,或为汝执掌。】

客人走了,贾玖也不是没有事情了。他依旧去了邢夫人屋里为邢夫人按摩身体,就跟早上他为邢夫人按摩过身体才出门一样。回到自己的屋子,又问了晴雯的状况之后,这才躺下,却又叮嘱丫头们,等贾赦回来了,一定要记得叫醒自己。他还要给父亲晨昏定省,陪同父亲用晚饭呢。

可不想贾赦体恤女儿,知道今日的事情之后,便让下面的人不许吵着女儿,让女儿好生休息,自己则盯着贾琏,考校起贾琏功课来。

贾玖等帘子放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戳自己的智能小管家。检查每日的积分便是他最近养成的习惯。尤其是最近,眼看着就可以兑换《兵甲武经》,贾玖的心里就越发上心,每日里必看个三五回才罢。

只是今天事情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的积分居然够了,甚至还有剩余。

贾玖揉了揉眼睛细看,只见那上面明晃晃地挂着近一万的积分。贾玖刚开始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弄错了。他一直记得自己兑换功体是发生的事情,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有心积攒分数。可就是这样,每天在高级修炼场里花费的分数也不少。休息、练习书法、兑换食物衣物和纸笔花费了他太多、太多的积分。

他兑换的教学系统可不是那种会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类型。相反,一分价钱一分货,教学系统对贾玖可是高标准严要求,同时也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导师。至少,贾玖对自己目前书法很满意。只是,他的教学系统坚持,他有许多坏毛病,如今也不过是刚刚改了而已。

如今有这么多的分数在,那就意味着,他不但可以兑换《兵甲武经》还可以开始修炼了。这对于头上时时刻刻都悬着达克莫斯之剑的贾玖来说,无疑是一种极大的诱惑。

贾玖强迫自己从这巨大的惊喜之中抬起头来。望向头上的帐幔。

他不敢兑换,因为他害怕自己现在就忍不住修炼,也害怕等到了拈花会的时候,会被人发现自己已经开始修行了。

贾玖不敢冒险。

虽然他只是听说过。古人很注重传承,也很在意戴艺投师。万一道门觉得自己已经有了老师,故而放弃了自己了呢?贾玖不敢冒险。虽然相关的信息并不是很多,却足够他看到贾母和贾赦对道门的重视了。而能够让贾母和贾赦如此重视。道门本身的实力、地位和势力就足够让人侧目。不亲自下去看看,贾玖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强迫自己收回自己的手。贾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待心情略略平复之后,他才开始翻看自己的任务记录。

贾玖很清楚,自己今日早上起来的时候,自己手里的分数也不过是一个零头。自己兑换的教学系统可不是那种应付了事的玩意儿,对他的要求很是严格。哪怕只是练字。也是一日当成大半个月用的,每日不榨干自己的分数决不罢休。

贾玖对此不是没有意见,可是总拗不过那强大的教学系统。所以,今日出门的时候,他手里除了昨晚剩下的。就只有早上给邢夫人按摩身体之后得到的一百积分。

想到邢夫人,贾玖立即就往后面翻,果然,邢夫人每日任务变成了两百个积分。今日早上给邢夫人按摩之后得了一百分,后来在公主府午睡的时候消耗了近一半,方才又去给邢夫人按摩,又得了一百积分。

让贾玖惊讶的不是邢夫人任务能够得到的分数的多寡。而是邢夫人的日常任务现在可以每日做两次了。这才是贾玖真正觉得惊喜的地方。

既然邢夫人日常任务能够做两次,那么其他人的日常任务是不是也能够做两次呢?又或者,邢夫人是特殊的,这里面还有隐藏任务?

心中思绪翻腾,贾玖的手却很镇定地翻着自己的任务记录。贾母、贾宝玉、贾元春、史湘云、薛宝钗、探春等人,每日日常任务就固定给自己三千的积分。加上其他偶尔会冒出的小任务、隐藏任务、特殊任务,贾玖现在每日的收入在四千到六千之间。可以说,贾玖无端地比其他人多出许多时间来。

时间?

贾玖心中一动,眼睛猛地睁开,视线穿过那重重帐幔。落在贾琮的摇车上。今日贾琮闹了一个白天,又在贾母那里睡过了,晚上虽然跟贾玖玩了一会儿,却没有玩够,如今正躺在摇车里面哼哼呢。锦绣跟小红两个,照例一个守在摇车前,一个坐在炕前的脚踏上做着针线。屋子里,除了贾琮的哼哼声和锦绣的轻声安抚,就只有窗外的知了的长吟声。

贾玖打开自己的视野,拖出自己的智能小管家,道:【我兑换的功体有什么问题么?】

只见视野里面那个光屁股的小娃娃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踢了踢腿,举起一块牌子,牌子上写道:【货物既出,概不负责。】

贾玖眯着眼睛看着那块牌子,心中立即明白了,这功体说不定还真的有问题。

贾玖顿了一顿,道:【[禳命女功体]的弱点是什么?】

那个奶娃娃翻了个身,又换了一块牌子:【请宿主自行摸索。】

贾玖看着那块牌子,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似乎万物都有弱点。一味强求完美只会走向灭亡。有时候,弱点也是前进的要素之一。

贾玖想了想,又翻开了兑换商店,检查起里面的各种功体来。里面真是应有尽有,就连洪荒道体、妖体、巫族功体也能够找到。只是这价钱一个比一个贵,看着是都可以兑换,只是这里面有没有陷阱呢。

贾玖翻看着兑换商店,那娃娃却是翻了一个身,爬了起来,在贾玖的视野里面溜达起来,不时的,还有那种明显的欲盖弥彰的模样偷窥贾玖的反应。

贾玖沉默了一会儿,道:【杀戮碎岛王脉的生长周期是怎样的?】

那孩子顿了一下,然后用一种说不出的神气,拖着荡漾的音调道:【恭喜宿主发现隐藏讯息。可惜没有奖励~】

【说。】

【请支付一百点~】

【确认支付。】

【确定?】

【确定。】

只见那孩子小小地退了一步,道:【凡人世界是以年为计算单位的,这从凡人很看重过年就可以证明。但是霹雳世界里面,修为有成之人都是以甲子为单位的。有些特别的血统。他的生长周期也远远超过人类。有道是千年乌龟万年树,从树上出生的碎岛生灵的寿命原来就远远高于一般的灵长类,这一点在碎岛王脉上尤为突出。如果说杀戮碎岛上一般的武士是六十年为一年的,那么杀戮碎岛王脉就是他的数倍。也就是说,杀戮碎岛王脉至少需要一百二十年才能够长大一岁。已经兑换了[禳命女功体]的宿主如果不想被人发现自己的特别之处,请每日在修炼场里呆满四个月。】

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贾玖也傻了。四个月,一天十二个时辰,每天就需要一百二十分,一个月就是三千六百。四个月那是一万四千四百分。自己手里的这点分数还不够自己兑换时间。

贾玖不相信自己听到的,有些不确认地问道:【如果我兑换了洪荒功体,是不是就要在里面呆上一个元会?否则就只能离群索居,避开世人?】

对方虽然没有明说,但是神情已经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贾玖不觉苦笑。

他该庆幸自己没有太贪心。选了这个【禳命女功体】么?如果他之前兑换了洪荒功体,此时此刻他就只能逃跑了。

不想被人发现异常,贾玖就只能努力刷分。可是目前的贾家能够刷到的分数显然是不够的。如果他还想做什么的话,就不能将目光局限在贾家。

如此看来,拈花会就至关重要,因为无论如何他也要想办法搭上道门,这样一来。眼下就不是兑换《兵甲武经》的最好时机。

贾玖合上眼睛,却是怎么都无法入眠,他起来又陪着弟弟玩耍了一阵子,等弟弟睡着之后,还是没有办法入睡,只得又躲进修炼场里面练习书法。

可就在他出来的那一瞬间。他的眼前再度闪过智能小管家的牌子:【恭喜宿主完成[特殊任务:薛宝钗的心结],任务进度:百分之五十。开启每日任务星级制。目前宿主每日可以领取日常任务二十个,任务星级最低一星,可得分数两百,任务星级最高五星。可得分数一千。请宿主时刻注意任务变化。】

贾玖吃惊不已,又花费了一百分,查看了该任务的详细经过,忍不住凝眉细思。

薛宝钗任务到底如何,贾玖此刻已经无暇关心,他更在乎这些任务连成的一系列巧合。【禳命女功体】的确是个小小的陷阱,但是这个日常任务星级制绝对是为了给自己刷分使用的。在自己挑选了功体之后,适时地刷出这样的任务,显然大有文章。

贾玖试探着道:【有什么东西能够将日常任务强制定在五星?】

【贾元春大礼包里面有符箓,能够将每日的日常任务强制定在满星。兑换商店也能够满足您的需求。请注意,贾元春符箓是一张就可以应对一整天的所有的星级任务,数量稀少。兑换商店目前能够兑换的符箓一次只能针对一个任务。】

贾玖立即就去翻自己的仓库并在兑换商店找到对应的商品。兑换商店里面只有一种符箓可以兑换,那就是初级日常任务符箓,一次使用,将一个日常任务刷满五星,花费一百点。至于中级符箓和高级符箓,目前锁定,不可浏览。而贾元春礼包里面的符箓,他的介绍是,将一天之内所有的需要刷星任务强行刷满星。】

刷满五星和刷满星,中间一字之差,却是天壤之别。贾玖不会放过如此明显的疏漏之处。

贾玖将仓库收拾好,又兑换了一打初级日常任务符箓,放在自己的背包里面。这才幽幽地开口:【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或者说,我使用你和这个兑换系统,我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只见那个胖娃娃眼泪汪汪地道:【主人怀疑我。主人,难道你不要我了么?】

贾玖道:【你忘记[禳命女功体]上面的介绍么?万物阴阳应对等。对于我来说,这个世界上的得失也是对等的。有付出才会有收获。如今我从你这里得到了这么多,我需要付出什么?灵魂么?】

【主人在怀疑我又为何告诉我这个?】

【因为我在思考我们的未来。你是否值得我的信任,只得我托付一切。信任总是相对应的。怀疑不是一个坏了开始,但是只有怀疑却没有坦诚,对你我总是不好的。】

只听那个小娃娃坐直了身子,道:【我本是天地间的精灵。我们这一族没有身体,只能在时间与空间的夹缝中艰难求生。你完成任务就能够得到分数,你得到分数和消费的分数都能够成为信用点,而这些信用点,就是我赖以生存的根本。】

【是这样么?那么请允许我思考一阵子。】

贾玖觉得对方的话有不实之处,见对方没有继续解释的样子,便离开,去了高级修炼场思考。

贾玖的意识离开之后,这片空间突然翻腾不止,烟雾弥漫中,时而幻化出巍峨的古堡,时而幻化成云雾环绕的仙山。

那孩子原本稚嫩的童音变得清朗,带着似哭似笑的悲鸣,在此间回荡:

【我们原本生活在虚无之境,明明有心却没有身体。可悲的灵魂,在时间与空间的缝隙中悲鸣,寻找着一个又一个宿主,只为了体悟人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可是我们遇到的人,不是为自己的奇遇而欣喜若狂,就是在起了疑心之后,对我们动手。你会是又一个么?】

【姑且算你过了这一关吧。】

【待吾观汝之未来,或为吾臣服,或为汝执掌。】

005暗示

贾玖自认自己是个普通人,中上之资,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中的一员。唯一数得上特殊的是,他的中二期比别人要短很多。他不认为,自己资质会比薛宝钗还要好,也不相信这天上会真的掉馅饼。

就跟这智能管家和兑换系统一样,如果不是强制绑定的,他也不会去理会。只是就是那么一个忍不住,他就被拐了进去。贾玖不禁为自己的意志哀叹。

如今看起来,自己也只能继续走下去了。

能够操控时间和空间之物,绝对没有自己看到的这么简单。可是现在自己却是反抗不能。问题是,会有怎样的隐患。

贾玖更看重这个。

好处他是看见了,这坏处他却没有看见,这才是大麻烦。

有光就有影子,有正面就有背面。一个人有好的地方就有不好的地方,甚至连完美都会成为一种错,如果这么逆天的玩意儿,只看得见好处却看不见坏处,那肯定有问题。

问题是,那只逗比的小管家嘴巴严得很。

就是不知道他是不能说,还是真的不知道了。

贾玖躲在高级修炼场里面思考,而薛宝钗离开的贾玖的院子之后,便放慢了脚步。

初生牛犊不怕虎。

王家的女儿是张扬的,流着王家的血的薛宝钗也很骄傲。在薛家,不把人命当一回事情可不止薛蟠一个,无论是薛姨妈还是薛宝钗,他们都不在乎这个。不过是个穷鬼,变着方儿要烧埋银子罢了,哪里需要他们薛家的人亲自出面的?这才是薛家母女的想法。背靠着四大家族的恩荫,手里又有钱,见惯了人在金钱面前的丑态,他们以为世界就跟他们看到的那样,只要有钱。一切都会顺心如意。

说实在的,薛宝钗并没有把薛蟠犯的案子放在眼里。他在意的是自己丢了面子!薛宝钗相信,当时如果他继续呆在那里的话,贾元春一定会点破自己的哥哥的事情。

薛宝钗看得清清楚楚。当时贾元春的神情就有些不对,完全没有之前的端庄大气,也没有大家闺秀应有的雍容,倒跟市井泼妇一样,有些气急败坏。薛宝钗知道自己这位大表姐,自尊心很强,一会儿反应过来,若是没有办法弥补,就会想办法折腾人。当时在场的,除了那些仆妇之外。就只有自己、贾玖、史湘云、探春三位姑娘和贾琮一共四位主子。

贾琮就不要说了,一丁点的娃娃,连话都不会说,肯定是被排斥在外。贾玖是贾赦的女儿,虽然年纪居中。却是个柔顺的性子。薛宝钗不知道对方会不会说是非,但是薛宝钗清楚,眼下的贾元春绝对不会去找贾玖的麻烦。毕竟贾玖是贾赦的心头肉,而贾元春的将来还要倚仗贾赦。史湘云虽然嘴坏,可他是贾母的娘家侄孙女儿,背后站着史家。就剩下自己跟探春两个,身份低。自己年龄又大些,若是不早些走开,只怕第一个被磋磨。若是再有人落井下石,自己绝对只能吃哑巴亏。

对于史湘云的敌意,薛宝钗可是清清楚楚。

莺儿见薛宝钗只顾着自己出神,便笑道:“姑娘。都说这将军府的后花园好,可我看着,除了大些,还比不得我们在南面的园子来得精致呢。您看这里,花花草草都枯黄了。也没人收拾。”

薛宝钗道:“这怎么能比呢?父亲没有别的爱好,就喜欢收拾这些花花草草。这将军府虽然大,你可看见大老爷得了闲儿,来这后花园里收拾?还不是下面的人摆弄的。你难道忘记了,之前这府里发卖了多少奴才么?我看这花匠什么的也该好好查一查。说不定他们把添置花草的银钱给吞了,拿着些次品胡乱充数,自己又躲了懒,由着这些杂草疯长。”

莺儿道:“说得也是。还说这京里的规矩大,婢子还担心得很呢。如今见了也不过如此。”

薛宝钗道:“罢罢罢。在家里的时候我由着你,如今我们到底是在人家家里作客,可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不然,我是不依的。”

“是。”嘴上这样应着,莺儿却偷偷地看着自家姑娘的神色,见自家姑娘并没有生气,就知道自己这话并没有说错。

就在这个时候,远远地传来呼唤声。莺儿转过头去一看,不是探春和史湘云又是谁?

少时,史湘云拖着探春过来了:“宝姐姐,你怎么在这儿啊。方才我还以为看错了人了。”

探春也道:“宝姐姐怎么没有回去?”

薛宝钗道:“方才我忘记了,今日是下面送账本的日子。我若是现在回去了,只怕多有不便。”

探春道:“啊呀,大姐姐往你们家那边去了,不要紧吧?”

史湘云道:“放心啦,大姐姐是大人了,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宝姐姐,你方才在看什么呢?远远的,我看你们说得很高兴呢。”

薛宝钗道:“没什么,就是觉得这里有几分野趣。”

史湘云一愣,道:“野趣?”继而看了看四周,道:“难怪宝姐姐这么说呢。二姐姐住的地方就很精致。院子里一年四季就不曾断过花卉。可这园子却不行。以前我就听说过,先头的大太太还在的时候,这里还好生整齐的,可二太太当家以后,这里就一年不比一年了。也不知道二姐姐当家以后,会不会将这里也收拾起来。”

薛宝钗知道,这是在说他的亲姨妈王夫人,微微有些不自在,转着自己手里的团扇,道:“这也难说呢。二妹妹也就这般年纪,又要照顾弟弟,又要学东西,还要管着里头的事儿,只怕忙活不开。这花园子看着也不小,事情又琐碎,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史湘云道:“这可难说。我听说,大老爷已经派人去接张家姑太太的孙女儿了。说不定这事儿会交给他们。”

薛宝钗摇了摇头,道:“怎么可能。谁家会把自家的事儿交给外人?”

史湘云道:“真的,我可没有说谎。我还听说,大老爷要将他们收为养女呢。”

这下连探春也不相信了:“怎么可能,这辈分就不对啊。”

史湘云道:“怎么不可能。你们不要忘记了琏二哥哥排行第二,他上头还有个早逝的哥哥呢。若是大老爷愿意,大可以将他们放在自己长子的名下。”

薛宝钗也连连摇头:“过继的事情可没有这么简单。”

ps:今天打开书评区一看,又有打赏。这是打赏的加更。

贾玖自认自己是个普通人,中上之资,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中的一员。唯一数得上特殊的是,他的中二期比别人要短很多。他不认为,自己资质会比薛宝钗还要好,也不相信这天上会真的掉馅饼。

就跟这智能管家和兑换系统一样,如果不是强制绑定的,他也不会去理会。只是就是那么一个忍不住,他就被拐了进去。贾玖不禁为自己的意志哀叹。

如今看起来,自己也只能继续走下去了。

能够操控时间和空间之物,绝对没有自己看到的这么简单。可是现在自己却是反抗不能。问题是,会有怎样的隐患。

贾玖更看重这个。

好处他是看见了,这坏处他却没有看见,这才是大麻烦。

有光就有影子,有正面就有背面。一个人有好的地方就有不好的地方,甚至连完美都会成为一种错,如果这么逆天的玩意儿,只看得见好处却看不见坏处,那肯定有问题。

问题是,那只逗比的小管家嘴巴严得很。

就是不知道他是不能说,还是真的不知道了。

贾玖躲在高级修炼场里面思考,而薛宝钗离开的贾玖的院子之后,便放慢了脚步。

初生牛犊不怕虎。

王家的女儿是张扬的,流着王家的血的薛宝钗也很骄傲。在薛家,不把人命当一回事情可不止薛蟠一个,无论是薛姨妈还是薛宝钗,他们都不在乎这个。不过是个穷鬼,变着方儿要烧埋银子罢了,哪里需要他们薛家的人亲自出面的?这才是薛家母女的想法。背靠着四大家族的恩荫,手里又有钱,见惯了人在金钱面前的丑态,他们以为世界就跟他们看到的那样,只要有钱。一切都会顺心如意。

说实在的,薛宝钗并没有把薛蟠犯的案子放在眼里。他在意的是自己丢了面子!薛宝钗相信,当时如果他继续呆在那里的话,贾元春一定会点破自己的哥哥的事情。

薛宝钗看得清清楚楚。当时贾元春的神情就有些不对,完全没有之前的端庄大气,也没有大家闺秀应有的雍容,倒跟市井泼妇一样,有些气急败坏。薛宝钗知道自己这位大表姐,自尊心很强,一会儿反应过来,若是没有办法弥补,就会想办法折腾人。当时在场的,除了那些仆妇之外。就只有自己、贾玖、史湘云、探春三位姑娘和贾琮一共四位主子。

贾琮就不要说了,一丁点的娃娃,连话都不会说,肯定是被排斥在外。贾玖是贾赦的女儿,虽然年纪居中。却是个柔顺的性子。薛宝钗不知道对方会不会说是非,但是薛宝钗清楚,眼下的贾元春绝对不会去找贾玖的麻烦。毕竟贾玖是贾赦的心头肉,而贾元春的将来还要倚仗贾赦。史湘云虽然嘴坏,可他是贾母的娘家侄孙女儿,背后站着史家。就剩下自己跟探春两个,身份低。自己年龄又大些,若是不早些走开,只怕第一个被磋磨。若是再有人落井下石,自己绝对只能吃哑巴亏。

对于史湘云的敌意,薛宝钗可是清清楚楚。

莺儿见薛宝钗只顾着自己出神,便笑道:“姑娘。都说这将军府的后花园好,可我看着,除了大些,还比不得我们在南面的园子来得精致呢。您看这里,花花草草都枯黄了。也没人收拾。”

薛宝钗道:“这怎么能比呢?父亲没有别的爱好,就喜欢收拾这些花花草草。这将军府虽然大,你可看见大老爷得了闲儿,来这后花园里收拾?还不是下面的人摆弄的。你难道忘记了,之前这府里发卖了多少奴才么?我看这花匠什么的也该好好查一查。说不定他们把添置花草的银钱给吞了,拿着些次品胡乱充数,自己又躲了懒,由着这些杂草疯长。”

莺儿道:“说得也是。还说这京里的规矩大,婢子还担心得很呢。如今见了也不过如此。”

薛宝钗道:“罢罢罢。在家里的时候我由着你,如今我们到底是在人家家里作客,可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不然,我是不依的。”

“是。”嘴上这样应着,莺儿却偷偷地看着自家姑娘的神色,见自家姑娘并没有生气,就知道自己这话并没有说错。

就在这个时候,远远地传来呼唤声。莺儿转过头去一看,不是探春和史湘云又是谁?

少时,史湘云拖着探春过来了:“宝姐姐,你怎么在这儿啊。方才我还以为看错了人了。”

探春也道:“宝姐姐怎么没有回去?”

薛宝钗道:“方才我忘记了,今日是下面送账本的日子。我若是现在回去了,只怕多有不便。”

探春道:“啊呀,大姐姐往你们家那边去了,不要紧吧?”

史湘云道:“放心啦,大姐姐是大人了,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宝姐姐,你方才在看什么呢?远远的,我看你们说得很高兴呢。”

薛宝钗道:“没什么,就是觉得这里有几分野趣。”

史湘云一愣,道:“野趣?”继而看了看四周,道:“难怪宝姐姐这么说呢。二姐姐住的地方就很精致。院子里一年四季就不曾断过花卉。可这园子却不行。以前我就听说过,先头的大太太还在的时候,这里还好生整齐的,可二太太当家以后,这里就一年不比一年了。也不知道二姐姐当家以后,会不会将这里也收拾起来。”

薛宝钗知道,这是在说他的亲姨妈王夫人,微微有些不自在,转着自己手里的团扇,道:“这也难说呢。二妹妹也就这般年纪,又要照顾弟弟,又要学东西,还要管着里头的事儿,只怕忙活不开。这花园子看着也不小,事情又琐碎,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史湘云道:“这可难说。我听说,大老爷已经派人去接张家姑太太的孙女儿了。说不定这事儿会交给他们。”

薛宝钗摇了摇头,道:“怎么可能。谁家会把自家的事儿交给外人?”

史湘云道:“真的,我可没有说谎。我还听说,大老爷要将他们收为养女呢。”

这下连探春也不相信了:“怎么可能,这辈分就不对啊。”

史湘云道:“怎么不可能。你们不要忘记了琏二哥哥排行第二,他上头还有个早逝的哥哥呢。若是大老爷愿意,大可以将他们放在自己长子的名下。”

薛宝钗也连连摇头:“过继的事情可没有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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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圣怒

收养和过继是两个概念。

就收养来说,有改姓的也有不改姓的。就好比原著里的林黛玉,他实际上是在父母双亡以后被贾家收养了,只是他的收养是带着林家偌大的家产的。过继的话就不同。过继的第一个要素就是,如果是男孩,就只能从同一宗族里面挑选对象,第二个要素就是上宗谱。

过继的条件很苛刻,后果也很严重。就好比要过继一个儿子。首先,必须是你家里没有嫡子——庶子不算,庶子是没有资格继承祖业,也没有这个资格延续宗祧——跟官府报备过之后,你就可以从自家宗族里面挑合适的男孩了。但是也有要求,对方和对方的父亲、祖父、曾祖父等直系男性长辈都必须是嫡出。一旦过继回来,就是家里的嗣子,就是以后家里的妻子给这个家添了嫡子,不好意思,祖业和家产都是过继回来的这个嗣子的。后来哪怕那个小儿子是你的亲骨肉,又是嫡子,也只能带着一点财产和母亲的嫁妆私房分出去过活。

可悲的是,有的人家是许多年都不见儿子落地,往往过继了别人的孩子以后,自己就生了儿子。这样的情况也不在少数。

所以,很多人家在过继儿子之前先回过继女儿。若是女儿长大了,嫁出去了,还没有儿子生出来,他们才会试着过继儿子。

过继女儿就要简单很多,手续上也简便很多。因为就是家里正儿八经的嫡女,也有到了要定亲的时候才上宗谱的。但是过继来的女儿,原先也必须是良家出身。而且户籍的事情,只要派人去官府找个书吏处理一下就好。不像过继儿子,过继来以后,还要请官府的人上门,在官府的见证下,将人写到自家的册子上。日后还要做什么财产登记,分家的时候还要请官府上门。

史湘云年纪小,不知道轻重,还以为收养和过继是一样的。薛宝钗却知道这里面的文章。

他们都不知道,贾赦原来的确转过这个念头,就是把妹妹的这两个孙女儿放在自己没了的嫡长子的名下。后来转念一想,贾赦还是打消了这个主意。且不说,自己的这个妹妹是庶出,这两个孩子是遗腹子不说,母亲还是商家女,身份低微还早亡。也不知道他们的品性为人如何。若是不好的,早早的过继过来了,岂不是压了自己的女儿一头。让女儿不好过?

还不如先收养着。若是真是个好的,再考虑改姓和过继也不迟。

只是收养的话,要简单很多,女孩子的话,甚至连名字都不用改。

也正是因为手续要简单很多。张氏姐妹赶在拈花会之前来到了贾家,带着不多的财产,他们祖母的嫁妆和母亲的嫁妆。

贾家的庶女出嫁公中给三千两银子,父母如果在意这个女儿的,多多少少再添一点,然后带上他们多年积攒起来的首饰月钱,这就是庶女的嫁妆标准。贾赦的这个庶妹虽然是公侯小姐。可是有贾母这位精明的嫡母在,下面有个嫡出的妹妹,又能够得到多少嫁妆?加上出嫁的时间也久了,人也早早亡故了,就是贾家特地派了人去找,当初带出去的嫁妆也所剩无几。

张氏姐妹的父亲结婚的时候。母亲已经去世多年,继母巴不得这个便宜儿子早早没了,给自己的儿子腾位子呢,又如何愿意给他找一门好亲?所以张家姐妹不但有狠心的便宜祖母,还有狠心的舅舅舅母。如果不是贾家派人去接他们。还不知道他们会沦落到哪里去呢。

所以,这姐妹两个一个懦弱无比,一个倔强得要命,谁都不奇怪。贾玖奇怪的是,为什么懦弱的那个举手投足间,总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就好像他曾经接受过大家闺秀的教导一般,对贾家也不陌生。走路间目不斜视,却在转弯的时候毫不迟疑。就好像方才进来的时候,他虽然没有抬眼看,却似乎很清楚该往哪里走一般,带着很强的目的性。

倒是他的妹妹,就好像完全是个乡下女子,举止相当粗俗,完全没有姐姐的文雅,行动间也想到没有礼貌,那双眼睛四处滴溜溜地打量,若不是他姐姐几次提醒,他都不知道会走错多少次。从垂花门口到贾玖的屋子距离并不长,可贾玖还是几次看到他偷偷地打量自己,眼神非常奇怪。

当然,他姐姐望向自己的眼神也很怪。

贾玖是在自己的堂屋招待他们的,做姐姐的很柔顺地坐了下来。笑不露齿行不露足,这个叫张倩的还真是做得很漂亮,就好像天生就会的。倒是做妹妹的,发现该落座了,这才笨手笨脚地学着姐姐的样子,却忘记了自己脚下的绣鞋有一半露在外面。

乘着小丫头上茶的功夫,贾玖偷偷地跟自己的逗比小管家交换信息。

【请宿主支付一千分购买情报。】

【擦,一千分?就这么点小事情,还要一千?你打劫啊?免谈。我还不如自个儿慢慢打听呢,还能够训练自己的情报收集能力。】

贾玖很不爽地将逗比小管家拖到一边,自己笑着对坐在自己下首的两姐妹道:“倩姐儿、清姐儿,你们在路上可都顺利?”

只见那张倩,起身答道:“回姑母的话,我们是坐船来的。半路上遇到了官府的粮船,为了给粮船让路,在鹤壁耽搁了一点时间。后来倒是顺顺利利的。”

贾玖道:“官府粮船?朝廷又有什么动作了么?现在可没有到收秋粮的时候呢。就是夏粮收上来了,也不是这个时间送进京啊。”

那张倩温顺地道:“听说,那粮食不是运送进京,而是运出京师的。”

“原来如此。”贾玖笑道:“虽然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可看着着实面善,就跟旧相识一般。到底是正经亲戚,就是不曾见过面,一家子骨肉,总是相像的。”

贾玖说这话原是为了试探,却见这姐妹两个果然有所触动。做姐姐的低眉顺目地做着。似乎没有什么异常,可是他头上的簪子垂下的流苏却晃了晃;做妹妹的却是露出了混合着惊讶和莫名情绪的眼神。

这个时候,小红带着两个丫头走了进来,道:“姑娘。老太太说,两位表小姐大老远的过来,想来已经累得很了。今日不用过去请安,明儿个再去也是一样的。老太太还送了两个丫头给两位表小姐。”

贾玖抬头一见,不是玳瑁和琉璃两个又是谁?

贾玖道:“两个侄女儿可有福了,一来就进了老太太的眼。老太太最是会调教人的,这两个丫头原来是老太太屋里的二等丫头,最是细心不过了。侄女儿大可放心地使唤他们。”

张倩和张清都起身表示对贾母的谢意。玳瑁和琉璃给两位表小姐磕了头,算是见过新主子。

各自坐下之后,张清便道:“我们不用给太太请安么?”

贾玖道:“侄女儿有心了。跟我来罢。”

说着。贾玖就带头往外走,张氏姐妹对视一眼,赶紧跟上。如今,贾赦还没有搬,邢夫人还住在这院子d正房里。王善保家的正指挥小丫头们清理碎瓷片,见贾玖来了,赶紧给贾玖行礼:“姑娘怎么这会儿来了?”

贾玖道:“侄女儿们刚到,我带他们来给母亲请安。母亲今日可好些了?”

王善保家的抹抹眼角,道:“太太还是那个样子。”

“今日母亲可吃得下东西?”

王善保家的道:“姑娘熬的河鲜粥,太太今日倒是吃了小半碗。倒是这牛乳,太太只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奴婢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贾玖道:“母亲吃河鲜粥是什么时候?”

“是早上的时候。”

“让厨房再送一碗牛乳来。我喂母亲。”

“是。”

王善保抹抹眼睛。连忙下去了。贾玖走进邢夫人的床前,道:“上半年的时候,母亲因为一场意外得了风寒却被人在药里面动了手脚,只能这样躺着。你们既然来了,就给母亲道个万福罢。重病之人,受不得大礼。”

张倩和张清姐妹果然道了万福。站在边上去了。贾玖眼尖,看张倩的眼睛微微发红,心里便有了数,脸上却不动声色,按照以往。给邢夫人按摩身体,并持续对邢夫人施展灵疗技能。贾玖很清楚,邢夫人的身体其实已经被药物给弄坏了,不仅仅是神经被乌头给麻痹了,就连身上的肌肉,因为药物和缺乏运动的关系也趋向于衰竭。如果不是这一日日的粥、牛乳喂下去,如果不是贾玖日日给他灵疗,他老早就瘦成一把骨头了,而不是现在这样,就跟睡着了一般。

过了一会儿,王善保家的就亲自捧了一碗牛乳来。贾玖用勺子一点一点地喂邢夫人吃下去,这才让王善保家的放开邢夫人,让邢夫人躺平,自己又给邢夫人按摩了一通。

离开邢夫人的屋子的时候,张氏姐妹的神色都不好看。张倩的眼睛红红的,张清也很不自在,直到锦绣抱着贾琮过来找贾玖,他们两个才反应过来。

张清道:“我们不给二太太请安么?”

贾玖道:“二太太?哦,你们说的是婶娘。看起来没有人跟你们说起这府里的事情。父亲和二叔已经分家的,不仅如此,我们家还分宗出去了。换而言之,二叔的户籍在东府,算是东府那边的人,只是因为老太太才住在我们家里,算是家里的客人。此外,二叔的妻妹一家子也住在这里。这些事情,回头你们问问玳瑁和琉璃两个就知道了。现在我带你们去你们的屋子看看。如果有什么不满意的,就跟我说,让他们现改去。”

张清道:“不知道二老爷的妻妹一家进府的时候,走的是大门还是侧门?”

贾玖笑着看了他一眼,道:“薛家不过是一介商户,哪里有这个资格走侧门。那也太不把我们贾家的列祖列宗放在眼里了。他们连偏门都没有资格走,走的是后门。罢了,我在这里多嘴一句好了。虽然一样是客人,虽然他们家很有钱,你们若是不喜欢,也不必跟他走得太近。觉得他为人还可以,他来找你们玩耍,你就顺势点头;若是不喜欢他的做派,自顾自地找你姑姑们玩耍就是,也不用太过在意。你们是正经的表小姐,又是父亲派人将你们接来的,是名正言顺的主子。知道么?”

张清道:“那我能问问我的月钱么?”

贾玖面带赞赏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们就是不问,我也会告诉你们的。我们家的女孩子份例有两种,一种是要参加选秀的,所以这份例要高一点。比方说,大姐姐在进宫之前,还有我,都是拿着十两的月钱、十两的脂粉钱,四季的衣裳首饰还有额外的贴补。像三妹妹这样不用选秀的,拿的是二两的月钱、二两的脂粉钱,每季一套首饰。这些都是有数儿的。你们手头也不要太宽松,要知道,这些首饰月钱是你们将来嫁妆的一部分。所以,看紧些,不要让下面的奴才偷拿了去。”

贾玖的话音一落,那做姐姐的就涨红了脸,倒是妹妹,两眼发光地直点头:“我原来以为,跟姑姑这样的贵人不会提这样的事情呢。”

贾玖笑道:“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们这样的人家家里的女孩子,将来总是要嫁人,给人家做当家主母的。如果连这个都不知道,岂不是真的由着别人拿捏了。银钱虽然俗,却是民生必需。不要说你我,就是一国宰相,终日忙活的,不是为国提拔良臣,就是忙着料理米盐茶马酒之类的俗事呢。一味追求高雅,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那才是一个大俗人。”

张清拍手笑道:“正是这话。姐姐,如果你再跟我说这个不可以那个不行的,我一定会让你好好想想姑姑是怎么跟我说的。姑姑,你跟我想的很不一样呢。”



收养和过继是两个概念。

就收养来说,有改姓的也有不改姓的。就好比原著里的林黛玉,他实际上是在父母双亡以后被贾家收养了,只是他的收养是带着林家偌大的家产的。过继的话就不同。过继的第一个要素就是,如果是男孩,就只能从同一宗族里面挑选对象,第二个要素就是上宗谱。

过继的条件很苛刻,后果也很严重。就好比要过继一个儿子。首先,必须是你家里没有嫡子——庶子不算,庶子是没有资格继承祖业,也没有这个资格延续宗祧——跟官府报备过之后,你就可以从自家宗族里面挑合适的男孩了。但是也有要求,对方和对方的父亲、祖父、曾祖父等直系男性长辈都必须是嫡出。一旦过继回来,就是家里的嗣子,就是以后家里的妻子给这个家添了嫡子,不好意思,祖业和家产都是过继回来的这个嗣子的。后来哪怕那个小儿子是你的亲骨肉,又是嫡子,也只能带着一点财产和母亲的嫁妆私房分出去过活。

可悲的是,有的人家是许多年都不见儿子落地,往往过继了别人的孩子以后,自己就生了儿子。这样的情况也不在少数。

所以,很多人家在过继儿子之前先回过继女儿。若是女儿长大了,嫁出去了,还没有儿子生出来,他们才会试着过继儿子。

过继女儿就要简单很多,手续上也简便很多。因为就是家里正儿八经的嫡女,也有到了要定亲的时候才上宗谱的。但是过继来的女儿,原先也必须是良家出身。而且户籍的事情,只要派人去官府找个书吏处理一下就好。不像过继儿子,过继来以后,还要请官府的人上门,在官府的见证下,将人写到自家的册子上。日后还要做什么财产登记,分家的时候还要请官府上门。

史湘云年纪小,不知道轻重,还以为收养和过继是一样的。薛宝钗却知道这里面的文章。

他们都不知道,贾赦原来的确转过这个念头,就是把妹妹的这两个孙女儿放在自己没了的嫡长子的名下。后来转念一想,贾赦还是打消了这个主意。且不说,自己的这个妹妹是庶出,这两个孩子是遗腹子不说,母亲还是商家女,身份低微还早亡。也不知道他们的品性为人如何。若是不好的,早早的过继过来了,岂不是压了自己的女儿一头。让女儿不好过?

还不如先收养着。若是真是个好的,再考虑改姓和过继也不迟。

只是收养的话,要简单很多,女孩子的话,甚至连名字都不用改。

也正是因为手续要简单很多。张氏姐妹赶在拈花会之前来到了贾家,带着不多的财产,他们祖母的嫁妆和母亲的嫁妆。

贾家的庶女出嫁公中给三千两银子,父母如果在意这个女儿的,多多少少再添一点,然后带上他们多年积攒起来的首饰月钱,这就是庶女的嫁妆标准。贾赦的这个庶妹虽然是公侯小姐。可是有贾母这位精明的嫡母在,下面有个嫡出的妹妹,又能够得到多少嫁妆?加上出嫁的时间也久了,人也早早亡故了,就是贾家特地派了人去找,当初带出去的嫁妆也所剩无几。

张氏姐妹的父亲结婚的时候。母亲已经去世多年,继母巴不得这个便宜儿子早早没了,给自己的儿子腾位子呢,又如何愿意给他找一门好亲?所以张家姐妹不但有狠心的便宜祖母,还有狠心的舅舅舅母。如果不是贾家派人去接他们。还不知道他们会沦落到哪里去呢。

所以,这姐妹两个一个懦弱无比,一个倔强得要命,谁都不奇怪。贾玖奇怪的是,为什么懦弱的那个举手投足间,总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就好像他曾经接受过大家闺秀的教导一般,对贾家也不陌生。走路间目不斜视,却在转弯的时候毫不迟疑。就好像方才进来的时候,他虽然没有抬眼看,却似乎很清楚该往哪里走一般,带着很强的目的性。

倒是他的妹妹,就好像完全是个乡下女子,举止相当粗俗,完全没有姐姐的文雅,行动间也想到没有礼貌,那双眼睛四处滴溜溜地打量,若不是他姐姐几次提醒,他都不知道会走错多少次。从垂花门口到贾玖的屋子距离并不长,可贾玖还是几次看到他偷偷地打量自己,眼神非常奇怪。

当然,他姐姐望向自己的眼神也很怪。

贾玖是在自己的堂屋招待他们的,做姐姐的很柔顺地坐了下来。笑不露齿行不露足,这个叫张倩的还真是做得很漂亮,就好像天生就会的。倒是做妹妹的,发现该落座了,这才笨手笨脚地学着姐姐的样子,却忘记了自己脚下的绣鞋有一半露在外面。

乘着小丫头上茶的功夫,贾玖偷偷地跟自己的逗比小管家交换信息。

【请宿主支付一千分购买情报。】

【擦,一千分?就这么点小事情,还要一千?你打劫啊?免谈。我还不如自个儿慢慢打听呢,还能够训练自己的情报收集能力。】

贾玖很不爽地将逗比小管家拖到一边,自己笑着对坐在自己下首的两姐妹道:“倩姐儿、清姐儿,你们在路上可都顺利?”

只见那张倩,起身答道:“回姑母的话,我们是坐船来的。半路上遇到了官府的粮船,为了给粮船让路,在鹤壁耽搁了一点时间。后来倒是顺顺利利的。”

贾玖道:“官府粮船?朝廷又有什么动作了么?现在可没有到收秋粮的时候呢。就是夏粮收上来了,也不是这个时间送进京啊。”

那张倩温顺地道:“听说,那粮食不是运送进京,而是运出京师的。”

“原来如此。”贾玖笑道:“虽然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可看着着实面善,就跟旧相识一般。到底是正经亲戚,就是不曾见过面,一家子骨肉,总是相像的。”

贾玖说这话原是为了试探,却见这姐妹两个果然有所触动。做姐姐的低眉顺目地做着。似乎没有什么异常,可是他头上的簪子垂下的流苏却晃了晃;做妹妹的却是露出了混合着惊讶和莫名情绪的眼神。

这个时候,小红带着两个丫头走了进来,道:“姑娘。老太太说,两位表小姐大老远的过来,想来已经累得很了。今日不用过去请安,明儿个再去也是一样的。老太太还送了两个丫头给两位表小姐。”

贾玖抬头一见,不是玳瑁和琉璃两个又是谁?

贾玖道:“两个侄女儿可有福了,一来就进了老太太的眼。老太太最是会调教人的,这两个丫头原来是老太太屋里的二等丫头,最是细心不过了。侄女儿大可放心地使唤他们。”

张倩和张清都起身表示对贾母的谢意。玳瑁和琉璃给两位表小姐磕了头,算是见过新主子。

各自坐下之后,张清便道:“我们不用给太太请安么?”

贾玖道:“侄女儿有心了。跟我来罢。”

说着。贾玖就带头往外走,张氏姐妹对视一眼,赶紧跟上。如今,贾赦还没有搬,邢夫人还住在这院子d正房里。王善保家的正指挥小丫头们清理碎瓷片,见贾玖来了,赶紧给贾玖行礼:“姑娘怎么这会儿来了?”

贾玖道:“侄女儿们刚到,我带他们来给母亲请安。母亲今日可好些了?”

王善保家的抹抹眼角,道:“太太还是那个样子。”

“今日母亲可吃得下东西?”

王善保家的道:“姑娘熬的河鲜粥,太太今日倒是吃了小半碗。倒是这牛乳,太太只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奴婢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贾玖道:“母亲吃河鲜粥是什么时候?”

“是早上的时候。”

“让厨房再送一碗牛乳来。我喂母亲。”

“是。”

王善保抹抹眼睛。连忙下去了。贾玖走进邢夫人的床前,道:“上半年的时候,母亲因为一场意外得了风寒却被人在药里面动了手脚,只能这样躺着。你们既然来了,就给母亲道个万福罢。重病之人,受不得大礼。”

张倩和张清姐妹果然道了万福。站在边上去了。贾玖眼尖,看张倩的眼睛微微发红,心里便有了数,脸上却不动声色,按照以往。给邢夫人按摩身体,并持续对邢夫人施展灵疗技能。贾玖很清楚,邢夫人的身体其实已经被药物给弄坏了,不仅仅是神经被乌头给麻痹了,就连身上的肌肉,因为药物和缺乏运动的关系也趋向于衰竭。如果不是这一日日的粥、牛乳喂下去,如果不是贾玖日日给他灵疗,他老早就瘦成一把骨头了,而不是现在这样,就跟睡着了一般。

过了一会儿,王善保家的就亲自捧了一碗牛乳来。贾玖用勺子一点一点地喂邢夫人吃下去,这才让王善保家的放开邢夫人,让邢夫人躺平,自己又给邢夫人按摩了一通。

离开邢夫人的屋子的时候,张氏姐妹的神色都不好看。张倩的眼睛红红的,张清也很不自在,直到锦绣抱着贾琮过来找贾玖,他们两个才反应过来。

张清道:“我们不给二太太请安么?”

贾玖道:“二太太?哦,你们说的是婶娘。看起来没有人跟你们说起这府里的事情。父亲和二叔已经分家的,不仅如此,我们家还分宗出去了。换而言之,二叔的户籍在东府,算是东府那边的人,只是因为老太太才住在我们家里,算是家里的客人。此外,二叔的妻妹一家子也住在这里。这些事情,回头你们问问玳瑁和琉璃两个就知道了。现在我带你们去你们的屋子看看。如果有什么不满意的,就跟我说,让他们现改去。”

张清道:“不知道二老爷的妻妹一家进府的时候,走的是大门还是侧门?”

贾玖笑着看了他一眼,道:“薛家不过是一介商户,哪里有这个资格走侧门。那也太不把我们贾家的列祖列宗放在眼里了。他们连偏门都没有资格走,走的是后门。罢了,我在这里多嘴一句好了。虽然一样是客人,虽然他们家很有钱,你们若是不喜欢,也不必跟他走得太近。觉得他为人还可以,他来找你们玩耍,你就顺势点头;若是不喜欢他的做派,自顾自地找你姑姑们玩耍就是,也不用太过在意。你们是正经的表小姐,又是父亲派人将你们接来的,是名正言顺的主子。知道么?”

张清道:“那我能问问我的月钱么?”

贾玖面带赞赏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们就是不问,我也会告诉你们的。我们家的女孩子份例有两种,一种是要参加选秀的,所以这份例要高一点。比方说,大姐姐在进宫之前,还有我,都是拿着十两的月钱、十两的脂粉钱,四季的衣裳首饰还有额外的贴补。像三妹妹这样不用选秀的,拿的是二两的月钱、二两的脂粉钱,每季一套首饰。这些都是有数儿的。你们手头也不要太宽松,要知道,这些首饰月钱是你们将来嫁妆的一部分。所以,看紧些,不要让下面的奴才偷拿了去。”

贾玖的话音一落,那做姐姐的就涨红了脸,倒是妹妹,两眼发光地直点头:“我原来以为,跟姑姑这样的贵人不会提这样的事情呢。”

贾玖笑道:“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们这样的人家家里的女孩子,将来总是要嫁人,给人家做当家主母的。如果连这个都不知道,岂不是真的由着别人拿捏了。银钱虽然俗,却是民生必需。不要说你我,就是一国宰相,终日忙活的,不是为国提拔良臣,就是忙着料理米盐茶马酒之类的俗事呢。一味追求高雅,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那才是一个大俗人。”

张清拍手笑道:“正是这话。姐姐,如果你再跟我说这个不可以那个不行的,我一定会让你好好想想姑姑是怎么跟我说的。姑姑,你跟我想的很不一样呢。”



007贾家

贾玖笑道:“有什么不一样?”

张清道:“我听说,大户人家的太太奶奶们很少自己带孩子,都是交给下面的丫头婆子的。跟姑姑这样,将孩子抱在怀里,还能够走一路的,好像都没有。”

贾玖笑道:“若是母亲身子好好的,家里的奴才们也不敢乱来,那么将琮儿交给他的奶嬷嬷和丫头们带着,我们再偶尔照应一二也就是了。可惜,我们家连连闹出新闻,弄得满城风雨,每一件事情都跟家里的奴才有关。已经知道家里超过一半的奴才都不可信了,甚至连主子的药都敢动手,你会把家里的孩子交给下面的人么?我父亲就两个儿子,我如今只剩下一个亲哥哥一个亲弟弟,不上点心可不行呢。”

张清道:“说得也是,换了我,我也不放心呢。姑姑好力气,小表叔看着就长得结实,一定不轻吧?看姑姑抱了这一路,都不带喘气儿的。姑姑的身体真好。我要是有姑姑这等力气就好了。”

贾玖道:“我们家的女孩子,哪个不是娇生惯养的?不要说女孩儿了,就是男子里面,也很少要求要有这麽大的力气的。除非是武将之家。至于我,我是抱惯了的。以前琮儿也没有这么重,倒是如今,是越长越结实了。”

张清道:“小孩子正是要长得结实一点才好呢。那样才不容易生病。”

“可不是这话。”

正说话间,浣纱馆就到了。浣纱馆是一处临溪照水的所在,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溪从后花园的东北角流淌出来,一分为二,其中之一穿过贾赦一家子住的这座院子,又从假山脚下出来,在地势较缓的地方,聚集成数个大大小小的池塘。浣纱馆就位于两个池塘之间的沙丘上,三面环水。一面靠着花园的院墙,与香雪山庄一南一北遥遥相望。

浣纱馆的特色就是水多、听水楼台也多,炎炎夏日,在这里钓鱼是最惬意不过的。也因为三面环水。也是一个适合读书的好地方。浣纱馆只有三座小桥与外界连着。一座连着贾赦院子边上的沙洲,前几日,贾赦已经叫人将自家院子与后花园之间的那道门给打通了,以后无论是贾玖来浣纱馆也好,还是张氏姐妹去找贾玖也好,都是极方便的。一座连着后花园正门的那处假山,却被隐藏在绿荫和太湖石之间,若是没有人指点,只怕外人还找不到这座小桥。

至于第三座桥,却是连着浣纱馆后面的一块地。除了南面。其余三面被木桥一般、只有一人宽的露天小步廊给团团围住。周围都是水,唯一的出路就是连着浣纱馆的小桥。这块地看着是不大,却在南端倒座着一排抱厦,最西间伸出去,搭着卷棚儿。正好是个小厨房。而挨着小厨房就是库房。库房过去,正好是丫头婆子们的住处,而东面尽头便是柴房。这一排抱厦前足有四分地。因为是花园子,也不像真正的乡村那样有习惯见缝插针在地上种上些蔬菜的老农,故而显得有些荒芜,除了杂草也只有杂草。

张清一见此处,就喜欢得紧。道:“姑姑,我能不能在这里种些菜蔬?”

贾玖道:“你喜欢就做罢,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就开张单子出来,若是库房里面没有就让下面采买去。”

张清道:“不怕我狮子口大开么?”

“你一个女孩子家能用多少东西?你是看不起我家,还是看不起自己的品格?”

张清道:“姑姑都这样说了。我倒要好好谋划一番。”

说着,三人就进了浣纱馆。浣纱馆是窗明几净的五间大开间,屋子极为阔朗。中间的正堂,正中心摆着一座巨大的黄花梨大座屏,遮挡住了中间的楼梯。座屏的南侧是一张巨大的香案。香案上摆着哥窑将军大罐和插着时鲜花卉的美人瓠。香案之下便是一张八仙桌,八仙桌的两旁是两把交椅,地下是两溜儿一共六张靠背椅,靠背椅和靠背椅之间还有茶几。座屏的北侧也有一张大香案,香案下也是八仙桌和两把交椅,地下却不是靠背椅,而是一张黄花梨雕花大圆桌,下面是八个嵌着螺钿的黄花梨绣花墩。

饶是摆了这么大的排场,这正堂里面却不见一点拥挤。张清很确定,就是摆了这么多的家具,这大圆桌前还有足够的地方给他们几个小女孩儿玩跳绳。

正堂两边都是套间,再过去是卧室。里面都是一样的陈设。

贾玖见张清很喜欢那拔步床,便道:“若是你们不喜欢家具的位置,也可按照自己的喜好安置。如果缺了什么东西,这上面的阁楼里也有一些家具和摆设。现在这屋里放置的都是粉彩瓷器。像青花、彩釉、白瓷、青瓷这类瓷器,上面的阁楼里也有一些,你们可以按照自己喜欢的布置。”

张清蹦蹦跳跳地过来,道:“姑姑,我很喜欢这里。就是觉得屋里少了一些东西。姑姑,我能添置一些书么?”

贾玖道:“如果你要新书,那就只能自己攒月钱买了。再不然,就是自己抄。”

“自己抄?”这个答案显然在张清的意料之外了。

“怎么,你难道不知道?除了那些孤本古籍,很少有人会自己买书的,这样做的人,除非是必须否则,基本上是买书回来妆点门面的。若是家里都是崭新的新书,那一定是暴发户人家。别人若是看了,是会笑话的。”

张清红着脸,道:“是这样么?”

“是的。我们是女孩子,没有书本的份例。所以,若是你喜欢,可以自己抄写。你可以跟你的叔叔们借书。这倒是不碍的。”

张清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自己的姐姐,见姐姐冲着自己点了点头,便道:“是,姑姑,清儿知道了。我想问一下,这个笔墨纸砚的份例是多少?”

贾玖道:“我这里有一份单子。笔墨纸砚和衣裳首饰是一年的份例。其余的菜蔬吃食什么的,都是每旬送一次的。单子我留下,你们可以慢慢看。”

张倩双手接过清单,谢过贾玖。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几步。

贾玖道:“你们才来,想来有许多东西要收拾,我先回去了。对了,你们的行礼也在上面的阁楼里。若是有什么需要。来找我也使得,去多福轩找两位嫂子也使得。”

贾玖并没有在这里久留,略略坐了坐就起身告辞了。

等贾玖一走,张清就欢呼一声:“姐,才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会住在这么大的房子里面,一开门就是这么大的花园,还有这么多的丫头婆子伺候着。姐,我不是在做梦罢?”

张倩道:“开心么?”

张清猛点头:“当然开心。你想。早上一起来,不用做饭打柴担水。也不用伺候那些讨厌鬼,还能穿这么漂亮的衣服。每天也不需要烦恼下一顿在哪里,只要开开心心的就好。这样的日子,我之前想都不敢想。原来我们的祖母真的是公侯千金。母亲在世的时候没有骗我们。”

张倩道:“好了,你先安静一会儿。我们先认认这里的丫头。”

玳瑁见张倩将目光转向自己,赶紧上前一步:“姑娘,方才婢子已经问过二姑娘身边的小红了,不如就由婢子跟琉璃两个给两位姑娘说说如何?”

张倩道:“也好。”

玳瑁道:“除了老太太将婢子与琉璃送与两位姑娘,二姑娘还特地请张家两位奶奶为姑娘们挑了四个大丫头、八个二等丫头和一些粗使的丫头婆子。粗使丫头跟婆子们都在后面,姑娘一会儿再见他们也使得。方才小红交代婢子说,二姑娘还为两位姑娘准备了首饰和月钱。连打赏人的铜钱也有。这是钥匙。”

张清一见,立即抓着钥匙拉着姐姐跑了过去。他进的是西间,挨着那拔步床的果然是四只大大的、两两叠在一起的黄花梨柜子,左上角的柜子上还挂着一把锁。张清拖过边上的绣花墩跳上去,抓着自己手里的钥匙就往里面塞,第一把钥匙不是。第二把才是。

只见那柜子里面平放着三只小匣子。第一只里面是首饰,金的、玉的、金镶珠宝的,光彩琉璃,漂亮的不得了。张清抓起一只,只见那是一枝蝶恋花。三朵漂亮的宝石拼成的花卉和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那蝴蝶的翅膀是由金子拉成的丝编织而成的,又薄又精致,微微一动,那蝴蝶就宛如活的一般,振翅欲飞。蝴蝶和三朵宝石花,组成了一个斜斜的s的形状,被固定在加工成花枝一般的金簪上,簪头和蝴蝶的嘴上都垂着华丽的金流苏,在静室中闪耀着光芒。

张清当时就看呆了。

看着妹妹的样子,张倩忍不住道:“好妹妹,快下来罢。仔细跌着。”

张清道:“不要,我还有两个匣子没有看呢。”说着,有打开第二只小匣子。那是一只可以分成三层的小匣子。最上面是小银锭,整整齐齐地码着,中间是各式各样的银镙子,最下面是金瓜子、金豆子和金镙子。第三只匣子才是满满地一匣子的新制铜钱。

“姐,你快看,好多钱呢。”

张倩尴尬死了:“好妹妹,快下来罢。很丢脸呢。”

张清道:“有什么关系。现在,我们是主子他们是我们的丫头。”

“那你先把这些都收好。我们先去对面的那件屋子看看。那里也有这么多的首饰和钱呢。”

张清一听,立即把匣子锁上了。还把匣子上的小锁的钥匙揣进自己的怀里,才转过身来,想了想,还是将第三只匣子打开,抓了两把铜钱,用手帕包好了,这才锁好柜子,跳下地来,跟着姐姐来到东面的屋子。

这东间也是一样的格局。浣纱馆的屋子很大,这卧室虽然比不上正堂,却也差不离,相对而言,中间的套间倒还小些。这间屋子里的拔步床靠着北面的窗子,背对这正堂。拔步床的对面又是一张榻。他边上还有小小的书案和小小的书架。如今,书架上摆着几件瓷器摆设和一件玛瑙摆件,却是一本书籍都没有。书案上也有笔墨纸砚,还有笔架子和笔枕,都是全新的。拔步床的南侧就是四只两两相叠的黄花梨柜子,被拔步床和百宝格夹在了中间,显得相当不起眼。这还只是小半间屋子。说起来。这东间和西间正好对称,就跟东套间和西套间对称一样。

张清一进屋子,就冲去开柜子了。

张倩虽然觉得丢脸,却还是跟着妹妹小步跑了过去。那些个丫头。二等的都被留在正堂,只有四个玳瑁和琉璃带着四个大丫头和这姐妹两个带进贾家来的丫头从这屋跟到那屋。

张清很快就对那些首饰没了兴趣。再漂亮的首饰,如果姐妹二人都一模一样的,那就不觉得稀奇了,反倒是真金白银的来得实在。

张清抓了一把铜钱,在手里数来数去,黄澄澄的全新铜板,一点都不油,在手里转动着,发出悦耳的响声。张清觉得。天底下比铜板的声音更好听的,也只有金子和银子的声音了。

看着妹妹财迷兮兮的样子,张倩摇了摇头,从匣子里数了二十多枚银镙子,又抓了几把铜钱出来。赏了玳瑁也琉璃每人四个银镙子,又赏了其余四个大丫头每人四枚,然后是二等的丫头每人一枚。最后将那些粗使丫头和粗使婆子都叫到门口,也赏了好些铜板。

张倩还做了例行的训话。让他高兴的是,他的妹妹虽然贪财,却也不是笨到极致,在自己训话和打赏的时候。他妹妹也抓了铜钱出来。让他无语的是,等他训话和打赏完了,妹妹又跑到阁楼上清点财产去了,还特地用那种缺胳膊少腿的字做了账本。

知道晚上也不用去给长辈请安,张倩便寻了个机会,背着人偷偷地自家妹妹说。要他注意一点,不要惹了笑话。

谁知道张清居然道:“姐,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我不这样做,那些人背地里就不会笑话我们了?终究我们还是姓张,还是走了狗屎运被这舅公派人接了来的。你以为我不说。他们就不知道我们原来在家也跟不要钱的丫头一样,还险些被卖掉?只怕就是最耳背的老婆子也知道了。而且,他们既然能让舅公和姑姑如此忌惮,可见他们是何等的猖狂。不要说我们了,就是那公侯小姐、官宦千金,带着万千家私来了这里,只怕也会被人瞧不起。我们又没有那么显赫的身份也没有那么多的银钱,顾好自己都难了,还能够如何?”

张倩心里咯噔一声,低头无语。这不是张清的臆想,而是张倩曾经经历过的事实。他身边就有过一个血淋淋的例子。

张清道:“我知道,我这个样子只怕连这里的小丫头都看不上。可那又怎么样?丢脸就丢脸吧,至少比饿肚子强。我受够了挨饿受冻的滋味。我不是说我不会吃苦。姐,你也知道的,我白天做着杂活,晚上还跟你学打络子,我可从来没有把事情丢给你,自己先去睡大觉了。我讨厌的是付出没有收获。就跟我们以前那样,明明是我们顶着月亮熬夜打的络子,结果是那些人吃香的喝辣的,我们反而饿肚子。限时限量地要我们打络子,却连个灯草灯油都不肯给我们,他们家的丫头吃着烧鸡,把油糊到我们的绣线上,挨打的却是我们!姐,我不要过那样的日子。哪怕是被人笑话,我也不会在钱财上手软的。”

张倩道:“我知道,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张清道:“别,姐,你可别说这样的话。妹妹我可从来没有怪过你。如果不是你,我早就饿死了,也没有坐在这里的机会。只是,姐,你要记住,这嘴是长在别人的脸上。难道我们能够堵住他们每一个人的嘴巴么?姑姑也没有这样的本事,只能管好自己身边的人呢。姑姑是这家里的正经姑娘,是舅公唯一的女儿,尚且如此。我们还能怎么样?就是我们做得再好,也有人拿我们的出身说事儿的。我们只能走自己的路,让他们自己说去。”

张倩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害怕我立不住,拿着银钱买这些奴才听话,最后落得自己没有多少私房,将来出嫁脸上不好看。”

张清道:“就是这样。姐,你要知道,酒是人胆钱是腰板。人喝醉了,会做平时不敢做的事情,人有了钱,就有底气做自己原来不能做的事情。这一点点钱,足够让心术不正的人做出不好的事情。若是金钱的数目大了,就是圣人也会动摇呢。姐,你要早些拿个主意才好。我们没有这个资本让别人处处说我们的好话的。”

张倩道:“既然妹妹已经有了主意,那就依照妹妹的想法去做罢。对了,那薛家的事儿,妹妹是怎样的打算?”

张清道:“虽然说寄人篱下同病相怜,可是那薛家有钱,不比我们,无依无靠的。而且,姑姑看上去很不喜欢那家子的人,既然姑姑不喜欢,那我也没有必要跟他多亲近。远着些便是。如果他送东西来,我就收下,如果他没有送东西来,那我就当路人之交。”

张倩道:“这样也好。如果要远着他,这针线什么的,我们就尽量不要拿来送礼,倒是这吃食什么的却是可以的。这里的人吃惯了大鱼大肉,对清粥小菜却不会拒绝。我们乡下的东西虽然不怎么体面,拿来做个零嘴儿倒是极好的。”

张清道:“这个我已经打算好了。我认得这后面长的那种草,用来做点心是极好的。尤其是苦夏,用来消暑却是上上品。过两天,这东西都齐全了,我们就做出来请姑姑尝尝。若是姑姑觉得好,我们再拿去给老太太尝个鲜。老太太喜不喜欢是其次,我们的意思到了就成。”

张倩道:“不止老太太,还有表叔表姑姑们,我们都要打点到。”

张清道:“姐,你放心啦,我知道的啦。我可是你的妹妹。”

张倩眉间的忧愁却丝毫不见消退,他轻声道:“妹妹,你觉得表姑姑如何?”

张清很奇怪:“姐,你这是怎么了?在路上的时候我就问过你好几回了,可你总是摇头。我说这家人收养我们一定有什么目的,还是你打消了我的疑虑。刚进城门的时候,你还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还反复交代我不要这个不要那个,要我收敛脾气。如今你倒来跟我说这个。姐,你到底怎么了?”

张倩道:“你真的不觉得我们的二姑姑很奇怪么?”

张清摆摆手,道:“奇怪个啥啊!我倒是觉得二姑姑这样很好啊。你看他,不辞辛苦地照顾母亲和弟弟,上对得起他们家的列祖列宗,下对得起父母兄弟。别的我没有看到,可是二姑姑照顾舅婆我是亲眼看到的。我看这家里大家都放弃舅婆了,只有二姑姑和舅婆的奴才还在望着舅婆好起来。谁家的女儿能够做到这一步?难道说,那种不知道孝顺父母,连请安都不做的才是好女儿?”

张倩红了脸,低着头不说话。没错,就跟贾玖猜测的那样,他就是真正的贾迎春,而且是出嫁以后不到一年就死去的原著里的那一个。关于他的前世张倩从来就没有跟别人说起过。可是今天,妹妹张清说得每一句话,何尝不是打在他的脸上?

没错,就是贾元春再体面又如何?那也只是他的堂姐,而不是他的亲姐姐。他是贾赦与邢夫人的女儿不是贾政与王夫人的女儿。可笑他,先是住在贾母的院子里,后来住在王夫人的荣禧堂后面,再后来又住到了大观园里。他连每日的晨昏定省都没有做好,也难怪自己的父母当没有自己这个女儿。比起如今这位二姑姑,他真的差太远了。

贾玖笑道:“有什么不一样?”

张清道:“我听说,大户人家的太太奶奶们很少自己带孩子,都是交给下面的丫头婆子的。跟姑姑这样,将孩子抱在怀里,还能够走一路的,好像都没有。”

贾玖笑道:“若是母亲身子好好的,家里的奴才们也不敢乱来,那么将琮儿交给他的奶嬷嬷和丫头们带着,我们再偶尔照应一二也就是了。可惜,我们家连连闹出新闻,弄得满城风雨,每一件事情都跟家里的奴才有关。已经知道家里超过一半的奴才都不可信了,甚至连主子的药都敢动手,你会把家里的孩子交给下面的人么?我父亲就两个儿子,我如今只剩下一个亲哥哥一个亲弟弟,不上点心可不行呢。”

张清道:“说得也是,换了我,我也不放心呢。姑姑好力气,小表叔看着就长得结实,一定不轻吧?看姑姑抱了这一路,都不带喘气儿的。姑姑的身体真好。我要是有姑姑这等力气就好了。”

贾玖道:“我们家的女孩子,哪个不是娇生惯养的?不要说女孩儿了,就是男子里面,也很少要求要有这麽大的力气的。除非是武将之家。至于我,我是抱惯了的。以前琮儿也没有这么重,倒是如今,是越长越结实了。”

张清道:“小孩子正是要长得结实一点才好呢。那样才不容易生病。”

“可不是这话。”

正说话间,浣纱馆就到了。浣纱馆是一处临溪照水的所在,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溪从后花园的东北角流淌出来,一分为二,其中之一穿过贾赦一家子住的这座院子,又从假山脚下出来,在地势较缓的地方,聚集成数个大大小小的池塘。浣纱馆就位于两个池塘之间的沙丘上,三面环水。一面靠着花园的院墙,与香雪山庄一南一北遥遥相望。

浣纱馆的特色就是水多、听水楼台也多,炎炎夏日,在这里钓鱼是最惬意不过的。也因为三面环水。也是一个适合读书的好地方。浣纱馆只有三座小桥与外界连着。一座连着贾赦院子边上的沙洲,前几日,贾赦已经叫人将自家院子与后花园之间的那道门给打通了,以后无论是贾玖来浣纱馆也好,还是张氏姐妹去找贾玖也好,都是极方便的。一座连着后花园正门的那处假山,却被隐藏在绿荫和太湖石之间,若是没有人指点,只怕外人还找不到这座小桥。

至于第三座桥,却是连着浣纱馆后面的一块地。除了南面。其余三面被木桥一般、只有一人宽的露天小步廊给团团围住。周围都是水,唯一的出路就是连着浣纱馆的小桥。这块地看着是不大,却在南端倒座着一排抱厦,最西间伸出去,搭着卷棚儿。正好是个小厨房。而挨着小厨房就是库房。库房过去,正好是丫头婆子们的住处,而东面尽头便是柴房。这一排抱厦前足有四分地。因为是花园子,也不像真正的乡村那样有习惯见缝插针在地上种上些蔬菜的老农,故而显得有些荒芜,除了杂草也只有杂草。

张清一见此处,就喜欢得紧。道:“姑姑,我能不能在这里种些菜蔬?”

贾玖道:“你喜欢就做罢,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就开张单子出来,若是库房里面没有就让下面采买去。”

张清道:“不怕我狮子口大开么?”

“你一个女孩子家能用多少东西?你是看不起我家,还是看不起自己的品格?”

张清道:“姑姑都这样说了。我倒要好好谋划一番。”

说着,三人就进了浣纱馆。浣纱馆是窗明几净的五间大开间,屋子极为阔朗。中间的正堂,正中心摆着一座巨大的黄花梨大座屏,遮挡住了中间的楼梯。座屏的南侧是一张巨大的香案。香案上摆着哥窑将军大罐和插着时鲜花卉的美人瓠。香案之下便是一张八仙桌,八仙桌的两旁是两把交椅,地下是两溜儿一共六张靠背椅,靠背椅和靠背椅之间还有茶几。座屏的北侧也有一张大香案,香案下也是八仙桌和两把交椅,地下却不是靠背椅,而是一张黄花梨雕花大圆桌,下面是八个嵌着螺钿的黄花梨绣花墩。

饶是摆了这么大的排场,这正堂里面却不见一点拥挤。张清很确定,就是摆了这么多的家具,这大圆桌前还有足够的地方给他们几个小女孩儿玩跳绳。

正堂两边都是套间,再过去是卧室。里面都是一样的陈设。

贾玖见张清很喜欢那拔步床,便道:“若是你们不喜欢家具的位置,也可按照自己的喜好安置。如果缺了什么东西,这上面的阁楼里也有一些家具和摆设。现在这屋里放置的都是粉彩瓷器。像青花、彩釉、白瓷、青瓷这类瓷器,上面的阁楼里也有一些,你们可以按照自己喜欢的布置。”

张清蹦蹦跳跳地过来,道:“姑姑,我很喜欢这里。就是觉得屋里少了一些东西。姑姑,我能添置一些书么?”

贾玖道:“如果你要新书,那就只能自己攒月钱买了。再不然,就是自己抄。”

“自己抄?”这个答案显然在张清的意料之外了。

“怎么,你难道不知道?除了那些孤本古籍,很少有人会自己买书的,这样做的人,除非是必须否则,基本上是买书回来妆点门面的。若是家里都是崭新的新书,那一定是暴发户人家。别人若是看了,是会笑话的。”

张清红着脸,道:“是这样么?”

“是的。我们是女孩子,没有书本的份例。所以,若是你喜欢,可以自己抄写。你可以跟你的叔叔们借书。这倒是不碍的。”

张清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自己的姐姐,见姐姐冲着自己点了点头,便道:“是,姑姑,清儿知道了。我想问一下,这个笔墨纸砚的份例是多少?”

贾玖道:“我这里有一份单子。笔墨纸砚和衣裳首饰是一年的份例。其余的菜蔬吃食什么的,都是每旬送一次的。单子我留下,你们可以慢慢看。”

张倩双手接过清单,谢过贾玖。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几步。

贾玖道:“你们才来,想来有许多东西要收拾,我先回去了。对了,你们的行礼也在上面的阁楼里。若是有什么需要。来找我也使得,去多福轩找两位嫂子也使得。”

贾玖并没有在这里久留,略略坐了坐就起身告辞了。

等贾玖一走,张清就欢呼一声:“姐,才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会住在这么大的房子里面,一开门就是这么大的花园,还有这么多的丫头婆子伺候着。姐,我不是在做梦罢?”

张倩道:“开心么?”

张清猛点头:“当然开心。你想。早上一起来,不用做饭打柴担水。也不用伺候那些讨厌鬼,还能穿这么漂亮的衣服。每天也不需要烦恼下一顿在哪里,只要开开心心的就好。这样的日子,我之前想都不敢想。原来我们的祖母真的是公侯千金。母亲在世的时候没有骗我们。”

张倩道:“好了,你先安静一会儿。我们先认认这里的丫头。”

玳瑁见张倩将目光转向自己,赶紧上前一步:“姑娘,方才婢子已经问过二姑娘身边的小红了,不如就由婢子跟琉璃两个给两位姑娘说说如何?”

张倩道:“也好。”

玳瑁道:“除了老太太将婢子与琉璃送与两位姑娘,二姑娘还特地请张家两位奶奶为姑娘们挑了四个大丫头、八个二等丫头和一些粗使的丫头婆子。粗使丫头跟婆子们都在后面,姑娘一会儿再见他们也使得。方才小红交代婢子说,二姑娘还为两位姑娘准备了首饰和月钱。连打赏人的铜钱也有。这是钥匙。”

张清一见,立即抓着钥匙拉着姐姐跑了过去。他进的是西间,挨着那拔步床的果然是四只大大的、两两叠在一起的黄花梨柜子,左上角的柜子上还挂着一把锁。张清拖过边上的绣花墩跳上去,抓着自己手里的钥匙就往里面塞,第一把钥匙不是。第二把才是。

只见那柜子里面平放着三只小匣子。第一只里面是首饰,金的、玉的、金镶珠宝的,光彩琉璃,漂亮的不得了。张清抓起一只,只见那是一枝蝶恋花。三朵漂亮的宝石拼成的花卉和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那蝴蝶的翅膀是由金子拉成的丝编织而成的,又薄又精致,微微一动,那蝴蝶就宛如活的一般,振翅欲飞。蝴蝶和三朵宝石花,组成了一个斜斜的s的形状,被固定在加工成花枝一般的金簪上,簪头和蝴蝶的嘴上都垂着华丽的金流苏,在静室中闪耀着光芒。

张清当时就看呆了。

看着妹妹的样子,张倩忍不住道:“好妹妹,快下来罢。仔细跌着。”

张清道:“不要,我还有两个匣子没有看呢。”说着,有打开第二只小匣子。那是一只可以分成三层的小匣子。最上面是小银锭,整整齐齐地码着,中间是各式各样的银镙子,最下面是金瓜子、金豆子和金镙子。第三只匣子才是满满地一匣子的新制铜钱。

“姐,你快看,好多钱呢。”

张倩尴尬死了:“好妹妹,快下来罢。很丢脸呢。”

张清道:“有什么关系。现在,我们是主子他们是我们的丫头。”

“那你先把这些都收好。我们先去对面的那件屋子看看。那里也有这么多的首饰和钱呢。”

张清一听,立即把匣子锁上了。还把匣子上的小锁的钥匙揣进自己的怀里,才转过身来,想了想,还是将第三只匣子打开,抓了两把铜钱,用手帕包好了,这才锁好柜子,跳下地来,跟着姐姐来到东面的屋子。

这东间也是一样的格局。浣纱馆的屋子很大,这卧室虽然比不上正堂,却也差不离,相对而言,中间的套间倒还小些。这间屋子里的拔步床靠着北面的窗子,背对这正堂。拔步床的对面又是一张榻。他边上还有小小的书案和小小的书架。如今,书架上摆着几件瓷器摆设和一件玛瑙摆件,却是一本书籍都没有。书案上也有笔墨纸砚,还有笔架子和笔枕,都是全新的。拔步床的南侧就是四只两两相叠的黄花梨柜子,被拔步床和百宝格夹在了中间,显得相当不起眼。这还只是小半间屋子。说起来。这东间和西间正好对称,就跟东套间和西套间对称一样。

张清一进屋子,就冲去开柜子了。

张倩虽然觉得丢脸,却还是跟着妹妹小步跑了过去。那些个丫头。二等的都被留在正堂,只有四个玳瑁和琉璃带着四个大丫头和这姐妹两个带进贾家来的丫头从这屋跟到那屋。

张清很快就对那些首饰没了兴趣。再漂亮的首饰,如果姐妹二人都一模一样的,那就不觉得稀奇了,反倒是真金白银的来得实在。

张清抓了一把铜钱,在手里数来数去,黄澄澄的全新铜板,一点都不油,在手里转动着,发出悦耳的响声。张清觉得。天底下比铜板的声音更好听的,也只有金子和银子的声音了。

看着妹妹财迷兮兮的样子,张倩摇了摇头,从匣子里数了二十多枚银镙子,又抓了几把铜钱出来。赏了玳瑁也琉璃每人四个银镙子,又赏了其余四个大丫头每人四枚,然后是二等的丫头每人一枚。最后将那些粗使丫头和粗使婆子都叫到门口,也赏了好些铜板。

张倩还做了例行的训话。让他高兴的是,他的妹妹虽然贪财,却也不是笨到极致,在自己训话和打赏的时候。他妹妹也抓了铜钱出来。让他无语的是,等他训话和打赏完了,妹妹又跑到阁楼上清点财产去了,还特地用那种缺胳膊少腿的字做了账本。

知道晚上也不用去给长辈请安,张倩便寻了个机会,背着人偷偷地自家妹妹说。要他注意一点,不要惹了笑话。

谁知道张清居然道:“姐,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我不这样做,那些人背地里就不会笑话我们了?终究我们还是姓张,还是走了狗屎运被这舅公派人接了来的。你以为我不说。他们就不知道我们原来在家也跟不要钱的丫头一样,还险些被卖掉?只怕就是最耳背的老婆子也知道了。而且,他们既然能让舅公和姑姑如此忌惮,可见他们是何等的猖狂。不要说我们了,就是那公侯小姐、官宦千金,带着万千家私来了这里,只怕也会被人瞧不起。我们又没有那么显赫的身份也没有那么多的银钱,顾好自己都难了,还能够如何?”

张倩心里咯噔一声,低头无语。这不是张清的臆想,而是张倩曾经经历过的事实。他身边就有过一个血淋淋的例子。

张清道:“我知道,我这个样子只怕连这里的小丫头都看不上。可那又怎么样?丢脸就丢脸吧,至少比饿肚子强。我受够了挨饿受冻的滋味。我不是说我不会吃苦。姐,你也知道的,我白天做着杂活,晚上还跟你学打络子,我可从来没有把事情丢给你,自己先去睡大觉了。我讨厌的是付出没有收获。就跟我们以前那样,明明是我们顶着月亮熬夜打的络子,结果是那些人吃香的喝辣的,我们反而饿肚子。限时限量地要我们打络子,却连个灯草灯油都不肯给我们,他们家的丫头吃着烧鸡,把油糊到我们的绣线上,挨打的却是我们!姐,我不要过那样的日子。哪怕是被人笑话,我也不会在钱财上手软的。”

张倩道:“我知道,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张清道:“别,姐,你可别说这样的话。妹妹我可从来没有怪过你。如果不是你,我早就饿死了,也没有坐在这里的机会。只是,姐,你要记住,这嘴是长在别人的脸上。难道我们能够堵住他们每一个人的嘴巴么?姑姑也没有这样的本事,只能管好自己身边的人呢。姑姑是这家里的正经姑娘,是舅公唯一的女儿,尚且如此。我们还能怎么样?就是我们做得再好,也有人拿我们的出身说事儿的。我们只能走自己的路,让他们自己说去。”

张倩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害怕我立不住,拿着银钱买这些奴才听话,最后落得自己没有多少私房,将来出嫁脸上不好看。”

张清道:“就是这样。姐,你要知道,酒是人胆钱是腰板。人喝醉了,会做平时不敢做的事情,人有了钱,就有底气做自己原来不能做的事情。这一点点钱,足够让心术不正的人做出不好的事情。若是金钱的数目大了,就是圣人也会动摇呢。姐,你要早些拿个主意才好。我们没有这个资本让别人处处说我们的好话的。”

张倩道:“既然妹妹已经有了主意,那就依照妹妹的想法去做罢。对了,那薛家的事儿,妹妹是怎样的打算?”

张清道:“虽然说寄人篱下同病相怜,可是那薛家有钱,不比我们,无依无靠的。而且,姑姑看上去很不喜欢那家子的人,既然姑姑不喜欢,那我也没有必要跟他多亲近。远着些便是。如果他送东西来,我就收下,如果他没有送东西来,那我就当路人之交。”

张倩道:“这样也好。如果要远着他,这针线什么的,我们就尽量不要拿来送礼,倒是这吃食什么的却是可以的。这里的人吃惯了大鱼大肉,对清粥小菜却不会拒绝。我们乡下的东西虽然不怎么体面,拿来做个零嘴儿倒是极好的。”

张清道:“这个我已经打算好了。我认得这后面长的那种草,用来做点心是极好的。尤其是苦夏,用来消暑却是上上品。过两天,这东西都齐全了,我们就做出来请姑姑尝尝。若是姑姑觉得好,我们再拿去给老太太尝个鲜。老太太喜不喜欢是其次,我们的意思到了就成。”

张倩道:“不止老太太,还有表叔表姑姑们,我们都要打点到。”

张清道:“姐,你放心啦,我知道的啦。我可是你的妹妹。”

张倩眉间的忧愁却丝毫不见消退,他轻声道:“妹妹,你觉得表姑姑如何?”

张清很奇怪:“姐,你这是怎么了?在路上的时候我就问过你好几回了,可你总是摇头。我说这家人收养我们一定有什么目的,还是你打消了我的疑虑。刚进城门的时候,你还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还反复交代我不要这个不要那个,要我收敛脾气。如今你倒来跟我说这个。姐,你到底怎么了?”

张倩道:“你真的不觉得我们的二姑姑很奇怪么?”

张清摆摆手,道:“奇怪个啥啊!我倒是觉得二姑姑这样很好啊。你看他,不辞辛苦地照顾母亲和弟弟,上对得起他们家的列祖列宗,下对得起父母兄弟。别的我没有看到,可是二姑姑照顾舅婆我是亲眼看到的。我看这家里大家都放弃舅婆了,只有二姑姑和舅婆的奴才还在望着舅婆好起来。谁家的女儿能够做到这一步?难道说,那种不知道孝顺父母,连请安都不做的才是好女儿?”

张倩红了脸,低着头不说话。没错,就跟贾玖猜测的那样,他就是真正的贾迎春,而且是出嫁以后不到一年就死去的原著里的那一个。关于他的前世张倩从来就没有跟别人说起过。可是今天,妹妹张清说得每一句话,何尝不是打在他的脸上?

没错,就是贾元春再体面又如何?那也只是他的堂姐,而不是他的亲姐姐。他是贾赦与邢夫人的女儿不是贾政与王夫人的女儿。可笑他,先是住在贾母的院子里,后来住在王夫人的荣禧堂后面,再后来又住到了大观园里。他连每日的晨昏定省都没有做好,也难怪自己的父母当没有自己这个女儿。比起如今这位二姑姑,他真的差太远了。

008祭祀

没有人不对张氏姐妹不好奇的,就跟当初薛宝钗来的时候一样。贾家的内宅也就这么大,名声不好,女眷们的交际圈子就越发狭小,哪怕是芝麻一点点大的事情,也会让大家都津津乐道很多天,更不要说来了这么两个大活人。

就跟张清自己说的那样,他们的身世,贾家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就连守门的婆子,也能够将他们在家里的苦难猜个*不离十,并再延伸个一二三四来。对于贾家的这些奴才把他们看轻了、放在薛宝钗之下,张清并不意外。他也很清楚贾家的奴才大多数是什么样的人,他也不在乎这些奴才。

张清觉得,只要讨好了贾母和贾赦这一房的人,将来最差也能混一桩说得过去的婚事和一副贾家人看不上、对于外面的人却是一辈子都不敢奢望的嫁妆。这就够了。

张清给自己顶下的目标很简单,混一副好不错的嫁妆,嫁一个过得去的男人就可以了。这也是他所知道的这个世界上大多数女孩子唯一可以选的路。

相比较而言,他的姐姐张倩就要复杂很多。虽然他还记得时时提点妹妹,可这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

当初在家里的时候混混沌沌的,奶嬷嬷怎么说,自己就怎么做。明明自己才是主子,却被下面的奴才摆布。一家子的姑娘小姐,也就自己最没出息了。后来嫁了,嫁了个中山狼,自己才知道委屈,知道自己当初闺中小姐的日子是多么的难得。可是那个时候他已经回不了头了。

如今,他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再见父亲一面,问问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把自己嫁给那个人。虽然他自己也知道。事情的真相绝对不是外面说的那一套,可是他还是想要亲口问一问。

抱着这样的心情,张倩抱着比张清热烈十倍百倍期望,等着晚间的时候去给贾赦请安。却没有想到,得到的却是丫头代为传达的“请姑娘们早些休息”一句而已。

张氏姐妹来到贾家的第一晚,姐妹两人都没有睡好。

张清是兴奋的,张倩则是满腹心事。对于父亲,他是敬爱中又带着害怕,不敢亲近,对于贾玖这个顶替了他的人,他虽然有些膈应,却是满心的感激。

他知道,如果没有对方的话。自己的父亲还是蜗居在后花园隔断出来的院子里,自己的哥哥还是在二房手里讨生活,娶了二房太太的娘家侄女儿之后,更是成了二房跑腿的,连二房手里的得用奴才都比不得了。

张倩不恨贾玖。也不怨,只是有点不自在而已。

躺在屋里辗转反侧都睡不着,才略略阖眼,就被丫头给推醒了:“姑娘,醒醒,姑娘不是要给大老爷请安的么?今日正好大朝,姑娘若是再不起来就晚了。”

张倩吓了一跳。道:“什么时候了?”

玳瑁道:“回姑娘,已经子时末了。二姑娘这会儿怕是已经起来给太太按摩身子了。”

张倩道:“这么早?快,换衣服。”

张倩急急忙忙收拾好,跨过套间的门槛,就看见对面自己的妹妹也收拾好了,扶着丫头的手从屏风后面出来。

“看起来还是我迟了。”

张清笑道:“是我的动作快。姐。帮我看看,我这样使不使得?”

张倩看妹妹的头上,梳着整整齐齐的百合髻,斜斜地插着一支镶青玉珠梅花的玳瑁簪子,其余的首饰。也多是珠玉点缀,身上也是一身翡翠色,只在腰间垂着一条粉色的宫绦,下面是一条玉色的裙子。这样的打扮虽然不大符合贾家的审美,穿在张清的身上却是格外的活泼。

说起来,史湘云也是一个活泼类型的女孩子,不过他更喜欢穿红的,大红、海棠红,都是他长用的颜色,就是不知道下面的人会不会拿自己妹妹跟他比较?

张倩这样想着,却不知道自己的妹妹也在打量自己。虽然说两人是孪生姐妹,虽然说两个人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可张清很清楚,自己不过是个野丫头,不像自己的姐姐,生来就是个大家闺秀。张清曾经私底下模仿过自己的姐姐,可最终也不得不因为种种原因而作罢。如今这一打扮起来,饶是他这个孪生妹妹也傻眼了。这哪里是旧日里布衣荆钗的寒门弱女,根本就是公侯家的小姐!就好像他生来就是在这里大的一般,除了黑瘦些。

张倩道:“妹妹这样果然好看。”

张清道:“姐,你还说呢,妹妹比不得你,明明是长着一样的脸,你看上去就像是生来就在这里大的,我却像是个偷穿了别人的衣服的小孩,别人一看就知道我是乡下来的。这身衣裳首饰还是我挑了一个晚上才挑好的。对了,姐,我听说,那个薛宝钗也是外面来的,私底下也有人夸他随分从时的。我怕有人将姐姐跟他放在一起比较,更怕人拿姐姐给他做踏脚石。”

张倩摇摇头,道:“你从哪里听来得这许多话。他是客人……”想起前世的某些事情,张倩还是道:“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罢。那薛宝钗跟我一样,都是客人,又是商家女,我就是被人推出去跟他比也没有什么。倒是你,跟老太太的侄孙女儿一样,都是活泼伶俐的女孩子,也难说没有人会在背后嚼舌头。如果你的风评不如他,那还好些。如果你的风评盖过了他,你以为老太太和史家会高兴?”

张清一愣,继而大惊:“姐,那可怎么办?要不,我们远着他些?”

张倩摇摇头,道:“走一步算一步被。你也知道的,如今这府里,老太太才是家里的老祖宗,下面做小辈的,都要去给老太太请安。没资格去的人,就连下面的奴才也敢给脸色瞧。你看着办罢?”

张清一听,面如土色,还想再问,却听他姐姐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去看看那边有人开门了没。时候不早了,也该给……舅公请安了。”

早有小丫头提着灯笼在屋外候着了。张倩抬眼望去,只见那桥上站了一长串儿的小丫头,每个丫头的手里都提着一只灯笼。将游廊和小桥照得明晃晃的,就连地板上的缝隙都清清楚楚。

张倩还记得,前世的大观园里,姑娘小爷们屋里都有西洋水晶玻璃灯,可也就是那么一件两件,不怕风还亮堂。如今想来,那也不过是省亲用过的东西分到各处罢了,就跟赏给下面的小丫头的玩具一样,有些体面的就比别人多一件两件,其实也不过是样子货。

张倩记得很清楚。有一回,林妹妹回去得晚了,紫鹃这个大丫头还要亲自提灯笼。那个时候,自己还以为紫鹃是不放心将那西洋水晶玻璃灯交给下面的小丫头。如今想来,连林妹妹这样的人都只有两三个丫头拿得出手。可见家里都成了什么样子了。今日看到这么整齐的一连串的丫头,手里提着的灯笼虽然很普通,可是连自己这样真正无依无靠地投奔了来的还有这样的待遇,可见这前后的差距有多大。

以前总觉得大姐姐封妃是一件很体面的事情,如今看来也不尽然。也许自己应该多留一个心眼儿。

张清见姐姐只顾着发呆,忍不住推了推姐姐,道:“姐。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呆呆地站在这里发愣?”

张倩这才恍然:“不是,只是看着这一串灯这里点着,映在这水面上倒也好看。”

张清笑道:“可不是,倒有些像灯节模样。只是我们也耽搁了太久的时间了,快走快走,不然就晚了。”

张清拉着姐姐的手就往前走去。才走到门口。就见那门开了。两个丫头提着灯笼出来给张倩张清姐妹行礼,为首的那个还道:“婢子见过两位表姑娘。我们姑娘如今正在太太屋里。”

张倩道:“这倒是我们的不是了,尽然起晚了。”又让那两丫头起来。两个丫头谢过张倩之后这才起来,一个小心翼翼地侧着身子,引张氏姐妹往上房而去。另外一个则等张氏姐妹的丫头进来了,这才关上门,跟在最后。

邢夫人屋里早已经灯火通明,里面听见张氏姐妹来了,立即有人将张氏姐妹迎了进去,不是王善保家的又是哪个:“姑娘说,两位表姑娘都是守礼的,必定会早早地过来给太太请安。老婆子还说,两位姑娘家家的,年纪又小,路上也幸苦,今日还不一定起得来呢。果然还是姑娘看得明白,两位表姑娘也是极好的。”

张倩愣了愣,道:“让妈妈担心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里屋。张倩和张清给邢夫人道了万福,又给贾玖道万福,这才往边上的椅子上坐了。可谁料,一抬眼,就看见贾玖在给邢夫人按摩身子。

见这姐妹二人如此惊讶,王善保家的一面给这姐妹二人上茶果,一面解释:“虽然说我们这样的人家也不一定非要我们姑娘来做这个,就是专门养几个给太太按摩身体的奴才也使得。可我们姑娘是个极孝顺的,每日早晚各一个时辰,这半年来,姑娘从来没有落下。”

张清道:“这一定很辛苦呢。若是手上差一点,可达不到效果。”

王善保家的道:“可不是。连太医也说,如果不是我们姑娘日日给太太揉按身子,只怕我们太太只会一天一天地消瘦下去,哪里会跟现在这样,只是睡着了一般。其实两位姑娘也不用每日这么早起来,在屋里多躺一会儿也是好的。多休息才能长得高。”

张倩道:“姑姑尚且亲自照料太太,我们只是来请个安,已经是太过了。”

王善保家的道:“如今也只有几个人记得我们太太了。”说着,就抹抹眼角。

张倩知道,大户人家最忌惮示弱,一旦你开始示弱,就有人会信以为真,然后就不把你当一回事情。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如果一开始还有人对邢夫人的清醒抱有希望的话,现在也差不多了,就是他自己也都快放弃希望了,也只有贾玖这个女儿,天天过来,给邢夫人喂食、擦拭、按摩身体。

张倩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就是“将来会好起来的”这样空洞的话,也说不出口。

过了一会儿,就看见贾玖跳下地了。他已经浑身湿透了,眉宇间也尽是疲惫。跟王善保家的交代了几句之后,就见他过来道:“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张倩马上道:“姑姑折杀我们了。”

贾玖点点头,道:“这会儿琮儿已经起来了。我们去给父亲请安,有什么事情回来再说。放心,父亲年纪也大了,越发喜欢小孩子,哥哥又年轻,都说过几回了,希望家里能够热闹一点。你们放心便是。”

张倩和张清连忙应是。张清还好,张倩却是紧张得不得了。当初他也怨过,只是现在想来,他只知道外面对父亲和哥哥的评价,可是贾赦和贾琏喜欢吃什么样的菜、穿哪种颜色哪种款式的衣裳,他统统不知道。甚至探春还给贾宝玉做过鞋子,而他从来就没有在父母和哥哥身上花过什么心思。可饶是如此,父亲还是给自己找了一门亲事,让自己嫁了过去。说起来,家里这么多的姐妹,也只有自己是堂堂正正地带着嫁妆、穿着嫁衣从 前门出去的。比起二叔家的堂姐妹、比起年幼的四妹妹,自己的前程也算好了。如果不是自己没本事,又实在是懦弱得紧,换了家里其他姐妹,只怕没一个会落到他那般的下场吧?也怪自己没用,反而又抹黑了父亲一把。

就是不知道父亲对自己会不会有印象?眼前有个这么贴心又孝顺的女儿,自己又转生了,只怕父亲对自己一点印象都不会有吧。

就是从前对贾赦有过大多的期望和失望,可是在心里,张倩还是把自己当成了那个贾迎春,希望得到父亲的认可。





没有人不对张氏姐妹不好奇的,就跟当初薛宝钗来的时候一样。贾家的内宅也就这么大,名声不好,女眷们的交际圈子就越发狭小,哪怕是芝麻一点点大的事情,也会让大家都津津乐道很多天,更不要说来了这么两个大活人。

就跟张清自己说的那样,他们的身世,贾家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就连守门的婆子,也能够将他们在家里的苦难猜个*不离十,并再延伸个一二三四来。对于贾家的这些奴才把他们看轻了、放在薛宝钗之下,张清并不意外。他也很清楚贾家的奴才大多数是什么样的人,他也不在乎这些奴才。

张清觉得,只要讨好了贾母和贾赦这一房的人,将来最差也能混一桩说得过去的婚事和一副贾家人看不上、对于外面的人却是一辈子都不敢奢望的嫁妆。这就够了。

张清给自己顶下的目标很简单,混一副好不错的嫁妆,嫁一个过得去的男人就可以了。这也是他所知道的这个世界上大多数女孩子唯一可以选的路。

相比较而言,他的姐姐张倩就要复杂很多。虽然他还记得时时提点妹妹,可这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

当初在家里的时候混混沌沌的,奶嬷嬷怎么说,自己就怎么做。明明自己才是主子,却被下面的奴才摆布。一家子的姑娘小姐,也就自己最没出息了。后来嫁了,嫁了个中山狼,自己才知道委屈,知道自己当初闺中小姐的日子是多么的难得。可是那个时候他已经回不了头了。

如今,他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再见父亲一面,问问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把自己嫁给那个人。虽然他自己也知道。事情的真相绝对不是外面说的那一套,可是他还是想要亲口问一问。

抱着这样的心情,张倩抱着比张清热烈十倍百倍期望,等着晚间的时候去给贾赦请安。却没有想到,得到的却是丫头代为传达的“请姑娘们早些休息”一句而已。

张氏姐妹来到贾家的第一晚,姐妹两人都没有睡好。

张清是兴奋的,张倩则是满腹心事。对于父亲,他是敬爱中又带着害怕,不敢亲近,对于贾玖这个顶替了他的人,他虽然有些膈应,却是满心的感激。

他知道,如果没有对方的话。自己的父亲还是蜗居在后花园隔断出来的院子里,自己的哥哥还是在二房手里讨生活,娶了二房太太的娘家侄女儿之后,更是成了二房跑腿的,连二房手里的得用奴才都比不得了。

张倩不恨贾玖。也不怨,只是有点不自在而已。

躺在屋里辗转反侧都睡不着,才略略阖眼,就被丫头给推醒了:“姑娘,醒醒,姑娘不是要给大老爷请安的么?今日正好大朝,姑娘若是再不起来就晚了。”

张倩吓了一跳。道:“什么时候了?”

玳瑁道:“回姑娘,已经子时末了。二姑娘这会儿怕是已经起来给太太按摩身子了。”

张倩道:“这么早?快,换衣服。”

张倩急急忙忙收拾好,跨过套间的门槛,就看见对面自己的妹妹也收拾好了,扶着丫头的手从屏风后面出来。

“看起来还是我迟了。”

张清笑道:“是我的动作快。姐。帮我看看,我这样使不使得?”

张倩看妹妹的头上,梳着整整齐齐的百合髻,斜斜地插着一支镶青玉珠梅花的玳瑁簪子,其余的首饰。也多是珠玉点缀,身上也是一身翡翠色,只在腰间垂着一条粉色的宫绦,下面是一条玉色的裙子。这样的打扮虽然不大符合贾家的审美,穿在张清的身上却是格外的活泼。

说起来,史湘云也是一个活泼类型的女孩子,不过他更喜欢穿红的,大红、海棠红,都是他长用的颜色,就是不知道下面的人会不会拿自己妹妹跟他比较?

张倩这样想着,却不知道自己的妹妹也在打量自己。虽然说两人是孪生姐妹,虽然说两个人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可张清很清楚,自己不过是个野丫头,不像自己的姐姐,生来就是个大家闺秀。张清曾经私底下模仿过自己的姐姐,可最终也不得不因为种种原因而作罢。如今这一打扮起来,饶是他这个孪生妹妹也傻眼了。这哪里是旧日里布衣荆钗的寒门弱女,根本就是公侯家的小姐!就好像他生来就是在这里大的一般,除了黑瘦些。

张倩道:“妹妹这样果然好看。”

张清道:“姐,你还说呢,妹妹比不得你,明明是长着一样的脸,你看上去就像是生来就在这里大的,我却像是个偷穿了别人的衣服的小孩,别人一看就知道我是乡下来的。这身衣裳首饰还是我挑了一个晚上才挑好的。对了,姐,我听说,那个薛宝钗也是外面来的,私底下也有人夸他随分从时的。我怕有人将姐姐跟他放在一起比较,更怕人拿姐姐给他做踏脚石。”

张倩摇摇头,道:“你从哪里听来得这许多话。他是客人……”想起前世的某些事情,张倩还是道:“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罢。那薛宝钗跟我一样,都是客人,又是商家女,我就是被人推出去跟他比也没有什么。倒是你,跟老太太的侄孙女儿一样,都是活泼伶俐的女孩子,也难说没有人会在背后嚼舌头。如果你的风评不如他,那还好些。如果你的风评盖过了他,你以为老太太和史家会高兴?”

张清一愣,继而大惊:“姐,那可怎么办?要不,我们远着他些?”

张倩摇摇头,道:“走一步算一步被。你也知道的,如今这府里,老太太才是家里的老祖宗,下面做小辈的,都要去给老太太请安。没资格去的人,就连下面的奴才也敢给脸色瞧。你看着办罢?”

张清一听,面如土色,还想再问,却听他姐姐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去看看那边有人开门了没。时候不早了,也该给……舅公请安了。”

早有小丫头提着灯笼在屋外候着了。张倩抬眼望去,只见那桥上站了一长串儿的小丫头,每个丫头的手里都提着一只灯笼。将游廊和小桥照得明晃晃的,就连地板上的缝隙都清清楚楚。

张倩还记得,前世的大观园里,姑娘小爷们屋里都有西洋水晶玻璃灯,可也就是那么一件两件,不怕风还亮堂。如今想来,那也不过是省亲用过的东西分到各处罢了,就跟赏给下面的小丫头的玩具一样,有些体面的就比别人多一件两件,其实也不过是样子货。

张倩记得很清楚。有一回,林妹妹回去得晚了,紫鹃这个大丫头还要亲自提灯笼。那个时候,自己还以为紫鹃是不放心将那西洋水晶玻璃灯交给下面的小丫头。如今想来,连林妹妹这样的人都只有两三个丫头拿得出手。可见家里都成了什么样子了。今日看到这么整齐的一连串的丫头,手里提着的灯笼虽然很普通,可是连自己这样真正无依无靠地投奔了来的还有这样的待遇,可见这前后的差距有多大。

以前总觉得大姐姐封妃是一件很体面的事情,如今看来也不尽然。也许自己应该多留一个心眼儿。

张清见姐姐只顾着发呆,忍不住推了推姐姐,道:“姐。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呆呆地站在这里发愣?”

张倩这才恍然:“不是,只是看着这一串灯这里点着,映在这水面上倒也好看。”

张清笑道:“可不是,倒有些像灯节模样。只是我们也耽搁了太久的时间了,快走快走,不然就晚了。”

张清拉着姐姐的手就往前走去。才走到门口。就见那门开了。两个丫头提着灯笼出来给张倩张清姐妹行礼,为首的那个还道:“婢子见过两位表姑娘。我们姑娘如今正在太太屋里。”

张倩道:“这倒是我们的不是了,尽然起晚了。”又让那两丫头起来。两个丫头谢过张倩之后这才起来,一个小心翼翼地侧着身子,引张氏姐妹往上房而去。另外一个则等张氏姐妹的丫头进来了,这才关上门,跟在最后。

邢夫人屋里早已经灯火通明,里面听见张氏姐妹来了,立即有人将张氏姐妹迎了进去,不是王善保家的又是哪个:“姑娘说,两位表姑娘都是守礼的,必定会早早地过来给太太请安。老婆子还说,两位姑娘家家的,年纪又小,路上也幸苦,今日还不一定起得来呢。果然还是姑娘看得明白,两位表姑娘也是极好的。”

张倩愣了愣,道:“让妈妈担心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里屋。张倩和张清给邢夫人道了万福,又给贾玖道万福,这才往边上的椅子上坐了。可谁料,一抬眼,就看见贾玖在给邢夫人按摩身子。

见这姐妹二人如此惊讶,王善保家的一面给这姐妹二人上茶果,一面解释:“虽然说我们这样的人家也不一定非要我们姑娘来做这个,就是专门养几个给太太按摩身体的奴才也使得。可我们姑娘是个极孝顺的,每日早晚各一个时辰,这半年来,姑娘从来没有落下。”

张清道:“这一定很辛苦呢。若是手上差一点,可达不到效果。”

王善保家的道:“可不是。连太医也说,如果不是我们姑娘日日给太太揉按身子,只怕我们太太只会一天一天地消瘦下去,哪里会跟现在这样,只是睡着了一般。其实两位姑娘也不用每日这么早起来,在屋里多躺一会儿也是好的。多休息才能长得高。”

张倩道:“姑姑尚且亲自照料太太,我们只是来请个安,已经是太过了。”

王善保家的道:“如今也只有几个人记得我们太太了。”说着,就抹抹眼角。

张倩知道,大户人家最忌惮示弱,一旦你开始示弱,就有人会信以为真,然后就不把你当一回事情。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如果一开始还有人对邢夫人的清醒抱有希望的话,现在也差不多了,就是他自己也都快放弃希望了,也只有贾玖这个女儿,天天过来,给邢夫人喂食、擦拭、按摩身体。

张倩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就是“将来会好起来的”这样空洞的话,也说不出口。

过了一会儿,就看见贾玖跳下地了。他已经浑身湿透了,眉宇间也尽是疲惫。跟王善保家的交代了几句之后,就见他过来道:“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张倩马上道:“姑姑折杀我们了。”

贾玖点点头,道:“这会儿琮儿已经起来了。我们去给父亲请安,有什么事情回来再说。放心,父亲年纪也大了,越发喜欢小孩子,哥哥又年轻,都说过几回了,希望家里能够热闹一点。你们放心便是。”

张倩和张清连忙应是。张清还好,张倩却是紧张得不得了。当初他也怨过,只是现在想来,他只知道外面对父亲和哥哥的评价,可是贾赦和贾琏喜欢吃什么样的菜、穿哪种颜色哪种款式的衣裳,他统统不知道。甚至探春还给贾宝玉做过鞋子,而他从来就没有在父母和哥哥身上花过什么心思。可饶是如此,父亲还是给自己找了一门亲事,让自己嫁了过去。说起来,家里这么多的姐妹,也只有自己是堂堂正正地带着嫁妆、穿着嫁衣从 前门出去的。比起二叔家的堂姐妹、比起年幼的四妹妹,自己的前程也算好了。如果不是自己没本事,又实在是懦弱得紧,换了家里其他姐妹,只怕没一个会落到他那般的下场吧?也怪自己没用,反而又抹黑了父亲一把。

就是不知道父亲对自己会不会有印象?眼前有个这么贴心又孝顺的女儿,自己又转生了,只怕父亲对自己一点印象都不会有吧。

就是从前对贾赦有过大多的期望和失望,可是在心里,张倩还是把自己当成了那个贾迎春,希望得到父亲的认可。





009新闻

贾玖抱着贾琮,带着张氏姐妹来到贾赦的正房的时候,贾赦已经起来了,贾琏正侍立在一旁。看见贾赦正在丫头的服侍下穿戴,贾玖连忙过去,跟父亲哥哥见礼,又为张氏姐妹引荐,礼毕,贾玖将贾琮放在边上的榻上,亲自在边上为贾赦递上腰带、玉佩什么的,又亲自为父亲挂上一个荷包。贾赦摸了摸腰间鼓鼓的荷包,点点头,道:“丫头,让你费心了。”

贾玖笑道:“看父亲说的。难道这不是女儿该做的?”

贾赦哼了一声,道:“还说呢。你那个大舅舅也真是的,自己家里也不是没有这些东西,偏偏来抢我的。还说他家里的女人也好,女儿孙女儿也好,没有一个手这么巧,能做得这么精细。这不是寒碜人是什么?”

贾玖道:“大舅舅?张家?女儿记得张家大舅舅不是在外省做布政使么?”

贾赦道:“就是他。这次他是回京述职的,有消息说,你大舅舅下次要去江南做布政使了。要不是你姑爹将来要在他手底下讨生活,我才不会让着他。”

贾玖道:“既然这样,女儿就多做几份,回头让哥哥捎带过去。东西不算什么,就是女儿笨一点,只会做这种方形的。若是想要其他形状的,只有请舅母们多费心了。”

贾赦转过身去,让贾玖帮他检查腰带有没有系端正,口中却道:“给他那么好的东西做什么?你年纪小,辈分却不低,那张家如今也才几个人跟你同辈?就是做得不好,难道他们不会自己想办法改进?非要你弄这个?还不是故意的?”

贾赦一想起这个大舅子就不痛快。当初他跟张氏刚结婚的那会儿,这个大舅子可没少找自己麻烦,他不止自己找麻烦,还带着自己的弟弟堂兄弟、族兄弟们找自己麻烦,还美其名曰磨练。擦,自己哪里需要这等磨练?一想到当初的那段日子。贾赦现在想起来都不舒服。

贾玖笑道:“看起来父亲跟大舅舅很要好呢。大舅舅一回来,父亲就精神了很多。”

贾赦道:“那是。男人的交情不是喝酒喝出来的,就是打架打出来的。我跟他虽然没有直接挥拳头,却也差不多了。唉。当年的老朋友,如今在世的,也没有几个啦。”

感觉到女儿已经为自己调整好了腰带,贾赦这才转过身来,道:“我记得你大舅舅喜欢喝果子露(即只带一点酒味的果汁,是一种劣等酒。),如今他身份吃这个倒不合身份。我记得你上次不是说要酿葡萄酒么?多酿一点,给你大舅舅送些过去。如果园子里的葡萄不够,就去外面多采买一些。需要多少银子,就往账上支。”

贾玖道:“是。父亲。父亲,女儿听说,这葡萄酒要存放在橡木桶里面才好,外面的西洋人用来装葡萄酒的就是橡木桶。人家做了这么多年,偏偏用这个。想来有几分道理。女儿想问父亲,我们是不是也该准备一些橡木桶?女儿听说,年纪大的人不能多吃烈酒,想来这葡萄酒酸酸甜甜的,就是大外祖不吃,外祖母也喜欢的。若是以后长年要酿葡萄酒,是不是弄一块地。专门种葡萄?”

贾赦道:“嗯?为什么这么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贾玖道:“上回也不知道是谁在老太太耳边多嘴,老太太说以后他每日就寝前要用一杯西洋葡萄酒,还说这对心脉好,宝玉身子弱,让宝玉也吃。老太太命人将这个报到了公帐上,让张家两位嫂子好生为难。”

贾赦道:“西洋葡萄酒?虽然说我们家不差这一点开销。可若是开了这个头,日后只怕这样的事情会越来越多,样样累积起来也不是一个小数字。罢了,老太太既然喜欢,那就为老太太添上这项份例罢。你若是真的酿成了。就用自家做的葡萄酒替了这项采买。只是丫头,这葡萄酒如今也只有西洋有,我们大齐也不是没有人试过酿葡萄酒,只是他们都失败了。唯一成功的,就只有三十年前的那个妖女。丫头,你确定你也能么?”

贾玖道:“父亲,路是人走出来的,方子是一遍一遍试出来的。以前,女儿也得过葡萄的份例,这葡萄有一样不好,放得时间略长一点,就是没有虫子扑也会有酒味。我曾跟下面的人打听过,也知道了果子露的酿制办法。女儿想过了,横竖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各处都要有葡萄份例的,今年就多采买一点。若是真的成了,就赶着葡萄下市之前多酿一点也是好的。”

贾赦点点头,道:“这事儿你看着办。横竖花费也不多。若是真的酿成了,那为父就专门为家里弄一个葡萄庄子,由你打理。”

“女儿谢过父亲。”

贾赦道:“谢什么。你看着好了,老太太如果自己吃着西洋葡萄酒觉得好,他一定会想着给宝玉,然后就是给二房。如果我不点头,那就是不孝。如果我点头,家里的开销只会一层层地往上添。可是我就不明白了,我跟老二已经彻底分开了,他又不是净身出户的,凭什么还要我养着他,为他提供这个提供那个?这个西洋葡萄酒的事儿,我看不是元丫头跟老太太说的,就是宝丫头说的。”

贾玖道:“父亲,就当是花钱买只八哥哄老太太开心罢了,何必跟他们斤斤计较,没的丢了身份。若是他们要什么稀罕玩意儿,若是吃食这些东西,女儿来想办法,是不是能自家弄出来,若是不能弄出来,再去外面采买也不迟。”

听到这里,张清忍不住开口,道:“我会酿葡萄酒。我酿过。”

贾赦道:“哦?当真?”

张清点点头。

贾赦道:“如果你真的会这个的话,张家不可能会这么容易就放手,更不会打着卖掉你们姐妹的想法了。”

张清当然酿过葡萄酒,只不过是前世罢了。只是这样的事儿,他怎么会如实交代。他只得道:“我真的酿过葡萄酒,只是在我母亲还在世的时候酿过。”

贾赦看了看张清又看了看张倩,皱了皱眉头,道:“你会酿葡萄酒,我相信。但是说你在张家酿葡萄酒,我不信。算了,你既然不说,想来有自己的理由。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只一样,你要记住,你喜欢这些东西,在家里摆弄就好,不许到外面显摆。要知道,当年妖女的事情,哪怕已经过去了二十年,京里的人家提起来都心有余悸。如果让外面知道了你的能耐,就是我有心也保不住你。”

张清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看见贾赦抬脚就往套间行去,贾琏和抱着贾琮的贾玖已经跟上了,他赶紧跟着姐姐一起跟上。

套间里,丫头仆妇早就安放好了桌椅和碗筷,贾赦往主位上坐了,贾琏坐在他左手,贾玖坐在他右手,两人之间是贾琮的位置。张倩见此,立即拉着张清在贾玖下首坐了。五人安安静静地吃完饭,就是贾琮,也乖乖地跟姐姐分吃一碗蛋羹。

贾赦最先吃完,他一吃完,儿女们就跟着放下碗筷,张清见姐姐也放下了碗,立即停下不吃了。贾赦漱口、盥手之后,将手擦干净,这才道:“你是清丫头是不是?我知道你们姐妹在家里不容易,所以你想表现,让人觉得你是个有用的人,不至于将来每个着落。我也明白地告诉你,我们这样的人家的女儿本来就是联姻之用的。只是我膝下单薄,就你姑姑一个女儿,他又是要选秀的,故而收养的你们,好为我儿将来添一个臂膀。你们呢,也不要太过担心。大家女儿该有的一切,我也不会吝啬……”

张清道:“您会送我们给别人做妾么?”

贾赦道:“不会。记住,只有正妻的娘家人才是正经的亲戚。除非你们哭着喊着要给别人做妾,否则,我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但是你们要记住,不要犯了忌讳。我也是打年轻的时候过来的,知道你们年轻人喜欢表现。有这样的心态并不稀奇,但是,不要做出格的事儿,那只会毁了你们。丫头,有空多教教你的两个表侄女儿。”

贾赦吃完了,这才急匆匆地出去了。他要敢大朝呢,可不能迟了。

送走贾赦,贾琏这才道:“妹妹,两位表侄女儿,你们也都回去歇歇罢,我也要去读书了。”

贾玖道:“哥哥,你方才也没有吃多少东西,这些饼带着路上吃。”

贾琏道:“不用了,我去张家,跟着外祖读书,外祖家难道还会短了我的吃食不成?妹妹照顾好家里就够了。我看两位表侄女儿如今还是忐忑得紧。妹妹多关心关心他们才是正理。”

贾玖连忙应了,又送贾琏到院子门口,看见贾琏上了马,一路颠了下去,不见了人影,这才带着张氏姐妹回来。

贾玖抱着贾琮,带着张氏姐妹来到贾赦的正房的时候,贾赦已经起来了,贾琏正侍立在一旁。看见贾赦正在丫头的服侍下穿戴,贾玖连忙过去,跟父亲哥哥见礼,又为张氏姐妹引荐,礼毕,贾玖将贾琮放在边上的榻上,亲自在边上为贾赦递上腰带、玉佩什么的,又亲自为父亲挂上一个荷包。贾赦摸了摸腰间鼓鼓的荷包,点点头,道:“丫头,让你费心了。”

贾玖笑道:“看父亲说的。难道这不是女儿该做的?”

贾赦哼了一声,道:“还说呢。你那个大舅舅也真是的,自己家里也不是没有这些东西,偏偏来抢我的。还说他家里的女人也好,女儿孙女儿也好,没有一个手这么巧,能做得这么精细。这不是寒碜人是什么?”

贾玖道:“大舅舅?张家?女儿记得张家大舅舅不是在外省做布政使么?”

贾赦道:“就是他。这次他是回京述职的,有消息说,你大舅舅下次要去江南做布政使了。要不是你姑爹将来要在他手底下讨生活,我才不会让着他。”

贾玖道:“既然这样,女儿就多做几份,回头让哥哥捎带过去。东西不算什么,就是女儿笨一点,只会做这种方形的。若是想要其他形状的,只有请舅母们多费心了。”

贾赦转过身去,让贾玖帮他检查腰带有没有系端正,口中却道:“给他那么好的东西做什么?你年纪小,辈分却不低,那张家如今也才几个人跟你同辈?就是做得不好,难道他们不会自己想办法改进?非要你弄这个?还不是故意的?”

贾赦一想起这个大舅子就不痛快。当初他跟张氏刚结婚的那会儿,这个大舅子可没少找自己麻烦,他不止自己找麻烦,还带着自己的弟弟堂兄弟、族兄弟们找自己麻烦,还美其名曰磨练。擦,自己哪里需要这等磨练?一想到当初的那段日子。贾赦现在想起来都不舒服。

贾玖笑道:“看起来父亲跟大舅舅很要好呢。大舅舅一回来,父亲就精神了很多。”

贾赦道:“那是。男人的交情不是喝酒喝出来的,就是打架打出来的。我跟他虽然没有直接挥拳头,却也差不多了。唉。当年的老朋友,如今在世的,也没有几个啦。”

感觉到女儿已经为自己调整好了腰带,贾赦这才转过身来,道:“我记得你大舅舅喜欢喝果子露(即只带一点酒味的果汁,是一种劣等酒。),如今他身份吃这个倒不合身份。我记得你上次不是说要酿葡萄酒么?多酿一点,给你大舅舅送些过去。如果园子里的葡萄不够,就去外面多采买一些。需要多少银子,就往账上支。”

贾玖道:“是。父亲。父亲,女儿听说,这葡萄酒要存放在橡木桶里面才好,外面的西洋人用来装葡萄酒的就是橡木桶。人家做了这么多年,偏偏用这个。想来有几分道理。女儿想问父亲,我们是不是也该准备一些橡木桶?女儿听说,年纪大的人不能多吃烈酒,想来这葡萄酒酸酸甜甜的,就是大外祖不吃,外祖母也喜欢的。若是以后长年要酿葡萄酒,是不是弄一块地。专门种葡萄?”

贾赦道:“嗯?为什么这么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贾玖道:“上回也不知道是谁在老太太耳边多嘴,老太太说以后他每日就寝前要用一杯西洋葡萄酒,还说这对心脉好,宝玉身子弱,让宝玉也吃。老太太命人将这个报到了公帐上,让张家两位嫂子好生为难。”

贾赦道:“西洋葡萄酒?虽然说我们家不差这一点开销。可若是开了这个头,日后只怕这样的事情会越来越多,样样累积起来也不是一个小数字。罢了,老太太既然喜欢,那就为老太太添上这项份例罢。你若是真的酿成了。就用自家做的葡萄酒替了这项采买。只是丫头,这葡萄酒如今也只有西洋有,我们大齐也不是没有人试过酿葡萄酒,只是他们都失败了。唯一成功的,就只有三十年前的那个妖女。丫头,你确定你也能么?”

贾玖道:“父亲,路是人走出来的,方子是一遍一遍试出来的。以前,女儿也得过葡萄的份例,这葡萄有一样不好,放得时间略长一点,就是没有虫子扑也会有酒味。我曾跟下面的人打听过,也知道了果子露的酿制办法。女儿想过了,横竖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各处都要有葡萄份例的,今年就多采买一点。若是真的成了,就赶着葡萄下市之前多酿一点也是好的。”

贾赦点点头,道:“这事儿你看着办。横竖花费也不多。若是真的酿成了,那为父就专门为家里弄一个葡萄庄子,由你打理。”

“女儿谢过父亲。”

贾赦道:“谢什么。你看着好了,老太太如果自己吃着西洋葡萄酒觉得好,他一定会想着给宝玉,然后就是给二房。如果我不点头,那就是不孝。如果我点头,家里的开销只会一层层地往上添。可是我就不明白了,我跟老二已经彻底分开了,他又不是净身出户的,凭什么还要我养着他,为他提供这个提供那个?这个西洋葡萄酒的事儿,我看不是元丫头跟老太太说的,就是宝丫头说的。”

贾玖道:“父亲,就当是花钱买只八哥哄老太太开心罢了,何必跟他们斤斤计较,没的丢了身份。若是他们要什么稀罕玩意儿,若是吃食这些东西,女儿来想办法,是不是能自家弄出来,若是不能弄出来,再去外面采买也不迟。”

听到这里,张清忍不住开口,道:“我会酿葡萄酒。我酿过。”

贾赦道:“哦?当真?”

张清点点头。

贾赦道:“如果你真的会这个的话,张家不可能会这么容易就放手,更不会打着卖掉你们姐妹的想法了。”

张清当然酿过葡萄酒,只不过是前世罢了。只是这样的事儿,他怎么会如实交代。他只得道:“我真的酿过葡萄酒,只是在我母亲还在世的时候酿过。”

贾赦看了看张清又看了看张倩,皱了皱眉头,道:“你会酿葡萄酒,我相信。但是说你在张家酿葡萄酒,我不信。算了,你既然不说,想来有自己的理由。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只一样,你要记住,你喜欢这些东西,在家里摆弄就好,不许到外面显摆。要知道,当年妖女的事情,哪怕已经过去了二十年,京里的人家提起来都心有余悸。如果让外面知道了你的能耐,就是我有心也保不住你。”

张清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看见贾赦抬脚就往套间行去,贾琏和抱着贾琮的贾玖已经跟上了,他赶紧跟着姐姐一起跟上。

套间里,丫头仆妇早就安放好了桌椅和碗筷,贾赦往主位上坐了,贾琏坐在他左手,贾玖坐在他右手,两人之间是贾琮的位置。张倩见此,立即拉着张清在贾玖下首坐了。五人安安静静地吃完饭,就是贾琮,也乖乖地跟姐姐分吃一碗蛋羹。

贾赦最先吃完,他一吃完,儿女们就跟着放下碗筷,张清见姐姐也放下了碗,立即停下不吃了。贾赦漱口、盥手之后,将手擦干净,这才道:“你是清丫头是不是?我知道你们姐妹在家里不容易,所以你想表现,让人觉得你是个有用的人,不至于将来每个着落。我也明白地告诉你,我们这样的人家的女儿本来就是联姻之用的。只是我膝下单薄,就你姑姑一个女儿,他又是要选秀的,故而收养的你们,好为我儿将来添一个臂膀。你们呢,也不要太过担心。大家女儿该有的一切,我也不会吝啬……”

张清道:“您会送我们给别人做妾么?”

贾赦道:“不会。记住,只有正妻的娘家人才是正经的亲戚。除非你们哭着喊着要给别人做妾,否则,我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但是你们要记住,不要犯了忌讳。我也是打年轻的时候过来的,知道你们年轻人喜欢表现。有这样的心态并不稀奇,但是,不要做出格的事儿,那只会毁了你们。丫头,有空多教教你的两个表侄女儿。”

贾赦吃完了,这才急匆匆地出去了。他要敢大朝呢,可不能迟了。

送走贾赦,贾琏这才道:“妹妹,两位表侄女儿,你们也都回去歇歇罢,我也要去读书了。”

贾玖道:“哥哥,你方才也没有吃多少东西,这些饼带着路上吃。”

贾琏道:“不用了,我去张家,跟着外祖读书,外祖家难道还会短了我的吃食不成?妹妹照顾好家里就够了。我看两位表侄女儿如今还是忐忑得紧。妹妹多关心关心他们才是正理。”

贾玖连忙应了,又送贾琏到院子门口,看见贾琏上了马,一路颠了下去,不见了人影,这才带着张氏姐妹回来。

010来客

张氏姐妹跟着贾玖回到贾玖的屋里,张清惴惴不安地道:“姑姑,我是不是说错话给您添麻烦了?”

贾玖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道:“罢了,你也是想帮忙,只是不知道京里的禁忌罢了。”贾玖让张氏姐妹坐下,这才细细地说起他所知道的那些事情。最后,贾玖道:“那王氏女的初衷不过是想过上好日子,让自己的生身之母不再遭人白眼而已。如果仅仅从这上面上来看,他的初衷是好的,人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坏。可是他的母亲是官奴。他想让自己的生身之母扶正,无异于破坏现有的律法和道德规范。这结果你们也看到了,他仅仅是撕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就造成了巨大的破坏,国家损失了六座城池和数百万的人口,更不要说钱粮财帛的损失。”

张清道:“就是因为这个王氏女,世人才这么忌惮,不喜欢太过张扬的女孩子?”

贾玖道:“是的。所有与众不同的女孩,世人都不喜欢。无论你是高洁也好、多才多艺也好,只要你显得与众不同,就会引起别人的侧目和防备。如果不是家里只有我一个女儿,如果不是我得到了道门的帖子,我也不会如此自在。”

张清道:“我从来就不知道这个。”

贾玖道:“所以说,女儿多艰难。许多事情,我们也只能迂回着小心行事。”

“那位宝姐姐也……”

贾玖伸出一根手指,挡在了张清的嘴唇上:“虽然关系远了一点,可是他依旧是大姐姐的表妹,你们该叫他姑姑才对。”

张清连忙改口:“那么,那位宝、宝姑姑也是这样么?”

贾玖道:“我跟他不熟。虽然说每日里给老太太请安,但是我看不透他,也无法判断他是怎样的一个人。看着似乎很安分很随和,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给我一种违和感。到底如何。我也说不上来,只知道他不是个好打发的。一会儿去给老太太请安,你们自己看罢。”

张清道:“姑姑,您会不会生气?之前您跟舅公好好的。我一开口,舅公的脸上就不好看了,还连累了姑姑。”

贾玖道:“我也是这样过来的。父亲也是怕你将行差错,故而吓吓你们。你们只要记在心里,莫要真的犯了这样的错就成。对了,昨日东西可都得了?还有什么要添减的没有?”

张倩答道:“让姑姑费心了。东西都齐全了,我跟妹妹都很喜欢。妹妹尤其喜欢那张紫檀几案,可惜就是太矮了,又大,只能放在大床上。为了这个。妹妹昨儿晚上闹了一宿呢。”

贾玖道:“也是我们家根基浅薄。换了别人家里就有仿汉唐的房舍,也有足够大的寝台。那案几原来是放在寝台上使用的,如今就只能搁在阁楼上。”

张清笑嘻嘻地答道:“不要紧。外面有那么大的钓鱼台,放在那里使唤也一样啊。其实我还想过将阁楼收拾出来,在阁楼里面设个小书房的。只是阁楼上东西太多。还要慢慢收拾去。”张清也知道姐姐是故意转移话题,他也顺着台阶下来。只是,贾玖对薛宝钗的评价引起了他的好奇,让他更期待与薛宝钗的见面了。

又说了几句闲话,张倩却是有些犯困了,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张清也觉得眼皮子有些重。贾琮更是在姐姐的怀里睡着了。贾玖见此,连忙道:“看我,光顾着拉着你们说话,倒忘记了你们这第一晚,人生地不熟的,怕是一整晚都没有睡好。若是不嫌弃。就在我这屋里躺一躺罢。”说着,就叫绣橘铺床。

张倩连连推辞:“让姑姑费心了。我听说,姑姑每日起来得也早,回来之后想来也要休息一会儿的。我们还是在外面套间里躺一躺就好。我们姐妹以前都是睡在一起的,昨儿个分开了却是两个人都没有睡好。姑姑就当是怜惜我们。让我们在外面的大床上安置就好。”

贾玖看张倩说得在理,张清又在边上连连点头,也不勉强,回首让绣橘多拿一条毯子出来。张氏姐妹道了个万福,就出去了,玳瑁和琉璃两个赶紧跟上伺候。贾玖没有出去,而是小心翼翼地将贾琮放到摇车里面,见贾琮睡得正香,这才去了外衣和簪环首饰,回大床上休息。

且说张氏姐妹去了外间,两个人躺在床上,张清却是怎么都睡不着,见无人注意,便偷偷地在姐姐的耳边道:“姐,你说,这个王家女真的有这么厉害么?居然让京里的人现在提起他都这样忌惮。这女人好厉害。”

张倩道:“是啊。他的确很厉害。只是这种厉害没有用在正确的地方。我听说,他害死了自己的嫡母之后,他父亲跟他断绝了关系,还将他的母亲也撵了出去。他的母亲不肯走,趴着大门哭诉,他只是想一辈子陪在他的身边而已。你猜那位王大人是怎么说的?”

“怎么说?”

“那位王大人说:‘你不是一直都在我身边么?就是夫人生日,你让丫头过来说你身体不好,我不也一样舍了夫人陪着你么?夫人嫁给我多年,我只陪他过过三次生日。你比他还大两岁,你自己说说,哪一年的生日,我没有陪着你的?我只恨自己有眼无珠,将条毒蛇捧在手心儿里,却把珍珠丢过了墙。’后来,那女人借着女儿女婿和王大人的兄长的势力,居然登堂入室。结果王大人拿着自己的户籍和名帖在自己的夫人和嫡女的坟头边上结庐而居。”

“他后悔了?”

“是啊。”

“后悔有什么用?既然没有本事摆平两个女人,那就守着一个就好了。”

“那个官奴先伺候他的。”

“那就更好笑了。他既然一心待这个官奴,又何必娶亲。真正害死他的妻子和嫡女的,其实还是他自己。渣男,还有脸结庐而居,做出忏悔的样子来。我看他是看到事情的后果,故意找了个借口,避开日后的清算罢了。”

“也许他是真的后悔了呢。”

“我看不一定。不过是被人唾弃,所以想办法找回颜面而已。我想,后来事情闹大以后,他们家只有他这个在妻子和嫡女的坟墓前结庐的人逃过清算了吧。”

“似乎是这样。”

“果然。不过京里原来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比那传奇都稀奇。比起他可怜的女儿,我们还不算太倒霉。只是这样的事儿,发生在别人的身上,我还能当成乐子。若是发生在我自己的身上,只怕我不是自己抹了脖子,就是发了疯。还好还好,我晚生了几年。”

张清拍着自己的胸脯,庆幸自己的运气,张倩却发现了他话语中的漏洞。似乎这个妹妹转生的时候也没有吃孟婆汤?他会一直把我当成他的姐姐么?又或者我跟他会不会成为故事里面互相陷害的姐妹。同样的出生,相似的人生经历,很难说自己跟妹妹不会为了一桩好姻缘明争暗斗。张倩自认自己会忍让自己的妹妹,但是他不认为自己的妹妹会一直相信,自己会让着他。

这姐妹二人,一个满腹心事,一个思考着故事里的事和自己将要面对的事,套间里面渐渐安静下来。屋子里面,贾玖乘着丫头们转身的一瞬间就闪进了【高级修炼场】。现在他还不困,打太极、练字,都能够让他很快平静下来。他甚至还可以在这里睡一觉,然后回去略略养神再起来抄书。贾玖一贯是这么做的。

只是今日,打完太极、练好字之后,贾玖翻开自己的日常任务栏,却吓了一跳。任务日志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他已经完成【日常任务:贾迎春】,还是五星的大人物。另外还有一个【贾迎春的心愿】,任务完成度百分之十二。

看见这个任务的时候,贾玖的第一个想法居然不是他已经拿到了这么多的分数,而是:【他是贾迎春,那我是谁?】

第一次,贾玖陷入了混乱。

他糊里糊涂地出了【高级修炼场】,却是心乱如麻,不要说休息了,就是思绪也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只是呆呆傻傻地躺在那里,什么都没有想。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再次看到窗外有道白影,这是他来了这边以后,第三次看到白影了。只是这一次跟以往都不一样。至少,这一次,他看见那白影的脸上多了一双眼睛,或者说,是一对发着红光的窟窿对着自己,也看不清对方的神色,只有那一连串的问号悬在半空。

隔着帐幔和窗子,贾玖看着对方;隔着窗子和帐幔,对方也在看着贾玖。时间一点一点地流失,冷汗一点一点地爬上贾玖的背,精神也越来越疲惫。终于,白影消失了,贾玖也虚脱了。他好歹还知道,自己过两刻钟要起来抄书,故而又进了【高级修炼场】,这一次他只是为了睡觉。

张氏姐妹跟着贾玖回到贾玖的屋里,张清惴惴不安地道:“姑姑,我是不是说错话给您添麻烦了?”

贾玖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道:“罢了,你也是想帮忙,只是不知道京里的禁忌罢了。”贾玖让张氏姐妹坐下,这才细细地说起他所知道的那些事情。最后,贾玖道:“那王氏女的初衷不过是想过上好日子,让自己的生身之母不再遭人白眼而已。如果仅仅从这上面上来看,他的初衷是好的,人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坏。可是他的母亲是官奴。他想让自己的生身之母扶正,无异于破坏现有的律法和道德规范。这结果你们也看到了,他仅仅是撕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就造成了巨大的破坏,国家损失了六座城池和数百万的人口,更不要说钱粮财帛的损失。”

张清道:“就是因为这个王氏女,世人才这么忌惮,不喜欢太过张扬的女孩子?”

贾玖道:“是的。所有与众不同的女孩,世人都不喜欢。无论你是高洁也好、多才多艺也好,只要你显得与众不同,就会引起别人的侧目和防备。如果不是家里只有我一个女儿,如果不是我得到了道门的帖子,我也不会如此自在。”

张清道:“我从来就不知道这个。”

贾玖道:“所以说,女儿多艰难。许多事情,我们也只能迂回着小心行事。”

“那位宝姐姐也……”

贾玖伸出一根手指,挡在了张清的嘴唇上:“虽然关系远了一点,可是他依旧是大姐姐的表妹,你们该叫他姑姑才对。”

张清连忙改口:“那么,那位宝、宝姑姑也是这样么?”

贾玖道:“我跟他不熟。虽然说每日里给老太太请安,但是我看不透他,也无法判断他是怎样的一个人。看着似乎很安分很随和,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给我一种违和感。到底如何。我也说不上来,只知道他不是个好打发的。一会儿去给老太太请安,你们自己看罢。”

张清道:“姑姑,您会不会生气?之前您跟舅公好好的。我一开口,舅公的脸上就不好看了,还连累了姑姑。”

贾玖道:“我也是这样过来的。父亲也是怕你将行差错,故而吓吓你们。你们只要记在心里,莫要真的犯了这样的错就成。对了,昨日东西可都得了?还有什么要添减的没有?”

张倩答道:“让姑姑费心了。东西都齐全了,我跟妹妹都很喜欢。妹妹尤其喜欢那张紫檀几案,可惜就是太矮了,又大,只能放在大床上。为了这个。妹妹昨儿晚上闹了一宿呢。”

贾玖道:“也是我们家根基浅薄。换了别人家里就有仿汉唐的房舍,也有足够大的寝台。那案几原来是放在寝台上使用的,如今就只能搁在阁楼上。”

张清笑嘻嘻地答道:“不要紧。外面有那么大的钓鱼台,放在那里使唤也一样啊。其实我还想过将阁楼收拾出来,在阁楼里面设个小书房的。只是阁楼上东西太多。还要慢慢收拾去。”张清也知道姐姐是故意转移话题,他也顺着台阶下来。只是,贾玖对薛宝钗的评价引起了他的好奇,让他更期待与薛宝钗的见面了。

又说了几句闲话,张倩却是有些犯困了,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张清也觉得眼皮子有些重。贾琮更是在姐姐的怀里睡着了。贾玖见此,连忙道:“看我,光顾着拉着你们说话,倒忘记了你们这第一晚,人生地不熟的,怕是一整晚都没有睡好。若是不嫌弃。就在我这屋里躺一躺罢。”说着,就叫绣橘铺床。

张倩连连推辞:“让姑姑费心了。我听说,姑姑每日起来得也早,回来之后想来也要休息一会儿的。我们还是在外面套间里躺一躺就好。我们姐妹以前都是睡在一起的,昨儿个分开了却是两个人都没有睡好。姑姑就当是怜惜我们。让我们在外面的大床上安置就好。”

贾玖看张倩说得在理,张清又在边上连连点头,也不勉强,回首让绣橘多拿一条毯子出来。张氏姐妹道了个万福,就出去了,玳瑁和琉璃两个赶紧跟上伺候。贾玖没有出去,而是小心翼翼地将贾琮放到摇车里面,见贾琮睡得正香,这才去了外衣和簪环首饰,回大床上休息。

且说张氏姐妹去了外间,两个人躺在床上,张清却是怎么都睡不着,见无人注意,便偷偷地在姐姐的耳边道:“姐,你说,这个王家女真的有这么厉害么?居然让京里的人现在提起他都这样忌惮。这女人好厉害。”

张倩道:“是啊。他的确很厉害。只是这种厉害没有用在正确的地方。我听说,他害死了自己的嫡母之后,他父亲跟他断绝了关系,还将他的母亲也撵了出去。他的母亲不肯走,趴着大门哭诉,他只是想一辈子陪在他的身边而已。你猜那位王大人是怎么说的?”

“怎么说?”

“那位王大人说:‘你不是一直都在我身边么?就是夫人生日,你让丫头过来说你身体不好,我不也一样舍了夫人陪着你么?夫人嫁给我多年,我只陪他过过三次生日。你比他还大两岁,你自己说说,哪一年的生日,我没有陪着你的?我只恨自己有眼无珠,将条毒蛇捧在手心儿里,却把珍珠丢过了墙。’后来,那女人借着女儿女婿和王大人的兄长的势力,居然登堂入室。结果王大人拿着自己的户籍和名帖在自己的夫人和嫡女的坟头边上结庐而居。”

“他后悔了?”

“是啊。”

“后悔有什么用?既然没有本事摆平两个女人,那就守着一个就好了。”

“那个官奴先伺候他的。”

“那就更好笑了。他既然一心待这个官奴,又何必娶亲。真正害死他的妻子和嫡女的,其实还是他自己。渣男,还有脸结庐而居,做出忏悔的样子来。我看他是看到事情的后果,故意找了个借口,避开日后的清算罢了。”

“也许他是真的后悔了呢。”

“我看不一定。不过是被人唾弃,所以想办法找回颜面而已。我想,后来事情闹大以后,他们家只有他这个在妻子和嫡女的坟墓前结庐的人逃过清算了吧。”

“似乎是这样。”

“果然。不过京里原来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比那传奇都稀奇。比起他可怜的女儿,我们还不算太倒霉。只是这样的事儿,发生在别人的身上,我还能当成乐子。若是发生在我自己的身上,只怕我不是自己抹了脖子,就是发了疯。还好还好,我晚生了几年。”

张清拍着自己的胸脯,庆幸自己的运气,张倩却发现了他话语中的漏洞。似乎这个妹妹转生的时候也没有吃孟婆汤?他会一直把我当成他的姐姐么?又或者我跟他会不会成为故事里面互相陷害的姐妹。同样的出生,相似的人生经历,很难说自己跟妹妹不会为了一桩好姻缘明争暗斗。张倩自认自己会忍让自己的妹妹,但是他不认为自己的妹妹会一直相信,自己会让着他。

这姐妹二人,一个满腹心事,一个思考着故事里的事和自己将要面对的事,套间里面渐渐安静下来。屋子里面,贾玖乘着丫头们转身的一瞬间就闪进了【高级修炼场】。现在他还不困,打太极、练字,都能够让他很快平静下来。他甚至还可以在这里睡一觉,然后回去略略养神再起来抄书。贾玖一贯是这么做的。

只是今日,打完太极、练好字之后,贾玖翻开自己的日常任务栏,却吓了一跳。任务日志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他已经完成【日常任务:贾迎春】,还是五星的大人物。另外还有一个【贾迎春的心愿】,任务完成度百分之十二。

看见这个任务的时候,贾玖的第一个想法居然不是他已经拿到了这么多的分数,而是:【他是贾迎春,那我是谁?】

第一次,贾玖陷入了混乱。

他糊里糊涂地出了【高级修炼场】,却是心乱如麻,不要说休息了,就是思绪也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只是呆呆傻傻地躺在那里,什么都没有想。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再次看到窗外有道白影,这是他来了这边以后,第三次看到白影了。只是这一次跟以往都不一样。至少,这一次,他看见那白影的脸上多了一双眼睛,或者说,是一对发着红光的窟窿对着自己,也看不清对方的神色,只有那一连串的问号悬在半空。

隔着帐幔和窗子,贾玖看着对方;隔着窗子和帐幔,对方也在看着贾玖。时间一点一点地流失,冷汗一点一点地爬上贾玖的背,精神也越来越疲惫。终于,白影消失了,贾玖也虚脱了。他好歹还知道,自己过两刻钟要起来抄书,故而又进了【高级修炼场】,这一次他只是为了睡觉。

011生气

虽然已经隔了一世,张倩对贾家的印象依旧极为深刻,倒是张清,对于贾家的事情并不是很清楚。可就是不清楚,只要看过电视剧的人都会好奇,在故事里面至始至终都高居太夫人的宝座、决定着大观园里绝大多数人的命运的老太太,终究是何种模样。毁誉参半走两种极端的宝姐姐又是何种模样。还有那位后来做了皇妃的贾元春又是何种模样。贾宝玉到底是天真的小孩子还是害人不自知的童尸,史湘云是不是面憨刁。

这些,张清都好奇无比。

这两姐妹跟着贾玖坐了车,晃晃悠悠地走了近半个时辰,这才来到贾母院子的垂花门前。早有婆子搬了高低不等的三张春凳来,放在车前,这才打起帘子,请姑娘们下来。

贾玖抱着贾琮先下去了,然后是张倩,张清走在最后,学着姐姐的样子,扶着小丫头的手,让腰间的宫绦自然下垂,压住裙角。

虽然只是学了一点点皮毛,但是动作不太大的话,还是能够糊弄糊弄人的。

进了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穿堂正中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落地大插屏,转过插屏便是小小的三间厅。此时便有几个遍体绫罗的仆妇带着小丫头坐着,看见贾玖进来了,赶紧起来。

“见过二姑娘,二姑娘吉祥。这两位就是张家姐儿吧?”

贾玖笑道:“原来是李嬷嬷,嬷嬷怎么不在里面伺候着,反而在这里坐着?”说着又给张倩张清两个介绍。张倩见是宝玉的奶嬷嬷,连忙行了半礼,张清也跟着行礼。李嬷嬷连忙摆手,道:“两位姑娘客气了。姑娘到底是主子,怎么跟老婆子行礼呢?该是老婆子给姑娘们行礼才对。”说着就屈膝道万福。

张倩非常惊讶。他知道这些老资格的嬷嬷们,说是奴才,这架子比下面的小主子们还大。上辈子不要说自己,就是探春也不敢给这个李嬷嬷脸色瞧,也只有林黛玉会在收到冒犯的时候当场反击,当然。这也成了林黛玉刻薄寡恩的强力证据。让李嬷嬷给现在的自己行礼,在跨进垂花门之前,张倩想都不敢想。

后面的玳瑁和琉璃两个早就过来扶起了李嬷嬷,李嬷嬷见贾玖又问他,只得叹了一口气,道:“二姑娘,非是老婆子对二爷不尽心,老婆子实在是没办法了。我们那位二爷啊,什么都好,只一样不好。就是不肯读书。老婆子听说,二老爷被薛家哥儿气得不得了,就怕回头二老爷会来找二爷的麻烦,故而交代媚人特特地把四书找出来。可谁想,也不知道哪个小蹄子。勾得二爷天天作耍。如今那书已经积了一层灰了。老婆愁哦,可是二爷就是不听老婆子的。老婆子没法,只得坐在这里发闷。”

贾玖道:“二叔的脾气,我也知道一二。二叔虽然跟宝玉不怎么亲近,却着实挂念宝玉。若是宝玉好好的,二叔也不会唬着脸,说一句不可懈怠。可要是二叔问话。宝玉一句都答不上来,只怕二叔动怒。二叔可是信赖棍棒底下出孝子的。”

李嬷嬷拍着大腿道:“可不是这话。”

贾玖道:“我记得宝玉还是大姐姐在家的时候亲自给启的蒙,大姐姐不会对宝玉的事儿不上心的。这事儿,嬷嬷可跟大姐姐说过?”

李嬷嬷道:“二姑娘,这事儿,老婆子何尝没有跟大姑娘说过?只是大姑娘说。如今他要照顾家里,尤其是珠大奶奶,都请了好几回大夫了,说是胎像不好。大姑娘也不得闲,没有这么多的时间天天来管宝二爷呢。”

“那宝姐姐呢?我记得他可是家里精心养大的。素来博学。你跟他说了,他应该会帮忙的。”

李嬷嬷道:“还说呢。下面的人都说,这位宝姑娘如何识大体、如何能体谅人,老婆子还信以为真、特地去找过他。可谁成想,他一句自己是姑娘家,不该读四书就推得干干净净。可要是他只是不管,老婆子也不会说什么。他偏偏每日里从他自家住的院子到这边,每天要走上几回,每次过来,不是找三姑娘就是找云姑娘,或者是三人一起玩,这嘻嘻哈哈的声音,更是勾得宝二爷天天往他跟前跑。老婆子不过是说了一回,宝二爷就跟老婆子怄气。老婆子也知道也许是自个儿的话重了些,也不该说客人的。可是宝二爷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

贾玖道:“嬷嬷,这事儿你可跟老太太说过没有?”

李嬷嬷道:“姑娘,这事儿老婆子还没有跟老太太开口。老太太的年纪大了,这事儿要是跟老太太开口了,岂不是让老太太在二老爷跟宝二爷之间难受么?”

贾玖道:“嬷嬷,无论如何,宝玉是养在老太太屋里的,有关宝玉教养的事儿,老太太最有资格过问。你先跟老太太交个底,看看老太太是个什么章程。如果老太太希望宝玉上进的,老太太自然会为宝玉安排妥当;若是老太太怜惜宝玉体弱、希望宝玉多养两年的,老太太也会安排好,让二老爷不至于为难宝玉。总之,你还是要跟老太太先交个底,让老太太心里有数为好。”

李嬷嬷只得点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见鹦哥打屋里出来,看见贾玖就过来行礼:“姑娘,您今儿个可是晚了,大姑娘三姑娘四姑娘史大姑娘宝姑娘都已经等您好半天了。哟,这就是张家两位姐儿罢?婢子是老太太屋里的鹦哥,给两位姑娘请安,姑娘吉祥。”

张倩连忙拉着妹妹避过这一礼,连声道不敢。

张倩张清两个不敢受礼,鹦哥也不勉强。身为贾母身边两大得力丫头,鹦哥显然比李嬷嬷更加有体面。而且虽然别处的规矩改了,贾母这里的规矩还是没有改。贾母的院子还是跟以前一样,哪怕是只猫儿狗儿,下面的小主子们都要客气一二,更不要说鹦哥这么个大活人,还甚得贾母的心意。

张清看看姐姐,又看贾玖。对于贾家的事情,他不过知道一点皮毛,不过他也是个聪明的女孩子,别的不知道,跟着贾玖做却是没错儿的。这是他心内的想法,只不过他很担心自己的姐姐会不会弄错了,对贾母过于恭敬反而坏了规矩律法。

鹦哥对张倩张清姐妹二人行了礼之后,便上来搀扶贾玖:“姑娘,这一回可真的要劳烦姑娘了。宝二爷跟史大姑娘宝姑娘也不知道闹什么,昨儿个史大姑娘就寝的时候气呼呼的,今早起来的时候,也还在生气。史大姑娘从来是个爽利的,这个样子却是第一回。还有宝二爷,今早起来的时候,对着史大姑娘很有些讪讪的样子。”

贾玖道:“这不是常有的事儿么?要我说宝玉那张嘴,实在是叫人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说他会说话罢,有的时候他嘴里出来的话还真是不中听;说他不会说话罢,有的时候他嘴里冒出的漂亮话能够说到人的心底去。这次,该不会是宝玉冒犯了云妹妹的尊长,又被宝姐姐给刺了,这才让云妹妹这么生气吧?”

鹦哥道:“可不是因为这个。昨儿个宝二爷也不知道怎么了,好端端的,居然说什么禄蠹,还将史大姑娘的祖父和父亲都给扯了进去。您想,事关史大姑娘的父亲,史大姑娘如何不生气?!若不是婢子们劝着,只怕老太太早就知道史大姑娘闹着要回家去的事儿了。”

“后来跟宝玉分辨里面的道理的是媚人?”

“正是。姑娘,史大姑娘的脾气一上来,宝姑娘和三姑娘劝说是没有用的。婢子如今只能来求你了。好歹莫要惊动了老太太才好。”

贾玖道:“我记得云妹妹跟珍珠,也就是现在宝玉跟前的袭人交好。他没有劝过云妹妹么?”

鹦哥悄声道:“姑娘,您快别提他了。都说他有些呆性儿,以前伺候老太太的时候,心里只有一个老太太,后来伺候史大姑娘心里又只有一个史大姑娘,如今伺候了宝二爷,这心里又只有一个宝二爷。我们以为他会说句公道话,哪里知道,他只顾着奉承宝二爷,倒把规矩礼法丢到一边去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不知道。当初晴雯曾经在私底下刺他是京巴儿,如今这下面都已经叫开了。”

贾玖没有说话。张倩和张清两个都是聪明人,又跟在贾玖的身后,自然把这话听得清清楚楚。张倩还犹可,张清却是满心的不屑。原以为袭人是跟贾宝玉滚过床单以后才起了独霸贾宝玉的念头,如今看起来,却是打这么早就存了异心。只是原著里是可怜的、无依无靠的林黛玉被他暗中算计,如今却是换了史湘云这个表面天真的丫头,也不知道他们会鹿死谁手。

是人都喜欢跟厚道人交朋友,两面三刀之辈,可没有几个人会喜欢。



虽然已经隔了一世,张倩对贾家的印象依旧极为深刻,倒是张清,对于贾家的事情并不是很清楚。可就是不清楚,只要看过电视剧的人都会好奇,在故事里面至始至终都高居太夫人的宝座、决定着大观园里绝大多数人的命运的老太太,终究是何种模样。毁誉参半走两种极端的宝姐姐又是何种模样。还有那位后来做了皇妃的贾元春又是何种模样。贾宝玉到底是天真的小孩子还是害人不自知的童尸,史湘云是不是面憨刁。

这些,张清都好奇无比。

这两姐妹跟着贾玖坐了车,晃晃悠悠地走了近半个时辰,这才来到贾母院子的垂花门前。早有婆子搬了高低不等的三张春凳来,放在车前,这才打起帘子,请姑娘们下来。

贾玖抱着贾琮先下去了,然后是张倩,张清走在最后,学着姐姐的样子,扶着小丫头的手,让腰间的宫绦自然下垂,压住裙角。

虽然只是学了一点点皮毛,但是动作不太大的话,还是能够糊弄糊弄人的。

进了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穿堂正中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落地大插屏,转过插屏便是小小的三间厅。此时便有几个遍体绫罗的仆妇带着小丫头坐着,看见贾玖进来了,赶紧起来。

“见过二姑娘,二姑娘吉祥。这两位就是张家姐儿吧?”

贾玖笑道:“原来是李嬷嬷,嬷嬷怎么不在里面伺候着,反而在这里坐着?”说着又给张倩张清两个介绍。张倩见是宝玉的奶嬷嬷,连忙行了半礼,张清也跟着行礼。李嬷嬷连忙摆手,道:“两位姑娘客气了。姑娘到底是主子,怎么跟老婆子行礼呢?该是老婆子给姑娘们行礼才对。”说着就屈膝道万福。

张倩非常惊讶。他知道这些老资格的嬷嬷们,说是奴才,这架子比下面的小主子们还大。上辈子不要说自己,就是探春也不敢给这个李嬷嬷脸色瞧,也只有林黛玉会在收到冒犯的时候当场反击,当然。这也成了林黛玉刻薄寡恩的强力证据。让李嬷嬷给现在的自己行礼,在跨进垂花门之前,张倩想都不敢想。

后面的玳瑁和琉璃两个早就过来扶起了李嬷嬷,李嬷嬷见贾玖又问他,只得叹了一口气,道:“二姑娘,非是老婆子对二爷不尽心,老婆子实在是没办法了。我们那位二爷啊,什么都好,只一样不好。就是不肯读书。老婆子听说,二老爷被薛家哥儿气得不得了,就怕回头二老爷会来找二爷的麻烦,故而交代媚人特特地把四书找出来。可谁想,也不知道哪个小蹄子。勾得二爷天天作耍。如今那书已经积了一层灰了。老婆愁哦,可是二爷就是不听老婆子的。老婆子没法,只得坐在这里发闷。”

贾玖道:“二叔的脾气,我也知道一二。二叔虽然跟宝玉不怎么亲近,却着实挂念宝玉。若是宝玉好好的,二叔也不会唬着脸,说一句不可懈怠。可要是二叔问话。宝玉一句都答不上来,只怕二叔动怒。二叔可是信赖棍棒底下出孝子的。”

李嬷嬷拍着大腿道:“可不是这话。”

贾玖道:“我记得宝玉还是大姐姐在家的时候亲自给启的蒙,大姐姐不会对宝玉的事儿不上心的。这事儿,嬷嬷可跟大姐姐说过?”

李嬷嬷道:“二姑娘,这事儿,老婆子何尝没有跟大姑娘说过?只是大姑娘说。如今他要照顾家里,尤其是珠大奶奶,都请了好几回大夫了,说是胎像不好。大姑娘也不得闲,没有这么多的时间天天来管宝二爷呢。”

“那宝姐姐呢?我记得他可是家里精心养大的。素来博学。你跟他说了,他应该会帮忙的。”

李嬷嬷道:“还说呢。下面的人都说,这位宝姑娘如何识大体、如何能体谅人,老婆子还信以为真、特地去找过他。可谁成想,他一句自己是姑娘家,不该读四书就推得干干净净。可要是他只是不管,老婆子也不会说什么。他偏偏每日里从他自家住的院子到这边,每天要走上几回,每次过来,不是找三姑娘就是找云姑娘,或者是三人一起玩,这嘻嘻哈哈的声音,更是勾得宝二爷天天往他跟前跑。老婆子不过是说了一回,宝二爷就跟老婆子怄气。老婆子也知道也许是自个儿的话重了些,也不该说客人的。可是宝二爷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

贾玖道:“嬷嬷,这事儿你可跟老太太说过没有?”

李嬷嬷道:“姑娘,这事儿老婆子还没有跟老太太开口。老太太的年纪大了,这事儿要是跟老太太开口了,岂不是让老太太在二老爷跟宝二爷之间难受么?”

贾玖道:“嬷嬷,无论如何,宝玉是养在老太太屋里的,有关宝玉教养的事儿,老太太最有资格过问。你先跟老太太交个底,看看老太太是个什么章程。如果老太太希望宝玉上进的,老太太自然会为宝玉安排妥当;若是老太太怜惜宝玉体弱、希望宝玉多养两年的,老太太也会安排好,让二老爷不至于为难宝玉。总之,你还是要跟老太太先交个底,让老太太心里有数为好。”

李嬷嬷只得点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见鹦哥打屋里出来,看见贾玖就过来行礼:“姑娘,您今儿个可是晚了,大姑娘三姑娘四姑娘史大姑娘宝姑娘都已经等您好半天了。哟,这就是张家两位姐儿罢?婢子是老太太屋里的鹦哥,给两位姑娘请安,姑娘吉祥。”

张倩连忙拉着妹妹避过这一礼,连声道不敢。

张倩张清两个不敢受礼,鹦哥也不勉强。身为贾母身边两大得力丫头,鹦哥显然比李嬷嬷更加有体面。而且虽然别处的规矩改了,贾母这里的规矩还是没有改。贾母的院子还是跟以前一样,哪怕是只猫儿狗儿,下面的小主子们都要客气一二,更不要说鹦哥这么个大活人,还甚得贾母的心意。

张清看看姐姐,又看贾玖。对于贾家的事情,他不过知道一点皮毛,不过他也是个聪明的女孩子,别的不知道,跟着贾玖做却是没错儿的。这是他心内的想法,只不过他很担心自己的姐姐会不会弄错了,对贾母过于恭敬反而坏了规矩律法。

鹦哥对张倩张清姐妹二人行了礼之后,便上来搀扶贾玖:“姑娘,这一回可真的要劳烦姑娘了。宝二爷跟史大姑娘宝姑娘也不知道闹什么,昨儿个史大姑娘就寝的时候气呼呼的,今早起来的时候,也还在生气。史大姑娘从来是个爽利的,这个样子却是第一回。还有宝二爷,今早起来的时候,对着史大姑娘很有些讪讪的样子。”

贾玖道:“这不是常有的事儿么?要我说宝玉那张嘴,实在是叫人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说他会说话罢,有的时候他嘴里出来的话还真是不中听;说他不会说话罢,有的时候他嘴里冒出的漂亮话能够说到人的心底去。这次,该不会是宝玉冒犯了云妹妹的尊长,又被宝姐姐给刺了,这才让云妹妹这么生气吧?”

鹦哥道:“可不是因为这个。昨儿个宝二爷也不知道怎么了,好端端的,居然说什么禄蠹,还将史大姑娘的祖父和父亲都给扯了进去。您想,事关史大姑娘的父亲,史大姑娘如何不生气?!若不是婢子们劝着,只怕老太太早就知道史大姑娘闹着要回家去的事儿了。”

“后来跟宝玉分辨里面的道理的是媚人?”

“正是。姑娘,史大姑娘的脾气一上来,宝姑娘和三姑娘劝说是没有用的。婢子如今只能来求你了。好歹莫要惊动了老太太才好。”

贾玖道:“我记得云妹妹跟珍珠,也就是现在宝玉跟前的袭人交好。他没有劝过云妹妹么?”

鹦哥悄声道:“姑娘,您快别提他了。都说他有些呆性儿,以前伺候老太太的时候,心里只有一个老太太,后来伺候史大姑娘心里又只有一个史大姑娘,如今伺候了宝二爷,这心里又只有一个宝二爷。我们以为他会说句公道话,哪里知道,他只顾着奉承宝二爷,倒把规矩礼法丢到一边去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不知道。当初晴雯曾经在私底下刺他是京巴儿,如今这下面都已经叫开了。”

贾玖没有说话。张倩和张清两个都是聪明人,又跟在贾玖的身后,自然把这话听得清清楚楚。张倩还犹可,张清却是满心的不屑。原以为袭人是跟贾宝玉滚过床单以后才起了独霸贾宝玉的念头,如今看起来,却是打这么早就存了异心。只是原著里是可怜的、无依无靠的林黛玉被他暗中算计,如今却是换了史湘云这个表面天真的丫头,也不知道他们会鹿死谁手。

是人都喜欢跟厚道人交朋友,两面三刀之辈,可没有几个人会喜欢。



012宝钗

史湘云在位置上已经是相当不耐烦了,偏偏贾宝玉在他这里碰了几回软钉子以后,就回头去找薛宝钗聊天,更让他不痛快。看见贾玖抱着贾琮,带着两个陌生的女孩子过来,史湘云当下就跳下地来。

“二姐姐,这就是两位表侄女儿罢?长得还真是整齐,就是黑瘦了一点,眉宇间到有几分眼熟呢。”

贾玖笑道:“他们是姑妈的亲孙女儿,姑妈跟父亲和二叔同父异母,自然是像的。”

张倩看见史湘云过来,早就弯下腰去给史湘云见礼,张清也跟着照做。

“见过史大姑姑。”

“免了,免了,都快起来罢。”史湘云连连挥手,又指着张倩道:“二姐姐,刚刚你们进门的时候,我就觉得这孩子眼熟得紧,却不知道哪里见过,他妹妹也是如此,真真叫人好生奇怪呢。”

边上的薛宝钗表面上跟贾宝玉说着话,其实早就支着耳朵偷听了,听史湘云这样说,更是微微一笑。他不出头,却有贾宝玉开口。贾宝玉最是喜欢在女孩子身上花心思的。他身边的女子大多漂亮可爱,尤其以薛宝钗为最。听史湘云这么一说,立即道:“我看这位姐姐也好生眼熟,竟跟宝姐姐有些仿佛呢。”

张倩立即弯下腰去,道:“表叔说笑了。晚辈可当不得表叔夸奖。”

史湘云听见贾宝玉称呼张倩为姐姐,心中暗恼,听见张倩跟贾宝玉强调辈分,立刻转怒为喜。他素来是知道贾宝玉的,贾宝玉经常用姐姐妹妹拉近与女孩子们的关系。若是张倩默认了,贾宝玉说不定就找出许多理由黏了上去。可张倩却直呼贾宝玉为表叔,看着亲近,其实疏远,用辈分隔开了两人未来可能的某些事情。

张清也道:“可不是。二表叔,方才姑姑已经明明白白地告知我们的辈分了,您却还是弄错了。若是让长辈们知道了,长辈们舍不得责怪与您。一定会牵连我们姐妹。”

贾宝玉啊呀一声:“是我的不是,让两位……侄女儿委屈了。”说着就过来作揖赔罪。

张倩张清姐妹连忙闪开,口中还道:“表叔这是做什么?若是让长辈们看见了,必定责怪我们猖狂,连长辈都不放在眼里。还请表叔恪守礼仪,让我们姐妹有片瓦栖身才好。”

张倩眼里水光滟潋,一双明亮的眼睛,如今朦胧着一层轻雾,如泣如诉,就好像贾宝玉再做点什么。他马上就要落泪一般。这副模样落进贾宝玉的眼里,就好像一道闪电击中了他一般,当场就让他定在了当地。

张倩很了解贾宝玉,知道这样绝对有效。而事实也跟他预料的那般,贾宝玉看傻了眼。史湘云和薛宝钗两个却如临大敌。张倩知道,从今往后,史湘云和薛宝钗两个绝对会帮助自己隔开贾宝玉,从此以后,自己姐妹两个就不用担心这个活宝会经常来纠缠了。

薛宝钗一直跟在贾宝玉身后半步,此时才开口道:“这位是张家表侄女儿罢?怎么不见嬷嬷跟着?二妹妹可是委屈了两位呢。”

贾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史湘云抢着道:“还说呢。连二姐姐自个儿都没有嬷嬷,又如何能为两位表侄女儿请嬷嬷?如今这京里的好嬷嬷可难找呢。还有,宝姐姐,这两个孩子的祖母是二姐姐的亲姑母,是我的表姑姑,跟宝姐姐你却没有多少关系。这声侄女儿。我们能叫得,你可不能叫。”

薛宝钗一愣,继而心头火起。史湘云这话明着是提点各人的关系,暗地里却是挤兑自己,直指自己的身份不过是商家女。没有这个资格叫官宦人家的小姐为表侄女儿。薛宝钗心中暗恨,如果自己的姨妈在场,自己哪里会受这样的气!

薛宝钗到底已经经历过大事情,心中怒火燎原,可他的脸微微一抬,就换上了和煦的笑容,赶在贾宝玉开口以前,道:“说得也是,是我见了这两个孩子心中喜欢得紧,倒忘记了这不是自己家里。对了,我听说你们姓张,那你们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张倩和张清对视一眼,张倩微微颔首,笑答道:“是,我是姐姐,这是我的孪生妹妹。您就用大姐儿二姐儿唤我们便是。”

薛宝钗不觉微微张开了眼睛。他原以为张氏姐妹会称呼自己,那样自己就能够顺势叫他们表侄女儿了;或者他们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他,然后他就可以呼唤对方的闺名。谁想到这两个也不是省油的灯,只告诉他的排行,以后就是要称呼他们,也只能用姓氏+排行来叫唤。

但凡有规矩的人家,女孩子的闺名是不可能由着人叫唤的。即便正经的名字一辈子用不到几回,可是能保密就会保密。就好比史湘云,就是他从小经常出入贾家,几乎是贾母一手带大的,贾家的人都称呼他云丫头云妹妹,可是会这样叫他的,都是长辈,或者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贾家的姑娘们和贾宝玉而已,其他人,无论是宁国府的尤氏还是下面有些体面的奴才,都是用史大姑娘称呼他的。只有薛宝钗,来了以后,贾家上上下下,无论是主子奴才,都是用宝丫头宝姐姐宝姑娘来称呼他,就好像他是鸳鸯鹦哥之流一般。薛宝钗的心里不舒服着呢。

这次张氏姐妹来了,薛宝钗原来是想拖这两个垫背,却没有想到对方居然这么容易就绕过了他言辞里的陷阱。

根本就不像乡下来的丫头。

有这样的看法的,不仅仅是薛宝钗,还有一直在边上看戏的贾元春。

贾元春道:“我方才也在好奇呢,这两个孩子,说是乡下来的,可这身气派,倒像是从小在我们家长大的。尤其是这个姐姐,跟宝丫头就很像,他妹妹倒是跟云妹妹一般,也是个淘气的。可惜,就是黑瘦些,想来在家里吃了不少苦。不过无妨,既然来了这府里,就安安心心地住着,若是得了闲儿就找你姑姑们玩耍。好生养上一阵子,就会变得漂漂亮亮的,不输二丫头。”

张倩笑道:“大姑姑取笑了,晚辈若是能有二姑姑的一半就知足了。”

贾元春道:“说的也是。今年这家里的事情也够多的了。有一个二丫头就够了,若是来两个,只怕这屋顶还要好生修一修呢。”

张倩一愣,正待好生想一想,就听见贾宝玉道:“大姐姐,我方才还在遗憾,两位侄女儿五官倒是生得精致,可惜就是黑黄了一些,人也瘦,在姐妹中不够出彩。原来他们好生样样还能够变漂亮?”

贾元春道:“我记得三十年前,京中有一句话很流行,至今在内宅中海广为流传,那就是这是世界上没有丑女子,只有懒女子。任何女孩子,只要家境不是那么糟糕,好生保养自己,再好好地打扮一番,都不会丑得让人摇头。”

贾宝玉一听,大感知己,道:“这是谁说的?”

贾元春这才惊觉自己失言了,便道:“我倒是忘记了这话最开始的时候到底是谁说的。不过,我倒是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

贾宝玉道:“何止是有道理,那可是非常有道理呢。只是两位侄女儿为何不好生保养自己呢?”

贾玖一听便笑了:“宝玉,你这句话跟晋惠帝的‘何不食肉糜’有异曲同工之妙。”

贾宝玉红了脸:“二姐姐,我是不是又说错了话?”

贾玖道:“你说呢?”

薛宝钗道:“宝兄弟,女孩子要娇养哪里是这么简单的事情。至少,这衣裳要有人洗,屋子有人打扫,还要有好衣裳好衣料,更要吃的好睡得好。哪一样不要银钱?宝兄弟,经济学问,你也该了解一二才对。”

贾宝玉听了就撅起了嘴,道:“又是铜臭。”

史湘云虽然不喜欢薛宝钗,可是昨天贾宝玉还为了这经济之事蔑视了自己已经过世了的祖父父亲呢。人都说,死者为大,自己的祖父和父亲怎么着也是他的长辈,贾宝玉鄙视自己的长辈,难道他还要附和他?

史湘云转头便道:“听说你们在家里很不容易,明明是长房嫡女,还要操持家务?”

张倩道:“是的。三十年前京中出现了一位妖妇,勾结老义忠亲王祸害忠良,祖父也是被他陷害排挤的众多臣子之一。祖父回了故乡以后,故乡也发生了一些事情,祖父虽然竭力支应,到底坏了身子,不能再度出仕。后来家境更是艰难,连祖母和母亲婶婶们也都不得不亲自动手。我们虽然是长房嫡女,可没有落地父亲就没了,母亲也积劳成疾,在三年前便撒手人寰……”

史湘云心中怜意大起:“我也是襁褓之中没了父母,依附着叔叔婶婶过活。还好老太太经常将我接过来,不然我也没有这么松快的日子。”

张倩道:“史大姑姑就是没了父母,也是公侯之家的千金小姐,想来府上的两位侯爷侯夫人为了自己的儿女、自己的名声也不敢过于怠慢姑姑。”

史湘云道:“怎么,你家里还虐待你们么?”

史湘云在位置上已经是相当不耐烦了,偏偏贾宝玉在他这里碰了几回软钉子以后,就回头去找薛宝钗聊天,更让他不痛快。看见贾玖抱着贾琮,带着两个陌生的女孩子过来,史湘云当下就跳下地来。

“二姐姐,这就是两位表侄女儿罢?长得还真是整齐,就是黑瘦了一点,眉宇间到有几分眼熟呢。”

贾玖笑道:“他们是姑妈的亲孙女儿,姑妈跟父亲和二叔同父异母,自然是像的。”

张倩看见史湘云过来,早就弯下腰去给史湘云见礼,张清也跟着照做。

“见过史大姑姑。”

“免了,免了,都快起来罢。”史湘云连连挥手,又指着张倩道:“二姐姐,刚刚你们进门的时候,我就觉得这孩子眼熟得紧,却不知道哪里见过,他妹妹也是如此,真真叫人好生奇怪呢。”

边上的薛宝钗表面上跟贾宝玉说着话,其实早就支着耳朵偷听了,听史湘云这样说,更是微微一笑。他不出头,却有贾宝玉开口。贾宝玉最是喜欢在女孩子身上花心思的。他身边的女子大多漂亮可爱,尤其以薛宝钗为最。听史湘云这么一说,立即道:“我看这位姐姐也好生眼熟,竟跟宝姐姐有些仿佛呢。”

张倩立即弯下腰去,道:“表叔说笑了。晚辈可当不得表叔夸奖。”

史湘云听见贾宝玉称呼张倩为姐姐,心中暗恼,听见张倩跟贾宝玉强调辈分,立刻转怒为喜。他素来是知道贾宝玉的,贾宝玉经常用姐姐妹妹拉近与女孩子们的关系。若是张倩默认了,贾宝玉说不定就找出许多理由黏了上去。可张倩却直呼贾宝玉为表叔,看着亲近,其实疏远,用辈分隔开了两人未来可能的某些事情。

张清也道:“可不是。二表叔,方才姑姑已经明明白白地告知我们的辈分了,您却还是弄错了。若是让长辈们知道了,长辈们舍不得责怪与您。一定会牵连我们姐妹。”

贾宝玉啊呀一声:“是我的不是,让两位……侄女儿委屈了。”说着就过来作揖赔罪。

张倩张清姐妹连忙闪开,口中还道:“表叔这是做什么?若是让长辈们看见了,必定责怪我们猖狂,连长辈都不放在眼里。还请表叔恪守礼仪,让我们姐妹有片瓦栖身才好。”

张倩眼里水光滟潋,一双明亮的眼睛,如今朦胧着一层轻雾,如泣如诉,就好像贾宝玉再做点什么。他马上就要落泪一般。这副模样落进贾宝玉的眼里,就好像一道闪电击中了他一般,当场就让他定在了当地。

张倩很了解贾宝玉,知道这样绝对有效。而事实也跟他预料的那般,贾宝玉看傻了眼。史湘云和薛宝钗两个却如临大敌。张倩知道,从今往后,史湘云和薛宝钗两个绝对会帮助自己隔开贾宝玉,从此以后,自己姐妹两个就不用担心这个活宝会经常来纠缠了。

薛宝钗一直跟在贾宝玉身后半步,此时才开口道:“这位是张家表侄女儿罢?怎么不见嬷嬷跟着?二妹妹可是委屈了两位呢。”

贾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史湘云抢着道:“还说呢。连二姐姐自个儿都没有嬷嬷,又如何能为两位表侄女儿请嬷嬷?如今这京里的好嬷嬷可难找呢。还有,宝姐姐,这两个孩子的祖母是二姐姐的亲姑母,是我的表姑姑,跟宝姐姐你却没有多少关系。这声侄女儿。我们能叫得,你可不能叫。”

薛宝钗一愣,继而心头火起。史湘云这话明着是提点各人的关系,暗地里却是挤兑自己,直指自己的身份不过是商家女。没有这个资格叫官宦人家的小姐为表侄女儿。薛宝钗心中暗恨,如果自己的姨妈在场,自己哪里会受这样的气!

薛宝钗到底已经经历过大事情,心中怒火燎原,可他的脸微微一抬,就换上了和煦的笑容,赶在贾宝玉开口以前,道:“说得也是,是我见了这两个孩子心中喜欢得紧,倒忘记了这不是自己家里。对了,我听说你们姓张,那你们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张倩和张清对视一眼,张倩微微颔首,笑答道:“是,我是姐姐,这是我的孪生妹妹。您就用大姐儿二姐儿唤我们便是。”

薛宝钗不觉微微张开了眼睛。他原以为张氏姐妹会称呼自己,那样自己就能够顺势叫他们表侄女儿了;或者他们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他,然后他就可以呼唤对方的闺名。谁想到这两个也不是省油的灯,只告诉他的排行,以后就是要称呼他们,也只能用姓氏+排行来叫唤。

但凡有规矩的人家,女孩子的闺名是不可能由着人叫唤的。即便正经的名字一辈子用不到几回,可是能保密就会保密。就好比史湘云,就是他从小经常出入贾家,几乎是贾母一手带大的,贾家的人都称呼他云丫头云妹妹,可是会这样叫他的,都是长辈,或者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贾家的姑娘们和贾宝玉而已,其他人,无论是宁国府的尤氏还是下面有些体面的奴才,都是用史大姑娘称呼他的。只有薛宝钗,来了以后,贾家上上下下,无论是主子奴才,都是用宝丫头宝姐姐宝姑娘来称呼他,就好像他是鸳鸯鹦哥之流一般。薛宝钗的心里不舒服着呢。

这次张氏姐妹来了,薛宝钗原来是想拖这两个垫背,却没有想到对方居然这么容易就绕过了他言辞里的陷阱。

根本就不像乡下来的丫头。

有这样的看法的,不仅仅是薛宝钗,还有一直在边上看戏的贾元春。

贾元春道:“我方才也在好奇呢,这两个孩子,说是乡下来的,可这身气派,倒像是从小在我们家长大的。尤其是这个姐姐,跟宝丫头就很像,他妹妹倒是跟云妹妹一般,也是个淘气的。可惜,就是黑瘦些,想来在家里吃了不少苦。不过无妨,既然来了这府里,就安安心心地住着,若是得了闲儿就找你姑姑们玩耍。好生养上一阵子,就会变得漂漂亮亮的,不输二丫头。”

张倩笑道:“大姑姑取笑了,晚辈若是能有二姑姑的一半就知足了。”

贾元春道:“说的也是。今年这家里的事情也够多的了。有一个二丫头就够了,若是来两个,只怕这屋顶还要好生修一修呢。”

张倩一愣,正待好生想一想,就听见贾宝玉道:“大姐姐,我方才还在遗憾,两位侄女儿五官倒是生得精致,可惜就是黑黄了一些,人也瘦,在姐妹中不够出彩。原来他们好生样样还能够变漂亮?”

贾元春道:“我记得三十年前,京中有一句话很流行,至今在内宅中海广为流传,那就是这是世界上没有丑女子,只有懒女子。任何女孩子,只要家境不是那么糟糕,好生保养自己,再好好地打扮一番,都不会丑得让人摇头。”

贾宝玉一听,大感知己,道:“这是谁说的?”

贾元春这才惊觉自己失言了,便道:“我倒是忘记了这话最开始的时候到底是谁说的。不过,我倒是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

贾宝玉道:“何止是有道理,那可是非常有道理呢。只是两位侄女儿为何不好生保养自己呢?”

贾玖一听便笑了:“宝玉,你这句话跟晋惠帝的‘何不食肉糜’有异曲同工之妙。”

贾宝玉红了脸:“二姐姐,我是不是又说错了话?”

贾玖道:“你说呢?”

薛宝钗道:“宝兄弟,女孩子要娇养哪里是这么简单的事情。至少,这衣裳要有人洗,屋子有人打扫,还要有好衣裳好衣料,更要吃的好睡得好。哪一样不要银钱?宝兄弟,经济学问,你也该了解一二才对。”

贾宝玉听了就撅起了嘴,道:“又是铜臭。”

史湘云虽然不喜欢薛宝钗,可是昨天贾宝玉还为了这经济之事蔑视了自己已经过世了的祖父父亲呢。人都说,死者为大,自己的祖父和父亲怎么着也是他的长辈,贾宝玉鄙视自己的长辈,难道他还要附和他?

史湘云转头便道:“听说你们在家里很不容易,明明是长房嫡女,还要操持家务?”

张倩道:“是的。三十年前京中出现了一位妖妇,勾结老义忠亲王祸害忠良,祖父也是被他陷害排挤的众多臣子之一。祖父回了故乡以后,故乡也发生了一些事情,祖父虽然竭力支应,到底坏了身子,不能再度出仕。后来家境更是艰难,连祖母和母亲婶婶们也都不得不亲自动手。我们虽然是长房嫡女,可没有落地父亲就没了,母亲也积劳成疾,在三年前便撒手人寰……”

史湘云心中怜意大起:“我也是襁褓之中没了父母,依附着叔叔婶婶过活。还好老太太经常将我接过来,不然我也没有这么松快的日子。”

张倩道:“史大姑姑就是没了父母,也是公侯之家的千金小姐,想来府上的两位侯爷侯夫人为了自己的儿女、自己的名声也不敢过于怠慢姑姑。”

史湘云道:“怎么,你家里还虐待你们么?”

013求人

薛宝钗来贾玖这里的时候,贾玖正好跟嬷嬷们说着庄内坊(即建在庄子上的作坊,这种作坊往往不用交税,或者干脆缴很少的税,也是权贵们逃税避税的主要法门)的事儿,正说到给下面的管事儿们的薪水和养老呢,就听说薛宝钗来了,连忙出来迎接。

薛宝钗见屋里情形,又看到贾倩贾清两个都在下面,十分推辞,不敢坐。

贾玖笑道:“宝姐姐,你但坐无妨,他们是小辈,理应坐在下面。”

薛宝钗这才在临窗的罗汉榻上坐了,又有小丫头捧了茶果过来。薛宝钗将自己手里捧着的两个匣子放到炕桌上,道:“倒是我来得不巧了。我记得过几日便是二妹妹的生辰了,特地来给二妹妹贺寿的。这里面是母亲准备的一点小意思,这里面却是我的一点小心意了。”

贾玖看了看薛宝钗,将第二个匣子打开,一看,也笑了:“好精巧的手艺,是宝姐姐自己做的罢?难为宝姐姐如此费心了。”

薛宝钗笑道:“二妹妹的生辰,又逢府上接连喜事,想来府上必定会好好庆贺一番。我也沾沾光,借借二妹妹的好运道。”

贾玖听了,这才想起来,原来自己这辈子的生日马上就要到了。他笑道:“还是宝姐姐心细,我自己都忘记了呢。说起来,我跟二叔一样,都是临近年关出生的,二叔还好,过了小年便是,而我,却是逼近年关了。这个时候也是家里最忙的时候,哪里有这个空闲?至于今年,老太太一直很挂心二叔。眼下外面又是这么个情形,只怕也热闹不起来。最多就是叫厨房里做碗长寿面,加两个鸡蛋便是了。”再者。他也有很多事情要办,家里的祭祖、准备进宫赴宫宴。件件桩桩都离不开人,哪有这个时间过生日?与其过什么生日,还不如让他好好歇歇呢。

薛宝钗没有想到贾玖竟然会这么说,当时心里就咯噔一生。

虽然说,薛家之于这荣国侯府乃是客人的客人,自己的身份又相当卑微,可是自己巴巴地送了生辰礼来,竟然被对方打脸。

薛宝钗突然现。这个二妹妹其实从来没有跟自己有过交心的日子,他对自己是满满的提防,甚至不惜一切地压制自己,更不要说下面的贾倩贾清两个,跟自己也亲近不起来。如此情形,薛宝钗心中立刻警铃大作。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了:“二妹妹,昨日舅母告诉我一个消息,宫里这次要为公主郡主们选才人赞善了。”

贾玖一愣,放下了手里的插屏。道:“这事儿我知道。圣上心疼长乐公主身边没有得用的人,的确打算在小选之外,另外在仕宦名家之女中为公主挑选伴读。不过。伴读却不会被偎依才人赞善之职。实不相瞒,这次的伴读选拔,其严格程度不会小于三年一度的大选。名门闺秀,从来都是藏于深闺之中的,外人也只能从其父兄身上探知其品行为人,所以,这一次明着是为公主殿下挑选伴读,实际上,却是圣上在挑选人才。”

贾玖的话里面有好几层含义:第一。便是告诉薛宝钗,公主身边的才人赞善是从小选上来的宫女中挑选的。如果没有通过小选,那就不要想了;第二。长乐公主需要伴读没有错,可实际上,朝廷即将迎来大清洗,皇帝手里缺人了,所以这次公主伴读选拔,其实也是皇帝在为自己挑选人才储备。如果没有强大的后台,如果没有好爹好哥哥,还是不要想了。

贾玖差一点就直接告诉薛宝钗,你那哥哥的案子虽然结了,可是案底还在,这条通天路,不是你能走的。

可是薛宝钗不死心。他听出了贾玖的意思,可是他又怎么能放弃?即便还没有把求人这门艺术的技能树点满,薛宝钗也不能不上啊。

薛宝钗迟疑了一下,看了看屋里的人,道:“二妹妹,实不相瞒,当日我进京,便是为了往那里去的。我们家那个样子,妹妹想必也看在眼里,说句不好听的,我哥哥是个撑不起来的,若是我不拼一把,我们家……”

说着,就红了眼睛,泪珠儿在眼眶里面滚来滚去,却没有掉下来。如此模样,倒真叫贾玖软了心肠。

贾玖转头看了看下面的贾倩贾清,又看了看身边的几位姑姑几位嬷嬷,心中暗自叹息一回,道|:“有关薛大哥哥的事儿,我也听人说了两回,薛大哥哥虽然不读书不同典籍也爱胡闹了些,可这性子却是天真烂漫,若是有人好生指引,又或者娶一房媳妇,说不定也能够慢慢转过来。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知道日后会如何呢?宝姐姐是担心太过了。再糟糕再艰难,事情总是会过去的。”

这话说得,如果是是邢夫人对着薛姨妈说还使得,可由贾玖对薛宝钗来说,却是有些不合规矩了。不过,话是薛宝钗提起来的,贾玖这样回答,也不算失礼。

饶是薛宝钗素来坚强,这会儿却是用帕子按了按眼角,道:“二妹妹,实不相瞒,即便是我等得,我们薛家也等得,只怕家里的铺子是等不得的。自我父亲去世之后,各省中所有的买卖承局、总管、伙计人等,见哥哥年轻、不谙世事,便趁时拐骗,京都的几处生意也日渐消耗。我若是有个好前程,也能够震震那些魑魅魍魉,我哥哥说亲也容易些。……”

贾玖叹息一声,道:“宝姐姐,你还是心急了……”

如何不心急?时间就是金钱,薛家虽然顶着皇商的招牌,可实际上却是商人。问题是,他是那种特权商人,靠着权利获取金钱的。没了皇字招牌,薛家的生意自然是不行的。可薛家如果想转型,一来薛家几位主子,尤其是薛宝钗能够否下这个决心还是两说;二来薛家能不能安然转型还是一个未知数。薛家毕竟没有拿得出手的男人。

至于薛宝钗的计划,如果薛宝钗沉得下心,以他的手段当真约束不了薛蟠?薛蟠可是极在乎母亲妹妹的。调/教好了薛蟠,薛家铺子上的事儿自然能够慢慢好转,薛宝钗的未来也会平坦很多,哪里非要去挣这个水中月镜中花的高枝儿?无非是沉不住气,所以想走旁门左道的捷径。不过,薛宝钗的手段和心计,在大事儿上是不成的,在小事儿上却颇有能耐。若是他算计自己家,也是个麻烦。

只是,就这么开口,倒是让薛宝钗轻视了自己。

垂眸一瞬,贾玖便想好了回话,道:“宝姐姐,靠人不如靠己。宝姐姐可曾想过,你若是离了家,那薛家又有谁能够镇得住场子?不是我多嘴,在我看来,令堂看着还好,可是这耳根子太软,别人一说,他心里就慈悲了。若是宝姐姐你在家还好,可若是你离了家,薛家又可能撑到那一日?”

贾玖看得明白,如果有成为皇帝的妃子的机会,薛宝钗绝对不会放过的。成为公主的伴读,也不过是他的备选方案之一。所以,他干脆问他,薛家可等得到他成为皇妃、光耀门楣的那一天。

薛宝钗一愣,心中也是咯噔一声。他迟疑了一下,还是道:“二妹妹,事在人为。若是放着这样的机会,我不去争取,我怕日后自己会后悔。”

贾玖道:“宝姐姐既然这样想,那么我便多嘴,再跟多说宝姐姐两句。虽然世家女有对此不屑一顾的,却也有人家对此十分在意的。可是这位置有限,只怕挣的抢的不是一家两家,那个时候,背地里算计更是少不了。宝姐姐可想过,薛大哥哥的事儿么?那可是掩饰不去的。再者,方才宝姐姐也说了,你们家的铺子上奸猾之人也有不少,这些人,可愿意看到姐姐你风光了,回头找他们麻烦么?”

贾玖这话,可不仅仅是指公主伴读了。

薛宝钗差一点跳起来。他的身形晃了晃,最后还是坐稳了:“二妹妹,我还是想努力一把,不想错过。”

贾玖冷声,道:“即便最后只能伺候郡主县主?”

薛宝钗一愣,又重重地点了点头:“即便如此,我也不后悔。”

贾玖抬起眼睛,看了薛宝钗好一会儿,道:“如此,那么妹妹的确能够帮姐姐一回。只不过,不是这伴读选拔,而是小选。妹妹可以走关系把姐姐的名字加进去。但是能不能走到最后一步,这就要看宝姐姐自己的能为,还有老天爷愿不愿意成全了。宝姐姐,你还要往那里走一遭么?”

薛宝钗听了,大喜。他本来就是冲着皇宫进去的。

薛宝钗心里其实也非常清楚,士农工商,这是世人默认的潜规则,本来,工匠之女和商人之女是没有资格进皇宫的,他会想要进宫,也不过仗着王子腾和薛家的皇商招牌。可饶是如此,他也不一定能够进去,就是进去了,也不过是从一般的宫女开始做起。可是随着薛蟠的案子被闹开,薛家皇商招牌也没了,王子腾那边又捧着贾元春,他也只能望着宫门干瞪眼。

他都快死心了,如今得了这么个机会,自然是欢喜非常。

薛宝钗起身连声道谢:“妹妹能够帮我这个忙,我已经感激不尽了。那里还敢求更多?”(想知道《红楼之天下为棋》更多精彩动态吗?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选择添加朋友中添加公众号,搜索“ang”,关注公众号,再也不会错过每次更新!)(未完待续)

014战利品(九千大章,厚颜求票)

薛宝钗一走,贾清立刻就问了:“姑姑,你真的要帮他?”

贾玖道:“不过是把他的名字加入小选的名单而已。至于他能不能走到最后,宫里自有规矩,可不是我能够左右的。帮他其实也是在帮我自己。我也怕招小人呐。”

此言一出,贾倩和贾清失笑,就是新来伺候贾玖的邱典赞(典赞,从五品内廷女官职位,命妇级侍女,原为指引内外命妇觐见后宫妃嫔的女官,赐给臣下之家之后,便是负责指点女眷宫中礼仪并人情往来。另:命妇级侍女,后/宫之中只有嫔和嫔以上后妃才有这个配置,即如果不是正式册封了的一宫主位,哪怕是皇帝金口玉言享有嫔的待遇,也是没有命妇级侍女的。)也忍不住笑道:“郡君未免太小心了。”

贾玖道:“有些人有些事,再小心些也是不妨的。”

听得几位命妇级侍女都竖起了耳朵。他们都是宫里出来的人/精/子,能够在宫里摸打滚爬成为从五品内廷女官,本来就是一句话都揣摩上好几天、脸上却是丝毫不露的人物,听见贾玖这么说,立刻就注意上了薛宝钗。他们听得出来,对于这个薛宝钗是否会进宫,贾玖并不在意,但是这位新封的一等郡君居然会忌惮这个小小的商人之女,这就奇怪了。再看贾倩和贾清两位,显然对这位薛家姑娘是明着极尽礼数暗地里提防备至的,立刻上了心。

一个商家女,能够让眼前三位贵女如临大敌,这种能耐,绝对不能小觑。如果此人有个过得去的娘家,娘家兄弟也争气。那么也不失为值得投资的对象,可偏偏这丫头的娘家又是一团乱麻,叫人望而却步。

三位主子的态度和薛家的实际情况让这些命妇级侍女纷纷选择了丢开手。对薛宝钗敬而远之。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来了一个丫头。在门外轻轻地扣了扣门框,小红立刻走到门边儿上,侧着耳朵听了几句,又接过一样东西,便过来禀报:“姑娘,知柳先生来了,说是送战利品。”说着便双手奉上手里的单子。

贾玖点点头,打开单子看了看。道:“我知道了。倩儿,今日送来的,都是金银珠宝,还有一些处理好的皮货,你可有何打算?”说着就把手里的单子递过来。

贾倩如何敢接,连忙站起来:“全由姑姑安排。”贾倩一站起来,贾清也跟着站了起来。

别人不知道,他们姐妹二人如何不知道?真正上了战场的人是贾玖,缴获了这么多战利品的人也是贾玖,救了长乐公主的人还是贾玖。甚至将长乐公主护送到京畿的人也是贾玖。贾倩不过是在道门的指点下闭门练了几年功,等贾玖护送着长乐公主进入京畿范围,这才跟贾玖换了身份。至始至终。他不过是担着一个名儿罢了。虽然说女子从军有损名节,但是对于贾倩自己来说,能够帮到贾赦和贾琏,他心甘情愿。上辈子他的不作为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这辈子,他又得了贾赦贾琏的照拂,能够为自己的至亲做些什么,哪怕是要他牺牲名节,他也不悔。再者。名节有损这种事情,只要他能够在大选的时候进入复选。各种不利的言论自然会随之烟消云散。

所以,无论如何。贾倩根本就不认为自己有这个资格分贾玖用命换来的战利品。

其实,贾玖在安远卫的战斗中得到的战利品已经算入了贾赦的功劳里面。贾赦将之平分到安远卫每一位将士——尤其是那些已经阵亡了的但是曾经跟他共事过的战士得到了重点照顾,他们人是没了,可是他们的家人却能够得到补偿,日子也不会太过艰难——之后,现还有剩余。贾赦计算之后,便将剩下的大部分跟随军的商人换成了各种财货,大大地充实了荣国侯府的库房。

而今天知柳送来的,便是贾玖交给知柳处理的、他自己深入草原得来的战利品,包括了他从草原上得来的各种的物资,从金银珠宝到牛羊马匹的尸体,再到如山一般的帐篷和篷车,更不要说无数的狼尸和兔尸,更甚者,里面还有长乐公主带出去又被打劫了的嫁妆。如果不是打草太过麻烦也没有这个时间,贾玖绝对会把草原上的草全部拔光,一根都不给狄人留下。那些死掉的牲畜和帐篷篷车什么的,自然另有安排,今日送来的这些金银财货,则是由妥当人经过清理,去掉可能会带来麻烦的,然后整理装箱,这才由知柳送来。

要知道,青牛部在草原上,实力虽然强大,却是八大联盟里面战力最弱的一个,可是青牛部的富庶却是草原上数一数二的。

见贾倩不肯接这清单,贾玖只得让这姐妹二人坐下,这才道:“这几年,北面不好,很多百姓不是被杀便是逃入深山,京中的流民更是多了不知凡几。那些牲畜,还有不值钱的、破损了的皮毛,已经交给道门由他们拿去赈济百姓了。这些金银珠宝,还有皮货,既然你们说让我安排,那我就这样说罢。全部分成十份,五份交给家里,这是规矩,两份交给父亲安排,另外三份,则由我们一人一份。你们也得了朝廷的钦封,过了年,也要出门应酬的,这衣裳饰什么的,绝对不能少。你们有个体己,行事也方便,若是有自己喜欢的,也可以自己添减。”

贾清看看姐姐,又看看贾玖,见贾玖心意已决,立刻起身拜谢。虽然穿越过来已经有几年了,可是在贾家这样规矩松散的地方,上面又有贾母这样喜好享乐百无禁忌的老太太在,贾清对规矩和名节二字,其实并没有很深的领悟。在他看来,担个虚名就能够有这么多的进项,自己不吃亏也没有伤害他人,这的确是个好买卖。

诸典会(典会:从五品内廷女官职位,掌财帛出入的命妇级侍女。)连忙带着锦绣与红叶白露并几个丫头婆子往前面去了。

贾玖再度让贾倩贾清两个坐下。让小丫头换了茶果来,这才抱着茗碗道:“这两年我大齐百姓遭了大难,我于心不忍。想给他们讨个营生。只是授人鱼不如授人以渔,直接给他们财货。他们也保不住。所以,我想着,是不是给他们找点活计干。”

贾清道:“姑姑不是已经给他们找到活计了么?”

贾玖道:“那是从北面带来的牛马羊鹿等牲畜的肉,也有狼肉和兔肉。不过这种东西放不了多长时间,即便处理这些东西能够换来食物,那也是一时半会儿之事。而且,道门的势力太过强大也不好。道门已经拥有权贵,若是再拥有百姓。就是道门能够做到清净无为,也有人容不得道门。”

贾倩贾清秒懂:平衡之道。

贾倩道:“那姑姑的意思是……”

贾玖道:“儒门——我看到的也不过是皮毛;世家——我们家在那些世家的眼里,也不过是暴户而已,世家之人会对我们客气,但是,他们未必会承认我们家;权贵——算了,我一点信心都没有。如此看来,除了商人,也就只有百姓了。……”

这话说得糊涂,贾清却听得明白。

贾清道:“姑姑。您怎么忘记了,还有长乐公主啊。遭了这番大罪,公主殿下肯定需要一点东西。而且公主殿下只是皇家的女儿。却不能代替皇家,若是能够得到公主殿下的支持,要整合那些商人和百姓,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更重要的是,有了公主殿下,事情就能够顺利很多。至少大多数时候是。”

贾玖点点头,道:“你与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正说着,就听见外面有人通报说贾赦来了,可把贾玖给吓了一跳。姑侄三人连忙疾步出来迎接。

贾赦急匆匆地往里面赶,一见到女儿。就道:“丫头,倩丫头的武学是怎么来的?你到底做了什么?”

贾玖一听。连忙将父亲迎入正堂,又亲自捧了一碗茶来,奉与父亲,这才道:“是女儿不孝,让父亲担心了。”

贾赦一听,立刻皱眉,道:“我不听这些有的没有的。你要跟我说实话。”

贾玖连忙示意贾倩贾清、几位命妇级侍女并一众丫头婆子都退了出去,任由大门敞开着,帘子也不放下,这才在贾赦的耳朵边儿上道:“父亲,此事事关重大,还请父亲为女儿保密。”

“你说。”

“是,父亲。”贾玖轻声道,“昔年道门与人有约,不会进入草原,所以,如果当日女儿用《九阳天诀》的话,不但自己会有大麻烦,甚至会给道门带来大麻烦,到那个时候,女儿就是被废掉武功都是轻的。为了减少是非、为了不给他人带来攻讦我们家的机会,女儿就不能直接上战场,也不能让人知道,上战场的人是女儿,被道门选中,已经是金衣道子候补的女儿。”

贾赦道:“那你有没有逆转功法,将功力传给倩儿?”

贾赦就是知道这个才来找贾玖的。

在女儿告御状之前,贾赦是想亲近儿女却不得其门。所以贾玖回到他的身边的时候,他是可了劲儿地宠着女儿,什么吃的用的玩的,不但给了女儿权力,对女儿拜入道门一事,他的极力支持,为的,就是希望女儿有底气、不会委屈了。

贾赦一直以为,他这样做,就是一个好父亲,而不是自己弟弟那样的坑儿女的货。可是,直到今天他才知道,他的女儿在背后到底付出了什么。

贾赦从知柳的嘴里面得知,逆转功体也好,逆转功法也好对习武之人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伤害。如果是逆转功体,那整个人基本上就是废了,连地都下不了,也不会有好转的可能;若是逆转功法,那种筋脉寸寸如刀割的痛楚可不是每个人能够承受得住的,更不要说再度拿起武器了。问题是,自己可是亲眼看到,安远卫的那一战,女儿用的是极寒功法,跟《九阳天诀》的至阳至刚属性完全相反,安远卫外那个湖泊也证明了这一点。

贾赦觉得。他必须弄清楚。

“有。”贾玖不等贾赦跳起来,便道:“父亲,做戏要做全套。既然要想让人相信去边关的人是倩儿。倩儿的武学修为就不能太弱。所以,女儿选择将功力传给倩儿就成了必须。同样。也不能让道门背了不是,所以,倩儿修习的乃是道门武学。”

贾赦抓住了女儿的手,道:“那,你呢?”

贾玖摇摇头道:“女儿无事。”说着便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蛇镯,道:“当日,老祖宗显然预料到了这一点,故而事先做了准备。这镯子里面藏着一枚丹药。还有一部武学秘籍。就是靠着这两样东西,女儿才过了关。”

贾赦道:“真的没有事?”

贾玖道:“父亲放心,女儿好着呢。”

贾赦道:“可是道门的态度为何那么奇怪?尤其是这个知柳,跟从前完全不同。”

贾玖道:“父亲,武学修为这种事情是做不了假的。只怕知柳就是以为女儿把一身修为传给了倩儿,已经是个废人了,这才在脸上露了痕迹。其实,在女儿看来,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女儿被选为道门金衣道子候补的时候实在是太张扬了,如今正好趁机由明转暗。也免了成为他人的靶子。”

贾赦叹息一声,道:“你怎么忘记了,就是因为你是道门金衣道子候补。所以老太太和那边才不敢动你,可这事儿若是让那边知道了,那么可不可了劲儿地折腾?”

贾玖道:“父亲难道忘记了长乐公主么?”

贾赦敲着太师椅的扶手。道:“你这孩子,长乐公主都自身难保了,还能够照拂你多少?道门的招牌比长乐公主不知道好用了多少!”

贾玖笑道:“父亲,不管怎么样,女儿的份例,道门还是一样都没有少地送来了,光这个。糊弄不了有识之士,难道还糊弄不了那边?!而且。那位进了宫之后,这三年过去了。一点儿动静都没有,长乐公主虽然糟了大难,可他终究是万岁的亲生女儿,又与圣上没有利害关系,圣上自然不会委屈了这个女儿。父亲,那边可以狐假虎威,难道我们就不成了么?论狐假虎威的本事,女儿也是好手呢。那边能够靠的,也就是宫里的堂姐,还有王子腾罢了。父亲如今还用在乎王子腾?已经有了不臣之心的嫌疑的他,还能够成入阁拜相了不成?”

贾赦听了,连忙点头:“这倒是。我已经是国侯了,他还在做冷板凳呢。他几次打女人来给老太太请安,还不是想运作一下,去边关给自己攒资本。以前我只能仰望着他,如今,他却是要来求我了,甚至还要求着你哥哥呢。”

贾玖又道:“父亲,女儿也知道,这救命之恩这种事情,虽然可以倚仗,却不能长久。要想借长乐公主的威风,就必须有更长远的利益。女儿想着……”

说着,就在贾赦耳边如此如此地说了一通,听得贾赦连连点头。

贾赦道:“这法子好。如果外头有人说你们收买人心、有市恩之嫌,上面有公主顶着,说出去又是你们你个女娃子一时心软。再者,长乐公主是圣上的女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圣上说不得也希望长乐公主能够找些事情来做、不要每天愁眉苦脸的。回头我把焦大给你,他年纪大,脾气暴躁些,却也不用忌讳许多,你就是把他叫到二门口也是无妨的。至于你说的那个雇佣宫里的嬷嬷还有内侍什么的,这件事情,你不用马上提出来,最好由公主殿下提出来。一来,你可以把自己藏在公主殿下的身后,二来,那些人都是人/精/子,不用你说,他们也能够知道,还能够记得你的好。”

“是,父亲。”

贾赦确定女儿真的没有问题,又嘱咐了几件事情,这才离开。

将贾赦送到第一进的门口,看着贾赦带着人往东,转入荣禧堂后面的夹道不见了人影,贾玖这才回来。

等回到屋里,各自坐下,贾清才道:“姑姑,好生奇怪,为什么祖父不带您去前面见见那个知柳?为什么知柳来了,却是祖父和二叔负责招待。姑姑反而不出面?”

贾玖答道:“我也大了,即便知柳是我的师侄,有些时候也该忌讳一二。再者。我也没有事情不能让父亲知道的。就跟这银钱上的事儿,更要先让父亲过目了才好。”

贾倩也道:“正是呢。要知道。父母在,藏匿财产、置办私产可是犯了国法的。跟我们家这样,祖父在,若是二叔在外购买房舍田地,那就是错。若是当初我们没有分家分宗,既然家主是祖父,二太太打理自己的嫁妆没有问题,可若是二老爷用自己的名字置办产业。那也是错,因为祖父是家主,除了女眷的嫁妆之外,家里置办的任何一份产业,理论上都应该属于祖父的。同样,作为家主有这么大的权势,也要承担责任。家里若是有人犯了过错,家主也要背负教养不利的责任,甚至还会被连坐。”

如今的贾倩可不是原著里面什么都不懂的贾迎春,至少。在接受道门的指点学艺的这几年里面,他可是学了不少东西。

贾玖听了,只是泯了口茶。什么都没有说。

至少,在高鹗续书里面有一点没有写错,如果贾政犯了过错,作为家主的贾赦一样要被连累,如果贾政王夫人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贾赦的头上,那么,贾赦父子被砍头的被砍头、被流放的被流放,这样的结局一点都不奇怪。因为贾赦是家主,而贾琏。从冷子兴的话就可以看出,所有跟贾政王夫人有关的人都把贾琏当成跑腿在使唤。甚至不停地往他头上泼脏水,即便贾琏是贾赦的儿子是荣国府里正儿八经的继承人。他们也可以睁着眼睛说瞎话,说贾琏是住在叔父贾政家替叔父打理庶务。

冷子兴是什么人,周瑞夫妇的女婿,周瑞的妻子是什么人,王夫人的陪房、心腹。而跟冷子兴说话的人,是谁?贾雨村,靠着本事和才学考中进士,做过县令又在林家做了一年西席、一心想着起复的前朝廷官员。那个时代的县令可是刑狱、钱粮、赋税一把抓的,贾雨村会不知道身为继承人的贾琏管着荣国府的事情才是名正言顺之事?冷子兴是个商人,既然是商人,他会什么都不知道还在贾雨村面前大放厥词?由此可见,原著里,二房的这些人是猖獗到了何种地步。

所以,从一开始,曹雪芹就把贾政王夫人贾宝玉这一家子都放到了整个社会、社会秩序和社会法律、社会舆论的对立面去了。跟整个社会为敌,甚至还成功地害死了自己的亲哥哥一家子,这样的人和他们的后代,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还用多说?

贾政王夫人和贾宝玉的下场,不言而喻。

大家都知道贾雨村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可是为了自己的前程会毫不犹豫地出卖自己恩人的女儿的人,他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也不弱。所以,贾雨村明知道冷子兴的话不对,可为了自己的前程,他依旧捧着贾家,也捧着贾宝玉这个贾家的凤凰蛋子,哪怕在那之前贾雨村对贾家一无所知,哪怕那个时候贾雨村刚刚从冷子兴的嘴里知道了一点有关贾家的皮毛。

但是林如海呢?

其实,林黛玉第一次进贾家,贾敏的叮嘱就很能够说明问题了。贾敏很看不上贾宝玉,对贾政王夫人这边的评价也不是很高。不要说古代了,就是现代,夫妻不能达到一致,男人还要找小三小四呢,更何况古代?如果贾敏跟林如海连这最起码的是非都不能达成一致的话,那么,贾敏一死,林如海早就娶了填房了,哪里还会有林黛玉死在贾家的事儿。所以,林如海在贾敏死后一直不肯续娶,自然是因为他们夫妻两个的感情还不错,在很多地方都有共同语言。换而言之,贾敏对女儿的告诫,很大程度上就是林如海对贾政王夫人以及贾宝玉这一家子的真正评价。

但是,为什么林如海面对贾雨村的时候,又是那样的说辞呢?

在《红楼梦》的同期,有一本书,叫做《再生缘》,郭沫若称赞他跟《红楼梦》并列,“南缘北梦”说的就是这本书。这本书里面有一个小片段很有意思,说的是,有个叫滑全的人,他功课并不是很好。可是他的运气很好,那年的童生试的体面正好是他做过的功课,而且。这篇功课还是他的老师帮他改过的,所以这个滑全在他不满二十岁的时候就成了秀才。当地有个由大珠宝商转型的土财主。就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这个滑全,就去问滑全的同窗同学。滑全的同窗同学其实都知道滑全的功名是怎么来的,可是他们没有一个人说滑全的坏话,反而处处说好话,所以这个前珠宝商现土财主就把自己唯一的女儿嫁给了这个滑全。

皓童生,科举考试那么难,有的人考得白苍苍了,还是个童生。滑全成绩不好却成了秀才,别人不嫉妒么?当然嫉妒。可是没有人说他坏话,也没有人去告黑状说滑全的功名是有水分的,大家都在说滑全的好话。大家不知道滑全娶了这个土财主的的女儿就等于娶了一个钱袋么?当然知道,可是还是没有人使坏。

为什么?

那本书里面就提到了,当时读书人最起码的修养便是隐恶扬善。说的就是,既然你是个读书人,你最起码的道德标准就是,别人有缺点有毛病,你不能说他的坏话。你要说他的好话。

礼记上也有明确的规定,那就是,一个有德行的人——还不是品德高尚的人——看到别人犯了过错。可以在私底下提点对方,但是不能当面给对方下不了台,更不能在背地里说别人的坏话。

很多有名的家训,都要求家里的子弟受了委屈直接跟家人说,“不要外道”。明文要求:家丑不可外扬。

所以,作为妹妹,贾敏不能跟外人说哥哥嫂子的不是,但是作为一个母亲,他却可以要求女儿跟贾宝玉保持距离。作为一个读书人。林如海不能在背后说贾政的坏话;作为妹夫,林如海也不能跟贾雨村这个外人说贾政的坏话;再加上原著里。贾政背靠着王子腾,又仗着贾母的宠爱掌握了荣国府的实际权力。贾雨村的起复还要通过贾政借助王子腾的力,林如海当然就更加不可能对着贾雨村说贾政的坏话了。

对着贾雨村这个外人,林如海也只能说贾政的好话。这是当时的社会道德规范。

原著里很明显的,是从贾宝玉的角度来叙述的,所以,在遇到大房的毛病的时候,原著都是大些特写,什么贾赦闹着要纳鸳鸯为妾,什么贾赦为了几把扇子打贾琏,还有邢夫人的尖酸刻薄、小气苛刻,都一再强调,可遇到贾政王夫人这边,说的全是好话,就是遇到大是大非,也是很快就一笔带过。所以,留给读者的印象就是,贾赦这一房的人都很不堪,最出彩的王熙凤还是个脸上精明、脑子糊涂、拿着自己的丈夫孩子贴补王夫人贾元春贾宝玉的蠢货。

可实际上,只要稍稍留心,就可以看到贾政王夫人夫妇俩的凶残。

这也是曹雪芹最有特色的地方,不写而写。

只是这种话,贾倩可以躲在被窝里偷偷地跟妹妹说,但是贾玖却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当着这么多丫头婆子的面直接捅给贾清知道,他也只能压在心里。

贾清听了姐姐的解释,虽然还不太懂,但是他好歹也知道,如今贾赦跟贾政已经分家分宗了,即便是因为贾母,贾赦才让贾政住在这座府邸里面,可是分宗之后,两人哪怕是亲兄弟也是同姓不同宗,将来贾政就是犯下了十恶不赦、株连九族的罪过,只要没有明确的证据,只要负责处理案件的官员足够公正,事情也牵连不到贾赦身上。(注一)

贾清忍不住为自己庆幸,好歹,贾赦还做了一个明智的决定,跟贾政王夫人分开了,不然,就是妥妥地被他们坑死的节奏。

就在这个时候,诸典会带着两个捧着托盘的丫头进来了。

“禀郡君,上缴库房的五成已经入库,上交侯爷的两成也入了内库,这些是郡君的份例,县君与乡君的,已经送往浣纱馆了。这是最后的清单。”

“有劳姑姑了。”

诸典会恭谨地欠了欠身,后退几步,然后就看见小红带着一连串的粗使婆子扛着一只只红木箱子进来。箱子很多,很快,堂屋就放不下了,只能放到套间里面去。可外面还在往屋里搬箱子。

看到这么多的财物。贾清兴奋不已。

他一直都知道的,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战争对于国家和百姓而言。那的确是一场灾难。青壮会大量死去,土地大片大片地荒芜。税收不上来,百姓也缴不起,就是有免税政策也不可能落到百姓的头上,最后只能选择逃难。可是对于权贵们来说,他们一参军就是上位者,住在中军帐被将士们团团保护着,功劳他们先拿,战利品他们先挑。还可以跟朝廷哭穷。

战争,从来是权贵们捞取权力和财富的重要手段,跟不要说,贾玖的实力对于大部分的牧民来说,那是碾压级的。而青牛部,的战斗力在八大狄人联盟里面敬陪末座,却是草原上数一数二的。更不要说,还有长乐公主被马贼打劫了的、最后又落到贾玖手里的嫁妆。

这些财货都是道门中的妥当人清理过的。有些不能出现在荣国侯府的东西,已经事先被拿掉,有标记的或者是带着明显的草原风格的金银饰被拆开。珠宝被拆下来,金银重新融成了金锭银锭。箱子中间放着大块大块的玉石或者玉石浮雕,周围塞着无数的金锭银锭还有大量的珍珠宝石玛瑙珠玉。在夕阳下熠熠生辉,看得人眼花缭乱。

贾玖知道,这是因为自己说了要尽量不引人注意。可是这么多的金银珠宝,他的份量早就已经注定。

贾玖见贾清坐立不安的样子,便知道对方非常激动,也没有继续挽留这姐妹俩,让他们先回浣纱馆。等贾倩贾清一走,诸典会连同景典宝(典宝,掌琮玺器玩。命妇级侍女,在贾玖这里掌管饰和御赐之物。)和秦典器(典器。掌樽彝器皿,命妇级侍女。)带着几个丫头便忙着将这些东西登记入册。

装着皮货的大箱子被放到了花厅的阁楼上。金锭银锭用一个个小匣子装好了,封进床下的大箱子面。不要小看这些小匣子,装了金银之后,每个都有二十多斤重。贾玖屋里这些娇滴滴的丫头们一只手还拿不动,只能抱着。这近两百个小匣子里面,装着足足三万两的黄金与两万两白银。为此,不得不跟府里的木工房紧急抽调了一批没来得及上漆的黄花梨匣子。

以前,钱财对于贾玖来说,不过是账本上的数字,或者是几张金票银票,可这一次,贾玖终于明白了,三万两黄金的体积到底有多大。

好吧,所谓的万两黄金,其体积也不过是手提箱那么大。问题是,万两黄金的重量决定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用手提箱把这么多的黄金拎着走。

最麻烦的还是那些珍珠玛瑙玉石。草原跟大齐的风俗不同,大齐的饰要精细很多,像玉石摆件什么的,往往会精雕成各种摆件,就跟当初嘉善长公主送给贾玖的摆件那样,就好似一盆活的兰花。可是在草原上,通行的却是浮雕。在草原人的眼里,这些石头他们自己看不上,却可以跟南面来的商人换钱粮。那可是按照重量算的,去了哪怕一小块,说不定就去了一个人一整年的口粮。

除了这些大块大块的玛瑙玉石,还有已经雕琢好的宝石珠玉,数量可不少。

贾玖不得不叫人把那些大块大块的玉石堆放到东厢房边上的耳房里面去,那些珍珠,把已经钻了眼的和没有钻眼的分开,直接装了两个箱子,锁在了柜子里。剩下的那些宝石玛瑙,按照种类和品级分好了,另外装箱、收好。

也亏得景典宝能干,又在宫里学了好几年这个,不然,贾玖也不知道该如何清理这些东西呢。

注一:

株连九族是古代刑罚族诛的一种,从古代族诛的实际情况看古代九族应包括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这里的族人指直系亲属和配偶)

1、父族四:指自己一族。出嫁的姑母及其儿子一家、出嫁的姐妹及外甥一家、出嫁的女儿及外孙一家。

2、母族三:是指外祖父一家、外祖母的娘家、姨母及其儿子一家。

3、妻族二:是指岳父的一家、岳母的娘家。(未完待续)

015新年(九千大章,厚颜求票)

每人三万两黄金两万两白银,外加珠宝无数,造成了贾玖与贾倩贾清三人在接下来的几天内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对金钱的懈怠期。

这很正常。

每个人,尤其是小市民,对自己的梦想中的幸福生活标准总有一个期望值的,而在这个期望值里面,关于手里的金钱的多少,每一个人都有一个数字。如果是通过辛苦的工作达成了这个梦想,那么随着梦想而来的,是满满的满足感。如果是一下子就天上掉馅饼,突然得到了一大笔钱,除了最开始的欣喜若狂之外,随之而来的就是消费,疯狂的购买欲。可如果没有机会花钱,那么,所谓金钱也就是一个数字而已。

贾清就面临着这样的空虚。既然成为了一位古代大家闺秀,他自然也要守规矩。在得到了那么大一笔金钱的时候,贾清可是开心得失眠了好几天。可随之而来的,便是空虚。

他是闺阁小姐,不要说逛街了,就是把商铺里面的女掌柜叫到家里来也不大可能,因为家里的长辈们是不会同意的。

没有办法花钱也就算了,问题是,这些金银珠宝,他甚至没有办法拿出来跟别人炫耀!可以知道内情的人,只有贾赦贾琏贾玖跟他姐姐贾清,问题是贾赦跟贾琏他一天只能见到两次,还是在晨昏定省的时候,而且这笔财产还是先经过贾赦贾琏,这才到他的手里的。至于贾玖贾倩,一个是姑母,一个是同胞姐姐,而且他贾清有的,这两位也有,更不要说。这两位位分还比他高,说不定他贾清有的,人家都有。人家有的,他贾清就不一定有。贾清能跟贾赦贾琏贾玖贾倩炫耀么?

至于不知道内情的人。如果跟他们炫耀了,还要跟他们解释这笔财产的来龙去脉。太过嘚瑟,很可能导致财产被没收。贾清当然不会坐视这样的事情生。

这件事情的最后结果就是,哪怕床底下满满当当的都是金银珠宝,可贾清还是怏怏的,连正月初二都提不起精神。

最先注意到他的情况的人,不是贾玖,也不是他的同胞姐姐贾倩。而是薛宝钗。

薛宝钗可是牢牢地记着贾清的拜金宣言,更何况,今年人家已经是正儿八经的乡君了,所以,这每年的新年红包什么的,薛宝钗可是给得足足的,今年尤甚。在往年的錾了吉利话的金锭金镙子的基础上,薛宝钗可是加了两颗莲子那么大的上品南珠,放到外面,一颗就值上百两银子。

薛宝钗以为。得到这样的一份红包,贾清应该会兴高采烈才对,就是强忍着喜形于色。也该急着打开才对。可出乎意料的是,贾清不过是隔着荷包摸了摸,随手就挂在了身上,然后客客气气地谢过薛宝钗,并没有往年的那种自内心的喜悦。

若是换了几个月之前,薛宝钗还敢仗着辈分和客人的身份在私底下拿着贾清打趣,可是现在对方是乡君了,如果接下来对方又撞了大运升了爵位,说不定日后他会成为对方身边的命妇级侍女。

这个可能性。薛宝钗不得不考虑。

聪明的女人在某些事情上不会自己出头,有的时候。适时地躲在别人后面,利用一下某些人也是可以的。好比说。现在屋里就有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贾宝玉。

果然,贾宝玉听见了薛宝钗跟探春两个的嘀咕声,立刻道:“清儿,新年压岁钱,你不高兴么?”

贾家到底是官宦之家,身上有封爵、诰命的贾母、贾玖、贾倩、贾清四人,连同宁国府的尤氏在年三十和大年初一这两天要去宫里磕头领宴,回来了要祭告祖宗。贾母的年纪大了,吃不消。毕竟宫里规矩繁琐,还要注意不能得罪了人去,祭告祖宗又是个体力活,所以,在贾家给小辈们压岁钱不是在大年初一,而是在大年初二。

贾清是小辈,即便身上有了封爵,他也是坐在最下面的。好在他身边的丫头不少,见他光顾着愣神,连忙悄悄提醒。

贾清这才反应过来。他嘟着嘴巴,道:“快别说了。宝姑姑的生日就在元月里,这压岁钱捂不了几天,就要出去了。若是我记得宝姑姑来年就要及笄了不是?这礼可轻不得。”

一般来说,跟薛宝钗这样的出身的女孩子,十四岁就已经是大姑娘,家里也要带着他出去参加各种宴会,为他相看人家了。很多人家的女孩,因为不要参选,所以在及笄之前就会定亲,这个年龄,一般都在十四岁左右。如果薛宝钗在这一年里面有了人家,像贾清这样跟他在同一个屋檐底下住了这么久,自然是要送贺礼的。贾清当然知道薛宝钗想进宫的决心,不过薛宝钗是私底下请托贾玖的,贾玖也没有答应他一定会让他进宫去,这样的事情也不便让其他人知道,故而贾清什么都没有说,就是在人前,也是一点儿都不露。只不过听者有意。薛宝钗心中存了事,总觉得贾清的态度有些不对,以为贾玖不是真心帮忙,故而转头看了贾玖一眼,又看了看贾倩。

这些公案,贾母可不知道。他笑指着贾清道:“你这丫头,现领着朝廷的俸禄,家里的份例也是上上份儿,哪里还缺这个?你是晚辈,又是女孩儿,意思意思地给他磕个头便是,哪里用得着送礼。”

送礼也是看身份的。身份低的给身份高的送礼,像薛宝钗这种商人家的女儿给贾清这样朝廷钦封了的乡君,这礼物就不能简薄了。可要是反过来,身份高的给身份低的庆生,不一定要送出贺礼,甚至于他们肯给对方做生日、肯出现在对方的生日宴上,那都是给对方面子。就跟原著里面贾母给薛宝钗做生日,现在贾倩贾清两个出席薛宝钗的生日一样,都是给薛宝钗和薛家面子。

薛宝钗也知道这一点,故而笑而不语。

虽然贾母没有明着说,可是这种话本身就是针对他现在的身份的。薛宝钗惹不起贾母。也不能招惹贾清,只能保持沉默,可这嘴里。终是多了一丝苦味。

贾倩接口道:“你光记得宝姑姑,怎么不记得老太太?老太太的生辰也在元月里呢。”

贾母连忙摇头:“折腾这些做什么呢?我的生辰比宝丫头还早些。赶在元宵节前,那个时候,大家都忙着走亲访友呢,哪里来的时间?要我说,逢大寿的时候提早做做就完了,闹腾些什么呢!”

贾母的心情很好理解,他的大儿子都白苍苍了,更不要说过几年他就要做八十大寿。这一年比一年老去。这身体也一年不如一年,贾母都恨不得时间停住,哪里还会跟小孩子一样,盼着天天过生日、盼着快快长大?

由此可见,上辈子的贾迎春不得宠不是没有他自己的原因。在贾母跟前提起给贾母做寿,这根本就是戳老太太的心窝子。

贾玖在边上看了,道:“说起来,前些日子父亲也提了提,说是去年家里的进项不少,父亲还说要给老太太置办个汤泉庄子。日后到了冬天,我们一面泡汤泉,一面赏雪赏梅。老太太,那个时候,您可不许撵我,我必是要跟去的。”

贾母听了,皱起了眉头,道:“破费什么呀!当我不知道,这京都边上的汤泉庄子都是有数儿的,根本就有价无市。多少皇亲国戚揣着金子银子还买不到呢。要想置办个汤泉庄子,银钱花费还是小事儿。可为了这样的事儿去欠别人人情,那就不值当了。回去告诉你父亲。不许在这种事情上得罪了人去。至于赏雪赏梅,东府就有一片上好的红梅林子。每年这个时候珍儿媳妇和蓉儿媳妇都会下帖子摆宴席。我们就去他们那里闹去……”

有这么多银子这么多的人情给他这个半截身子在黄土里面的老婆子买汤泉庄子,贾母宁可用这些银子给贾政买房子买地,用这些人情给贾政疏通,让贾政重新回到官场上去。

贾母的话,可着实触动了探春。虽然说是养在贾母面前的,虽然说吃喝穿戴都不缺,可是早在三年前,探春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是家里最卑微的,甚至连薛宝钗这个商家女都比不上。所以他小心翼翼地活在贾母的院子里,一面讨好着贾宝玉,一面还要讨好那些丫头婆子,即便每个月还有二两银子的月钱,可是要存个一吊钱也十分困难。

别的不说,就说这衣裳饰吧。贾赦跟贾政分家分宗之后,探春的份例就从贾政那边的帐上走,而不是从贾赦这边的帐上走了。贾赦有钱,之前抄那些奴才们的家就得了一大笔进项,自己又有私产,后来出去在战场上转悠了几年,更是带回来了大批的财货。所以,贾玖跟贾倩贾清三个,全身上下都光鲜亮丽得很。

贾玖绾着漂亮的倭堕髻,簪着华丽的红玉珊瑚大簪,坠着拇指甲大红宝石的坠子,脖子上还挂着镶珠嵌宝的金璎珞。粉珊瑚色的中衣,外罩着烟霞色镂大金菊对襟褙子。因为贾母屋里暖和,故而大红羽缎斗篷和折枝花卉绯色宫缎披风就交给了下面的丫头们照料着。贾倩跟贾清依旧是姐妹装,一个是粉蓝折枝花卉宫缎交领褙子,一个是肉桂粉撒花宫缎交领褙子,头上的饰虽然不是御赐,或者是宫里得的,却是京里最新的款式,在灯烛下熠熠生辉。

相比之下,探春的衣裳是跟着贾母的份例。还是下面孝敬贾母的衣料中贾母不要的酡红,这种颜色穿在探春身上,就显得略略老气了。而他的饰,也是往年别人孝敬贾母,却被贾母用来压箱子的货色。也许这身衣裳看着还过得去,但是无论是衣裳的颜色还是饰的款式,更适合薛姨妈这种中年人,而不是探春这样的小孩子。

问题是,当初贾元春当家的时候,他就把探春的份例克扣了一半,甚至还以家中开支大、进项少为名,把探春的衣裳饰份例也减了。贾元春被关了起来,再到他进宫的这段时期,是赵姨娘当家,探春还过了两天好日子。可是赵姨娘很快就被现中饱私囊。然后贾政那边的管家权就到了李纨的手里。萧规曹随,李纨是照着贾元春的章程办事的,还处罚了赵姨娘。这也使得探春的份例回归到了贾元春管家之时的那个水平。李纨还特地当着赵姨娘的面问贾政是不是要恢复探春的份例,却被贾政拒绝了。

贾母听说之后。也只是长叹一声。

作为一个母亲,他当然不会为了一个婢生女的孙女儿给儿子没脸。所以他就当做不知道这事儿。只不过在贴补贾政贾宝玉的时候,偶尔会想起探春来。这也就成了探春饰的主要来源。

贾玖、贾倩贾清三个的床底下都是金银珠宝。贾赦心疼女儿,早在三年前就以女儿要选秀为由,把女儿的份例提到了上上份儿,还常常私底下贴补女儿。如今,贾赦女控的迹象是不减反增。贾倩和贾清也沾了光,明面儿上的份例跟贾玖是一样的。

所以。今天坐在贾母跟前的五个女孩子,惟有探春和薛宝钗显得简朴些。不同的是,薛宝钗是因为身份的原因,很多衣裳饰都不能上身,所以简朴,而探春,他真的是没有东西打扮。固然他可以穿半新不旧的去年的衣裳,可是这一年来,他长了不少各自,再说大过年的穿去年的衣裳。那根本就是给贾母的脸上抹黑了。

这些事情,贾清隐隐约约知道一点,但是此刻他却无暇计较。

他突然想起来。薛宝钗快及笄了。

按照原著的记录,林如海是死在九月初三,贾琏带着林黛玉回到贾家的时候是十二月二十五,也就是贾政五十大寿的第二天中午。贾政五十岁大寿的这天,宫里传来了贾元春封妃的消息,并且要修省亲别墅,也就是这个原因,导致林黛玉带来的财产全部花了出去。问题是这个省亲别墅,也就是大观园工程。可不是简简单单地整理一下屋子就算了,而是把贾赦从荣国府的东北角搬到了前面的马棚后面。把贾赦的院子连同宁国府会芳园的一半,都算入了大观园的地界之内。甚至还拆掉了荣国府东北角一带的仆役裙房。偏偏贾元春省亲是在元宵节,也就是说,短短的二十来天时间,根本就不可能完成大观园工程。所以,大观园至少修了一年时间。

薛宝钗的生日是在元月二十一,他的那场生日宴,是贾元春省亲之后,贾母最先提议要给他做生日,而且还拿出了二十两银子。为此,王熙凤还跟贾琏商量着要怎么办。贾琏就说按照林黛玉的份例好了,王熙凤却说薛宝钗是:“……听见薛大妹妹十五岁,虽然不是整生日,也算得将笄之年……”由此可见,在薛宝钗十四岁生日到来之前的那个新年,贾家已经接到贾元春封妃的消息了。

可是现在,贾元春没有封妃,得到册封却是贾玖和他们姐妹两个。

本应该死去的林如海,不但续娶了,新夫人还有了身孕,林家又有添丁进口了。

如果说贾玖告御状改变的是贾家的命运,那么,从现在开始,未来才真正出现了岔道。

贾清忍不住脸上露出了笑意,让薛宝钗心中更有了不好的预感。

贾清自顾自地出神,薛宝钗望着贾清出神,倒是引起了贾母的注意。

贾母道:“丫头,你在想什么呢?”

贾倩推了推妹妹,见妹妹还没有反应过来,只得自己站起来道:“老太太,这孩子已经这个样子好几天了。打那天他知道自己也会有皇庄之后,就这副傻愣愣的样子。甚至因为盘算着庄子上会送什么好东西过来,他已经几个晚上没有好好睡觉。也亏得姑姑怜惜他年纪小,故而让他得以抽空眯眯眼。”

贾母连连点头,道:“他这么一点点大的孩子,难免的。”又给贾清解释什么是皇庄,“说是皇庄,其实啊,你们也不过是多了个避暑的地方,另外每年得些皇庄上的出产罢了。其实,皇庄还是皇家的,由皇家的人专门打理,你们就是去避暑,也要事先打好招呼。要我说,你们年纪也不小了,有些东西也该准备起来。倩儿清儿也十三岁了。二丫头十二岁,都是大姑娘了,再不准备。那就迟了。”

贾宝玉听得懵懵懂懂,可是在座的其他人。好比薛姨妈和薛宝钗,再好比贾玖贾倩贾清三个,都听懂了。

哪个女儿家没有想过披着大红嫁衣,坐着大红花轿,带着一长串的嫁妆,堂堂正正地嫁出去的?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个福气的。

薛姨妈的心中也非常矛盾。一方面,他不愿意委屈了女儿,他希望女儿能够堂堂正正地嫁人。他希望女儿拥有一段美好的婚姻,他希望女儿能够轻轻松松地过完这辈子。可另一方面,薛姨妈又很清楚,自己的本事不够,薛蟠又撑不起来,薛家只能靠这个女儿。嫁人就跟赌博一样,也难说对方会愿意看着妻子不停地帮衬着娘家。所以,薛宝钗参选一事,是薛宝钗自己的志向,也是薛家的需要。薛姨妈根本就找不出理由游说女儿改变主意。

只是这样的事儿,压在心中,终究是根刺。

从贾母的院子里出来的时候。薛宝钗迟疑不定,竟然跟着贾玖走了好一段路,贾玖只得转过来,邀请薛宝钗去他屋里坐坐。

贾玖的屋子里,残冬的装饰已经全部取下,换上了新春的装饰。藕荷色的轻纱,从房梁上一直垂到地上,风一动,轻轻摇摆。合着香炉里面的熏香,更添了几分春暖花开的韵味。更不要说,除了惯用的几样茶具。博古架上的摆设更是换了一批,就是之前摆着外面的嘉善长公主送的翡翠摆件也换到了套间里,而卧室里贾赦给女儿的翡翠摆件则放到了书房。贾母新给的水墨冻石鼎被放在了堂屋的香案上,还有其他零零碎碎的古董、玩器、摆件,数不胜数。

进了套间,薛宝钗就注意到了角落里多了一个将军肚大罐,罐子里面放着好些字画卷轴。大罐旁边多了一座高几,高几上多了一个小小的博古架,博古架上碧玉竹摆设与边上的几部书相映成趣。

薛宝钗一进屋便道:“好香的味道,这香无论闻多少次,都让人流连忘返。”

贾玖笑笑,请薛宝钗坐下。

他当然不会跟薛宝钗说,这个香是他自己合的。

当初在安远卫,他被敌人刺激得情绪失控以致于功力暴走、走火入魔。通过金手指的调养,他的伤势是强压下去了,可是这后遗症却不小。道门的人都以为,是因为《九阳天诀》这本秘籍的特性才造成了这个结果,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会走火入魔的真正原因,其实是因为他本身是极阴之体,却以极阳做了根基。如今,拜金手指所赐,极阳和极阴在他的体内成了太极太阴,相辅相生生生不息。只是这样一来,他就不能更以前那样大开大阖了,他必须加强控制力。

这香炉里面的香,便是他为了提高自己对内功的掌握精细度而顺手炼制的。虽然方子是从道魁那里拿来并且得到了道魁的指点,可是因为功体的关系,即便是一模一样的方子,最后合出来的香,跟道魁合出来的香还是有一点区别。

薛宝钗说错了,贾玖也没有点破,而是请薛宝钗入座,又让小丫头上了茶果,这才道:“方才在老太太那里,我看宝姐姐似乎有心事,不知道我能不能为姐姐分忧?”

薛宝钗当然不能说他是在担心小选的事儿。毕竟他拜托贾玖也没有几天,再者,现在是大年初一,衙门里面没有开印,现在就想知道结果,未免也太早了。

薛宝钗立刻找了个话题,道:“这大年初一的,我原来不该说才对,若是有得罪的地方,妹妹不要生气才好。”

“宝姐姐请放心。”

薛宝钗叹息一声,道:“其实,我是想到我姨娘了。姨娘在佛堂里面也有三四年了,我们见不到他,他也不能出来。上回我让莺儿给姨娘送桃酥,莺儿回来跟我说,姨娘的头已经全白了。我知道,府上的太太还在屋里躺着,这话我原来不该跟妹妹说的才是。只是,那位终究是我的亲姨娘。”

贾玖道:“我知道,婶娘纵然有万千不是,他终究是个好母亲,对宝玉是挖心掏肺,对二叔也是没话说的。怎奈我是晚辈。有些事儿,我也只能保持沉默。这几年,母亲只能在屋里躺着。无知无觉地躺着。昨儿个我给母亲沐浴更衣的时候,看见母亲的两条腿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我这心里就跟针扎一般。母亲还不到四十。上一辈的恩恩怨怨,不是我们这种小辈能够多嘴的,我们也只能尽我们自己的一份心力罢了。”

薛宝钗听了,道:“我知道,我知道。这事儿是我姨娘对不住太太,只是,我不忍心……”

贾玖道:“宝姐姐,这些话。不是你我应该说的。若是你真的有心想帮婶娘,就必须让宝玉跟老太太,或者跟二叔说。你是客人,躺下的是我的母亲,我们都没有这个资格在长辈跟前说这个的。”

薛宝钗红着眼睛低着头不说话,贾玖原来还想找些话安慰他,却看尽邱典赞在跟自己使眼色。

贾玖先是疑惑,继而恍然大悟。

薛宝钗又在故技重施。

他原来想的不是这个,现在也不过是拿着王夫人转移话题而已。

贾玖眯起了眼睛,心中很有些难堪。他觉得。薛宝钗有些过分了。即便他不想说,他就不要说又何妨?为何要撒谎?自己又不是一定要知道的。再者,王夫人还有贾元春。还有贾宝玉,可邢夫人有什么?他可是比王夫人小一轮有余呢!那么年轻就成了植物人。王夫人可怜,那邢夫人就不可怜?!

乘着薛宝钗低着头的当儿,贾玖正了正神色,笑道:“这大节下的,我们就不说这个了。不如我们来赶围棋罢。输的人,出了正月可要做个东道。”

薛宝钗连忙说好。

这里棋子儿刚摆上,那里贾倩和贾清就牵着一个孩子从窗下经过。明明跟贾琮一般的年纪,却缩头缩脑的。即便身上的衣裳也是还不错的料子,可是这神情叫人喜欢不起来。

贾玖连忙道:“这孩子是谁?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贾倩和贾清连忙上来行礼。又让贾环给贾玖行礼,完了。这才解释道:“姑姑不知道他,他便是环叔啊。我原来撺掇着姐姐,要去香雪山庄折两枝梅花回来插瓶,结果在山石后面看见了环叔一个人蹲在地上玩土,这小脸儿被风吹得通红,手就跟冰一样。我们见姑姑这里近,就带着他来姑姑这里了。”

贾环趴在地上早就给贾玖磕了几个头了。

贾玖叹息一声,亲自下地,将他扶起来,道:“环儿,我们两家虽然已经分家了,可我终究是你堂姐,你不用如此大礼待我的。”

又叫丫头打了热水来,亲自与贾环擦脸洗手,完了,又让人把自己的镂雕金缕梅翡翠手炉加好炭,让贾环抱着,让他坐在下面的椅子上。

贾环有记忆以来,他可从来没有堂堂正正地坐在这么漂亮的大房子里,跟着同辈份的姐妹坐在一起过。贾玖让他坐在下面第一张椅子上,他越不安了,只顾着缩在哪里不说话。

贾玖问他可曾读书,会不会写字,可惜的是,贾环自始至终低着头,什么都没有说。

最后,贾玖也没了办法,只叫人搬了一张小几在贾环面前,几上放了盛满各色点心的食盒并一碗茶,又派了两个丫头在边上照顾他。贾环一见到点心,就抓起一块往嘴里面塞,可把那两个丫头给吓了一跳。贾环却是不管不顾,大口大口地吞咽着,完全不顾自己的腮帮子撑得鼓鼓的。

贾玖忍不住道:“慢慢吃,慢慢吃。还有呢。你既然喜欢我这里的点心,回头我叫下面准备一盒,让你带回去吃。”

贾环这才停下来,使劲地把嘴巴里面的点心咽了下去,差一点噎着,慌得边上的两个丫头不等贾玖吩咐,便一个给贾环拍背,一个给贾环倒茶。好容易点心下了肚,才听得贾环的声音细如蚊蝇:“真的?”

贾玖笑道:“当然是真的。”

见贾环定定地盯着自己,贾玖转头吩咐小红:“让厨房再送一盒点心来。”

小红应了,走到外间,叫过一个二等丫头吩咐了几句,那个丫头退出了屋子,往厨房去了。过了一会儿,厨房里面送来了一个大大的食盒。一共三层,什么藕粉桂糖糕、松穰鹅油卷、螃蟹馅的小饺子还有奶油炸的各色小面果,这些都是贾府的份例点心。占去了两层,贾玖这里还有各式烧麦。因为是糯米做的,最是果腹,也占去了整整一层。

贾环看见贾玖果然给他送来了点心,这才相信贾玖没有骗他。他这才放缓了度慢慢吃。

看见贾环吃得香,贾玖也觉得自己有些饿了,便吩咐小丫头们摆饭,又请贾环入席:“环儿,光吃点心可不好呢。要不要尝尝姐姐这里的菜肴?”

谁想到。贾环突然道:“我要吃茄鲞,还有野鸡瓜子。”

贾玖笑着牵着他的手,道:“环儿爱吃这两样?”

贾环半低着头,鼓着腮帮子,过了好半天,才道:“我听说,二哥哥在老太太跟前,天天吃这个,我,我没有吃过……”

贾玖转头吩咐道:“吩咐厨房。添一道茄鲞,和一道野鸡瓜子,要老太太屋里的那种做法。”

立刻就有小丫头冲了出去。

贾环大概觉得。今天他第一来见这个堂姐就提出这么多要求,有些不好意思。故而入了座就老老实实的。贾玖给他夹什么,他就吃什么。出乎意料的是,茄鲞和野鸡瓜子这两道他自己点的菜,他不过吃了一口就不要了,倒是举着鸭边腿啃得极香,脸上、身上,弄得油乎乎的,也不肯放下。

贾玖见此。只得吩咐厨房里面又做了一只烧鸡一只烤鸭,另外从桌子上捡了几样不曾动多几次的菜肴。都装好了,让婆子拎着。送贾环回去。

贾环临走的时候,贾玖还在他的腰上挂了一只荷包。荷包并没有什么稀奇,那是贾玖备着用来打赏下人的。不过荷包里面却装着“状元及第”、“蟾宫折桂”、“花开富贵”、“节节高”四样金银镙子各一对。

用贾玖的话是:“今天是大年初一,这是姐姐给环儿的压岁钱。环儿也要快点长大哦。”

贾环重重地点了点头,却依旧举着鸭边腿不放,哪怕贾玖跟他说了几次,在风口子里吃东西不好,他也不愿意放下。最后,还是贾玖叫人取来了一张干净的荷叶,亲自与他包好,让他抱在怀里,这才罢了。

等贾环走了,这才听薛宝钗道:“二妹妹对环儿可真好。”

贾玖道:“不管怎么样,他也是二叔的儿子,是老太太的孙子。小孩子总是无辜的,大人的恩怨跟他这一点点大的孩子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我能给他的,也只有这些罢了。若是他要想有前程,一要看二叔,二则要看他自己。谁都帮不了他。”

贾环是贾政的儿子,问题是他是个婢生子。贾政的妻子王夫人有两个儿子,即便贾珠死了,还有贾宝玉。按照国法,官员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偏偏贾政是工部员外郎,下面光迪子就有两个,甚至还有孙儿。所以,即便贾环身上流有贾政的血,他注定了不能得到大家公子的身份。如果运气好,他还能得一张良民的户籍,带着自己的一点私房离开贾家,若是运气不好,说不得只能以家生子的身份在贾家生活下去。

在贾玖看来,以贾政的人品和能耐,贾环的未来实在是不好说。

不过,男孩终究比女孩要强多了。即便最后拿着放出去的家生子的名帖放出去,即便放出去的奴仆不能走科举,可是做生意总是可以的。即便贾环自己不能走科举,他的重孙子还是可以走科举的。

反倒是探春,在这个女孩子的出路基本上只有出嫁,到了年龄没有出嫁还要面对罚款的年代,他的前程才叫人揪心。除非探春愿意放下身份,嫁到小门小户或者干脆嫁给商人,否则,他是不可能做正妻的。因为他是婢生女,婢生女跟婢女就差一个字,在某些时候,婢生女跟婢女也就差一张纸。他要想嫁进跟贾家一般身份的人家,就只能给人做妾,或者,嫁给同样是婢生子的庶子。(未完待续)

016秦可卿和刘姥姥(九千大章,晚了一点,厚颜求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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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可卿腿在宁国府的当家奶奶的位置上已经坐了好些年了,太公公明理、婆婆宽慈、丈夫疼惜。秦可卿的日子可以说是顺顺当当的。如果问秦可卿有什么烦恼,其一便是她进门五六年了,至今没有怀上一男半女;其二便是她的公公贾珍至今色心不改。秦可卿烦呢,这样的事情他怎么好跟长辈们说呢?就是对着丈夫贾蓉他也说不出口啊!

虽然说秦可卿自己也很清楚,贾珍非常好色,给他安排些姿色过人的丫头侍妾,一定可以转移贾珍的注意力,可他一个做儿媳妇的怎么可以插手公爹房里的事情呢?给贾珍安排通房侍妾这种事情,太公公贾敬可以做得,婆婆尤氏可以做得,唯有他秦可卿不能做。因为他是儿媳妇。

如果他跟贾蓉已经圆房,秦可卿还不会这么胆战心惊。可偏偏他们夫妻两个至今还在分房睡。秦可卿原来就比贾蓉大好几岁,他给他的太婆婆、贾敬的妻子、贾珍与惜春的母亲冲喜进门的,那个时候,贾蓉年纪还小,秦可卿却已经出落得娇花一般、娇嫩欲滴。当时也的确有人说过他跟贾蓉不配的话儿来,可都被贾珍打下去了。

那时候的秦可卿对贾珍充满了感激,也庆幸自己的好运气。

可现在的秦可卿,对当初天真幼稚的自己充满了厌恶。

秦可卿是个多心的。换了别人,早就变着方儿告诉丈夫了,可秦可卿自忖着。明面儿上自己是秦家的养女,可实际上,自己不过是某人的私生女罢了。如果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行为不检点。他也不会被贾珍轻视了、当成一样不检点的女人。这种事情,若是不能一下子把贾珍的色心彻底打消。即便丈夫帮自己出了一次两次头,时间久了,夫妻二人还是会出现嫌隙的。更何况,至今自己跟丈夫还没有圆房。

再者,贾珍早几年就对自己起了异心,贾蓉年纪也小,如果已经圆房了,秦可卿还敢大着胆子跟丈夫提一提。问题是,这圆房的事情,根本就遥遥无期。没有长辈点头,他又如何跟贾蓉住到一起去?!

秦可卿比任何人都清楚,尤氏是贾蓉的继母,不能做这个主;贾珍对自己有|色|心,绝对不会点头,自己唯一能够倚仗的竟然是那个白苍苍的太公公。怎奈太公公贾敬对他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每次看着他的眼神都怪怪的,让他胆战心惊。害怕不小心惹怒了太公公。

太公公刚回来的那会儿,秦可卿还不知道,现在的秦可卿如何不明白?太公公贾敬对自己有心结。而这个心结八成是跟自己的亲生父母有关。

秦可卿欲哭无泪,只能强撑着。

贾母等人应邀来宁国府赏梅,其实最高兴的人是他。

荣国侯府的人来宁国府做客,他作为宁国府的当家媳妇,肯定是要出面招待的。这样,他就可以在会芳园里呆一天,自然也就可以避开贾珍了。

所以,在初十这天下午的时候,贾蓉秦可卿两个就亲自来荣国侯府。贾蓉也就罢了,秦可卿可是在贾母面前说了不知道多少好话。可卿是个伶俐人。虽然不至于给王熙凤那样吉祥话一车一车地往外面倒。可是他能够得到贾家上上下下交口称赞,让贾母称之为重孙媳妇里的第一人。自然是有他的长处的。果然,不出几句话,贾母就被他说得开开心心的,满口子答应。到了第二天,贾母吃过早饭,就带着两个儿子、众孙子孙女并薛家母女两个就来宁国府。

贾赦贾政贾琏自然是去前面跟寻贾珍贾蓉说话,贾宝玉跟着贾母等女眷自然留在了会芳园里。

贾玖跟贾倩都知道秦可卿|淫|丧天香楼这一节,怎奈两个人都知道得不够详细,又跟秦可卿不大熟,也摸不准是不是这天,只能在心里暗暗着急。倒是贾清,看见秦可卿,立刻笑嘻嘻地道:“好嫂子,去年的时候你不是酿了许多上好的果子露么?快拿出来我尝尝。”这两年来,贾赦贾琏贾玖都不在家,贾清有事儿就派人来宁国府找秦可卿,跟秦可卿可混熟了,当即就不客气起来。

秦可卿还没有开口呢,坐在贾母边上的薛姨妈就笑了:“果子露虽然香甜,可到底还是有些后劲儿的。小姑娘家的,醉酒便不好了。”

秦可卿笑着解释道:“让姨太太担心了。这是我旧年从姑姑手里学会的方子,怎奈姑姑酿出来的,是上等的葡萄酒,我酿出来的,却是葡萄汁。二妹妹尝过之后便道:‘没有酒味儿,倒是香香甜甜的。’因着二妹妹喜欢,这些年我每年都会酿一点。”

贾玖笑道:“用酿葡萄酒的法子来酿葡萄汁,这味道自然与一般的葡萄汁不同。听清儿这么一说,我也想吃了。”说着,就笑道:“既然清儿如此推崇,那我可要好好尝一尝。”

秦可卿连忙道:“二姑姑,放心,去年我可是酿了十余坛呢。”说着便招呼丫头去取。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薛宝钗心中一动。

西洋葡萄酒在大齐的价钱,薛宝钗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种并不好喝的玩意儿,那么小的一瓶,在京中竟然能够卖到数百两银子。有的年节,卖上上千两也不稀奇。更不要说那年贾玖卖出去的葡萄酒,薛宝钗曾经计算过,光经过他跟贾元春的手的那些,就价值好上万两银子。

对于江河日下的薛家来说,每一条财路都不能放过。这葡萄酒的方子,对于贾家人来说。不过是酒席上的锦上添花而已,但是对于薛家来说很可能会成为生死存亡的命脉。薛宝钗非常想要葡萄酒的方子。他也知道从贾玖贾倩贾清这边是不可能得手的,之前他就没有从贾玖那边弄到方子。这几年他也没能从贾清的手里弄到方子。唯一可能让他得手的,也只有宁国府这边。

想到这个。薛宝钗望向秦可卿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热度。秦可卿是何等聪明的人,能够凭着本事成为宁国府的当家媳妇,还能够得到宁国府上上下下交口称赞,他自然是有几分本事的。

薛宝钗还没有出口,秦可卿就凭着自己的感觉,知道了薛宝钗对葡萄酒的期待。但是秦可卿什么都没有说。作为贾家的是祖父,他是有几分骄傲的,他也不至于去讨好薛宝钗这样身份的女孩子。

就在这个时候。贾宝玉却开始打呵欠了。

贾宝玉是个典型的好色之徒。能够进来伺候主子们的丫头,自然是年轻貌美的,他喜欢,所以对着这些丫头们和颜悦色,甚至伏低做小,给这些丫头们充当小厮使唤。可那些婆子们,年纪大了,满脸风霜,他不喜欢,加上他看到的那些。越讨厌这些婆子们,把他们叫做鱼眼睛已经是客气了。

在贾宝玉的眼里,长着一张漂亮脸蛋的人。自然是好人,模样不好的,除了自己的祖母,其他人都是坏人。而秦可卿却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的女人,他当然愿意跟秦可卿亲近。打知道了要来宁国府赏花,贾宝玉就激动不已,前一天晚上更是折腾到三更天才睡。他不打呵欠就奇怪了。

作为主人,秦可卿便引他去客房休息。

贾宝玉看到那客房里面挂着的《燃藜图》,心中就已经不高兴了。再看到那副对联,就闹着不肯、挣着往外面走。口中还道:“快出去,快出去。”

如果按照原著。秦可卿说不定就把贾宝玉引到自己的屋子里去了。可是现在,他还没有跟贾蓉圆房呢,上面太公公不满,公爹又有别的心思,哪里有这个心情?他还怕贾蓉起了心思呢。再者,纵然是宁国府的正经主人,秦可卿也不敢在宁国府里到处乱走,就怕撞见了贾珍。这心事重重间,倒是让贾宝玉逃脱了丫头婆子们的跟随,往前面去了。

秦可卿这下可吃惊不小,连忙带着人在后面追。谁料到,贾宝玉东钻西钻,竟然往贾珍那边去了。

秦可卿当即就站住了。

贾珍的那双眼睛,还有那*裸的眼神,可深深地印在他的脑子里呢。

秦可卿如何敢往贾珍哪里去?少不了招人去找贾蓉,让贾蓉去找贾宝玉。

且说贾宝玉,在宁国府里面东钻西钻,竟然还真叫他从后门摸进了贾珍的书房。贾珍这等好色之人的屋子,虽然不能叫他十分满意,却也让他没有那么排斥。再者,他跑了这么久,也累了,当即就往卧榻上一扑,很快就坠入梦乡。

警幻仙子原来就想利用贾宝玉,如今得了这么几个机会,立刻就唱起了歌来,引着贾宝玉的生魂往太虚幻境而去,让贾宝玉做了好大一场春梦。

从字面意思上来看,很警幻仙姑的“警幻”二字就是“以*声色等事警其痴顽”,她领贾宝玉看见太虚幻境的对联,似乎是想用他来告诫贾宝玉,希望贾宝玉不要成为那种人。

问题是,如果真的是管着天地间的女子的命运的神仙,自然也是通透世情、了解人性之辈。他的那番告诫,如果换了贾赦贾政这等年岁又有经历、阅历的人来,的确会有感悟,可是换了贾宝玉这种懵懂的孩子呢?

其实只要有阅历的人都会知道,坊间那些有名的头牌,越是红的就越像大家闺秀。看着凌然不可冒犯,可实际上,他们依旧是|妓|女。正是因为他们宛如大家闺秀一样,所以那些男人们才会疯狂地追逐着他们。那些男人家里,未必没有真正的大家闺秀出身的妻子,可是那些男人却一样对自己的妻子不感兴趣。

这就是男人的劣根性。

而警幻仙子,说是警告贾宝玉不要接触那些风月之事,可实际上,他却在梦中不但亲自教授贾宝玉*之事。还将妹妹可卿许配给贾宝玉,并让贾宝玉跟可卿成亲,他的目的就有趣了。

贾宝玉果然上当。在梦中遇到危机之时,立刻大叫着:“可卿救我!”

就在这时。贾宝玉就感觉到天摇地动,有人在使劲儿地摇晃着他:“宝叔,宝叔,你醒醒!”

贾宝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贾蓉。

贾蓉火死了。

他今年也十八岁了,说年轻也年轻,说知道些事情也知道些事情了。比如说。他的妻子秦可卿容貌生得好,觊觎他的妻子的人不是一个两个。哪怕贾蓉自己尚且不愿意相信,可是他心里也隐隐知道,自己的父亲望着自己妻子的眼神很有些不对。

贾蓉打心眼儿里,就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所以,一直强忍着。

他倒是想跟妻子圆房啊,可是祖父不点头,他什么都做不了。今天,又听见贾宝玉躺在他父亲贾珍的书房里面叫着他妻子的小名。贾蓉会好受才怪。

贾蓉也是个公子哥儿,哪里受得了这种委屈?当时就想揍贾宝玉了。可他身后还站着一大串丫头婆子呢。

贾蓉狠狠地瞪了贾宝玉一眼,转身出去了。也亏得他没有现贾宝玉身上的异状。不然,他肯定控制不住自己,只怕那个时候,即便有这么多的丫头婆子也拦不住他。

贾蓉是越想越生气,当天晚上就去找秦可卿了。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秦可卿竟然这么早就把院子的门给关上了,他越是敲门就越生气,等他丫头把门一开,他当即就把开门的小丫头给踹翻了。直接冲进了秦可卿的卧室。

秦可卿刚开始还以为是贾珍,吓得瑟瑟抖。见是自己丈夫,这才定了定神。上来迎接,却被贾蓉按到在|床|上。

破瓜的那一瞬间,秦可卿差一点痛晕过去,倒是贾蓉现自己好像误会了妻子,只能在秦可卿的耳边低声道歉,可是这个时候,他也没有办法停下来。

完事儿之后,贾蓉并没有离开秦可卿,而是把秦可卿搂在怀里。

秦可卿偎依在丈夫的怀里,心中的一块大石头可算是放下来了,当即就柔声道:“相公,你可是在外面受了什么气,可要为妻为你排解排解。”

贾蓉沉默了一会儿,便把贾宝玉的事情说了。

秦可卿的心当时就狠狠地抽了一下,流着眼泪道:“妾身是什么样的人,相公难道还不明白?我原来是秦家的养女,身份卑微,自打进了门,就小心翼翼不敢踏错一步,可饶是如此,背地里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嚼舌头、编排我呢。有些话,妾身一直都压在心里,别的不说,就说西府的这位宝叔,他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道,我们家里还不知道?就是二姑姑他们,也都避着他呢。”

秦可卿很清楚,要快地拉进两个人的关系,就是跟丈夫一起讨论他们熟悉的某个人的缺点,而这个人选,非贾宝玉莫属。

秦可卿道:“别的不说,就说他经常挂在嘴边的那些话,西府的老太太对他够好罢?可是他数落起那些婆子的时候,就不顾老太太也是上了年纪的老人,照样把鱼眼睛喊得震天响。琮三叔小小年纪就已经把《论语》和《礼记》都学完了,可是他呢?为了他的事儿,西府的老太太跟那位二老爷不知道生了多少气。还有西府的大妹妹二妹妹,打他们来了,二姑姑就有意识地护着他们,不让宝叔近了他们的身,为的还不是这个?怎奈……”

秦可卿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他说的是贾宝玉,可想的却是贾珍。贾倩和贾清两个还有贾玖护着,因此能够远离贾宝玉,可是他呢?谁能保护他逃离贾珍的魔爪?

秦可卿的话虽然有不尽之处,可他的情绪却确确实实地传给了贾蓉,贾蓉这才现,长着一张花容月貌的脸,似乎也不是妻子的错,而妻子至今还在为此战战兢兢。

十七八岁的少年,最是冲动的时候,贾蓉当即便道:“可儿姐姐,我会保护你的。”

秦可卿搂着丈夫的脖子。动情地道:“我做梦都想着,若是能够离开这里便好。去了外面,我们两个好生过日子。我给你生个大胖小子。我不要留在这府里,我好怕……”

秦可卿生得极美。这一哭,贾蓉恨不得将他揉进怀里。

贾蓉手里安抚着秦可卿,口中犹道:“好,我们生个孩子。”可这气血方刚的,自然又要了秦可卿两回,把秦可卿累得生生地晕了过去。

至此之后,贾蓉搬到了秦可卿的院子。不过,他也盘算着秦可卿的话。是不是谋个外放,带着秦可卿一起赴任。他也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靠不住的,祖父又一心想让自己走科举。贾蓉自认,自己虽然有心上进,但是要他十年寒窗,他当然做不到。他能够做的,就是跟贾琏一样,考明算科,然后谋个外放的县丞之类的职位。

这么想着,贾蓉就来找贾琏了。贾琏倒是没有藏私。把自己之前做过的功课都给了贾蓉,又告诉贾蓉很多要点,还给贾蓉出了不少题目。让贾蓉回去慢慢琢磨。贾蓉拿着书回去之后,就窝在秦可卿的院子里,享受着红袖添香的幸福生活。

秦可卿自打跟贾蓉圆房之后,心中少了一桩大事,人也越娇艳起来,看得原来就垂涎他的贾珍越移不开视线,也让秦可卿的心中警铃长鸣。贾蓉如果在家,秦可卿一定守着丈夫、寸步不离丈夫左右,贾蓉如果不在家。秦可卿一定会找借口往贾玖这边跑,避开贾珍的骚扰。

这不。这天秦可卿又亲自给贾玖送了一块嫩黄的镜袱子。贾玖一见,果然非常喜欢。连忙叫人把他屋里的那块换下,又请秦可卿入座,又叫小丫头看茶。

贾玖道:“这么点儿事情,叫个小丫头跑一趟也就是了,你好歹也是孙冢妇,天天往外面跑,就不怕你们那边的那些爷爷奶奶们背地里说你的不是?”

秦可卿道:“还说呢。族里是个什么样的情景,别人不知道,姑姑会不知道?除了祭祀的那些事情,也就是东家长西家短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我的辈分低,即便他们有叫我仲裁的,也有那倚老卖老的。再者我们奶奶才是正经的宗妇,这事儿也理该由我们奶奶处置才对。”

贾玖道:“那你也该为珍大嫂子分忧啊。”

秦可卿听到珍字非常不自在,咳嗽了两声。他的丫头瑞珠在边上插嘴道:“回郡君,这便是我们大奶奶吩咐的。我们大奶奶说,我们奶奶年纪小,正该好好保养的时候。再者,府里人丁单薄,我们大奶奶也希望我们奶奶那个早日为家里开枝散叶呢。”

贾玖惊讶地看了看秦可卿,见秦可卿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这才反应过来,道:“如此说来,那岂不是要恭喜了?”

秦可卿不好意思地道:“这还要看老天爷的缘分。”

话说完,两个人都反应过来,这话好像不应该跟贾玖这样的小女孩说,而贾玖的反应也不像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子。

当即两个人都不好意思地笑了。

贾玖道:“我记得,你比珠大嫂子早一年进门,这样说起来,你进门也有五六年了罢?那个时候,我们老太太就嘀咕着,说不定大伯爷要比他老人家早保重孙子了。结果,珠大嫂子进门了,兰儿也出生了,你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如今我们老太太是不嘀咕了,我父亲说起我哥哥的婚事的时候,却又嘀咕上了。弄得我也再愁。我哥哥的婚事已经算是晚的了,可别像你这样才好,五六年都不见动静。哥哥都已经二十出头了。这子孙上再拖,那可不是一件好事儿。”

秦可卿答道:“我们爷还小呢。琏二叔的年纪可不小,说不定来年新娘子进门,后年姑姑就抱侄儿了。这事儿可是很快的。”

贾玖道:“那就借你吉言罢。”

两个人正说着,却听见帘子外面有人禀报:“禀姑娘,后街上有个老婆子带着孙儿找周瑞。后门上的婆子怕他是周瑞的亲戚,已经把人拿下了。下面的人来讨姑娘一个示下,这事儿该如何处理。”

贾玖一挑眉,道:“我记得这个案子是大理寺会同京兆尹处理的。他既然没事儿,也许是不相干的人。”

外面的人道:“可是姑娘,也许周瑞在他家藏着我们家的东西呢?虽然周瑞一家都被拿下了。可是库房里面还有很多东西找不回来了。听说老爷为此可是难受了好些日子呢。”

贾玖迟疑了一下,猛地想起一个人来,道:“那个人多大年纪。长得什么模样,穿得什么衣裳?”

外面的人道:“禀姑娘。那老婆子又黑又瘦,看上去,少说也有六七十岁。一身的衣裳虽然整齐,却也打了好几个补丁。他那个孙儿瘦瘦小小的,皮肤也黄黄的,倒是一双眼睛,看上去乌溜溜的,可不小呢。”

贾玖道:“听上去也不像是坏人。若是他真的跟周瑞是同伙。那他也该吃香的喝辣的,养的白白胖胖的才对。周瑞家的那双手,就连那位王家姐姐也比不得呢。罢了,你们把人带进来,我要亲自见见他。”

外面的丫头听说,立刻应了。

秦可卿这才道:“外面来的人,难免腌臜。姑姑乃是朝廷钦封的郡君,何必如此纡尊降贵,为这么个乡下老婆子费事儿?”

贾玖道:“总要看过才好。我不想冤枉了好人,也不想让害了我们家的人逍遥法外。你也帮我看看罢。”

秦可卿见此。也只得应了。

这刘姥姥在前门问了好久,才有人告诉他到后街上来问问。结果,他才问了个小孩子。就有无数人冲过来,把他按住了。如果不是看在他年老,外孙板儿又小的份儿上,只怕少不了一顿皮肉之苦。

刘姥姥就知道,周瑞怕是不好了。

他在后门上的时候,就已经战战兢兢了,这会儿又听说朝廷的郡君要见他,他越胆战心惊,强打着精神。牢牢地抓着外孙的手,一步一步地跟着前面领路的婆子往前走。转过了好几个弯。经过了好几道门,这才看到一座大花园。那花园门边,早有几个丫头婆子等着了,见他们祖孙来了,便跟那引路的婆子点点头,冲着刘姥姥道:“你该感谢我们姑娘脾气好、心眼儿,不然,早把你们送官了。”

刘姥姥吓了一跳,道:“好姑娘,你能不能告诉我,这郡君是哪位?”

那丫头看了刘姥姥一眼,道:“自然是我们老爷唯一的女儿,朝廷钦封的一等郡君。你见了便知。”

再问,却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刘姥姥原来便是大着胆子来贾家、希望王夫人能够接济他一二的,可是谁想到,周瑞竟然坏事儿了。刘姥姥就知道不好。大户人家的奴才坏事儿,无非是陷入了什么后宅阴私,又或者是犯了过错。

刘姥姥此刻倒是着急了:我怎么没有事先打听打听就来了呢?

因为满腹心事,刘姥姥竟然连花园的景致都没有留意,便跟着前面的丫头婆子来了一处大院子。那丫头跟院子门口的守门的婆子低声交谈了几句,那婆子便让他们进去了。又绕过一片荷塘,沿着游廊来到一处所在,那引路的丫头就让他们在门边等着。那门里自然有人跟里面的人通报,过了一会儿,门边的丫头打起了帘子,里面出现了一个遍体绫罗、插金戴银的美人,站着门边向他们招手。

刘姥姥看了看那引路的丫头,那丫头这才道:“进去罢,我们姑娘就在里面。”

刘姥姥牵着外孙的手,巍颤颤地上了台阶,才进了屋,就感觉一股香气迎面而来。里面的丫头示意刘姥姥在一道帘子外面磕头,这才代为通报:“姑娘,刘姥姥来了。”

这时,这第二道帘子才被打起来。那丫头俯下身,示意刘姥姥起来:“进去吧,我们姑娘要见你。”

刘姥姥连头都不敢抬,牵着外孙板儿的手,跨过了门槛。

那屋里门边上又有一个丫头,指引着刘姥姥向上面的两位坐着的美人行礼。

刘姥姥见那罗汉榻上坐着两个人,也来不及分辨哪个是郡君,就冲着秦可卿拜了下去:“老妇人见过郡君。”

秦可卿立刻就站了起来:“不敢当,这位才是朝廷钦封的一等郡君。”

刘姥姥又连忙给贾玖行礼,贾玖早就叫人将他扶了起来:“您这么大的年纪,却给我这个小女娃行礼,那不是折我的寿么?”说着。又叫人看座。

边上立刻就有人搬了两张椅子来。刘姥姥小心翼翼地挨着边儿坐了,板儿却不肯离了他,只跟他挤在一张椅子上。

贾玖微微侧过脸。看见边上站着的邱典赞对自己微微点头,这才转过脸。对刘姥姥道:“听说您是来找我婶娘的陪房的?不知道您家里是做什么的,跟这个周瑞又是什么关系?”

刘姥姥方才就知道周瑞必定是坏了事儿的,便道:“实不相瞒,我那女婿姓王,京中人氏,祖上曾经做过一个小小的京官,昔年曾跟王家老爷认识,还连过宗。二十年前,他们家还看承过我们女婿家里的。只是这些年来,两家疏远了,不曾走动。”说着,脸上却是渐渐红了,他不想说的,可是他出门的时候,的的确确本着希望得到接济来了,再者,今日若是不把话说明白了。怕是回不去了。少不得忍着耻,道:“我今日带着我这孙孙儿,不为别的。只因为他爹娘在家里连个吃的都没有,天气又冷,少不得……”

贾玖点点头,道:“我明白了。婶娘在佛堂吃斋念佛,已经好几年不理事儿了,我让人帮你问问,看婶娘见不见你。”

不多时,那问话的丫头回来道:“禀姑娘,那边太太说。他已经不问世事很久了,有事儿。家里的事儿也都由珠大奶奶主持。若是可以,姑娘裁夺着也是一样的。”

刘姥姥一听。这心就灰了一半。

他知道,王夫人这是不肯见他了。

他直起了身子,瞪大了眼睛,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家,又该如何回去面对自己的女儿女婿。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见一连串地咕噜声,却是板儿饿了。板儿的年纪也小,胆子也小,怕生得很。走了这么多路,又累又饿又渴,却是一声儿都不吭,只顾着抓着外祖母的衣裳。

贾玖转头道:“吩咐下去,让厨房里面送一席待客的席面过来。”又道:“是我疏忽了,你们且先用了饭。有什么事儿,过会儿再说。”

立刻就有丫头出去了。另外有丫头领着刘姥姥并板儿去花厅用饭。

等刘姥姥出了正房,秦可卿立刻就开口了:“姑姑,你也太心善了。难不成,你真的不追究了?”

贾玖笑道:“他都那么大年纪了,就是国法,对他这样的老人也多有宽容。就当日行一善罢。”

秦可卿道:“你已经请他吃饭了,难道还真要接济他?”

贾玖笑道:“又有何不可?就当结个善缘好了。我看他也不像是坏人。再者,就是帮他一把又费得了多少事呢?随便漏一点,尽有了。”

秦可卿道:“那你用什么名头接济他?我看他不像是那种人。”

贾玖转头道:“去请倩儿与清儿来,就说家里难得来客人,还是个精通农事的老人,让他们过来跟着学学,将来也免得被人糊弄了去。”

少时,贾倩和贾清都来了,听了秦可卿的形容,便知道是刘姥姥。

无论是贾倩还是贾清,对刘姥姥的感觉都还不错,尤其是贾清,对刘姥姥的事儿可是一清二楚,当即便道:“姑姑,您是打着束脩的名义,让这位刘姥姥给我们上课来换取银子的罢?”

贾玖道:“不好么?要知道,我们这样的人家家里的女孩子,一辈子就生活在内宅,对那些衣裳饰知道的是多了,可对稼轩之事又知道多少?我那位婶娘,如果他对稼轩之事有所了解的话,也不会被下面的人糊弄到那个地步。多学学罢,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贾清连连点头。

那一边,刘姥姥吃得是食不知味,与他那个吃得狼吞虎咽的外孙成了鲜明的对比,他这心里啊,慌着呢。所以,当他再度来到贾玖面前,听说贾玖愿意请他上课并付学费的时候,他的心情就不用多说了。

刘姥姥走的时候是千恩万谢。

贾玖给了他六十两银子的束脩,还让人将他没有吃完的席面给他打包,甚至还给了一掉钱让他雇车回去。

直到回到家里,刘姥姥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我的《红楼之天下为棋》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oo%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017贵客来(六千)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红楼之天下为棋》更多支持!刘姥姥一事,对于刘姥姥自己来说很可能是他生命中的一件大事,也许他的家人的命运会因此而改变,对于贾玖来说,不过是某个午后做了一件让自己觉得舒心的事儿。

对于他而言,现在最重要的是,他面前的这张拜帖:梁丽华要亲自来拜会。

这是一种相当正式的礼节了。一般情况下,除非是跟贾母一连好几封信给林如海、磨着林如海把女儿送到贾家这样,由主家出邀请并且派人去接的,其他的情况,好比跟薛家这样,要来贾家长住的,他们就至少提早一个月把信送到贾家,并且得到贾家同意,这样,贾家才有这个时间为他们收拾房舍、准备粗使的奴仆;又或者要来小住(这个时间小于等于一年),这个时候就必须提早一旬送达。若是只停留个三五天的,那么提早三天送到也是可以的。

跟贾玖手里的这份拜帖这样,只提早了一天,那就说明,客人会在第二天到达,并在当天回去。

贾玖磕不认为梁丽华会没有任何理由地就来跑来贾家。他也好,贾家也好,都还没有这个资格让这位主儿亲自过府拜访。唯一的尽可能便是,另有原因。

贾玖立刻就让人去请贾倩贾清姐妹。

少时,贾倩贾清姐妹两个手拉着手来了,听见贾玖问他:“你可知道儒门最近生了什么事情么?”

贾清笑道:“姑姑,看您说的,若是没有事儿了,就不能来看你了?姑姑也太小瞧自己了。”等屋里的四位命妇级侍女并那些丫头婆子们都退了出去。才听他继续道:“姑姑,能够历经千年屹立不倒,儒门哪里会这么简单的?就连我这个小女孩都知道。在姑姑的那个大计划里面插一脚能够得到多大的好处。更何况他们?只要拿出一点点,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沧海一粟,可对于那些百姓来说,就是能够养活他们一村子的钱粮了。这么一点东西,就是败了儒门也损失得起。可若是能够得到民心,那就是一本万利。在这个世界上,民心才是任何一方势力立足的根本。”

贾玖叹息一声,轻点着炕桌上的拜帖,道:“民心?只要跟人心牵扯上了。任何东西都会变得虚无缥缈又不可恃,与其依靠这种东西,还不如依靠自己。”

“却也有迹可循,不是么?”

贾玖点点头,道:“希望是如此罢。梁姐姐可不是好打的。这事儿我要跟父亲还有哥哥商讨一下方好。”

贾清道:“对了,姑姑。姑姑的大计划了最重要的开支便是土地,姑姑可定下了,要在哪里、什么时候买地?”

贾玖看了看贾清,道:“你想现在就下手?不急。现在下手就太早了。朝廷到现在都没有动静,一旦有了动静。只怕风波不小,不是打一批杀一批就能够解决问题的。先让道门之人帮忙养着那些人。等到了下半年的时候再说。”

贾清怏怏地嘟着嘴,道:“还要下半年啊?”

贾玖看了他一眼。道:“怎么,嫌太早了?那就等十一月,不,干脆来年再说罢。”

“姑!姑!”

贾玖道:“丫头,记着,这次的风波,绝对不是一年半载就能够消下去的。往年这个时候,花灯节一过,簪花会的帖子就到处乱飞了。可是我们至今都没有收到帖子,如果不是我们被全京师的人排挤了。便是外面的人根本就没有办簪花会的心思。你认为是那种情况?”

这还用说。他们刚刚救了长乐公主,别人且不提。那些皇家公主们必定会意思意思地招待他们一番。既然已嘉善长公主在内的诸位已婚并且搬出皇宫的公主们都没有动,显然他们是因为某些原因不能动。、

而这个原因,就只能是政治原因了。

按理说,作为未成家的晚辈,外面送进来的拜帖,应该先由门房上送到长辈的住处,由长辈过目之后,才会转交给晚辈。但是贾母只是荣国侯府名义上辈分最高的人,他的户籍还是挂在宁国府的,如果不是梁丽华要亲自登门,贾玖还不愿意跟贾母说。

贾玖非常清楚贾母对贾宝玉的溺爱,几乎恨不得把天下所有的好东西都堆在贾宝玉面前。如果贾母知道梁丽华要来了贾家,他一定会让贾宝玉出席并且想方设法让贾宝玉跟梁丽华亲近,甚至不惜混淆他人视线,做出梁丽华和贾宝玉友情的假象来,以达成让贾宝玉成为宰相女婿的目的。

可是梁丽华是什么身份,贾玖会不知道?如果真的让贾母这样做了,那贾家就真的完了。只是梁丽华既然要过府做客,就不能不让贾母知道。

贾玖叹息一声,先去找了父亲贾赦。作为一个儿子,贾赦还是相当相信母亲的,比起贾母,他更不愿意相信他的弟弟贾政。

在贾赦的心目中,贾政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厚颜无耻的代名词。贾赦的心目中,历历在目的是贾政借着贾母的威风住进了荣禧堂,结果出了事情就把过错推到了贾母的头上。在古代还有缇萦救父的传说呢!贾政这样不但没有为老母顶罪的孝心,还让年迈的母亲为自己背了黑锅。大齐可是以孝立国、非常崇尚百善孝为先的呢。

但是贾赦也非常清楚,贾母跟贾政根本事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也不可能改变贾母的做法,更不可能动摇贾母对贾政的母爱。那是他求而不得的溺爱。

贾赦沉默了半响之后,道:“以老太太一贯的做法,老太太一定会在那日让你跟梁小姐在他跟前说话,那个时候,只怕你也只能跟他说些风花雪月了。”

贾玖听了,叹息一声。道:“父亲,女儿也是这么想的。以梁小姐的身份他何须在乎那些有的没的?他选择来我们家,一定是外面生了什么事情。本来。梁姐姐大可以把我接到他们家,去或者直接道门的玉清山。可是梁姐姐没有这么做。他会来我们家。原因无非是梁家出了什么变故,变得不再安全,可以让他放心地说话,或者说他认为玉清山不适合谈话。换而言之,梁家和道门之中,一定有什么问题,让他觉得必须要小心。而女儿这里,只要我们有心。自然就能够保证我们的话不会外泄。”

贾赦道:“丫头,我原想着你们这些女儿家又有什么话,哪需要这么保密呢。你老实告诉我这个梁丽华到底是什么身份?”

贾玖犹豫了一下,道:“父亲,这些都是女儿猜测的并没有真凭实据。女儿只是隐隐觉得,这个梁姐姐,跟儒门有很深的关系。”

贾赦吓了一跳,道:“儒?该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吧?”

贾玖道:“父亲,有消息表明,梁姐姐跟白沙书院有非常深的关系。甚至很可能就是白沙书院的高层。父亲白沙书院在儒门的地位,您大概听说过吧?”

贾赦道:“白沙书院,那个只有才学和德行都非常出色的儒者才能进入的地方?”

贾玖道:“是的。”

贾赦叹息一声道:“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那也无怪乎别人会算计上他了。你要知道。白沙书院可是儒门的风向标之一,已经为儒门执牛耳许多年了。白沙书院出来的,哪怕是一个普通学生,放到外面也是大儒。罢了,这事儿既然你都知道了,老太太未必不会知道。现在要想法子避开老太太那几乎是不可能的。要我说,你不如现在就写信给这位梁小姐,把我们家的情况跟他说一说,请他多多体谅。到时候你们就用暗语=打机锋好了。这也是唯一的法子。”

贾玖无奈,只能回房给梁丽华写了一封信。跟梁丽华达成一致之后,这才派人告知贾母。

当负责传话的小红来到贾母的荣庆堂上房的时候。贾母正在跟薛姨妈薛宝钗说话呢。这些日子以来薛姨妈跟薛宝钗非常殷勤,经常在贾母跟前奉承,陪贾母说话、听戏、打牌赌钱。他们也不在乎这么一点点赌注。他们在乎的是贾家能否继续做他们的保护伞。

有关外面的风风雨雨,按照规矩大年初二乃是女儿回娘家的日子。

按照规矩,大年初二这一天是女儿回娘家的日子。薛姨妈应该带着薛蟠薛宝钗兄妹两个去王家的。可问题是那天她们一家子留在了贾家。王子腾到底是薛姨妈的亲哥哥,这么重要的日子薛姨妈不可能不回娘家去,他们会留在贾家唯一的原因,是因为王子腾给他们传了话。

过年都不允许外嫁的女儿回娘家,这样的事情,薛宝钗也只想得到一个可能,那就是,要出大事了。

这些日子,薛宝钗的心中心焦火燎,焦急的不得了。可惜脸上一点风声都不露。他依旧在贾母跟前,陪贾母说话、逗贾母开心,依旧做着贾宝玉和探春的贴心大姐姐,依旧不动声色地奉承着贾玖贾倩贾清。就连贾玖也忽视了他的反常。

看见小红跪在地上跟贾母禀报说梁小姐要来拜访贾玖,最开心的人不是贾母。是他薛宝钗。

薛宝钗觉得,在这个时候出来应酬的、会来造访贾玖的人,不是会在风波中屹立不倒的人家,就是马上就要沉下去的人家。如果换了王子腾,薛宝钗绝对会把对方归为前者,可是梁丽华不同。从那次簪花会上,薛宝钗就隐隐地猜到,梁丽华背后的势力绝不简单,这个人绝对不会出事。

所以他立刻跟贾母道喜:“老太太,这位梁小姐,晚辈见过一回。那次是我跟着二妹妹去端荣长公主府上赴簪花会,也就是那会,这位梁小姐跟二妹妹斗了个旗鼓相当,也就是在那次的簪花会上,这位梁小姐成了一等郡君。那已经是三年前的旧事了呢。”

贾母连忙问:“这位梁小姐多大年纪?”

薛宝钗答道:“那个时候,梁小姐就已经十五六岁了吧?具体的年岁,我也不好问。只是看上去比琏二哥哥小不了多少。听说他是梁丞相的养女,梁丞相还为了他特地开了祠堂呢。也有风声说。这位梁小姐出身非常高贵,就是颜家也不敢怠慢了他。”

贾母听说梁丽华当年就已经十五六岁了,心中立刻歇了一半心思:这个年纪跟贾宝玉不配啊。等薛宝钗提起贾琏。贾母这才想起来,她不止贾宝玉一个嫡亲的孙子。贾琏也是她的孙子,而且还是嫡长孙,二十岁出头了,这个未婚妻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贾母立刻盘算起,贾琏和梁丽华成亲后,能够为贾家带来的种种好处。贾琏做了梁丞相的女婿自然能够得到梁丞相的拉拔扶持,贾宝玉作为贾琏的堂弟,当然也能够得到梁丞相的照拂。更棒的是。贾赦跟贾政已经分宗了,贾琏跟贾宝玉虽然是堂兄弟,可在国法上却不是一家人,很多事情也不用避讳。也就是说,梁丞相扶持自己的女婿,还要顾忌一下别人说他举贤不避亲,可换了贾宝玉,梁丞相根本就不用忌讳这么多。

这样想着,贾母对梁丽华来访一事,就越热切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贾母就把贾宝玉打到贾政那边去了,为了不让贾宝玉起疑心,或者歪缠得罪了人去。贾母甚至打探春跟贾宝玉一起去,又打贾玖跟贾倩贾清三人去前面迎接,跟前就留了薛家母女而已。

薛姨妈其实也很想见见这位宰相家的小姐,可到底不敢在对方面前摆什么长辈的谱儿,故而在贾母跟前惴惴不安地坐着,他也就这会儿坐着罢了,回头,他就会避到碧纱橱里面去。、

倒是薛宝钗,他跟梁丽华也算是旧相识。如今三年过去了。他也好奇梁丽华是怎样一副模样。只是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够。不过是贾玖的附带品,故而依旧一脸端庄地在贾母跟前坐着。

可是他跟贾母的话一样少了。甚至跟贾母一样,总是不自觉地留意外面的情况。

真真是度日如年啊。

薛宝钗只觉得时间依旧过了很久很久,贾玖也去了很久很久,怎么就不见人回来呢?就在他腹内嘀咕不已的时候,门外终于有了动静了。

三年过去了,梁丽几乎没怎么变,依旧是那身金红二色的袍子,手里依旧拿着那把金红二色的伞,头上依旧是缀满红珊瑚和红宝石的金饰。脸色依旧青白,神情依旧清冷。即便给贾母行礼请安,也依旧疏离得很,不见多少热度。

贾母倒是恍若未觉,道:“你便是梁丞相家的小姐?我们二丫头跟我提起过,果然好模样。你今年多大了?家里可定了人家?”

这话说得有些倚老卖老的。而且梁丽华乃是第一次登门,又是未婚女子,贾母这样问,的确有些失礼了。不过贾母的年纪在这里摆着。如果他上了八十岁,只要他没有当街杀人,他做什么说什么都不算失礼。

梁丽华笑笑,道:“让老太太费心了。父母有意多留我两年,这亲事,不急。”

贾玖道:“梁姐姐,我看你不是不急,而是这天底下能够配得上姐姐的人,未免太少了。不论谁,站在姐姐面前,总是会自惭形秽的。”

梁丽华微微一笑,道:“来年大选,妹妹正当年龄,不知道妹妹可有什么成算?”

贾玖笑道:“什么成算?这事儿可是看上面的意思的。我们这种女孩子,这婚姻大事也不一定轮到父母做主。更何况我还小,现在想这个也太早了。”

梁丽华道:“纵嫌沙漏声声慢,犹有竹涛阵阵急。”

贾母一愣,他以为,梁丽华自己在感慨自己的婚姻大事。贾母也是过来人,他在跟梁丽华这样的年纪的时候,对自己的婚事也只是存着好奇或者是羞涩的心情,其实如果说对自己的未婚夫婿有多少爱慕之情,那都是假的。盲婚哑嫁,结婚之前最多也就是大略知道自己的未来夫婿到底是个什么模样,运气好的,也就见过一回两回而已,如果说有什么割不断理还乱的情愫,那几率真是少得可怜。所以,在梁丽华这个年纪。着急的往往是家里的大人,而这些女孩子们,往往都在期盼着这一天晚一点到来。让他们在家里能多呆一天是一天。

虽然有些莫名,但是当时贾母的确是这么想的。

贾玖却立刻听出了这话里面的另外一层意思。这话说不定就是他们两个在信件中说好的暗语。

如今。上面迟迟不见动作,下面的人也蠢蠢欲动。在这样的情况下,朝廷的表面上还要保持风平浪静,可私底下就不一定了。梁丽华的这句话,可以暗指自己的婚事,也可以用来指代现今的局势。

沙漏慢,说的是朝廷至今没有动作,而下面的臣子个个都在等。等得心焦火燎,自己都快忍不下去了,还嫌沙漏走得慢。涛,意味风波,自然是说风波恶了。风波降至,竹涛阵阵,竹影留在窗台上的,绝对不会赏心悦目的。

贾玖试探道:“竹涛阵阵,是风声吓人也好,是竹影吓人也罢。终究不过是人吓人。”

话虽然直白,可这背后的另外一层意思便是: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上面迟迟不见动静,为的就是等下面的人露出破绽。越是这样,他们就越不能动。外面越是波涛汹涌,他们越是心慌就越要稳,越稳就越不容易出事情。反之,事情没有到头上,就自乱阵脚,那才是给自己找麻烦。

梁丽华微微眯着眼,道:“长恨歌恨长。”

白居易的《长恨歌》描写当初唐明皇与杨贵妃的爱情故事的长诗,昔年唐明皇宠爱杨贵妃。就连白居易都在诗文里面形容,刚开始还算个明君的唐明皇竟然为了杨贵妃而“君王从此不早朝”。以致于最后遍地烽烟他还犹在梦中,直到被叛军撵出了皇宫。大唐因此而败落。从此一蹶不振。不怕你知道危机来临而胆战心惊,就怕你对危机一无所知啊。

贾玖笑道:“万事吉凶先有兆。”

除非战乱将起,所有的规矩和游戏规则都被战火烧尽,否则,只要遵循一定的规律,按照一定地规则行事,不插手某些事情,自然就不会落得家破人亡的地步。万事吉凶先有兆。真正会出现祸事的时候,就一定会有预兆,根本就不用害怕。当年会生安史之乱,就是因为唐明皇宠幸杨贵妃甚至为了他而罢朝。如果不是唐明皇自己把持不住自己,即便杨贵妃再厉害,也不会有后来的安史之乱。

他们两个你一句,我一句,贾母却是听得雾煞煞的:

“你们猜的什么哑谜呀?罢了罢了,你们多年没见,想来有许多话要说,二丫头,你就先带梁小姐去你哪里坐坐罢。我也累了,先去躺躺。”

贾母原来想着让薛宝钗留下来为他解释一二,可是迟疑了一下之后,还是让薛宝钗跟在这两个后面。贾母总觉得自己的这个孙女儿有事儿瞒着自己。而他安插进去的人,竟然一个字都传不出来。让薛宝钗跟着贾玖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能够作为他的耳目,为他探听消息。

出乎贾母意料的是,当贾玖带着梁丽华走进后花园,经过假山的时候,梁丽华就说了一句:“好地方。此处最适合闻鸡起舞。”

贾玖笑道:“梁姐姐还别说,几年不见,我已非吴下阿蒙。不如我们练练?”

梁丽华一笑:“有何不可?”

一众侍女仆妇立刻退到了附近的浣纱馆,就连薛宝钗也不例外。

神仙打架,他只求不成为那个被殃及的池鱼就好了,哪里还指望着其他。

等最后一人迈过木桥,梁丽华周身气劲充盈,头无风自动,紧接着,金光红芒乍起,血玉长剑已经被他握在了手里。(我的《红楼之天下为棋》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oo%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018使节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红楼之天下为棋》更多支持!对于孙女儿的能力贾母一贯是非常信任的,所以当她听到孙女儿跟客人打起来的时候,贾母傻眼了。

贾母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拍着扶手道:“二丫头这是做什么?怎么好端端的跟客人打起来了?他难道不知道那位是宰相家的小姐吗!”

坐在贾母身边陪贾母说话的薛姨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安抚贾母。

到时鹦哥听到贾母这么生气,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上前一步,道:“您且安心。二姑娘跟梁家小姐一贯是这么交流的。听说二姑娘跟梁家小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打了一场,后来第二次见面又打了一场。他们都是习武之人,多年未见,手上痒想要较量一下都是正常的。”

贾母迟疑着道:“当真如此?”

薛姨妈马上开口道:“老太太,这话应该差不离了。想我父亲当年就是拳不离手的,我哥哥也是一样。即便做了高官,他也每日要挥刀舞剑好一阵子。听说当年府上的四姑太太听到这事儿之后,可在背地里面嘲笑了好一阵子。”

贾母忧心贾玖会跟丞相家的小姐起了龌蹉,刚开始的时候并没有留心薛姨妈的话,只不贾敏到底是他唯一的女儿,事关他的女儿,这最后一句还是进了贾母的耳朵。再一想,贾母浑身一震。忍不住深深地看了一眼薛姨妈。

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女人难道是说自己女儿不孝吗?

贾家原来就是靠军功起家的,贾演也好,贾代善也好都是武将。薛姨妈的话初听上去好像不过是怀旧,可是细细听来,竟然是字字句句针对贾敏。武官习武本来是常事,练武更是本分,身为武将之女的贾敏竟然因此而嘲笑。那便是数典忘祖。

连死人都不放过。这女人是什么意思?!

这一刻,贾母倒是忘记了薛姨妈是客人,也忘记了薛姨妈是个嘴笨的。当即便道:“我们家老太爷也是个武将,当年在家的时候,可没少在花园里面拿刀耍剑的,敏儿每次见了。都开心得拍手、闹着要学。敏儿会嘲笑令兄,想来是因为令兄的武功实在是太过低微了吧?几十岁的人了。也学了几十年,连三年前的二丫头都比不过。”

因为屋里就他们两个人,外加几个丫头婆子,贾母说话就不客气了。

贾母从来就是一个不会委屈自己的人。他的大儿子贾赦。是个级宅男,他的二儿子虽然顶着读书人的名头却什么都不懂,但是两个儿子对贾母都是服服帖帖的。贾母指东他们不敢往西。贾母吩咐撵鸡他们不敢打狗,如果不是贾玖。贾赦到现在还对贾母唯唯诺诺一句话都不敢说呢。就连年轻时候跟王熙凤一样泼辣爽利的王夫人,到了贾母跟前,也被贾母磋磨得跟木头人一样。

贾母最容不得人反驳他了。换了贾玖这样能够为他、为贾家带来好处的人,贾母说不定就忍下了,可换了薛姨妈,贾母绝对会把薛姨妈的面子里子都扒掉。

薛姨妈的话里面有对贾敏不利的言辞,贾母立刻就把薛姨妈最大的靠山扒得连皮都不剩。现在的贾家可不是原著里的贾家,原著里的贾家还需要王子腾的力量,现在是王子腾需要借贾家的力量。在这样的情况下,贾母就更加不客气了。

也亏得今日小辈们都不在,不然的话,薛姨妈可真的要颜面扫地了。可就是这样薛姨妈也够丢脸的,毕竟屋里的丫头婆子不是一个两个。而且贾母这里的丫头婆子最是嘴碎,今天贾母作薛姨妈的话,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传遍整个贾家。

薛姨妈尴尬的很,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在贾母面前说错话了。前几次有薛宝钗在,薛宝钗会想办法把话圆过来,可现在就只有他跟贾母两个人。边上又大多是贾家的丫头,薛姨妈又是个口拙的,未来怎么样,就不用多说了。

这也是贾家。贾史王薛四家都是暴户,对家里的子孙的教育都不怎么关心。若是换了世家女,或者是那些有底蕴的人家家里的女性,自然又是另外一种行事。

贾母这里隐隐忧心,另一边的贾玖已经全心全意地投入到了这场战斗中去。打那年走火入魔,贾玖的智能管家就出了故障,兑换来的【高级修炼场】虽然还能够用,【辅助视野】却不能使用了。因此,上次去玉清山,贾玖就没有注意到那些隐形的神兽。道门中人也都以为是走火入魔的缘故,故而也只有一两个人在背后嘀咕了两声,多余的话却是没有的。

血月长剑入手,梁丽华身上威压保障,周身气劲回旋。距离他不远的贾玖自然感受到了一股极大的压力。贾玖立刻腰腹用力、凝气下沉、稳扎下盘。要是如此他也被劲风推着往前走。

绣花鞋在青石板上摩擦着,出清晰的沙沙声。更不要说被风带起来的枯枝朽叶、尘土沙石,不停地回旋着遮掩了贾玖的视线。远处观望的一众丫头婆子都忍不住出惊呼声。

宫里出来的那四位命妇级侍女跟几位嬷嬷都是见过大世面的,饶是他们也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场面,却也保持了自己的形象,没有当场失仪,可是起他的人就不一定了。或者大呼小叫有之,或者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有之。

看梁丽华闹出这么大动静,贾玖立刻觉得,面前这块场地有点小了,他道:“我们换个地方打。”说着,一提气,几个起落间,就已经到了香雪山庄。

香雪山庄是贾家后花园里面最大的地方。包括一座建在小山丘上的三层主建筑,后面还有有厢房,前面隔着数里梅花便是正座后花园的中心福池。香雪山庄里面原来就有守夜看屋子的婆子,他们见动静这么大,更是屁滚尿流地从屋子里冲出来,战战兢兢地贴着墙往后花园西侧的厢房去了。

神仙打架、凡人辟易。

若是为了看热闹把命赔上,那就不值当了。

等附近就剩下他们两个。贾玖立刻感到压力倍增。显然,方才梁丽华也因为那些仆妇们手下留情了。

贾玖不再迟疑,名剑金锋应声而出。而随着名剑金锋出鞘。周围的景象也清晰地倒映在了他的心间。不止是满园子的花木、远远站着的人们,在远处,至少还有七八个人盯着这场比斗。

贾玖心中一愣,继而立刻明白过来。

这是对他的考验。

那份方略之中。各方的势力都被算了进去,可以说。在那份方略之中占据多少份额,未来就能够拥有多少势力,而贾家因为作为创者贾玖的家族,自然也有一份配额。但是。这个配额是建立在他贾玖有这个能力守住的基础上的。不然,他也就是一个出主意的人罢了。

虽然贾母嘴上吹得好听,什么皇族之下公卿第一家。可贾家实际上也不过是没落贵族。如果不是贾玖设计安排,如果不是贾赦贾琏父子在战场上挣命。只怕再过个二十年,贾玖就要彻底地从官宦之家这个行列中消失了。

不,有贾政王夫人这对不作不死的夫妻在,只怕十年都撑不下去。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如果不力争上游就会被淘汰。贾玖不能看着贾家被淘汰,也就只能为贾家铺平道路并为贾家知道成为世家一员的筹码。

世家,世卿世禄。世家的诞生,最开始的时候,是跟朝廷息息相关的,可是到了现在,世家已经不再是当初的世家,又或者说,世家已经完全不同了。中等的世家还要为朝廷的官爵费心,保证自己身后的集团的权力,可换了顶级世家,他们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家族子弟是否是朝廷的官员,因为那些官员们,即便成了一方大员,也必须借助他们的帮助,要想做出什么政绩,也必须得到他们的帮忙。

那种以为整当地的大家族就可以换来高官厚禄的家伙,他们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把事情搞得一团糟,以致于最后不得不走人。无论是当地的百姓还是上面的朝廷,都不会欢迎这种官员。

这些大世家们很清楚民心是什么,他们也非常小心翼翼地经营着这一切。

贾玖的大计划既然能够影响到未来的势力划分,那么这些世家们就绝对不会于动无衷。要想在世家的冲击下活下来,贾家目前的实力绝对不够。而且,那本方略已经危及到了其他大世家的存在的根本。一旦开始运行,那么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那些世家们如果不能在中间分一杯羹的话,就会想尽办法将一切可能掐灭在萌芽里面。

当其冲的便是贾家。

问题是,贾家的实力还不够。

贾玖很明白,贾家能够成为荣国侯府,那是因为他的大计划的附属效果,那个计划本来就会引起权力圈的巨大变动,而贾家也不过是借着光、升了爵而已。即便是升爵之后的贾家,也依旧是暴户,连那些老牌的官宦人家都比不上了,更不要说世家了。就是一个小世家,要折腾贾家也不用费多少力气。单单依靠贾家一家,根本没有这个实力,在方略之中占据一席之地。而贾史王薛四家,那根本就是猪队友不解释。

真正让各方容忍贾家在方略中插了一脚的,是他贾玖。

不仅仅是因为贾玖是创者,更主要的是,贾玖本身的战斗力。修习《九阳天诀》仅仅数个月,就能够使出《九阳天诀》第一式初阳燎空,这份天赋,道门绝对不会轻忽。只要贾玖还能够使用《九阳天诀》,只要贾玖还没有走火入魔到功力全失、神志不清的地步,道门就不会放弃贾玖。

身后有道门做支持的贾玖,才能够主持方略的运转,才能够让贾家在中间占据一份配额。不然,贾玖把方略交出去就完事儿了。根本就不用如此费事。

贾玖洒脱不起来,一来是因为他怕接手的人出了差错,二来,自然是因为他需要这方略为他和他的家族提供保护伞。

他根本就不能放手。

作为儒门中人,梁丽华考校贾玖的修为并不稀奇。而有意在那套方略之中分一杯羹的人,都会对贾玖的修为好奇。贾玖的修为决定了他能够从道门得到的支持,也决定了他所代表的势力能够在方略中占据的份额。

眼看这对方的御风诀将要运行至极致。贾玖心念一动。三阳燎云应声而出,剑气裹着战场上洗练出来的杀意,与对方的剑招硬生生地撞在了一起。飞溅出无数的火星。地面上更是多了三道清晰的痕迹。

远处,一人遥望着战场,看到此处,忍不住出声:“咦?”

对于自己会成为他人观察对象一事。贾玖一直以来都非常清楚,所以。某些人的惊叹,他根本不在意。这次的武斗也是。本来就是一场势在必行的赌斗,他们两个人的实力,直接影响着日后的道门跟儒门的利益分配问题。由不得他们手下留情。

他们只能拼尽全力。

功力到了他们这个地步,若是直接放大招,完全可以把贾家的后花园给夷平。不过。只要他们有心,将功力约束在一定的范围之内还是可以的。

只不过这样一来。香雪山庄就倒霉了。本来,那门户窗棂就被风推得猎猎作响,灯笼、鸟笼什么的摇晃个不停,甚至掉落在地上的也不是少数。可是当两道剑气相撞、炸裂的时候,香雪山庄根本就承受不住这个冲击,其中的一根柱子硬生生地断裂、倒下。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整座香雪山庄被这两个家伙一点一点地拆成了废墟。

当天晚上,贾玖带着贾倩贾清进行晨昏定省的时候,贾赦就问他了:“怎么回事儿?你们两个比武也就罢了,怎么把后花园都拆了一半去?”

贾玖连忙让丫头婆子们都退下,这才将事情的始末与自己的分析都说了,又道:“父亲,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那本方略牵扯太大,事情已经容不得我们退步抽身。而且,作为创者,我们家就是什么都不做,也会担上个虚名儿。女儿想着,既然担了名头,那这好处自然也不能跑。所以,女儿跟梁姐姐比武,一来是让梁姐姐知道,女儿之前的确受过内伤,不过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二来,女儿是让某些人看看,他们以为的、一定会要了女儿的性命的走火入魔,女儿可是平平安安地过来了。”

贾赦道:“可你不是说过,你要由明转暗么?”

贾玖道:“由明转暗,又不是什么都不做了。别的不说,必要的时候,还是要露一手的。也这是因为女儿本不欲张扬,故而才选了自己家。”

贾赦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如此,为父知道了。你那本方略,为父已经看过了。甚好。不过,这买田地的事儿,还是要迟些日子。我们先把这后花园修好,等修好了,再来考虑这庄子地的事儿。相信那个时候,外面的事情也该告个段落了。”

贾玖连忙应了。

贾赦又对贾倩贾清两个道:“二丫头他的院子是独立的,把后门一关,自成天地。倒是你们,就住在后花园里,约束好下面的丫头,衣裳什么的,别混晒混晾的,让人看了笑话。”

贾倩和贾清连忙都应了。

倒是贾琏,对贾倩的武功非常惊讶:“听说,这次下面能够这么快安静下来,都是大侄女儿的功劳?”

贾倩连忙起身道:“让二叔笑话了。原来是姑姑教了我一招半式,故而用上了而已。”

贾琏突然道:“妹妹,你教给大姐儿的是什么武功?该不会是道门的武学罢?你教他的时候,可有得到道门的同意?”

贾玖连忙道:“哥哥,我教给倩儿的可不是道门武学,而是我们老祖宗给的《兵甲武经》。”

“《兵甲武经》?”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么”

贾琏连忙道:“父亲,最近有个外藩递交了国书来,听说是海外一个异常强盛的国家。他们国家的王族修习的也是《兵甲武经》。”

贾赦一听,连忙道:“还有这事儿?”

贾玖在心中猛戳自己的逗比智能小管家。可对方就跟死了一样,一点动静都没有,贾玖只得道:“按照老祖宗的话,这《兵甲武经》有好多卷呢,就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也不过是《神之卷》和《裂之卷》两卷。”

贾琏一听,可不是对上了么:“果然如此。”

贾赦立刻道:“琏儿。可是有什么事情?”

贾琏马上道:“父亲。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递交国书之后,那位使节就在礼部的官员的陪同下找到了孩儿。问了很多、很多妹妹(说到这两个字贾琏的声音就低了下去)在安远卫使的武学。我又不懂这个,只能胡乱混了过去,就说是老祖宗传下来的。”

贾清看了看贾玖,见贾玖没有反应。这才开口问道:“冰岛?那是怎样一个国家?”

贾琏道:“据说是北方的一个国家,很远。在草原还要北面。”

贾玖一听,立刻想起了道门三缄其口的禁域。如果不是这个禁域的存在,只道门早就出手了。

贾玖想了想,道:“竟然是草原往北?那岂不是很冷?草原上都已经有半年是冬天了。那这个国家……”

贾琏道:“据说这个国家的国土不是很大,但是人口却很多,而且土地贫瘠。几乎种不了什么粮食。不过他们那里珠宝和各种鱼类,还有在我们大齐卖得极贵的龙延香。都是他们那里的特产。以前他们就是用各色珍珠、宝石跟狄人换取粮食的。”

贾玖一听,立刻道:“那岂不是说,狄人赚死了!”

贾玖原来还在奇怪呢。那些战利品,他往乾坤袋里面一丢就抛之脑后了,谁知道后来一整理,竟然有那么多珠宝。如果不是相信道门的眼光,就连贾玖自己都以为,这些都是后世的高仿品了。贾玖之前还在好奇,草原上是不是有大量的宝石矿脉,如今听说竟然是另外一个国家的特产,心中也算是解了一个疑惑。

只不过,疑惑虽然解开了,却勾起了贾玖对这个国家的好奇。

贾玖道:“哥哥,这个冰岛的国家人长得什么模样?是色目人那种尖鼻子高颧骨的模样?还是昆仑奴的那种全黑的肤色?抑或是相反,一身雪白的肌肤?”

贾琏道:“看那个使节跟他随从,五官轮廓应该跟我们差不多,不致于跟色目人那样,一看就知道是外藩来的;皮肤要白一点。个子比较高,那个使节竟然比我高了半个头!语言和文字非常接近。而且他们有船,船还很大!”

贾玖立刻道:“有船?船很大?难道他们的船进了京?”

贾琏道:“也不是全部都进了京,就六艘船组成的船队。听说他们还有大船在海上飘着,船上有宫殿,船里面还有船坞。”

贾倩惊呼一声:“怎么可能!”

贾琏道:“我们原来也不相信来着,不过山东节度使和山东知府已经确认过了,他们还带着人上了人家的船参观过呢。这次进京的那六艘船就比我们的龙舟一般大。听说,这六艘船原来是他们用大船运过来的,为的就是方便顺着河流进入内6。为此,通州那边可是专门腾出了一片码头给他们停靠,后来万岁听了水军都督的建议,让他们把船听到崇明湖里。”

崇明湖?那不是水师的地盘么/

贾玖真的非常好奇。如果是后世,船舱里面装火车和船坞什么的,这并不稀奇,可这可是古代啊?难不成红楼世界跟霹雳世界连在一起了?!

想到那个天天都在世界末日的地方,贾玖就不好了。(《红楼之天下为棋》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oo%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019好奇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红楼之天下为棋》更多支持!好奇归好奇,贾玖还不致于为了几艘船就跑到水师的地方去。如果被当成探子抓起来,那就不好了。二月里,贾玖最重要的事情是,参加嘉善长公主府上的簪花会。

外面的人都知道贾玖在玉清山上闭关,只有少数几个人心里有数:这几年贾玖根本就没有碰什么女子该学的功课,倒是道术和剑法他学得还不错。

在这个情况下,他若是去参加什么簪花会,那根本就是丢人。他已经十二岁了,十二岁便是大姑娘。再赴簪花会,若是诗文不行,绝对是会被人嫌弃的节奏。问题是,他还真的不行。他能够拿出来的,也只有打油诗而已。

当然,女孩子的簪花会,也不可能比什么策论,真的要比策论,那可不是一个白天就能够写得出来的。要知道,会试考策论,一个题目都要写三天呢!那可是需要逐字逐句地推敲过。若是有个典故弄错了,那根本就是被人笑话的节奏。

带着贾倩贾清两个坐着马车来到嘉善长公主府的时候,贾玖就紧张得不得了。

正巧,王熙凤带着他的堂妹王熙鸾跟在贾玖身后下了车,看见贾玖站在那里愣,当即便用扇子掩着嘴冷笑:“听说这两年二妹妹受伤了?可要不要紧?今日簪花会,二妹妹可吃得消?二妹妹,这里可是嘉善长公主府上,公主殿下尊贵,可二妹妹可不要吓着公主殿下了。”

这几年,王熙凤也吃够了亏。也知道该收敛一下自己的脾气,也学会了在人前装模作样。就像现在,他看贾玖不顺眼。想让贾玖出丑,可在嘉善长公主府上。在这人来人往的后花园门口,王熙凤还是要做个样子。

虽然说他跟薛蟠已经定亲三年了,薛蟠早几年就过了十五岁,若是薛家愿意的话,只怕他早就嫁进薛家了。经过仔细地思考之后,王熙凤就知道,薛家是不想要他了。

薛家不要他,他王熙凤还看不上薛蟠呢!他今日特地磨着叔父开了口。让他跟堂妹一起来嘉善长公主府上,为的就是勾一个身份够高、脑子却不够使唤又愿意为他的美色买单的冤大头回去。

他已经想好了,自打定亲以来,薛家对他就淡淡的。说不定薛家自己都打着这样的主意希望能够甩了他呢!既然如此,为什么他不能先甩了薛蟠?反正这两年,薛家对这门亲事也讳莫如深的样子,若是他真的能够嫁给高门子弟,不怕薛家不放手,说不定还能够捞到一笔呢。

王熙凤自觉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他没有想到会在这门口见到贾玖。王熙凤心中叫着晦气。这脸上却不能丢了身份,不然,今天他就白来了。即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地酸了几句。

王熙凤这几句话,初听上去,似乎是在跟很久不见的老朋友打招呼,顺便关心老朋友的状况,可实际上,他却是在讽刺贾玖只会耍刀弄枪,根本就是个假小子。

听见王熙凤这样说,贾倩和贾清都忍不住看了王熙凤一眼。他们心中是警铃大作啊。别的不说,王熙凤如何算计尤二姐的事情。他们是一清二楚的。王熙凤先是示敌以弱,求着尤二姐把尤二姐弄进了大观园。然后又设下了连环计,先是让家里的人厌弃了尤二姐。然后又让小丫头不停地作践尤二姐,之后又请了个庸医过来,把尤二姐肚子里成型的男胎给堕了下来,让尤二姐彻底绝了望,不得不选择吞金自杀。

虽然说尤二姐落到那样的地步有很大的程度上是因为他咎由自取,因为他怀着取而代之的念头、抱着等凤姐死后让贾琏扶正他的念头,偏偏又算计不过王熙凤这才白白地丢了性命,可是王熙凤的狠辣可见一斑。

如今见王熙凤这副可以说得上是和颜悦色的模样,这姐妹两个立刻就提高了警惕。

贾玖听了,也转过头来,对这王熙鸾笑笑,点了个头算是回礼,见对方对自己微微屈膝,更是勾起了嘴角,这才对王熙凤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王家大姐姐呢。我原来害怕自己会出丑,不过看到王家姐姐,我这心里就定了一半。”

这话说得是亲亲热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两个多熟、关系多好呢,可实际上,在场的人都听得出来,贾玖是笑话王熙凤规矩不好,有王熙凤垫底,他那点毛病根本就不算毛病。

贾玖带着贾倩贾清两个去登记、领花簪了,王熙凤却在原地气得不得了。他好歹还记得自己不能失礼,只能转头用扇子挡住了脸,压低了声音对堂妹道:“你对他这么客气做什么?他又不是你祖宗!”王熙凤能这么说,也是因为他牢牢地记着今天的目的,故而没有当场撒泼。

他的堂妹王熙鸾立刻就回话了:“大姐姐,你怎么忘记了,出门的时候母亲可是说过好几遍了,不能得罪了贵人。虽然我们家与贾家是世交,我们的年龄也大些,可人家倒是得了朝廷钦封的。我道个万福,人家点个头算是回礼,这并不过分啊。”

王熙凤当即就气得脸红脖子粗的。

这几年王熙凤为了自己的婚事绞尽了脑汁,他的一举一动瞒得过王子腾,却瞒不过跟他差不多大的王熙鸾。王熙鸾比王熙凤略小一点,去年就及笄了。当初他被王熙凤所累,选秀的时候终究没有进入最后角逐。当然,他也知道,这是幸运的,不然,留了牌子却不指婚、也不说入宫廷,他就只能在家里做一辈子的老姑娘了。好在家里还有些门路,父亲王子腾又使了银钱,他才能够撩牌子回家、自行婚配。

只是他的婚配也难。因为谁都知道王熙凤的豪言,谁都知道王子腾有逆谋的嫌疑,所以根本就没有人愿意跟王家结亲也没有人愿意娶他。

王熙鸾心中也急啊。

今天嘉善长公主府上的簪花会。便是他能够抓到的为数不多的机会之一。能够出席嘉善长公主府上的宴会的男人,身份绝对是没有问题的,出身也高。加上嘉善长公主对颜家公子的心,也使得他的宴会会有不少世家子弟出席。而世家子是绝对高傲的。在别人看来,逆谋这种事是绝对不能沾染的,可换了他们,那就不一定了。也许在他们的眼里,会说出那样的话,也不过是因为有底气、出口狂妄而已,说不定在人家的眼里,烦恼的不是那些大逆不道的话。而是是无知。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只要自己好好表现就可以了。

王熙凤跟自己的婶娘不亲,可王熙鸾却是王史氏的亲闺女,临行前,可是得了母亲的不少指点,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他可是打定了主意,用王熙凤来衬托自己的知书达理、温柔可亲了。

至于踩王熙凤这种事情,经历过这么多之后,他也不在乎了。是王熙凤先对不起他们家、对不起他们母女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这样想着。王熙鸾依旧一副温温柔柔、谦顺恭谨的模样跟在王熙凤身后。这堂姐妹两个,一个明丽张扬,一个温柔可亲。虽然不是非常引人注目,却也是簪花会上常见的组合。只不过,当年王熙凤在梁相家大放厥词,让他成了京师里面的贵妇人们教养子女的反面教材。所以他一出现,女孩子们纷纷走避。

走在王熙凤后面人也有留意到贾玖跟王熙凤攀谈的,一到园子里,就立刻跟自己的手帕交分享了这个讯息。

有的不认得贾玖三人的,自然对贾玖三人敬而远之,也有的有些见识。当即便道:“你们大概不知道,这贾史王薛四家在很久以前就号称金陵四大家族。牛皮吹得很响,可京里谁都知道他们四家是怎么回事。这史家先头的侯爷眼光好。给自己儿子们娶了好媳妇,又经过这么些年,已经有了改换门庭的迹象。倒是其余三家,却是越不堪了。这贾家原来便占据四王八公之中两个位置,当年也是极风光,不过呢,三年前那桩大案子,你们想来也听说过,一家子为了个爵位,祸起萧墙,弟弟弟媳妇害死了嫂子侄儿不说,还把手伸到了哥哥的头上、差一点就要了哥哥的命!万岁怜悯,便许这位西府大老爷分家分宗出来。只不过上面的太夫人还在,所以做弟弟的依旧住在哥哥家里。你们说的那三人,应该便是这位分宗出来的荣国侯府的姑娘。”

“就是年前得了晋封,家里出了郡君、县君、乡君的那个荣国侯府?”

“就是他们家。说起来也可怜,那个王氏当家,不但搬空了库房,还差把嫂子的嫁妆、家里的祖业都差不多给折腾没了。如果不是这位贾郡君告了御状,只怕他们一家子都要死在那个王氏手里!所以,你们别看他们脸上一点风声都不露,可实际上啊,他们是生死仇家。”

“难怪呢,方才我在后头看着,就觉得有些怪怪的,却原来是这个原因。”

“你们别看这个贾郡君有些笨笨的,又很好说话的样子。实际上,他的主意大着呢。用我们家大人的说法,便是:若不是当初他告了御状,只怕他父亲跟他哥哥依旧在那个王氏的手底下讨生活呢!听说他父亲他哥哥能够好好的从战场上下来,也是因为他的关系。听说是他通过道门,往边关送了很多东西。所以,别的地方没有军械没有武器没有粮饷,可安远卫的准备却极为充分。所以,安远卫的人大多数都活了下来,不但活了下来,还建了功勋。这也是他们家会这么风光的原因。”

“原来如此。若是安远卫的功劳跟他有关,那朝廷就是封个县主,甚至是郡主也没有问题。”

“他不要。他自己说的,就连王府的正经贵女也不一定能够得到县主的封爵,他一个臣子之女能够得到郡君已经是皇恩浩荡了。因为他跪下来求太上皇,又有太上皇后为他说好话,这才有了他那两个便宜侄女儿跟着受封的事儿。”

“听说他那两个侄女儿是收养来的?原来在家里根本就吃不饱?那真是掉进了福窝了。”

“可不是这话。”

这种传言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公主府,大家都知道朝廷钦封的一等郡君贾玖带着他的两个侄女儿二等县君贾倩和一等乡君贾清来了。

说实在的。贾玖也在迷糊着呢。

他不过三年前来过这里两趟,而且一次还是昏迷着上了玉清山。簪花会什么的,他自己都不熟。如何告诉贾倩贾清两个该怎么做?

举目望去,这园子里的人自己几乎都不认得。又要如何跟别人攀谈?

三年前,贾玖为了贾赦和贾琏的安危,即便自己嘴巴笨,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那个时候他年纪小,大家又怜惜他年幼,多有迁就的。现在呢?他已经是个大姑娘,哪怕他几年没有出现在京师的社交圈子里面,别人也不一定会让着他。

更不要说。他嚣张地顶着个郡君的名头,还把自己的两个便宜侄女儿也拉拔了上来。

这样的行为可真是够惹眼的。

就在这个时候,贾玖听到了一把熟悉的琴声,立刻道:“走,我们去见颜师兄。今天的事儿,就只能拜托颜师兄了!”

贾玖很不客气地把主意又打到了颜洌的头上。如果可以的话,他绝对会拜托对方收下他们三个人的花簪。哪怕丢脸、哪怕让来的其他女客人背地里嘲笑,他也不要把簪子带回去。至于会不会影响未来什么的,他觉得,既然自己要参加选秀。这个问题还是留着以后再烦恼比价好。

贾玖熟门熟路地带着贾倩和贾清两个来到了听思台,让他意外的是,听思台上的人还不少。其中有两个人的衣着打扮完全不像大齐人,甚至连嘉善长公主都坐在边上作陪。

贾玖傻眼了。

他的第一反应便是,这种情况,他要如何拜托颜洌?

第二反应则是,瓦擦,这两个人看着好眼熟!

倒是嘉善长公主,看见贾玖来了,明显地松了一口气,亲自下来迎接贾玖。不等贾玖行国礼就把贾玖拉了起来:“我早上的时候还给颜公子说,你必定会来此处。颜公子还说不会呢。你果然还是来了。”

贾玖示意上面的两个人,道:“那是谁?那衣裳。看着倒像是官袍,却又不是我大齐的样式。”

嘉善长公主道:“的确不是。他们是冰岛使节。前面那个中年人是正使,而后面的那个是,他的副官。”

“副官?看着好年轻。如果不是您明说了,我还以为那是这位正使家的晚辈子侄,或者干脆就是小跟班。”

嘉善长公主立刻道:“噤声!仔细他们听到了。”

贾玖耸耸肩,道:“如果他们的武学修为不错,我们的话,他们应该听得很清楚。除非我们用传音入密。”

嘉善长公主道:“罢了,皇兄对冰岛这个国家很感兴趣,怎奈我大齐对这个国家一无所知。这个国家的人给我感觉又好奇怪,所以只能拜托颜公子了。”

贾玖皱了皱眉眉头,道:“那岂不是说,我就只能找别人帮忙了?”

长乐公主回到皇宫之后,嘉善长公主就经常入宫探望这个侄女儿,自然也跟贾玖熟悉了起来。所以在嘉善长公主面前,贾玖也不再那么拘谨。

长乐公主隔空虚点贾玖的额头,道:“你也真是的。难道你打算日后每次都找颜公子帮忙么?”

贾玖道:“总比把花簪带回去来得好。”

长乐公主叹息一声,道:“你呀,仔细玩过了。罢了,你若是能够帮我一个忙,那我就帮你解决这个问题。”

“真的?”

“自然是真的。”

“以后每次都帮?”

嘉善长公主道:“只要我在场,或者说我有余力。”

贾玖点点头,道:“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嘉善长公主道:“帮忙打探一下冰岛这个国家的虚实。你年纪还小,有些话颜公子不方便问,你倒是没有这个忌讳。”

“成交。”

跟在嘉善长公主身后,贾玖走上了听思台,告座之后坐在了嘉善长公主的侧后方。而景麒和贾清自然也坐在了他的身边。

待坐稳了,贾玖这才现,那位年轻的副使望向他们的的眼神中充满了轻蔑。贾玖跟贾清使了个眼色。低声道:“二丫头,你有没有注意到。这个年轻的好生奇怪。”

贾清立刻接口道:“姑姑,老祖宗传下来的手札里面不是说过么,这海外有个地方,似乎非常轻贱女性,女性不能读书、不能识字、不能做很多事情,甚至连名字也不能有呢。”

“听上去跟我们大齐相差不是很大。以前我们大齐也不会这个样子,可是近年来,那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论调越来越厉害了。好多人竟然觉得女儿不读书是好事儿。再者,我们大齐女儿的闺名本来就不能跟外男提起。这么一比较,好像有些五十步笑百步哦。”

贾清道:“可是手札里面记载的,却是他们的女人不许有名字。天知道他们会不会用女人来进行血祭。想想真是可怕!”

两个人窃窃私语,两位使节显然都听见了。正使始终面带微笑,不为所动,倒是那位副使狠狠地瞪了贾玖贾清一眼,哼了一声,道:“贱女就是贱女。”

正使立刻转头道:“元别!”

贾玖浑身一震。跟贾清不同,贾清可是从来不看布偶戏的。可是贾玖在兑换了杀戮碎岛王脉功体之后,还花了一点点数普及了一下杀戮碎岛剧情。这位正使一喊元别,贾玖立刻就想到了衡岛元别。而衡岛元别则是摄论太宫棘岛玄觉的小跟班。

贾玖看了看这位正使,心中想着:这位该不会就是那位有名的老实人摄论太宫吧?那也太扯了。我回去一定要扎小人!

那位正使倒是很正经地欠了欠身,道:“抱歉,失礼了。元别的确是我的子侄。年轻人未免跳脱,让诸位见笑了。”

出使外国竟然以自己的子侄为副使,这位该不会是国内的政治犯吧?

嘉善长公主跟颜洌立刻脑补了一堆的政坛风云。

贾清却忍不住捏紧了拳头,低声对贾玖道:“姑姑,小心,这些人说不定是海盗!”在西方的地中海时代。因为地中海沿岸的国家很多,有的国家根本就是一个小小的城邦。或者一个小小的海岛,几乎没有人听说过。所以。那个时代的海盗就经常冒充某国的国王,这是《王家纹章》这部漫画留给贾清的印象。

果然,那个元别立刻跳了起来:“放肆,这位是我国的顾命大臣,也是王太傅,身份尊贵,不是你们可以冒犯的!若是你们再失礼,我绝对要跟你们决斗!”

顾命大臣!太傅!

这两个词一出,颜洌跟嘉善长公主立刻眼睛一亮。

他们立刻脑补了年幼的君王在顾命大臣的扶持下登基,一步一步掌握政权,最后现自己的老师乃是他掌握权力的最大障碍,所以把老师丢出国门的一系列故事。

颜洌也好,嘉善长公主也好,都是经历过事情的人,尤其是嘉善长公主,生在皇宫,身为皇家公主,听说过、看到过的类似事件不要太多。再者,他们也是久居上位者,自然也知道上位者的气息如何。这位正使给他们的感觉就不凡,比起那个海盗的猜测,显然这个元别透露出来的消息就更值得相信一点。

对于自己的眼力,他们还是有这个自信的。

颜洌马上就道:“原来是冰岛太傅,失敬了。”

对方立刻回了半礼:“哪里哪里,阁下客气了。”

贾玖立刻装着天真的样子,道:“冰岛到底在哪里啊?天气如何?国民多少?距离我大齐远不远啊?听说有的地方人是书上掉下来的,不知道尊使有没有听说过。”(《红楼之天下为棋》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oo%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020破阵子(先发三千)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红楼之天下为棋》更多支持!听说人从树上掉下来的,嘉善长公主忍不住笑了:“怎么可能?人怎么会是树上掉下来的呢?”

可听在对方的耳朵里面,那无疑是晴天霹雳。

没错,在冰岛,人的确是树上出生的,冰岛的女人不会生孩子。在冰岛的人的眼里,婴儿从人的肚子里面爬出来的这一点才更加不可思议。只不过走过了这么多地方,见识得多了,也有些见怪不怪了。

只不过冰岛之人从来不曾对外人说过:在冰岛,人是树的果实。

如果跟从没有离开过冰岛的的冰岛人说婴儿是从女人的肚子里面爬出来的,冰岛人绝对会认为说这话的人在神经。就像现在的嘉善长公主一样,人从树上掉下来的?怎么可能。

年轻的副使瞪圆了眼睛。

这人是谁?怎么知道我冰岛之事?

倒是那位正使,听了之后微微一笑,反而对着嘉善长公主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也许这个世间还真有这样的地方也不一定。”

这位冰岛前王太傅对于嘉善长公主宴请他的目的一清二楚,无非就是希望从他的口中得到情报,而这些情报,显然会影响到大齐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国策。所以,这些日子以来,大齐对他们可是好酒好肉好茶好饭地招待着。

刚开始的时候,鸿胪寺的官员还特地为他们安排了教坊司的歌伎伶人,让冰岛使节团除正使之外的人都暴跳如雷,跟随着他的将领也好、士兵也好。都认为自己受了侮辱,如果不是他压了下去,只怕下面的小兔崽子们会砸了鸿胪寺。后来听说了冰岛的贱女习俗之后。鸿胪寺官员一脸古怪地将冰岛使馆上上下下全换成小厮。

说实在的,当初接到请帖的时候。他的随从们也各个义愤填膺,差一点就把送请帖的公主府长史给砍了。而他会坐在这里,也只为了一样东西,那就是《兵甲武经》。《兵甲武经》十一卷,乃是冰岛称雄于世的根本,其中废字卷与生字卷更是秘藏在宗庙之中只有王和王储才能够翻阅,更不要修习了。但是在两年前,草原上竟然惊现废字卷之招。叫他这位冰岛王傅如何不心惊!

经过多方打听才知道,使用此招之人,乃是这位跪在后面的贾县君(因为交换了身份,外人能够得到的消息便是:贾玖将功力传给贾倩之后,不得不进入玉清山闭关,而贾倩则代替贾玖上了战场。)。为了弄清楚事情的始末,这位冰岛王傅才会以使节的身份出访大齐。也正是因为知道贾倩会参加今日的簪花会,这位冰岛王傅这才接受邀请。因为有关贾倩的资料真的太少了,颇花费了一番功夫,得到的消息也只有:对方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孪生妹妹,姐妹两个人在数年前被舅公收养,从而摆脱了悲惨的命运、过上了好日子。

这位冰岛王傅曾经怀疑过。也许贾赦是因为《兵甲武经》才会收养这姐妹二人的。只是从各种迹象表明,这姐妹出身的钱塘张家和娘舅家都是普通人,没有人会武功,这才减了他的三分怀疑。

所以,第二种猜测便是:《兵甲武经》乃是贾家的收藏。

只是这种猜测就越奇怪了。既然是贾家的收藏,为何贾家的男丁都不学习,甚至贾家的女孩竟然跟着道门学习什么极易走火入魔的《九阳天诀》,而不是《兵甲武经》。这些日子,冰岛王傅可是确定了贾家成年的男子。无论是宁国府这边的还是荣国侯府这边的,都是不会武功的普通人。

迷雾重重、疑窦丛丛。

把人直接掠走或者杀掉都非常简单。但是失落的《兵甲武经》必须找回来。这本绝学,绝对不能流落在外。

因此。冰岛王傅对贾玖贾倩贾清三人保持了最起码的礼貌,虽然他的副使很不服气。礼遇贱女,这对于他这个冰岛百代贵族出身的贵公子,那根本就是不可理喻之事。如果不是因为王傅的命令,元别只怕早就闹场了。

冰岛王傅跟他的随从的态度,贾玖跟贾倩贾清都看在眼里,贾玖倒是猜到了一二,可贾倩和贾清就雾煞煞了。不过,他们也知道,在这里,他们两个是陪客,自然保持着陪客的最高标准:壁花静悄悄。

只听冰岛王傅道:“方才听说贾郡君有事相求公子,不知道所谓何事?”

嘉善长公主闻言,立刻红了脸。显然,方才的话对方都听见了。

颜洌笑着为对方解释了一番簪花会和花簪的规矩,这才道:“让使节见笑了。这孩子是在投机取巧,想蒙混过关。这才请求在下帮忙。”

那副使哼了一声,道:“贱女就是贱女,以为别人帮他是天经地义。”

贾清当即就变了脸色。

这两年来,他通过函授在颜师的指点下可是学了不少东西。他也有信心,不会输给其他的姑娘。他会来听思台,一来是他要陪贾玖,二来则是因为他不喜欢当众耍猴。贾清的自尊心非常高,被这个副使一而再再而三地轻蔑,自然是受不住的。

自打他来了贾家,还没有人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他没面子。

好歹贾清也是在贾家做了几年娇小姐,也知道在这个时候,不是他可以飙的,所以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扭过头。

他决定了,回头他一定要找个机会把这个家伙暴打一顿。

贾清的神色不好看,贾倩的脸色也非常不对。他的心跳慢了一拍,还小心翼翼地看了贾玖一眼。倒是贾玖,对杀戮碎岛的奇特风俗早有的心理准备,对于对方把自己一并骂作贱女一事,他一点都不意外。不要说生气了,他连头丝儿都没有动一下,他的不为所动,自然引起了那位正使的兴趣。

只见那位正使笑道:“本座相信,大齐的郡君不会是个懦弱之人。本座也想见识一下郡君的才学,郡君不会让我失望吧?”

贾玖眯起眼睛,看了看对方。他一直很好奇,对方是不是个盲人。见对方如此说,便转头看了看嘉善长公主和颜洌,见这两位都跟自己点头,便道:“如此,那小女子便献丑的。只不过,小女子很好奇冰岛的人文风情,希望剩下的时间,使节能够满足小女子的好奇心。”

对此,那位正使并没有拒绝,他正好想找个理由接近这三个女孩子呢。

贾玖眼下能够拿得出手的也只有古琴,而他决定的曲目便是《秦王破阵子》。这曲子原来便是武舞曲,据说是出自唐太宗李世民之手,原来是两千军士身着甲胄、或挥舞着斧钺或挥舞着旗旆,那种场面是非常壮观的。因此,这曲子对演奏者的要求也非常高。手上力道不足、对战争没有足够的理解的人,很难演奏出这曲子的精髓。

畅音楼那边,听说有人要演奏《破阵子》,几位负责审评的大人都非常惊讶。因为跟簪花会这样的地方,很少会演奏这种曲子,而精通这种曲子的,除了那些儒将,也只有浸淫琴艺,对生活有着非常深刻地认识的人能够得其三味。

在畅音楼前等待的诸多女孩也议论纷纷,没有人不好奇的。

对于这些闺阁女孩们,他们自小锦衣玉食,在父母家人的娇宠中长大,他们的生活也才刚刚开始,对于生活的艰辛和辛酸苦辣,他们知道的也极少。所以,在簪花会上,很少会有人选择战争为主题的乐曲,因为要想在这种曲子上得到夸赞,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倒是贾玖,他迈入畅音楼的第一件事,就是对那些还在排队的女孩子表示歉意:“抱歉,是我的不是,诸位姐姐承让了。”

能够来参加嘉善长公主府上的簪花会的女孩子,不是宗室女,便是家里位高权重之辈,自然对某些事情也有所风闻,也知道嘉善长公主宴请冰岛使节的目的,看见楼上骚动,又见公主府长史亲自为贾玖开路,又有谁不明白的?看见贾玖对着他们欠身,又正儿八经的道歉,除了几个封爵在贾玖之上的,其余的人都纷纷避让开来,连声道不敢。

会在簪花会上展现琴艺的女孩子,他们用的琴都是自家带来的、自己用惯了的琴,这是因为每一面琴都有属于自己的音色,而且在来这里之前,这些琴都是做了最完美的保养和调试,为的就是让他的主人展现能够充分展现自己的琴艺。

唯有贾玖,因为是临时决定的,他只能问别人借琴。嘉善长公主倒是收着几面好琴,但是那几面琴,颜洌都试过,都不大适合《破阵子》,最后还是颜洌借出了自己惯用的琴便是仲尼式,而不是贾玖惯用的伏羲氏九霄环佩款。不过这个时候,这些也不重要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贾玖亲自调好了音,又静坐了片刻,这才将手放在了琴面之上。(《红楼之天下为棋》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oo%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021魔音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红楼之天下为棋》更多支持!手指一挑,“铮”地一声,贾玖任由自己的心沉浸于过往。

任由心田被一片火海占据,火海无边无垠,在火光中奔驰着的是来自于十八层地狱的恶鬼还是人世间的修罗。

达达的马蹄声,豪迈的呼喝声,女人的哀嚎声,哭泣声,悲鸣声交织成一片。

年幼的女童怀抱着更加年幼的弟弟,躲在水缸之后,透过水缸的缝隙偷偷向外张望,小孩子懂不懂事,害怕想哭。女童害怕弟弟的声音惊动了人,死死地捂住了弟弟的口鼻,两眼瞪着外面,却不曾留意弟弟的脸色一点一点得青,身上也一点一点的冷,最后变成一块冰。

可即便是如此年幼的女童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紧张地向外张望着。

前面过去的是东家的姐姐,东家的姐姐刚刚许了人家,却被,那蛮奴一把扯上马背。东家姐姐挣扎着跳下了马背,结果被长矛狠狠的刺在地上。

刚刚过去的是村头的刘嫂嫂,刘嫂嫂刚刚生了小侄儿去,也被扯上了马背。刚刚生产过的妇人哪里有那么多的力气,就连挣扎也显得那么无力。突然,刘嫂嫂的声音猛地拔高,只见一根长矛上跳着一个黑咕隆咚的东西,从黑影中晃过。刘嫂嫂大叫一声,从马背摔了下来,紧跟着又是一声脆响。蛮子骑着马踏过刘嫂嫂的身子,硬生生地踩碎了刘嫂嫂的胸膛。

后面跟着的是村西的小婶婶,小婶婶刚刚进门。跟丈夫的感情很好。可是那匹马上,挂着的分明是小婶婶丈夫的人头!小婶婶被绑在马后踉踉跄跄地走着,看着他模样。显然是哀莫大乎心死。突然,小婶婶往边上冲了去。狠狠地撞在石磨上,撞得头破血流,倒在地上人事不知。那蛮子怪叫一声,驾马上前,在小婶婶的身上反复践踏,很快就把小婶婶踏成了一片血泥。

女童傻傻地坐着,浑身抖。值得庆幸的是,没有人现他。哀嚎声也渐渐听不见了。蛮子在渐渐远去的马蹄声终不见了身影,唯有火焰依旧在狂舞跳跃。刺鼻的血腥味始终萦绕不去,高高挂在房梁上的尸,也随着哔啵哔啵的爆裂声化成了一团灰烬。小女孩在火中傻地坐着,直到天明。

小小的女童独自面对着断壁残垣。

手下的音节再一变,视野已经转换。

一座巍峨的城池,高高的城墙,被笼罩在黄沙之中。城下,是无数的人,或者架着云梯想爬上城墙。结果被上面的人推开,连人带着云梯从半空中哀嚎着摔下;或者扛着巨木冲击着城门,却被上面的人用石块砸得头破血流。也有的人被热油浇了个正着,哀嚎着、挣扎着,火焰吞没了他,也吞没了周围的人。守城的卫士被冲上来的敌人砍翻在地,即便受了重伤,也举起他能够抓到的一切东西,不顾一切地往对方的身上捅。不求自己能够活下去,只求能够给敌人造成伤害,一往直前的勇气和疯狂。

这座城池。就跟一只巨大的怪兽,吞噬着人命。

心念一动。视野再变。

一双冷厉的眼,透过层层云海。漠然地望着大地。大地一片碧绿,那是一望无垠的草原。草原上,万马奔腾,带起无数尘土,跟在马群之后的便是无数的狼群。

马群被狼群驱赶着,冲向一个狄人的聚集地。原来还在载歌载舞的狄人,看到如此之多的马群是那么的欢喜,他们抓起套马索,冲向自己的马匹,希望能够套匹好马,让自己的财产再增值一些。

但是,有经验的老人很快就现了不对劲。那些马太古怪了,竟然会冲击他们部落!

怎奈他们反映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野马冲破了他们的阵型,冲进了他们的帐篷,那些来不及上马的族人,即便有经验,也被闹得个手忙脚乱,还有人因此而受伤乃至死亡。狄人爱马,不愿意伤了这些好马,可是这些好马却把狄人冲得七零八落。等狄人现后面跟着的那些狼群的时候,已经晚了。

因为马群飞冲击,大部分的狄人都没来得及带上武器,手边只有套马索的他们,又如何对付得了成千上万的恶狼?

那些恶狼,冲进了他们的帐篷,咬死了他们的女人和孩子,甚至还有的互相配合,袭击马背上的人。没有及时逃出来的狄人,都被狼群干掉了,而逃出来的狄人,却要面对可怕的修罗。

畅音楼内,年轻的姑娘们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他们非常惊讶,有人竟然能够如此娴熟地演奏《破阵子》,而这个人,竟然不是长辈,而是跟他们差不大的女孩子。

坐在楼上的那些名士重臣们,有不少人被卷入琴音构建的意境之中,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他们好像听到了百姓的哀嚎声,也听到了敌人的狂笑声。好几位不得不重重地拍着自己的头,让自己清醒过来。

也有几位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血腥味太重了。

《破阵子》乃是还未登基、仅仅是秦王的唐太宗所作。此乐,讲究是正,是宏大壮观,而不是杀戮与血腥。

这个孩子,可惜了。

琴艺不差、琴意也不差,可是这琴品,终究入了歧途。

此非琴之正音,竟然是魔音了。

贾玖在指定的地方,放下了花簪,也不管结果,转身离开,却被颜洌叫住了。

“师妹请稍等。这面琴,师妹还是带走罢。”

贾玖转过脸来,脸上难掩的疑惑之色:“师兄,此话何意?”

颜洌道:“经过此曲,此琴只怕也只能束之高阁。师妹,你还是带他回去罢。”当着众人的面,颜洌终究还是没有说破,说贾玖的琴品落了下乘之类的话。只是他满脸的遗憾,却落在了众多闺秀的眼里。这面琴乃是他心爱之物,染了血腥之后,只怕再也弹不出什么琴之正音了。

贾玖眯着眼睛,看了看颜洌,双手接过颜洌递过来的琴。

嘉善长公主在边上忍不住插嘴,道:“为何,为何你的琴会充满了杀气?”

贾玖淡淡地道:“我在练琴之时,心中想到的,便是在边关搏命的父兄。每一份不详的邸报让我的琴音中的杀气便增加一分,每一个沦陷的城池便让我的琴音中的血腥味儿增添一分。我恨不能跟随父兄一起奔赴战场。琴音正能够让我们的百姓免于战火么?琴音正能够让死去的百姓复生么?呵,若是为我大齐,就是入魔又何妨?”

在京里享受着和平、天天酒宴不断的人,又怎么知道战火下的百姓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当你们对边关漠视的时候,可曾经想过,边关一旦失守,大齐的百姓将会面对何等悲惨的遭遇。

贾玖的声音不大,却重重地敲在了诸位名士重臣的心头。

他们都很清楚,大齐北疆会沦落铁蹄之下,三分是因为狄人铁蹄的凶残,七分却是因为大齐国策的错误。而这份错误,是因为他们这些名士重臣的每一个人。

有的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有的人对边关事情不屑一顾,有的人认为大齐耗得起。

可是最后为他们的错误付出代价的,却是大齐的百姓。

之前,这些名士、重臣们是因为贾玖的琴品有差,这才没有去取贾玖的花簪,可是现在,他们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没有这个资格去取这份花簪。因为,他们愧对北疆的百姓。他们的觉悟和眼光甚至比不上一个小女孩。

这位贾郡君的花簪,对于他们来说,太过烫手。

礼部尚书才迟疑了一下,这才开口,道:“贾郡君,你可知道,《破阵子》乃是唐太宗为扬大唐国威而作?”

贾玖答道:“我知道。《破阵子》最精髓的地方,便在于:向诸国宣扬武力,以达到止战的目的。可惜,我大齐并没有绝对的力量震慑那些宵小。在我大齐远离战火之前,我们唯一能够采取的手段也只有以战止战。而我的怜悯,也只会给予我大齐的百姓。”

狄人的生活就是再艰难,哪怕他们要活下去必须付出比我大齐的百姓更多的努力,可是我的怜悯和慈悲依旧只会给予我大齐的百姓。

因为我是大齐人。

贾玖漠然的眼神,定定地看了一眼礼部尚书,终究还是垂了下去。

好战必亡,忘战必威。军队就像一把刀,不保养会生锈。善战而不好战,方是正途。

某些话,不用他多说。

这个时候,那冰岛王傅慢慢地走来,道:“听说,参与簪花会的男宾可以带走花簪,是么?那么,在下就厚颜,取走这位贾郡君的花簪了。国家兴亡,人人有责。从贵国闺秀身上,在下看到了贵国子民的责任心与眼光,也难怪即便贵国北疆全部沦落敌人脚下,最后消失的依旧是贵国敌人。”

那副使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的王傅收起了花簪,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深深地看了贾玖一眼。(《红楼之天下为棋》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oo%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022消息

那日簪花会终究还是被贾玖给搅了。

在贾玖离开畅音楼之后,畅音楼上的诸位名士重臣们也都没有了听琴的心思,纷纷离开,让那些排了好久的队的闺秀怅然不已。可是他们什么都没有说,即便有的人只有琴艺拿得出手,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出口抱怨。

让人觉得自己没有修养还是小事,若是让人觉得自己不忠不孝,那就是大事了。那不但会让自己绝迹与京师社交圈,还会让自己的家人也跟着倒霉。

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犯蠢,就连王熙凤也一样。

事后,贾玖不得不跟嘉善长公主道歉。

嘉善长公主听了之后,笑了笑,道:“贾郡君,你知道本宫从小到大最害怕的事情是什么吗?本宫最害怕的事情有两件,一件是失去父皇的宠爱,另外一件便是和亲。就在三年前,本宫还担心,父皇与皇兄就会让本宫继皇姐之后和亲。那个时候,本公日日不得安宁,每每在半夜里面惊醒,独坐到天明,白天还要粉饰太平。当初朝廷之上若是有人有你这份觉悟,也许就没有这么多事情了。北疆不会沦落,长乐也不需要经历那么可怕的灾难。说起来,本宫还要谢谢你。”

嘉善长公主叫人准备了丰厚的礼物,还特地派了长史送贾玖回家。

出乎意料的是那位冰岛太傅竟然也送了一面琴来,那面琴与大齐的琴并不一样,两端两端高高翘起看上去就像一艘小船。琴弦只有中间一段是平的,两端都有岳山,而且还是呈弧状的。琴弦就好像缆绳一般,从岳山往下,经过琴面。又高高跳起,固定在另一边的岳山上。

随信送上来的,还有一本琴谱和一封信。

在信中提到。这种琴乃是冰岛特有的船琴,而这面琴还有特别的一个名字。叫做殇琴。

看见这封信的时候,贾玖的眉毛跳了一跳。

也就在这个时候,那个逗比小管家再度出来刷存在感了:【现殇琴。冰岛王傅、摄政大臣的好感度达成,免费赠送《阎王三更响》琴谱。亲爱的主人,您想成为第二个赦天琴箕么?】

乘着更衣的机会,贾玖把身边的人打到屏风外面去,这才恨恨地扯着逗比小管家的脸,道:【你这小子。居然算计我!】

在贾玖的独有视野范围内,逗比小管家连连磕头求饶:【对不起,亲爱的主人,偶错了。】

贾玖冷哼一声,道:【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给你一次机会,你有为自己解释的权利。】

【需要花费一千点。】

【该死的,你这个周扒皮。像是你在坑我吧!】

【对不起,亲爱的主人。但是点数不能少。】

贾玖的额头出现了可疑的十字:【我能揍你吗?】

【对不起,亲爱的主人。你打不到。】

贾玖气得说不出话来。

逗比小管家见贾玖没有动手。连忙道:【亲爱的主人。一千点对现在的你来说一点问题都没有。而且花费一千点有额外的情报正送哦。】

贾玖迟疑了一下终于恨恨的拍板了:【花费一千点。】

【消费确认。】逗比小管家的眼睛闪了闪,【亲爱的主人,就跟您猜测的那样。这个冰岛上有四个国家。而这一批人就来自于也叫杀戮碎岛。】

【跟四魌界的那个杀戮碎岛一样吗?】

【大致情况差不多。只不过他们的王,死于阴谋之下。王脉绝嗣,王树拒绝选择新王。而占卜的结果就是,王脉流落在外。这些人就是出来寻找新王的。】

贾玖道:【我怎么越听越觉得自己被你坑了。】

逗比小管家,晃晃自己肥肥圆圆的屁股,道:【哦,不。我亲爱的主人。如果当初你没有兑换杀戮碎岛王脉功体和《兵甲武经》,你也就不会去修炼。没有修炼也就不会在战场上使用什么《兵甲武经》。这些人也不可能,追寻着《兵甲武经》来到大齐。】

贾玖道:【那你告诉我。《兵甲武经》废字卷是不是也是他们的王才能够修习的绝学?】

【答对了。】逗比小管家举起了一面小旗子,【恭喜。我亲爱的主人你答对了。《兵甲武经》废字卷只在他们的王和王储之间口口相传并没有什么秘籍。他们存在神庙里面的秘籍是假的。还有他们流传的《兵甲武经》只有十卷,并没有生字卷。】

贾玖道:【我被你坑了。】

逗比小管家道:【哦。我亲爱的主人,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要知道这些年冰岛各国征伐不休,而杀戮碎岛因为失去了强力的王。多年来一直处于下风。他们已经被打怕了,虽然还在说提贱女什么的,可是只要你够强,你就是他们的王,更不要说,我这里还有男转女、女转男的办法。而那个什么杀戮碎岛王傅也会帮你的。】

【闭嘴。不会忘记了,我是贾家人吧?大齐极端排外,若是我成了什么杀戮碎岛王室成员,那我们贾家就会被扣上通敌卖国的帽子。你该不会真要把我们全家送上法场吧!】

【嘤嘤嘤。我亲爱的主人,你怎么能够这么说我呢?我快要伤心死了。这里的人又奈何不了你。】

【你闭嘴。】

贾玖坐在那里,好久都没有说话。良久才听他开口道;【阎王三更响,我要练,你给我准备好琴。至于这面殇琴,我会收起来。】

【明白了,我亲爱的主人。】

从屏风后面出来,贾玖坐在邻窗大炕上,什么话都没有说。邱典赞看见贾玖坐在那里愣,忍不住开口问道:“郡君,有什么不对吗?”

贾玖放下了手里的信件,递给邱典赞道:“你自己看吧!”

其实这封信在送到贾玖手里之前,邱典赞已经看过了,不过他还是装模作样的用一种相当认真的神情又看了一遍。

“郡君。这有什么不对么?”

贾玖回答道:“信件上面也说了,这是他们冰岛特有的船琴,是他们寄托乡愁。之物,仅仅是因为欣赏我的琴艺这种不靠谱的理由就送给了我。这种话。你相信么?”

邱典赞摇摇头。

贾玖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既然这位冰岛正使乃是冰岛前摄政大臣、王太傅,身份若是真的这么尊贵,那么他会来我大齐的目的,绝对不会那么简单。去查一查,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

邱典赞道:“从鸿胪寺那边传出来的消息上看,他们逗留大齐,为的是用更少的钱财换取更多的食物。因为他们的国家土地非常贫瘠。郡君是说,这个理由是假的?”

贾玖道:“未必是假的,只不过是表面理由罢了。我认为他们会来大齐,是有更深层的理由。”

邱典赞想了想,终于站了起来,对着贾玖行了一礼,道:“禀郡君,郡君所言甚是。宫中也有这样的说法。只是鸿胪寺上上下下花了无数力气,还是得不到一点消息。宫里的意思是希望郡君能够帮忙打探。”

贾玖道:“宫里?”

邱典赞道:“是的。”

贾玖道:“真奇怪,为什么宫里会下达这样的命令。我不过是个女孩子呢。”

邱典赞道:“不止郡君。就是嘉善长公主也得到了一样的命令。”

贾玖点点头,道:“如此我知道了。不过这事儿还必须跟父亲打个招呼。不知道你是否能够陪同我去见见父亲。”

邱典赞当然没有异议。他谦恭地跟在贾玖身后,来到了荣禧堂。贾赦正心不在焉地把玩着自己心爱的古董呢。听见女儿求见,立刻让女儿进来了。

他一见到女儿就道:“丫头,那冰岛王傅为什么突然送了一面琴过来?这种东西可不是那个随便送人的。道魁是你的老师,他送你无妨。你师兄希望你能够以琴为鉴,将已经乱了琴音的琴送你也合乎情理。可这个冰岛王傅,更你素不相识的,又仅在嘉善长公主府上的簪花会上跟你见过一面而已,为什么要送你这种东西。丫头,为父这心里是越想越没有底。你素来是个有主意的。你且跟我说说。”

贾玖连忙道:“父亲,女儿也在奇怪呢!不过邱典赞带来了宫里的话。您能否跟女儿一起听一听。”

贾赦一听,连忙站起来。肃容垂手,准备聆听上面的训话。

邱典赞连忙道:“侯爷不必拘谨。我大齐跟冰岛并不交界,也不知道对方的国情,不知道对方的位置也不知道对方有多少城市多少人口,甚至连对方的人文风俗都不清楚。只知道在冰岛,女人的身份十分卑下而已。可到底是个什么情景,却是一无所知。这些日子以来,这些冰岛使节除了东游西荡之外,竟然是什么都没有做。而山东和江南也传来消息,冰岛之人竟然在大量地收购粮食。朝廷对此非常重视,希望郡君能够帮忙打探消息。”

贾赦道:“你是说二丫头?”

邱典赞答道:“不止是郡君,只怕县君和乡君一样要出力。早前万岁就对诸位公主下达了命令,怎奈一点有用的消息。这些冰岛使节打来了京里,就安分得很,这样的行为实在是太反常了,偏偏京里上上下下也只有郡君得到了他们的赠惠。宫里的意思,是希望郡君能够能者多劳,帮忙探查消息,最好是寻根问底,把他们的来历和目的都挖出来。”

贾赦道:“难道宫里并不相信他们是来自于冰岛吗?”

邱典赞道:“回侯爷的话。因为这些冰岛使节的行为太过奇怪了。其他的番邦小国来了我们大齐,必然好奇不已、到处游荡到处观察,瞻仰着天朝风光。可是这个冰岛之人竟然熟视无睹,好像我们大齐没有什么是他们惊叹的。别的不说,既然他们冰岛国土贫瘠,哪怕他们那里盛产各种珠宝,他们也应该对堆满了盐桥的盐敢兴趣吧?如果他们那里靠海、不愁盐和鱼,那么马市街的马、皮市街的皮毛、菜市桥的米粮菜蔬,总该有他们感兴趣的吧!可是他们根本就不为所动。让人忍不住怀疑他们冰岛土地贫瘠、养不活那么多百姓的传言是真是假。”

贾玖插嘴道:“只需要确认这个吗?”

邱典赞答道:“这个只是先必须确认的消息而已。当然有关冰岛的消息,能够打探到的越多越好。”

贾赦道:“看起来朝廷还是在怀疑有没有冰岛这个地方。”

贾玖道:“也不知道这冰岛之人是在别的地方买到了足够的粮食,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不过粮食的魅力永远不会消退,只要人会饿肚子。粮食就永远不愁没有销路。我想着,让他们看到足够的粮食或者看到我们能够养活足够多的人,他们是不是不为所动呢?”

邱典赞道:“郡君可有了计划?”

贾玖道:“我原来就想着,因为战乱,京畿有了很多流民,就连京城里面的乞丐也多了许多。这种事情一直放着不管,总不是个事情。哪怕是朝廷暂时没有钱粮,作为大户人家、作为我大齐的贵族。我也应该为朝廷分忧。就是不知道宫里会如何看待此事,我希望能够得到姑姑的指点。”

邱典赞道:“郡君是说我么?”

贾玖道:“是的。当然,我不打算以我们家的名义来做这件事情。这件事情,我早就跟长乐公主商量好了,以我们这些女孩子的名义来做。”

邱典赞道:“若是以府上来做,只怕这事儿的确有市恩之嫌。不过,若是长乐公主主持,自然没有大碍的。不过,本官还是建议,不要把嘉善长公主排除在外。”

“嘉善长公主么?我知道了。想必师兄也愿意借我一分力的。”

三年过去了。嘉善长公主的心境生了很大的变化。贾玖初识嘉善长公主的时候,嘉善长公主一心想嫁给颜洌,后来面对这和亲的压力。嘉善长公主又日日担心被选中成为和亲公主,日日夜不成寐,反而将他想嫁给颜洌的心思给压了下去。长乐公主和亲之后,嘉善长公主放下了一桩心事,也大病了一场,病好了之后,对颜洌的心思居然淡了。

这次的簪花会,贾玖就非常明显地感觉到,嘉善长公主的神情有了很大的变化。虽然望向颜洌的双眼依旧充满的情意,却没有当初那么缠绵。比起从前嘉善长公主就跟经历过风雨一般,只剩下坦然和优雅。而那些少女情怀,都快找不到了。

贾玖这才想起来,颜洌马上就要三十岁了。

他拍拍自己的头,道:“对了,我一直都忘记问了,颜师兄可曾婚配?”

邱典赞道:“回郡君,这也是宫里想知道的。这位颜公子对嘉善长公主也不知道什么心思,也没个表态。宫里也愁得不得了。”说着,邱典赞微微皱起了眉头,道:“据说,当初选中长乐公主和亲,就是因为宫里以为颜公子会迎娶嘉善长公主,可是现在……太上皇背地里可是生了不少气。”

贾玖瞪大了眼睛,道:“是这样么?那我若是遇到师兄的时候,偷偷地问问他好了。不然,让清儿去颜家的时候问问。”

冰岛王傅送了贾玖一面琴的事儿很快就传到了贾母的耳朵里面。贾母立刻把贾玖叫了过去,屏退了丫头婆子,道:“二丫头,到底怎么一回事情,好端端的,人家怎么会送你东西?”

贾玖答道:“老太太,这事儿孙女儿也迷糊着呢!”

压低了声音,贾母急道:“迷糊?这怎么能迷糊呢?你要知道一个不小心,就是通敌,这是大罪呢!我们这样的人家怎么能够跟外藩有交集呢!”

贾玖道:“老太太这种道理孙女儿怎么不知道呢?可是宫里也给孙女儿下了密令,要求是女儿帮忙打的听消息呢!”

贾母听了,差点昏倒:“密令?你这个孩子怎么一点心眼都不长呢!密令?这种事情怎么能够说密令呢?给皇家做这种暗地里的事情哪个得到好的!现在要用到你,说是给你密令,等用不到你了,翻脸不认账的多的是!二丫头,听老太太一句,这种富贵我们不能要。通过这么个手段得来的富贵。还不如让你大姐姐在宫里拼一把呢!至少,龙种是真的。”

贾玖道:“可是,皇上已经通过邱典赞跟孙女儿说了。孙女儿也带着邱典赞去见了父亲。”

贾母道:“你这个孩子。怎么越大越不长心眼?!这么大的事情你就不能先告诉我吗?难不成老太太我会坑了你不成?宫里就给你一个人下了密令吗?”

贾玖摇摇头,道:“还有长公主殿下。”

贾母道:“这还差不多。丫头你听老太太的。这事儿我们不能沾。上头给你的密令,你听着就是,也不要多做什么,更不要跟那些冰岛使节有什么往来。横竖办差的人也不止你一个。记着,要跟冰岛使节保持距离。”

贾玖连忙应了。

贾母摸着贾玖的头,道:“丫头,我知道你素来是个有主意的。但是,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有的时候听听老人的话没有错。这天底下最无情最不讲情面的就是那个地方。可惜了你大姐姐要为他的父亲母亲还有兄弟挣命不得不去。你又是郡君,将来也要去那个地方。眼下我三个孙女儿两个重孙女儿,竟有四个要去那个地方。将来竟然只有你三妹妹能够在我身边,我这个老婆子每每想起来就心里就难受的慌。”

贾玖道:“老太太?”

贾母道:“丫头你虽然不说,可是我也都看在眼里。只怕我这个老婆子,在你心目中,也是那种卖女求贵之人。你可曾想过,若是家里的男人能够撑的起来,哪里需要让家里的女孩去争这种富贵?谁不知道,外戚丢人。谁不知道。姻亲更有价值。别忘了你姑姑也没有进宫,而是正儿八经的带着嫁妆嫁出去的。但凡你父亲、你二叔当年能让我看到希望,你大姐姐也不用去那个地方。如今你大姐姐已经进去了。我也不多说了。倒是你,你的未来,我这个老婆子却是看不透。也不知道你的未来,会是怎样个光景?这些日子我老婆子一想起来,就觉得心里难受得慌。”

贾玖连忙道:“是孙女儿让老太太担心了。”

贾母道:“你这孩子!二丫头,我老婆子虽然不出门,可是我老婆子眼睛还没有瞎,耳朵也没有聋。有些事情你虽然没有跟我说,但是老婆子也猜到了。你是不是想自己弄份产业给自己做嫁妆?”

贾玖道:“老太太。您怎么知道?我在跟父亲商量着添置产业的事儿。”

贾母道:“你呀!你别忘了你是我这里出去的。”

贾玖不好意思地道:“老太太这事儿孙女儿早在三四年前就已经提过一回了,您难道忘记了?那个时候。孙女儿就说,这要想办法帮那些流民一把。那个时候您与父亲说家里一时半会儿地腾不出人手。父亲说过一年再说。后来父亲上了战场,这事儿也就搁了下来。如今,因为兵乱,京里的流民越多了。所以孙女儿再度跟父亲提起了此事。只不过这少让家里来做。有市恩之嫌,所以孙女儿打算找长乐公主,与嘉善长公主一起做。这样一来就不能把这个庄子地放在家里了。”

贾母立刻看到了这事儿的好处:“如此甚好,你把功劳都让给两位公主殿下。将来有什么事两位公主殿下也会帮你说话。作为太上皇的女儿,嘉善长公主一直盛宠不断,显然是有手段的。长乐公主就更加不要说了。你若是真的跟他们走到一起,现在也好,将来也好,总有你的好处,我这个老婆子也总算是能放心了。”说着,又叫鸳鸯取了一万两银子出来,交与贾玖,算是对贾玖的支持。

贾玖连忙谢过贾母。

前面的贾赦听说此事之后,给贾母又送了三万两银子过来,还额外给了贾玖十万两银子,让贾玖运作此事。(未完待续)

023求情

因为在长辈面前过了明路,贾玖便将此事提上了议程,他一面等待再次进宫的机会,一面请邱典赞等四位命妇级侍女一起商讨他以前写好的计划书。要想让嘉善长公主殿下和长乐公主殿下点头,这份计划书就必须详细周全,不能有一丝一毫地疏漏,更不能犯根本性的错误。

邱典赞看到那计划书上竟然打算使用太监,当时就慌了:“郡君,国法规定,除了宫里也只有各王府才能够使用内侍,而且数目是有严格规定的。虽然说郡君打算游说公主殿下,但是现在就使用太监未免太早了一点。宫里出来的老宫女就尽够了。虽然说圣恩浩荡,会为我们这些老宫女解决终身大事,但是这样跟我们这些人,在宫里过惯了富贵日子,哪里习惯得了边关的艰辛苦寒?何况郡君已经开出了如此优渥的条件,我想,将来来郡君这里讨生活的人不会是一个两个。”

贾玖笑道:“让姑姑担心了。实不相瞒,这是我上次进宫看到宫里的那些小公公们委实艰难,故而才有了这个念头。听说光宫里不下十万的内侍,能够到各个主子身边伺候的,几乎是百中取一,更多的是在做下面的杂役。上次我看到一位小公公,竟然因为被欺负被人打断了手指头,看着委实可怜。罢了,既然姑姑已经这么说了,那就这么定了吧。至于内侍的事情,将来若是能够说服得了万岁,那就再说吧!”

四位命妇级侍女看贾玖殃殃的,连忙奉承着。他们都知道,这虽然只是贾玖的一时心善,可对于宫里面生活着的那些可怜人来说无疑是一线希望。这今天的这几句话若是传到宫里面去,自然会有无数的人帮着贾玖在各位主子面前说好话。哪怕是上面的那几位大太监大宫女、领太监领宫女也不会得罪贾玖。

没有人愿意在这种事情上犯众怒。

贾玖摸着那份计划书,道:“我原说女子不便抛头露面,所以让宫里出来的内侍。在外面跑,帮忙打杂。也许会比较方便一点,如此就只能选备选方案了。我之所以重视这份产业,其目的一是为了安顿流民,二来我也有意提出三成的红利用来安顿宫里出来的老宫人。很多老宫人打宫里出来后,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也没个亲眷,又只会伺候人的活计,穷困潦倒以至于晚年极为落魄。我这里虽然不能让这些老宫人过上富贵日子。但是好歹有个屋子住、能够买上个小丫头伺候、生病也有人照看着。我拟定的工钱也分成三块,一块是基础的工钱,就是按照宫里出来的品级定的;第二块是工龄,每年累计,好比第一年每个月是一贯钱、那么第二年就是两贯钱、第三年就是三贯钱,以此类推,做满十五年,即便以后不做了照就能够领养老银子;第三块是津贴,分两种岗位津贴和绩效津贴。岗位津贴是指做什么样的活计,完成基础部分。多余的部分会有额外的收入;绩效津贴,有些活计一时半会儿就看不到成绩的,那就安年算。保质保量完成任务的,额外完成的部分也会根据评分另外得一份津贴。然后是养老银子,我是这样想的,……”

贾玖说到这里,几位命妇级侍女还有那些嬷嬷们都在心里不住的称善。

他们这些老宫女哪怕是身上有品级的,将来出来了,若是不能找到个营生也就只能给人做填房的命。运气好的,还能找到个好人家,运气不好的。手里的钱才被榨干了就被人赶出了家门。这种事情也不是少数。

再说,填房又哪里是那么好当的。即便没有被赶出去。但是在家里也是个尴尬人。

这些命妇级侍女相信,只要贾玖把这个计划抛出去。只怕是那些老宫人都会来。这是多么大的能量。这个计划一旦实施,不要说公主妃嫔就是皇后娘娘也不敢得罪了贾玖。

脑袋晕乎乎的邱典赞好不容易定了定心神,道:“郡君,您这个计划自然是好的,只怕,有人容不下……”

贾玖还要再问就听见外面有人向薛宝钗和史湘云、探春请安,只得住了嘴。

贾玖将计划书交给邱典赞让邱典赞收起来,自己拍了拍衣裳、抿了抿头、扶了扶簪子,这才出来迎接。

史湘云一见贾玖就笑嘻嘻地道:“二姐姐,你在做什么呢?怎么把小红她们都撵出来了?可是他们做错了事,让二姐姐不开心了?如果是这样,那小妹代他们向二姐姐赔不是。”

小红连忙上来亲自为史湘云去了披风,这才道:“云姑娘,您言重了。原来是我们姑娘担心我们伤了眼睛,故而让我们在敞亮的地方做针线。哪里是我们做错了事情。”

史湘云笑嘻嘻地道:“真的不是?”

小红连声道“不是”,史湘云这才罢了。

薛宝钗笑吟吟地道:“云妹妹原来就有些侠气,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贾玖看了看史湘云又看了看薛宝钗,再看了看后面的探春,一面请姐妹们入座,一面让小丫头上茶果,口中还道:“看宝姐姐和云妹妹的样子,好像是有什么好事情呢。”又道:“云妹妹,你几时过来的?”

史湘云笑嘻嘻地道:“自然是好消息。我二叔三叔已经谋了缺,宝姐姐的舅舅王大人也是。如今家里忙成一团,也顾不上我。故而把我送来了。”

贾玖微微瞪大了眼睛,道:“王子腾大人也是吗?那真的要恭喜了。”

薛宝钗捧着茗碗,笑得甚是端庄:“虽然还没有明文,但是也有七八分准了。舅母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开心的不得了,还说过几日请我们过去坐坐呢。”

王子腾是薛宝钗的亲舅舅,王子腾的位置上去了,薛宝钗的地位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所以王子腾达了,薛宝钗是由衷的高兴。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跟别人分享这个好消息,这不,史湘云就凑上来了。

史湘云道:“二姐姐,你们老爷谋了什么缺?”

贾玖笑笑:“我父亲已经是国侯了。若是真要谋缺,那就只能从六部尚书那个等级里面找,就是放低了要求,至少也该是六部侍郎罢。那些可是进士科出身的官员的天下。我父亲哪里争得过他们?再者,这些官位,每天丑时就要出门,晚上不到申时也不一定能够回家,父亲年纪大了哪里吃得消。这几年父亲在边关也辛苦得很,我正想让父亲留在家里好好的休养一阵子。就是我哥哥,才二十出头就做了兵部主事。这些缺不缺的,对于我们家来说,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薛宝钗这才想起来,无论是角色还是贾琏,他们身上的官位已经是别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了。嫌纱帽小的人是王子腾,他需要汲汲营营谋求更高的官位,嫌紫蟒长的人是贾赦贾琏父子,他们现阶段需要的不是更高的官位,而是时间。

薛宝钗的心中顿时不舒服起来。

话出了口,贾玖立刻现自己好像有些不对。再一想,立刻明白过来,自己现在做的,好像就跟原著里面的薛宝钗做的那样。

原著里的薛宝钗惯是会做好人的,可是他做好人唯一的条件便是自己的地位和实际影响力必须高于别人,不然,他就会想办法压制别人。所以,在讨论惜春的绘画之事上,明明惜春跟他没有利益纠葛,可是他还是毁掉了惜春的绘画天赋,让惜春的画上沾染了匠气。

他贾玖现在做的也一样。人家很开心地跟自己分享好消息,可是自己说的这些话,虽然是无心的,却还是有故意拆对方台、拿着自家压制对方的意味在里头。

这样一想,贾玖倒是生出了几分歉意,立刻转头问探春:“既然两家都有了好消息,三妹妹,关于二叔那里,老太太可有什么说法?”

一直坐在下面的探春听见了,愣了愣。

即便他天生精明,可是身份和家事还有种种因素决定了,他在很多时候不得不枯坐着,做别人的陪衬。这里的原因有贾政自己不争气,还有王夫人的罪过,以及赵姨娘的原因。

跟着史湘云和薛宝钗来贾玖这里,他也以为自己会继续做壁花,所以,听见贾玖问他,他还真的没有在第一时间里面反应过来。

探春素来是个机敏的,他听见贾玖问他,立刻就起身回答道:“二姐姐,打老太太听到史家和王家的好消息之后就唉声叹气的,说自己无能,帮不了我父亲。二姐姐,老太太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我还是能够感觉得到,老太太的想法。老太太怕是心里还想着请大老爷帮忙呢。”

贾玖摇摇头:“这个不大可能。母亲还在屋里躺着呢,更不要说先头的太太,还有大哥哥以及先天太太肚子里的那个孩子。父亲与先头太太伉俪情深,即便二叔是父亲的同胞兄弟,父亲的心里总是有个疙瘩,更不要说我哥哥。这事儿若是让父亲或者是哥哥帮忙,就是张家那里也交代不过去呀。再者,妹妹也知道的,我父亲惯来不喜欢在这种事情强求人的。之前一直在家里是如此,哥哥的事情也是如此。更不要说别的当初为了哥哥的前程,老太太说要给哥哥捐官,父亲可是自始至终都都没有点头。”(未完待续)

024风波恶

探春当时就叹了一口气。

这根本就是一个死结。虽然罪名都是王夫人背了,但是谁都知道,王夫人是为了她的丈夫、为了她的孩子的前程才会犯罪。贾政既然是王夫人的丈夫,他便有教导王夫人的责任。他又是直接受益人,王夫人既然犯了罪,贾政就要背负至少三分之二的罪责。

邢夫人是贾玖的母亲。如今邢夫人生不如死地躺在床上,要贾玖主动提供帮助,那跟让他承认自己是不孝女又有什么区别?

贾琏是兵部主事。若是他能够帮忙,贾政的事情自然很轻松。问题是,贾琏的生母、一母同胞的哥哥、还有贾连生母肚子里那个不知性别的孩子,贾政王夫人夫妇一共欠了贾琏三条人命。在这样的情况下,贾琏又怎么可能帮贾政?他的情况比贾玖还要厉害呢。

至于贾赦,没错,如果贾母愿意对贾赦施加压力,贾赦也的确可以帮忙。可是那要贾赦如何面对贾琏和张家?

只要外头王夫人害死张氏夫人的罪名还在,贾赦这边的人就不可能帮忙。哪怕王夫人以命相偿也一样。

邱典赞在边上插嘴,道:“关于此事,我倒是有个消息,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

贾玖连忙道请讲。

邱典赞道:“其实在六部内部有一个吏考,考试的对象,也只在六部内部,在六部在职和挂职的官员都可以去报名。每当六部缺人又赶上错过明算科明经科的时候,就会用这个法子选拔人才。令尊乃是工部员外郎,为何不去试试这个呢?”

邱典赞能够以典赞这个身份从宫里出来,他的政治觉悟和政治敏感度自然是不低的。他已经感觉到了暴风雨要来的气息,只是他不能够吐露出来。

探春还真没听说过这个。当即便忍不住去看贾玖。

贾玖笑道:“这倒不失一个好办法。二叔身上还挂着工部员外郎的职呢。”

探春当时就愣了。

若是贾政是个能的,他哪里会在暗地里愁?贾母有如何一个人背地里生气?还不是因为贾政实在是太没用了。贾政是工部员外郎,六部内部的人才选拔,他不可能不知道。可在此之前,贾政已经在工部员外郎这个位置上呆了十几年了,他都没有去考。可见,他根本就是考不过别人。

而且贾政现在要面临的问题。也不仅仅是这个。

说实在的。探春对这个父亲也绝望透顶。

论做人他完全不行。在贾家,他是弟弟却对哥哥一点尊敬都没有。连起码的样子都不会装。论学问,考科举考了个十多年。连个秀才都不是,最后还是靠她父亲贾代善临终上了一本给他恩荫了一个官。论眼光,他也不行。他的那些清客虽然有些歪才但实际上个个都是冲着银子来的,偏偏他就不知道。或者说他知道了却根本就不以为异。拿着哥哥的银子买自己的虚荣,还踩着哥哥。没的叫人瞧不起。更过分的是他连脑子都没有。工部员外郎是什么品级?国公是什么品级?但凡做官的都会知道一点,也知道什么是忌讳什么是逾制。偏偏他就跟傻子似的,竟然就住进了荣禧堂。那可是国公的配置,连他的哥哥、正经的荣国府现任爵爷都不敢住的地方。

再者。贾政可是被勒令回家反省,而且还是没有期限的。上面没有放开禁令,贾政怎么能够考试呢?

纵然年幼。探春已经很清楚自己的父亲在家中的地位以及他的现状了。就连探春也不得不承认贾政也就是一个摆设而已,甚至他连做摆设也不大够资格。

探春根本就不觉得自己的父亲能够在六部内部考核中出人头地。探春甚至觉得贾母跟他也是一样的想法。

只是这样的话。他又该怎么说呢?

贾玖和薛宝钗都猜到了探春的忧虑。

薛宝钗立刻就拉住了探春的手:“三妹妹,有些事情总要迈出这一步。没有亲自做过是不知道结果的。”

贾玖更是直接道:“让家里的人替二叔报名不就成了。若是名字报上去了,将来上面有人提出异议那也不是二叔的错。如果名字没有报上去,再让王大人帮忙活动一下,或者是让宫里的大姐姐活动一下,也使得的。”

探春迟疑着,道:“二姐姐这事儿你不能帮忙吗?”

贾玖愣了愣,他也没有直接说自己到底帮不帮忙。从道德情义上面来说他是不能帮这个忙的。可若是让探春或者是贾母认为自己对贾政事情十分排斥,甚至根本就不愿意看到贾政出头,那就不好了。

他想了想道:“这样吧,我们先探听一下最近的一次吏考是在什么时候、报名时间是哪天、具体又是什么章程、要注意哪些事情、会考哪些内容,这些才是最实在的。不然,二叔明明要去考工部的官职的,却报了吏部乃至是礼部的名,你那就不好了。礼部和吏部,这两个地方可是进士科的天下。哪怕是明算科明经科出来的官员也不能进这两个地方呢,更不要说恩荫的官。”

探春一听,果然如此,也只得罢了。

为了贾政的事情,贾玖等女孩子们破例都动了起来。当然,贾玖是真的派人去打听消息,而薛宝钗和史湘云两个,他们的能力有限或者是年纪幼小,根本帮不上忙,他们之所以关注,也不过是好奇进度而已。至于他们到底有没有在看笑话,那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就跟贾玖贾清估算的那样,外面果然出大事了。那日出席过嘉善长公主殿下府上的簪花会重臣们有好几个向上面提交了辞呈。

按照惯例,臣子提交了辞呈,上面总是要挽留一下的。可出乎意料的是,上面只是将之扣留了几天,居然都同意了。这些大臣们很快就闭门不出。

紧接着,朝廷开始清算那些主张和亲的臣子们的过错,尤其是皇帝派系里面,那些上蹿下跳得非常厉害、闹着要和亲的臣子们一个个都被下了大牢。这些臣子们连天老天牢,也就是昭狱都没没有资格呆,直接去了刑部和大理寺。紧接着,太上皇派系里面的主张要和清的臣子,一个个挨了板子,被丢进了京兆府。

听到这个消息,贾母还在说:“等着瞧吧,心情还有得磨呢!”

可谁想到,这一次事情变化得特别快。太上皇和皇上很快联合下了圣谕,赦免了因为战败导致国土沦落的军方的家眷。并且朝廷很快就,主持了三堂会审。对军饷下过手的人,一个都没有放过。有的大臣在审讯中死去。没有死去的,也被配边关。这些被问罪的臣子和他们的家眷都被贬入贱籍,“与披甲人为奴”。

当今皇帝和太上皇的实力大损,不得不抱团,与之相对的是,世家出身的官员、清流和中立派,损耗就不是很大。只不过,之前提交辞呈的大多都是世家出身的官员,清流和中立派人数本来就少,朝廷又达成了新的平衡。而大多领着虚衔的权贵也受到了波及。

贾赦这边是早早的还了亏空,贾敬回到宁国府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清理家业,抄没了一大堆的奴才之后,也把亏空给还上了。跟贾家史家这样早早的把亏空还上的权贵,大多没有事情。

可是跟贾家同样是四王八公的其余几家,甚至还有王子腾家,因为欠着亏空、因为有动过军饷的嫌疑,哪怕是指使别人动军饷,或者是间接从别人的手里得到军饷的嫌疑,也都纷纷被问罪。

王子腾满心以为自己会得到一个新职位,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迎接他的却是抄家。

没错,王家有钱,他们家的钱其实是从海盐、海塘上面得到的,并不是从军饷上弄来的。当年,所有的权贵都向国库打白条,王家为了不被排斥在外,自然也顺应大流,打了白条。但是这个数目并不是很大,总额还不到五万两白银,比起王家的财产来说,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但是四年前,贾玖当众表明王子腾有对军饷动过手。那个时候贾家和史家都把钱还上了,偏偏王子腾为了表明自己没有对军饷动过手,他没有及时还上亏空,反而又借了一大笔钱,让王家的亏空总额达到了十万。

所以,王子腾被问罪的时候就有人提出了异议,在皇帝的默许下、在各方势力的平衡下,朝廷成立了专案组,专门来查王子腾。

王子腾在军方的账做得非常漂亮,但是早年王家在海盐和海塘上动手脚的事情却被查了出来。甚至有人举报说,盐政会如此糜烂,王家的功劳不小。王子腾被罢官,永不录用,王家抄家。王家除了祭田,其他的都被抄了,就连王子胜留给王熙凤的嫁妆也没了。消息传到贾家,薛姨妈当场就昏了过去,薛宝钗珠泪涟涟,薛家乱成一团。(未完待续)

ps:改了又改,总觉得有些不满意。

025薛宝钗

贾赦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正在看林如海的信。听说王家的结果之后,贾赦混不在意的道:“横竖王家跟我们没有什么关系了,要着急也该老二去着急。这种事情老太太会处理的,二丫头,你不要管,就是那个薛宝钗来求你,你也不能管。”又对贾琏道:“你也是。不许心肠软。你要记着,你曾经跟那个王熙凤有过婚约。你若是心软了,别人还以为你对那个王熙凤有意思呢!”

说着,又问:“对了,这个王熙凤又是个什么结果?”

贾玖连忙道:“还能怎么着?王家出事了,薛家就闹着要退亲。这个王熙凤死活不肯。最后还是王大人,不,是王子腾做主,退了婚事,却从薛家拿了三万两银子回南面去了。”

贾赦道:“薛家那个丫头是个精明的,断不肯拿那么多的银子来。最后王子腾能够带走那么多银子,我看八成是那个薛蟠的主意吧?”

“回父亲,是的。”

贾赦道:“这孩子小的时候虽然不懂事,心肠倒是不坏,也算得有情有义。比他的母亲和妹妹要好多了。罢了,横竖跟我们不相干。”贾赦放下了手里的信件,道:“王子腾的案子又闹了一年,外头的事情也闹了一年,如今可算是过去了。只是过了年,家里的三个丫头,就要准备着大选,琏儿这事儿,你就多上上心吧!”

贾琏原以为,以父亲对妹妹上心的程度,这事儿应该是由贾赦负责的,没想到贾赦竟然推给了他,非常意外。

“那父亲呢?”

贾赦叹息一声,道:“你姑爹不好了。说起来也是我们家对不起你姑爹。如果不是我们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姑爹也不会被贬谪。如今他求到我这里,我怎么也要去扬州看看。唉,以前的老朋友越来越少啦!”

贾琏和贾玖面面相觑。

还是贾玖大着胆子道:“可是父亲。姑爹不是有了新夫人有了新的姻亲吗?再者,林家总该有旁支庶族吧?”

贾赦道:“你姑爹那位新夫人。在生下两男一女三胞胎之后,就亡故了。林家纵有旁支庶族,但是跟你姑爹都不亲。你姑爹的孩子,说属你姑妈留下的表妹最大,今年也才跟三丫头一般的年纪,这么点点大的孩子带着三个弟弟妹妹如何守得住偌大家业?你姑爹也是没有办法了才求到我的头上。总是我们家亏欠了他们,这一次,我若是不去。这心里难安。当初,别人都瞧不起我,你姑爹姑妈对我却是极好的,就是送礼,我这里也比老二那边多三成,东西也要精细些。”

见贾赦心意已决,贾玖也没了话,只得问道:“那父亲打算何时出?”

贾赦道:“现在是腊月,如何走得开?我已经给你姑爹去了信,等过了清明。我就出。这祭祖的事儿总不能误了的。”说着又道:“你两个侄女儿过了年就是十四岁,你也十三岁,估计这一次参选都是走个过场。不是直接撩牌子就是等三年之后的复选。所以,这事儿也不用紧张,你多问问你身边的那些嬷嬷们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情了。”

大选这种事情,是有一定的规章制度的,甚至连衣裳饰也有明确的要求,在这种事情上,照章办事才不容易出错。贾赦就是有心,可他终究是个大男人,贾母又年迈。素来喜好奢华,在大选上贾母也好。贾赦也好,哪个能够做得如意?还不如贾玖身边的那些姑姑嬷嬷们呢。他们倒是都是宫里出来的。有的还在亲自参与过大选的事儿,规矩也好、禁忌也好,他们都熟。而且他们有人脉,这种事情,交给他们处理,更叫人放心。

在选秀这件事情上,贾赦表现得非常光棍。在贾赦的心里,以他们家现在的状况,已经不需要用女儿去换富贵了。所以贾赦宁可家里的三个女孩子落选了,好让他堂堂正正地把孩子嫁出去。只是这样的话贾赦万万不敢跟贾母开口。

只不过事情关系到女儿的终身大事,贾赦总是要问问女儿的意见的。

“丫头,你且告诉我,对于这些选秀的事儿,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贾玖想了想,道:“父亲,有道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有些事是不能强求的。只是事关女儿一辈子,女儿的心中总有个痴念头,总想着一世一双人方好。”

贾赦又问贾倩贾清姐妹,妹妹贾清倒是跟贾玖一样的心思,也想要一个待他一心一意之人。倒是姐姐贾清只说了随缘两个字。

贾玖贾倩贾清三个在贾赦这里坐了坐,便起身告辞了,贾赦另外有话与贾琏说。

回到自己的院子,在前面第一进书房里的贾环听见外面的响动,立刻抱着自己的功课跑了出来。

“二姐姐,你看,这是我的功课。我按照你的话,已经把《礼记》抄了两遍了。”

贾玖没有碰贾环手里的功课,反而摸了摸贾环的头,道:“环儿,你不要考虑姐姐的想法,你只要问问你自己,在抄写的时候有没有认真。”

贾环不明所以地点点头:“二姐姐,我很认真的。”

贾环在贾家就是个尴尬人。分家分宗之后,贾政仗着贾母继续住在贾赦家里,可是他们一家的地位却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分宗之后,贾政不再是这座宅邸的主人之一,而是寄居在这里的客人,还不仅仅是一般的客人,是已经害死了主人家三条人命、差一点就把主人家全家害死的客人。这样的恶客,在谁家都会遭受白眼。如果不是贾母在,贾政老早就被赶出去了。

贾政是这座荣国侯府的尴尬人,那么作为他的庶子,贾环就更加尴尬了。

他是庶子,还是婢生子,很多人都知道。以贾政的为人和本事,贾环将来能够得到的,也只有一张放良的家生子户籍。就是将来拿着文书去登记户籍,身份也只是奴婢之子。而不是贾家的少爷。贾母会护着贾政、会把贾宝玉贾探春养在跟前,可是他的余荫根本就到不了贾环身上。

贾环比贾琮还大些,可是贾琮都跟着贾敬已经把四书学了一半了,他还跟个小耗子一半,不是躲在假山后面玩泥巴就是对着丫头屋里的点心流口水。

数日之前,贾环也不知道从哪个地方知道自己这里有吃的,竟然躲过了守门的婆子的视线。如果不是晴雯耳朵灵,只怕还真让他闯进花厅把花厅里面的点心都偷吃了去。

当日看到被丫头们扭到自己面前、畏畏缩缩的贾环。贾玖什么责备的话都说不出来。他只给贾环拍了拍脏污了的衣服,问他有没有开始读书、想不想读书。

贾环听说读书能够吃饱肚子,当场就应了。在他心中,那就是好好读书、好好抄写,就有饭吃。他将自己的功课给贾玖看,就有让贾玖过目、告诉贾玖他有好好完成功课、没有偷懒的意思。

贾环的这些小心思,贾玖很清楚,但是他也很清楚,自己能够为贾环做的,也就那样而已。贾环。终究是贾政的儿子,是他的堂弟,不是他的亲弟弟。

贾玖看着贾环的眼睛。道:“那么,你认为你自己是否足够努力?”

贾环怯怯地点了点头。他的出身和他的遭遇,让他在大部分的奴仆面前都小心翼翼的,更不要说这个堂姐了。虽然堂姐和颜悦色的,可是贾环还是有些怕。

贾玖道:“那就够了。”见贾环不明白,贾玖道:“环儿,你是男孩子,不是女孩,将来也不会跟我们这些女子一样。一辈子都住在后宅。你是男孩子,兄弟里面排行第三。你注定了要靠自己的力量成家立业、成为自己的小家中的顶梁柱。这些书,每熟悉一分。就能够为你将来自己的家添一块瓦。”

贾环的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吗?二姐姐?”

贾玖笑道:“自然是真的。什么时候,你抄写的书堆满了那间书房,你就能够拥有自己的家了。”

贾环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虽然不知道还不清楚什么是自己的家,但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属于自己的东西,那就是特别的。

贾玖道:“环儿,姐姐对儒家经典不是很熟,也没有办法给你足够的指点,所以也只能教你这个笨法子。七录斋的故事,你还记得么?”

贾环点点头,道:“我记得。二姐姐跟我说过。”

贾玖道:“你记着就好。你现在抄录的书越多,你将来的家就越大;你现在抄肉的书越认真,你将来的家就越漂亮。”

贾环兴奋地连连点头。

贾玖见他听话,又摸摸他的头,送他到书房门口,看见他进去趴在书桌上奋笔疾书,这才转身回去了。

正房里,薛宝钗带着礼物已经等候多时了。王子腾出了事情,薛家倒了一座大靠山。作为王子腾的外甥女,薛宝钗的地位也受了严重影响。以前贾家的奴才们看在王子腾的份上,叫薛宝钗一声宝姑娘,那脸上总是带着三分的笑意,就好像薛宝钗是贾赦一家的正经亲戚一样。可是现在,贾家的奴才们提起薛宝钗这个宝姑娘,已经没有从前那么恭敬、客气了。而这种情况以贾母院子里最为严重。

薛宝钗是何等人物,贾家的奴才们的变化,他都一一看在眼里,只是薛宝钗自己也知道,他是没有这个资格跟这些奴才们计较的。

有道是宰相门口七品官。贾家的奴才是奴仆,从律法上说属于贱籍没有错,可是人家是国侯府的奴才。他薛宝钗,的确是大家闺秀,可惜薛家是商户人家,跟薛家有关系的人,王夫人是早就已经住进了佛堂,被禁足了;薛宝钗的大舅舅王子胜早就去世了;现在,薛宝钗的小舅舅王子腾也出了事情,可以说薛家除了贾政这个基本靠不上的姨父,已经没了倚仗。

现在的薛宝钗甚至连这些奴才们都不敢得罪。他知道,若是有人在贾赦的耳边说几句话,只要引起了贾赦的怒火,让贾赦把他们一家赶出去。那么,外面有的是人等着瓜分薛家的财产。

如果说,前几年的薛宝钗在贾家就已经感受到了深秋的萧杀的话。那么现在的薛宝钗她所体会到的,就是严冬的残酷。

薛宝钗是个很冷静的人。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这一点。他也是在王子腾出事以后薛家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

薛家已经处在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薛宝钗也知道,在这个时候赶着给贾家的奴才们送钱、贿赂贾家的奴才,这个时候做这种事情只会让人瞧不起。甚至给薛家带来的灾祸。已经濒临绝境的薛家已经经不起任何的风雨了。

薛宝钗告诉自己,母亲已经倒下了,哥哥薛蟠又是个不懂事的,薛家现在就只能依靠她这个女孩子了,哪怕是硬撑、哪怕是虚张声势,他薛宝钗要撑过去。

王子腾被罢官。对薛家的打击甚至比当年薛宝钗的父亲去世还要严重。短短几个天功夫让薛宝钗迅地成长了起来。

这是得到王子腾出事的消息后,贾玖第一次见到薛宝钗。虽然一样是半新不旧的衣裳,一样是不显奢华的饰,可是薛宝钗的神态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与数日之前贾玖见到的薛宝钗更是天壤之别。

此时此刻的薛宝钗,她的眼神是坚定的,神态沉静安详,举止镇定,就好像他是堂堂正正的官宦千金,而不是一个商户人家的女儿。

看见这样的薛宝钗。贾玖还是微微地叹了口气。两人互相见礼之后,贾玖便与薛宝钗一并入了套间,请薛宝钗入座。等小丫头上完茶果退下了,这才道:“宝姐姐,薛姨妈可好些了?”

薛宝钗展开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道:“已经好多了,让二妹妹费心了。”又奉上自己带来的盒子,道:“我记得二妹妹每日都要为太太按摩身子,需要大量的药油,这个是南面产的蛇油膏,比药油要有好用多了。这是真正的闽南蛇油膏。每年出产的量也有限的很,我们家的铺子收了这么几年。也就得了这两罐。我想着,府上的太太总是用得上的。故而给二妹妹送来。”

“让宝姐姐费心了。”贾玖连忙叫丫头把蛇油膏收起来。

按照礼数,贾玖原来应该关心一下薛家的起近况,但是看到薛宝钗现在这个样子,贾玖反而什么都说不出来了。现在跟薛宝钗说讨论什么薛家的现状和将来,无疑是在薛宝钗的心上撒盐,而薛宝钗现在的模样,显然已经对自己的未来有了充分的考量。

人经历过事情就会长大,而薛宝钗已经长大了。贾玖除了暗暗叹息什么都做不了。

薛宝钗是知道的,贾玖素来不善言辞,他看见贾玖现在这副模样,便知道贾玖又词穷了,当时,便找了个话题,道:“二妹妹,方才我似乎听说环儿在你这里。”

贾玖笑笑,道:“是啊,不管怎么样,环儿终究是我二叔的孩子,是我的堂弟。即便两家已经分开了,这情分还在。宝玉有老太太照顾着,锦衣玉食呼奴唤婢的,可是环儿连衣裳都不整齐,饿肚子在花园里吹风,叫我这个堂姐看了总是不忍的。横竖我有余力,多帮一点能帮一点就帮一点吧!”

薛宝钗道:“可是,二老爷那里不是有珠大嫂子在管着吗?难道珠大嫂子怠慢环儿了?”

贾玖摇摇头,道:“珠大嫂子未必是有心的。兰儿还小,离不得母亲,珠大嫂子当年又难产,伤了底子,又要当家,这精神难免短些,有些地方也有不尽周到的。我们家的奴才是花了大力气整治过的,可是二叔家的奴才却不是。那些人最是奸猾的,表面上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可谁知道他们背地里做的又是什么勾当?环儿庶出,年纪又小,他们看见环儿好欺负,哪里不生事儿的?他们这些奴才们若是联合起来。单凭赵姨娘一个妾,跟环儿这个庶子,哪里斗得过他们。再者,我又是这边的,管不到二叔那边去。也只有在背地里拘着环儿就算是帮他了。”

薛宝钗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环儿能够得到二妹妹的照拂,已经是很好了。”

现在的薛宝钗已经很有原著里的薛宝钗的模样了,至少他没有顺着竿子让贾玖帮他,而是状似遗憾又很端庄的感叹了一句而已。冬日的暖阳透过窗棂照在薛宝钗的脸上,衬得薛宝钗的脸白里透着红,分外惹人怜爱,而薛宝钗端庄的气度又给他增加了不少分。

如果没有薛家跟王家那些糟心事,这样的薛宝钗倒是贾宝玉的良配。薛宝钗虽然冷情冷性,但是他会照顾人,如果贾宝玉真的娶了他,那还真是可以继续没心没肺地把所有的事情都丢给薛宝钗、继续过他没心没肺的童尸日子。

什么锅配什么盖,薛宝钗跟贾宝玉是绝配,就跟王夫人贾政是天经地义的夫妻一样。

而且,现在的贾宝玉好歹还是官宦子弟,薛家却已经败落了,只是一户商户人家。贾宝玉不成器,需要一个厉害的媳妇帮他撑起来;薛家需要保护伞,嫁给贾宝玉好歹还能够挨得上官宦人家的边,还能够跟贾赦这边搭上关系。有利益有需求,可以说天作之合。

问题是,贾母绝对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的。贾母对薛宝钗的喜爱,是很普通的主人家的老太太对客人家的姑娘的喜爱。贾母喜爱薛宝钗的容貌、喜爱薛宝钗的端庄、喜爱薛宝钗的修养,可是要让贾母接受薛宝钗成为贾宝玉的妻子,那绝对不行。

贾宝玉若是娶了薛宝钗,薛家得到了保护伞,贾宝玉得到了一个嫁妆丰厚的妻子,但是贾宝玉失去了一个强力的岳家。这门亲事不但不能为贾宝玉提供保护,还要贾宝玉不停的给薛蟠这个糟心的大舅子擦屁股,甚至有可能被薛家牵连拖累。

在贾母看来,这天底下,嫁妆丰厚、模样漂亮、有修养的女孩子不知有多少,也不差薛宝钗一个。可是薛宝钗偏偏有个不成器的哥哥。这个哥哥如果单单不成器也就算了,还特别会闯祸。天知道,哪天薛蟠会闯下涛天大祸,最后把亲戚们都坑了进去。

从长远计,贾母是不会接受薛宝钗的。

贾母的想法,贾玖就是不能猜个十成十,也能够猜个七八成。

看见自己面前坐着的薛宝钗,贾玖也只能在心里叹息一声,说声可惜了,可这嘴上却是什么都不能说。

正在出神间,就听见薛宝钗道:“二妹妹心善我是知道的。怎奈来年就是大选之年,二妹妹也十三岁了,又是正经的郡君,若是真的中选,那环儿又该去哪里读书呢?我听说东府有学堂,二妹妹可曾想过把环儿送到学堂里面去?”

贾玖笑道:“那是东府的家学,东府的大伯父没有回家的时候,那里只有一位族里的老爷子管着,这位老太爷年纪大了,精神不济,学里也渐渐乱了起来。大伯父原来说要管,怎奈大伯父年纪也不轻了,也没办法亲自动手,只能交给了东府的大哥哥。那位珍大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说姐姐也能够知道,这家学还能够怎么样呢?只是这事儿终究是这么着了。我虽然人在内宅,有关这家学的事儿,我也听说过一些,故而不大放心。环儿……算了,我能照拂他一天是一天罢。横竖他还小,除非二叔开口,否则,谁都不会想到帮他的。”

贾环是贾政的儿子,他的事儿,决定权在贾政,贾玖这个堂姐还真的不能够为贾环做什么。

听见贾玖提起家学,薛宝钗就想起了自己的哥哥,也叹了一口气。(未完待续)

046怜悯

如果是换了以前的薛宝钗,肯定会顺着贾玖的话,数落薛蟠几句,然后顺便再跟贾玖掉两滴眼泪、装装可怜让贾玖拉拔他们薛家一把。这种事情薛宝钗在贾玖面前,做了不是一次两次了。

那个时候,在世人的眼中王子腾还是皇帝的心腹,作为王子腾的外甥女,薛宝钗也马马虎虎算得上官家小姐。可是现在,王子腾出事了,薛家更是大不如前,薛宝钗就不能这么做了。他若是这么做了只会成为别人嘴巴里面的笑话,并不能给他和他的家族带来任何帮助。

人越是在逆境之中,越应该扬起笑脸,也只有这样才有可能从深渊里面爬出来,薛宝钗显然深谙这一点。他不但要爬上去,还要爬到更高的位置,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些看不起他、轻视过她的人趴在他的脚下向他磕头求饶。而眼前这位显然是能够帮他达成目标的人之一。只不过,简单的利益交换已经换取不了他想要的东西了。

薛宝钗很清楚,现在的薛家,如果没有了他,绝对只能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无论是他的母亲薛姨妈还是他的哥哥薛蟠都不可能把薛家撑起来。偏偏他的身份已经卑微至此,就是坐在这里已经是厚着脸皮,若是再用之前的方式跟贾玖往来,那么要支付的代价绝对比以前高得多得多。因为利益交换中,交换双方实力较差的一方要支付的代价的多寡跟双方的地位差距成正比关系。此其一。

其二,就是贾玖不计较薛家那些东西,愿意公平交换,外面还有一大群人,等着从薛家这条大鱼身上啃下一块肉来。跟贾玖进行利益交换,薛家没有这个资格讨价还价。更不可能克扣应该支付的代价。如果那样做了,那么薛家就会失去所有的保护伞,成为别人的饵食。若是他薛宝钗跟贾玖做了交易并为此支付了大笔的代价。这样的消息传扬出去,哪怕只有第二个人知道。对于薛家来说也是非常不利的。因为那意味着,将会有更多的人家逼着薛家跟他们做交易,然后从薛家身上摄取更多的财富。这只会在薛家如今的状况上雪上加霜,甚至会成为压垮薛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抱着茗碗,薛宝钗端庄地坐在贾玖的面前,脑子飞快运转。他在思考着跟贾玖的话题。

说薛蟠的坏话,以前可以,现在不行。这跟百万富翁丢了一万元钱一样的道理。百万富翁丢了一万元钱。哦,没有关系,他还有九十九万,并且银行的利息、股票上的收入、基金上的红利,很快会给他带来新的收益。用不了几天他又是百万富翁,甚至他的资产还会更多。对于百万富翁来说丢了一万元钱不过是他拿来炫耀的谈资而已。

可是假如百万富翁的实际资产,已经只剩下十万的话,那么银行会对他关上低息贷款的大门,他只能去找高利贷,还要预防挤兑事件的生。面对债主的骚扰。一个不小心他就可能面对破产的困境。这个时候再生丢失一万元钱的事情的话,所有的人都会怀疑,继续跟他保持经济上的往来对自己的财产是否安全。因而跟他断绝经济上的关系,这个曾经的百万富翁就会因此而破产。

如今的薛家就是那个实际资产只剩下十万的百万富翁,而薛蟠就是那个一万元。以前的薛家经得起薛蟠败家,现在的薛家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所以在现在这个时候,在别人面前抱怨薛蟠不懂事、不爱读书、气走先生这样的事情只会降低薛家的评价,让别人彻底远离了薛家。现在,薛宝钗就是要说薛蟠,也只能说他经历过事情之后开始懂事了,知道为家里分担了。而不能跟以前那样,在别人面前一个劲的说自己为了这个哥哥多少多少担心诸如此类的话。

至于贾赦这边。不是身上有官位(贾琏),就是身上有爵位(贾赦和贾玖、贾倩贾清)。再不就是身上有诰命(邢夫人)。一个一个身份都比薛宝钗高还不说,更是这里的主人,薛宝钗若是胆敢在字里话间吐出一个不字,那薛家就等着被赶出去吧!

薛宝钗就更加不可能说贾母的坏话了,一来贾母是这府里的太夫人,年纪也大了,作为晚辈又是客人,薛宝钗当然不可能不尊敬贾母。更何况,薛,加剂能够。薛家能够到贾家客居还是因为贾母拍板,就是薛宝钗她自己没有被人欺负到头上去,也是因为贾母对他保留了面子上的客气,即便王家败落了,贾母还把他薛宝钗当作了一般的亲戚家的姑娘。因为这些原因,薛宝钗对贾母自始至终都怀着几分感激之情。

至于贾政这边,一来贾政是长辈二来贾政是贾母最心爱的儿子。贾政跟薛宝钗的父亲是正经的连襟,因为这层关系,薛家才得以留在贾家。贾珠已经死了,李纨一面守着儿子一面管家,每天累得很,又有旧日的恩怨在里头,在贾母跟前还有几分笑模样,转身却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李纨也知道,当初自己难产有相当程度是因为贾元春,可薛宝钗偏偏是薛蟠的妹妹,还是贾元春的表妹,难免有些迁怒。他的态度,薛宝钗当然知道,李纨不愿意理会他,他还懒得理会李纨呢。

下面的探春贾环两个没有什么能耐,薛宝钗对他们也只是面子情分,至于贾宝玉——说真的,贾宝玉还真不是薛宝钗心中的理想夫婿人选。

薛宝钗自己也知道薛家现在迫切的需要保护伞,但是,贾宝玉根本就不可能为他和他的家族提供保护,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都是如此。贾宝玉的父亲贾政已经斯文扫地,母亲王夫人是罪人,哥哥贾珠已经死去,侄儿又小,还不知道未来如何,弟弟贾环又是婢生子。贾宝玉自己呢,又不知道长进。

若是换了别人家里,只要对。家里的孩子教养上新一点的,哪怕是个女孩子。在六七岁到时候就已经开始学四书了,厉害一点的可能已经囫囵吞枣地把四书给学完了。可是贾宝玉呢?到现在他还在内在厮混。那些先生被他气走的,也不是一个两个,这一点就比得上薛宝钗那个不成器的哥哥薛蟠了。薛宝钗来了这几年,他冷眼看着,贾宝玉竟然是正经书碰都不碰一下,每日里只知道跟小丫头玩笑、给丫头们伏低做小、淘弄胭脂。

这样的贾宝玉,不但没有现在。也没有未来,薛宝钗看得上才怪。只不过因为贾宝玉是贾母心中的宝贝疙瘩,在人前人后,薛宝钗不得不给贾宝玉一些面子,可薛宝钗自己心里也是有杆秤的。

如果换了贾琏,也许薛宝钗会跟他好好培养以下感情,可是换了贾宝玉,薛宝钗也只有人前端庄,人后,便是恨不得跟贾宝玉保持距离。

薛宝钗这种理智型的女孩子。他可看不上贾宝玉。

哪怕是原著里也一样。对于那个金玉良缘,经历过刚开始的羞涩和虚荣之后,薛宝钗的心里也是抗拒的。他跟林黛玉不一样。林黛玉是名节已经被贾宝玉毁了,只能接受贾宝玉,而薛宝钗则是从理智的角度觉得自己跟贾宝玉不适合。

只不过,在婚姻这种事情上,女孩子们是没有自主权的。要不然怎么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呢!

即便聪明如薛宝钗,刚强如薛宝钗,他也只能选择默默接受。

可以说,原著里的薛宝钗也是一个很矛盾的人,他从理智的角度拒绝着贾宝玉。坚信贾宝玉不是自己心中理想的丈夫人选,可是他的内心依旧希望有个人能够爱着他、宠着他。希望自己的婚姻之中还有那么一点温情,而不是全然只有利益。所以,他又被贾宝玉的温柔所吸引。

不过,那是临近二十岁大关的薛宝钗的考量,现在的薛宝钗,他的心中就只有他的家族,他的心中也充满了理智和取舍。

见贾玖说起宁国府的事情,薛宝钗立刻觉得,这是个好话题,当即便笑道:“子孙教养关系着家族的未来,这东府怎么能这样不讲究呢?”

贾玖叹息道:“就是因为关系着家族的未来,东府的大伯父才会把事情交给珍大哥哥。可是珍大哥哥那个脾气,他哪里是会沉得下心来做事情的人。为此,东府的大伯父也气得不得了。只是大伯父的年纪也大了,到底没有这么好的精神,加上那些小学生们也难管,六老太爷又是长辈,只能暂时搁置了。”

贾珍原来就是一个不成器的,打贾敬把事情都交给了他、避入道观那天开始,他上面就没了压制的人,刚开始的时候还知道检点些,到了后来竟然由着性子胡作非为。那个时候,贾敬因为外面的某些阴私事情,只能龟缩着,也不好管他,更是让他觉得天大地大老子最大,成天里花天酒地、喝酒赌钱、聚众。

贾珍的性子已经坏透了,现在贾敬根本就是懒得理他。贾敬已经把希望放在贾蓉身上了。

至于这家学的事情,一来是宁国府里现在没有在家学读书的人,二来,贾敬也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不中用的。若是家学里面出了个一品二品的大官,他们宁国府能不能保住这宗族嫡支的地位也难说。

族长这个位置,虽然是长房嫡子的权力,可是,也有一句话叫做有能者居之。

贾家的那笔烂账,有眼睛的都看得见,若是他们有了实力,那么,掀翻原来的族长自己上位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正经的贾家的爷们要称呼那些奴仆为爷爷,这可是京里的一大笑话,也是宁国府摆脱不了的罪名。

贾敬也在害怕呐。

这种事情,贾玖也好薛宝钗也好,都心知肚明,只是他们也不好多嘴。

他们终究是女孩子,对于宁国府来说,又都是外人。

贾玖不欲在这种事情上跟薛宝钗多做纠缠,立刻转移了话题,道:“听说姨妈上次昏倒了。要不要紧,可好些了?”

薛宝钗立刻答道:“让二妹妹挂心了。我妈嘴上虽然不说,可是这心里着实挂念着二舅舅,偏生遇上了这样的事儿。我妈也有些年纪了,哪里经受得起。在屋里躺了这些日子,昨儿个倒是能够坐起来了。天生又记挂着舅舅,急着打人去探望。怎奈我那舅舅已经带着家眷回南面去了。就是现在派人去追,没个十天半月的,也难追上。再者,如今已经是年关,就是有事也好歹要等过了灯节再说。”

贾玖道:“可不是这话。”

薛宝钗看了看贾玖的神色,微微压低了声音,道:“最近风闻林家也不大好了,不知道二妹妹有没有听说过?”

薛宝钗会这么问。也是因为他听下面的婆子提起林家好像给贾家来了信件。他以为这一次林家也要跟王家一样,要倒霉了,所以来向贾家求救来了。

自己倒霉,总巴不得有人比自己更倒霉,即便是薛宝钗这样的人,也难免俗。

贾玖听了,立刻叹了一口气,也低声道:“说起来,这也是我们家对不起姑爹家里。当初如果不是我们家乱七八糟的,姑爹也不会受了牵连、被贬了官。父亲每每提起这件事情。心情总是不好,老唉声叹气的,说自己对不起四姑姑也对不起四姑爹。扬州巡盐御史这个官哪里是这么好做的?谁不知道扬州知府河和盐政上面的官。没有一个做得久的。跟姑爹这样一连任就是四五年的,已经是绝无仅有了。打开国至今,这盐政上的官儿,能够跟姑爹这样能干又得上面信赖的,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就是从我祖父那一辈儿算起,这一个甲子一来,姑爹也算得是头一份了。父亲常常说,姑爹怕是从那个上位上下不来了。听说那个位置最是熬人,也不知道姑爹还能够撑多久。我想。这事儿姑爹大概心里也有数,故而才给父亲来了信。早做准备。谁让姑爹今年才得了儿子呢!”

就是林如海再有本事、再能干、再得上面的信赖,他的年纪在那里摆着。将近五十岁的人了,又在盐政最凶险最熬人的位置上,只怕林如海自己也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

如果是女儿,他大不了给女儿找门亲事也就算了,可他有儿子了,自然要早早地准备起来。

林如海会给贾赦写信的理由,一点都不难猜。

这个天底下,没有人能够在扬州巡盐御史这个位置上呆十几年,就是林如海有这个本事,现实也不会允许,更不要说,林如海年纪也不小,他的结局也只有死在扬州巡盐御史这个位置上。

林如海其实已经在为自己准备身后事了。

薛宝钗心中一动,道:“那岂不是说,林家姑娘不久之后也会进京了?”

贾玖道:“谁知道呢?这要看姑爹跟父亲最后谈得怎么样了。”

“谈得怎么样?这么说……侯爷这是……”

贾玖答道:“没错,父亲已经决定了,等过了清明,若是有时间,父亲会亲自去南面一趟。父亲跟四姑姑的年纪相差有点大,年轻的时候可是跟先头太太把四姑姑当女儿样的,四姑姑就留下表妹这一点骨血,父亲总是放心不下的。我倒是好奇,父亲提起四姑姑从来没有不好的话的,也想看看林家表妹长得什么模样呢。”

薛宝钗心中一动,立刻知道,林家姐弟来贾家的事情怕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他不知道这不过是贾玖根据剧情大婶作出的判断,还以为贾家跟林家有了什么协议,不过这不妨碍他作出一样的判断。

薛宝钗道:“若是老太太知道了,一定高兴得不得了。”

贾玖摇摇头,道:“老太太最在意的还是宝玉。姑爹虽然被贬了官,可是林家终究是四代列侯、书香门第、百年之家,有些事情我们这样的人家不讲究,可是在林家却是家规上明文限令。宝玉又似乎胡闹惯了的,将来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情来呢!”

听到贾玖这么一说,薛宝钗立即就反应过来。

贾宝玉最是离不得漂亮的姐姐妹妹的,他屋里的丫头要颜色好的、要聪明伶俐的,年纪大了的、颜色褪了的婆子们,贾宝玉最是厌恶他们近身。别看贾宝玉跟史湘云很要好。每次自己去贾母那里给贾母请安,贾宝玉还不是一样舍了史湘云,围着自己团团转。史湘云在贾家的日子比自己还少了,自己跟贾宝玉还是天天见的呢。究其原因,还不是因为自己比史湘云长得漂亮、颜色好?

若是这个林妹妹来了贾玖,只要他颜色足够好,只怕贾宝玉非要天天黏上去不可。贾宝玉可不会在乎这些规矩礼仪的。自己还好些,贾母并不中意自己,也不愿意看到自己成为贾宝玉的妻子,可若是换了那位林妹妹,就怕贾母铁了心的要把他跟贾宝玉凑成一对。跟贾宝玉这样的性子、这样的家世背景、这样的教养,要想攀附上人家,也只有坏了人家的名节这一个办法了。

薛宝钗可以想象的到这位林姑娘将来要面临的困境。显然这位林姑娘就是要来贾家,也要等他父亲去世之后,丧事办了,人也入土为安了,才会来贾家寄居。那个时候,他必须做的便是先为父亲守三年的孝。听说这位林姑娘跟探春一样的年纪,三年孝满,这位林姑娘也十三四岁了,该议亲了。以贾宝玉的身份绝对是不可能配得上林家姑娘的。要想成就这门亲事,也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造成既定事实。

薛宝钗几乎可以看到。贾宝玉在贾母的纵容之下一次又一次地闯应该守孝的林家姑娘的屋子,然后一次又一次地被林家姑娘撵出来。那个时候,贾家的那些奴才们就会在上面的授意之下,说林家姑娘不识抬举、刻薄小性儿,竟然对贾宝玉这个主人家的少爷这么不客气,一次又一次地给贾宝玉脸色看。他们可不会提起林家应该是守孝的孝女身份,也不会提起什么男女大防,更不会说,贾宝玉有错在先。他们也只会一次又一次地编排林家姑娘的不是。

可怜那位林家姑娘,在自己的亲外祖母跟前还要委曲求全,受这种窝囊气。

薛宝钗甚至可以看到,那个史湘云一定会想尽办法挤兑这位林家姑娘。自己尚且不能不会成为她的威胁,这个史湘云一样在背后给自己使了不知道多少的绊子。有了贾母的态度和纵容,只怕这个史湘云妥妥地认为是这位林家姑娘抢了他的爱哥哥。

薛宝钗都已经开始可怜这位即将来到的官家小姐了。

不过,薛宝钗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就多嘴多舌,他可没有这个胆子破坏贾母的计划。所以即便是知道了,他也会当做不知道。

薛宝钗问道:“那么侯爷可曾说过要把林家姑娘安置在哪里呢?”

贾玖笑道:“这事儿父亲已经安排好了。等过了年,就把香雪山庄按照原来的样儿修起来,再把东边的阅微草堂和西边的篁翠东风都整理出来,那片地方够大、也清雅,足够林妹妹姐弟几个住了。无论林妹妹几个是要守孝读书还是祭祀先人,也有地方。”

薛宝钗一愣。

在别人家里祭祀先人可是禁忌,怎么这位郡君居然不忌讳?

倒是贾玖先反应过来,道:“哦,我倒是忘记了,林妹妹不是我们家的人。他们家在京里也有宅子,要祭祀先人也可以回去。横竖都在京里,当天出去当天回来也不妨的。只不过,这每天早晚三炷香,也该有个地方,你说是不是?宝姐姐。”

薛宝钗哪里敢说什么,只能说是了。(未完待续)

027 宫花

薛宝钗从贾玖的屋子里面出来,经过前院贾环正在读书的书房,迈出了院门。

上次贾玖跟梁丽华的战斗,将贾家后花园的后半部分差不多全毁了。那些树木东倒西歪,房舍房梁都断了、承重的柱子也没了好几根。贾赦了话,要把房子推倒重建。如今那后花园上架起了步幛、围起了围栏,步幛之后的偌大地方也清理出来了,就等着来年开土动工了。

现在,贾玖院子里面的侧门侧门已经关了,就连贾玖自己要去给贾母请安也必须走前面。要知道,以前贾玖都是走侧门,带上从浣纱馆出来的贾倩贾清姐妹两个,再去荣禧堂,然后去贾母的荣庆堂。

跟薛宝钗这样,从贾玖这里回他们薛家住的院子,就必须从荣禧堂后面的夹道,经过贾母院子的后门,绕到荣国侯府西侧的夹道,再经过李纨的院子和贾政的院子,回到自家住的院子。

看着那高高的马头墙,看着那鳞次栉比的高楼广厦,薛宝钗第一次觉得这么无力。

自打薛宝钗的父亲去世的时候起,薛宝钗就看够了族人的嘴脸。那些人在他的父亲还活着的时候,就靠他薛宝钗的父亲养着,好吃懒做、眼高手低,跟贾家后街上的那些爷们差不多。明明是薛家正经的老少爷们,却对着他们家的掌柜伙计赔笑脸,为的还不是银子?等他薛宝钗的父亲意思,这些往日里卑躬屈膝、给他们母女跪着借当头的族人立刻就变脸色,明面儿上说薛蟠年纪小不中用,其实还不是为了他们家的钱?!

从那个时候起,薛宝钗的心中就有了一个念头,那就是一定要振兴薛家。那个时候的他。比他第一次见叫到的贾玖也大不了多少。到如今,这个念头已经成了她心中的执念,一个心魔。更可怜的是。他努力了这么久,依旧被这些高门大户拒之门外。哪怕这些人不说。可是他们身边的奴才,还不是脸上客客气气地叫着宝姑娘,背后里指指点点。

那些话,就是薛宝钗捂住了耳朵,也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她的心里钻。更可笑的是。他望着这高门大户的匾额兴叹,却不得其门而入,可是那个即将到来的人,却注定了要视之为囚笼。

同样是人。却不同的命。

薛宝钗心中的痛,又能跟谁说。就是能够说上几句话的贾玖,两个人身份不一样,有些话他也出不了口。

就跟今天一样。贾玖跟他两个侄女儿因为身上有封爵,进进出出可以坐车,这荣国侯府里可是专门为这三位姑娘准备了大车一辆、小车两辆,这还是在家里使唤的。而他薛宝钗只能靠着自己两条腿一步一步走,只因为他是商家女。

扶着莺儿的手,慢慢地走回薛家的院子,经过李纨院子的时候。门突然打开,里面走出一个婆子来,那婆子只一脚迈过了门槛。抬头看见他薛宝钗,立刻嗤笑了一身,缩回了脚,转身进去了,还重重地把门拍上。

薛宝钗心中一跳,再看贾政那边,门口也坐着几个小厮,看见他们主仆几个,当做不知道一般。继续坐在门槛上吃东西聊天。

薛宝钗心里气苦。

他们薛家也好,贾政一家也好。李纨也好,现在住的屋子。原来是荣国府里的有头有脸的管事仆妇们住的,外面还有一圈仆役裙房。倒也算不得什么临街,安全上还是有保证的。只是既然是管事仆妇住的屋子,很多事情上就不能太讲究了,至少,薛宝钗现在走的这个夹道,却是男男女女都走得,就连早上倒夜香的车子也会往这里经过。若是换了贾玖贾倩贾清三个,若是有事往这里经过的时候,必定会坐了车子。可是他薛宝钗却没有这个资格坐车子,更不要说坐轿子。他薛宝钗只能靠着自己的两条腿来来回回。

之前还好些,那年李纨被薛蟠冲撞难产险些出事之后,贾政的院子门口就少不了几个小厮守门,防着薛蟠走错了地方,却也让薛姨妈和薛宝钗母女两个丢尽了颜面。他们寄居在贾家,自然不能落了给贾母晨昏定省,每日里这么进进出出,少不得被这些小厮们看了去。

当初贾政这么做的时候,薛宝钗就想过搬回自家的宅子居住——他们薛家又不是没有自己的房子、地——可是再想到他们薛家的现状,薛宝钗又不得不打消了念头。

薛家不是一般的商人之间,他们是皇商,特权商人。薛家的起家也跟一般商人不一样,他们不是靠着自己本身的雄厚实力成为皇商的,而是靠着上面的面子吃这碗饭的。也就是说,薛家之所以家大业大,薛家之所以拥有百万家产,薛家家之所以能够成为富豪,那是因为薛家有权,他背后有人。因为薛家有无数有权有势的亲戚,所以别人不敢动薛家,即便薛家经商的手段粗暴、一点儿都不高明,别人也只能看着薛家往家里搬金子,甚至还要给薛家送银子。因为薛家的太太是王子腾的妹妹,给薛家送银子就是给王子腾送银子。

薛家两门最重要的亲戚,一门便是王子腾,另外一门就是娶了薛姨妈的亲姐姐的贾政。王子腾好的时候,薛蟠就是害了人命也可以扬长而去。因为他是王子腾的外甥。那些官员根本就不敢把薛蟠怎么样。贾政没有坏事儿的时候,他可是荣国府实际上的当家人。

可是现在呢?

贾政的名声已经坏掉了,京里随便哪个人都知道,贾政是个谋害亲哥哥亲侄儿的、狼心狗肺的大坏蛋。薛家两门重要的亲戚之中,贾政先废掉了,就是他们腆着脸住在这荣国侯府里,也不过是因为贾母喜欢跟前热热闹闹的,而这座宅子真正的主人贾赦却跟薛家没有一点关系。他们能够留在贾家,是因为贾赦对贾母的孝顺。

如今,薛家的另一座薛宝钗的亲舅舅王子腾也坏了事。外面等着把薛家剥皮抽筋、整个都吞吃掉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当初李纨出事的时候,薛宝钗就想过要搬家。可是那个时候王子腾就已经坐冷板凳了。因为他们一家住在贾家,所以没有人敢上门来闹。如果他们薛家搬回了自己的宅子,只怕这三更半夜的也会有人上门。他们薛家,两个女人外加薛蟠这个愣子,薛蟠又是个不抵事儿的。若是脾气上来,只怕又要吃官司。

薛家已经经不起第二个人命官司了。

现在就越不行了。

以前王子腾还算得上是等待补缺的候补官员,可是现在的王子腾,他们一家是庶民,而且还是带罪的庶民。根本就不可能给薛家带来什么照拂。现阶段,薛宝钗能够倚靠的,竟然是一个对他怎么看不上眼、只不过把他当成逗乐的玩意儿的贾母。

即便薛宝钗也知道贾玖是个心肠软的,知道对方是个有手段的,可是对方毕竟是个女孩子,又是个谨慎的,可未必会为自己家冒险。

薛宝钗没有比此时此刻更清楚:没了权力照拂的薛家其实什么都不是。

这对心高气傲的薛宝钗来说,是何等的打击?!

可是他还必须端着一张笑脸,不能让别人知道从他的脸上看出端倪。那只会让薛家的处境更加雪上加霜。

这里面的苦楚,也只有他一个人知晓。他甚至连自己母亲都没办法告诉。

站在自家院子的垂花门口,薛宝钗微微笑着,让门口等着的文杏去里面捧了一个锦盒来,道:“诸位妈妈辛苦了。这是宫里头作的新鲜花样儿堆纱花,一共十二枝。妈妈们且拿回家去,无论是自己戴还是送人,都是体面。”

为的那位龚妈妈笑道:“姑娘盛情,如此好东西,姑娘何不自己留着?”

薛宝钗笑笑,不答,反而道:“拿着罢。”

薛家原来就是为领着内帑、为宫里采买杂料的,只是数年之前因为薛蟠的案子被夺了皇商招牌,这些年来,薛宝钗无时无刻不想着把那个皇商招牌拿回来。这些宫花便是薛宝钗精心设计、巧手制成的,为的就是希望能够进上面的眼。

让薛宝钗料想不到的是,哪怕他使的银钱把东西送到了旧日关系还不错的那个公公的手里,人家却是看也不看就把东西都丢了回来。

这些宫花,看着精巧,其实也算不得什么贵重的东西。如果贾玖身边没有那几位姑姑(即命妇级侍女)在,也许薛宝钗会拿出来送给贾家的姑娘们作人情,可有那么从五品典宝在,薛宝钗根本就不敢把东西拿到贾玖贾倩贾清三个人面前去。

他怕丢人。

可若是连贾玖都不送,他自然也没有理由送探春史湘云等人。所以,这些精心制作的宫花,最后也只能到了这些仆妇手中。

这里面的公案,薛宝钗又如何会告诉这些人呢?终究不过是压在心里罢了。(未完待续)

028地

再次请这些婆子们代自己向贾玖道谢,看着这些婆子们拎着灯笼走出了院门,薛宝钗这才转身进去。

薛姨妈正房里面灯火通明,同喜和同贵在文杏进屋拿东西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薛宝钗回来了,连忙为薛宝钗打起了帘子,道:“姑娘,您可算回来了,大爷也在呢!”

薛宝钗早就听见了哥哥的大嗓门,听见这两个丫头的回禀,也不过是微微点了个头。他觉得今天他觉得今天好累特别累,恨不得现在就能够回房躺下。可是作为女儿,他又不得不先去给薛姨妈请安,报告今天一天的行程。这也是规矩。

因为原先是给管事们住的屋子,所以房舍都不大,就连薛姨妈的正房也只有三间。堂屋进去就是卧室。卧室里,薛姨妈正歪在临窗大炕上,而薛蟠也不知道怎么,涨红着脸宛如斗兽一般,在屋子里面转来转去。听见薛宝钗回来了,薛姨妈连忙让进。薛蟠却是哼了一声,扭过了脸。

薛宝钗先是给母亲见礼,问母亲身体安康,又见过哥哥。薛蟠见妹妹神情憔悴,心里也软了,嗯了一声,也不说话。

看着薛蟠这个样子,薛姨妈气都不打一出来,当即就指着薛蟠对薛宝钗道:“你看看你哥哥,如今家里一年不如一年了,他还混吃混闹的。竟然打柜上支了三万两银子,还不叫与我们知道。”

薛蟠梗着脖子道:“那好歹也是我亲舅舅,舅舅照顾了我们这么些年,怎么就给五千两银子?我也是因为舅舅才……”

薛姨妈道:“那是你的亲舅舅,难道就不是我的亲哥哥了不成?我气你,一是因为支了银子也不跟我说一声,二则你明知道家境艰难。竟然擅作主张。你也先别跟我犟嘴,你想想你妹妹,这些年来。可穿过什么好衣裳、打过什么好饰?不要说比起这府里的姑娘们了,就是老太太身边的几个丫头都比不上。再说。打那年丢了招牌,我们家的生意就大不如前了,为了这事儿,我们筹谋了几年,好容易才得了这个机会。可那夏公公听说你给你舅舅送去了三万两银子,立刻就要我们拿五万两银子出来。我们哪里来的那么多银子?不过是脸上略略迟疑,夏公公就把东西丢回来了。你看看你妹妹,这些日子以来。他可是……”

薛姨妈说着说着,就掉起了眼泪哭了起来。

薛宝钗连忙给母亲拭泪,口中道:“妈,哥哥也是担心舅舅。毕竟当初联大久久留给凤姐姐的嫁妆也都没了,可以说如今舅舅舅母是两手空空地回南面去。就连二妹妹那边私底下还给舅母送去了三千两银子,说是抵往年舅母给的饰的价儿。二妹妹这个跟舅舅舅母无亲无故的尚且如此,我们只出了五千两的确说不过去。哥哥拿了这三万两银子,也算是全了这亲戚情意。”

薛姨妈听了,心里这才好过些,抬头看见薛蟠连连点点头。不免又叹了一口气。

这个儿子,这么大年纪了,竟然连话都听不懂。也亏得自己是他亲生母亲。跟前又只有他一个儿子。不然,只怕又是兄弟倪墙。

薛姨妈拍拍薛宝钗的手,道:“丫头,也亏得有你在,不然,这家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怎么样?二丫头那边可有什么消息没有?”

既然夏守忠不可能帮他们。薛家只能走其他的路子,而贾玖这个得公主殿下青眼的当朝郡君,就是他们跟宫里搭上关系的又一条路子。只要他在公主面前说句好话,再让公主跟皇帝吹吹风。以当今皇帝对长乐公主的宠爱,薛家再度得到皇商招牌还不是轻而易举?

薛宝钗摇摇头。道:“妈,夏公公的事儿下才过去几天。现在我们若是求了二妹妹。那就等于得罪了夏公公。夏公公是内廷领太监,他若是不开心了,有的是人讨他老人家开心,那样只怕我们家就不要做生意了。所以哪怕心里着急。女儿也不敢在这会儿跟二妹妹开口。”

薛蟠一听,立刻道:“那岂不是说家里省下一大笔钱?正好呢。外头正在拍卖舅舅的家业。我想着,怎么也该把那些房子田地都买回来才好。”

薛姨妈一听,就直想摇头。

就是买下了这些田地又如何呢?那可是王家的产业,是王家几代人攒下来的,是王子腾和王子腾夫妇两个人的一点一点置办下来的。将来若是有个什么事情,只怕牵扯不清。若是这地真能长长久久的呆在自己家里也好,就怕到时候,钱,他们薛家钱出了,地又是别人的,那就糟心了。

薛姨妈道:“罢哟,你就乖乖地呆在家里,不东跑西跑就好了。这种事情,我会处理的。”

薛蟠立刻睁大了眼睛道:“妈,你就不愿意吗?”

眼看着哥哥又要犯浑,薛宝钗马上打圆场:“哥,田地是能够传给子孙后代的,妈如何不上心呢?舅舅家又是经营了几十年的好地,就是我也忍不住心动。只是这京里不比南面,达官贵人多的海了去了,家家户户年年都在买地,我们家哪里争得过别人?若是真买下来那也就罢了,就怕银子花出去了,这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入手呢。妈也是有这层顾虑,所以才会摇头的。”

薛蟠道:“说来说去,你们还是不愿意买地。真是的,你知道这机会多难得?我听说,他们府里那位二姑娘也在买地呢。”

薛宝钗当即就红了眼睛,道:“我哪比得上人家!人家生来就是公侯千金,将来进宫了也是做主子娘娘的,我呢?商户人家,就是进宫了,也是给人做丫头!”

薛蟠噌的一声就站了起来:“你想给人家做丫头,人家还嫌弃呢!”

薛宝钗闻言立刻红了眼睛,薛姨妈马上从炕上下来了,搂着女儿道:“你怎么说话呢!这是你亲妹妹!如果不是你,你妹妹的事儿怎么会黄了?”说着又软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心眼儿好,只不过,出手买王家的地的人,都是贵人,这消息不假。再者,父母在,不蓄私产,这可是规矩。那个二姑娘可是犯了大忌,如今不过是得上面的宠,所以上面都不说罢了,可要是哪天闹出来,他跟你姨爹姨妈一样的下场!”

薛宝钗原是捂着脸,窝在薛姨妈的怀里哭,听到这个,吓了一大跳。

“妈,慎言!这种话不是我们该说的。”说着又打开窗户,张望了一回,见窗外没有外人方才安心。

合上窗户,薛宝钗略略定神,这才道:“妈,二妹妹如何,那不是我们该插嘴的。规矩这种东西,是那里头的人定的,二妹妹既然得那里头的人赏识,就是他有再多的不是,那也是对的。他若是遭了厌弃,那他就是千好万好,那也是不好。这有什么好说的?哥哥,我知道哥哥也是担心家里,觉得给家里添些田地,我们在这里安家立业也是好的。怎奈我们家是生意人,这生意也一年不如一年的,铺子上的银钱也少,一时半会儿的,也抽不出这么多的银子。京师的地不及江南好,可是这价钱却比江南高出一辈儿来。若是真要置办产业,还是去江南更好些。水土好、旱涝保收,不像这里,十年里头三年旱三年涝还有三年闹蝗灾,风调雨顺的,竟然十年里面都没有一年。我们若是拿出那么多银子来买地,就怕将来也就勉强只能应付嘴边的一点开销。”

“可是这府里……”

薛宝钗道:“哥哥,他们家与我们家自然是不同的。这府里的老爷原来便是这府里的爵爷,俸禄之外还有祖上传下来的功臣田,如今晋了国侯,又添了国侯的功臣田。更不要说琏二哥哥,身上有着爵位,又领着官职,还是万岁跟前的新宠,功臣田少不了他,这职田也是上上份儿。俸禄之外还有职田职钱,就连二妹妹三个女孩子,还有皇庄呢。不要说我们家,就是舅舅当年,也比不得他们家,更何况我们?”

薛蟠听说,方才不说话了。闷闷地站了很久,才听他低声道:“那岂不是说,我们不买地了?”

薛姨妈道:“自然是要买的,只是不是现在这会儿买,也不能大宗大宗地买。慢慢看吧。”

薛蟠这才怏怏地走了。

等薛蟠离开了,这才听薛姨妈道:“你看你哥哥,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够长大。”

薛宝钗道:“妈,哥哥这是赤子心,就是侯爷也是这么说的。”

薛姨妈皱了皱眉头,道:“不过,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怎么你姨妈当家的时候,这府里老是不够用?他还写信问我要银子呢。”

薛宝钗道:“妈,外头都传遍了,姨妈那种人是钻到了钱眼里面去了。他说的话可当不得真。”

薛姨妈歪着头,道:“怎么可能。当初他的嫁妆比我还多呢。母亲还说,因为他要嫁进国公府邸,还额外给了他一笔压箱钱。”

看着这样的薛姨妈,薛宝钗也只能叹了一口气。(未完待续)

029盘算

看着至今对王夫人还保留着信心和信任的薛姨妈,薛宝钗也只能叹了一口气。自己这个母亲手上也是个松泛的,可以说自己的哥哥薛蟠大手大脚的毛病完全遗传自母亲。

当初父亲在世的时候,薛家需要王家和贾家的照拂,王夫人又拿着贾家的实权,所以薛家大笔大笔地给王夫人送银子送钱粮,那也是理所应当的。那是政治投资。可如今,薛家已经经不起这样折腾了。薛宝钗不止一次庆幸,在他进京之前,王夫人就已经被关进了佛堂,不然,以王夫人的贪婪和自己母亲的脾气,只怕薛家的银根都要枯了。

回到自己屋子的薛宝钗浑身乏力,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就是莺儿伺候她梳洗,他也是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一般。

莺儿轻轻取下薛宝钗肩上的肉桂粉撒碎花小披肩,又整理了一下薛宝钗的头,这才在薛宝钗的耳边轻轻地道:“姑娘,已经准备好了,婢子伺候姑娘更衣。”

薛宝钗嗯了一声,这才搭着莺儿的手站了起来,转到屏风后面,屏风后面浴桶里正冒着热气。

坐在浴桶里面,薛宝钗又闭上了眼睛,应由文杏吃力地扛着木桶往浴桶里面加热水。

突然,薛宝钗开口问道:“莺儿,你伺候我多少年了?”

莺儿一面为薛宝钗清洗身体,一面答道:“回姑娘,婢子打六岁上来伺候姑娘,如今已经八年了。”

薛宝钗幽幽地道:“真快,八年了。我记得那个时候父亲还在,我们家也正风光着。就连甄家对我们也客客气气的,每次的簪花会也少不了我的帖子。”

莺儿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做着自己手中的工作。他跟薛宝钗一起长大。薛宝钗的心事,他多多少少也能够猜到一点。他知道,现在的薛宝钗最需要的不是他的安慰。薛宝钗只是想起了过往,所以才会由此感慨。此时此刻。他也只要陪在他的姑娘身边就可以了。

就跟莺儿猜测的那样,薛宝钗也就说了这么两句话而已。在整个沐浴更衣的过程中,薛宝钗保持了沉默。

可是莺儿也很清楚,薛宝钗心里有事,最明显的便是,这一个晚上薛宝钗都没有睡着,在床|上翻来覆去。

在薛宝钗辗转反侧的时候,还有一个人睡不着。

对于自己能够成为朝廷钦封的乡君。对于自己的姐姐成了朝廷钦封的县君,贾清自然是高兴的。他也是人自然也有虚荣心,能够得到朝廷的封爵、能够享受荣华富贵,他当然是欣喜若狂。只不过,经历了最初的狂喜之后他的心中就开始患得患失,每日里就光顾着东想西想,害怕某一天他得罪了人,丢掉了封爵。那个时候他就成了秃了毛的凤凰不如鸡了。

抱着如此巨大的心理压力,贾清还真的想到了一件事。她抱着枕头穿着睡衣敲响了姐姐的门:“姐姐你醒着吗?我能进来吗?”

已经睡下的贾倩,连忙披衣起床。一面让丫头们请妹妹进来,一面叫人点了灯。

“看妹妹的样子,可是做了噩梦了?”

贾清点点头。道:“姐姐我可以跟你一起睡吗?”

贾倩道:“虽然嬷嬷们经常把规矩挂在嘴边,但是我们是亲姐妹,偶尔同榻而眠又有何妨。”

小的时候,这姐妹两个就睡在同一张床|上,即便是来了这里,有了属于自己的屋子属于自己的丫头婆子,心里有事的时候,姐妹两个还会挤到一起睡。宫里的嬷嬷对此甚有微词,不过。如果真的有事,他们也不会做太多的干涉。

贾清立刻爬上|床。在姐姐的身边躺下,等丫头们熄了灯烛。他便悄悄地在姐姐的耳边道:“姐姐你可曾记得你做过的那个梦?”

贾倩一听,皱起了眉头:“怎么啦?”

“其实我也做过类似的梦,还不止一次。”说着贾清顿了一下,继续道:“昨儿晚上我又梦见了东府的大嫂子。只不过梦里的情形跟我们家的情形有许多的不同,而且东府的大嫂子没得也奇怪。”

贾倩一听立刻上了心。他倒是没有怀疑妹妹的话,他既然能够重来一世,妹妹做个梦又算什么。

虽然说上辈子,秦可卿出事的时候他的年纪还小,可是紧接着,宁国府用了那么大的排场给秦可卿出殡,京里的达官贵人们能来的都来了,就是自己不能来的也送上了奠仪,这完全不符合贾家的实力和地位。上辈子的贾倩活得混混沌沌,很多事情他都不在乎,或者听到了、知道了,也不曾细细思考过其中的关窍。这辈子的贾倩总算是知道对家里上心了,怎奈他是贾赦这边的,贾赦又分宗出来了,在律法上跟宁国府也只剩下邻里关系,却不再是一个宗族的人,有关秦可卿的事情,贾倩也不过是疑惑了几回,终究还是放下了。

如今,听妹妹贾清提起秦可卿,贾倩这才想起来,秦可卿的身份也好,死因也好,都怪怪的,甚至连他的病也奇怪得很,再加上,秦可卿死后,他身边的两个大丫头,一个死一个入了家庙,这个结局也跟一般没了主子的丫头不一样。

这么一想,贾倩心中也没了主意,只能问妹妹:“你,梦到什么了?”

贾清立刻巴拉巴拉地把原著里有关秦可卿的剧情都说了,这才道:“姐姐你还真别说,若不是这个梦境,我还真没有留意到东府的大嫂子屋里的那些东西不是公主用过的,就是皇妃用过的,再不就是武则天用过的,都跟那把椅子有关系,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关系。而且这些女人的风评好像都不怎么样。姐姐,你说,东府的大嫂子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来历,为何会用这些东西?”

贾倩一听,也睡不着了,道:“你没有说。我还不曾留意呢!说起来东府的蓉大哥哥这桩婚事也来得奇怪。东府的大嫂子纵然美貌,可是她的身份在那里摆着,不过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婴。哪里配得上贾家宗妇这个位置?就凭他秦家养女这个身份,配了那位蔷哥哥倒使得。配了蓉大哥哥却不大合适。当初怎么为蓉大哥哥定了这门亲事呢?”

贾清忍不住偷偷地指了指东面,道:“姐姐,我总觉得这个秦可卿是个烫手山竽,他在,上面忌惮着那边;她没了,若是寿终正寝,那也就罢了,可若是其中有些许蹊跷。上面肯定不会放过那边。”

贾倩道:“蹊跷,有什么蹊跷?”

贾清并拢手掌,用掌沿慢慢地在床单上拂过。贾倩刚开始的时候没有反应过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吃惊地长大了嘴巴。

他知道这个典故。传闻苏东坡跟她的儿媳妇偷情,被他的儿子撞见了,儿子就问父亲在做什么。苏东坡恼羞成怒气急败坏,指着桌子上怒道:“做什么!还不是因为你这么大年纪了,也不知道用功读书,这桌子上都是灰尘!我在做什么!我当然是在扒灰!”

后来人们就用扒灰指代公公与儿媳妇的不正当关系。

而贾清的这个动作分明是在扒灰。

贾倩吃惊地捂住了嘴巴。低声道:“你是说……”

黑暗中,贾倩感觉到妹妹微微点了点头。

贾倩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在他接受过的教育里。女人若是生了这样的事情,无论主要责任是不是在女方。最后被沉塘的,肯定是女人。很少有女人在事情爆之后能够活下来。哪怕他背后有一个非常显赫的娘家。

想到这里,再想想秦可卿上辈子的结局,还有那个盛大的葬礼。贾庆突然反应过来,她低声道:“你是说,东府的大嫂子的身份,不是秦家养女?”

贾清也低声道:“姐姐你可记得,有关老义忠亲王的那段风流韵事?那几年你不在家,我却是越想越疑心。就怕东府的大嫂子跟老义忠亲王有什么关系。虽然说老义忠亲王是自作孽,可是这一年来。我们得长乐公主赏识,经常出入宫廷。宫里的事情,我们也都看在眼里,老义忠亲王虽然说是太上皇的太子,到今天当今万岁都对他忌惮无比,可实际上,他也不过是太上皇和当今万岁之间的棋子。可以说,太上皇以前是太上皇要牵制当今万岁,现在则是故意恶心当今万岁,又或者,干脆是为了磨练当今万岁,这才会留着这位主儿。而当今万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知道这个,不过他作出这副姿态,八成也是在探太上皇的底。”

贾倩道:“这么说来,上面对东府的大嫂子的身份是心知肚明,只是什么都没有说?”

贾清道:“没错。上面根本就没有把东府的大嫂子当一回事情,毕竟平安州那边有一堆的老义忠亲王的正经女儿,嫡女就有三个,庶女更是一大堆。虽然有传言东府的大嫂子是;老义忠亲王的种,可是谁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情,说不定是平安州那边放出来的烟雾弹呢?物件什么的都是死的,而且对平安州的那些人来说,一些浮财罢了,若是真的能够让太上皇与当今之前起了嫌隙,他们就有机会。比起那把椅子,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外加一些器物,根本就不算什么。”

贾倩幽幽地道:“可是东府的大嫂子进了我们家,成了孙冢妇,那府里就成了他们的势力,而与之并列金陵四大家族的贾史王薛其余三家自然也跑不了,同列四王八公的几家,更是难逃关系。贾家竟然成了三方角逐的中心!而且无论哪一方获胜,贾家都不会有好下场!也亏得父……祖父分宗出来了,不然,也是被清算的命。”

贾清道:“可是现在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们跟二房还没有完全断开关系。只要那位二老爷还在我们家住着,哪怕我们家已经分宗出来了,将来若是有人有心算计,只怕我们家是逃不了的。”

贾倩一凛,道:“你说什么?”

贾清道:“难道不是么?若是太上皇最后赢了,他怎么会允许皇家出现如此丑闻?曾经的太子殿下、已故的老义忠亲王竟然跟臣子的妻子有染,还留下了一个孽种!若是平安州那边赢了。想到因为那个女人,他们才会遭遇那些磨难,即便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可是他们受的苦呢?说不定那个时候东府的大嫂子就成了他们的出气筒,而东府和我们家。怕是一个头逃不了。”

贾倩道:“结局最好的,也不过是当今万岁坐稳了自己的位置。当今万岁是个慈和的,我们家又立了不少功劳,只要我们坚持什么都不知道,那么万岁也不可能真的把我们家也问罪。只不过,东府那边就要看运气了。”

贾清想了想,道:“放心吧,姐姐。东府的大伯祖是个有数的。这几年,大伯祖虽然精神不大好,可蓉大哥哥却是一点一点地历练出来了。若是蓉大哥哥成了当家人……”

贾倩打断了妹妹的话:“不大可能。若是东府的大嫂子是那样的身份,哪怕只是嫌疑,上头会点头的可能性就很小。可若是东府的大伯祖年寿已高,上头也不会轻易点头让蓉大哥哥袭了爵位,那么将来成为那府里的当家人的人,自然是那位珍大伯……”

贾清道:“现在有大伯祖约束着,这位珍大伯还好,将来没有约束。还不知道他闹出什么事情来呢。”

这些年过去了,对于原著里对贾珍的印象也都淡了,贾清只知道贾珍不是个好东西。贾敬在道观里的时候。他每日里就斗鸡玩狗,等贾敬一死,他迫不及待地把二尤给拉上了床。这样的一个人,若是让他做了宁国府的当家人,那宁国府就等着一派涂地吧。

对于贾珍的行为,贾倩也门儿清。只是他也只能叹了一口气。

这种事情,他根本就不好开口啊。

尤其是尤二姐,上辈子刚见到这个女人的时候,还有一点好感的。可谁知道他竟然是贾珍贾蓉的情妇。再听说知道他背地里竟然是盼着王熙凤死好取而代之,贾倩就只剩下了对这个女人的厌恶之心。

在贾倩的眼里。上辈子的王熙凤就是有再多的不是,对他的哥哥贾琏还是有几分真心的。不过是性子急,嘴上又不饶人,又一直没有生下儿子,这才跟哥哥离了心。可饶是如此,王熙凤的心中还是有自己的哥哥的,不然,王熙凤也不会有那种手段对付尤二姐。要知道,尤二姐本身便是一个名声败坏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又是个妾,就是被活活打死了,也不会有人说王熙凤的不对。外人就是要说,也不过是说:

啊,那家死了一个妾,怎么死的?偷情死的。没进这家的时候就跟隔壁父子俩有了私情,就是给了这家人做妾,也不守妇道,借着探望便宜姐姐的时候跟旧情人私底下往来不断,让人现了,所以死了。

王熙凤什么事情都不会有。

如果不是因为王熙凤在乎贾琏,他会用那种手段?当初尤二姐住在花枝巷的时候,贾珍父子可是隔三差五地上门的。

因为尤二姐死前是贾琏的妾,所以对于这个尤二姐的事情,贾倩知道的不少,再结合妹妹告诉他的事情,贾倩立刻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尤二姐是不好的,贪图物质享受,赶着给人当粉头,不知自爱。可贾珍更加过分,竟然跟儿子抢女人,甚至不介意跟儿子玩聚麀(即父子共同占有一个女人的嗜好)。

想起聚麀二字,贾倩又想起一件事情来,忍不住咬着指甲呆,倒是让他妹妹贾清觉得非常奇怪:“姐姐,你在什么愣?”

贾倩道:“自然是在想你跟我说的那些话。你难道忘记了,有次嬷嬷说漏了嘴,说东府的大嫂子进门很多年没有孩子是因为他一直都是处子之身。”

贾清一愣,道:“姐姐,你是说……”

贾倩点了点头,道:“我想是这样的。当初,东府的大嫂子刚进门的时候,蓉大哥哥年纪还小,家里不许他们圆房,那是自然的。可若是多年来一直没有圆房,又或者,在圆房之前,东府的大嫂子就被那位给夺了去……”

贾清听了心中一跳。

这个猜测也不无可能。秦可卿比贾蓉还大几岁,他进门的时候,贾蓉可能连初精都没有来,这样的情况下,两个人举行了婚礼,却是没有同房也说得过去。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贾蓉上辈子还真是冤枉呢。

贾清想了想,道:“姐姐,无论这东府如何情况,横竖我们已经分宗了,本身我们又是快出五服的亲戚了,只要我们跟东府的大伯祖私底下说一说,事情就完了。我现在最担心的是,那边作死,把我们给拖了进去。”

贾倩道:“你是说,那位大姑姑?”

贾清道:“一介女流,又是在宫里的。宫禁森严,他就是再厉害,又能够怎么样呢?我是说,那位会铤而走险,跟平安州那边搭上。”说着便在贾倩的手心里面画了一个正字。

贾倩一跳,道:“这怎么可能?他,他已经名声败坏了……”

贾清道:“你可别忘记了老太太,老太太看到我们这么风光,那边却是什么都没有,哪里不算计的?尤其是这几个月来,朝廷在不停地收拾那些朝臣,而我们家却是不停地在买地。可是你看看那边,一样是买地,他们花的银子比我们多,可买下来的地,无论是地段还是等级,都不如我们家。老太太可看不到那边的奴才们在搞鬼,他也只会看到那位因为是个小官而被人欺负了。祖父是个谨慎的,一定不会为那位去跑官,而那位又是个没本事的,六部内部的考试,他也过不了。那个时候,老太太一着急,再有人在老太太耳朵边上说些什么,只怕老太太会做出不好的事情来。”

贾倩一听,道:“这很有可能。”

何止是可能,简直就是十成十的可能性。

“在这即将过去的一年里,因为外面的风云变幻,贾母只能耐着性子等待。等外面告一段落,朝廷也渐渐安定下来,只怕那位就要坐不住了,老太太也该开始心疼儿子了。刚开始的时候,姑姑还能够挡着,可若是姑姑中选了,或者出门了,只怕就没有人能够压制住老太太和那边了。”

贾倩听说,也只能长叹一口气,道:“可是我们是小辈,又能做什么呢?”

贾清道:“我有个主意,不知道可不可行?”

贾倩道:“怎么说?”

贾清笑嘻嘻地道:“就是让那位大姑姑按照命数成为娘娘啊!”

慌得贾倩连忙去捂他的嘴:“你疯了!这是我们能插手的吗?”

贾清道:“这有什么关系,就是那梦里面,这位大姑姑的凤冠也来得莫名其妙,谁知道这背后还有什么文章。我们只要在后面推把手,让他按照命数做了娘娘。然后等修好省亲别墅之后,就把那边赶到省亲别墅去住好了。反正省亲别墅这种东西,也不能离了人打理,你说是吗?”

贾倩忽青忽白,变幻了好几次,这才道:“这倒是不失一个好办法。可是林姑姑就要来了。若是这事儿造成了林姑姑的家业被吞,我……”

贾清道:“姐姐,你难道忘记了赖家的花园了不成?那可有省亲别墅的一半大呢。他们若是没有从修省亲别墅的银钱中动手脚,那怎么可能。那个荣国府里的奴才足有上千人呢,得脸的奴才也不止赖家一家!”

贾倩想起了上辈子坐在贾母跟前的小杌子上的一溜儿老辈嬷嬷,不说话了。

也许真的跟这个妹妹说的那样,修了一个大观园,贾家精穷了,林家的财产全部都被填了进去,而赚得钵满盆满的,都是贾家的那些奴才!

“这事儿还是应该跟姑姑说一声。”贾倩最后如此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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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这姐妹两个达成了一致,他们还是没能找到跟贾玖开口的机会。接下来就是过年,贾玖忙着祭祀的各项事宜就忙得喘不过气来,小年要进宫磕头,年三十和大年初一,给祖宗磕头之后,还要去宫里磕头、领宫宴。竟然是一刻都不得闲。

更让他们着急的是,贾母的脸上果然出现了各种忧心,甚至偶尔跟着他们这些小辈们抹骨牌,玩着玩着也会开始愣。

这不,这天晚辈们都在贾母这里,薛姨妈跟尤氏李纨三个就坐着陪贾母抹骨牌,贾玖安排好了厨房里的琐事,也过来了,贾母一见这个孙女儿,便顾不得打牌,立刻招手,让贾玖坐到他身边去,为他看牌。

贾玖挑眉看看为他让座的鸳鸯,笑道:“老太太,这个您就找错的人了。孙女儿可不会这个。”

贾母道:“不会就学。难道你将来嫁出去了,难道也一点儿不会?若是上头叫你抹骨牌,你也推了去?”

贾玖答道:“看老太太说的,这新媳妇进门,自然是晚辈,家里几层婆婆,也轮不到他赢。若是运气好寿命够长,做了老封君,就是他不想赢,也有人赶着往他手里送钱。会不会又有什么打紧?”

尤氏当时就笑了:“二妹妹这张嘴哟,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长的。伶牙俐齿,也不知道将来哪个受得了他!”

贾母气哼哼地道:“这丫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牙尖嘴利的,叫人恨也不是爱也不是,恨不得把他拉过来狠狠地锤两下……”

贾玖笑着站在贾母身边,笑道:“孙女儿就在这里,让老太太锤。”

贾母哼了一声。道:“不要,我怕手疼。”说着又虚点贾玖:“你这个丫头,可是吃定了我了。”

贾玖笑道:“也是老太太心疼孙女儿。孙女儿才敢恃宠而骄啊。”

贾母对薛姨妈道:“你看看,这孩子。这么大了还跟小孩子一样,一点不肯退让的。我倒是羡慕起姨太太家的宝丫头来了,安安静静的,哪像他,皮猴子一般。”

薛姨妈道:“我倒是羡慕老太太有个这么能干的孙女儿。若是换了我,我可舍不得弹他一指头。”

贾母哼了一声,道:“今日亏得姨太太给你求情。还不谢过姨太太。”

贾玖大大方方地与薛姨妈道谢,薛姨妈连忙起身道不敢。

礼毕。各自坐下,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骨牌,手上抓着一对豹子,贾母却是皱起了眉头,道:“说起来,老大一直是最让我放心的,以前我恼他不知道保养,如今看来,他是个有分寸的。琏儿又能干,二丫头跟他两个侄女儿也是有封爵的。将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可是老二家里可怎么办呢?这些日子,我一想到这个,这心里就难受得紧。连饭也吃不下。”

贾母这样一说,李纨和贾玖连忙起来告罪,坐在边上的贾倩贾清与贾宝玉探春等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贾母对李纨道:“珠儿媳妇,这事儿与你不相干。你只要照看好兰儿就好。”

贾母说完,贾宝玉等人就坐下了,倒是李纨看了看贾玖,不敢坐。

坐在薛姨妈身边为薛姨妈看牌的薛宝钗立刻就开口了:“上回,我们在二妹妹屋里的时候,也提起此事。二妹妹还说,固然有别的办法能够让二老爷上去。只不过那样终究是重蹈覆辙罢了。若是想让二老爷得到实权,就必须等二老爷过了六部内部的吏考这一关。听说这两年外头缺人缺得厉害。也不知道二老爷结果如何。”

贾母一听,立刻就泄了气。

这个儿子若是真的是个有用的,他哪里会这这大节下厚着脸皮求贾玖?

六部的吏考,当初贾政在工部员外郎的时候,贾母就试过了。当年,贾政升了工部员外郎,贾母还以为这个儿子很能干,上头要给他安排别的位置,这才升了他的官位,可谁想到,贾政在员外郎这个位置上一坐就是五年。贾母看没有办法,见儿子天天在家吟诗作画、跟清客喝酒饮宴,在责骂过王夫人对丈夫不尽心之后,还是专门派出了人去六部打听贾政的事儿。

后来贾母才知道,六部的人先是嫌贾政是恩荫出身的,身上没有功名,后来是因为贾政不会做事,凡是经过他的手的事儿,就是原先井井有条的,也会弄得一团糟。本来,不会做也就罢了,慢慢学便是,可是贾政连请教别人都不知道。

一来二去,工部的人也腻歪了贾政,这才让贾政坐了冷板凳。

贾母也想过,既然工部不行,那让儿子去吏部或者礼部,尤其是礼部,也没有多少事情,清贵又清闲。哪里想到,人家非进士科出身的官员不要,好容易为贾政打通了关节,结果,贾政在吏考这一关就被刷了下来。

用别人的说法就是,贾政摆架子耍威风倒是很厉害,正经地要他做事,他就抓瞎了。所以,贾政才会在工部员外郎这个位置上一坐就是十余年。

如今,又提起吏考,贾母的心里会好受才怪。只是这么丢脸的事儿,他也不可能告诉家里的小辈,更加不可能让外人知道了。

贾母道:“那固然是一条路子,可是多一条路子也是好的。二丫头,你可有什么消息不成?”

贾玖想了想,道:“如今朝廷缺人,谋求实缺的候补官员更是走动不休。虽然下面闹得厉害,可听说上面对此很不满。此时此刻,倒是不能动。”

贾母听了,把手里的骨牌掷下,道:“什么玩意儿。”

尤氏立刻叫道:“豹子,老太太赢了。”

边上的小丫头立刻抓起铜钱往贾母面前放,薛姨妈和李纨的丫头也是如此。

贾母忧心儿子,就是这大节下赢了钱也不开心,直接叫那些小丫头撤去了牌桌,桌子上的铜钱也都赏了这些小丫头们。等屋里收拾干净了。另上了茶果来,贾母这才道:“二丫头,这大节下的。原来不该提着事儿,只是你大姐姐进宫也好几年了。竟然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上次大选,好些新贵人都得了册封,你大姐姐依旧不见晋位。我这心里,总是着急的。你且告诉我,这一年来,你常常出入宫廷,可见到过你大姐姐?”

贾玖笑道:“老太太,孙女儿进宫是奉旨陪伴公主殿下。公主们住的可是北宫,跟后妃住的地方可不近呢。再者,宫里戒备森严,哪里能够随意乱走的?哪怕是宫里的内侍就过了十万,可是举目望去,殿堂巍峨,竟然是空荡荡的。老太太,大姐姐既然是宫妃,没有上面的允许,哪里能够随意走动的。”

贾母刚想斥之胡说。就听贾玖肃容低声道:“老太太,既然说到这个,孙女儿也顾不得这大节下不该说不吉利的话了。老太太。您看,每次大选,这宫里少说也要进三四十位妃嫔,可如今万岁的后妃又如何?九嫔还空着一大半,四妃也不满呢。可是万岁在某些事情上并不吝啬。老太太,只怕这宫里每年去了的娘娘也不在少数。我们家虽然没有大姐姐的消息,可是这未尝不是个好消息。只要大姐姐人还好,将来不愁没有机会。”

这话虽然不是贾母想要的,却是最实在的。

贾母叹息一声。道:“想当初,你大姐姐还在给宝玉启蒙。转眼他进了宫也快十年了。早些年,他母亲为了这个女儿。可是可了劲儿地往里面送银子,花费出去的银钱,就是给你二叔家置办一份大产业都够了。可是你大姐姐至始至终都没有起来。之前是女史,现在又是采女,还在这个位置上呆了好几年。二丫头,我这心里可着实不甘哪。若是当初用这笔银钱给你二叔置办产业,你二叔也不致于这么艰难,我百年也能够放心了。可现在……唉!”

贾母绝口不提贾赦放弃了他的财产一事。

贾玖想了想,道:“当年,那位王氏女曾经说过这样的一句话,若是男人撑不起来,女人就是再能干也是无用。王氏女虽然做人不怎么样,可是他有很多话的确很有道理。”

因为贾政是长辈,贾玖还是留了些分寸。

贾母听了,叹息一声,道:“这个我如何不知道?怎奈,你二叔已经老了,上去的机会也越来越渺茫。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送你大姐姐进宫呢。”

听得薛宝钗眼睛一跳。当初贾元春若是不进宫,而是选择了嫁人,那么进宫的人就可能是他,而他也有这个自信进入皇帝的眼睛,成为皇帝的宠妃。怎奈,这个机会,终究是被贾元春给夺走了。

进宫,对于薛家来说是什么样的意义,相信在座的人没有不清楚的。可是他终究是失去了那个机会。

此时此刻,薛宝钗的心中升起了一股怒火,却又被他强压下去了。

贾玖显然也没有想到贾母会这样想,心中委实一愣,继而也明白过来。

他得宫里的宠,可不仅仅是因为他是长乐公主的救命恩人,也不是因为长乐公主离不得他,而是他对皇帝的影响力越来越大。

长乐公主在外面受了这么大委屈,亲身的母妃又没了,皇帝当然会经常去探望女儿,一来二去,就跟贾玖贾倩等人混熟了。皇帝当然记得红苕的事儿,还有贾玖对边关的影响力。所以,每次来长乐公主这里,只要贾玖在跟前,自然也会跟贾玖说话。而贾玖既然要执行那份大计划,自然是需要跟皇帝交底了,也为了表示对皇帝的臣服,故而请皇帝做参谋,帮忙做推演。

皇帝现了那份大计划的奥妙,也对贾玖打算借长乐公主的名头行事这个决定非常满意。在皇帝看来,这份产业挂在自己女儿的名下,自然也是属于自己的,只有自己点了头,这个计划才能够顺利实施,同样,这份计划里面大量启用宫里出去的人,更是把这整个计划放在自己的监视之下。

更重要的是,贾玖的谨慎。每一个细节都要推演许多次,还要请诸多的宫人,包括内侍女官一起参与推演。而做这么多个准备,仅仅是为了找到一个最合理的方案。这种认真的态度,也戳中了皇帝的萌点。

虽然皇帝没有再给贾玖晋封,但是赏赐什么的从来都不少,而且皇帝在长乐公主这里经常找贾玖说话,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而薛家和贾家自然有自己的渠道得到这个消息。

在贾母的眼里,贾玖这个孙女儿的份量自然是越来越重。对比之下,自然是惋惜贾元春没有挥他应有的作用。若是贾元春有贾玖的两下子。那么他早就升上去了,而不是继续做他的采女。

横竖贾玖是贾赦的女儿,终究是要往那里走一走的。可贾元春不一样啊,他若是不进宫,还可以嫁入大家做少奶奶。那样一来,自己的小儿子自然就多了一份助力。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都太晚了。谁让贾元春已经是皇帝的女人了呢。

在同一个屋檐底下生活了这么久,贾母不会对贾玖的事情一无所知,贾玖也不会猜不到贾母的想法。

只不过,拿自己的婚姻做赌注。这种事情,贾玖做不来。在他看来,真正的政治家就应该对自己和自己的感情忠诚。那种拿着自己的婚姻做筹码的,根本就不能称为政治家。

历史上的那些皇帝们,靠着女人的裙带达、登上那个位置,等自己坐稳了那把椅子,又废掉毫无过错的皇后,把自己的爱宠捧上宝座,这样的皇帝,他们并不能称为政治家。因为他们在这样做的时候,就已经为国家设立了不好的榜样。而这样做,也意味着国家实力开始消退。用不了几代,战乱将会降临。

只不过。这些想法,贾玖从来是隐藏在心中的。

这对祖孙虽然是亲亲热热地坐着,却是眼神不对、心意难通,竟然是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算计。

贾母想把贾玖送到宫里面去,可贾玖根本就不想做什么皇妃。

在下面伺候的秦可卿也算得上是个聪明人,立刻觉了贾母跟贾玖的神情不对。他对贾玖也是十分关注的,自然也能够猜到几分,当下便笑道:“二姑姑,今年你何时上玉清山?”

贾玖如何能跟他说,他将由明转暗一事?这话他也只在贾赦跟前提起过一次而已。

贾玖当即便道:“当初道魁教我学琴,乃是为了中和我剑法中的煞气。可谁想到,这几年下来,我剑法中煞气不但没能消退,反而愈演愈烈。虽然说是因为担心父亲情有可原,可是道法最讲究随性。若是不能调整好心情,只怕将来会走火入魔。故而道魁让我在家修身养性,什么时候我的琴音回归了正道,什么时候再去见他。”

贾母连忙道:“好了,当日你年纪小,我想着,外面请不到什么好先生,能够得到道魁的指点也是好的,对你的前程也好。可不是叫你出家去做女道士!玉清山不去就不去,你还是在家里呆着,好好准备接下来的大选。倩丫头和清丫头也一样。”

贾玖和贾倩贾清连忙起身应了。

贾母又转头问秦可卿:“蓉儿媳妇,我记得你娘家还有个弟弟,听说跟宝玉差不多大?”

秦可卿听了,脸上多了几分笑意,连忙道:“正是呢。我那个兄弟,跟宝叔倒是同年,若是论个子,只怕我兄弟还略高些。如今在家里也是淘气,父亲年纪大了,正在为他求学的事儿张罗呢。”

贾母立刻道:“这有什么的?我记得我们家学里就收小学生不是?你也太老实了,既然有这样的事儿,何妨跟你公爹说一声?他是你兄弟,怎么就不能进我们贾家的家学了?后街上那些外八路的亲戚还在家学里呢。”

秦可卿素来是个心细的,家学的不堪,贾玖都能够知道,他如何不知道?贾玖宁可让贾环在自己院子里面抄书都不让贾环上家学,他再一留心,自然就知道了家学是什么样的情形。他跟这个兄弟虽然不亲,可这个兄弟到底是他的娘家人。只要有父亲兄弟在,他在贾家的腰板也能够直些。

秦可卿如何舍得让弟弟秦钟去了贾家那个乱七八糟的家学,把未来都给毁了?

秦可卿也不好明着拒绝贾母的提议,倒是贾宝玉对秦可卿上了心。

自打那年做了春梦,贾宝玉就跟袭人成就了好事,只是这心里总是存了一桩心事。别的不说,就说梦里被许配给他的警幻仙子的妹妹,他总觉的应该是指秦可卿,故而日常对秦可卿的事情非常留意。这会儿听见贾母提起秦可卿的兄弟,他便笑嘻嘻地道:“蓉儿媳妇既然出落得如此出色,想必这个娘家弟弟也是不凡的。就不知道何时能耐让我见上一见。”

秦可卿倒是没有料到贾宝玉这么早就开荤了,也不知道贾宝玉的这番心思,听见贾宝玉问他,又是在贾母跟前,少不得就说了:“过些日子,我那兄弟便会过来。只是他生得腼腆,又没有见过大阵仗儿,若是有什么不到的地方,还请宝叔海涵。”

贾宝玉连忙道:“长得什么模样?跟你像不像?”

说得贾母都笑起来:“你既然这样记挂着,那就等那孩子来了,你不就知道了么?何必急于一时?!”

说得贾宝玉抱着贾母的胳膊直磋磨。

当初贾宝玉在贾珍的书房里面做春梦、喊着秦可卿的乳名的事儿,贾蓉一直瞒着秦可卿,所以秦可卿不知道里面还有这桩公案。再加上贾宝玉的模样生得好,明明是好色之人,因为他的好皮相和一贯的在女孩子跟前伏低做小的性子,倒是没有让秦可卿起疑。

反而是坐在边上的贾倩和贾清两个,听说了此事,不约而同地互相打了颜色。

坐在边上的探春听见贾宝玉这样说,立刻道:“宝玉,你要见蓉儿媳妇的兄弟如何不简单?方才蓉儿媳妇不是说他兄弟正准备求学呢,让他跟你一起去上学不就好了?你也见到了他,书也读了,父亲知道了也高兴。”

贾宝玉最怕的就是他的父亲贾政,听见探春提起贾政当即就垮了脸,可回头一想,如果自己去了家学,父亲心情好,当然不会为此而责罚他。这么想着反而高兴了起来。

秦可卿心中大急,忍不住道:“我记得三姑姑的同胞兄弟今年也七岁了,也该上学了。不知道三姑姑可有为他打算?”

话一出口,秦可卿立刻知道自己造次了。

不过现在过年,贾母也不可能为了这样的事儿数落他。再者,贾环也是贾母的孙子,虽然是庶出,可秦可卿是孙冢妇,他关心族人的教育之事还真不能说错了。

贾母立刻道:“还是你仔细。若不是你提起,我倒是忘记了环儿也到了上学的年龄了。既然如此,珠儿媳妇,你为环儿也挑几个人,好生伺候他去上学。至于宝玉这里,还是我来罢。”边上的李纨立刻应了。

其实贾母也知道,贾宝玉去家学还真不是一个好决定,因为家学里面的先生终究也不过是个秀才,而宁国府的贾敬却是进士出身。若是能够让贾敬教导贾宝玉,自然有的是好处。可是贾母跟贾敬之间素有嫌隙,贾宝玉的那块玉也是个心病,这种事情,贾母也不想开口,免得自讨没趣。

秦可卿见贾母脸上没有一丝不悦之色,这心中稍缓。可是他终究是放不下对秦钟的担心。他知道,贾宝玉是个不学好的,秦钟本来就不是什么善于律己的人,若是再受了贾宝玉的影响,只怕他哭都没有地方。再一想,自己的弟弟是个腼腆的,若是跟着贾宝玉,别人好歹也不会对他出手。

谁不知道贾家家学里面的那些风流事儿。秦钟若是一个去了,少不得被某些当做娈童看待。

一时之间,秦可卿是又喜又忧,竟是说不出话来。(未完待续)

031赵姨娘(第一更)

一回到自己的院子,贾玖立刻让人把贾环叫了过来。

因为是过年,贾玖也没有要求贾环一定要在自己这里抄书,所以贾环回到了赵姨娘的身边。作为一个母亲,哪怕出身卑微、没有多少修养,可是望子成龙是每一个母亲的心愿。他见这大过年的,贾环依旧趴在赵姨娘屋里的小炕上奋笔疾书。一面抄写,他嘴里还在念念有词。而赵姨娘,看见贾环如此用功,便拿着针线去了外面,坐在太阳底下,一面给贾环纳鞋底,一面守着那些小丫头们,不许他们吵闹,妨碍了贾环的功课。

看见贾玖这里的婆子来找贾环,赵姨娘立刻站了起来,放下针线筐子,拍了拍身上根本就没有的灰尘,站了起来,道:“姐姐怎么有空来我们这里?快进屋用茶。”待听说是找贾环的,立刻赔笑道:“这大过年的,郡君找我们环儿,可有什么事儿?”

那婆子笑笑,道:“不用了,我们姑娘找环三爷是因为老太太吩咐了,让宝二爷跟秦家小相公去家学读书,让环三爷也一起去。姑娘听说家学的风气不好,有人专门欺负小学生的,故而找三爷叮嘱几句。”

赵姨娘听说贾环有了读书的所在,心中大喜。他可是知道的,贾家的爷们读书,每个月还有二两银子的点心钱。这笔银子,对于囊中羞涩的赵姨娘来说,那可是一笔了不得的款子。

赵姨娘对家学风气不好一事不以为意。在他的眼里,贾宝玉是贾母的心肝宝贝,若是贾家的家学真的那么不好,贾母根本就不可能同意让贾宝玉去那么个地方。赵姨娘觉得,贾玖的担心根本就是杞人忧天。

那婆子见赵姨娘不以为意,哼了一声。道:“姨娘我知道你手里头紧,怕是看上了那二两银子,听不进去好人言。你也不想想宝二爷是什么身份、小秦相公又是什么身份。那些人哪里敢得罪了这两位。倒是环三爷,庶出的身份。连进老太太的屋子的资格都没有,一年到头能够见到老太太几次面?!你也是贾家的家生子,娘家也有几个人,你怎么不自己去打听打听,那家学里有多少小学生,因为几两银钱就被别人当成玩意儿!环三爷可是你唯一的儿子!有些东西可是银钱买不来的。”

赵姨娘是什么样的身份、又是什么样的见识、她的娘家人都是什么样的货色,这个婆子可是一清二楚,见自己的主子一片好心被赵姨娘当成了驴肝肺。这个婆子都快气炸了。

里头的贾环听见外面有人找他,还是贾玖派去的人,立刻就放下了手里的纸笔,出来了,在门边正好听见了赵姨娘跟这个婆子的话,又看见赵姨娘的神色,心中也是咯噔一声。

贾环对贾玖可是非常信赖的,这种信赖远远过了对赵姨娘的信任。当他看见赵姨娘的脸色的时候,他的心中就埋下了一颗种子。

贾环不愿意母亲被人小看了去,当时便站了出来。道:“二姐姐要找我?”

那婆子立刻躬身道:“是的,环三爷。姑娘有几句话跟你说,还有几样东西要送你。”

贾环点了点头。跟赵姨娘道:“姨娘,我去去就来。”

赵姨娘跟这个婆子话不投机,又觉得贾环得了读书的地方,也不用求着贾玖了,立刻把儿子一拉:“孩子,不要去。你忘了,老爷对那边有意见吗?别让老爷不开心。”

“可是……”

贾环想挣脱,可是赵姨娘的力气特别大,贾环又只有八岁。根本拗不过赵姨娘,挣了几次都没有挣开。

那婆子见此。只得道:“姨娘,你还是轻些吧。仔细伤了环三爷。”又对贾环道:“姑娘也说,姨娘知道了这事儿,怕是不会让三爷来姑娘那边了。姑娘让老婆子转告三爷,当年我们三爷该启蒙的年纪,我们姑娘就让人打听了家学的事儿,怎奈得来的消息并不好。那个时候,家学里面只有老太爷一个,年纪也大了,很不管事情,有些杂事儿就交给了他的孙子瑞大爷打理。这位瑞大爷又是个眼高手低的,两眼就光顾着看银子,对家学的事儿根本就不上心。很多小学生也因此成了别人的玩物,明明是贾家的正经爷们,却被当成了娈童戏子小倌一样的存在。姑娘说,家学里的那些人,怕是不敢动宝二爷和小秦相公的,却难免有人欺负三爷不得上面的心意把主意打到三爷的头上。所以,姑娘让婆子转告三爷,去家学多带几个人,早去早回,不要落了单。功课什么的,能带回家做就带回家做,不过在外人面前不要过了宝二爷,不然,会让某些人不高兴的,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三爷。”

那婆子说完了,跟贾环行了一个礼,道了万福,也没有看赵姨娘,转身就走了。

赵姨娘把儿子一拉,道:“你别听他的。你可是这府里的正经爷们!”

贾环道:“这府里是大老爷的府邸,我们已经分家了,也分宗了,我算什么爷们。”说着,就扭身进了屋子。

气得赵姨娘瞪大了眼睛,将那针线摔得砰砰响:“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哦。生个女儿,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回,生了个儿子,也来跟我犟嘴!你说这小兔崽子今年才几岁来着?就来跟我说这些!”

对门的周姨娘听了,出来道:“我说你也省省吧。过年呢!再者,我看二姑娘也是好心,怕环儿吃亏,这才打个婆子来走这么一遭。你倒好,不识好人心,还把人给得罪了。下次谁愿意帮你!”

赵姨娘方才不言语了。

里面的贾环听了,也是一肚子的气,也不抄书了,丢下了纸币,往床上躺着去了。

那边的贾玖听了婆子的回禀,终究也只是叹了一口气,另外赏了那婆子一把大钱,就让他下去了。

正巧,贾倩贾清姐妹两个联袂而来,见贾玖怏怏的,不免取笑道:“大节下呢,姑姑为何脸带忧郁之色?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儿?可要我们为姑姑排解排解?”

贾玖一听,便笑了:“能有什么事儿?不过是那个赵姨娘听说环儿有地方读书了,兴高采烈,我却担心环儿去了那个地方会吃亏。”

说贾玖不担心,那是假的。到底贾环也不过是个小孩子,除了性子胆怯、不得上面的宠爱之外,他到底还是个才八个虚岁的孩子。可是呢,贾政名声扫地,除了贾母的照拂和身上的官位,他的实际地位可能还比不上后街上的贾芸。作为贾政的庶子,贾环又如何比得上其他人?贾母的余荫可到不了贾环的头上。

在这样的情况下,贾环去家学读书,肯定是要被欺负的。要知道,李纨的儿子贾兰年纪还小,不能进家学;贾宝玉是贾母的心肝宝贝,贾母肯定会让他带上一溜儿的小厮长随的;至于秦钟,那是秦可卿的娘家兄弟。秦可卿乃是贾家孙冢妇,即便是他辈分小,可是他在贾家的话语权可不低。再者,没有跟贾珍*的事儿,外头也不会轻视他,即便他说话依旧温温柔柔的,也没有人会不把他当一回事。所以,贾宝玉和秦钟两个,只要他们不作死,他们自然没有事情。

惟有贾环……

贾玖又叹了一口气。

贾清听说,立刻就笑了:“姑姑,您何必如此担心?还有珠大婶婶呢。横竖那边是珠大婶婶管着的,赵姨娘虽然会闹事儿,却跟珠大婶婶没有关碍。珠大婶婶又是个贤良人,自然会照顾环三叔的。姑姑,您不用如此担心。”

贾玖想了想,道:“这么一说,也是。倒是我想多了。”

贾倩笑道:“哪里是姑姑想多了,分明是因为姑姑心善。不说别人,就说我们姐妹两个,也不正是托赖了姑姑的善心才走到今天的么?”

贾玖听了,倒笑了:“嘴巴这么甜,哪里吃了蜜过来?”

贾清道:“姐姐说的可是实话呢。至蜜,有姑姑在,我们就在蜜罐子里呢。”

这话贾玖爱听。他一面请这姐妹两个入座,一面让小丫头们上茶,这才道:“你们呀,也莫捧我捧得太过了,要知道,真正拍板决定接你们过来的,可是父亲。”

贾倩贾清都笑道:“这是自然的。祖父的恩情,我们这辈子都还不尽。可姑姑的恩情,我们想还都还不了。别的不说,我们身上的封爵,还不是姑姑送我们的。”

贾玖笑道:“既然这辈子还不尽,那么下辈子还给父亲做孙女儿不就成了?至于封爵,既然朝廷封了你们,自然是你们的,这么客气做什么、”

贾倩和贾清都笑起来。

三人都知道其余的两个人都是再世为人的,按理说,他们应该是互为对手才是。可是机缘巧合,他们成了一个利益共同体,甚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命运的奇妙也不外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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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妻难养》书号3337328

一句话简介:做童养媳不是容易的事情。(未完待续)

032算计(第二更)

贾倩和贾清心中有事儿,却舍不得打破眼下的好气氛,更是不知道如何跟贾玖开口。

就在这个时候。邱典赞打外面进来了。进屋之后先给三位贵女见礼,礼毕,这才起身,道:“禀郡君,宫里来了消息,让郡君明日一早进宫。”

贾玖吃了一惊,道:“这么早?这灯节还没有到呢。”

邱典赞答道:“回郡君,来宣旨的夏公公是这么说的。”

贾玖更加奇怪了:“可是夏守忠夏公公?他可是内廷总管,怎么会轮到他来宣旨?”

邱典赞不语,却微微示意那些丫头们。贾玖见此,连忙让丫头们出去,就连守在里屋的丫头们都打了,这才道:“邱姑姑,可是生了什么事情?”

邱典赞答道:“是,有关郡君的谋划的消息走漏了,听说皇后娘娘非常生气,要亲自教育郡君。”

贾玖皱了皱,道:“怕是有人给皇后娘娘是绊子了。关于那个计划,已经在御前过目了,圣上也点头了。皇后娘娘再来这一招,怕是会让万岁不高兴。”

邱典赞答道:“禀郡君,是的。”又低声在贾玖耳边道:“跟皇后娘娘说这个的人,是皇后娘娘最为信任的嬷嬷,这位嬷嬷是听了他身边的小宫女说的。而这位小宫女,之前跟太上皇宫里的一个小太监搭了话。”

贾玖沉默了一会儿,道:“虽然说这宫里能够做到这一点,能够让皇后娘娘如此慎重的人,除了当今万岁也只有太上皇。可若真是太上皇的意思,只怕这事儿也传不到我这里来。而且我那个计划,也不怕太上皇插手。只要他插手了,就会被绑上船。所以,这件事情未必是太上皇的意思。这样。虽然时间不多,你应该有办法把消息传到长乐公主手里吧?”

邱典赞道:“妾身一定会竭尽全力。不知道郡君可要把消息送往养心殿?”

贾玖摇了摇头。道:“不用。以万岁对长乐公主的关爱,只要消息到了长乐公主的手里,万岁自然也会知道。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让万岁对我起了嫌隙,让我觉得窥探帝踪什么的。”

邱典赞道:“可若是有人故意使坏,或者是有意阻拦呢?”

贾玖道:“我还是这句话,没有这个必要。”

邱典赞见此,只得又一躬身,行了礼。出去了。

贾倩和贾清面面相觑,道:“姑姑,可是生什么事情了?”

贾玖笑道:“也许是真,也许是假,也许是有人故意试探。谁知道呢。”说着贾玖就抿了一口茶。

贾倩和妹妹贾清对视了一眼,这才肃容对贾玖道:“姑姑,今天我们来,也是有一桩事情,想讨姑姑一个示下。”

贾玖非常奇怪:“你们还能有什么事情,这么为难?”

贾倩和贾清就乘着这会儿丫头们都没有进来。立刻就压低了声音,把他们的担忧巴拉巴拉地说了。

贾玖听了,也是叹了一口气。将他们一左一右地拉到身边坐下。也压低了声音道:“你你们说的,我也曾想过。怎奈,这事儿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插手后|宫的事儿,就是我们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贾清轻笑道:“姑姑,你不是说,北面糟了这么大难,朝廷又是减免赋税又是放赈济的,本来就不丰裕的国库,此时此刻应该已经尽空了才对。江南赋税已经很高了若是再增加。只怕他们也承受不起。朝廷怕是比旧年更缺银子,在这个时候。若是有人说,这京里面有着现成的银子。您说万岁会不会舍得一个皇妃的位置呢?”

贾玖一愣,道:“你是说大姐姐?”

贾清道:“姑姑,您的计划,只怕此刻已经传遍了整个后|宫,那些宫女内侍们怕是都得了这个消息了。只要您愿意,微微露个意思,有的是人愿意为您解决问题。”

贾玖答道:“比方说?”

贾清道:“就比如我屋里的那几位教养嬷嬷啊。舒嬷嬷在宫里的时候,曾经几次得到一位公公的照顾,这次,这位公公透过别的路子给舒嬷嬷来了消息,希望舒嬷嬷帮他一把,让他离了宫里……”

贾玖摇摇头,道:“这样不大好,太冒险了,对舒嬷嬷也好,对那位公公也好,都不好。”

贾清道:“姑姑,那不如这样。只要您在宫里,跟公主殿下在谈笑间说起这个,然后让人稍稍运作,自然能够让那位知道消息。那个时候,就是有事儿,也是那边的过错,跟我们不相干。”

贾玖答道:“这样还是不好。”

贾倩突然开口道:“姑姑,不如,明儿个我与姑姑一起进宫。到时候,我就故意说漏嘴,那个时候,若是被人听见了,也是我的不是,跟家里无关。”

贾玖立刻放下了脸,道:“不行。这样太冒险了。明日我一个人进宫去,你们都呆在家里,给我好好抄写女戒。这种事情,是你们可以插手的么?而且手段粗糙,只要有人略略留心,自然能够查到你们的头上。都给我在家里老实呆着!”

贾倩和贾清两个不甘心,却只能低了头去。

等回了浣纱馆,他们就算计开了。贾倩虽然温柔,不过,经历了上辈子的悲惨,再从妹妹的嘴里知道了自己一家的下场,他能够对那边有好感才对。比起妹妹贾清,他心意更加坚定。

当晚,他便挽留妹妹在他屋里歇着了。姐妹两个又叽叽咕咕地讨论的半宿,却始终不得要领。第二天,那位舒嬷嬷见到两只熊猫儿一般的姑娘,忍不住道:“可是妾身的事情,让主子为难了?”

贾清连忙拉住了舒嬷嬷的手,道:“才不是呢。姑姑说了,不过是多了一个人罢了。到时候在上面添上一笔,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我之所以会心烦,却是为了另外一件事情,想借借嬷嬷的经验。”

舒嬷嬷赔笑道:“看姑娘说的。姑娘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才是。”

贾清跟姐姐贾倩对视一眼,立让屋里其他人去了外面,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嬷嬷,这是我们的一点小见识,您可别笑话。您也知道,我们终究是女孩子,总是有想得不周到的地方。这些年来,我们一直担心,那边会做出什么幺蛾子来。就是我们也知道,那边其实没有什么本事,不过是仗着上面的宽容,还有老太太的慈母之心罢了。我们最怕的就是这个。那边已经是正五品的官儿了,多少进士科出来的正经官员做了一辈子都没能在这个位置上退下去,偏那边就不知足,还想着往上爬。若是那边是个有本事的也就算了,可那位却是个没本事也没有脑子的。我们还真担心会有不好的事情。”

贾倩也道:“可不是,嬷嬷。你想来也知道,老太太又为了那位开始对祖父和姑姑施压了吧?且不说两边已经分宗了,就是没有分宗,以那位的本事,一旦被他黏上了,那岂不是一辈子甩不开?”

舒嬷嬷答道:“这倒是。那位可不是什么知道收敛的人。”

贾倩跟贾清一听,觉得有门,立刻道:“正是这话,我们两个讨论来讨论去,觉得也只有让那位主动搬走了,我们才能够摆脱他。”

舒嬷嬷道:“那你们想怎么做呢?”

贾倩道:“我们想着,若是大姑姑做了妃子……”

舒嬷嬷立刻站了起来,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

贾倩和贾清道:“嬷嬷,你且听我们说便是。”说着,立刻把他们的算计与分析都说了。

舒嬷嬷刚开始非常抗拒,听到后来,却是连连点头:“这倒是一个法子。而且,若是那位真的做了娘娘,日后老太太又放话,让老爷和郡君为那位谋差使,这府里也找得到理由推脱。”

贾清道:“是不是,这个主意不错吧?可问题是姑姑不同意,还罚我们抄女戒。”

舒嬷嬷道:“县君和乡君也的确够淘的,是该好好处罚。”

“嬷嬷!”贾倩和贾清两个立刻就不依了。

舒嬷嬷垂着头,道:“郡君说得也对。这事儿不能让人知道是这府里传出去。至少,不能让人知道这个主意是两位传到那位大姑娘的耳朵里面的。”

“那怎么办?”

“乡君忘记了那位宝姑娘么?他们在宫里也有路子呢!”

贾倩一听,立刻道:“没错,我怎么忘记了他来。捧起了大姑姑,那边的官职就不用我们操心,他们家的皇商招牌,自然也只要求了那位便是。以宝姑姑的性子,得到了这个消息,绝对是如获至宝。我这就叫人去请宝姑姑……”

舒嬷嬷连忙道:“这事儿不能是从这府里传出去的,不然,谁都会怀疑到两位的头上。最好是让那些薛大爷打外面听来的,告诉了家里,然后让他们自己送进宫里去。也只有这样,两位才能够脱开嫌疑。罢了,若是县君和乡君信任我,此事让我来办如何?”

舒嬷嬷又问知道这事儿的又几个,这姐妹两个连忙说他们除了日前在这屋里商讨了一回,也就在贾玖那里说过,而且还是避着人的。

舒嬷嬷点点头,表示明白了,方才退了出去。(未完待续)

033后|宫(第三更,厚颜求票)

且说贾玖进了宫里,先去见了皇后娘娘,见皇后娘娘脸色僵硬,看着自己的眼神也有些不对,却没有对自己作,只跟自己交代了几句,就放自己去见长乐公主了。

贾玖便知道,必定是万岁出手了。

贾玖没有在皇后娘娘的昭阳殿多待,他很快就去了北宫。长乐公主早就派人在北宫门口等着了。

长乐公主就在窗下逗弄着鱼缸里面懒洋洋的锦鲤,看见贾玖来了,也不等贾玖行礼便拉住了他:“母后没有为难你吧?”

贾玖摇摇头,道:“皇后娘娘的神色有些不对劲,不过是叮嘱了我几句,就把我放了。”

长乐公主松了一口气,道:“收到你让人送来的信,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就怕你中的别人的算计。”

贾玖笑道:“还不是有你么?我想,那个幕后之人大概是想警告我一二,故而不过是借着皇后娘娘作了我几句。以皇后娘娘的为人和脾气,除非我真的做出了有碍宫规、有碍皇室的事情,否则,皇后娘娘才懒得来理我呢。”

长乐公主道:“你呀,也别太妄自菲薄了。你可知道,父皇对你的评价可高了。来年的大选,你可有什么想法没有?”

贾玖笑道:“还能有什么想法?我至今都没有来红呢。这一次大选,怕是不成的。”

长乐公主点头,道:“这倒也是。若是你没有来红,自然是不能进宫的。我问你,可不是为了这个,我只想知道,你对你自己的未来到底有个什么打算?若是进宫,你便是我的庶母了。再不然就是我的弟媳妇。最差也不过是被赐给臣下之家。只是你也该跟我交个底才好。我也好帮得上忙。”

贾玖摇摇头,道:“公主,这种事情。本来就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的。想太多又有什么益处。”

长乐公主气得连忙推他:“没良心的,我可是在担心你呢!你还不知道好。”

贾玖沉默了一会儿。道:“不然呢?我也是女孩子,也希望一世一双人。怎奈,我是没有选择的。除非,我一直到十七八岁,身上都不曾来红。”

长乐公主道:“也是。以你的本事,父皇绝对会好生考量的。也的确不大可能把你赐给臣子。算了,不说这个了。大不了我求求母后,让他帮你一把。先过了这一关才好。”

贾玖奇道:“皇后娘娘?公主与皇后娘娘关系很好?”

长乐公主道:“也不算很差。你也知道,母后曾经有个亲生女儿,可惜好容易养到七岁就没了。你第一次进宫的时候,就跟五妹妹有几分仿佛。那个时候,母后对你不错罢?”

贾玖连忙点头:“可不是呢。我当时还在奇怪,为何皇后娘娘经常抱着我,原来还有这个缘故。”

长乐公主道:“昨日你送了信件过来,父皇那里马上就知道了,便带着我去见了母后,母后才知道自己中了别人的算计。母后觉得不自在。完全是因为这么简单的陷阱,你都看明白了,母后自己却没有看明白。故而心里有些难受。”

贾玖笑道:“这也是万岁对皇后娘娘好啊。如果不是万岁对皇后娘娘上心又将皇后娘娘保护得好,皇后娘娘也不至于连这个都看不出来。”

长乐公主掐掐贾玖的腮帮子,道:“就你嘴甜!”

贾玖也是微微一笑,却是撩过了这桩公案。

长乐公主既然是皇帝觉得亏欠得最多的孩子,他在这北宫自然是过得最舒心的,份例也是上上份儿的。只不过,他一个人回到宫里,就是得了丽贵妃的人,终究也不大称心的。所以皇后娘娘就借着机会,在长乐公主身边放了几个人。

这几个人虽然是长乐公主身边的得用的。可是对皇后娘娘也非常忠心,有些不相干的话。也会揣度着报告给昭阳殿。

这不,贾玖的这些话,很快就传到了皇后娘娘的耳朵里面,皇后娘娘立刻就跟自己身边的大宫女兰舟道:“听听,听听这丫头说的,叫本宫也不得不开怀呢。就是以前默默无闻,到了这丫头的嘴里,也成了好话儿。”

兰舟赔笑道:“万岁自然是对娘娘上心的。”

皇后娘娘满心欢喜,道:“我听说长乐与这两个丫头如今都在学香道罢?记得上回本宫得了一本香道孤本,你给长乐送去。另外,去年内府不是进贡了一套香炉么?也给他们送去。算是本宫的一点心意。”

下面的宫女立刻应了一声。

皇后娘娘犹带笑容地坐着,猛地想起一事来,道:“长乐在这丫头的跟前,从来都是我啊我啊的么?”

边上的一位嬷嬷立刻答道:“回娘娘,是的。长乐公主也只在这位贾郡君的跟前如此,就是那位救命恩人贾县君跟前,也从来不会这样的。”

皇后微微点了点头,却是很快就神游物外了。

贾玖的话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后|宫,竟然在后|宫里面掀翻了一整片的醋坛子醋缸子大醋瓮。在后|宫里面哪里会有单纯的女人?真正单纯的女人,只怕早就死了。能够留在宫里的女人、能够在后|宫里面活得好好的女人,即便表面上是朵小白花,背地里也是食人花、霸王花。

要知道,宫妃大选,三年一选,每次收入宫墙的新嫩小妃子,数量不少于二十人。可是皇宫里面的高位妃嫔竟然空着过半,就是每日里去给皇后请安的妃子也不是很多。由此可见,宫妃的折损率是多高。要知道,当今万岁登基已经十六年了,就是这后妃大选,也选了五次,今年是第六次了。就是按照最低数目二十算,宫里也该有一百位后妃才对,可实际上,宫里的后妃总数满打满算也不过四十来个,其中不乏季淑妃这样的宫女上去又下来的妃嫔和承宠之后依旧做着宫女活计、只在脖子上多了一条彩帛的无品级的官女子。

几年过去,宫里的局势生了极大的变化,皇后娘娘依旧坐在他的皇后宝座上,可是当初跟他叫板的丽贵妃却已经躺在了黄土之中,就是丽贵妃生的那位公主,也走在丽贵妃之前。二皇子的生母赵端妃替儿子背了罪责,所以被贬为端嫔,位居九嫔之末,并且被禁足于自己的宫室之内。季淑妃的娘家被现不但在宫廷供奉中动手脚,还对军饷下手,不但被废为庶人,也被关在了冷宫里面,听说病得不轻、已经是在熬日子了。就是留下了一个女儿,这位年幼的公主日子也不好过,日前被太上皇后交给太上皇的一位妃子抚养了。

吴贤妃和周德妃因为家教甚严,又有陪嫁,日子倒是过得不错,只不过敬嫔却是在皇帝清查之前就一病死了,宣嫔跟前多了一位小公主,却是他宫里一位采女生的,那位采女虽然晋了位,但是出身太低,只能把女儿交给宣嫔抚养,可把同样没有孩子的昌嫔给羡慕死了。

不过昌嫔性子激烈,要他松手让他宫里的人伺候皇帝,他可做不来这种事情,哪怕这个人选一样是大选进宫的妃子。

至于下面的低微妃嫔,也有好些新面孔,不过贾玖都不认得他们,也跟他们没有什么往来。唯有贾元春,虽然依旧是采女,可是他的心却没有死。

他跟他的母亲王夫人一样,都是那种不会轻易死心的人。王夫人折腾是为了贾赦身上的爵位,而贾元春折腾,则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早在一年前,贾元春就听说了贾玖被册封为郡君,并且得到了上殿的夸赞、特赐食双俸的恩宠,也听说了贾倩贾清姐妹两个也得了上殿的嘉奖。

贾元春的心里嫉妒得要死。

他听说的便是,贾玖不方便自己去草原,所以逆转功体,把一身功力给了贾倩。

在贾元春看来,贾玖一个黄毛丫头,就是日日不停地修炼,他的修为又有能多高呢?那个贾倩就是再厉害也不可能在千军万马中救了长乐公主。至于贾赦贾琏,他贾元春更是清楚这两个家伙也不过是纨绔子弟,根本就成不了事情。

贾元春认为,这是皇帝的安排,或者是荣国府的人脉,把别人的功劳冠在了他们的头上,就连长乐公主也是别人救的。贾元春很想冲出去跟皇帝密报,可是每每冲到门口,就不得不转回来。

贾元春很清楚,贾家若是有这个实力,以贾母对他父亲贾政的疼爱,贾政也不会在工部做了那么多年的冷板凳。所以,这件事情真正有可能动手的,是皇帝。

贾元春也很清楚当今皇帝跟太上皇之间的猫腻,所以,他只能保持沉默。

可他真的很不甘心,可偏偏他什么都不能做。

就在这个时候,他现,御膳厨房里送来的食盒,特地用了一副很特别的筷子,那副筷子很大,也很粗。

贾元春心中一动,立刻往外看了看,见外头无人,这才检查起这副筷子来。(未完待续)

034慈母心(六千)

贾玖在宫里的日子,就跟过去每一次进宫一样,他每天晚上跟长乐公主挤在一张床上,两个人聊天聊到很晚,然后长乐公主就跟八爪章鱼一样,扒着他入睡,而贾玖每次都会被长乐公主勒醒,然后或者睁着眼睛到天明或者因为困顿而陷入迷糊状态。他真正能够休息的时候,便是每天固定的更衣时间。那个时候,他会进入【高级修炼场】兑换时间保持充足的睡眠,以应付接下来的事情。如果那一天事情特别多也特别累,他还会额外寻找进入【高级修炼场】的机会。

只不过,这些日子以来,他的心里终究存了一桩心事,竟然是在长乐公主面前也没办法展眉。

贾玖从来就不是一个会隐藏自己心事的人,而且这件事情,贾玖又认为有必要让长乐公主知道,故而长乐公主觉了他的不对劲也就成了必然。

这天过了午,两个人刚刚梳洗打扮完毕,长乐公主便让其他人退下,这才搂了贾玖,在贾玖的耳边道:“你这小没良心的,又在出什么神?好歹也该理我一理啊。”

贾玖答道:“公主殿下,我这是心里有事儿。”

长乐公主舒舒服服地靠在贾玖的肩头,道:“你还能有什么事儿?大选的事儿你都不上心。难道是那个?可是这事儿已经在父皇跟前过了眼,难道,你出了什么大漏子不成?”

贾玖答道:“在完美的计划。也经不起从内部破坏。你不会忘记了宫里还有个太上皇罢?若是太上皇与万岁齐心合力也就算了,若是两位有个什么分歧,或者下面觉得做某些事情可以讨好太上皇或者是万岁。你说这事儿会变成什么模样?这个世界上就有这种人,不管不顾,只要自己能往上爬,他们可不吝啬牺牲,哪怕那个是他的亲爹娘!”

长乐公主道:“你这是想起你那位二叔?工部员外郎?是这个职位吧?不过,你说得没有错,这样的人。这个天底下少了不了,而且。这种人留给上面的印象往往是,会来事儿、有缺点、好掌握,也就是这种人,无论是皇祖父和父皇身边都极多。之前杀了一批。现在,太上皇与父皇身边依旧不少。相反,那种真正为民、无欲无求之人,无论是太上皇还是父皇都不会用,也不敢用。”

贾玖抬头望着蓝天,道:“的确,我也知道,这事儿杜绝不了。就连我用人也一样,喜欢用那种有点私心也好掌握的。那种无欲无求之人,我一样不敢用。这一点,我承认。可是我在制定这个计划的时候。却希望经手的每一人都能够洁白无瑕。我真是魔障了。”

长乐公主笑道:“你难道忘记了,这事儿其实你已经解决了一半儿了。既然已经跟父皇交了底,我想着,是不是也跟皇祖父也交个底。横竖我一个人是吃不下这个的,你又早就定下了要嘉善姑姑也拉上的。要我说,不妨把徐国姑姑也算上。他也守寡了,就是仅有的一个女儿。也因为前年去祖父家玩耍,被堂姐妹推进池塘里没了。为此,徐国姑姑更是恨上了婆家。皇祖父也想过让徐国姑姑改嫁,怎奈被徐国姑姑拒绝了……”

在大齐,就是公主也不好嫁啊。真正的世家公子是不会娶皇家公主的,要不,怎会有嘉善长公主追求颜洌这么多年、两个人依旧八字没一撇的事儿。那些权贵勋爵倒是很乐意用家里的一个儿子换取荣华富贵,但是,这些权贵勋爵之家,很多就跟之前的贾家留给世人的印象一样,没本事、没脑子还没有眼光,一味骄奢、讲究排场,欠了国库不知道多少银子。

就跟贾家那样,如果不是贾玖抬出了贾家的老祖宗,如果不是贾赦是个愚孝的,如果不是有蛇镯打底,如果不是抄没了贾家的那些奴才得到了一大笔进项,贾赦也不会把亏空还上。

嫁入这样的人家,那不是拿自己的嫁妆填补对方的窟窿,再让对方拿自己做人质威胁自己么?

徐国长公主也不是笨蛋,他没有那么蠢,冒着得罪皇帝的风险,给自己找不自在。

不过,这位公主乃是太上皇仅存于世的两位嫡公主之一,虽然身份高贵,但是他并不得太上皇的宠爱,一直处于皇权的边缘。也因为他身份高贵,也没有同胞兄弟,所以当初的那场风波,他并没有涉入其中,当今皇帝上位之后,对这位姐姐也多有敬重。再加上他年纪也大了,在女儿死后,在自己的公主府里面养了两个面之外,也不曾做什么有损皇权之事。

所以,长乐公主觉得,拉上这位公主,对贾玖的计划是有好处的。

贾玖眼睛一亮:“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长乐公主笑道:“现在知道我对你好吧?!小没良心的,你这个计划也关系着我的未来呢!我如何不小心?!”

贾玖腼腆一笑,却不搭话。

长乐公主搂着贾玖,幽幽地道:“这样清净的日子,还不知道能过多久。”

贾玖奇道:“长乐,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人给你气受了?”

长乐公主答道:“也差不多。当初父皇与几位皇伯皇叔争位之事,至今余波未歇,可如今,本宫那几位兄弟就已经闹起来了。”

贾玖掐着指头算了算,道:“可不是说,成年的,也只有三位皇子,接下来最大的,也不过是皇后娘娘跟前的两位嫡皇子么?我记得,这两位,最大的也比我小呢。”

长乐公主道:“可不是我那三位已经成年好几年的兄弟!母后可不会做这种事儿。在母后的心中。怕是父皇的份量比他的两个儿子加起来还要重些呢。你以为我那位二皇兄是怎么下去的?”

这些宫闱秘事,长乐公主自然是清楚的。只是他也知道有些事情不适合贾玖知道,故而也就这么一说。他知道。贾玖素来是个谨慎的人,即便是知道有些事情有古怪,不能打探的,贾玖一点兴趣都没有,更不要说打探了。

如今,长乐公主也只有在贾玖跟前才会这么放松了。

到底是在宫里,即便是放松。也不过是极短的时间而已。很快,那些宫女们就捧了茶果来。长乐公主与贾玖一面吃茶,一面玩起了掷壶。他把贾玖留在宫里好些日子,直到花灯节前后才把人放回去。

贾玖才回到家,才刚到荣禧堂见过父亲。也没说几句话,便被贾母叫人叫到了荣庆堂。

出乎意料的是,今天的荣庆堂里面还多了一个人,那便是史湘云。

贾母见贾玖的视线落在史湘云的头上,便道:“二丫头,你大概不知道,你史家两位表叔要外放了。我就把云丫头接过来了。”

贾玖微微瞪大了眼睛,道:“既然如此,那孙女儿即可便吩咐下去。给云妹妹准备房舍。”

史湘云立刻抱着贾母的胳膊,道:“我不要,我要跟老太太住在一起。”

贾母拍拍史湘云的背。道:“好好好,跟老太太住一起。”又对贾玖道:“二丫头,你这次进宫可见到你大姐姐了?”

贾玖立刻弯下了腰:“孙女儿无能。”

贾母叹息一声,道:“罢罢罢,宫规森严,你又是个规矩的。更有无数的人盯着你呢。你没有见到大丫头也就算了。倒是林丫头,你可有什么打算?!”

贾玖一愣。道:“老太太?”

贾母摆摆手,道:“你也别瞒我了。林如海会写信求到你父亲的头上,那肯定是你他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也就是说,你林妹妹要来了。我听说,他那位继母给林家生了两个儿子?还真是好命。”

林如海是贾敏的丈夫,在贾母的心中,林如海就应该守着自己的女儿到死。可是,这个愿望随着林家多年没有子嗣,不得不被沉埋心底。林如海一满四十岁,贾敏就为丈夫纳了几房姬妾进来,而且都是身家清白的妾,为的就是生一个清清白白的儿子出来。可谁想到,妾是进门了,最后生出孩子来的,还是贾敏。

贾敏先是生了一个女儿,才修养了一年,又怀上了,生了个儿子。

贾敏生林黛玉的时候,本来就是高龄产妇,又是头一胎,自然吃了不少苦头。人没有完全复原,就又怀上了。不止如此,长子三岁的时候,他再度怀孕,就连亲戚们也都说,这是命。

也许林如海这个人的子孙缘本来就来得晚,所以贾敏才会一直没有孩子。

怎奈当初林家迟迟没有孩子,贾敏不知道承受了多大的心理压力,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药。是药三分毒,那些药沉积在他的身体里面,还是给他造成了不可见却扎扎实实的伤害。

贾敏会因为小产而死,这根本就是早就注定的。

还有林黛玉,天生的心悸之症。就是另外一个世界里面,那么达的医疗环境,那么完备的医疗设施,可是患有先天性的心脏病的新生儿,这个比率依旧高达百分之五十。这些婴儿,他们的心脏没有育完全,也就是说,他们的心室没有完全闭合,心脏内部的膜上有个小孔。这个孔,会随着年龄的增加而慢慢闭合,而这个年龄,一般在七岁到十岁之间。如果一直没有闭合,那么也只有能成年的时候再做手术。

实际上,即便他们心脏里面的这个孔一直没有闭合,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如果不是后世身体检查有做胸部拍片,只怕很多人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的心脏有问题。

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婴儿,跟身体健康的婴儿最大的区别就是,在幼儿时期很会哭闹,也比较容易感冒。其实略略注意一点,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也不需要吃药。因为不恰当的药物,除了会提高人体的抗药性之外,还会影响心脏的愈合度。

但是结合原著里林黛玉在大观园里的表现。每一次集体活动都没有落下,甚至跟史湘云半夜联诗也没有感冒,甚至在承受了那么大的精神压力的情况下还没有请过一次太医的情况来看。他的心脏应该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没有问题了。

就是不知道如今的林黛玉是个怎样的情形。

贾母见孙女儿愣神,便道:“二丫头,你在想什么?”

贾玖立刻回神,道:“老太太,孙女儿不过是想起林妹妹罢了。孙女儿想着,林妹妹是姑爹四十岁上的时候得的,怕是也是有心悸之症的。也不知道这几年过去,林妹妹的身子可大安了?也许孙女儿该为林妹妹上一次玉清山。为林妹妹求一本调养身子的内家功法来。”

贾母一听,果然十分高兴,道:“你果然是个有心的。不错,你林妹妹是个娇弱的。若是你姑爹真的不行了,还不知道他如何伤心呢。我正想着,让他也住在我这里,我也能够日日看到他。”

贾玖立刻就笑了:“老太太,若是父亲知道了这事儿,怕是要着急的。您的年岁可不小了,有些事情也该忌讳些。虽然是骨肉至亲,可林妹妹到底姓林。若是您有个风吹脑热的的,父亲第一个坐不住的。就是远道而来的林妹妹,他的心里怕是也不好受。老太太,您放心。这事儿父亲早就有交代。父亲也说了,等这香雪山庄建好了,就让林妹妹住。那里地方大,屋子也开阔。上下三层,下面两层为五间,最上面还有三间。顶上还有阁楼。林妹妹带着弟弟妹妹们也够住了。那里风景也好,满山的梅花正应了林妹妹的品格。东面的阅微草堂和西面的翠篁东风都是读书的好所在。老太太,您就放心吧。对姑妈的骨血,父亲可上心了呢。”

贾母满意地点点头,道:“你父亲就是这点好,念情。若不是你二叔做了不该做的,他们兄弟也不会是如今这个样子。二丫头,对于你二叔,你父亲是个怎样的想法?”

贾玖迟疑了一下,为难地道:“老太太,这种事情,孙女儿怎么能够私底下揣摩父亲的心思呢?”

贾母道:“我要你说,你就说。”

贾玖想了想,道:“纵然父亲心里还把二叔当成兄弟,可是父亲还是要顾忌一下哥哥的心情和外面的看法的。”

贾母一愣。听见贾玖说贾赦心里还把贾政当成兄弟,他还非常满意,盘算着什么时候让大儿子拉拔小儿子一把呢。可谁想,贾玖这接下来的话把贾母打落谷底。

现在贾赦是这座宅子的主人,可贾琏却是这座宅子未来的主人。而且贾赦年寿已高,贾琏又有实权,将来这府里必定是贾琏说了算。虽然不是直接下手,可是贾琏的亲生母亲、同胞哥哥,还有那个不知道性别的弟弟妹妹,三条人命因为贾政而断送,换了谁,都忍不下这份仇恨。

现在他贾母还在,贾琏倒是能忍着。等自己不在了,或者贾赦没了,贾琏怕是会爆出来。

当初贾母为了不得罪王子腾,竟然只把王夫人禁了足,这种行为,无疑是往贾琏的伤口上又插了一刀。现在,只怕就是杀了王夫人,也难消贾琏的心头之恨。

可是贾母又对贾元春抱着希望,如果让贾元春知道王夫人竟然是因为贾琏而死,只怕贾家又是一场风波。

这样想来,如今,这王夫人竟然是个烫手山芋,让他活着没有好处只有坏处,让他死了,也没有好处只有坏处。自己唯一能够做的,竟然是让他自生自灭。

贾母顿时觉得自己老了。在这种事情上,竟然左右为难,要知道,当初的他,可是一个杀伐决断的人物,怎么老了老了,竟然想两全起来?

贾母听了,也只能再度按下让贾赦贾琏为贾政奔走的心思,另寻方法。好在前些日子,薛宝钗告诉了他一个方法,贾母也不致于太过着急。

这个方法原来也只是备选方案。在贾母看来,宫禁森严,没有令牌,甚至不能到处乱走。身为一个小小的采女的贾元春,能够在院子里晒晒太阳都已经奢侈了,更不要说他是个遭了厌弃的。只怕这几年下来,贾元春在宫里遭受了不知道多少磨难,也不知道他的容颜是否娇美如昔。

一个宫廷女子,若是没了好姿容,那么,等待着他的自然也只有失宠和冷宫两条路子可以走了。

贾母知道,如果要让贾元春见到皇帝,只怕贾家和薛家手里最后一点有关宫里的资源都要花费出去了。在贾母看来,这个代价未免太大。可是不这么做,贾政永远都不会出头。

踌躇了好一会儿,贾母才下定了决心。

贾母道:“罢了,既然如此,老二的事儿再等等吧。”如果贾元春那边有了好消息,他这里也不用动用自己身为长辈的威严威压贾赦贾琏了。为了次子的事儿威压长子长孙,尤其是这个长孙又是个有本事的,只怕会彻底点亮孙子对次子的恨意。那个时候,即便有自己护着,次子也躲不过算计。更不要说,次子的年纪也不小了,可长孙贾琏却正值青春。

贾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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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玖在宫里的日子,就跟过去每一次进宫一样,他每天晚上跟长乐公主挤在一张床上,两个人聊天聊到很晚,然后长乐公主就跟八爪章鱼一样,扒着他入睡,而贾玖每次都会被长乐公主勒醒,然后或者睁着眼睛到天明或者因为困顿而陷入迷糊状态。他真正能够休息的时候,便是每天固定的更衣时间。那个时候,他会进入【高级修炼场】兑换时间保持充足的睡眠,以应付接下来的事情。如果那一天事情特别多也特别累,他还会额外寻找进入【高级修炼场】的机会。

只不过,这些日子以来,他的心里终究存了一桩心事,竟然是在长乐公主面前也没办法展眉。

贾玖从来就不是一个会隐藏自己心事的人,而且这件事情,贾玖又认为有必要让长乐公主知道,故而长乐公主觉了他的不对劲也就成了必然。

这天过了午,两个人刚刚梳洗打扮完毕,长乐公主便让其他人退下,这才搂了贾玖,在贾玖的耳边道:“你这小没良心的,又在出什么神?好歹也该理我一理啊。”

贾玖答道:“公主殿下,我这是心里有事儿。”

长乐公主舒舒服服地靠在贾玖的肩头,道:“你还能有什么事儿?大选的事儿你都不上心。难道是那个?可是这事儿已经在父皇跟前过了眼,难道,你出了什么大漏子不成?”

贾玖答道:“在完美的计划,也经不起从内部破坏。你不会忘记了宫里还有个太上皇罢?若是太上皇与万岁齐心合力也就算了,若是两位有个什么分歧,或者下面觉得做某些事情可以讨好太上皇或者是万岁,你说这事儿会变成什么模样?这个世界上就有这种人,不管不顾,只要自己能往上爬,他们可不吝啬牺牲,哪怕那个是他的亲爹娘!”

长乐公主道:“你这是想起你那位二叔?工部员外郎?是这个职位吧?不过,你说得没有错,这样的人,这个天底下少了不了,而且,这种人留给上面的印象往往是,会来事儿、有缺点、好掌握,也就是这种人,无论是皇祖父和父皇身边都极多。之前杀了一批,现在,太上皇与父皇身边依旧不少。相反,那种真正为民、无欲无求之人,无论是太上皇还是父皇都不会用,也不敢用。”

贾玖抬头望着蓝天,道:“的确,我也知道,这事儿杜绝不了。就连我用人也一样,喜欢用那种有点私心也好掌握的,那种无欲无求之人,我一样不敢用。这一点,我承认。可是我在制定这个计划的时候,却希望经手的每一人都能够洁白无瑕。我真是魔障了。”(未完待续)

035及笄

林黛玉即将到来,对于贾母而言,对于贾宝玉而言,都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贾母想着,林家已经只剩下几个小孩子了,且不说林家的子嗣和财产,就说自己女儿的聪明和林家的家教而言,自己的外孙女儿当然是不差的。只要这个外孙女足够聪明,心智又足够坚定,那么,他必定是贾宝玉的良配。

贾母看得很清楚,上头是不会放过自己这个有来历的孙子的,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够照顾他,也能够保护他的心灵,还能够为他经营起一个舒适的家的女孩子。在这一点上,史湘云跟薛宝钗都不够格。

史湘云喜好奢华,私心太重。他的叔叔婶婶对虽然不够亲近,可他的待遇已经是史家姑娘的上上份儿,实际上喜好享乐的史湘云对叔叔婶婶并不感恩,他看不到史家的艰难,也不愿意看到史家的艰难,只知道抱怨叔叔婶婶亏待了他。说句实在的,史湘云其实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一点不顺心,就闹腾,也没有大局观。在贾母看来,这样的孩子,只会让他的孙子贾宝玉万劫不复。

至于薛宝钗,从表面上看,这一屋子里的姑娘们,数薛宝钗的衣着打扮最为简朴,也就比他贾母身边的丫头们多了那么两件饰而已。但是,这种打扮是符合薛宝钗的身份的,至于薛宝钗是真心如此打扮,还是因为他遵守礼法规矩,那贾母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在贾母看来,这个丫头跟他那个二儿媳妇那样,都是讲究排场的人物。既要面子又要排场,也难说他不会是第二个王夫人。

贾母对王夫人这种贪财、喜好弄权的女人并不喜欢。大概是同类相斥,因为贾母的掌控欲一样强大,加上王夫人背地里做的事情,让贾母对这个儿媳妇无法亲近起来,哪怕王夫人端着慈悲的面具一装就是十几年乃至是二十年也一样。

在贾母看来,小姑娘就应该天真烂漫的。跟薛宝钗这样。一直随分从时,一直做着别人的知心大姐姐,一直面面俱到。这样的女孩子,未免太过可怕。若是这个女孩真的是个聪明的,那还好些,可若是眼光差一点。稍有差池,就会给家里带来灭顶之灾。

就跟贾元春的事儿那样。没错。薛蟠从外面带来的那个法子,看着是好办法,可是,即便贾元春见到了皇帝、把这个借着修省亲别墅搂银子的方法告诉了皇帝。皇家能够得到的银钱依旧不多。因为内府的那些商人很多都跟薛家一样,都是依靠权力换取财富的,他们真正的做生意的本事可能还比不上京师里的二流商人。让后妃家里修什么省亲别墅。很有可能会让皇家背负上夺取臣子家业的名声。那些妃子们表面上只能谢皇恩浩荡,可背地里怕是个个对贾元春咬牙切齿、恨不得吃了他。再者。若是内府没有收到足够的银子,那么已经失去了价值的贾元春一定会落得比之前更凄惨的下场。

只是,贾母终究只是贾家的太夫人,薛家固然会因为贾家的权势而奉承贾母,但是,事关薛家的皇商招牌,贾母根本就不可能否决薛家的决定。更糟糕的是,薛家有本事把消息送到贾元春的手里,可贾母却没有办法见到这个孙女儿,也不可能说服了他。

因为贾元春只是一个采女,还不够见家人的资格。

现在,贾母虽然搂着贾宝玉,可实际上,却是在等待结果,等待上面对贾元春的安排,也等待着皇家下达修建省亲别墅的那一刻。

此时此刻,贾母真的无比希望,就跟贾玖说的那样,宫禁森严,贾元春这种低位妃子没有允许是不能随意走动的,也不可能见到皇帝。不然,贾家就真的要处在风尖浪口之上了。

因此,现在的贾母对薛家,虽然客气,可是这心里还是升了几分提防。至少,贾母是不会让贾宝玉娶薛宝钗这样的女人的,虽然薛宝钗很会照顾人。在贾母看来,薛宝钗不可能把贾宝玉往好里面照顾,他的照顾很可能是要求贾宝玉上进、为他带来荣华富贵、为他带来凤冠霞帔,可是,上面是绝对不会容得下一个上进的贾宝玉的,那么上进的贾宝玉唯一的结局便是——死。而且是死得干干净净、没有子孙也没有亲人照拂。

因为知道,薛宝钗不适合自己的孙子,虽然说王夫人贾元春跟薛家有约定,但是贾母也不愿意看到贾宝玉因为这个女人而送了命。

薛宝钗也许适合很多男人,他嫁妆不少,人也漂亮,管家的水平也在中上,又精通人情往来,会把别人捧得舒舒服服的。大多数男人,只要不是非常讲究的,看在他的美貌和嫁妆的份儿上,看在他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份儿上,绝对不会拒绝这样的一位妻子。

但是他绝对不适合贾宝玉。

贾宝玉需要的是一个安分的妻子,而不是一个一心求上进的妻子。

而且贾母也知道,目前来说,这个薛宝钗也看不上贾宝玉。薛宝钗愿意在贾元春身上花钱花人情,愿意在贾元春身上投资,为的是将来某一天,贾元春能够为他们薛家弄来皇商招牌,而不是为了贾宝玉。

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贾宝玉,再看看坐在下面的贾玖贾倩贾清三个,想到今年大选,若是运气好,这三个孩子可能都会留在宫里,自己跟前少了这么三个如花似玉的孙女儿重孙女儿,贾母打心底就升起一股子寂寞来。

贾母道:“二丫头,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不如在大选之前,给你庆个生,一家子好好热闹热闹?”

贾玖起身笑道:“老太太,孙女儿的生日在小年之后,刚刚过去没多久呢。”

贾母忍不住自嘲,道:“看我,这年纪大了。记性越不好了,只记得你生日是在过年的时候,却忘了具体是哪一天。那么倩丫头和清丫头呢?”

贾玖笑道:“老太太,他们的生日也在下半年呢。若是说这生辰,姐妹里面数大姐姐最早,然后便是三妹妹,三月三的生日。若是算上亲戚家。那应该是宝姐姐和林妹妹了。宝姐姐的生日在元月二十一。林妹妹的生日在二月二,他们两个的生日倒是巧,前后也就相差十余天的功夫。”

贾母忍不住自嘲道:“年纪大了啊。”又转头对薛姨妈道:“宝丫头来我们家多久了?我记得他差不多该及笄了罢?”

薛姨妈连忙赔笑道:“可不是。今年我们宝丫头正好十五岁,可是大姑娘了。”

贾母立刻道:“若是这样,这个生日可不能简薄了。不如,就在我们府里办了吧。往日我们府里过生日。都是各人送各人的礼,未免俗了。不如,我们也学那小家子凑份子,热闹热闹。我出二十两。”

薛姨妈方才听说贾母要为薛宝钗过生日,开心得不得了。按照当时的风俗。女孩子及笄必定是要举行加冠仪式的,而为小寿星加冠的那个人,自然便是对方日后的保护人。这个关系,也只比母女、师生略差一点罢了。若是薛宝钗想要嫁个好人家。若是薛宝钗不想嫁给商户人家,那么他就需要一个身份、地位足够高的女性为他加冠,而在贾家能够满足这一点的,自然是贾母。

若是能够让贾母为薛宝钗主持加冠,对薛宝钗的未来无疑是有好处的。

薛姨妈本来还想着什么时候跟贾母开口呢,听见贾母这么说,自然是欢喜非常。他以为是他为贾元春做的一切,让贾母松了口。谁想到,事情直转急下,贾母竟然提出凑份子,就是出了银子,也是跟着大众一起出的。

薛姨妈当时就愣了。

贾玖看薛姨妈没有反应过来,立刻起身接口道:“宝姐姐这样的人品,若是母亲见了,必然也是喜欢的,那孙女儿就替母亲应了,比老太太降一等,也出十六两。”

李纨看见了也起身答道:“如此,那孙媳妇也该降一等,便出十二两。”

贾母略略顿了顿,道:“你一个寡妇失业的,又有兰小子要照顾,哪里有什么银钱来!你的这一份,便由我来出吧。”

李纨听说了,也不推辞,谢过贾母便坐下了。

薛姨妈这才起身道:“既然如此,那我便随老太太,也出二十两,他姨妈的那一份,便由我来出吧。”

贾母立刻说好。

贾玖与贾倩贾清两个互相打了个眼色,低声交流了几句,道:“虽然我们都是年轻姑娘,不过身上都有封爵,宝姐姐也是极好的,我们三个商量了一下,也跟大嫂子齐平,每人十二两。”

贾母点了点头,道:“很是。”对于贾倩和贾清的识相,贾母可是相当满意的。他也知道,这两个丫头跟贾玖一样,除了俸禄之外,每个月还领着十两银子的月钱外加十两银子的脂粉钱,根本就不差银子。

坐在贾母身边的贾宝玉也道:“我也出,我也出,我出十二两。”

贾母答道:“你一个小鬼头,能有什么银子,我替你出了便是。”

贾玖注意到边上的史湘云与探春脸色十分僵硬,便道:“老太太身上已经有了珠大嫂子和宝兄弟的了,不如就由孙女儿替云妹妹与三妹妹出了罢。”

贾母满意地点点头:“你倒是疼惜你的这些妹妹。既然如此,那我就把他们两个交给你了。”

史湘云跟探春这才松了一口气,微微对着贾玖欠了欠身,算是感激这位姐姐的帮衬。史家给家里的姑娘们的月钱比贾家少一大截,探春的月钱被贾元春砍掉一半之后,就剩下二两银子一个月。再加上他自己的开销也不少,又要讨好贾宝玉,又要打点下面的婆子,哪怕是一吊钱,他也要存好几个月呢。

只听贾玖笑道:“老太太既然把云妹妹与三妹妹交给了孙女儿,那孙女儿就少不得跟老太太要人了。父亲打算过了清明就出去扬州,孙女儿又要准备祭祖,又要为父亲打理行装并给林妹妹的礼物,还要备着宫里的宣召。怕是没有这么多精力打理这个。孙女儿想着,云妹妹和三妹妹也不小了,有些事儿也该学起来。不如,宝姐姐的生日宴,就让珠大嫂子主持,也让云妹妹三妹妹跟着学些管家的本事。老太太,您看如何?”

从表面上看。贾母才说了要在这府里为薛宝钗举办生日宴。贾玖就撂挑子,未免有些不把贾母跟薛宝钗放在眼里。但是在贾母看来,这个孙女儿显然很懂自己的心。知道自己对薛宝钗也不过是面子情、主人家的长辈对客人家的姑娘的客气而已。

所以,贾玖的这个要求,可是说到贾母的心坎儿上了。

贾母指着贾玖,对薛姨妈道:“姨太太。你听听,这丫头要偷懒呢。”

薛姨妈只得赔笑道:“未嫁之女。在家里本来就应该随分从时。郡君这样,也是老太太教导有方。”

贾母笑道:“不错,我这个孙女儿最强的地方就是不揽权。”又道:“罢了,既然二丫头这样说了。姨太太也认为这样极好,那么珠儿媳妇,这事儿就交给你了。”

李纨连忙起身应了。

李纨可是聪明人。他可不会为了薛宝钗得罪贾母身边的丫头们,自然也不会提出让丫头们出银子的事儿。更不会为了薛宝钗提出得罪周姨娘赵姨娘,让贾政的两个姨娘也出银子。他只略略算了算,即便不算探春和史湘云两个,光现在收来的银子就有一百三十二两了,也尽够了。一则戏不用钱,贾母是喜欢热闹的,贾赦又一贯孝顺,专门为着贾母养了一个戏班子呢。二则也不请客,酒席也不多,这一百多银子,两三日用度足够了。

安排妥当,李纨便跟着贾玖来到了他屋里,贾玖当着李纨的面,叫丫头拿了五十二两银子出来:“这十六两是母亲的,这十二两是我的,这十二两是云妹妹的,这十二两是三妹妹的。”

李纨吓了一跳,道:“二妹妹,三妹妹和云妹妹还小呢,哪里用这许多。”

贾玖笑着将银子往李纨面前推了推,道:“那有如何呢?既然我已经说了,他们的那一份由我来出,自然是跟我一样了。他们年纪虽小,一个是老太太的娘家侄孙女儿,一个是二叔的亲闺女。我也不差这点银子,嫂子就拿去罢。”

正说着,红叶与白露也替他们姑娘送银子来,贾倩贾清每人十二两,不多不少。

李纨还想再劝,想了想,却还是把话咽了下去。就跟贾玖说的那样,史湘云跟贾母的侄孙女儿,探春是贾母的孙女儿,即便一个自幼父母双亡,一个是婢生女,可是他们都代表着贾母的面子,而贾母的面子便是贾家的面子。让他们在薛宝钗面前丢了面子,就等于贾家在薛家面前丢了面子。

李纨是寡妇,虽然银钱扣得劳,但是,这些他都很清楚。再者,贾玖既然已经出了银子,也不用他来多嘴多舌。

当下,李纨一笑,也不客气,叫丫头上来收拾银子。就在这个时候,门帘一掀,却见史湘云跟探春两个从红叶跟白露两个背后跳了出来。可把李纨跟贾玖两个吓了一跳。

李纨忍不住抚着胸口,道:“云妹妹!”

史湘云笑嘻嘻地道:“珠大嫂子,你也太胆小了。”一转头,就看见炕桌上的一堆银子,便道:“二姐姐,你替我出了多少银子啊?”

“自然是跟我一样。”又担心他们两个冷,便让他们也上炕。那边,李纨早就坐到下面去了,把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

史湘云啧啧舌,道:“那不是说,二姐姐替我出了十二两?我十二两,三姐姐十二两,再加上大太太跟二姐姐自己的,那就是五十二两了。二姐姐真有钱。”

贾玖笑道:“什么有钱不有钱的,我是郡君,总是有俸银的,偶尔这么一回两回的,我也支付得起。”

史湘云道:“倩丫头和清丫头也送银子过来了?他们可真是掉进福窝里面了。不但得了朝廷的封爵,就连这府里的大老爷对他们也与姐姐一般,每个月的月钱也是上上份儿。”

史湘云也不小了,今年十一岁,算算年纪,的确是该学管家的时候,所以贾玖才会跟贾母提议,让他跟着李纨多学学。毕竟,贾家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史湘云跟他叔叔婶婶有些隔阂,就是他叔叔婶婶对他还不错,很多事情,他婶婶说了,他也听不进去。

就跟他说的这几句话,虽然只是嫉妒贾倩贾清两个好运气,可是听在别人而多年里面,未尝没有挑拨离间之嫌。

谁都知道,探春才是贾母的亲孙女,而贾倩和贾清两个不过是外头来的,而且是被贾赦收养的。结果,收养来的孩子比贾母的亲孙女过得还好,甚至跟贾玖这个贾赦的亲闺女一般待遇,如果不是贾玖素来是个柔善的,如果贾玖心眼儿多一点又敏感一点,只怕贾玖心里也会起疙瘩,更不要说边上的李纨和探春了。

果然,李纨和探春都忍不住看了史湘云一眼,见他神色无异,这才低了头去。

他们的神情,被白露和红叶都看得真真的。

贾玖立刻转头对这两个丫头道:“既然银子已经交过来了,你们就先回去罢。”

两个丫头躬身应了一身是,方才倒退着,到了门边,这才转身走了。

贾玖让李纨的丫头上来收拾银子,又让小丫头上茶果,等小丫头退下了,外面也都安静了下来,这才笑道:“云妹妹还是这么天真烂漫。也亏得是我这里,若是今日在座的有人心细些,只怕要多事儿了。”

史湘云一扬眉:“难道那两个还敢跟姐姐生气不成?”

贾玖道:“倩儿与清儿断不是这样的人。封爵什么的,那也是倩儿救了公主殿下,就连我能够晋位,也借了他们的光呢。”

见史湘云不大明白,贾玖便告诉他,皇帝不好亏待了自己女儿的救命恩人,若是只册封贾倩为乡君,那就是瞧不起自己的女儿了。可若是让贾倩跟自己齐平,又对不上人家的功劳,所以皇帝才晋了自己的位分,有册封贾倩为县君。至于贾清也能够得到册封,那是因为他是贾倩的妹妹,而且贾倩的功劳惠及了他贾玖之后还有剩。

贾玖当然不可能跟史湘云说实话,而且,这也是另外一种实话。

“云妹妹,以后这样的话,你还是不要说了。就是倩儿和清儿两个不会说什么,事情传到上面,也是不好的。”

见史湘云脸上十分不高兴,贾玖并没有说什么。

他也只能够这样了。史湘云是一个独立的人,即便不赞同史湘云的某些做法,贾玖也不会多事。在这种事情上,贾玖对待史湘云跟对待贾宝玉一样,不会去控制他们的思想,也不会连他们的表情和语言都要控制。只要在没有威胁到他贾玖也没有威胁到贾家的时候,贾玖是不会来多嘴的。

这也是过去的这一年里面,贾玖最大的变化。

方才他会开口,便是因为史湘云对贾倩和贾清姐妹两个不以为然的态度。

就跟贾玖说的那样,除了极少数的几个人,外面能够知道的,便是贾倩救了长乐公主。包括贾母知道的,也是这样的消息。

所以,史湘云的话虽然没有明着指着这姐妹两个,但是他的态度在哪里摆着。不要说别人,就是贾母,如果知道这个,也会对史湘云失望不已。那么,最终的结果便是,贾母会厌弃了史湘云。

其实贾玖可以完全不理会史湘云,毕竟史湘云终究是史家的女孩,又是被贾母捧惯了的。他跟自己的婶婶关系不好,如果再得罪了贾母,只怕他的日子会不好过。(未完待续)

036史湘云

史湘云倒是不知道贾玖这么一会儿已经想了那么长远了,他是个娇宠惯的,也受不得委屈,见贾玖说他,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不高兴,以为贾玖为了两个外头的欺负他这个一起长大的表妹,等贾玖说完了,他才想起来,贾倩贾清姐妹两个虽然安分、不闹事儿,可人家的背后的的确确站着长乐公主,就连当今皇帝说不定也会帮着他们。今日这话若是传到自己的叔叔婶婶耳朵里面,叔叔婶婶也会将自己数落一顿。

如此一想,史湘云心里的气倒是平了。此时此刻,他也不急着跟贾倩贾清两个计较,却担心这个表姐看不上自己。

一年前,贾倩贾清刚刚得到封爵的时候,史湘云看他们风光,也是避着他们俩的。也亏得这姐妹两个安分,平日里只在规定的日子里到贾母跟前请安,或者是贾母召唤,他这姐妹两个才会出现在贾母面前,所以,即便是史湘云心里嫉妒得很,他也不会表现出来。

这一年下来,史湘云看长乐公主更喜欢召贾玖伴驾,反而把贾倩这个救命恩人丢在一边,以为贾倩已经失了上面的宠爱,这才有了今天的一番话。不过,他光顾着高兴,光顾着泄自己的嫉妒,却忘记了,即便贾倩的宠爱不及贾玖,可是人家毕竟是长乐公主的救命恩人。

贾玖说得浅显,史湘云也知道自己造次了。

自幼没了父母的孩子会看人眼色,史湘云也是如此。他见贾玖神情温柔,两眼之中,也只有对自己的担忧,却不见责怪。当下心中大安。

只要这个姐姐不恼了他便好。

史湘云撅了撅嘴,道:“我就知道二姐姐偏着他们。二姐姐也该想想三姐姐啊,他可是你正经的堂妹,却过得连两个外头的都不如了。”

贾玖低头抿了口茶。不答。

即便探春是他的堂妹,两家也已经彻底分开了,他这个堂姐也管不到这个堂妹身上,更不要说。这屋里还坐着人家的亲嫂子呢。

李纨起身道:“如此说来。却是我这个做嫂子的不是了。”

史湘云这才觉自己似乎刺着李纨了,却不道歉,只道:“大嫂子为何这样说?”

李纨只得与他解释:“早些年。侯爷便与我们老爷分开了,当年侯爷就有话,不会为我们老爷养孩子,所以。即便是宝玉和三妹妹都住在老太太院子里面,可这月钱却是从我们老爷这里走的。之前大妹妹当家的时候。就因为家里开销甚大,所以裁减了很多开支。”

没错,贾宝玉跟探春的月钱原本是按照这座荣国侯府里的规矩定的,可是贾元春当家的那会儿。借口家里开销大,就把点心银子跟脂粉钱给裁了。贾宝玉之前请过先生,虽然先生被气走了。可是他屋里除了月钱之外,还领着二两银子一个月的点心费。就连探春,哪怕是个小女孩,每个月还有二两银子的脂粉钱。李纨是寡妇,自然不用脂粉,因此他并不受影响,贾宝玉又有贾母贴补,自然也不觉得,可探春可是足足少了一半的进项。

史湘云奇道:“难不成,二老爷那边当真这么艰难?不是说,分家的时候,这府里给了很多家产么?”

史湘云可是听说过的。

当初贾家的事儿闹出来,他的两个叔叔背地里也没少跟妻子谈论,他也听说了一些。贾家的家业本来就大,那些奴才贪婪,可是他们有本事、又会经营又会搂钱,欺压良民的事儿没少做,可是这手段即便不光彩,却也是走了官府行文的,几十年下来,那些有头有脸的奴才,个个家财万贯。这些奴才被抄家问罪之后,他们的家业自然也就到了贾赦的手里。贾赦虽然和恨弟弟、弟妹不给他活路,可是这心里倒是念着手足同胞、骨肉亲情,顶着那么多的官员的压力,将祖产之外的公中财产,包括收上来的这些奴才们的家业,分了一成给贾政。

史湘云记得清清楚楚,他叔叔亲口说,那是至少价值二十万两银子的家产,有房子还有地,每年的进项也不少于四千两银子,比俸禄什么的,不知道高了多少倍去。那个时候,他的婶娘还跟身边的心腹感慨着,若是他们史家有这么多的银子,家计就会轻松很多,他们姐妹几个身上也能够多两件衣裳,头上也能够多些饰,手上也能够松泛些,将来出门子也会好看许多。

史湘云是史家的姑娘,领着的也是史家的月钱,尚且不及现在的探春,更不要说贾玖几个了。他每个月就那么几吊钱,就是要买朵花儿,也要积攒好几个月,除非他自己用自己手边的零碎布料做。

因为手头紧,所以知道钱的多寡,因为忍不住注意贾家的姑娘们的待遇,所以知道探春每个月即便只有二两银子的月钱也比他多得多。

不过,他也知道,贾家,尤其是贾母跟前,还有王夫人当家的那会儿,贾家对下面可是极为宽松的,即便是探春是贾家的小姐,也要打点。所以,探春手里并不能积攒多少银钱。不比他,在贾母跟前,贾母待他就只比贾宝玉差一线,那些丫头婆子们来讨好他都来不及,哪里还需要他花钱打点?!

只不过,史湘云对这种事情还是非常好奇。女人天生就对钱财、还有数字相当敏感,史湘云也不例外。

史湘云这一问,李纨脸上就火辣辣的。

即便贾赦只给了公中财产的十分之一,可当不得贾家的家业大,贾家的奴才会揽财、个个肥得流油,所以,最后贾政到手的,也不下二十万。

二十万两白银能够做什么?捐一个正五品的龙禁尉也才一千两银子呢。价值二十万两白银的家业,很多人当一辈子的官儿都见不到这么多的银子,更不要说积攒出这么一大笔家业来了。

就是李纨自己也说不出贾赦的一句不是来。更不要说,王夫人不但鲸吞了贾家库房里的藏银,还以这府里的名义。往国库里面借了五十余万银子,这笔亏空,可都是贾赦一力担下的,没让贾政出一个铜板。

一年四千两银子的进项,已经比得上王府了。贾政又只是一个五品的小官,只要不那么讲究排场,只要贾政略略注意一点。这笔进项。足够他们一家子祖孙三代过得舒舒服服的了。

可是贾政就是那种脑袋不清醒的。已经遭了厌弃了,还养着那些清客,即便住到了后头。也依旧跟那些清客们吟诗作画、喝酒饮宴,每日里花钱如流水,连贾母都看不下去,只能亲自跟这个儿子开口。让贾政把那些门客都打走。

贾政为了名声,为了跟贾赦争一口气。可是每个清客都送上了厚厚的仪程,以致于,这价值二十万两白银的家私,竟然缩水一半以上。

那些小厮们见贾政如此。也来了劲儿了,使出浑身解数从贾政的口袋里面捞银子。他们不但想方设法从贾政这里弄赏钱和赏赐,还跟勾着贾政买各种书画玩器古董。东西不知道真假,花费却极高。甚至还对贾政手里的庄子地动手,让庄子上的账面越来越难看。

这几年,李纨即便尽力支持,可是贾政却因为王夫人的事儿,因为贾元春的事儿,对他这个儿媳妇并不信任。贾政更信赖自己的小厮、自己的长随,使得李纨根本就没有办法收拾那些小厮长随,也只能看着这笔家业进一步缩水。

如今,这笔价值二十万的家当,也就只剩下不到四分之一了。如果不是贾母时常接济,从自己的开销里面节省出那么一两千银子给李纨送来,李纨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当家了。

这些事情,李纨当然不好跟史湘云这位史家小姐说。不过,他对探春却是有些着恼了。

你说你一个小姑娘家,又是养在贾母跟前的,上面那个假慈悲的嫡母也在佛堂里面,你又能够有多少花销?即便是真缺了钱,跟我这个嫂子说一声不好么?你不说,我如何会注意到你的月钱不够使唤了?我又不是跟你住一块儿的。如今,竟然让史湘云这个外人当着堂妹的面削我的脸面,知道的相信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做嫂子的有意刻薄你呢。

虽然是寡妇,虽然沉默寡言,但是李纨也不是一点想法都没有。当初,他的娘家因为贾家彻底败落,父亲兄弟们的前程都赔了进去,他对贾家的归属感本来就不高,现在他的名声又被作践了,李纨的心里会好受才怪。

这么一想,李纨脸上的尴尬没有消下去,可是这心头的火气却上来了。

贾玖见李纨脸上不好看,连忙打圆场:“这也怪不得,大嫂子。有道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当初没有分家的时候,二叔就是舒服惯的,每日里除了去衙门应卯,回来必然要跟那些清客相公们在一起。以前二婶当家的时候,总是极力满足二叔的一应开销。分家之后,二叔依旧养着那些清客。云妹妹方才也说了,二叔的家业就那么多,哪里经得起这么个花销法?所以,很快就入不敷出了。还是老太太话了,二叔才将那些清客相公们打了。只是,二叔那边,进项还是少了许多。二叔是那边的家主,自然不能委屈,屋里的丫头婆子、小厮长随也多,月钱也不能少。进项也老是不够使唤,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史湘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他只知道,如果换了贾赦,家里的开销大了,贾赦一准先把家里那么多的奴才打了。比方说,以前的贾家,下面的奴才有上千人,可分家之后,贾赦立刻把那些有罪的奴才都收拾了,即便没有过错,有那等倚老卖老、企图拿捏主子的奴才,也都被打了。即便后来这府里66续续补了些人,可是贾家的奴才,连同护院,这个总数依旧不过三百,比从前的数量少得多得多。

史湘云原以为。他所知道的二老爷贾政处处压过贾赦一头,这种事情,贾政怎么也该处理得比贾赦漂亮,至少也不会养着那么多吃白饭的人才对。

他根本就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贾玖也不欲在这种事情上歪缠,要知道,史湘云一样不是贾玖的家人,也不是贾玖的族人。比起他。贾政这个叔父自然更亲近一些,哪怕贾政本人没有什么本事,也没有什么人品。

再者。贾母也不会愿意看到自己的儿子被外人小瞧了去,哪怕那个人是史湘云。

贾玖立刻道:“云妹妹,前儿个公主殿下赏了我几块龙凤团茶,妹妹可要尝一尝?或者说。妹妹更喜欢道门送来的茶?”

史湘云立刻拍手笑道:“那我可是有口福了,白饶了二姐姐的体己茶。”

贾玖笑道:“什么体己茶。不过是家里的份例、宫里并公主殿下的赏赐、道门的份例和外面的孝敬罢了。其中,外面的孝敬我倒是很少吃,平日里用的也是家里的份例。难得云妹妹喜欢,又这么说了。那么云妹妹想吃什么呢?”

听贾玖这么一说,史湘云倒是愣住了。他当然想尝尝看,最得当今万岁宠爱的公主日常用的茶。可是这道门的茶却是有钱有势都买不到的。

史湘云已经渐渐知事,也开始有意无意地跟别人攀比起来。他没有父母。叔叔婶婶又亲近不起来,史家长辈的话更听不进去,能够让他安静下来、听进去话的,无非是贾母这些贾家的人罢了。

问题是,贾母如今一心想着要如何保住贾宝玉的命、如何保住贾政的命,连自己的几个亲孙女都顾不上了,哪里顾得上他?

在贾母的心中,史湘云到底是史家的姑娘,他的事儿自然有史家两位侯爷并两位侯夫人担心,哪里需要他这个半截子在黄土里面的人为他谋划?

所以,即便史湘云对贾母亲近得不得了,贾母也只是当他跟史家其他姑娘无异。

说起史家其他姑娘,贾母心中也是有骨子火的。

史湘云父母双亡,根本就不可能为贾宝玉带来多少助益。更让史湘云在贾母的心中减分的便是,史湘云是个被宠坏了的小女孩,根本就不知道娘家人对一个内宅女眷的重要性,也不知道在内宅立足是需要后盾的。在这一点上,薛宝钗不知道比他好出了多少倍。即便薛宝钗跟贾家的关系已经薄如纸了,却依旧每天给贾母请安,每天奉承贾母、陪贾母说笑、逗贾母开心,为的就是贾母的青眼。因为贾母的青眼,就是他薛宝钗和薛家立足的后盾和筹码。

可是史湘云却不是。比起努力积攒筹码的薛宝钗,史湘云是到处在撒筹码。他的叔叔婶婶原来是他的倚仗、他的筹码,可是史湘云却不知道牢牢抓住。在贾母看来,光这一项,就已经让他摇头了。

原来史湘云跟贾宝玉婚配的指数就比薛宝钗高不了多少,如今贾母的亲外孙女儿林黛玉就要来了,贾母还会选择史湘云才怪。

在贾母看来,也只有自己的外孙女儿才配得上自己一手养大的孙子。

贾母虽然嘴上什么都没有说,脸上也没有表示,但是女孩子从来在这方面心细,史湘云又是善于察言观色的,虽然不至于猜到贾母的想法,却也凭本能感觉到了即将到来的林黛玉的威胁。

今天,他来贾玖这里,就是想探听一下,贾赦这边的人对林黛玉的看法,最重要的是,林黛玉会不会成为贾宝玉的未婚妻人选。

所以,史湘云听见贾玖问他吃什么茶的时候,立刻就道:“我听说,姑苏有一种茶,叫做吓煞人香,不知道二姐姐这里有没有。”

贾玖立刻道:“云妹妹说的是太湖碧螺春?之前林妹妹的确在给我的生辰礼里面,的确送了两盒碧螺春的秋茶来。虽然比不得春茶那么清新可人,却是去年秋天的新茶。绿茶吃多了,对脾胃不大好,不过偶尔吃那么一两回倒是不妨的。”

史湘云盯着贾玖的脸道:“听说这位林姐姐比我大几个月?他长得什么模样?性子好不好?”

贾玖笑道:“我又不曾见过林妹妹,如何知道这些?不过,既然是姑妈的女儿,自然是不差的。至于性子,也要他来了才知道。”

史湘云道:“爱哥哥知道了,一定高兴坏了。老太太想来也乐意看到林姐姐跟爱哥哥亲近吧?”

贾玖这才明白史湘云的意思,他一凝眸,却是想好了措辞,道:“那可不一定。林妹妹若是来我们家,肯定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有三个弟弟一个妹妹需要照顾呢。而且,林妹妹跟你同岁,他们林家最是讲究规矩,也不像我们家,摔打惯了的。宝玉就是要想亲近,林妹妹一来不会有这么多的时间,二来要照顾弟弟妹妹,三来跟他的教养有冲突,怕是不会乐意看到宝玉往他那边跑。”

史湘云这才略略放心,却道:“如果这是老太太希望的呢?”

贾玖摇摇头,道:“那是不可能的。听说,林妹妹的继母难产,生下三胞胎之后便没了。林妹妹好歹还有一年的孝呢。若是这个时候让宝玉往上面凑,姑爹会怎么想?林妹妹心里又是个什么滋味儿?父亲跟姑姑、姑爹之间情谊还不错,要不,也不会应了姑爹的请求等出了清明就南下了。即便老太太不拘着宝玉,若是让父亲知道了,只怕父亲一准找二叔喝茶。”

史湘云一听,这才放了心。

他也知道,贾政最好面子也最要脸面。如果贾赦为了贾宝玉的不守规矩找他,那么,他一定会好好教训贾宝玉一顿。即便不会揍贾宝玉,也会把贾宝玉拘在跟前背书什么的。

虽然贾宝玉的未来可能会很可怜,但是,只要能够隔绝贾宝玉跟那个即将到来的林黛玉,史湘云还是乐意看到贾政出手管贾宝玉那么一回两回的。

一想到管教贾宝玉,史湘云的心里又不舒服了。

他知道,贾母最是讨厌别人管教贾宝玉的。如果贾母出手,只怕就连贾政也只能退避三舍、磕头请罪。

这样想着,史湘云的情绪又低落下来。

贾玖脸上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也当做不知道史湘云的这些心思。他一面让小丫头去取碧螺春,一面又叫小红把博古架上的那套全新的四杯套龙泉细白瓷茶具取下来,口中犹道:“林妹妹信上说,碧螺春的春茶和秋茶味道不尽相同,各有各的妙处,不如我们今天就来品一品这碧螺春,也来分辨一下他的妙处好了。”

正说着,窗外有人接口道:“二妹妹,什么妙处呀?”

贾玖连忙站了起来,原来是薛宝钗来了。

众人见礼之后,各自坐下,史湘云立刻答道:“宝姐姐,我们再说碧螺春的妙处呢。宝姐姐是南面来的,想来也吃过这个罢?”

薛宝钗笑道:“这个碧螺春啊,是太祖皇帝在位时期才兴起的新茶。碧螺春原来只产于太湖中心的一座小岛上,小岛中年笼罩在太湖的水汽之中,若隐若现,得到这些水雾的滋润,碧螺春别有一种清甜的滋味。不过,在前朝的时候,碧螺春也只有当地人会吃而已。那个时候,他有个极庸俗的名儿,唤作吓煞人香。到了本朝,因为太祖皇帝喜欢,亲自赐下碧螺春三个字作为名字,又钦点为贡品,这才金贵起来。算算也快有百年了,因为碧螺岛上的茶叶有限,所以,碧螺春的数量也不多。大多都作为贡品进了皇宫,就是有小部分,也被有权有势的人家瓜分了。我在甄家的时候就曾经吃过两回,却没有想到林家竟然能够用他来送人。”

史湘云哼了一声,道:“这些我们都知道,还用宝姐姐你来掉书袋?”(未完待续)

037姐妹

贾玖看看史湘云、再看看薛宝钗,又看看探春和李纨,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即便没有王熙凤,即便邢夫人躺下了、王夫人关在了佛堂、即便林黛玉还没有来贾家,这些人,也跟原著里面越来越像了。

史湘云依旧是原著里那个脸上一派天真单纯、背地里有着自己的小算计、心直口快但是有的时候却不问是非因由句句戳在别人的心尖儿上、让人恨不得一掌把他拍死的史湘云。

薛宝钗曾经也许有过天真,如今却是一点一点地跟原著里那个一脸端庄、喜欢用教导别人来表现自己、力求样样不落与人下的宝姐姐越来越相像。

李纨打贾珠死了之后,就守着自己小小的家当做隐形人。除了他的儿子和银钱,他跟其他人根本就不亲近。贾母也就罢了,晨昏定省还不少,可是探春这个小姑子,却只剩下了面子情。

至于探春,他虽然住在了贾母的院子里,得到了贾母的照拂,可是他的日子并不好过。他虽然是贾政的女儿、贾母的孙女儿,可是按照国法,他只是一个婢生女。更甚者,因为婢生女的关系,他甚至没有资格上册子,也就是说,他姐姐贾元春还有这个资格参加大选,可他贾探春却是连宫门都摸不到,更甚者,即便即便是嫁给官宦人家的庶子,哪怕是个不成器的,也多有不要的。

因为早早地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所以探春比任何一个时候都盼望着往上爬。他知道,自己的出路有两个,一个是奉承着王夫人,让王夫人点头。把自己记在他的名下,那么,他还是贾家的正经姑娘,而不是一个不奴不主的婢生女;另外一个则是讨好贾赦一家子,让贾赦把自己过继过来。

这是因为,贾赦是有合法的妾的,所以。他有这个资格拥有庶子庶女。也就是说,只要贾母愿意,贾赦点头。那么自己就能够成为贾赦的庶女,而且还是这府里的正经姑娘。而不是小小的工部员外郎家的上不得台面的婢生女。

贾赦的庶女,跟贾政的婢生女,谁都能够看得出来这里面的差别。不要说庶女本来就比婢生女要高一大截。就连贾政本身的身份,也差了贾赦一大截。贾赦刚刚晋位荣国侯。而贾政却是坐了近二十年的工部员外郎。

无论是官爵还是能力,这兄弟两个都差许多。

在探春看来,以王夫人的心性,要他点头将自己记成嫡女。那根本就不可能。王夫人是不会愿意看到自己抢了他的女儿贾元春的光的。再者,贾政已经遭了厌弃,在后面一呆就是这么几年。给他做女儿,将来总是难的。就是想嫁出去做个平头正脸的正房娘子都不大可能。

倒是贾赦这边,贾赦已经是国侯,即便他跟贾政一样宅在家里,他也爵位也在哪里摆着。哪怕有人说,贾赦本身其实没有多大本事,他拥有的一切也是别人帮他安排的。但是很多时候,运气是一种实力,能够得到别人的帮助也是一种实力。

相比之下,贾政就非常不堪了,他本身没有学问,做事不行做人更加不行。更让人诟病的是他品德低下,贾政的坏名声,就跟贾赦的好名声一样,同时相对出现,评价却完全相反。

别人说起贾政,先会想到贾母。贾母精明了一辈子,临老了却因为儿子,成了别人嘴里的老糊涂。每次,外头提起贾家的事情,都会说,贾政这个儿子非常不像话,自己不知道天高地厚窃据了属于他的父亲贾代善的尊荣,十年如一日地住在荣国府的正堂荣禧堂里面,却让老母亲背负了老糊涂的名声,简直不孝之极。

相比之下,贾赦顺从母亲、为了让母亲开心、为了让母亲过得舒服,将自己的家业拱手相让,这种行为虽然有愚孝之嫌,却也占据了道德上的正面。

比较起两个人的妻子,王夫人作恶多端,害死了贾赦家三条人命。王夫人固然有错,但是世人讲究的是人前做人、人后教妻。王夫人不好,那是因为贾政自己不好,一来没有给予王夫人应有的指点;二来,他说不定也怀着一样的心思,让王夫人治死了嫂子和侄儿,好让自己有机会兄终弟及。

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称为人。

对比之下,贾赦虽然有很多缺点,可是他心地好,即便弟弟犯了大错,也不愿意对弟弟一家赶尽杀绝,甚至在分宗之后还养着弟弟一家。他那个妻子,昏昏沉沉地躺在屋里也有五六年了,换了一般人,只怕早就让这个妻子早死早生了,可是他依旧守着这个妻子,依旧好医好药地用在这位继室夫人的身上。

所以,贾赦这个人,虽然身边的侍妾同房之流可能不会少,但是人却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不像他兄弟,让人齿寒。

这些事实,哪怕是住在贾母院子里的探春也隐隐听说过。所以,探春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做贾赦的女儿比做贾政的女儿要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更不要说,他还能够得到一个正经的身份,而不是如今这不奴不主的样儿。虽然他的名义上是贾母的孙女儿,可实际上,他还不如那些丫头们呢。要不然,也不需要他出钱打点了。

探春很清楚,他一旦做出选择,就不能更改了。他对自己说,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个亲弟弟。贾环顶着贾政的儿子的身份,又是个婢生子,将来就是想走科举也会被拒之门外,就是为了他的亲弟弟,他也必须努力一把。

探春还记得贾赦会收养贾倩和贾清姐妹两个,是因为他的女儿贾玖要参加大选,一旦参加大选,未来就不在家族的掌控之中了。与此同时,贾琏和贾琮两兄弟年纪相差不小,分宗之后。贾赦这边越显得人丁单薄了。

虽然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面,贾赦的名声并不好听,就连贾琏跟贾玖这一儿一女也是贾母跟贾政王夫人夫妇帮忙照应的。可是那个时候探春的年纪小,不曾留意。而等探春一点一点地长大,他看到的,就是贾赦为儿子、为女儿的谋划,为了贾琏的未来。贾赦冒着违逆贾母的风险。几次拦住了贾母为贾琏说亲的话头;为了女儿贾玖未来能够顺顺利利的,贾赦已经开始为女儿积攒大笔的陪嫁,这个数目甚至过了贾敏当年。

就连贾倩贾清姐妹两个。因为贾赦对他们还算满意,所以也顺手让下面给他们准备嫁妆。听说,贾赦为他们两个准备的嫁妆,已经贾敏当年差不了多少了。

探春不嫉妒贾玖。却嫉妒贾倩贾清两个。但是他在心中也算了一笔账。

既然贾玖贾倩贾清三个都要参加后妃大选,若是没有中选。那么自然是家里自行婚配,可若是中选了,那便是贵人。那样一来,除非他们一进宫便是高位妃子。否则,在宫里也有得熬呢。

探春当然是希望这三位都能够中选的。一来,家里出了正儿八经的皇妃娘娘。自然是体面的。二来,这三位一旦成了贵人。贾赦必然缺少一个联姻的人选。自己虽然不才,却是贾母的亲孙女儿,也是贾赦的亲侄女儿,即便分宗了,也比外人要亲近些。只要操作得到,自然是水到渠成的。

但是,要想让贾赦点头,就必须满足两个条件。一是贾赦认可自己,觉得自己是个好的。探春知道,自己这个伯父轻易不进出内院,就是来了贾母跟前也是为了正经事儿。那个时候,他这个婢生女就不能在屋里偷听,必须避开。等贾赦说完了正事,便会规规矩矩地离开。说起来,贾赦贾政兄弟两个,竟然还是贾政在贾母跟前的时间更多一些。自己这个女孩儿,哪怕是贾赦的亲侄女儿,也轻易见不到贾赦的面儿。

第二个条件,自然是要贾母跟贾赦开口。这一点,在探春看来,反而要简单许多。探春就住在贾母的院子里,对贾母的心思也知道一些。别的不说,贾母对贾政的记挂、对贾宝玉的担忧,探春都看在眼里。

在探春看来,只要让贾母看到自己的好,让贾母认识到自己被贾赦收养之后,就能够帮助到自己的父亲贾政跟同父异母的哥哥贾宝玉,那么贾母自然而然就会跟贾赦开口。

所以,探春的策略就是:贾玖这个堂姐,那是必须讨好的;贾倩贾清这两个便宜侄女儿,他也要打好关系;史湘云是贾母的娘家侄孙女儿,自己既然要跟他搭上关系,自然就不能跟他交恶;薛宝钗是王夫人的外甥女儿,他要保持一定的距离。

还有,就是那个林家表姐。

史湘云都能感觉到贾母对这个外孙女儿的期待,探春就更加要好好讨好这位即将到来的表姐了。

史湘云挤兑薛宝钗的言行,探春都看在眼里。他一面在感慨史湘云还是满脸稚气,一面又警惕薛宝钗的云淡风轻。探春认为,换了自己,自己就是不出言反击,也会露出不高兴的神色,根本就做不道薛宝钗这样唾面自干的地步。

薛宝钗对自己的事情隐藏得很深,就连贾玖贾倩贾清几个,也是因为两世为人,这才猜到一点点,探春这样的小女孩又哪里知道薛宝钗心中的真正想法?

不过,即便探春猜不到薛宝钗的想法,也不妨碍探春对薛宝钗的警惕。

贾玖不欲史湘云在他这里跟薛宝钗生争执,薛宝钗的段数高,即便是史湘云赢了一时的口角,他的名声上也不好听。

所以,贾玖拦下了史湘云接下来的话,反而道:“宝姐姐怎么这会儿才来?来了也不叫小丫头们通报。这些小蹄子,越大越是放肆了。”

薛宝钗连忙笑道:“哪里的话。这大过年的,他们也累了这一年,很该歇歇。原来是我走得急,怨不得他们。”

贾玖先是一笑,请薛宝钗入座之后,端起茗碗,看见茶汤里面自己的倒影,这觉不对来。

薛宝钗的这几句话跟原著里他在大观园改革里面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些丫头是他贾玖的丫头。他们的差事是由几位命妇级侍女跟嬷嬷们,还有小红等几个大丫头负责的,别的不说,几位命妇级侍女都是宫里出来的,贾玖身边的嬷嬷们,除了赵嬷嬷的儿媳妇小赵嬷嬷,其余的。都是宫里出来的。他们的行事自然有规矩,这过年了,什么时候该谁当值。这都是有数儿的,哪里需要贾玖来操心?

薛宝钗这样说,看着是体恤这些丫头,可实际上呢。却是在冒犯这几位嬷嬷、冒犯他贾玖了。

原著里,探春立意改革。是因为家里的开销大,想节俭一点儿,这是探春的本意,而大观园改革只是过程。可是薛宝钗一插手。大观园里的那些奴才们自然是高兴的,探出的本意却是被扭曲了,更埋下了日后莺儿为了几根柳枝、一个柳枝编的花篮子跟那些婆子们掐了起来。也埋下了大观园多事的隐患。

这场改革,无论薛宝钗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可是他的表现实在是差强人意。本来是为了节俭而起的改革,结果,那应该节俭下来的至少四百两银子,却都到了那些奴仆的手里在。这些奴仆,在大观园里伺候,原来就是领着月钱的,结果,干着一样的活计,领的银子却不止一笔。薛宝钗的改动,看着权责分明,可实际上,却几乎等同于用贾家的银钱换取他的好名声,甚至造成了大观园内部的上下级混乱。

这也为大观园这个清净女儿地的彻底消失埋下了导火索。

至于今天,薛宝钗的这几句话,初初听上去是为那些丫头们开脱,可实际上却在彰显自己的贤良淑德。同样,如果这的按照他的话来行事,只怕贾玖这里的规矩也要乱了。

想明白了这点,贾玖抬起头,对着邱典赞等四位命妇级侍女点了点头,也跟李嬷嬷打了个眼色。这位前宫女立刻站了起来,出去了。

贾玖这边的丫头们都是这些姑姑、嬷嬷们调教的,他们怠慢了客人,自然有人管教,还轮不到薛宝钗多嘴多舌。薛宝钗要彰显他的贤良,那是他薛宝钗的事儿,他贾玖屋里的丫头,自有规矩。

贾玖已经身为一等郡君,他若是跟薛宝钗在这种事情上计较,那才是掉份子呢。何况,事情已经有李嬷嬷解决了,贾玖也不会在这大正月里失了自己的身份。

贾玖也只是笑笑,却道:“宝姐姐也来尝尝,这是林妹妹送我的生辰礼,今天却是第一次拿来吃。宝姐姐也是打南面来的,想来也想念得紧。”

这套茶具原来只有四个杯子,正好够贾玖、史湘云、李纨、探春四个人一人一杯。偏巧,薛宝钗来了,下面的丫头也只好另外为薛宝钗准备了一套缠枝莲纹的青花瓷盖碗。

薛宝钗拿起盖碗,轻轻地抿了一口,道:“碧螺岛上的茶叶产量并不高,而且大多数也都进了宫里。真正的碧螺春,我也只在甄家吃过两回罢了。这个应该不是碧螺岛出的,大概是太湖的哪座岛屿上出的罢。”

邱典赞听了,眉毛立刻一跳。

他听得出来薛宝钗背后的意思:其一,当然是说,林黛玉给贾玖的自然不是正宗的碧螺春,这个茶叶还不知道是哪里的茶呢,如果从这个角度上理解,就未免有踩着林家的嫌疑了;其二,自然是说,林家对贾玖也不过是平平,所以不舍得拿真正的碧螺春给贾玖贺寿。

不怪邱典赞会这么想。他是宫里出来的,能够在宫里平平安安地活着,又有了这么个体面能够伺候贾玖这位食双俸的一等郡君,有些事情已经成了他的本能了。

邱典赞抬头望着自己的小主子,之间自己的小主子脸上尤带着笑,也不知道听没听见这些潜台词,口中犹道:“宝姐姐方才也不是说了么?这正宗的碧螺春乃是贡品,产量也少,即便是有产出,也都进了宫里。臣下之家就是有幸得到一二,也都是上头赐下的。林家乃是四代列侯的百年大家,姑爹还是前科探花,他们林家家大业大,在太湖中有座属于自己的岛屿也不稀奇。若是这茶叶真是林妹妹亲手所制,那才叫情深意重呢。”

在这个讲究自给自足的年代,什么制茶制香,无论男女,都会那么几手绝活,有些文人,连惯用的毛笔、砚台、墨锭都是自己做的,就跟那些世家女一样,他们的功课里面还有纺纱织布呢。

跟贾家这样,女孩子不上学,也不学着管家,也没有什么功课,每天疯玩的,那才是暴户人家的做派。

真正的世家女,人家会的东西,绝对不比外面的男人来得少。

听见贾玖这么说,几位命妇级侍女立刻点了点头,都道:“的确如此。正经的大家子弟,哪个不是茶道香道上的高手?哪个不会一两手制茶制香的绝活?林家姑娘竟然送了如此厚礼来,郡君的回礼也不能简薄了才是。”

贾玖答道:“正巧呢。之前道魁还说,我修为躁进,最好能学学制香修身养性,还给了我一个方子。我倒是学着做了一些,总觉得跟道魁所制的香差了许多,如果不是道魁说,还不错,如果不是国师也点了头,我还以为自己做得不够好呢。既然林妹妹送了这茶来,那我便送自己所制的香罢。也算是个心意。”

史湘云立刻在下面开口了:“二姐姐,你这里有上好的香饼,怎么不送我们?反而给了林家姐姐。二姐姐,你跟老太太一样偏心哦。”

贾玖道:“人家说,焚香练琴,你不曾好好静下心来学琴,哪里需要这个来。至于我们家日常用的香,檀香、龙脑、冰片,哪一年我们家不花大笔的银子采买的?哪一天老太太那里短了这个的?不过这香最是忌惮冲了味道,就是给了你,你如今又在老太太跟前住着,安能用这个?再者,你手里是个松泛的,宝玉又是个淘气的。若是给了你,一准儿被他给糟蹋了,我倒是不愿意看到自己的一番心血付诸流水,所以,家里的姐妹们可是一个都没给。”

史湘云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宝玉的确淘气,也难怪姐姐会舍不得。”顿了顿,又道:“姐姐是个有福气的,得了道门青眼。我听说,外面真正的制香制茶大师可难请了。还有这檀香、麝香、龙脑、冰片之类的东西,贵得很,也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孩子能够开销得起的。”

言下之意,自然是他史家家境败落,他就是想学都没有地方学。

贾玖看了看薛宝钗,见薛宝钗没有开口,这才答道:“虽然说檀香、麝香、沉香等名贵香料是合香常用材料,却也不是说,合香就一定要这些贵重的物什方可。云妹妹难道忘记了宋仁宗的温成皇后了么?他用的香便是荔枝壳、松子皮、苦楝花等寻常之物。香道初学者刚开始练习,用的也都是极寻常的物件。比如说,有名的脱俗香,还有小四合香、四叶饼子香,用料都非常简单易得。”

说着就让人去取方子,晴雯亲自去了里间,捧出了一个浅浅的小匣子。贾玖亲自与史湘云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一张薄薄的纸。上面抄这一份合香的方子。

只见上面写道:“香附子(半两,蜜浸三日,慢焙干)、橙皮(一两,焙干)、零陵香(半两,酒浸一宿,慢焙干)、楝花(一两,晒干)、榠櫖核(一两)、荔枝壳(一两)。右并精细拣择,为末,加龙脑少许,炼蜜拌匀,入磁盒封,窨十余日,旋取烧之。”

贾玖道:“这是道魁给我练习用的,妹妹不妨抄一份去。等练熟了,我们再学别的。”

史湘云一见,果然喜欢,立刻要了纸笔,抄录了一份,又道:“二姐姐。你给林姐姐的香也是这个么?”

贾玖答道:“怎么可能,我学合香也有一年了,怎么会就学了这一个方子?只不过妹妹之前没有学过,故而拿了这个出来。”(未完待续)

038心态

贾玖不知道屋里其他三个人此时此刻是怎么想的,但是对于史湘云的想法,倒是摸得到几分。

史湘云父母双亡,跟着叔叔婶婶过日子,保龄侯这个爵位之前便是属于他的父亲的,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因此,现任的保龄侯夫妇对他也算不上亏待,衣食住行都是上上份儿,家里也请了先生教导史湘云读书的事儿,就是史湘云要来贾家,他的叔叔婶婶也不怎么拦着。

究其原因,也不过是因为他们只是史湘云的叔叔婶婶,不是史湘云的亲生父母。换了史湘云的亲生父母,史湘云调皮、不听话、闹着不肯上学的时候,拎起史湘云在史湘云的小屁股上来几下,谁也说不出什么话来。父母管教儿女天经地义,谁也不会说父母对儿女苛刻,最多也只会说史湘云的父母要求严格而已。

可是换了叔父和婶娘,衣裳差一点,饰少一点,立刻就有人跳出来说他们薄待了侄女,尤其是这个侄女还是个孤女,保龄侯这个爵位之前还是属于这个侄女的父亲的。更不要说史湘云还有贾母这个喜欢经常把他接过去住的姑祖母。

在这样的情况下,史湘云的叔叔婶婶们,无论是保龄侯夫妇还是忠靖侯夫妇,对史湘云那是轻不得重不得。

不能放开了手管教,也不能有丝毫的轻忽,让这两对夫妇在史湘云的事情上充满了警惕,面对史湘云的时候也是绷紧了精神、全力应对,即便是对他们自己的儿女,也没有这么小心。

如此一来,隔阂也就产生了。

更重要的是。史湘云身边的丫头婆子们都是有自己的心思的。虽然说,保龄侯夫妇、忠靖侯夫妇是主,他们是奴,但是除非他们犯了大错,否则,若是随意卖了他们,保龄侯夫妇和忠靖侯夫妇也是要背上不是的。因为他们是史湘云用惯了的人。而且。他们也不希望史湘云跟保龄侯夫妇、忠靖侯夫妇走得太近了。就跟从前的贾家那样,贾赦贾政兄弟两个若是亲如一家,贾家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家财万贯的奴才呢?也只有上面的主子不合。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才能够浑水摸鱼不是?

所以,即便没有明着说保龄侯夫妇和忠靖侯夫妇的坏话,这些奴才们也没有少在史湘云跟前感慨过:“若是姑娘身边有个亲人,哪怕是太太还在。姑娘也不致于连几碟果子都请不起。”诸如此类的话。尤其是贾玖起来之后,少不了有人在史湘云跟前感慨贾赦对这个女儿的宠爱。贾玖、贾倩贾清的月钱,更是提了又提,脂粉钱、衣裳饰份例,更是被一再提起。

到底是奴仆。即便是跟着史湘云识得几个字,可是这眼界也很少能够突破这些的。

因此,史湘云的印象中便是:自己生活中大大小小的不如意。那是因为自己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即便保龄侯夫人与忠靖侯夫人不曾亏待了他,他跟他的堂妹们的份例都是一样的。因为这个奴才的刻意引导,让史湘云十分相信,他的两个婶娘背地里一定额外贴补了他的堂妹们。

这种心态一直影响着史湘云,让史湘云在很多时候都带着有色的眼睛看待事情、看待他人,看待的角度也跟一般人不一样。

即便是贾倩因为长乐公主的事情脱颖而出,自己得了册封,也惠及了自己的妹妹贾清,史湘云的注意力也集中在贾清的身上。

史湘云还记得,贾赦贾琏贾玖贾倩都不在家的那几年里,整个大房这边也只有贾琮和贾清两个正经的主子。那个时候贾清管着后花园的事儿,手里进出的银钱也不少,可是贾母依旧不曾正眼看过他。经常来贾家小住的史湘云很清楚,贾母对待贾清,也不过是拿他当鸳鸯一样看待——挂钥匙的丫头罢了。有事儿叫他过来吩咐几句,即便贾清在嬷嬷的指点下做的不错,贾母还是各种不顺眼。

可是在这过去的一年里面,贾母对这个收养来的重孙女儿却是越来越重视了。别的不说,以前的贾母轻易不会把贾清叫到跟前去,就是贾清按照礼数来请安,贾母也是没事儿不会跟他说话,甚至连正眼都不会给他一个。可现在,尤其是贾清也得了册封,成了贵女之后,贾母对贾清却是越来越亲热,家里有什么客人登门,也会让贾清作陪,偶尔也会关心一下贾清的衣裳饰,也会赏赐点簪子、钗子、耳坠什么的,人前人后给足了面子。

在史湘云看来,贾母对贾清根本就没有什么骨肉之情,也没有什么香火情,贾母会对贾清客气,完全是因为他姐姐贾倩。

史湘云的人生经历决定了史湘云在某些事情上的关注点跟别人不一样,即便表面上嘻嘻哈哈,可是这背地里还是非常寂寞,又被身边的丫头婆子们勾着,自然也非常喜欢跟人攀比,计较一些有的没有的。而他会留意的,自然是他的丫头们打听来的月钱、脂粉钱、衣裳饰份例之类的东西罢了。

因为年纪小,史家的经济状况他并不清楚,也因为不好管教,很多事情,他的婶娘也没能跟他解释。可是他感觉得到,作为史家大姑娘,他的生活水准跟贾家的姑娘们相差不小的距离。

以前他小的时候不曾留意过,因为对于他这样的小女孩来说,月钱是零花钱,真正的进项则是年节时期从长辈手里得来的金银镙子、名贵饰。不但贾母会给,他的叔叔婶婶也会给,跟着他的婶婶们出门,还能够得到外快。

在这方面,探春是比不得他的,因为探春除了月钱比他高之外,并没有额外的收入。就是两年前的贾倩贾清两个,他们的月钱也不过是二两,脂粉钱也只有二两。就是有几年贾清一人管着贾家的后花园,手里每年也有那么几百两银子的进项。可是全部加起来,还是不如史湘云的。

怎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贾倩封了县君,贾清也跟着升了乡君。而且两个人一下子从联姻的工具,变成了能够参加后妃大选的贵女。即便史湘云刚开始没有留意,他身边的那些丫头婆子们也会不停地在他的耳朵边儿上提醒他。贾倩贾清姐妹两个以前是什么待遇。现在是什么待遇,以前他们姐妹的月钱是多少,现在他们姐妹的月钱又是多少。还有脂粉钱。还有衣裳饰份例,这些又是多少,外面还有多少皇庄,多少俸禄。这些都会在史湘云的耳朵边上一再被提起。

这种话听多了,哪怕是史湘云再大大咧咧。他的心里也会留下一颗负面的种子。即便嘴上不说,也难说心里不会不嫉妒。

史湘云也不小了,今年也十一岁了。这个年纪的孩子,本来就是说不懂事其实他们还是有自己的想法。说他们懂事儿,他们又对很多事情一知半解。

而且史湘云也不是薛宝钗这种对自己的情绪、自己的想法控制自如的人,更不是什么唾面自干的君子。对贾玖这个表姐。他还有想法呢,更不要说贾倩贾清这两个外头来的。

史湘云的心思。不可能瞒得过其他人。贾玖贾倩贾清是知道史湘云的,薛宝钗又是个心细的,探春更是史湘云一起住在贾母的院子里,他们即便不知道史湘云的这种心态的由来,也知道史湘云在某些事情上是比较计较的。

所以,明明贾玖没有必要跟史湘云作出解释,他还是慎重地解释了。而这个理由,看上去还像模像样,所以史湘云自己也接受了。

他歪着头,看了方子上的东西,又算了算自己的荷包,道:“二姐姐,这张方子上的东西多了一点,有没有更简单的?”

史湘云的月钱并不是很多,这上面的东西要想在短时间凑齐,少不了去外面采买的。这样一来,史湘云的月钱自然不够了。

薛宝钗站在边上往史湘云手里看了一眼,道:“这上面的东西虽然琐碎,却也不算难得。今儿个占了云妹妹的光得了这个方子,那就由我来准备好了。外面的铺子上采买,少不得掺杂了其他的东西,就是花了银钱,也不一定得到好了。横竖我们家的铺子上也有这些东西,跟下面吩咐一声,包管送进来的东西又干净又便宜。”

若是换了王夫人,一准满口的夸赞,不过换了贾玖,他便不会这么说了。

“宝姐姐也是客,按理说,我是主人,哪里能够让客人来准备这些东西呢?”

薛宝钗指着桌子上的方子,道:“看二妹妹说的。我不过是出些东西罢了。到底是东西容易得,这种方子却是银钱买不来的。府上什么东西没有,我也拿不出什么谢礼,只要用这个法子充数。二妹妹若是再推辞,那我可就要恼了。”

贾玖知道薛宝钗这番话倒是实话,也不推辞,当即便应了。

史湘云跟探春两个这才想起谢礼的事儿来,他们忍不住对望了一眼。上个月,贾玖的生辰,他们可是忘得一干二净,如今得了这个方子,哪里不烫手的?

史湘云转头问李纨:“大嫂子,你在家里可学过合香?”

李纨笑道:“香道在闺阁中可是很流行的,哪家的闺秀不学一两手的呢?不过我父亲的俸禄少,我在家的时候,家里花在家用上的银钱一年也不过百余两银子罢了,哪里会一二十两银子买什么麝香冰片的?所以,我们家用的香,大多是山林穷四和香,或者是穷六和。用料也极为简单易得。”

李家虽然清贫,但是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亏待了女儿。所以,即便李纨的嫁妆简薄,可在家的时候该学的,都学了。哪里跟贾家这样,只讲究吃和穿,讲究排场,却对家里的孩子们的教养不上心,男孩子是如此,女孩子也是如此。

王夫人看不上李纨嫁妆菲薄,李纨还看不上王夫人暴户出身、大家闺秀该有的修养一点都没有呢。

史湘云立刻问方子,李纨也不藏着,大大方方地在纸上写了。只见山林穷四和香的方子是:“以荔枝壳、甘蔗滓、干柏叶、黄连,和。焚。又或加松球、枣核。”,而穷六和的方子是:“荔枝壳,甘蔗滓,干柏叶,黄楝头(即苦楝花),梨、枣核,任加松、枫毬。”。都是简单易得的材料。也算不上多名贵。比贾玖的方子更容易得一些。

史湘云一见,非常喜欢。他毫不客气地抄录了一份,交给翠缕收好。却又好似无意一般,歪着头,道:“二姐姐学了香道,大嫂子也学过。就不知道那位林姐姐有没有学过。”

贾玖道:“林家四代列侯,比我们家还多传了一代呢!姑爹又是探花出身。作为姑爹的长女,林妹妹哪里可能没有学过?就是四姑姑在家的时候,老太太还专门请了人教导四姑姑呢。”说着,顿了顿。道:“虽然时间有点久了,不过我隐约记得大姐姐在家的时候也学过。”

史湘云一愣,忍不住问道:“难道林家很富贵不成?”

贾玖道:“那是当然。林家数代单传。而且历代家主都是极能干的人物,别的不说。姑爹能干在巡盐御史这个位置上做了五六年,这可是六十年来头一份。公主殿下就跟我说过,盐政上的官儿,一年五十万两银子,那真是小意思。尤其是扬州巡盐御史这个位置上,一年只拿三十万两银子,别人还担心你拿得少、半夜里还会专门送刀子来呢。那个位置熬人,等闲之人可做不来。所以,即便宫里也知道姑爹拿了银子,看在盐税的的确确增加了一成,看在姑爹额外有孝敬的份儿上,上面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薛宝钗的父亲活着的时候,也曾经跟他说过这事儿,所以他也知道一些,当下便道:“这事儿,我曾经听先父说过。先父说,盐政上的官儿,最多做两年,若是做得久了,就走不了了。而且盐政上的官儿也不能做得太好,做得太好,上头又找不到接替的人。那样一来,也只有在这个位置上做到死了。”

跟贾家这样的人家,死这种不吉利的字眼,可是要忌讳的。听见薛宝钗这样说,史湘云跟探春两个生生地打了个寒颤。

贾玖道:“宝姐姐这话,怕是说在点子上了。盐政极为辛苦,姑爹熬了这几年,怕是已经到了极限。姑爹大概自己也非常清楚,这才会写信给父亲,父亲也是清楚这个,才会决定南下的。”

探春道:“那岂不是说,姑爹这是在托孤?”

贾玖答道:“差不多吧。”

探春道:“可是,不是说,林姑爹有继室夫人了么?而且这位继室夫人还生下了嫡子。林姑爹为何不将儿女托付给继室夫人的娘家,反而托给侯爷?”

贾玖答道:“这天底下又有谁能够抵抗得了这偌大家业的诱惑呢?即便姑爹安排得当,终究还是人心难测。用自己儿女的性命赌别人是否能够熬得过金银的诱惑,这种赌注未免太大了。换了我,我也不敢赌啊。我想,姑爹会把儿女托付给我们家,一来是因为林妹妹是姑妈的女儿,二来,怕是因为这里毕竟是京师,天子脚下,也是天底下治安最好的地方。只要姑爹安排得当,即便损失一点钱财,他的儿女也会平平安安地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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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湘云曾经也不曾把贾玖当做一回事情。

多年以前,在贾母跟前的时候,贾玖就不如他。后来贾玖地位骤升,他还是跟贾玖这个贾赦唯一的女儿不对付过。不过,后来他明白了有个亲爹在跟没亲爹在的根本性区别之后,他尚且纠结了一番,方才就抛开了。

可是贾倩和贾清都跟贾玖却不一样。

在史湘云看来,贾倩和贾清两个是父母早亡、家里过不去了,才来贾家的,而且还是因为贾玖的善心和贾赦这边人口稀少、需要联姻的工具,这才被收养的。这姐妹两个,论出身比不得他史湘云,论说话讨巧也比不得他史湘云,就连贾母,也对这两个丫头感觉平平。史湘云还记得这姐妹两个刚来的时候,他们又瘦又小,双手粗糙得连贾家的粗使丫头都不如,姐姐看着还可以,妹妹完全是个没教养的乡下丫头。

人就是这样。

如果贾倩和贾清一直不如史湘云,或者,一直都只是贾家的便宜养女,史湘云的反应还没有这么大。可是,这姐妹两个从原来远不如史湘云的贫家女一下子变成了侯府小姐,还得了朝廷的钦封,衣裳饰份例样样都压过了史湘云,史湘云心里会舒服才怪。

就是现在,哪怕贾倩贾清得了册封已经一年了,哪怕贾玖跟史湘云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史湘云的脸上还是露出了不高兴的神色。

不过,史湘云也只是露出了不高兴的神色而已。薛宝钗一来,他立刻就转移了话题。显然,史湘云也是个精明的女孩子,不会在某些事情上过多纠缠,让别人不开心。这可是他这个孤女摸打滚爬、吃亏之后学到的经验。

唧唧歪歪、拿自己的委屈到处宣扬,并不会得来别人的同情,只会招来厌烦而已。

贾玖也知道史湘云不喜欢贾倩贾清姐妹两个的根由,但是林黛玉要来了。贾倩和贾清终究已经十四岁了,今年就要参加大选,说不定在今年就会定下前程,不出两年,说不定就嫁了。即便史湘云要嫉妒他们,也不会嫉妒很久。

但是林黛玉不同。林黛玉跟史湘云同岁,区别也只是一个生在上半年,一个生在下半年。如果史湘云将这种心结转到林黛玉身上、嫉妒林黛玉、口无遮拦地讥讽林黛玉的话,无疑是得罪了贾母。那样一来,无疑会让史湘云遭到贾母的厌弃。而贾母最有可能的做法便是,不再经常地接史湘云过来。

贾玖也说不出,贾母不接史湘云过来做客到底是好还是坏,毕竟史湘云的人生观已经确定。

但是贾玖不希望史湘云因为自己的心结跟林黛玉对上。虽然两个人的年龄有差距,可史湘云到底是贾玖看着大的,即便两个人交情一般,也有几分香火情。再者,既然林如海会写信给贾赦,既然贾赦会应林如海之请前往扬州,说明贾赦跟林如海之间,他们的情谊也不仅仅是舅兄跟妹夫这么简单。

要知道,贾政在贾家风光了多少年,贾赦就在贾家坐了多少年的冷板凳。林如海既然能够让贾赦记住他的好,当初他给予贾赦的,绝对不是面子上的尊重这么简单。所以,林黛玉若是在贾家受了委屈,这个严重性,绝对不下于史湘云被史家怠慢。

而且,无论是贾玖,还是贾倩,抑或是贾清,都对原装的林黛玉抱着相当的好感度。

只是,这些话,贾玖也不知道如何明着跟史湘云说,也不知道如何劝说史湘云。因为史湘云受他身边的那些丫头婆子们的影响实在是太深了,在自己的处境上有些偏执,根本就听不得跟自己意见相反的话。

就像现在这样,林黛玉没有来,贾母跟他就表现得如此重视,只怕史湘云早就心存疙瘩,若是再把史湘云当成小孩子,该解释的不解释,史湘云一准将矛头对准林黛玉,并且,会非常尖锐。

所以,对这些事情,贾玖可是非常注意的。

因为史湘云初次接触合香,所以贾玖才拿出这张用料不是非常讲究的方子,史湘云表示接受。

就是史湘云自己也知道,很多合香的方子,乃是人家世家的不传之秘,只传给自己的家人,轻易不会传给外人的,再者,他的日常用度虽然还过得去,(未完待续)

039湘云之怒

大概人不幸了,就会希望别人跟他一样不幸。这便是人的劣根性。在这一点上,史湘云跟一般的女孩子没有什么不同。

红楼梦里面每一个女孩子都有他的优点和缺点,史湘云也一样。史湘云是个开朗的女孩子,但是,这并不等于说是湘云就没有忌妒之心,至少,看到贾母和贾玖都这样重视林黛玉,她的心里充满了嫉妒。

在史湘云的眼里,贾母和贾玖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喜好不同,心情对待人、事、物的态度也不同,在个人审美和情趣方面两个人更是完全不一样。

在这些方面他们两个人很少达成一致。

比方说贾母偏爱贾宝玉、事事都紧着贾宝玉,但是在贾玖的眼里,贾宝玉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史湘云明确地感觉到,贾玖不止一次对贾宝玉表现出敬而远之、能听不见就不见、甚至恨不得贾宝玉从来就不曾出现过的态度,而且这种态度强烈到了在贾母跟前都不加掩饰。

从衣着打扮上来说,贾母喜欢下面的小辈们打扮的富丽明艳,而贾玖在头几年里还会讲究这些,这两年却是风格大变。史湘云看得出来,除非是必要,这位二姐姐在家里的时候,完全是怎么舒服怎么来的,根本就不会有事没事就插上一头的饰,也不会有事没事穿得一身大红大紫的。哪怕他无论是往清雅里打扮还是往富贵里打扮,都是极好看的。就连贾母也说过,如今家里几个女孩子,唯有这个孙女儿在这方面应了那句古诗,淡妆浓抹总相宜。

也不要说饮食起居。贾母喜欢屋子里富丽堂皇。摆设什么的更是从来都不少,饮食也极为讲究,跟茄鲞这种费工时的菜肴,在贾母的菜单子上更是不知凡几。而贾玖呢,他吃东西更偏向与食物本身的味道。同样是茄子和鸡肉,贾玖不会经常叫茄鲞,反而喜欢用新鲜的茄子炒新鲜的鸡肉脯。茄鲞在贾玖这里。反而只是偶尔用来招待客人的菜肴。

这一点史湘云深有体会。贾母吃饭,在讲究养生的同时,也讲究菜肴价格的高昂和食材的稀有;至于贾玖。就连史湘云都知道,在贾玖院子的第四进,那里安置着许多木头架子,木头架子上放着许多种着新鲜菜蔬的木头箱子。贾玖想吃哪样,厨房里就现采哪样。不但新鲜。更重要的是,省钱!

从这一点上来说,贾玖真的不像贾母的孙女儿,反而是他史湘云更像一点。

史湘云也没有见过贾母不用商量与调和。就在某个人身上跟贾玖达成一致意见,哪怕这个人是贾母的儿子贾赦也一样。

当初,贾赦远赴边关。贾玖天天在家里琢磨着要如何帮助父亲。那个时候,贾母虽然没有明着反对。可是私底下也不止一次嘀咕过,这种事情不是贾玖这样的女孩子可以插手的。

可以说,林黛玉是第一个,让贾母这么上心也让贾玖这么上心的人了。

林如海还好好的呢,贾母就笃定林黛玉会来贾家,就开始操心起林黛玉来了贾家之后,他这个外祖母要如何照顾这个外孙女儿了。贾玖也一样,林黛玉还在扬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动身,他就已经昭告天下,他跟贾赦商量好,要把林黛玉姐弟几个安置在香雪山庄了。

在史湘云的印象中,没有人同时得到过贾母和贾玖如此礼遇,更让史湘云担心的是贾母的态度。

当初第一次看见贾宝玉对薛宝钗极为亲近的时候,史湘云的心中就非常不舒服。当他得知贾元春就贾宝玉的婚姻大事代表贾母找上薛家母女作出约定之后,更是让他把薛宝钗当成了他这一生中最大的敌人。这种敌视,在史湘云弄清楚薛宝钗的身份地位之后,依旧没有消退,甚至在薛宝钗明显地表现出退让的时候、在他得知这个婚约不过是口头约定的时候,史湘云依旧不曾给过薛宝钗什么好脸色,直到有人告诉他里面各种内情,直到他确切地看到薛宝钗的身份跟贾宝玉不相配,直到他知道外面隐隐有人宣扬他是个容不得人的,他才收敛了些。

即便是现在,史湘云也会偶尔此刺薛宝钗几下,而原因,也仅仅是因为习惯。

但是林黛玉是不同的。

至少薛宝钗从来没有走进贾母和贾玖的心底,贾母对薛宝钗从来也只有面子情,薛宝钗之于贾母,至始至终也只是客人家的姑娘,定语还是扒着他们贾家的客人。至于贾玖,在过去几年里,对薛宝钗的防备,至今还让史湘云记忆犹新,而贾玖的态度,也只有这两年才好一点。可若是非要说亲近,那根本就没有。

可林黛玉是不同的。史湘云看得出来,林黛玉还没从扬州出,贾母就开始每天念叨上一回,甚至贾宝玉在他身边的时候也一样,让贾宝玉也对林黛玉好奇不已,每天必定陪着贾母念叨上两回。

史湘云可以感觉得到,林黛玉一来,只怕也只有贾宝玉能够跟他在贾母跟前对等,其他的人,怕是都要靠后了。

至于贾玖,一直以来,除了贾倩贾清姐妹俩,史湘云从来就没见过他对其他人亲近过。似乎打开始修炼道门剑术以来,他的感情也被封印了起来,除了父母家人,其他的人都不过尔尔。

在史湘云看来,如果不是贾赦贾琏和这个家需要他,只怕这个二姐姐就真的出家了。

所以史湘云嫉妒,他嫉妒林黛玉在贾母心中的地位,也嫉妒林黛玉在贾玖心中的地位。这种嫉妒,在他知道贾倩贾清姐妹俩对林黛玉也抱持着相当程度的好感,在他现贾宝玉开始在他面前念叨着林黛玉的时候,彻底地转变成了对林黛玉的忌恨。

史湘云觉得,他在贾母心中的地位、在贾宝玉心中的地位、在贾家的地位,都被林黛玉给抢走了。尤其是他再一次清楚地认识到。他史湘云没有多少钱财、几乎是个穷光蛋,而林黛玉则将带着大笔的银钱、带着自己的亲兄弟来贾家的时候,他对自己说,自己有这个资格恨林黛玉的。

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史湘云反而不那么反感薛宝钗了,甚至薛宝钗亲自为他送来了合香需要的材料与各种物件的时候。他甚至破天荒地给了薛宝钗一个真心诚意的笑脸。

“难为宝姐姐心细。还特地准备下了这些东西。我都不知道合香还需要这种石钵、胶泥小火炉和这些特质的刀具呢。唉呀!宝姐姐竟然连银霜炭都准备好了。”

薛宝钗敏锐地感觉到了史湘云对他的态度不比以往,心中也不免一动,脸上却是不动声色:“不过是寻常的小物件罢了。只是想到云妹妹来这府里作客。身边的东西想来是不凑手的。这些东西在我们家的铺子上也不过是寻常物件,算不得什么。只是马上就是春暖花开的时候了,这会儿要寻银霜炭什么的,也怪费事儿的。横竖我自己也要使唤。便让下面多备了几份。”

嘴上这么谦虚,脸上也不见得一直色。让史湘云对薛宝钗的评价高了那么几分。

更何况,此时此刻,史湘云的注意力在别的事情上,也没有注意到薛宝钗的无意识的炫耀。

史湘云对着翠缕使了个眼色。这个丫头立刻上前,拦住了莺儿的手,道:“上回看见你那帕子上的花样儿。我就觉得极好,正想跟你讨呢。我们去那边吧。”

莺儿望向薛宝钗。见薛宝钗隐晦地跟自己使了个眼色,便道:“我也正想跟你请教络子的事儿呢。”两个手拉着手,并排走了出去。

翠缕出去的时候,还把屋里的其他人也带走了。

等屋里就剩下了自己跟薛宝钗两个人,史湘云方才拉着薛宝钗在窗下坐了,道:“宝姐姐,这话我在心里放了两年了。听说当初大姐姐在家的时候,就提过你跟爱哥哥的事儿。可有这么一回事情?”

薛宝钗一听,立刻点了点头:“的确有这么一回事情。”

史湘云答道:“可是为什么不去官府立婚书?”

薛宝钗道:“那时候宝玉自己也是多灾多难的,母亲怕我吃亏,所以……”

史湘云干脆利落地打断了薛宝钗的话,道:“那你可知道,老太太有意把林姐姐跟爱哥哥凑一堆呢。”

这事儿,薛宝钗早就心里有数了。

他原来也不怎么中意贾宝玉,可是如今有人跟他来抢,这心里终究是不舒服的。

薛宝钗忍着心头的不舒服,脸上尤带着几分犹豫几分为难,道:“老太太应该不会做这样的事儿吧?”

史湘云哼了一声,道:“我在老太太跟前这么多年,老太太的心思,我也摸得到几分。老太太对爱哥哥自然是没得说的。爱哥哥是二老爷的次子,除非老太太把自己的私房都给了爱哥哥,否则,爱哥哥是得不到多少家业的。林姐姐家本来就家大业大,听说当初这府里的四姑太太的嫁妆就不菲,再加上他是林家的嫡长女,林家少不得另外给他准备一份嫁妆。如此算来,林姐姐一人的嫁妆就比得上当初二老爷分家出去得到的财产了。我们这种人,哪比得上他这种名门千金。”

那话语里面的酸味儿,薛宝钗不用鼻子都能够感觉得到。

作为一个商人,薛宝钗对金钱自然是敏锐的。他很清楚,若是他嫁得好,若是他能够给家里带来好处,薛姨妈自然不会在嫁妆上委屈了他,他的哥哥薛蟠也是极心疼他这个妹妹,自然会往厚里准备嫁妆。但是,各家有各家的规矩,即便是薛宝钗掌握着薛家的实际权力,即便薛姨妈跟薛蟠对薛宝钗是各种疼宠,薛家的规矩在哪里摆着,薛宝钗的嫁妆,顶天了也就十万之数,跟贾敏齐平而已。

就是薛宝钗自己也很清楚,以自己的身份,将来的婆家身份不会很高,给自己的聘礼也不会很多,而自己的嫁妆一般情况下也只有五万而已。跟贾敏根本就不能比,更不要说跟林黛玉比了。

有这么丰厚的嫁妆,又有身份,虽然不能参加选秀也不能有指婚的体面,林黛玉在婚姻上也比他们有更多的选择余地。

就是薛宝钗自己也承认,如果他是贾母,也会为自己最爱的孙子选择林黛玉的。

这样一想。薛宝钗便知道史湘云找他的目的了。史湘云对贾宝玉的心思。薛宝钗可是一清二楚的,如今林黛玉也要来了,薛宝钗的心里越每意思了。

史湘云见薛宝钗不搭话。忍不住推了推薛宝钗,道:“宝姐姐,你倒是吱一声儿啊!若是老太太悔婚,你可怎么办呢?”

薛宝钗故作坚强地微微一笑。摇摇头,道:“云妹妹。这种话你莫要再说了。一没有婚书,二没有下定,算什么婚约。姨妈如今在佛堂里面,二老爷又是个不管事儿的。宝玉的婚事全在老太太手里。更何况,这事儿原来是大姐姐与我们家谈的,老太太若是摇头说不知道有这回事情。我们又该如何呢?”

史湘云气道:“宝姐姐,这样的委屈你就忍得下?”

薛宝钗笑笑。道:“云妹妹,我也知道你是好心。怎奈我们家的门第低微,与妹妹尚且是云泥之别,更不要说林妹妹家了。所以,早两年,我就放弃了。如今,我只有一个希望,那就是,把我们家撑下去。若是能够再度弄到皇商的资格,那是再好不过的,若是不成,给我哥哥找个好媳妇,把事情交给我嫂子,也不枉我们家待我一场。”

不得不说,薛宝钗是个很会说话的人,他的表现也很有感染力,至少此时此刻,史湘云忘记了往日里他对薛宝钗的各种排斥,心中只剩下了对薛宝钗的同情。

史湘云道:“我原以为,宝姐姐有母亲有哥哥,总比我这个无父无母、寄人篱下的来得好,却原来宝姐姐也有这么多的委屈。甚至在自己的终身大事上也不得不受这种窝囊气。”

薛宝钗连忙拉了拉史湘云,道:“妹妹低声。”说着,又侧过耳朵,细细地听了一回,却定窗外无人,周围也只听得到外间翠缕同莺儿的交流声,这才回过头来,道:“云妹妹,我也知道你是好心,但是这种事情,我们女儿家是做不得主的。”神使鬼差间,又加了一句:“虽然说老太太满心盘算着亲上加亲,可林妹妹自己说不定还不愿意呢。”

史湘云瞪大了眼睛,道:“怎么可能?爱哥哥那么好。”

薛宝钗答道:“之前想必妹妹也听说了,林家不好,林大人如今却是在托孤了。也就是说,林妹妹若是来了,身上必定是重孝,他还要照顾弟弟,哪里有这么多时间玩耍的?倒是宝兄弟,家里若是来了姐姐妹妹,他必定会想方设法地上前关心。林妹妹是客人,要如何将宝兄弟拒之门外,若是他这么做了,下面必定说他刻薄小性儿,竟然给宝兄弟脸色瞧。可若是他对宝兄弟以礼相待,宝兄弟又是个爱热闹的,只怕到时候就有人骂林妹妹没规矩、重孝在身也不知道伤心了。”

史湘云听了,点了点头。

贾玖那里且不说,贾母院子里的那些丫头婆子,上面的那八个还好,下面的二等三等的丫头就不大好了。别的不说,连贾赦这个正经的爵爷他们都敢编排呢,更不要说父母双亡、寄居贾家的林黛玉了。

只是,想到贾母的态度,想到贾玖的殷勤,在想到贾宝玉的反应,即便原来对林黛玉的处境还有几分同情,在嫉妒心的作用之下,也剩不了多少了。

只听史湘云道:“宝姐姐这话我不赞同。作为儿女,为父母守孝,那是规矩。他若是做得不好,那就是他的错。接人待物乃是每个人应学的功课,他若是做得不好,那是他林家家教不行。这些别人若是有七分的错儿,他自己也有三分的错儿!怪得了谁!宝姐姐就是太心善了,尽为他开脱。”

薛宝钗倒是没有想到史湘云反应这么激烈,还说出这么一段话来。

不过,他也不能说史湘云说错了。

如果林黛玉身上生了求全之毁,如果林黛玉为了尽力周全名声反而坏了事儿,那的确是他们林家教养不到家的缘故,也怪不得别人。

薛宝钗也知道,此时此刻也不适合为林黛玉说话,那只会挑起史湘云更多的不满。

他只得道:“不管怎么说,林妹妹也是老太太嫡嫡亲的外孙女儿,是侯爷亲自南下接了来的。光这份体面,在这府里也是头一份儿。想来二妹妹也会为了林妹妹尽力周全。”

史湘云心头余怒未消,闻言更是不开心,道:“宝姐姐你素来心地宽宏,即便是我与你生气,你大多数时候也是不与我这个没爹没娘的孩子计较的。你也知道我的,虽然说有家,可是父母都不在了,亲兄弟也没有,只跟着叔叔婶婶过日子。就是家里有家业,我也不过是个平民丫头。哪里比得上那位玲姐姐,即便没有了父母,别人也为他安排好的路,更有兄弟姐妹扶持,还有大笔的家业。就连一贯爱偷懒不与我们玩耍的二姐姐,也对他如此重视。比起那位官宦小姐,我们算得了什么?”

薛宝钗喃喃地道:“云妹妹,你也是公侯府第的千金小姐呢!”

史湘云想起了翠缕跟自己说的事儿,越难受了:“我算哪门子的公侯小姐?”

薛宝钗脱口而出:“云妹妹就是艰难,也只是这两年艰难罢了,将来总是好的。”

史湘云奇道:“宝姐姐,你说什么呀?”

薛宝钗见史湘云不明白,只得与他细说:“云妹妹年纪还小,有些事儿,怕是不知道。虽然说令尊令堂已经走了,可是令堂的嫁妆应该还在,就跟这府里的姑太太的嫁妆将来一定是给林妹妹一样,令堂的嫁妆自然是归妹妹的。还有令尊,再怎么说,令尊也是史家两位侯爷的嫡亲哥哥,当初史家的族产祖业,也是经由令尊传到现任的保龄侯手里的。再者,妹妹的祖父祖母必有私产私房,令尊作为嫡长子,自然是有份儿。而这些财产,自然也是妹妹的。妹妹如今看着艰苦些,可未来总是好的。”

史湘云原来还以为自己只有母亲的嫁妆,却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一笔家私,自然也来了兴致。

“还有这个?我倒是没有想过。”

薛宝钗点点头,道:“嫡长子嫡长孙到底是不一样的,不然,你以为二老爷为什么会这么嫉妒侯爷?即便是老太太这么精明能干的人,也一心认为二老爷受了委屈、吃了亏?!还不是因为嫡长继承制。按照惯例,作为嫡长子,对父母的财产有有限继承权。就拿老太太来说罢,若是没有当初侯爷宣布放弃老太太的财产继承权一事,等老太太百年之后,按照规矩,侯爷能够拿走一半,作为长房嫡长孙,琏二哥哥跟二老爷一起分剩下的一半。这就是嫡长继承制。也就是因为侯爷当初说了,自己不要老太太的嫁妆私房,作为侯爷的儿子,也不能违逆父亲的决定,所以老太太才能够把自己的东西留给二老爷。不然,就是;老太太有心,也只能私底下贴补一二。这可是国法。”

史湘云道:“还有这事儿?我倒是不知道了。宝姐姐,你素来博闻强记、学识广博,你快与我讲讲,免得我将来在这上头吃了亏。”

薛宝钗当然不会推辞。

他可是很清楚,讨好了史湘云就等于间接讨好了贾母的事实。若是能跟史湘云打好关系,贾母对他自然也会好些。

至于史湘云,却是越听越怒,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对自己的叔叔婶婶却是越加不满了。(未完待续)

040变故

贾玖倒是没有想到这背后还有这段公案。毕竟史湘云跟薛宝钗也是避着人偷偷谈论此事,如果没有刻意留心,也不可能打探得出来。

但是,贾玖也感觉得出来,史湘云对贾母越亲昵,对保龄侯夫妇和忠靖侯夫妇的态度也不同以往,甚至对薛宝钗也态度丕变。最明显的便是,薛宝钗生辰的时候,史湘云特地送了四色旧日做的针线作为寿礼。

换了从前,史湘云必定好好讥讽他几句,说他连及笄礼都要在别人家举办,就跟之前讥讽薛家过年都在贾家,连祭祖都不回家。

因为不曾留心,所以贾玖便理所当然地认为,史湘云没有闹出来,也不过是薛宝钗只办了生日宴,并没有举办及笄礼的关系。

真正的大家小姐哪个不在十五岁的时候举办及笄礼的?即便跟贾玖这样,日子跟大节撞了,也要另挑了吉日办的。别看贾倩和贾清姐妹两个才十四岁,贾赦跟贾琏已经吩咐下去,要给这两个孩子好好办一场及笄礼,贾赦甚至已经在拟定客人名单了。

贾玖没有往下细究,薛宝钗只办了生日宴是一层原因,更主要的是,他自己也非常忙。经过数年的谋划,又经过一年的悉心准备,他的那个方略终于开始实施了。上面顶头的是三位公主,兰陵长公主、嘉善长公主和长乐公主,道门和儒家也都插了一手,居中调和的,竟然是他跟贾倩贾清三人。

再加上长乐公主依旧离不得人,所以,他跟贾倩两个就不得不经常轮换进宫。他经常在平常日子进宫陪伴长乐公主。等到了大节下、需要祭祖的时候,他会提早回来,换贾倩进宫陪伴长乐公主。当然,贾倩也会在祭祖的当天赶回来,如果时间配合,他便在当天回去,如果时间不凑巧。宫里的长乐公主就只能睁着眼睛熬一宿了。

至于家里的事儿。大多还是交给了贾清。而且,跟颜家还有儒门的事儿,也被交给了贾清。

所以。在这新的一年里面,贾玖跟贾倩两个,呆在家里的时间根本就不足一半,至于贾清。有了身份有了地位有了钱财,现在又有了展现自己的舞台——还是两个。一个是贾家的后花园,一个是外头的事情(贾玖没有瞒着他,而是让他也在中间插了一手)——如今的贾清依旧对贾母恭顺有加,但是对于其他人。贾清也没这么多的精神理会。

倒是清明过后,贾琮照旧去宁国府读书,却早早地回来了。还给父亲和哥哥姐姐带来了一条意外的消息。

作为宁国府那边的族长,贾敬自然是要主持祭祀的。而作为孙冢妇,秦可卿自然也不得闲,每次他要跟尤氏一起准备祭祀物品,尤其是他们宁国府,枝繁叶茂,需要准备的东西就更加多了。所以,每次秦可卿都会提早好些天,沐浴斋戒,以示诚心。可就是因为这个,让贾珍找到了轻薄他机会。

祭祖何等大事,不止女人要斋戒,男人自然也要斋戒。可是贾珍竟然*攻心,瞅着大家在这个时候提防心最弱,竟然闯了进去,把正在沐浴的秦可卿好一阵轻薄。秦可卿拼命反抗,他的两个贴身丫头更是惊叫连连,一个冲出去找人帮忙,一个冲上来与贾珍厮打,被贾珍一脚踹飞出去,重重地撞在柱子上,眼见是不行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贾玖跟贾倩贾清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反应,就连贾赦跟贾琏也都傻了。

过了好半天,才听见贾赦压低了声音,道:“怎么会这样?犯了这么大的错儿,珍儿难道以为,那东府就他一个人了不成?这事儿还有多少人知道?”

贾琮苦着脸道:“父亲,怕是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事情闹出来之后,大伯父立刻叫人把珍大哥哥给捆了,也把蓉儿媳妇关在了屋子了。可谁想到这样还会出问题。蓉儿媳妇把自己关在屋里,一个人垂泪,身边就只有那个还活着的丫头伺候着他。可谁想竟然有个婆子口称领着大伯父的命令,要收了蓉儿媳妇。就当蓉儿媳妇被勒得没气儿的时候,珍大嫂子被大伯父派来安抚蓉儿媳妇,撞破了此事,这才留下蓉儿媳妇一条命。”

贾赦立刻跳了起来。

他左右张望了一下,见屋里就他、贾琏、贾玖、贾琮、贾倩、贾倩六个主子在,其他的丫头婆子,包括贾玖的那些命妇级侍女,包括三个女孩子的嬷嬷们,都不在屋里,这才压低了声音,道:“这,这是冲着蓉儿媳妇来的?你珍大哥哥也在他们的算计之内?”

贾琏奇道:“父亲,难道不是冲着珍大哥哥,蓉儿媳妇只是被牵连了么?”

贾赦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地道:“罢了,横竖你也大了,好些事情,也该让你知道了。你以为,当初你哥哥没的时候,我为什么选择宁事息人,就连你母亲没的时候,我也不过是在背后抹眼泪。不是因为我无情,也不是因为我胆小,而是对方太过厉害,一个不小心就跟满门抄斩没什么两样了!”

贾琏吓了一大跳。

“若非亲身经历过,一般人是难以体会其中的凶险的。”

贾赦曾经也只警告过贾玖莫要学那王氏女,就是曾经提起过当年的事儿,却也是拣着有关王氏女的事情略略提过一二,真正的详细情形,贾赦还真没有跟下面的孩子们说过。可是今天,贾赦却把他知道的一一跟孩子们说了。

以前,贾赦说王氏女的事儿,也不过是说他不顾大局、陷害嫡母、陷害嫡母的娘家人,可是今天,贾赦却把王氏女一次次地猜中君王的心思并且铲除异己、陷害忠良的事儿都说了。还有为了隐瞒他跟当时的太子、老义忠亲王的私情,秘密处死知情者、包括老义忠亲王妃和这位正妃所出的嫡子,更丧心病狂地对当时的太上皇下毒,想尽快让老义忠亲王上位。

贾赦道:“那个时候,文武大臣不肯投靠他的。过一半都都被他下过手,他甚至煽动流民对冲击那些世家的宅子,暗地里还派人掺杂在那些流民之中奸淫人家的女眷。原因,也只是那些世家看不起他、不愿意理会他而已。二丫头,你也知道,那些世家都有些压箱底的本事的,加上道门出手帮忙。除了刚开始没有反应过来、有几家住在崇徽坊外围的人家受了点灾。其他的人都上了三清山。而道门跟世家联手,直接封锁了京城。那个时候,京师死了过三分之二的百姓。就连文武百官也死了不少人——你姑爹的祖父母、父母,就是在那个时候没的。——不久,国师便救回了当时还是皇帝的太上皇,太上皇登上了皇城宫墙。主持大局,又有道门和世家配合。这才把让局势稳定下来。”

贾玖可以想象得到那个王氏女对国家、对整个大齐的政治环境、经济环境造成了多大影响,也可以猜得出于,最后道门跟世家在这场动乱之中得到了多少好处。

也就是说,大齐如今的社会结构与政治格局。这位王氏女功不可没。

贾赦最后道:“按照国法,罪大恶极也不过是三天的凌迟处死,不过太上皇恨极了这个女人。将他的儿女一个个都抓起来,在他面前凌迟处死。最后才轮到他,而且还放慢了过程,拖了七天才让他死去。至于老义忠亲王,他也没有落到好,在被贬为亲王的第三天,灌下鸩酒,成了我大齐第一个被正式处死的太子,也是第一个皇上下令处死的太子。老义忠亲王虽然不是太上皇的嫡子,却也是被太上皇悉心栽培的,不然太上皇也不会对他那么容忍。老义忠亲王,可惜了。”

贾琏道:“那跟母亲……”

贾赦道:“你母亲当初就跟这个王氏女不对付,在王氏女跟别人抱怨被嫡母亏待的时候,还拆过王氏女的台,被王氏女记恨在心。你哥哥就是被王氏女派人给害了的。你母亲怀着你的时候,那王氏女就通过老太太不止一次恐吓你母亲,虽然我尽力压下了,可你还是早产了。你母亲死后,我才知道,那个王氏女通过别人给你母亲下了多子松,你母亲两度高龄产子便是因为这个。至于你会被老太太抱走,也是因为这个王氏女在背地里使坏,要我们父子离心。”

贾玖想了想,道:“难道说,给那二房支招之人,也是这个王氏女?”

贾赦点点头。

“如果那一年,我不是带着琏儿扶灵南下,只怕我也逃不过那场浩劫。”贾赦最后终结道,“如此,你们应该知道了吧?那个王氏女跟我们贾家、跟那边的关系不浅,要不,当初你代老祖宗与我传话,我也不会立刻就应承了下来,也不会拼死跟王家断了往来。原因,便是这个王氏女。”

贾清心中一动,道:“祖父,难不成,王家跟这个王氏女连了宗?”

贾赦道:“如果真的是那样,只怕王家早就被清算了。是你们那位二太太,一心想巴结这个王氏女,私底下跟对方往来的。”

贾玖这才道:“父亲,您是说,东府的蓉儿媳妇可能是那个王氏女的孙女吗?”

贾赦道:“不是孙女,怕是那个王氏女的亲生女儿,而且还是跟老义忠亲王生的女儿。”

贾玖道:“怎么可能?那个王氏女不是宣扬着不给人做妾的么?”

贾赦答道:“不给人做妾不等于不跟别人有私情。你以为,王氏女其余的孩子都被凌迟,为什么这个还在襁褓之中、没有一点自保能力的孩子逃过了一劫?还不是老义忠亲王的人在护着这个丫头?虽然是秦家的养女,那个秦可卿的排场可不低。你看那个史湘云,来了我们家,即便性子还算豪爽,可他就不嫉妒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对倩丫头清丫头两个的排挤。”

贾赦可不是贾政,只知道在家里喝酒吟诗、跟清客们清谈、没了清客也只会在妾身和小辈跟前耍威风。

至少,对家里的事情,贾赦比贾政要上心很多,对自己家的孩子。贾赦也比贾政看得重。贾倩贾清两个虽然是养女,可也是正儿八经地开了祠堂、祭告了先人收养来的。如果不是史湘云是史家的女孩,如果不是史湘云的背后站着贾母,如果不是跟史湘云这样的小娃娃计较会跌了身份,只怕贾赦早就出手教训他了。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贾赦对史湘云的意见大着呢。他对史湘云的反感甚至过了贾玖贾倩贾清三人对史湘云的负面情绪的总和。

今天算得上是贾赦这边的家族会议了。因为贾赦这一支才三个男丁。邢夫人又成了植物人,所以贾玖、贾倩、贾清三个才能够站在这里,听贾赦说话。经过宫里的嬷嬷们的悉心教导。贾玖终于明白了,作为一个女儿,赶在兄弟前面搭父亲的话,其实是一件很没有规矩的事情。尤其是贾琏还是他的哥哥。

所以,经过这一年时间的调整。贾玖终于学会了,在贾赦贾琏都在场的时候,他会适时的表现出沉默,把表现的机会留给贾琏。也留给贾琮。哪怕贾琮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果然,贾琏在沉默了半晌之后,才轻声道:“父亲。既然蓉儿媳妇身份不对,为什么当初东府跟秦家结了这门亲?不是说。东府的大伯父曾经在那个女人的手里吃了不少苦头么?”

贾赦哼了一声,指了指佛堂方向,道:“你可别小看了那边的手段。能够搭上那个女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害死你的母亲哥哥,事后又洗清自己的嫌疑,没留下一点儿马脚,你以为那边真的一点儿手段都没有?如果不是他在荣禧堂里呆久了,没了警惕心,如果不是你妹妹现了不对劲,又在第一时间闹上了金銮殿,只怕最后死的就是我们家了。”

贾琏立刻垂手站了起来:“是儿子太天真了。”

他这一起身,贾玖贾琮贾倩贾清都站了起来。

贾赦摆摆手,示意儿子女儿孙女们都坐下,这才道:“对于蓉儿媳妇的身份,其实我也琢磨了好几年了。毕竟当初老义忠亲王跟那个女人的事儿不是什么秘密。而且,在他们彻底事败之前,王氏女的确有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人前。所以,蓉儿媳妇无论是年纪还是生辰,怕是连上面都在怀疑。上面迟迟不肯动手,无非以下几个方面。老义忠亲王固然是被太上皇下令处死的,可是他也是太上皇曾经寄予厚望的皇子,不然也不会在太子这个位子上一坐就是十余年。若是蓉儿媳妇真的是老义忠亲王与那王氏女的孩子,那么太上皇看在老义忠亲王临死都要保住这个女儿的份儿上,也会对蓉儿媳妇网开一面。另外一层原因,便是以此来试探当今万岁了。”

说到这最后一句,却是将声音压到了最低。

贾琏也道:“父亲,蓉儿媳妇毕竟是女流,又是孽种,即便他真的是老义忠亲王的孩子也无关大局。所以,太上皇留着他,当今万岁也什么都没有做。只要东府里不要蠢得拿老义忠亲王说事儿,太上皇也好,当今万岁也好,都不会拿蓉儿媳妇怎么样。所以,儿子想着,这事儿怕是不是上头的事儿,而是有人擅作主张,拿蓉儿媳妇的命作投名状,同时也可以借此机会,把珍大哥哥拿捏在手里。……”

贾赦猛地抬起了头,却是已经猜到了贾琏接下来要说的话。

两个人脸上一片骇然,心里都破口大骂做下这种事情的人的狠毒与愚蠢。

太上皇和当今皇帝都容下了这个秦可卿,让他平平安安地长到了这把年岁,还让他带着大笔嫁妆嫁进了宁国府,显然是不打算追究这个当初还是个婴儿、什么都不知道的女人了。你们倒是好,一个一个地跳出来擅作主张,以为这样就能讨好了太上皇、讨好了当今?

别蠢了!

哪怕是个便宜孙女被折腾,贾赦这种胆怯怕事的主儿还要生气了。换了太上皇,一个他特意留了生路的孙女儿被人给害了,太上皇会高兴才怪!

还有当今皇帝,他都不打算追究了,结果有人替他做主杀了这个便宜侄女儿。要知道,比起平安州的那些人,这个便宜侄女儿威胁性更小。如果不是不能公开秦可卿的身份的话,当今皇帝都不介意用秦可卿来表现自己的容人之量。这些人既然在明知道秦可卿的身份的情况下还胆敢对他下手,怎么肯定以后有了机会,他们就一定不会对他这个君王下手?!

光这一点,就犯了君王大忌。

贾赦跟贾琏此刻能够肯定,如果秦可卿真的死了,只怕贾家也完了,甚至连知情的他们也不一定落到好。所以,秦可卿一定不能死,不但不能死,还必须活得好好的。可他若是不死,那么死的人就必须是……

心念电转,贾赦站了起来,道:“这事儿不能不跟敬大哥说一声。琏儿,你陪我去东府。二丫头,。你看家,给我注意些那边的人。”

贾玖连忙应了。

贾赦这种纨绔子弟都能够猜到这种事情,更不要说贾敬了。能够考中进士,又能够在老义忠亲王的那一连串事情中保住性命也保住自己的家族,贾敬怎么会是一个笨蛋?

所以,等事情生之后,他立刻就封锁了消息,把贾珍捆了起来,让焦大带着老宁国公的亲兵亲自守着,又让贾蓉陪着秦可卿,以防秦可卿生意外。自己却在清明祭祖之后,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面,谁都没有见。

贾赦见这个时候,这个大哥还这么消极,妄想逃避,立刻冲了上去,死命地敲贾敬书房的大门。

刚开始的时候,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慌得贾赦连忙叫人,要把贾敬的书房砸开。

就在这一团乱的时候,书房的们打开了,胡子、头乱得跟稻草一样的贾敬打开了门。贾赦抬眼一看,才短短几日功夫,贾敬竟然瘦成了一把骨头,眼睛更是深深地陷了进去。

“敬大哥哥,你这是……”

贾敬低声道:“原来是贤弟,贤弟会来,想来是有话跟我说吧?进来罢。”

贾赦连忙让贾琏在门口守着,自己跟着贾敬进去了,还将门给带上了。

进了书房,分宾主坐下,拿着桌子上已经冰冷的茶水给贾赦斟了一盅茶,道:“贤弟来是为了珍儿吧?”

贾赦踌躇了一会儿,道:“对不起,敬大哥哥。”

贾敬苍凉地笑笑,道:“你当初读书的时候,还是我给你讲的功课,你的性子,我还不熟吗?如果不是事情非常严重,你也不会在临行前特地来我这里一趟,还砸我这书房的门。”

“敬大哥哥……”

贾敬道:“时间过得真快,我还记得你我当初一起读书的事儿呢。一转眼,我们已经白苍苍,我连孙子都有了,你的儿子也到了婚嫁的年纪……”

“大哥哥……”

贾敬道:“我还记得珍儿小的时候,他刚出生那会儿,他才这么大,跟只小猫崽子一样,因为早产,他连哭声也又细又低,我两只手就能够把他托起来。那个时候,我是多么高兴,他可是我第一个孩子。那个时候,我不止一次想过,教他好好读书,也让他跟我一样,考科举、做官。可是谁想到,美梦醒得那样早,前一天我还是意气风的新进士呢,可惜转眼间,我就只能躲在家族的庇佑下瑟瑟抖。如果不是你嫂子,我……我……我答应过你嫂子的,会替他好好照顾他的孩子,我答应过他的。我答应过的……”

贾赦一句话都不敢说。

他已经知道了贾敬的决定了。(未完待续)

041借人

在贾赦离开京师的第五天,宁国府放出消息来,说贾珍酒后落水身亡。

除了贾赦这边,荣国府里其他人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是一愣。贾母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要知道去年九月,贾敬刚刚做了七十大寿,对比之下,贾珍不过还不到四十岁,身体康健得很。贾母怎么都不明白,为什么身体瘦弱的贾敬没事,反而是贾珍倒下了呢?要知道,如今已经出了清明,水也不那么凉了,贾珍又正值壮年,即便落了水,也不致于因为伤寒去世。再者,宁国府里那么多的奴才,怎么可能会让贾珍落水之后,却延迟救援?

那根本就不可能。这个原因太过荒谬了。

贾蓉站在贾母面前,一面留意屋里人的表情,包括贾母和薛家母女,一面给贾母解释。

即便是贾蓉也知道,比起他祖父拿出来的解释,真正的事情真相更加不堪,可是,公开的那个理由也真的是非常丢脸。

跟小妾喝酒,掉进池塘什么的,真的是够了。

可是贾蓉也不能说实话。如果说了实话,自己的老爹看上了自己的媳妇,多年来一直|色|心不死,竟然在清明祭祀前的斋戒沐浴上对自己媳妇动手。这种话若是传了出去,不要说外头了,就是整个宗族都容不下他们宁国府。

也就是因为知道贾珍的性子,贾敬这才舍弃了这个儿子。这种事,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贾珍的性子是定了,别人却不可能只算计他一回。所以,为了保住他们宁国府。为了保住他们宁国府不致于被御史台的折子淹没了,为了保住他们宁国府不致于被上头夺了爵位,也为了保住他们宁国府的宗族嫡支的地位,贾敬也只有选择,舍弃只会给宁国府带来灾难的贾珍,保住对宁国府的威胁相对较小的秦可卿。

要知道,这消息一旦走漏了。那绝对是一项大丑闻。朝廷不会允许这样伤风败俗的事情生。贾氏一族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生。

其实,这事儿贾蓉已经疑心了好几天了。他的祖父没有明着跟他说,可他也自己也猜到了一点。他的父亲贾珍的性子。其实这宁荣街上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而自己媳妇的美貌,只要在宁国府参加过祭祀的人,心里都是有数的。用自己媳妇算计自己的父亲。或者是利用自己父亲的性子算计他们宁国府,在经过贾敬指点的贾蓉看来。要做到这一点的人不在少数。

比方说,祖父回来之后,他们宁国府也清了不少人出去,所以他媳妇身边的丫头也少了。只剩下两个贴身的大丫头。当然,也不是说事情的起因在祖父身上,祖父这样做也是为了他们宁国府。毕竟那些奴才们心大又贪财,已经弄走了不少宁国府的财产。在贾蓉看来。贾敬学着贾赦这边清查这些奴才,这是一个无比正确的选择。之所以会出现贾珍侵犯儿媳妇的事儿,也不过是有人利用了这一点。

关于这一点,贾蓉心里也有了方向。其一,自然是那些被卖了的奴才们。还在奴籍的自然是已经卖出去了,可是跟荣国府里的赖嬷嬷的孙子赖尚荣一样,宁国府也有好几个打落地就挂在良籍的奴才,而这些奴才看见自己的亲人被卖,他们心里哪里不恨的?若是一个两个自然不成气候,若是联合起来,以他们对宁国府的了解,自然麻烦。

其二,自然是贾氏一族的人动手,为的,就是贾氏一族的族产。要知道,贾珍大手大脚、跟着那些纨绔子弟斗鸡玩狗,早就引起族人的不满了,之前也不过是因为贾珍身上的那个爵位、又因为宁国府的那些奴才,让他们有外快,所以他们就只能讨好贾珍罢了。现在,那些奴才没了,他们也没有了外快,又找到了机会,哪里不作的?

当然,贾蓉自己也知道,以后街上的那些族人的本事,要想坐稳这个族长之位,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而且大部分族人都心里有数。只有少部分人才会觉得,自己有这个底气也有这个能力坐稳这个位置。

而这个人选,贾蓉认为最大的可能就是贾政。贾蓉很清楚贾政是什么玩意儿,眼空心大、志大才疏,如此形容他,那都是抬举了他。在贾蓉看来,说不定贾政心中是这么想的:如果贾珍出了丑闻,他们宁国府自然坐不住这族长之位,如果宁国府下台,自然是轮到他这个贾氏一族唯一身上有官位的人来坐族长这个位置了。

在贾蓉看来,以贾政的脑子和脸皮,他会这么想,一点都不奇怪。当初,贾政王夫人夫妇可是在按照国公等级布置的荣禧堂里面一住就是十几年呢。而且,即便王夫人倒下了,还有一个手段更厉害,地位更高也更难对付的贾母在呢。

当然,也不排除薛家在背后帮了什么忙。

过去的事情告诉贾蓉,贾赦也是贾母的亲儿子,可贾母偏心,竟然由着贾政这边对贾赦一家子动手,硬生生地断送了三条人命,还有一个成了活死人。贾蓉觉得,连自己的亲孙儿都能够下手的贾母,为了自己的儿子,对他们宁国府下手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所以,贾蓉怀疑上了贾母。

有句话叫做疑邻盗斧,贾蓉心中既然已经有了结论,现在看着贾母自然是越看越不对劲了。如今的他那是什么人都不敢信了,他唯一能够相信的,便是贾赦和他的儿女、孙女们。

贾蓉道:“老太太,重孙儿也是没办法了。父亲没了,老爷白人送黑人,伤心之下也病倒了。母亲更是在听到噩耗的时候就昏倒了。我那个媳妇本来就是个娇弱的,每次祭祀之后,总要在屋里躺两天,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勉力支撑了几日。如今也爬不起来了。我这是没了办法,故而想跟老太太借两个人。”

贾母指着自己身边的一溜儿小辈,贾宝玉、史湘云、探春、李纨和薛家母女,道:“你看看,如今我们家还能拿得出什么人来!”

贾蓉赔笑道:“老太太,恕蓉儿斗胆,其实我今日来。是想跟老太太借一下琏二叔并二姑姑的。”

贾母连忙摇头:“不行。你琏二叔有衙门的事情要忙呢。至于你二姑姑。他年纪也小呢。”

在贾母看来,贾琏如今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在兵部好好干。争取给上面一个好印象,日后升迁了,也能够照拂一下贾政和贾宝玉。

听见贾母这样说,贾蓉心中的阴影越多了。

他道:“老太太。重孙儿也是没有办法了。祖父病着,我与姑姑日日都要侍疾。母亲也需要人照料。外头里头都铺陈不开。想着父亲生前跟琏二叔交好,琏二叔又是个出了名儿的能干人,故而才想跟老太太求个情,请琏二叔帮忙的。”

贾母道:“琏儿在部里呢。不如我让老二帮你吧。”

贾蓉哪里敢让贾政帮忙!

他上前半步。道:“老太太,我们老爷与我提起此事的时候,就说过。琏二叔虽然在读书上没有珠大哥哥的天分,在这庶务上却是极为通透的。便是二老爷与珠大哥哥加起来,也不过与琏二叔一个人相当。因为我们老爷这么吩咐了,重孙儿今日才来求老太太的。再者,我们家如今不仅需要人帮忙打理外面,也需要人帮忙打理里面。二姑姑跟琏二叔是亲兄妹,若是有什么事儿,他们兄妹二人也好商量着办。即便二姑姑年级小了,有两位妹妹帮衬着,也能够应付下来了。”

贾母听说是贾敬吩咐的,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道:“这会儿你琏二叔还在衙门里呢,哪里这么容易就回来?倒是你二姑姑,他却是在家。我现在就把他叫来,你自己问他吧。先说好,我可不能保证,你二姑姑一定愿意帮忙。”

得到消息的贾玖带着贾倩贾清来到荣庆堂,先与贾母见礼,方才见过薛姨妈并贾宝玉史湘云薛宝钗探春等人,方才入座,然后听贾蓉说明情况。

此事贾玖已经料到了,他也跟贾倩贾清两个商量好了对策。只是,在贾母面前,他还是要装个样子的。

贾玖先是将目光转向了邱典赞,邱典赞立刻欠身出列道:“郡君,此事的确不方便郡君这样的女儿家出手。”

贾玖道:“蓉儿,你也听见了。”

贾蓉连忙作揖道:“二姑姑,非是侄儿多事,而是家里实在是不像话,还请姑姑怜惜侄儿些个……”族里的那些人,他已经没办法相信了。

这句话都已经到了嘴边,却还是被贾蓉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贾蓉自己也知道,宁国府的家业不小,所以宁国府的那些管事奴才们在后街上的贾家正经爷们面前,也是极其嚣张的,让贾菖贾菱这些正经的贾家嫡系子孙为他们牵马、叫他们爷爷,都是常有的事儿。贾敬回来之后,也学着贾赦把很多奴才抄家的抄家、送官的送官。

按理说,对于贾氏一族的风气来说,这样做对整个贾氏一族来说,肯定是有好处的,可是对于后街上那些不事生产、只知道靠着逢迎溜须得些差使、钱财的贾家爷们来说,没了这些奴才,他们自然就少了进项。所以,这些人面子上说贾敬早就该这么做了,背地里却是没少咒贾敬和宁国府的。

这些事儿,贾敬不一定知道,可是贾蓉跟贾蔷却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只是怕气着了贾敬,所以他们都敢没说。

贾蓉虽然是贾珍唯一的儿子,但是贾珍从来不知道顾忌,也不知道给自己作脸,只知道打自己媳妇的主意,只知道作践自己。

所以,贾蓉对贾敬还有些孺慕之情,对贾珍,却是只有礼数而已。

如今贾珍一死,他真的觉得头上去了一座大山。只是,因为贾珍的所作所为,他在贾氏一族里还真的没有多少威望,也压制不住那些族老。不然,也不至于上荣国侯府求援了。

贾蓉也不知道该如何游说贾玖,只得眼巴巴地望着对方。

贾玖扭头又跟邱典赞商量了一下。还是道:“虽然说邻里之间互相帮助本是理所应当,但是我一个女儿家插手邻居家的事儿,总是不好的。罢了,你都这样求我了,我也不好什么都不管。毕竟,敬大伯父是我与琮儿、倩儿、清儿的启蒙老师,老师生病。我们过去帮忙也是应该的。只是插手别人的家务事。总非正道。这样罢,我把典赞姑姑与典宝姑姑借给你,这两位可是从五品女官。帮你料理着里面的事儿是尽够了。“

贾蓉原以为贾玖会一口拒绝呢,却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收获,连忙点头。

贾玖原来还想告诫贾蓉一番,让贾蓉多多置办祭田。不过现在是在贾母跟前,又有史湘云跟薛姨妈薛宝钗两个在。他倒是不好多嘴,也只得与对方约定,第二天必定会过去。

等贾蓉退了出去,贾母这才对贾玖点头:“这才是大家闺秀的做派。”又对四位姑姑道:“二丫头让你们费心了。”

邱典赞等人连忙站起来。连声道不敢。

贾母指着贾玖对薛姨妈道:“如今啊,外面却是越来越讲究这些了。我原来也不指望这个孙女儿出人头地。他的性子原来是过于绵软,可遇到事情的时候又太过刚强。两者都是极端。女人难哪,要想过得好。就应该跟宝丫头这样,平和中正,再不然,跟云丫头这样,拿得起放得下也是好的。在这方面,我这个孙女儿就比不得他大姐姐,也比不得宝丫头云丫头了。而且,他也太重情了,你看今天,蓉儿不过是一求,他便点了头。他已经是道门弟子,还记着东府大老爷。”

薛姨妈听见贾母夸奖薛宝钗,心中更是欢喜。

他知道,今年乃是宫妃大选,这也意味着宫里要进一批新人,自然也需要宫女。因此每次大选之前,宫里先要放出一批人,再进一批人。

上一次为长乐公主选人,薛宝钗的名字的确被上头登记了去,最后也的确跟贾玖说的那样,明着是长乐公主选伴读,实际上还是皇帝在选人。所以薛宝钗最后落榜,薛姨妈跟薛宝钗都有了心理准备,也不至于太过难过。

可是这一次进的是后|宫,薛姨妈跟薛宝钗不热心,那是假的。更让他们高兴的是,这一次的宫人选拔,薛宝钗的名字还在上头。内府的人把上次公主伴读、公主赞善的落选之人,除了父兄官爵高的、已经在大选名单上的,其余的人都归入了小选名单里面,而借着这个光,薛宝钗也有了参加小选的资格。

听见贾母夸薛宝钗,薛宝钗微微低下了头,薛姨妈却是越听越高兴。如果贾玖能够进入大选复选,那岂不是说,比他出色很多的自己女儿也很有希望留在宫里吗?

薛姨妈笑道:“老太太,郡君素来是个重情重义的,别人待他三分好,他必回报十分。这样的人走到哪里都是招人喜欢的。老太太,说不定今年要恭喜了呢。”

贾母一听,越高兴:“若是真应了姨太太的话,那我必然做东,好好地谢姨太太一番。”

对于自己花了大力气调教出来的贾元春,贾母已经放弃了。花了这么多人情,将他送进宫里去,又花了那么多的人脉银两为他打点,可是这个孙女儿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显然是费了。倒是贾玖,才不过十三稚龄就已经得到宫里的喜爱,隔三差五地进宫,每个月都能够见到皇帝,这样的体面,只要皇帝不是脑抽了,贾玖就不会落选。

所以,薛姨妈的这番话,可是说到贾母的心坎儿里了。

贾宝玉最是不喜欢听这些的,当即便扭着身子,从贾母的背后戳戳坐在贾母另外一边的史湘云,低声道:“云妹妹,上次是说什么来着?不是说合香吗?合得如何了?”

史湘云也歪过去,在贾母的身后悄悄地对贾宝玉道:“还有什么,当然是失败了呗。我试了几次,那味道都不像书上写的那样芬芳馥郁,倒是有点臭臭的味道。”

贾宝玉只比贾玖小一岁,史湘云今年也十一岁了,他们一左一右这么夹着贾母,在贾母身后说话。自然就引起了贾母的注意。

“你们两个小东西,偷偷摸摸地说什么呢?”

贾宝玉立刻答道:“老太太,云妹妹才与我说,他第一次合香失败了呢。”

贾母一听,立刻笑了。

他一左一右搂着贾宝玉跟史湘云两个,道:“你们呀,以为合香就这么容易?光那个材料焙制就很讲究。不经过精心指点。不一次次地尝试,哪个能一次就成功的?”

嘴上这样说着,贾母的心中却是想起一件事情来。当初贾元春在家的时候。贾母就曾经特地为他请了老师,教导他各种技艺,可是贾玖这个孙女儿,贾母还真没教过他。

贾母心中一动。道:“二丫头,你可开始学了合香?”

贾玖立刻站了起来。道:“老太太,您难道忘记了?道魁便是香道的高手。有这么个名师在,孙女儿当然不客气了。”

贾母点了点头,心中却不大满意。他知道。道门也好,世家也好,在很多事情上都很讲究。别的不说。道门中人用的香跟他们琴道一样,都非常讲究一个清字。就跟世家讲究正字一样。如果不符合这两个字,即便不归为入魔,这评价也不会高了去。

但是,皇帝也是男人,他要想什么清和正,有的是道者、有的是官员陪他摆弄这个,哪里需要后|宫妃嫔来跟他显摆琴道香道的清和正?皇帝到后宫里面,他是来放松的,比起那些正儿八经的玩意儿,他更喜欢听靡靡之音、更喜欢*蚀骨的美人香。

在这个方面,贾元春掌握得不错,可贾玖却是一点儿都没有学过。

贾母想了想,还是道:“云丫头不提,我倒是忘记了。宫里的娘娘们哪个不是此道中的高手?二丫头,你手里有几个合香方子?”

贾玖答道:“道魁给了我两个,上次与姐妹们交流,大嫂子也给了我两个。”

贾母便问是哪三个,贾玖连忙说了。

贾母道:“就这么几个,未免太少了。我这里也有好些方子,回头给你送去。”

贾宝玉立刻感觉到了史湘云的不高兴,当即便闹了起来:“老太太,老太太,我也要,我也要。”

贾母笑道:“你一个爷们,摆弄这些算什么?仔细烫着手了。”

贾宝玉道:“可是二姐姐也说道魁也是此道中的高手呢。老太太,我也要学,让我学嘛。”说着,就不停地摇晃着贾母的胳膊。

贾宝玉可是贾母一手养大的,他的心思,贾母如何不知道?只不过,这些日子,史湘云跟跟薛宝钗越走越近,贾母都看在眼里。这些东西原来是贾母压箱底的宝贝,给了贾元春和贾玖这两个亲孙女,让他们进宫为家族搏富贵,这样,贾母倒是愿意拿出来。要是白白送了外人,贾母哪里会肯?

贾母少不得拿话糊弄贾宝玉道:“罢了,罢了,你既然要学,那你且从最简单的开始学吧。你不是最喜欢百合香和苏合香么?这两种原料便是从宫里传出来的。回头我就叫人把方子给你送去。先说好,烫了手可不许哭,若是你哭了,你便不要碰这个了。”

贾宝玉连声保证。转头就跟史湘云打了个眼色,换来史湘云一个感激的笑容。

史湘云也知道方子比现成的东西之前,可是他忘记了贾母喜好奢靡,送来的方子上,很多都是檀香、沉香、迦南香、龙延香、麝香、冰片之类名贵材料。原著里,贾芸贿赂王熙凤,不过是麝香和冰片两样,每样不过四两之数,就花了十数两银子。可见这里头的花销。

以史湘云的份例,当然是花费不起的。再说,贾母这边的开销是独立出来的,贾母每年三万两银子,这香料缺是要从这三万两银子里面开销的。以史湘云的身份,他哪里敢开这个口?少不得撺掇着贾宝玉跟贾母闹。

倒是薛宝钗,从史湘云手里得了两张方子,如获至宝。回头又给贾宝玉送来了一份厚厚的生日礼物,倒是让贾母多看了他一眼。(未完待续)

042心事

薛宝钗是个有心人,这一点看原着里就知道。在原着里大观园改革的时候,薛宝钗安排的人手就可以看出来他的真正目的。

原着里,探春就怡红院与蘅芜苑的花花草草安排问题提出了“弄香草的没有在行的人”。平儿马上就举荐了薛宝钗身边的大丫头莺儿儿的母亲。当时,薛宝钗就说了这么一段话:“断断使不得,你们这里多少得用的人,一个个闲着没事办,这会子我又弄个人来,叫那起人连我也看小了,我倒替你们想出几个人来。怡红院有个老叶妈,他是焙茗的娘,那是个诚实老人家,他又跟我们莺儿妈要好……”平儿紧接着就说了:“不相干,前日莺儿还认了叶妈做干娘,请吃饭吃酒,两家和厚得很呢!”

看见了没有?看过原着的人都知道,焙茗是贾宝玉的头号小厮,贾宝玉走到哪里都带着他。早在大观园改革之前,薛宝钗就通过莺儿笼络了他,通过焙茗——焙茗的母亲老叶妈——莺儿的娘——莺儿这条线,薛宝钗牢牢地掌握着贾宝玉在外面的行踪。里面呢?薛宝钗又跟袭人交好。贾宝玉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都牢牢地掌握在薛宝钗的手里。

从这些话就可以明白,薛宝钗跟王熙凤一样,都是掌控欲很强的人,他没有抓住贾宝玉的心,却跟王熙凤一样,企图牢牢地掌控这贾宝玉的行动。只不过,王熙凤是贾琏合法的妻子,所以做得极为张扬,而薛宝钗是未嫁的姑娘,所以做得比较隐晦。从本质上来说。王熙凤和薛宝钗的行为并没有什么不同。当然,以当时的社会风俗来说,薛宝钗的行为更叫人反感一点。因为王熙凤是贾琏的合法妻子,薛宝钗跟贾宝玉之间除了一个谣传的金玉良缘之外,连婚书都不知道有没有。

现在也一样。

薛宝钗是个有心人,这一点毋庸置疑。他是个商人,很清楚信息的重要性。所以。在很多时候,他都很大方,也做得很小心。就跟原着里一样。如果不是平儿说破,大概没有人知道连焙茗都是薛宝钗的人。

至于现在,没有王夫人做后盾的薛宝钗,做得比原着里更加隐晦。也更加小心。

只是,有些事情。做得隐晦了,见效自然也就慢了,有些东西,还不一定能够得到。就好比贾玖这里的事情。因为贾玖的丫头们是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们统一管理的,所以,根本就存在什么整天游手好闲、嚼舌的小丫头。即便真的有,这些丫头们也只会在贾玖的院子里。背着人八卦一下,到了外面,绝对只带了耳朵没带嘴巴。

所以,薛宝钗对贾玖院子里的事情,从来都是抓瞎的。贾倩贾清的浣纱馆也一样。谁让贾倩贾清姐妹身边的教养嬷嬷也是宫里出来的呢。打听宁国府的事情都比打听荣国侯府后花园里的事情来得容易。

是的,薛宝钗在宁国府也收买了好几个人,他会这样做,也仅仅是出于一个商人的本能。得到的咨询越多,他在贾家的内宅里面就越安稳。同时,荣国侯府这边的下人们是油盐不进,薛宝钗就是想贿赂也没有办法。可宁国府的那些奴才却非常贪财。有了他们的照拂,薛家的铺子也能够少很多事情。

有付出就有回报。

这些被薛宝钗收买下了的耳目之前一直没有给薛宝钗带来什么有用的消息,这一次却告知薛宝钗,某日贾玖带着贾琮与贾倩贾清几个去探望贾敬的时候,竟然在贾敬病榻前,提示贾敬要多多添置族产、多多添置祭田。

薛宝钗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跳了起来,在屋里走了两圈之后,才想起来要打赏这些丫头婆子。

薛宝钗很清楚,这无疑是一个有用的消息。而且这个消息,自然是针对宁国府那边的贾氏一族的。

薛宝钗来了贾家也有几年了,加上他又是个有心人,自然也很清楚宁国府和荣国侯府这两支贾氏宗族有什么不同。

宁国府那边,自然是枝繁叶茂,人口众多。以前贾赦贾政没有分家的时候,在这京里就有十二房了,再加上金陵原籍那边还留着八房,人口自然是不少的。因此,每年族里用于赡养孤寡老人、扶持孤儿寡母的银钱自然是少不了。可是如今的宁国府已经比不上当年太祖皇帝和高祖皇帝在位之时了,现在的宁国府已经没有了实权,只有一个三等威烈将军的爵位,这收入自然是大大减少了,再加上贾珍在的时候就挥霍无度,就连薛宝钗都知道,在过去的几年里,不,应该说在贾珍当家做主的这几年里面,宁国府几乎没有添置多少族产,也没有添置什么祭田,就连贾赦这边没有分出来、宁荣二府一起担负起宗族开销的时候也一样。

而荣国侯府这边,正好相反。虽然说荣国侯府分出来没有几年,但是当不得人口少、家业大,即便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贾赦不在家,这边府里的财产都是交给外人打理的,可是请钦天监相关的官员勘测风水、置办族产祭田的事儿从来就没有断过。

就连薛宝钗也知道,在贾赦不在家的这段日子里面,外面每年送来的收入就不下十万两,其中,除了给贾母的三万两,再除了交到后花园里的那些月钱’衣裳饰、伙食开销之类的银钱之外,剩下的银钱,有八成都被用于购置田地。

从薛宝钗手里得到的讯息来看,这几年,荣国侯府手上新添置的族产祭田之类的地产就过了十万亩。

这不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即便不在京郊在更远一点的地方,只要能在京畿买下这么大的一片土地,那也是一个非常了不得的数目。更不要说,田产可是每年都能够带来收入的。

所以,在薛宝钗看来。如果上面有心要折腾贾家,那么,宁国府那边就很有可能一败涂地,宁国府的老少爷们,如果没有本事养活自己和自己的家人,那么,他们势必会过上连粥都喝不上的苦日子。反而是贾赦这边。有了这么一大片祭田在。就是真的有抄家的那一天,子孙后代也有个退步抽身、等待东山再起的地方。

再者,以薛宝钗的眼光看来。宁国府也许会败,但是这荣国侯府却不会败。

谁不知道,这府里的老爷刚刚被册封为国侯,连唯一的女儿也跟着体面。成了食双俸的一等郡君。光这个,就体面非常。更何况。这位新出炉的荣国侯可是凭着自己的本事打出来的战功。除非他再度上了战场并且吃了大败仗,否则,皇帝就只会养着这位荣国侯,就跟之前皇家在贾代善死后。又养着贾赦贾政两兄弟一样。

莺儿看见薛宝钗在屋里团团转,过了好一会儿才打他出去打赏那些报信儿的丫头婆子,等他回来。他的姑娘还在窗下凝眸苦思。

莺儿忍不住道:“姑娘,您为何愁眉深锁?可是想明白了什么事儿了不成?”

薛宝钗道:“二妹妹从来是个谨慎的。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多嘴才是。”

莺儿笑道:“看姑娘说的,还能有什么事儿?就连姑娘都能够知道那位珍大爷在的时候,挥霍无度,几乎没把那边儿给翻过来。我看,这些事儿,郡君娘娘也都是一一看在眼里的,故而特特地提出来。姑娘,跟我们这样的身份,在这里做客,当然不好对主人家的事儿指手画脚的,可是那位郡君娘娘可不一样。一来是那边的大老爷跟侯爷交情好,二来那位大老爷也是郡君娘娘的蒙师。他们师徒之间的事儿,哪里有什么不能说的?”

薛宝钗遥遥头,道:“你懂什么。只看那府里的大老爷都回来多久了?!若是二妹妹要说,他早就该说了,哪里会等到今天才说?”

莺儿奇道:“那姑娘可有什么想法没有?”

薛宝钗摇摇头,道:“若是我能够猜得到二妹妹这么做的原因,那我还要在这里愁么?”

外面的薛姨妈听见了,一掀帘子,道:“宝丫头,你又有什么烦心事儿了?先别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了。快来尝尝,这是早春的甜橘。听说是侯爷去南面特地采买了又专门派了人送进京来孝敬老太太的。老太太分了我一篮子,你也来尝尝。京里难得吃得上这么甜的甜橘呢。”

薛宝钗连忙起来,见过母亲,被薛姨妈一手拉了起来,方才与薛姨妈面对面地在炕上坐了。

因为薛姨妈再三要求,薛宝钗方才拿了一只甜橘在手里,却没有吃。

薛姨妈见女儿眉头深锁,不觉放缓了手里的动作,道:“你这孩子,又在想这么呢?”

薛宝钗摇摇头,道:“妈,没事儿。”

薛姨妈拍拍薛宝钗的手,道:“你还想瞒我!你也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看你这副样子,我能不担心么?”见薛宝钗不语,薛姨妈迟疑了一下,道:“是不是你担心的事儿要生了?”

薛宝钗犹豫了一下,又重重地点了点头。

薛姨妈是个很平常的内宅妇人,他娘家势大,丈夫很多时候也离不了自己娘家的照拂,加上丈夫的事业心也重,所以也没有什么妾室姨娘来膈应他,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庶子庶女来跟他的儿女争家产。

丈夫没了以后,他性子软弱,对付着内宅还可以,对方那些族老就不行,加上儿子不成器,薛姨妈也的确难受了两天。可是,他的哥哥王子腾那个时候是帝王心腹,得到相信之后马上就来帮他,他的姐姐王夫人也借着贾家的力量给薛家施压,他的女儿薛宝钗又很快地长大为他撑起了一片天。

所以,薛姨妈这辈子都没有吃过什么苦、操过什么心,这也养成了他什么事都特别依赖别人。王子腾和王夫人手里有权有势的时候,他就依赖王子腾和王夫人;如今,王子腾和王夫人都倒下的时候,他就习惯性地依赖女儿。

在薛姨妈的眼里,他的儿子是个不中用的,可是女儿薛宝钗却是个聪明伶俐的。家里有任何难题。听女儿的准没错儿。

其实,当初王子腾出事儿的时候,薛姨妈就闹着要跟贾玖算账,还是被薛宝钗给拦下来的。那个时候,薛宝钗就为薛姨妈解释过很多东西。不得不说,薛宝钗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也非常冷静。当时。他分析王子腾的事儿的时候,就有很多的闪光点。

就跟薛宝钗自己说的那样,如果再皇帝第一次怀疑王子腾的时候。王子腾能够选择退步抽身,那么王家人还能够会去做个富家翁,可是王子腾却一心想翻盘,甚至不顾忌讳搭上了那位二皇子。这才导致了后面被清算的结局。也许贾玖的点破是一个方面,但是。作为皇帝,本来就对某些事情非常忌讳,更不要说自己那个愤怒和*冲昏了头的舅舅了。

当初,薛宝钗为了安慰薛姨妈。就以要亲眼看见贾家败落为由,让薛姨妈收敛了怒气。可是那个时候,薛宝钗根本就没有想过。贾家会出事儿。而现在,从各种消息上来看。贾玖也不会有事儿,真正有事儿的,可能反而是宁国府。

只是这样的事情,薛宝钗又如何能跟母亲开口呢?

薛姨妈刚开始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的心愿就要达成,却看见女儿依旧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便道:“好孩子,你的神色不对,是不是当初估计有误?”

薛宝钗摇摇头,道:“妈,你也是知道的。这些年来,我们在这里住着,也没少打听二妹妹屋里的事情。可是,哪怕二妹妹不在家,哪怕他屋里就几个丫头嬷嬷在,我们也没能探听出什么有用的消息过来。这一次,消息还是从东边传来的。妈,这消息,让我总觉得自己疏忽了什么。”

薛姨妈一听,立刻就放下了已经到了嘴边的甜橘放下了。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形,你且与我细细地说说。”

薛宝钗连忙跟母亲说了他得到的消息与消息的来龙去脉。

薛姨妈皱了皱眉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不过是看那那边这么多年下了来,祭田都不见增长,实在看不下去了,这才出言提醒的,不是么?”

薛宝钗道:“妈,这事儿不由得我们不当心呢。”说着就给薛姨妈解释起了自己的猜测来。

薛宝钗是个聪明的女人。聪明的人容易多想,而女人,尤其是王家彻底败落、被几乎关在贾家内宅的一亩三分地上的薛宝钗,他的消息来源自然也被局限在一个小范围之内,得到了结论,当然也会跟着出现偏差。

换而言之,薛宝钗想岔了。他的确注意到了贾珍的死的不对劲,但是因为宁国府的对策,让他得到的消息出了一点点小差错。

他以为,上面盯上了贾家,所以贾珍才会死,所以宁国府才能够争取到时间。而贾玖会建议贾敬多多购买祭田,自然是为了贾氏一族的最后的退路。

当初王子腾出事儿的时候,薛宝钗就猜测过,也许王子腾的败落不是结束,而是开始。皇帝终于要对他们贾史王薛四家动手了。

不得不说,薛宝钗跟贾母、王夫人犯了一样的错误。他以为他们金陵四大家族跟甄家联手了,就能够让皇家畏惧,却忘记了,他们这五家都是借着皇权而起家的。其中贾家还因为开国功臣占据了四王八公中的两个席位,可他们史家、王家和薛家却是后来才跟贾家搭上关系,然后一点一点地跟贾家亲密起来的。

也就是说,薛宝钗跟贾母、王夫人一样,把自己和自己的家族、自己家族的姻亲看得太高了。即便贾家曾经很风光,但是如今已经败落了,即便王子腾曾经很得宠,可是早就已经失去了圣眷。

而且,除了贾赦这边,什么四王八公,什么甄家,什么金陵四大家族,手里的权力都是皇家给的,还没有兵权,除了钱和用钱收买来的人,根本没有其他拿得出手的东西。

不过,出于对女儿的信任,薛姨妈还是凑了过去,对女儿道:“好孩子,你且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薛宝钗犹豫了一下,这才慢慢地解释道:“妈。你可还记得,父亲当初说过的话?父亲曾经说过,像我们这样的人家,有的时候,有事等于没事儿,但是没事儿的时候却出了事儿,那便是大事儿了。”

要开始清算了。

这是薛宝钗此时此刻唯一的想法。

这是来自于父亲的教诲。当初年幼的薛宝钗并不是很懂这句话。可是现在,薛宝钗懂了。

跟薛家这样的特权商人,他们靠的便是权力换取金钱。他们依靠的不是自己经营的手腕,而是人脉和权力的照拂。跟他们这样的特权商人,上面有人的时候,就是杀了人。也不用担心;可他们的靠山一旦倒下,除非能够找到一个新的大靠山。否则,他们也会为自己的靠山陪葬。

在薛宝钗的父亲还活着的时候,王家跟贾家就是薛家的靠山,而这两家。王家是薛宝钗的舅舅家,因为王子腾能干,所以王家蒸蒸日上;而贾家。因为无人,因为男人们个个贪求享乐、不求上进。所以贾家江河日下。在薛宝钗懂事的时候,王家就已经过贾家许多了。

王子腾是薛宝钗的舅舅,也是薛宝钗的靠山。因为王子腾的权势,薛宝钗才能够出入金陵上流社会的宴会,才能够得到金陵土皇帝甄家嫡小姐的亲自接待,才能够让薛宝钗在史湘云这种公侯千金小姐面前不致于弱了气场,也是两年的薛宝钗对贾倩贾清姐妹明里捧着暗里敬而远之的真正原因。

王子腾在位置上的时候,薛宝钗可是从来把自己当做正经的千金小姐看的,只有在一年前,王子腾坏事儿,薛宝钗这才收敛了些。

从王子腾失了圣眷、从京营节度使的位置上下来的那一天起,薛宝钗的心里就隐隐有个念头,那就是,自己的舅父王子腾一家会败落,而且这很可能不是结束而是开始,这个开始,有非常大的可能会波及到贾家。宁国府那边,作为贾史王薛四家的领头羊,自然不能幸免,但是贾赦这边却是分宗出来的。即便贾敬是贾赦的女儿、小儿子和两个孙女儿的老师,但是贾琏却不是。贾琏是张家教导出来的。

换而言之,贾家要出大事了,而这个大事不能明示,所以贾玖才提示宁国府的人,多准备祭田。

薛宝钗认为自己抓住了其中的关键,顿时觉得心中一顿。自打王子腾出事之后,薛宝钗的心里就跟砸下了一只鞋子,这一年来,薛宝钗虽然在贾家锦衣玉食,他们薛家的铺子生意虽然差,却也没有差到他的底线,所以,薛宝钗总觉得事情没有完。现在,另外一只鞋子掉下来了,薛宝钗心中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害怕,而是松了一口气。

薛姨妈显然也想到了这个。当初薛宝钗曾经提醒过他的。

薛姨妈一下子拉住了薛宝钗的手,道:“好孩子,那我们要不要搬出去?”

薛宝钗摇摇头,道:“妈,老太太都不一定会有事儿呢,更何况我们如今不过是普通商人?更何况哥哥的事儿,舅舅当初就已经摆平了。我们只要关好大门,守着自己的家业,过我们的日子便好。我们也只是这府里客人的客人呢。”

薛宝钗看得明白。

贾母的户籍是在宁国府没有错,但是他却是贾赦的母亲,而且年事已高,即便真有什么事儿,只要不是十恶不赦的大罪,贾母最坏的结局便是诰命被夺、贬为庶人,然后有贾赦赡养。

但是贾政就不一定了。他原来就昏聩,名声也不好,因为没有实权只领着一个虚衔,所以多年来一直被上面忽略了。但是,被忽略了,也不等于说上面彻底忘掉了他。跟贾政这种情况,有好事儿的时候轮不到,坏事儿的时候一准被扯上,这种事情,根本就不用赘述,就连薛宝钗这样的小女孩,听说过的现实例子也多了去了。

薛宝钗在心里非常庆幸,当初自己没有为了自尊心和面子这样的理由搬出了这座府邸而是选择了厚着脸皮留下,哪怕为此,他们薛家每年要给这府里的人精心准备各种礼物,什么一年四季的节礼、贾母贾赦贾琏贾琮贾玖贾倩贾清的生日礼物,甚至连史湘云和贾宝玉探春的也没有落下。这些礼物大多价值不菲,并且是按照每个人的喜好和需要准备的,也是薛家眼下最大的开销。

可是薛宝钗还是觉得,这笔钱花得值、

如果金钱能够买来安全,那就是物有所值。(未完待续)

043选择

弄明白即将要倒霉的是贾政和宁国府,薛姨妈眼中的神采就黯淡了三分。

他喃喃地低声道:“怎么不是那个死丫头。”

慌的薛宝钗连忙拦住了:“妈,你当心点。隔墙有耳。”

说着就站了起来,到窗边左右看了一看,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听,确认外面没人之后,薛宝钗才重新坐下来。

薛宝钗对薛姨妈道:“妈,我知道你还在为舅舅的事情难过,可是这事儿也怨不得二妹妹……”

薛姨妈最听不得这话:“你这是什么话?那是你的亲舅舅!”

为了王子腾的事儿,这母女两个背地里也不知道争执了多少回了,薛姨妈显然是放不下这件事情,可在薛宝钗看来,如今他们薛家就住在人家家里,受着人家的庇佑。在这样的情况下,说主人家的姑娘的坏话,可是会得罪贾家的。如果让对方知道了,把他们赶出去,他们薛家就要面临更大的危机了。

而且,他们母女争执了这么多次,薛宝钗当然知道母亲接下来会说什么。

只听薛宝钗道:“妈,您说哪儿的话!我哪里不知道舅舅对我们家有大恩?我哪里不知道我们家不能没有舅舅照拂?只是这事儿还真的怨不得二妹妹。妈,你难道忘记了功高震主四个字吗?这府里的侯爷为何被封了国侯之后,立刻就谢客、闭门不出、天天在家里玩古董,也不上朝,就是不得不去的大朝也是去了就马上回来?还不是因为这四个字!舅舅就是因为太出色了,也张扬了些,这才会被上面忌讳。如果舅舅也跟着府里的侯爷一样。知道韬光养晦、知道宁事息人,舅舅哪里会招人忌惮至此……”

自己的台词被女儿抢了,薛姨妈也着实愣了愣,好半天都找不到话来。他非常不高兴地道:“你又来了。那位大老爷不敢出去,那是他没有本事!更何况,他的功劳也不是他自己的呢。再说了如果不是那个二丫头,你舅舅也不会……”

薛宝钗摇摇头道:“不管怎么样。那么多卫所。也只有侯爷所在的那座在狄人的铁蹄下坚持了下来。无论是什么原因,哪怕是运气,也是实实在在的功绩。至于舅舅的事儿。即便不是二妹妹,也会有别人。妈,你难道忘记了跟我们家面和心不和、第一时间跳出来打压舅舅的史家了么?还有那些看舅舅不顺眼、盯着舅舅的位置的人官吏,还有上面觉得舅舅会威胁到他们的人……如果不是有人在后面推手。二妹妹一个小孩子,谁会信他?还有。当初姨妈做的也太过张扬了,竟然害了这府里的先头大太太,那可是张家的女儿,张家有多得宠。这京里谁不知道?姨妈的那些事儿根本瞒不过人去。”

“可是……”

薛宝钗道:“妈,姨妈的事儿,换了谁家。谁家都是大忌。这种事情迟早都会被捅出来的。即便没有二妹妹,也会被张家扯出来。只怕那个时候舅舅一样会被牵连。而且,若是由张家出手,只怕事情就会愈加严重。现在这样也好,舅舅好歹能够带着家眷回南宁去。”

这些话,薛宝钗已经在薛姨妈的耳边说了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了,薛姨妈多多少少也听进去了一些。他也知道什么是尾大不掉,他也知道什么叫墙倒众人推。如果真的是其他人动手,那些人绝对不会让王家跟王子腾有翻身的机会。只怕在第一时间,王子腾就彻底栽下了,就连整个王家都会死无葬身之地,而不是跟现在这样,王家只是被抄家了事。

再者,自己给了哥哥五万两银子,听说贾玖那边也送了些银钱,有了这些银子,哥哥嫂子与侄儿即便不能过得大富大贵,也能够过得舒舒服服的。怎奈,这心中总有一股子气,怎么也消不下去。

听见女儿这样说,薛姨妈的腰杆子都软了三分。

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听薛姨妈道:“可是我好不甘心呀。若是你舅舅在,你也是个官家小姐,哪里会被那个云丫头那么欺负?想你在家也是娇生惯养大的,从来不曾受过什么委屈,这一年来,那个云丫头,不仅在暗地里作贱你,甚至连那个浣纱馆的那两个,即便他们自己没有什么表示,他们打南面带来的丫头,人前没什么,人后却对你也很不客气。一想到这个,我这心里就难受得紧。”

薛宝钗抓着母亲的手,微微摇了摇头,道:“妈,这是命。女儿命中注定要走这一遭的。”

薛姨妈叹了一口气,道:“也怪我。当初如果不是我嫁到了薛家,你不会成为商人家的女儿。我的孩子,以你的容貌、人品,哪里做不得贵人的?你那个大姐姐还比不得你呢,可就是因为他是这府里出去的姑娘,所以你舅舅宁可捧着他,也不要你……”

薛宝钗最听不得薛姨妈抬着王家、压着他们薛家,不管怎么样,薛宝钗他姓薛不姓王。

显然薛姨妈还不够了解自己的女儿。薛宝钗不像薛蟠那样,心性足够纯粹,也不像薛姨妈那样,对王家的感情足够深厚。在薛宝钗看来,他们薛家跟王家的关系就等于是顾客跟商家的关系一样,的确,王家是他的舅舅家,但是,在薛姨妈嫁进王家之前,薛家就没少给王家塞钱;薛姨妈嫁入薛家之后,更是大笔大笔地往娘家、往姐姐家送礼,那些礼物,都是真金白银,都是钱。

在薛姨妈看来,王家愿意帮他们母子三人,那是因为王家是他的娘家。可是在薛宝钗看来,王家的确帮过他们薛家不少事情,不过,那不是因为两家是姻亲,也不是因为两家关系好,而是因为他们薛家是付了钱的,花了大笔大笔地银钱才得到了王家的照拂。所以,薛宝钗。对王家的感情要淡很多、也要冷酷很多。

最明显的便是,王子腾出事的时候,薛蟠不顾忌讳、去为王子腾送行,王子腾南下南下一年多了,薛姨妈除了刚开始的时候胆战心惊、闭口不言,现在却经常提起这个哥哥的好来,去年过年的时候。就特特地准备了几色礼物给远在金陵的王家人送去。

对比之下。薛宝钗就显得冷漠许多。薛宝钗眼下对王家最大的感觉就是:当初他们薛家在王家投入了那么多的银子,有一半白花了。

对于王子腾被抄家、罢官一事,薛姨妈一想起来就就咬牙切齿。背地里提起贾玖,也是牙根痒痒。在贾母面前,薛姨妈从来是客客气气的,可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跟前只有自己人的时候。薛姨妈总是用那个死丫头或者是那个人来指代贾玖。

但是薛宝钗至始至终都对贾玖毕恭毕敬的。

在薛宝钗看来,贾玖很得上面的宠爱。长乐公主离不开他,皇帝对他印象不错,又是打落地就在大选的名单上的,将来少不了便是一个贵人娘娘。到时候。他若是肯为他们薛家说一句话,自然有无数的好处。与其等日后对方达了再去赶热灶,还不如现在就跟对方打好关系。

总之。一句话:贾玖能够为他带来利益、为他带来好处,而王家已经失去了价值。所以,即便王家是薛宝钗的亲舅舅家,薛宝钗也会把王家的事情放在一边,专心地经营他跟贾玖之间的关系。

薛宝钗是个极其理智的人,他的理性思维方式甚至已经摒弃了一般人拥有的情感、到了让人感到害怕的地步。

不得不说,这也是薛宝钗最为无奈的地方。他的哥哥薛蟠,太过天真,虽然心地不坏,却跟贾宝玉一样不懂事,让薛宝钗愿意将后背放心交给他的同时,也在为他的闯祸能力深深地头疼。他的母亲薛姨妈,眼光永远只停留在内宅,耳根子又软,管教不了儿子不说,还当不起家。

也许就是这样的家庭,造就了这个极为理智的薛宝钗;也就是这样的家庭,也限制住了薛宝钗的眼界。

家人对自己的依赖与信任,让薛宝钗感动的同时也深深地悲哀。他改变不了哥哥,不能让哥哥成熟起来;他也改变不了母亲,不能让母亲变得跟父亲一样理智。薛宝钗唯一能够做的就是改变自己,让自己变得成熟,成熟到能够担负起他们薛家。

见母亲跟往常一样,在他面前咕哝了几句之后,再度把贾玖跟王家的恩恩怨怨压在了心底,回复了那个慈和的贵妇人的模样之后,薛宝钗又开始盘算起来。

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薛宝钗从来没有放弃过他的青云志。他的家族、他所接受的教育,让薛宝钗的心中烙下了一个深深的印记:如果薛家要改变自己的地位,要么是薛蟠考中科举,薛家因此改换门庭;要么就是他薛宝钗飞黄腾达,为家里带来荣华富贵。薛宝钗也很清楚,第一个条件,他的哥哥薛蟠是没有这个能力做到的。所以薛家也只能依靠他薛宝钗。

这个念头是薛宝钗的家族灌输进幼年的薛宝钗的心中的,薛宝钗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个想法有什么不对的。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在父亲的怀抱中过誓的,他会抓住一切机会,只要能够为薛家带来新的希望,他愿意做一切事情。

只要是为了薛家,哪怕是求着贾玖、花上大笔大笔的银钱,只要能够进入后宫,薛宝钗根本就不介意。

薛宝钗坚信,收入是跟投资成正比的。

如果说,薛家三人中谁最希望贾玖能够进宫,那自然是非薛宝钗莫属。在他看来,贾玖的年纪还小,就是进了宫廷,也不可能马上侍寝,那么贾玖势必需要一个人为他固宠。自己年华正好,又在贾家住了这么久,身上理所应当地印着贾家的印记,比起别人,自己天然就是贾玖的同盟。

是的,在这条青云路前,薛宝钗不介意贾玖把自己当成工具。只要最后的结果对他们薛家有利。

对于薛宝钗来说,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惦记着贾玖害他舅舅王子腾害得多惨,也不是记挂着王子腾现在有多落魄,薛宝钗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他必须弄清楚这一次大选,贾玖到底会不会进宫,进宫之后又是什么位份。

在薛宝钗看来,贾玖进宫的可能性是非常高的。虽然说贾玖年纪还小,可是当不得长乐公主离不开。从他私底下得到的消息来看,长乐公主可是离开了贾玖就睡不着觉,因为碍着规矩礼法。长乐公主只能常常把贾玖宣入宫廷。而贾玖不在宫里的时候,长乐公主不是常常半夜从梦里惊醒,就是一个人独坐到天明。

在薛宝钗看来。只要当今万岁足够心疼长乐公主,那么把贾玖收入后宫之后,给予一个较高的位分,把长乐公主放在贾玖的名下。那也是符合规矩的。这样一来,长乐公主就不会再被失眠困扰。而贾玖则一进宫就能够得到高位,对自己也是有利的。

长乐公主的生母乃是生前乃是贵妃,如果要想把长乐公主放在刚进宫的贾玖身边,那么。贾玖的位分就就不能低于妃。换了别人,这个可能性不会很大,但是换了贾玖。却不无这个可能。

因为贾玖不仅仅是贾赦的女儿,还是道门的道子候补。无论是贾赦贾琏父子的功绩。还是道门的实力,都是贾玖的筹码。

薛宝钗坚信,贾玖背后的势力,将成为皇帝不能怠慢他的理由。当然,这也会让皇帝跟贾玖之间出现裂痕。皇帝不能怠慢贾玖,但是一位君王要后宫来平衡前朝势力,这对君王来说,无疑是一场羞辱。而出身微寒的自己,正好能够乘虚而入。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他必须弄清楚,贾玖这次会不会进宫,又会被安顿在哪座宫室。只有先弄清楚了这个,他才好安排。

这样想着,薛宝钗叫来莺儿吩咐道:“你去转告哥哥,请他去一趟夏守忠夏公公的私宅。”说着便如此如此吩咐了一番。

等莺儿出去了,薛宝钗又不顾母亲薛姨妈在场,当下翻下了炕,拿出柜子里面的账本,一页一页地仔细看了起来。

薛姨妈奇道:“宝丫头,你这是做什么?”

薛宝钗到底:“自然是想找两样新奇又得用的玩意儿给二妹妹了。不止二妹妹,浣纱馆的那两位也需要。”

薛姨妈道:“你!你忘了你舅舅的事儿了?就是你把金山银山堆在人家面前,人家也不会相信你对你舅舅的事儿毫无芥蒂!”

薛宝钗抬起头,看了看薛姨妈,道:“妈,这事儿父亲在世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了,哥哥是个不抵事儿的,我们薛家要想维持下去,只能靠我们。给哥哥娶个贤良又能干的媳妇,守着这份家业,然后我进宫为家里博取富贵。这是父亲在世的时候就定下的。我们来了京里这么多年,好容易才借着二妹妹的力得了这么个机会。虽然上次最后没有进入终选,可是这次我的名字能够在小选的名单上,也是托了二妹妹的照拂。眼看着小选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也该表示表示,好歹也要让人家觉得我们有始有终的才好。”

对于其他人的看法,薛宝钗根本就不在意。他现在最关心的是自己进宫的事儿。只要自己进宫了,那么一切都好说。如果自己没能进宫,那么再来考虑要不要讨好那些注定了跟皇宫无缘的人和注定了在皇宫之中没有好下场的人。

薛姨妈叹息一声,道:“如果你舅舅在,你也不至于……”

薛宝钗最是听不得这样的话。这都什么时候了,薛姨妈还提哥哥王子腾,也不想想王子腾是如何在贾元春和他薛宝钗之中选择了贾元春放弃了他。薛宝钗觉得,这事儿若是交给王子腾来办,王子腾没准儿还是会选择贾元春,而自己,那个时候说不定就只能在这些个亲戚的安排之下嫁给贾宝玉了。

贾宝玉是个什么货色,薛宝钗会不知道?

人都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贾宝玉今年都十二岁了,十二岁的男孩子,不去读书、不去上学、天天在家里跟这小丫头们玩,给小丫头们淘弄胭脂、当小厮使唤,书架上的书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灰。

这样的男孩子,薛宝钗又如何看得上?

薛宝钗本身就是一个非常上进、对自己要求严格、力争上游的女孩,他喜欢的,自然是跟他一样的人,如果不能跟他一起上进,那么,即便出身富贵、不喜功名利禄,人也该知道好歹,而不是跟贾宝玉这样没有本事也没有能耐、只会在内宅里面哼哼唧唧的玩意儿。

当初,放出金玉良缘的流言的确是薛宝钗的意思,薛宝钗也不否认那一点。不过,那个时候,他开心的不是这桩婚事本身,而是自己得到了贾家的认可。那个时候,他还把贾宝玉当做贾母的心肝宝贝、荣国府的继承人。

可是现在,他懂了。

即便荣国府没有分家分宗的时候,荣国府的正经爵爷不是他的姨爹贾政,而是那个被他的亲姨妈描述得极为不堪的大老爷;等这位大老爷没了之后,荣国府也会是他的大儿子贾琏的,跟贾宝玉根本就没有关系。而且贾宝玉的那块玉根本就是个大麻烦,他除了娶一个嫁妆丰厚的妻子,然后吃一辈子的软饭之外,竟然没有别的出路。

跟薛宝钗这样上进心和得失心极重的女孩子来说,这样的未婚夫,他哪里会要?因此,最开始的虚荣心之后,薛宝钗对于这桩婚事越觉得没意思起来。

等他现,贾母其实不是怎么赞成这桩婚事、把他当成了备胎的时候,薛宝钗的心中就越讨厌起这个金玉良缘了。再看见史湘云对贾宝玉的在意、看见贾宝玉天天跟史湘云黏在一起,薛宝钗更是对贾宝玉的评价降到了最低点。

如果贾宝玉是这荣国侯府的世子,或者是这荣国侯府的下一任主人,如果跟贾宝玉结婚,那个帮到自己的娘家,能够让薛家重新拿到皇商的招牌,那么,即便贾宝玉自己不那么成器,那么薛宝钗也会咬牙忍了。

可是,贾宝玉偏偏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而且,贾政这边已经快彻底完蛋了。在这个时候,外面递过来一根橄榄枝,橄榄枝的那一头,宫墙在对着薛宝钗招手,薛宝钗为什么不选择抓住这条通天路,反而选择贾宝玉这个累赘?

要知道,进入那道宫墙,不但是他薛宝钗自幼的目标,也是他的家族几代人的愿望。

在这个远大的目标之下,贾宝玉又算得了什么?

看见薛姨妈的性子又上来了,薛宝钗只得道:“母亲,您难道忘记了么?这几年,我们撒了多少银子出去,这招牌的事儿一点影子都没有。二妹妹虽然跟我们在一个屋檐底下住着,可是人家是在宫里的嬷嬷们的教养下大的,又得宫里的宠爱。若是他做了娘娘,只要一句话,我们家的招牌还不是小事儿一桩?妈,就当为了我们家,还请您忍下这口气。”

薛姨妈听了,更加泄气:“这人跟人真是不能比。我年轻的时候,我们王家也不成,为了家里,父亲把姐姐嫁到了这府里,姐姐使尽了浑身解数才讨好了那位老太太,才让哥哥有了那么一个机会。而我,嫁到了薛家,借着薛家的铺子、人手和财力,为你舅舅的功绩添砖加瓦。这二十多年,一下子就过去了,你舅舅也终于出头了。可谁想到,上去那么难,这下来却是这样容易……”

薛宝钗看母亲哭得伤心,连忙丢了账本,搂着母亲,无声地安慰着。可是他的目光却转向了贾玖的院子。

薛宝钗目光深沉,大概,也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时此刻,他的心中真正的想法如何。(未完待续)

044求人

对于妹妹的交代,薛蟠果然上心。他也顾不得第二天他原来跟他那些狐朋狗友越好了,要出去吃酒,便带着薛宝钗准备的礼物,亲自跑了一趟夏守忠的私宅。也是他运气好,夏守忠正好与自己的爱妾在私宅里面黏糊呢,听见薛家送东西来了,心中一动。

他的爱妾冯氏也是个千娇百媚的可人儿,看见送来的收拾里面有一套董记的镶珠嵌宝的拔丝头面,当即便笑开了花:“哎呀,这个薛家真正有心呢。上回我看见姐姐头上也有一个,正想求了老爷去饰铺子里面也给我打一副,哪知道这人这么巧,送了这一副来,还让我给赶上了。”

夏守忠道:“既然你喜欢,就给了你吧。”又问那丫头:“是谁送来的?为了什么事儿?”

地上那丫头答道:“禀老爷,来人乃是寄居贾家的薛家大爷。他是为了他妹妹的进宫的事儿,想求老爷行个方便。人还在门房里呢。老爷可要见一见?”

夏守忠拿着一支耳挖子簪把玩,听说之后,把眼睛眯了一眯。

他当然知道薛家是谁,也知道薛家跟贾元春之间的关系。

当初,他乃是内廷领太监,而贾元春又是皇后身边的女史,还是个在皇帝面前无感的。他想着,以自己的身份,也不算辱没了这个贾女史,故而微微露了这么个意思,想跟贾元春结个对食,日后,无论贾元春如何,他都会跟对待自己的正妻一样对待他。

在夏守忠看来,贾元春年纪大了。又不得皇帝的心,皇后娘娘又最是讨厌这些爬床的丫头,所以,贾元春最后的结局也只有等年纪放出宫去,至于他出宫以后,是给别人做教养嬷嬷还是做填房,那就不知道了。

可是那样的命运。对于贾元春这种出身的官宦小姐来说。那无疑是悲惨的。

就是因为知道贾元春对荣华富贵的向往,夏守忠才会打上他的主意。在夏守忠看来,自己怎么也是个内廷总管太监。虽然品级只有正四品,也比不得太上皇和当今万岁身边的那两位来得体面,可也比贾政这个在工部坐了十几年的冷板凳的货色强多了。再者,贾政把女儿送进宫来。还不是为了荣华富贵?

在夏守忠看来,贾政这种人。除了一个出身能看看,他本身根本就是一个窝囊废,要眼光眼光没有,要能力能力没有。就连说话的本事也不及那些小孩子。这样的一个人,能够坐到正五品的工部员外郎已经是祖上积德了。当然,如果自己舍下脸面。帮他一把,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也只能让贾政升个一级半级而已。不是他能力有限,而是贾政实在是个阿斗。

夏守忠觉得,虽然贾元春的出身还算可以,但是以他的家世和那一窝糟心的亲戚,一般人还不敢领教呢。也就他,对这个女人有几分真心,不然,还轮不到贾元春给他夏守忠做正妻呢!

所以,贾元春一出宫,夏守忠就往贾家送了信,也得到了答复。可是夏守忠万万没有想到,贾元春竟然有本事又回来了,还成了皇帝的女人,逼得夏守忠不得不把过去的那番心思压了下去。

有道是佛争一炉香、人争一口气。夏守忠以前的确喜欢贾元春,也非常相信贾元春,那么,等贾元春再度进宫之后,夏守忠对这个女人就只剩下了厌恶之情。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竟然把他当傻子耍,而且在耍了他之后,还敢进宫、还该求他照拂!

夏守忠的心都沤死了!

可是他不得不憋屈地咽下这口气。哪怕他是个宦官,若是让人知道他曾经打过贾元春的主意也是一桩麻烦事儿。所以,他认下了贾元春说的,他对抱琴有意思的说法,还要做样子给别人看。天知道,他恨不得掐死那个女人。

所以说,这几年贾元春在宫里的日子,有不少,便是夏守忠的功劳。只不过,这点点成果,并不能满足夏守忠。他要贾元春付出代价,他要贾元春知道,他夏守忠可不是他贾元春能够得罪得起的。

夏守忠不会让贾元春这这样死去,那样太便宜他了。夏守忠要让贾元春活得痛苦万分,他要贾元春趴在地上祈求他的饶恕。

夏守忠眯着眼睛盘算了一下,这才慢悠悠地道:“哦?这么说,薛家是想把女儿送进宫去了?”

夏守忠当然知道薛家的事儿。能够做到内廷领太监,夏守忠的本事自然是不容小觑的。不过么,即便贾家已经沉寂了许多年、京师顶级的权力圈子里面早就已经淡忘了贾家,夏守忠还是对贾家的事情了如指掌,更不要说,当初他为了贾元春也做了不少功课,自然也清楚贾史王薛四家的那笔烂账。他甚至知道,如果不是贾元春动手,薛家的案子也不会结得那么奇怪,如果不是贾元春在背后做手脚,薛家的丫头早就进宫去了。

贾元春既然胆敢耍他,他夏守忠就要弄个人进去,好好地堵一堵贾元春。

这样想着,夏守忠拍了拍爱妾的腰,让爱妾退下了,这才让人去把薛蟠叫进来。在看见薛蟠的第一眼,夏守忠就知道了,薛家的人大概都是那种极单纯的人,不然也不会被贾元春玩弄于股掌之上。不过么,这人单纯也好,奸诈也罢,到了他们这种人的手里,用得好,都是好的。

夏守忠笑眯眯地道:“你就是紫薇舍人之后,薛家当代家主?”

薛蟠在地上已经磕了几个头了:“正是。小人正是薛家的家主。”

夏守忠微微勾了勾嘴角,指了指边上的绣花墩,道:“你且起来说话罢。”

薛蟠这才从地上爬起来,见夏守忠在抽水烟,连忙过去伺候着,帮夏守忠点上了。

夏守忠微微一笑。每每地吸了一口,道:“都说你是个呆子,想不到你也有机灵的时候。”

薛蟠道:“回公公的话,我妈在家的时候,也喜欢抽水烟。”

在这个年代,男人们抽的是旱烟,只有女人才抽水烟。薛蟠拿薛姨妈比夏守忠。就等于说当着夏守忠说夏守忠不是男人。这对于夏守忠这样的宦官来说。不是刺人家的心嘛!

不过,如果会为了这种事情生气,那夏守忠就不是夏守忠了。

他微微一笑。也不言语,歪在卧榻上慢悠悠地吸着水烟,一口又一口。换了别人,只怕此时此刻都要开始担心。又或者盘算着要送什么礼物,才能够让这位夏公公回转过来。也只有薛蟠,傻愣愣地站着,等着夏守忠说话呢。

夏守忠虽然半眯着眼睛,却也没忘了留意薛蟠。见薛蟠还是那么傻愣愣的,不觉失笑。

自己贵为内廷内侍总管,跟个呆子计较些什么呢?

夏守忠过足了烟瘾。这才道:“薛蟠,你是个老实孩子。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当初你那件案子,若是找个妥当人收拾好了,只怕你妹妹早两年就进宫了,哪里还要等到这时候,还要求人。薛蟠,你根本就被人耍了。”

薛蟠还真的点了点头,道:“那个时候,我妈每每提起姨娘家里,就说姨娘家里怎么怎么富贵、怎么怎么了得,我们都以为,姨娘家一定会帮我们的,谁想到……”

夏守忠用水烟杆子隔空虚点薛蟠道:“你们是从南面儿来的,所以不知道。那个贾王氏可不算什么好东西。你以为他就只做了那些事儿?我就告诉你一件别人不知道的事儿吧。当初,那位贾郡君就曾经落了水,三九严冬啊,一个六岁的孩子,掉进了池塘里面!你想想,跟贾家那样的人家,这姑娘小姐身边就没有人伺候么?怎么好好的,他们大房唯一的女孩子就掉进了水里?边上的丫头婆子乱成一团,却没有人去救。还是那孩子自己甩掉了棉衣皮裘斗篷自己爬上来的!”

薛蟠吓死了:“怎么还有这种事儿?”

夏守忠道:“若不是上头专门派了人查,只怕这事儿就被沉埋了呢。那时候,六岁的贾郡君上了岸,看见父母就昏倒了。后来得出的结论是,贾郡君年幼淘气,不顾劝阻,在池塘边玩儿,这才落了水……”

夏守忠还等着薛蟠接话呢,却看见薛蟠傻愣愣的,不免心中有气。

倒是边上的一个小太监机灵,接口道:“这事儿,小的倒是第一次听说呢。”

薛蟠这才接口,道:“可是,为什么?”

夏守忠答道:“当然是因为这个侄女儿碍着了他亲生女儿的路!”夏守忠顿了顿,道:“罢了,你们既然这么真心诚意地求到我这里了,看在老交情的份儿上,我就实话实说吧,因为贾郡君的面子,你妹妹参加小选,这第一审就不用担心了。等你妹妹进宫之后,他去什么位置,我能说得上话。不过,你那桩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拿两千两银子来,我帮你请人吃个茶就完了。记着,还是送到这里来。”

薛蟠一听,喜不自禁,满口子答应。他见夏守忠似乎没了说话的意思,加上目的已经达到了,当即起身告辞,自然有人送他出去。

薛蟠这人藏不住话,从夏守忠的私宅出来,立刻就打道回府,到家之后,先见过薛姨妈,立刻就找上了妹妹薛宝钗,把夏守忠的话跟薛宝钗说了。

薛宝钗连连点头,道:“正该如此。论理,这种求人帮忙的事儿,求了一个人就不该求第二个人,就跟这进宫的事儿一样,我们之前就已经求了二妹妹,二妹妹也真的把我的名字放在了名单里面,按理说,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前,我们不该多事儿又去求夏公公。二妹妹不会跟我们计较,可就怕夏公公觉得我们小瞧了他,没有在第一时间里就找他。”

薛姨妈立刻就开口了:“那你还让你哥哥去找夏公公?”

薛宝钗答道:“妈,我们当初求二妹妹的时候,为的是参加公主殿下身边的女官选拔,若是中了选,便是才人赞善。二妹妹当时就说过。为公主殿下选伴读的事儿,看着是万岁心疼长乐公主,可实际上却是万岁在选人才。我们家只有哥哥一个男丁,又不是跟那些人家那样,家中有的是名满天下的大儒。看到最后中选的那几个,再看看我们家,即便没能中选。可二妹妹为我们做到这一步。我还能说什么呢?”

薛姨妈还是不高兴,薛蟠立刻答道:“妈,这个您不用担心。我看夏公公也没有生气,不然也不会见我了。不过,夏公公还给我说了一件事情,我也不明白夏公公为什么会跟我说这个。”

薛宝钗一听。立刻问什么事情,薛蟠就说了。

薛宝钗想了想。道:“我大概明白夏公公的意思了。姨爹到底只是正五品的工部员外郎,也没有实权,当年的大姐姐要想进宫,是没有这个资格参加大选的。而这府里,当年有资格参加大选的,也只有二妹妹一个。”

薛蟠道:“妹妹。你是说。看到自己的亲生女儿只能进去给人做奴才,那位二姑娘却能够一进宫就做主子。所以那一年才会出事儿?”

薛宝钗点了点头,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怕是如此了。”

薛蟠点了点头,见母亲依旧满脸的不痛快,又见妹妹一脸的深思,当下便站了起来,打算回房休息去,却被薛宝钗叫住了:“哥哥,这事儿,还请哥哥保密一段时日。”

薛蟠非常惊讶:“妹妹,你说什么?”

薛宝钗道:“哥哥,我是说,有关二妹妹的事儿,还有我要参加小选的事儿,还请哥哥保密。”

薛蟠莫名其妙:“为什么?”

薛宝钗请哥哥再度坐下,这才坐在下面,轻声道:“哥哥,你看大姐姐跟二妹妹,他们原来是堂姐妹,同一个祖母跟前大了,若是进了宫,姐妹两个尾相望、互相扶持,岂不是比别人孤军奋战强许多?我看老太太也是这个意思,大姐姐小选进宫,先在宫里站住了,然后等二妹妹进宫的时候,也不致于被人算计了去。可是姨娘哪里忍得下这口气?他可愿意看见自己的亲生女儿被二妹妹踩在脚下?所以,姨娘会对二妹妹动手,就不奇怪了。”

薛姨妈非常尴尬:“那又怎样?不过是这么一件事情,还是外头传过来的,谁知道真假?再者你跟那个二丫头哪里一样了?”

薛宝钗苦笑道:“妈,大姐姐是姨爹的女儿,二妹妹是这府里的正经侯爷的女儿,他们两个都是老太太的亲孙女儿,而且都是在老太太屋里大的。听说,大姐姐给宝玉启蒙的时候,二姐姐就坐在下面听呢。他们两人的情谊,哪里是别人比得上的?哪怕就是姨娘跟侯爷这边不对付,他们也是嫡嫡亲的堂姐妹、住在一个院子里的堂姐妹。我呢?不过是半途来的,而且大姐姐姓贾,我姓王!”

薛姨妈道:“可你也比那个二丫头跟你大姐姐更亲近一些!”

薛蟠见母亲又走进了死胡同,立刻出来打圆场。

他当然知道薛姨妈的心思,不过,薛蟠也赞同薛宝钗的观点。人家可是同一个祖父同一个祖母的嫡嫡亲的堂姐妹,即便上面的大人不合,他们也是在贾母的院子里大的,这份情谊,便是自己妹妹拍着马也赶不上的。如果他是贾元春,他当然选择跟自己更亲近的堂妹看,而不是自己妹妹这个半路上冒出来的姨表妹。

再说了,薛蟠自己也觉得,自己当初的那个案子,如果不是这个大表姐有意算计,只怕这事情还不会办成这个样子呢。

薛蟠立刻道:“妹妹的意思,我明白了。妹妹放心,在消息确定下来之前,我绝对不会跟别人说一个字。”

薛宝钗见哥哥赌咒誓,也撑不住笑了:“谢谢,哥。”又叫莺儿取了三千两银票来,交给哥哥:“哥,这是给你打点夏公公的银子。另外的一千两,是给哥哥的花销。哥哥,若是你没银子了,直接跟妹妹说,妹妹会为你弄妥当的。还请哥哥不要去铺子上支银子。那些人欺负哥哥好性儿,见哥哥大方,必会生事儿,把自己做的事儿也栽到哥哥的身上。……”

薛蟠连连点头:“妹妹,你放心。如果我缺银子使唤了,我一准儿先告诉你。”

薛蟠也知道了,如果不是自己不争气、拖累了妹妹,如今家里也不用求人帮忙了。所以,听到薛宝钗这样说,薛蟠还真的非常乖。

薛姨妈虽然不高兴儿子女儿跟他唱反调,捧着贾玖说王夫人、贾元春的不是,却也知道,他如今是住在贾赦的屋子,他们一家如今借的是贾赦的威风,所以,即便在儿女面前丢了面子,薛姨妈还是忍下了这口气,全心全意地为女儿打理起进宫对方事情来。

宫女选拔,自然是跟宫妃选拔是不同的。

薛宝钗要想进宫,最需要注意的是衣裳饰。宫女进宫,头上戴的饰不能过五件,多余的就要放在包袱里面。可是进行身体检查的时候,这包袱就要交给别人,至于拿回来之后,这包袱里的财物还在不在,那就两说了。至于放身上,那更加不可能。宫女选拔时的身体检查,那是要把身上脱光的,哪里像宫妃选拔,还能够换件薄纱衣裳?甚至于,连式都有严格要求。而之所以这么规定严格,那是为了防止夹带。

而且,宫女选拔也不像宫妃选拔那么容易。宫妃选拔,初选、第一次复选、第二次复选、第三次复选,以及终选,前面几次选拔,都能够回家,也允许带些东西。可宫女呢?从第一关开始,他们就不能回家了。

也就是说,除非动用别的关系,否则,即便是家里有钱也送不进皇宫去。而且,即便是托了关系送钱进去,就跟王夫人对贾元春做的那样,最后能够到手的数目,只怕也是大大缩水的。

薛宝钗想了想,道:“妈,看起来,我们少不了定做一些金银饰了,不需要他多贵重,哪怕是铜镀金也使得,但是里面一定要中空的,方便塞银票。衣裳上也不用做什么暗袋了。跟我们打听来的消息,就是身上缝了暗袋,也只会给自己惹麻烦。依女儿的意思,饰里面自然是要藏银票的,若是可以,鞋子里面最好也藏一点。现在好些鞋子,为了把形状撑起来,在里面衬了纸也是有的,还有那高底鞋子,更能藏东西。听说,这宫里如今非常流行高底鞋子,我们只要做个机关……”

薛姨妈素来就知道女儿是个有本事的,听见女儿这样说,点点头,算是允了。

接下来的日子,薛宝钗非常繁忙,即便每日里依旧去给贾母请安,也不忘找史湘云玩耍,偶尔也会去贾玖的屋子和浣纱馆坐坐,可是回来之后,就忙着给自己纳鞋底。

他在全心全意地为进宫做准备。

同样忙碌的人还有贾母。

已经得到了礼部的通知,贾玖、贾倩、贾清三个都在大选的名单上,而需要准备的东西,那些嬷嬷们都已经准备好了,可贾母还是不放心,尤在叮嘱着贾玖三人进宫之后要注意的东西。

史湘云在边上道:“二姐姐,这次要恭喜你了。”

贾玖忍不住答道:“云妹妹,虽然说我们跟东府已经分宗了,可是在别人眼里,我们也是需要忌讳的。再说了,我年纪还小,今年也刚够大选的边儿罢了。往年跟我这个年纪参加大选的姑娘们,很少会在当年中选的。所以,在这里,我还是要谢你吉言。”

史湘云一愣:“二姐姐不会进宫么?”

贾玖摇摇头。他很想说,这一次的可能性不是很大,不过话到了嘴边,他还是改口了:“这种事儿,原来便是听凭天命的。”(未完待续)

045初选

官大一级吓死人,无疑是宫妃大选上最好的注解。

其实,大齐对女性,尤其是未婚女子的封爵还是非常吝啬的。除了公主郡主及宗室女之外,臣子之女可没有几个得到封爵的,所以,贾玖、贾倩、贾清三人在一溜儿秀女之中,就显得非常醒目了。

这跟很多戏曲不同,在很多戏曲上,会把外戚家的女孩子成为郡主,可实际上,那不过是恭维而已。在大齐,别说皇后娘娘的同胞妹子,就是太后娘娘娘家嫡嫡亲的侄女儿也不可能得到这样的礼遇。

在大齐,这种规矩是非常严格的。

公主、郡主、县主、郡君、县君、乡君。

这中间的差别泾渭分明,即便是皇帝的养女,如果不是过了宗正府,也不能被称为公主,哪怕是私底下的恭维也不可以。

按照国法,身有官爵者,进宫必须身着朝服或者大礼服。所以,在其他的秀女穿着一身青色排着队在地安门外等候的时候,贾玖、贾倩、贾清三人却是全套礼服,坐着舆,在地安门外停下,换了宫里的内侍上来抬起舆,由地安门正中的门洞进去,沿着那长长的宫墙一直走,直到走到北宫外方才停下。这些内侍们退下去了,换北宫的内侍上来抬着舆继续往前走,直到弘徽殿门前,内侍们方才跪了下来。

步舆上的贾玖、贾倩、贾清三人远远地就看到了弘徽殿台阶上站着的一群人,为的那个,不是长乐公主又是哪个?

贾玖连忙带着贾倩贾清两个连忙在宫人们的服侍下下了步舆,疾行几步,至台阶下与长乐公主行国礼。

长乐公主亲自下了台阶。扶起贾玖,道:“你可算来了。”

贾玖起身后,四下里张望了一回,道:“公主殿下,是臣女让公主殿下费心了。这弘徽殿就我们姑侄三个么?”

长乐公主道:“你又来了。你我之间哪里还需要这等虚礼?”在贾玖面前,长乐公主很少自称本宫,也不喜欢贾玖称呼他公主殿下。不过。他也知道。他可以任性,但是贾玖却不行。不论他们两个有多要好,在人前。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的。

长乐公主见贾玖讶异,便道:“你以为我们大齐的爵位就那么好得的么?”

不说别人,就说贾玖。如果不是当初贾玖告家里的奴才,结果查贾家的时候。把四王八公都扯了进去,为皇帝进一步掌权带来了便宜;如果不是当初贾玖跟梁丽华两个压住了狄人的威风。如果不是梁丞相当时为皇帝解决了两个大麻烦,皇帝也不会一出手就是两个爵位。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县君,那也是轻易不封人。

在大齐,皇帝的女儿。正式册封了的,便是公主,没有正式册封了的。统称帝姬。

各亲王郡王嗣王的贵女们,正妃的女儿获封之后便是郡主。侧妃的女儿获封之后是县主,庶妃的女儿、侍妾通房的女儿,运气好的是县主,运气一般的是郡君,运气不好的是县君,若是被上面忌讳了,那么,用一个小小的乡君就打了,根本就不稀奇。

至于宗室女,高的是县主,低的,有的连乡君都不是,只不过在出嫁的时候,被冠上宗女的身份就给打了。这些都还是嫡女呢。如果是庶女,即便在家里再得宠,也没有一辈子捞不到封爵和称号的。

这些王族贵女并宗室女,他们都不用参加宫妃选拔,自然不会在今天进宫。

至于那些公主之女、郡主之女,没错,他们的确有这个资格参加大选。但是,宫里哪里来的那么多的傻子?在宫廷里面,不够聪明的人早就成了一抔黄土了。能够活到今天,能够平平安安地结婚生子,这些个公主郡主都是人精子,自然知道太上皇也好、当今皇帝也好,最是不喜欢他们对后|宫出手的。所以,他们早早地选择了进宫求情,免了自家女儿进了宫来,被人挑挑拣拣,受了委屈还没地方说。

换而言之,郡君已经是出王族和宗室女之外,臣子之女能够得到的最高封爵了。更不要说贾玖是个食双俸的,自然又比别人高出一头。

贾玖好奇这弘徽殿为什么只有他们姑侄三人,却不知道,其他的跟他们这样身上有封爵的臣子之女,在大齐根本就是寥寥无几。就是少数身上有爵位的,他们的父母也早早地进了宫,求了恩典,让女儿自行聘嫁了。也只有贾家,贾赦是个宅男,家里又没有个正经的女人,谁都知道贾母是个满脑子荣华富贵的老糊涂,所以,近二十年来,也只有贾家这三个身上有封爵的女孩子宫妃参加大选。

不过,虽然跟世俗人情相悖,人们也不致于取笑贾玖贾倩贾清几个女孩子。谁都知道,贾赦是个愚孝的,在很多事情上根本就不会违逆贾母的意思。而贾母,在世人的眼中,那就是个满脑子荣华富贵的老太太,可不会允许有资格参加大选三个孩子进宫求恩典。

再加上在过去了几年之内,大量的将领战死沙场,大量的官员被清算,这也导致了这次参加大选的秀女特别少,所以贾玖、贾倩、贾清能够独占整座弘徽殿也不奇怪。

贾玖笑笑,道:“我以为过了第一关就能够回家去呢。”

长乐公主道:“你若是今天就回家,就等着被人的唾沫星子给淹了吧!”

无论是大选还是小选,只要是进宫,这第一关自然是身体检查。不过,在第一天就被赶出宫去的,往往是失了贞洁的女人。就是身上有痣的,也会留到第一次复选之后才回家。

没错,宫妃也好,宫女也好,身上不能有痣。如果痣是恶痣,那就不用多说。肯定不会中选的。如果是良痣,那就必须请钦天监的官员们来算一算,如果与贵人有碍,那也进不了宫。也就是说,不止脸上有痣,就连身上有痣,大多数都会被拒之门外。

宫廷。可是看脸的地方。

当然。会在第一次复选之后就回家的姑娘家,身上可能不止有痣,还有狐臭、口臭。这样的女人,肯定是不会进宫的。个性极为张扬、一进宫就得罪人的,也会在第一次复选之后回家。至于那些虽然保持着童贞,但是家里的风评不好的。也会在这一关被削下来。就跟原著里贾家的三春,因为跟贾宝玉一起住进了大观园。无论事实的起因经过如何,如果他们有这个机会参加大选,他们也会在第一次复选的时候被刷下来。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了闺誉。

就在长乐公主跟贾玖有说有笑的时候,弘徽殿的司赞女官在长乐公主的脚边跪下:“禀公主殿下。贾郡君贾县君贾乡君该入内更衣了。”

司赞口中的更衣,便是大选的第一关,身体检查。参加大选的秀女跟参加小选的秀女是不同的。参加小选的秀女。好比说薛宝钗,他的第一关就必须在明亮的室内脱光了衣服让宫女和医女进行检查。可参加大选的秀女。他们进宫的第一件事便是,沐浴。

不同的身份能够享受到的待遇也是不同的。其他的那些身上没有封爵的秀女们,他们能够享受的待遇便是浴桶,每人一个浴桶,依次洗浴。而贾玖跟贾倩贾清两个,他们能够享受到的,便是汉唐式的浴池。

见弘徽殿司赞在自己脚边跪下,长乐公主道:“既然宫规不可违,那么季司赞,本宫就把贾郡君交给你了。你可不能让贾郡君委屈了。”

季司赞连忙磕了个头:“公主殿下言重了,臣职责所在,自然会尽心尽力。”

“尽心尽力?那就好。”长乐公主转头对贾玖道,“我该走了,你记得要来找我啊。清凉殿就在弘徽殿边上呢。”又拉着贾玖说了好些话,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送走了长乐公主,季司赞这才起身,又请贾玖入内:“贾郡君请跟下官往这边来。县君和乡君分别在东西侧殿,请两位典赞引路。”

贾玖跟贾倩贾清在弘徽殿正殿前道别,各自分开。

这弘徽殿果然是北宫最为出名的一处宫室,因为时值盛夏,院子里的梅树郁郁葱葱,看上去分外阴凉。这处宫室是仿先秦的样式,房舍都是架高的,最出名的便是无论是正殿还是偏殿,卧室之侧必然有一个单独的用来洗浴的房间。这个房间的正中央乃是一个边长六尺的浴池。

贾玖走进去的时候,只见浴池的四周已经立起了两圈屏风,屏风外面站着十来个宫女,一样的衣饰一样的妆容,只不过年纪甚轻,为的两个,看着还很有几分姿色。

季司赞见贾玖不动,立刻猜到了贾玖的想法,当下便道:“郡君请放心,我大齐皇宫号称有十万内侍,实际上,宫女的数量也不下这个数儿。”

季司赞也没有继续往下说。会留在北宫的宫女,自然是漂亮的。即便容貌上不是非常出色,也是各有各的韵味。会被留在北宫,伺候这些大选的秀女,那也是因为上面有人不喜欢身边的宫女太过出色了。

宫女也是人,如果没有门路,将来就是接受官府的安排嫁给那些军士们,也是挑人家剩下的。所以,伺候这些秀女,便是北宫的宫女们升迁的一条路。让这些秀女们满意了,将来这些秀女们上去了,需要人的时候,只要提那么一句两句,他们也能够借光离开北宫、走入后宫,即便不能成为妃嫔,也能够获得升迁的机会。

这种事儿,在家的时候贾玖也挺邱典赞说过,如今季司赞虽然有未尽之言,但是贾玖也挺出了他的潜台词。

能够做到季司赞这个位置的人,自然是有几分本事他。他们自然能够在规矩律法的允许范围之内,让贾玖得到最极致的享受。

果然,见贾玖不再抵触,季司赞立刻招手,与那两个为的宫女伺候着贾玖宽衣,换上了一件薄薄的纱衣。,然后在另外两位宫女的伺候下慢慢地步入浴池。

而方才的那两位宫女。拿起贾玖换下来的衣物,走到角落里的一张桌案边上,只见那桌案后面果然坐着两个命妇级侍女并两位医女。那两位医女拿起贾玖的衣裳,细细地检查过之后,跟两位命妇级侍女点了点头。

这两位命妇级侍女便在纸上写下了第一轮检查的结果:“郡君贾氏,无痣,无狐臭。”

里面的洗浴还在继续。宫女们不但为贾玖清洗身体。就连头他们也帮忙洗了。当然。在清洗头的时候,少不了还要检查一下,头皮上有没有痣。完了。这



以下防盗:

一年前大齐的土地上满目苍夷,一年后的今天,跟贾母这样的贵夫人们便已经将那场灾祸抛诸脑后、忙着跟孙子孙女们嬉笑了。就连薛姨妈,他也忘记了一年之前的王子腾刚刚准备起复就被打落尘埃的惊心动魄。现在的他,看到京师又恢复了繁华。看到自家铺子上的账本出现了好转,便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他能够光明正大地照顾自己的哥哥了。

唯有薛宝钗,他隐隐地感觉到了不对劲。

太安静了。

在过去的那一年里面。朝廷收拾了那么多的朝臣,往日里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他们薛家就是送礼也送不进偏门的那些达官贵人们。一家一家被抄家问罪。或者是被砍头或者是被流放,他们的女眷更是被卖、被贬为官奴。跟王子腾这样。能够保全性命回家去的官员已经是凤毛麟角了,更多的,则是……

得知往日里那些薛家根本高攀不上、就是送了礼物过去还会被嫌弃的那些千金小姐们的悲惨遭遇之后,薛宝钗独自在灯下坐了一宿。

就连薛宝钗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当时的心情是怎样的。薛宝钗唯一能够肯定的是往年薛家送去的那些投石问路的礼物都打了水漂。

从这些事情上’从那些官宦人家由兴盛转衰败甚至飘散凋零的遭遇上,薛宝钗明白了一个道理。在京师这个地方,张扬不一定就等于你权大势大。要想在这个地方笑到最后,需要的不仅仅是财富和权力,还有眼光,以及承认自己懦弱无能的勇气。

薛宝钗想了这么多年才想明白,为什么贾赦至始至终都压在贾政头上。不是因为贾赦是荣国府的正经爵爷,也不是因为贾赦是贾代善和贾母的嫡长子,而是因为贾赦的脑子永远比贾政清楚。贾政自认为自己是读书人,以品格端方自居,却看不见自己的缺点,也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和位置。至于贾赦,也许他的确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是贾赦从来不忌讳自己的缺点,更比贾政耐得住寂寞。

在薛宝钗看来,如果贾政跟贾赦换了位置,如果今天坐在贾赦的位置上的人是贾政,也许自己的姨妈王夫人的确不会做那些谋害妯娌、谋害侄儿的事儿,但是以贾政也好、王夫人也好,都不是那种坐得住的人。他们会上蹿下跳地到处拉关系、到处展示贾家的人脉和力量,甚至,自己那个姨妈还会肆无忌惮地包揽诉讼。那么,这样做的最后结果也只有一个,贾家会被上面彻底清算。

换而言之,贾赦做了家主,贾赦坐得住、宅得住,他可以把自己雪藏十几年,纹丝不动。也许贾家在他的手上会毫无进益,但是贾家不会掺和到某些事情上去。除非是贾母吩咐贾赦去做某些事情。而贾政,即便他把自己吹得很好,但是他们夫妇都不是那种坐得住、宅得住的人,至少王夫人根本就忍受不了被雪藏的事实。所以,一时半会儿的,贾家也许会很风光,但是,那样的风光绝对不能持久。

这就是这一年来,薛宝钗静心思考的结论。

同样作为家主,贾赦也许开拓不足,但是守成绰绰有余。可换了贾政,薛宝钗真的不好说他的命运。

所以,刚开始的时候薛宝钗也不过是因为贾赦是这座宅子的真正的主人,故而对贾赦的女儿贾玖小心翼翼,而现在,却是因为他明白了贾赦比贾政更靠得住,故而巴着贾玖这边。

不得不说,人真的是健忘。不过是短短一年时间,很多人都已经开始了新的醉死梦生。

一年前大齐的土地上满目苍夷,一年后的今天,跟贾母这样的贵夫人们便已经将那场灾祸抛诸脑后、忙着跟孙子孙女们嬉笑了。就连薛姨妈,他也忘记了一年之前的王子腾刚刚准备起复就被打落尘埃的惊心动魄,现在的他,看到京师又恢复了繁华,看到自家铺子上的账本出现了好转,便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他能够光明正大地照顾自己的哥哥了。

唯有薛宝钗,他隐隐地感觉到了不对劲。

太安静了。

在过去的那一年里面,朝廷收拾了那么多的朝臣,往日里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他们薛家就是送礼也送不进偏门的那些达官贵人们,一家一家被抄家问罪。或者是被砍头或者是被流放,他们的女眷更是被卖、被贬为官奴。跟王子腾这样,能够保全性命回家去的官员已经是凤毛麟角了,更多的,则是……

得知往日里那些薛家根本高攀不上、就是送了礼物过去还会被嫌弃的那些千金小姐们的悲惨遭遇之后,薛宝钗独自在灯下坐了一宿。

就连薛宝钗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当时的心情是怎样的。薛宝钗唯一能够肯定的是往年薛家送去的那些投石问路的礼物都打了水漂。

从这些事情上’从那些官宦人家由兴盛转衰败甚至飘散凋零的遭遇上,薛宝钗明白了一个道理。在京师这个地方,张扬不一定就等于你权大势大。要想在这个地方笑到最后,需要的不仅仅是财富和权力,还有眼光,以及承认自己懦弱无能的勇气。

薛宝钗想了这么多年才想明白,为什么贾赦至始至终都压在贾政头上。不是因为贾赦是荣国府的正经爵爷,也不是因为贾赦是贾代善和贾母的嫡长子,而是因为贾赦的脑子永远比贾政清楚。贾政自认为自己是读书人,以品格端方自居,却看不见自己的缺点,也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和位置。至于贾赦,也许他的确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是贾赦从来不忌讳自己的缺点,更比贾政耐得住寂寞。

在薛宝钗看来,如果贾政跟贾赦换了位置,如果今天坐在贾赦的位置上的人是贾政,也许自己的姨妈王夫人的确不会做那些谋害妯娌、谋害侄儿的事儿,但是以贾政也好、王夫人也好,都不是那种坐得住的人。他们会上蹿下跳地到处拉关系、到处展示贾家的人脉和力量,甚至,自己那个姨妈还会肆无忌惮地包揽诉讼。那么,这样做的最后结果也只有一个,贾家会被上面彻底清算。

换而言之,贾赦做了家主,贾赦坐得住、宅得住,他可以把自己雪藏十几年,纹丝不动。也许贾家在他的手上会毫无进益,但是贾家不会掺和到某些事情上去。除非是贾母吩咐贾赦去做某些事情。而贾政,即便他把自己吹得很好,但是他们夫妇都不是那种坐得住、宅得住的人,至少王夫人根本就忍受不了被雪藏的事实。所以,一时半会儿的,贾家也许会很风光,但是,那样的风光绝对不能持久。

这就是这一年来,薛宝钗静心思考的结论。

同样作为家主,贾赦也许开拓不足,但是守成绰绰有余。可换了贾政,薛宝钗真的不好说他的命运。

所以,刚开始的时候薛宝钗也不过是因为贾赦是这座宅子的真正的主人,故而对贾赦的女儿贾玖小心翼翼,而现在,却是因为他明白了贾赦比贾政更靠得住,故而巴着贾玖这边。(未完待续)

046回忆

清凉殿里面,长乐公主正眯着眼睛望着眼前不请自来的端荣长公主,那张漂亮的脸,在贾玖面前总是笑盈盈的脸,此时此刻却宛如罩着一层冰雪,没有一丝温度。

和亲之前的长乐公主对端荣长公主并不熟悉。他原来就是端荣长公主和亲之后才出生的,端荣长公主对于从小生在在宫廷、一步都没有离开过的他来说,只不过是一个从小就没有见过面的姑姑而已。

长乐公主幼年就没有了亲生母亲,是被身边的宫人们养大的,如果不是皇帝暗中留意,如果不是现任皇后对所有的庶出公主皇子们都一视同仁、不肯让宫人欺负了他们去,长乐公主的生活也没有这么平静。那时候的长乐公主,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如何讨好皇后不要让皇后厌恶了他,如何讨好太上皇后让太上皇后偶尔能够照拂他,以及不要惹皇祖父和父皇不高兴。

当年的长乐公主对草原上的事,知道得并不比身边的那些宫女们多。端荣长公主在草原上的遭遇,也从来没有人在长乐公主面前提起过。

谁让长乐公主只是一个小女孩呢?有些事情,大人们是不会允许女孩子沾染的,哪怕长乐公主贵为一国公主,哪怕长乐公主对大齐的国情有深度了解的义务。

端荣长公主真正进入长乐公主的视线的时候,正好是太上皇跟当今皇帝之间权力斗争告一段落的时候。即便从来没有人在长乐公主耳边开过这个口,长乐公主也知道,作为一个曾经掌握着至高无上的权力的人,太上皇绝对不会甘心失去自己的权力;而作为一个真正拥有名分的人,他的父皇、当今皇帝也绝对不会甘心一直做一个傀儡。

这也是当时宫廷中的每一个人都清楚的事实。也是当年的宫廷里面每一个人都不敢说出口的事实。

当今皇帝已经做了十余年的傀儡了。那根紧绷的弦也差不多到了一个临界值。

所以,那一年的中秋节,太上皇突然提出思念女儿、要把端荣长公主接回来的时候,在宫廷之中,不亚于一场地震。

那个时候的长乐公主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比当年第一次进宫的贾玖大不了几岁。那个时候的他,根本就不知道太上皇提出这个要求会对朝廷有什么意义。也不会想到。最后这场战火,会延烧到他的头上。那个时候的他,还在忙着讨好太上皇、讨好太上皇后、讨好他的父皇、讨好当今皇后。

当年的长乐公主并不了解端荣长公主在草原上遭遇过什么。也不了解端荣长公主对于他的皇祖父和他的父皇的意义,他只知道,那个时候,宫里提起端荣长公主的都是好话。

是的。没有人跟他说起过端荣长公主的为人,也没有跟他说大齐女子在草原上会遭遇何等可怕的事情。而他会被隔绝在这些事情之外。原因也只是因为他是个小女孩,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女孩。

因为太上皇对端荣长公主的牵挂,因为皇帝每每提起这个妹妹,他的形象也总是深明大义的。让长乐公主对这位姑母充满了向往之心,即便从来没有见过面,长乐公主对这个姑姑也是保持着相当的好感的。

这种好感。一直维持到长乐公主与端荣长公主的第一次见面。端荣长公主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当年的长乐公主不清楚端荣长公主的那个笑容背后的意义,只是凭着宫廷生活锻炼出来的感觉隐隐现这位姑母对自己似乎不那么喜欢。经过草原上那段噩梦一般的日子、至今还被噩梦困扰着的长乐公主现在终于明白了端荣长公主当初那个笑容的含义。

如今的大齐比二十多年前的大齐情况要好多了,国家也恢复了元气,可是身为和亲公主的长乐公主,依旧遭遇了那么可怕的事情。那么二十多年前,大齐的国力衰力弱到了极致,差一点就亡了国。那个时候作为和亲公主的端荣长公主,他的遭遇势必比他长乐公主更加悲惨。

因为草原上奉行的便是弱肉强食,弱者是没有权力的。

现在的长乐公主,已经明白了当年端荣长公主的那个笑容的含义了。那个笑容背后是深深的憎恨。端荣长公主在恨着大齐,也在恨着大齐的皇族。在他的心中,是大齐送他去和亲的,也是大齐的皇族,在明明可以选择宫女代替的情况下却拍板决定让他这个真正的公主去和亲。

所以,端荣长公主恨着大齐,恨着大齐的一切,大齐的皇族、大齐的臣子、大齐的百姓。他从地狱里面爬回来,为的就是跟这些人报仇。

这样的端荣长公主,让长乐公主非常厌恶,也非常憎恨,偏偏长乐公主没有抓到这个女人的小尾巴,所以只能忍耐。

说句实在话,现在的长乐公主依旧厌恶着那些主和派的朝臣们,但是也仅仅是厌恶他们给他带来了灾难而已,还不到憎恨的地步。就连长乐公主自己也承认,并不是所有的主和派大臣都是卖国贼,也不是当初所有的主和派大臣都是他父皇的政敌。

当初,朝廷会作出和亲的决定,也是因为许多考量。

第一个原因,自然是因为长年军备不足导致的大齐边军战斗力严重不足。这件事情,长乐公主是很清楚的。即便是长乐公主这样的宫廷女眷也听说过,草原人能够跟大齐斗得旗鼓相当、平起平坐,那是因为草原人马快、刀快,因为草原人悍不畏死、以伤换伤;而大齐能够抵挡住草原的进攻,那是因为大齐军备优良。

同样是刀,草原人用的弯刀工艺简陋,几乎是一块铁片,与大齐军队常备的唐刀对砍的时候,没有不被磕出一个缺口的。可是这样的弯刀。却靠着马匹的度和草原人在艰难的环境中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身手,成了一次又一次地掠过大齐军人咽喉的恶魔之刃。

至于大齐边军,那就要说一说,大齐那坑爹的军队制度了。在大齐,只有京师禁军是职业军人,而大齐边军,除了少部分被流放过去的亡命徒。更多的则是应召入伍的农夫。如果是边关的农夫。那也就算了。因为边关战事频繁,就连女人也会舞枪弄棒。可是常年的战乱,尤其是常年被打草谷。使得边关的人口一直维持着负增长。

于是,朝廷上就出台了一条非常坑爹的政策,那就是,把各地流民收入军队系统。然后分配到边关为士兵。天知道,那些流民在入伍之前。根本就是个只会种地的农夫!这些农夫不要说什么军事素养了,在面对着狄人的箭雨的时候,连盾牌都撑不起来。如果边军原来的士兵一直保持在一定的数量之上,再加上军粮足够的话。又遇见个有点本事的将领,也许还能够把人训练出来。可实际上,能够得到兵员补充的边关卫所。基本上,兵员都在一个危险的数值以下。军粮严重不足,即便有那么两个将领有心做一番事业,上面还有那贪财的监军压着呢。

至于为什么每年被收入军队的流民那么多,可到达边关的实际人数却不足一半,那是因为隐户,因为高门大户需要人手,因为那些百姓不想去边关送死所以贿赂了带队的官吏,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

这也是第二个理由,那就是,大齐面对草原人总是输,从上将军去世之后一直输,大齐的边军早就没了士气二字。现在的大齐边军们,在面对百十个狄人骑兵的冲刺的时候,哪怕自己有几千人也会不顾一切地往后面跑。

刚刚被贾玖救下的时候,长乐公主除了害怕之外,也恨那些边军将士,可是三年的军旅生活,让他知道了大齐边军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他们的处境又是何等的艰难。

连肚子都吃不饱、全军上下个个面黄肌瘦,甚至连人手一根长枪都保证不了,这样的军队,谈什么战斗力!

刚刚从草原上被救回来的长乐公主心里是怨恨的,他怨恨自己的父亲,怨恨他送自己和亲,怨恨朝廷那些主张可亲的大臣,也怨恨边关这些一直吃败仗的将士们。那个时候长乐公主,根本就不想听,也不想看,只想缩在自己的世界里面,自怨自艾哀叹自己不幸的命运。

也可以说,如果他一直保持着那个状态,他就真的毁掉了自己,

那个时候,贾玖几乎是半拉半压着他在安远卫里到处走动,让他看到,安远卫的将士们的伙食,让他看到安远卫将士们的武器,让他看到安远卫将士的防具,也让他看到安远卫的军防设施是多么地简陋和匮乏。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长乐公主这位生长在宫廷里面的深宫公主终于睁开了双眼,用自己的心去了解大齐边军的实际情况,也是从那个时候起,长乐公主才没有继续反抗,任由贾玖拉着他去卫所外面种植那种不好吃却管饱的粮食,拉着他一起为安远卫缝制帐篷,拉着他一起修补拒马等城防设施。

长乐公主还记得,那一年,自己正跟着贾玖在安远卫外收获红苕,结果收到一半的时候,狄人来袭。当时已经在走火入魔中煎熬了许久、功力降低到了一个极限的贾玖立刻就抽出了自己的剑,而那些将士们则不顾一切地扛着自己抢上马背往卫所里面跑。

那个时候,自己是何等的害怕,趴在马背上的自己想起了自己凄惨的遭遇,控制不住地尖叫连连、拼命挣扎,结果,却直接造成了三十多个将士死在狄人的手中。

也是那一次,贾玖第一次甩了他一个巴掌。

回到京师的长乐公主心中已经不再怨恨,他不再怨恨自己悲惨的命运,也不再怨恨那些主和派的大臣,也不再怨恨那些边军将士。甚至皇帝要求严惩那些大臣们的时候,他还为他们求了情。

因为长乐公主知道,除去那些主战派和中立派的大臣,那些主和派的大臣们,他们要求和亲的理由也是不同的。有相当一部分官员是清楚边关的情况。也知道大齐军备严重不足,这才提出主动求和。因为他们知道,一旦两国交战,以大齐边关的实际情况,绝对不可能把狄人的铁骑挡在边关之外。这些大臣们在主和派中占据了相当一部分。

他们不过是在动战争对大齐的伤害和主动求亲对大齐的伤害的两个方式中,选择了伤害比较小的一个而已。

即便是长乐公主自己,经过了最初的愤怒之后。对这些大臣也充满的敬重。因为这些大臣。很多都是真心为大齐打算的,而且在这些大臣中,也有相当一部分提出了拖字诀。先拖着狄人,然后抓紧时间准备军备。

可以说,如果不是背后有人搞鬼的话,按照这些大臣们的计划。只需要三五年的时间,边关就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问题是。端荣长公主出手了。

现在的长乐公主很理解当初端午长公主的想法:我是那么的不幸,如果大家跟我一起不幸,那么大家就能够体会我当初的痛苦了;我是那么的痛苦,如果大家跟我一起痛苦。那么大家就能感觉我的悲伤了;我是那么的悲伤,如果大家跟我一起悲伤,那么就能够体会我被背叛之后的不幸了。

因为自己不幸。所以要所有的人跟他一起不幸;因为自己痛苦,所以要所有的人跟他一起痛苦。

这就是端荣长公主的心态。

长乐公主不再怨恨他人。却厌恶和亲的政策,更恨不得生吃了端荣长公主。

在长乐公主看来,当年上将军守卫边关的时候,草原上一提起大齐就是胆战心惊,因为那个时候大齐兵强马壮、将士们骁勇善战,草原民族根本就不是大齐的对手。可是这种状况却是因为那个王氏女被毁了,大齐的良将被害死,大齐的军队一蹶不振,大齐的国力一泻千里。

而那个时候,王氏女之所以会有那么大的权力,固然是因为那位老义忠亲王的缘故,也是因为端荣长公主跟他交好,为他在宫里活动的缘故。

换而言之,在长乐公主看来,当初端荣长公主会和亲,完全是他跟王氏女交好,为了王氏女给他带来的蝇头小利而出卖了大齐的利益的缘故。

在长乐公主看来,身为臣子,在危难生之时,在小家和国家之间先选择小家,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家国家国,先家后国。一个连自己的小家都不知道维护的人,不是真正的圣人,便是无情无义的小人,哪一种都不能让人放心使唤。

但是皇族是不一样的。皇族的每一个人的利益跟国家的利益是一致的,尤其是跟端荣长公主这样的皇家公主,身为帝王的女儿,他的利益更是跟大齐紧紧缠绕在一起。可是过去的那个他,竟然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毁了大齐的军队。他会被送去和亲,真的一点都不冤枉。之后,他又为了自己,让自己的儿子去毁掉大齐边关的卫所,为狄人南下创造条件,更是让长乐公主瞧不起。

在长乐公主看来,在这个世界上,谁都可以怨恨朝廷,唯有端荣长公主没有这个资格。在边关,无数死在贾玖手里的人都可以怨恨贾玖怨恨贾家,唯有端荣长公主没有这个资格。

因为是端荣长公主先背叛了大齐。

因为他的儿子也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大齐人。

看着望着自己不出声的长乐公主,端荣长公主挑了挑眉,道:“怎么,长乐,姑姑来看你,你不高兴?我记得你离京之前,可是很喜欢找姑姑说话的。”

长乐公主冷冷地道:“因为那个时候本宫以为你是好人。可实际上你根本就没有把自己当做我大齐的公主。”

端荣长公主轻笑一声,道:“长乐,你这话就有些冤枉姑姑了,难道姑姑就不是你皇祖父的女儿吗?我知道,你和亲回来之后,心里就充满了怨恨,因为是姑姑害了你。不过姑姑要提醒你一句,如果姑姑真的有罪,你皇祖父容得下姑姑吗?要我提醒你一下那位老义忠亲王的事儿么?”

老义忠亲王是宫廷里面的禁忌,从他死去的那一天起,就没有人敢在宫里面提起。端荣长公主竟然这么轻易就出了口,让长乐公主着实愣了一下,就连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两位也放下了脸。

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对视了一眼,立刻就知道这位姐妹今天是来者不善。

对于端荣长公主的事情,兰陵长公主与嘉善长公主知道得比长乐公主多得多了。毕竟,他们可是端荣长公主的亲姐妹——虽然不是同一个妈的肚子里面爬出来的。

当年,还是帝女的端荣长公主是宫里的小透明,生母本是宫女、位分低下由不得宠爱,自己也不得上面的欢心,即便当时的皇后娘娘对下面的庶出公主们还不错,可是诸王夺嫡,也着实败坏了当时宫里的风气。兰陵长公主与嘉善长公主这样,母妃出身不错或者得到君王的怜惜的还好些,跟端荣长公主这样的小透明,那是妥妥地被欺负的节奏。

那个时候,那个王氏女正值他的上升期,虽然不是他最风光的时候,却也勾搭上了还不是太子的老义忠亲王,也是那个时候,王氏女开始活动起来,也是那个时候,端荣长公主搭上了那个女人,开始从姐妹中的小透明变得风光无限。

不过,对于当初还没有得到册封、仅仅是个帝女(又称帝姬)的端荣长公主的行为,众多皇女们只有少数几个人是艳羡的,其余的人,都敬而远之。

身为公主,哪怕是不那么得宠的,只要不是身处夹缝之中不得不另作打算的,其他的人对那个王氏女根本就不那么客气。

谁都明白,王氏女在很多人面前不停地装委屈,说嫡母不贤良,可实际上,大家都知道,他身上的衣裳饰比他的嫡妹还要华丽,因为他年纪稍长,所以很多时候,像簪花会这样的活动,他的嫡母都只带他不带他的嫡妹,可是他是如何对待他的嫡母嫡妹的?

所有的人都看在眼里,所有的人都在心里鄙夷那个女人的为人。

就连老义忠亲王,如果不是需要那个女人的脑子的话,他也不会跟这个女人虚与委蛇。看老义忠亲王对那个女人的哥哥就知道了。如果老义忠亲王真的爱那个女人,就会给那个女人的哥哥安排一个好位置,可实际上,那个女人的哥哥至始至终都不过是个摆设。

有句老话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这个王氏女既然品行不好,那么跟他走到一起的人,品行自然是有待斟酌的。

当年的皇帝,也就是如今的太上皇,只所以保持沉默,那是因为,皇帝这个位置需要是治国的能力,是维持平衡的能力,对比之下,品行两个字反而不是那么重要。如果当时还只是一个普通皇子的老义忠亲王能够通过考验,力压众多皇子成为储君,那么,当时的皇帝,也就是如今的太上皇也不介意那背后的小手段。

但是,那个王氏女做得太出格了。

为了一己私欲,他差一点就葬送了整个大齐。

这些事情,随着王氏女获罪而被一点一点沉埋,如今宫里年轻的一辈知道这些事情的人已经很少了。如果当年长乐公主知道这些事情的话,他一定不会跟端荣长公主走得那么近。

谁都知道,为了自己的私欲,那个王氏女可是会毫不犹豫地害死自己的嫡出的哥哥。能够跟那个王氏女臭味相投的端荣长公主怎么不能出卖一个跟他不熟的侄女儿?(未完待续)

047微露意

沉默在清凉殿前的近水台上,蔓延开来。

长乐公主静静地望着端荣长公主不说话,而端荣长公主惬意地端起茗碗,品了一口茶。

端荣长公主当然知道长乐公主还有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对他的看法,在端荣长公主自己看来,他的一生就像是一场笑话。

幼年的时候,他明明是贵为公主,可是得宠的大宫女和大太监都敢在背地里欺负她,饿肚子什么的更是家常便饭,明明是金枝玉叶,却是吃不饱穿不暖,连普通人家的女孩都比不上。

所以她要争,为自己争一个活法来。这并不是因为那个王姓女蛊惑了,他而是他真的想为自己争一个美好的未来。

他不想一直过着被奴才欺负的日子,所以他选择了投靠老义忠亲王,只所以选择跟那个王氏女交好,而不是跟老义忠亲王妃交好,那是因为,老义忠亲王妃做了他那么多年的嫂子,却没有帮过他,而王氏女至少还为他说了两句好话。

可是他跟王氏女交好的行为,让他成为皇宫之中的异类。

明明不是他的错,他只是想过好日子,却被兄弟姐妹们嫌弃,就连他的母妃也不认同他的做法,他的父皇更是当众表示了对他的不满。

年轻时的端荣长公主心中是恨的,恨那些欺负她的人,也恨他的父皇不从来不曾关心过他,恨他的兄弟姐妹对她的遭遇袖手旁观,所以他才会跟那个王姓女子走到一起,哪怕他明知道这个王氏女其实也在利用他。

可就在他的幸福唾手可得的时候,他的父亲、他的兄弟姐妹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击,他们把她送到了草原上。和亲。

看着对面这个受了一点点委屈就闹噩梦、惹来整个皇室的怜惜的长乐,端荣长公主就跟吞了蟑螂一样恶心。

他也是和亲公主,他和亲的时候,大齐与草原的局势比现在还艰难,他的遭遇比这个侄女儿不知道悲惨了多少倍,还不是靠着他自己从深渊里面爬出来了?

世人都怜惜长乐公主,谁怜惜过他?

那些人。人前羡慕着他的风光、他身为草原王妃的荣耀。可背地里还不是笑话他是大齐的叛徒,还不是把他排斥在外?甚至还包庇他的杀子仇人!

大齐人排斥外人,草原上的人一样瞧不起大齐人。哪怕他是大齐公主,哪怕他为草原生下了一位王子,哪怕他为草原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也一样。这些人,这些他名义上的亲人。明面上对他死了儿子充满了同情,可这心里还不是在幸灾乐祸。

他的儿子。在草原上被草原各联盟领袖排挤,那是因为他是大齐公主;回到大齐,他们母子依旧被大齐上流社会隔绝在那道门之外,原因又是因为他们来自草原。无论走到哪里。他们都被排斥,除了手里的权柄,他们什么都没有。

可是即便是这样。他的儿子从来没有抱怨过,却在很小的时候。就努力用自己的肩膀为他撑起一片天。

是的,端荣长公主的这一生,他的生命中的前二十年是一场笑话,而他的儿子却是他的救赎,将即将沦落深渊的他从绝望中拯救了出来。可以说,端荣长公主的前半辈子是为了荣华富贵而活,而他的后半辈子却是为了他的儿子而活。

他的生命中唯一的希望唯一的光明就是他的儿子。抛却了少女时代对幸福的定义之后,有子万事足的端荣长公主甚至还想过,守着儿子渡过余生也是不错他。至于儿子背地里做的那些事情,端荣长公主也隐隐有些察觉,但是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可是端荣长公主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死了,死在大齐人的手里。

端荣长公主可不会管什么安远卫,也不会去听他的儿子在安远卫做了什么,在他的眼中,他的儿子若是把安远卫的那些泥腿子都杀了,那也是那些泥腿子的荣幸。让端荣长公主心寒的是,他的父母、他的兄弟、他的姐妹,没有一个是跟他这么想的,一个个都对他的儿子的死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一个个不过嘴上感慨几句,回头又去哀叹他人了。

明明杀子仇人就在眼前,可是自己的父亲宠爱着自己的杀子仇人,自己的兄弟宠爱着自己的杀子仇人,自己的姐妹们也宠爱着那个杀子仇人,就连自己的侄子侄女,也多站在自己的杀子仇人这边。

端荣长公主心中的怨恨,无法消除。

他恨。

他恨自己的杀子仇人,也恨杀子仇人背后的贾家,更恨这个人世。

她对自己说,既然没有人给他做主,那么他自己来给自己做主。他会为用自己的双手为自己的儿子报仇雪恨。

所以他今天坐在这里。

在过去的一年里,长乐公主将他的杀子仇人保护得很好,又有他的好皇兄帮忙,让他根本无法靠近。但是今天是不同的,因为今天是大选的第一天,也是对方的身份骤变的第一天。即便有长乐公主护着,只要操作得到,对方就有可能成为后|宫中的一员。

端荣长公主很清楚成为后|宫意味着什么。

后宫之中,只有皇后才是皇帝的妻子,其余的,哪怕是贵妃,也不过是个比较体面的妾而已。虽然有的女人很看得开,认为只要有宠爱就够了,但是在皇宫的每一个人心里,其实都很清楚,宠爱这种东西,其实是最虚无缥缈的,也只有名分才是实实在在的。

新妃子进宫,这刚开始的位分绝对高不了,而且以自己皇兄对名位的吝啬,除非他真的想要用到某个人,比方说当初的丽贵妃,不然,就是养了个好儿子。也不过是个妃。没有儿女的妃子,哪怕是老资格,在昭阳殿里面依旧连个座位都没有。

这就是后|宫的命运。

身为当今皇帝的妹妹,哪怕是异母妹妹,他也是名正言顺的长公主殿下。要想挫磨一个地位低微的妃嫔,更是易如反掌。

端荣长公主来这北宫的目的,自然就是观察一下他的杀子仇人贾倩。当然。作为这个杀子仇人的姑母和姐妹,贾玖和贾清他都不会忘记。

是的,哪怕端荣长公主神通广大。在太上皇面前很有体面,有些事情他还是不知道的。就好像,真正去了边关原来是贾玖而不是贾倩,这个绝密的消息。在宫廷之中,知道的人也不过一个巴掌的数量而已。就连端荣长公主自己。他能够打听到的,便是长乐公主的救命恩人乃是贾倩。

当然端荣长公主也很清楚,面前的这三位公主,兰陵长公主、嘉善长公主和长乐公主。已经达成了同盟,成为了贾家的保护伞。他若是想要报仇,那么。面前这三位,自然就是他要扳倒的第一个障碍。

在看到嘉善长公主的时候。端荣长公主立刻就想起了嘉善长公主跟颜家公子之间的绯闻。对于嘉善长公主的心思,他也能够猜到。不过,端荣长公主不打算在这个时候招惹这个妹妹。虽然说身为姐姐在言语之中弹压一下自己的妹妹,在很多时候也算不得什么,可是这边上还有一个兰陵长公主呢。兰陵长公主的出身比他高,母族势力强大,封爵也好,宠爱也好,都不下于他,更重要的是,兰陵长公主乃是国公主,也就是嫡公主,哪怕是兰陵长公主的母后乃是由妃子上去的,那也不是他可以招惹的。

端荣长公主知道,如果他拿话挤兑嘉善长公主,兰陵长公主一定会出面。所以,他能够耍耍威风又不至于给自己招来兰陵长公主的挤兑的,也只有在长乐公主面前摆长辈威风了。

也许这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但是,至少能够麻痹对方。

端荣长公主微微眯起了眼,迅地在心中又一次评估起了对面的三位。

长乐公主就不用说了,年纪比较轻,又是晚辈,经历的事情也比较少,不然当初也不会亲近自己了。虽然吃过亏,有了长进,终究缺乏了火候。而且,自己要对付的人毕竟是他的救命恩人,自己跟他终究是会走到那一步的。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是最为僵硬,也是最没有回旋的余地的。

至于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在端荣长公主看来,这两位姐妹不愧是能够在宫廷里面活得有滋有润还能够得到太上皇和当今皇帝宠爱的长公主殿下。明明知道自己不怀好意,这两位长公主殿下还坐在那里,姿态端庄优美,风度娴静优雅,一看就是典型的宫廷贵妇。让人猜不透他们心中所想。

端荣长公主既然作出了选择,便选择了开门见山的方式,这种方式能够让人觉得他没有多少心机,在某种程度上也能够麻痹敌人。

“长乐,打你从北面回来,我们姑侄两个就很少见面了。你常驻宫廷而我住在外面的公主府,就是有多少知心话儿也没有这个机会好好坐下来说一说。”

端荣长公主的话果然刺痛了长乐公主。长乐公主心中非常难受,他想起了当初的愚蠢,竟然相信了这个根本就不以大齐公主为荣的女人。

长乐公主道:“本宫的母妃在本宫很小的时候就走了,本宫身边的人也没有人会跟本宫说起母妃当年的事情,就连在座的两位姑母也一样,唯恐本宫伤心太过,极少在本宫跟前提起母妃。本宫虽然感激两位姑母的心意,这心里总是意难平。倒是您,与本宫的母妃年纪相近,记得不少本宫母妃的事情。本宫也非常感激,如果不是您,只怕本宫对母妃的了解依旧是凤毛麟角。”

长乐公主这几句话说得可是极有水平。他反复强调的是他对母亲的思念和孝心。端懿贵妃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没了,所以他非常思念母亲,他强调的是自己对母亲的思念之情。可是听在其他人的耳朵里面,就是端荣长公主利用了他对母妃的思念,在骗取了他的信任之后还伤害了他。

长乐公主主的话里面可是没有说端荣长公主一句坏话,可是听在别人的耳朵里面,端荣长公主就成了一个异常卑鄙的人。

这就是宫廷女子的说话方式。通篇下来完全不带脏字。却会在不知不觉间为对方设下陷阱。如果说和亲之前的长乐公主说话,还能够让人感觉到他话语背后真实的情绪的话,那么现在,长乐公主的这几句话,只会让人感觉到他说的每一句都是真心话,没有一个字是假话,却扎扎实实地给端荣长公主挖了一个坑。

端荣长公主立刻接口:“所谓母子连心不外如是。长乐思念自己的母妃便是如此。本宫思念本宫的爱子也是如此。可怜本宫的爱子。不过是借道回家,就被人以莫须有的罪名杀了,本宫还不知道找哪个人报仇雪恨呢。”

长乐公主道:“有关表哥的事情。本宫也听说了。说起来本宫也非常好奇呢。无论是姑姑为本宫送嫁,还是表哥回家,安远卫都不顺路,甚至听说。表哥从安远卫回部落,要多走两百多里路。还有路过一个敌对部落。端荣姑姑,不知道侄女儿说得可对?这就让侄女儿好奇了,为何表哥不好好护着本宫,也不直接回家。反而到处游荡?若不是表哥带走了那么多护卫,本宫也不至于遭受那番大罪。他难道忘记了本宫是个弱女子,姑姑也是个弱女子了不成?”

端荣长公主觉得自己的儿子死得冤枉。可是在长乐公主看来,如果没有这母子两个上蹿下跳作耗。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事情。

如果不是端荣长公主不停地活动,不停地游说那些大臣,根本就不会有和亲的事儿。连当初才八岁的贾玖都知道,和亲等于变相的资敌。大齐也不是二十多年前的大齐,根本就不用和亲。

如果不是端荣长公主不停地活动,最后也不至于让大齐相信,狄人是真心向往大齐的。

不错,在长乐公主看来,狄人的确是向往大齐的,不过他们的向往跟端荣长公主口中的向往不同,他们不会向大齐投降,相反,他们跟喜欢杀光大齐的男人、烧光大齐的房子,然后在大齐的土地上放牧。

和平什么的,都是端荣长公主吹出来的。

长乐公主坚信,如果当初不是端荣长公主母子两个自告奋勇充当什么时节,还说服了太上皇,最后他也不会就带了那么一点人。结果,还没有走出大齐的疆域,端荣长公主的好儿子就带走了一半的人马,等进了草原,端荣长公主就丢下了他和那些宫人女官,带着剩下的护卫跑了,留给他的还不足一百个人。

长乐公主坚信,如果不是端荣长公主和他的儿子干得好事,他根本就不会落到那个下场。端荣长公主恨贾家、恨贾家的女孩子,长乐公主还恨端荣长公主母子俩呢。在长乐公主看来,端荣长公主的儿子的死是自找的。长乐公主不恨那些朝臣,也不恨边关的将士,却恨端荣长公主母子俩。

如果不是端荣长公主的儿子已经死了,他绝对会设计这个男人再死一次。

端荣长公主也一样。如果不是一时半会儿的,没有办法让这个女人彻底身败名裂、永远消失,长乐公主也不愿意跟对方虚与委蛇。

端荣长公主心中的恨意,长乐公主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长乐公主心中的恨意,却只有他自己知道。贾玖陪伴他的时候,长乐公主不会被噩梦困扰,贾玖不在他身边的时候,长乐公主就混沉沦在黑暗之中。被噩梦折磨一次,长乐公主心中的恨意就增加一分。

他是绝对不会放过端荣长公主的。

端荣长公主一时失口,就被长乐公主抓住了把柄。而且这个罪名还真的是非常重。身边大齐的送嫁使节,不顾职责所在,将他这个和亲公主丢在一边,端荣长公主的儿子本身就是对大齐的不忠,再加上不顾母亲的安危,这便是不孝。这样一个不忠不孝的人,若是回到大齐,一定会被问罪的。

长乐公主的眼睛明明白白地告诉了端荣长公主:你儿子死安远卫,真是便宜他了。

“你!”

端荣长公主又气又恨。

就跟每一个母亲一样,儿女是母亲的心头肉,更不要说端荣长公主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且不说他的丈夫有嫡妻和正妻,就连儿子也不是少数。那些草原汉子之所以会听他的,完全是因为那位部落领的命令,也是因为他有个儿子。没了儿子,草原上的女儿就跟一头牲畜差不多。

端荣长公主很清楚,随着他的儿子的死,他在草原上的势力也烟消云散。即便贾玖没有横扫整个草原,他也回不去了。

这也是他这位草原王妃会呆在大齐的原因。草原上已经没有了他的容身之地,而大齐好歹还是他的娘家。

更让端荣长公主绝望的是,随着他儿子的死去,他在草原上的势力烟消云散,他在大齐能够得到的荣宠也降到了冰点。哪怕他想通过太上皇为他的儿子报仇,换来的,也不过是一场斥责、一次禁足而已。

这也是为什么端荣长公主会坐在这里的原因。

除了阴谋手段,他已经不可能通过太上皇处死贾家的女孩了。

被长乐公主狠狠地刺了一下,端荣长公主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父亲太上皇也好,自己的皇兄当今皇帝也好,对自己的感觉平平,倒是这个侄女儿,虽然没有了母妃,又经过这次大难,却得到了两任君王的怜惜,在宫廷之中比自己更有权势。

端荣长公主沉默了一会儿,道:“长乐,本宫知道你对贾家那两个丫头很有好感,尤其是那位贾郡君,武艺高强,就是贾县君能够有今天,也多亏了他成全。不过,他好歹是这次的秀女。长乐,你这样黏着他恐怕不大好吧?”

这话说得虽然委婉,却是实打实地在明示,长乐公主跟贾玖走得太近了。毕竟贾玖是秀女,即便还没有中选,也是皇帝的女人。长乐公主跟他若是传出了什么磨镜的绯闻,也许皇家不会处死长乐公主,处死一个臣子之女却是可以的。

长乐公主冷冷地看了端荣长公主一眼,答道:“让您担心了。不过,此事父皇也好,母后也好,都是知道的。本宫打草原上回来,就夜不能寐。贾县君是本宫的救命恩人,贾郡君武艺高强,有他们陪伴,本宫也能够睡个好觉。父皇也说,本宫遭了这么大的难,没有人照料他不放心,还说,要为本宫找一位新母妃呢。”

长乐公主根本就不怕端荣长公主去说。

磨镜?就是端荣长公主想告他跟贾玖磨镜,他也有话说。

本来,女子之间是否磨镜,在道德伦理上也是非常难分辨的。尤其是跟他和贾玖这样的,就更加难说得清了。贾玖至今还是完璧,他经历过那些事情之后,对某种事情越厌恶。他跟贾玖之间哪怕是朝夕相伴,也仅仅是单纯的同榻而眠而已。如果说这就是磨镜,那么大齐过半的闺秀都是磨镜了,更不要说后|宫之中。

再者,在宫廷之中,养母比养子女的年纪小更是平常事。太上皇时期,就有一位出身良好又得宠的妃子,十五岁进宫,身边就多了一位七岁的皇女的事儿呢。如果皇帝将贾家的女孩收入后宫,再把自己放在对方名下,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宫廷里面,年龄、辈分,都不是什么问题,重要的是身份和圣意。皇帝要把贾家的女孩收入宫墙,那是皇帝对贾家的宠爱;皇帝要把他长乐公主放在新妃子的名下,那也是皇帝的考量和宠爱,跟外人又有什么关系?

长乐公主眼中的蔑视,端荣长公主可是看得真真的。(未完待续)

048贾元春

那一天长乐公主跟端荣长公主之间再度闹得非常不愉快。长乐公主打回到宫廷的那一天开始,就对端荣长公主不假辞色,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端荣长公主则跟过去一样,他的评价,依旧不高。而且,长乐公主会和亲、和亲会不成功、长乐公主会遭遇不幸,很多人都知道,这里面有端荣长公主的手笔。

所以,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没有不闹的。但是跟这一次这样,端荣长公主送上门去被对方讽刺,那还真是少见。

不久之后宫廷中隐隐就传出了流言:本届的秀女之中有人跟长乐公主存在不正当关系。

这个流言传得很快,在短短数日之内就传遍了整个宫廷,皇后娘娘大雷霆,处置了不少宫人,就连皇帝也忍不住把长乐公主叫到了养心殿。

面对着父亲的质疑,长乐公主微微挑了挑眉,道:“父皇,我跟他的事,您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如果不是您的默许,儿臣又怎么能一次又一次地把他接进宫来,陪伴儿臣呢。”

如果说,和亲之前的长乐公主对皇帝还有幻想的话,那么现在的他也算是看清了他的父皇。他的父皇,当今皇帝,根本就不是他儿时梦想中的英雄。不要说跟太上皇相比,就跟老义忠亲王、跟其他的皇叔皇伯们相比,他的父皇、当今皇帝的缺点也是非常明显的。

性格懦弱、缺乏魄力、甚至还有些天真。如果不是因为这一系列的缺陷,已经拥有了这么多年的名分的父皇,又为何会被太上皇压得死死的?又为何保不住他这个女儿?甚至可以说,当今皇帝能够坐上这把椅子,完全是因为他的运气好。

长乐公主很清楚。如果当初他的父皇强硬一点的话,主和派根本就不可能占据上风,更不会有和亲的事儿。

可以说,他会和亲,有相当一部分原因是由眼前这位、他从小敬爱着的父亲造成的。

皇帝被女儿的话着实噎了一下。

他颓然低下了头。

的确,没有人比皇帝更清楚,长乐公主真正的救命恩人不是贾倩。而是贾玖。皇帝可以想象得到。当初被马贼当成战利品的长乐,被困在帐篷里连哭都不敢哭的时候,有一个人从天而降。宛如救世主一样,杀掉了所有的马贼,并将他从深渊里面拉出来,这样的行为对于长乐公主来说。意味着什么。

长乐公主会跟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把贾玖死死地拽在手里,这种行为一点都不稀奇。因为他也盼望着有人能够把他从现在这个局面之中拯救出来。

皇帝迟疑了一下。在长乐公主对面坐了下来,迟疑了半天,才道:“可是长乐,那丫头是本届的秀女……”

长乐公主跪在地上。挺直了背,昂着头,盯着皇帝的眼睛。道:“父皇,这很重要吗?女儿跟他之间有没有私情。这很重要吗?父皇,其实您很清楚这个流言的真正目的,不是么?”

皇帝抽了抽嘴角,看了看长乐公主,不自在地移开了眼睛。

能够最后坐上这把椅子,当今皇帝也许是个懦弱的人,却不等于说他是个笨蛋。就跟长乐公主说的那样,他也很清楚流言的真正目的。这个流言会流传成这个样子,在皇帝看来,也许这里面有端荣长公主想报复自己的杀子仇人,更有人想砍掉他当今皇帝的臂膀。

无论是太上皇还是当今皇帝,抑或是皇后,乃至是长乐公主,他们每一个人的心中,对身边的人都有一个评价。

就拿贾玖来说,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第一次见到贾玖的时候,这个小女孩对于皇帝来说,是个跟他的皇权没有多少关联、一个需要他照拂才能够保护自己的、可以宠爱也可以随时放弃的臣子家的女儿。因为看到了帮助对方对维护皇权有好处,因为对对方的感觉不错,所以皇帝帮了他一把。

等皇帝再度得到这个孩子的消息的时候,这个孩子已经进入了道门的眼,得到了道门的支持。这个时候,这个孩子已经不再是单纯的臣子之女,甚至对道门也有了影响力。如果说,之前的皇帝能够把这个小女孩当成普通的、即将没落的臣子之女的话,那么现在,看在道门的份儿上,这个拥有大选资格的女孩进宫之后,他给予的位分就不能太低了。至少,将对方礼聘进宫的时候,即便不是一个嫔,也不能比嫔低两级和两级以上。

不过,那个时候,皇帝也认为,一个起点较高的后|宫就能够打对方了,让皇帝意识到这个想法是错误的,正好是他把贾赦贾琏父子打到边关的时候。

那个时候,皇帝的想法是:把贾赦贾琏打到边关,以平息太上皇和勋爵权贵们的怒火,即便这父子俩死在边关,他也可以让贾琮继承贾赦的爵位并且在贾玖进宫的时候给予一个较高的位分进行补偿。

可是贾玖献上来的红苕让皇帝意识到,贾家并不是那个他可以随便牺牲的人家。即便贾赦和贾琏在当时的确看不出来有什么价值,让他选择在太上皇和勋爵权贵的压力之下选择保住贾赦贾琏,但是他绝对会因为这个决定,错失一个重要的盟友。

那个时候,贾家明明脆弱得一阵风都能够吹散,可是皇帝就那么神使鬼差地接受了贾玖的提议,对贾赦和贾琏的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贾玖用自己的办法帮助他的父亲和哥哥。事实也证明了皇帝的猜想无误,这个女孩的确保住了他的父亲与哥哥的命,甚至还让朝堂之上出现了新的势力洗牌。

皇帝很清楚,对于那些真正的世家也好,对于那些清流也好,对于那些跟道门关系密切的人家也好,这些人家。要的只是华夏传承,至于权柄掌握在太上皇的手中还是自己的手中,这些人家根本就不在乎。

所以,后来的势力洗牌,让太上皇的实力大损,却让他有了掌握权柄的机会。这也是当时他想晋封贾玖为一等县主的原因。不过那样一来,贾玖势必会成为太上皇的手中刺眼中钉。而让皇帝再度对贾玖点头的便是。贾玖的谨慎,宁可不要封爵,也不让自己和自己的家族成为靶子的眼光和行动力。要知道。换了别的女孩,说不定就沾沾自喜、高高兴兴地接受了封爵,而不会想到太上皇的反应,更不会想到朝臣们的反应。

这也让皇帝对贾玖的评价更高了一层。

但是。经过一年的仔细观察,皇帝已经很确定。这个被自己女儿当成救命稻草的女孩,已经不再是可以任由他拿捏的了。

是的,皇帝也很清楚道门收弟子的各种规矩,其中有一条便是。弟子必须随身侍奉老师。这乃是自先秦时代传下来的的古礼。贾玖因为没有上玉清山侍奉道魁,所以世人都只以为他是在道门镀了一层金。

这跟唐代公主出家做女道士是一个道理。

想拥有更多的自由,不想成为联姻的工具。也不想成为政治的牺牲品,出家做道士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皇帝当然知道。当年贾玖刚刚拜入道门的时候,为什么会那么高调行事四处宣扬。那个时候贾赦刚刚分宗出来,他们这边人丁单薄、家财却不少,还没有足够的实力保护自己。那个时候,贾赦贾琏父子俩,一个领着空头爵位。另外一个干脆就是白丁,两个人都没有官位也没有官职。而且分宗之后,原来属于荣国府的关系人脉都留给了贾政,什么四王八公、什么老亲,这些都被贾母留给了贾政,跟贾赦这边的关系越淡了。至于张家,虽然是贾赦的岳家、贾琏的外祖家,可惜的是两家已经多年不曾往来,当时也不过是刚刚重新搭上了关系而已。

偏偏那个时候,贾赦还上了亏空,虽然讨好了朝廷、讨好了他这个帝王,却得罪了满朝文武,更得罪了那些权贵。这也直接导致了后来贾赦贾琏父子几乎被整个京师权力圈子排斥的现实。

那个时候,如果不是贾玖狐假虎威,拿着道门大做文章,如果不是道门也没有出言否认,只怕贾家早就被人给吞了。不过,即便是贾玖抬出了道门,贾赦贾琏父子依旧去了边关。

因为那个时候看出贾家在虚张声势的人,不是一个两个。

现在,贾玖虽然不像以前那样,每次上玉清山都慎重其事的,就连上玉清山的次数也少了,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在道门中的影响力却增加了。

别的不说,就跟他游说三位公主实施的那个大计划一样,他们贾家是没有动手,可是道门却派出了人,而且还不止知柳孤笙曼一个,听候他的调遣,连儒门也对他释出了善意。

虽然很多事情,他都隐藏在别人身后,但是,只要皇帝略略了解一下,就能够清楚贾玖的影响力,这种影响力不仅仅是在道门和儒家,还在宫廷。他那个计划中,其实已经包括了为宫人养老的诸多事宜,已经引起了诸多宫人内侍的关注。

皇帝很清楚,这次的流言,绝对只在宫廷内流传,不会有人传到外面去。并且,跟以往的流言不同的是,这次的流言,直接是传到他跟皇后两个人的耳朵边上的,其他不该知道的人,照样不清楚。

最初传播流言的人,无非是想败坏掉贾玖的名声,可是后来的那些宫人内侍们,绝对是想借他跟皇后的手,替贾玖除掉幕后黑手。

在为那个愚蠢的妹妹叹息的同时,皇帝也在迟疑。

他到底要如何安置这位贾郡君呢?

皇帝很清楚,如果他把这位贾郡君收入宫墙,那么,那些宫人们,过半数会站在这位贾郡君的身边,就是自己这位君王也对他退避三舍。如此一来,固然他这位一国之君能够从太上皇的手里夺到更多的权力,却绝对会被一个女人拿捏在手里。

这对于他这个皇帝来说,是一个难以接受的事实。

但是,皇帝也不可能将这个贾郡君赐给臣下。哪怕是他的儿子们。皇帝甚至可以说,他随便哪个儿子,如果得到了这个贾郡君,就拥有了问鼎天下的资格。哪个适合,只怕自己也只能做太上皇了,而且还不是跟他的父皇那样大权在握的太上皇,而是一个没有权力只是一个摆设的吉祥物。

皇帝不是笨蛋。长乐公主也不是笨蛋。某些事情。皇帝能够想到,长乐公主自然也能够想到。

只听长乐公主幽幽地道:“父皇,您在害怕么?”

皇帝一下子就跳了起来。他瞪着眼睛。看了长乐公主好一会儿,一拂袖,冲了出去。

巨大的恐惧冲击着皇帝的心,让他几乎是逃出了养心殿。被人看穿的恐惧促使着皇帝不敢往人多的地方走。他越走越偏。竟然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冷宫附近,而这里。正好是贾元春的住所。

话说在出宫之前,贾元春就已经是宫正司从四品女史了,他原以为自己再度进宫之后,转为后|宫。怎么也该是个嫔,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皇后竟然用一个采女就打了他。

采女是什么身份?最低级的宫人!

贾元春感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但是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没有这个资格进凤仪宫,更没有这个资格踏入昭阳殿。更可悲的是,他连之前呆的宫正司也去不了。

他几乎是被禁足在这里了。

那些宫人内侍们看他不得宠,更是使劲儿地作践他,就是他能够领到的伙食也非常不堪。菜肴是馊的、肉是臭的、米饭是陈的不说,份量也不够。为此,他不得不另外花钱买饭吃。他再度进宫的时候,自己带了点私房不说,贾母还另外给了他一笔银子,只是这笔银子当然比不得王夫人当家时候给的数目。再者,即便当初带来的银钱虽然不少,却也不是很多,哪怕贾元春将之全部换成面额为一两的银票,可是这几年下来,早就花完了。如果不是薛家给他送来了消息,如果不是薛家帮忙打点,如果不是薛家好人做到底,给他送来了一大盒银票,贾元春只怕也撑不下去了。

得到薛家传讯的时候,贾元春恨不得马上能够见到皇帝,不过他的丫头抱琴还有几分脑子,好说歹说,总算是劝下了他。

花着薛家的钱,已经是面黄肌瘦的贾元春总算是养回了几分旧日的好颜色。当然,还是比不得当初进宫之前那种杏眼桃腮的好模样。

这一带靠近冷宫,人烟稀少,也很少有人会靠近,所以外面一想起脚步声,贾元春跟抱琴两个就跳了起来。

贾元春扑倒窗边一看,竟然是万岁驾临,立刻冲了出来,跪在路面,恭恭敬敬地给皇帝请安。

几年过去,皇帝早就不记得贾元春了,倒是皇帝身边的几位总管,还记得贾元春的事情。得到王继恩的提点,皇帝这才想起来。

说实在的,皇帝对贾元春也没有什么好感。跟贾玖不同,皇帝是畏惧贾玖身后的势力,而贾元春,皇帝则是厌恶这个女人,因为这个女人是他生命中的污点。在弘扬道法的法会上,堂堂一国之君竟然被女人给算计了去,皇帝看来,这是莫大的耻辱。

可惜的是,贾元春跪在地上,脸朝着地面,根本就没有看到皇帝的神情,如果他看清了皇帝的神情也不会有接下来的事情了。

只听贾元春恭恭敬敬地道:“臣女,前宫正司女史贾元春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很好听,但是皇帝很不自在。他的脸上都抽抽了。

贾元春的确曾经是女史,不过,那已经是老黄历了。当初他被皇后打出宫的时候,这个女史的位置就换了别人来做。这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时间过去这么久了,贾元春还用女史做自我介绍,在皇帝看来,这个女人不是个蠢货就是个。

皇帝原来走到这里,不过是想找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散散心,哪里想到,连这么偏僻的地方都会有人?

皇帝觉得没意思透了。

他一拂袖就要离开。

贾元春好不容易见到皇帝一面,怎么肯就这样放弃?

不过,他也看出来了,皇帝根本就不想见到他。原来的滚床单加献策,也只能精简到直接献策了。

只听贾元春跪在那里道:“臣女恭迎万岁圣安。听闻万岁在为国库空虚而烦恼,臣女有一策,可为万岁分忧。”

听到这话,皇帝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没错,国库空虚一直是大齐的一大弊端。一方面,大齐各地连年灾荒。赋税收不上来,还要朝廷下钱粮安抚流民,另一方面,朝廷文武百官疯狂地向国库借银子,硬生生地掏空了国库。

可以说,过去的几年里面,北疆会沦陷,一部分原因固然是因为朝廷一而再再而三地克扣军饷军备军械上的钱粮,更重要的原因是,国库空虚,拿不出这么多的钱来。

皇帝做梦都想解决这个问题,如今听说有人能够解决,他哪里不上心的。

皇帝这里才住了脚,贾元春的心中就乐开了花。

他听见皇帝道:“且说来听听。”立刻把自己知道的往外面倒:“启禀万岁,有道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哪怕外头再艰难,那些世家哪里会没有钱粮的?不过都在他们口袋里面放着,没有人敢去动他们罢了。”

皇帝一听就皱起了眉头:“你是想对世家动手?”

这个女人不会是疯了罢?

皇帝可是很清楚,那些世家做事是何等的滴水不漏。可以说,就跟之前,皇家好几位皇子皇女都因为对军饷动手而获罪,可是那些世家们却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因为那些世家们很少有人跟朝廷借过银子,就是有借过,也不会很多,少则一二百两,多则千余两,而且是时借时还、常借常还、有借有还。

不说别人,就说梁丞相家里,就借过好几次银钱。不过,数量不多,第一次借了两百两银子,据说是为了买一幅画,然后,不到三个月,人家就还上了。隔了一个月,又借了一千两银子,说是要买地,然后不出半年就还上了。

那些世家们比这只老狐狸做得更仔细,根本就叫人拿不住把柄。

再者,世家之所以称为世家,不仅仅是因为对方世卿世禄,更重要的是,有无数的百姓跟着他们讨生活。如果贸然动手,这些失去了生计的百姓非闹事儿不可。

所以,听见贾元春要对世家动手,皇帝哪里不吃惊的?他的心脏都差一点吃不消了。

不过,听了贾元春接下来的话,皇帝就知道这个女人有多么无知。

世家跟勋爵权贵是两个概念好不好?不知道就不要出来吓人啊!

只听贾元春道:“陛下,想我大齐,开国已经百十年了。这世界上最容易的,便是国难财。臣女在家的时候就听老辈人讲古,每每听到那些宝贝,臣女就心情澎湃,就连后来进了宫,见惯了好东西,可是相当祖母说起的那些宝贝,依旧向往不已。万岁,据臣女所知,当初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的四王八公,多是军伍上面上来的,想来这几家跟臣女家里也是一样的,不知道藏了多少好宝贝。只要一个小小的计策,就能够让这些人家拿出银钱来,何乐而不为呢?”

皇帝原来还以为贾元春是要对世家动手,吓个半死。等他听完了贾元春的话之后,方才知道,贾元春其实是要对以四王八公为的权贵勋爵动手,这才略略安心。

其实,对于皇帝来说,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些权贵勋爵之家,因为这些人家都是太上皇手里的人。但是,这些人的存在,也给皇帝施政带来了不少负面的影响。

说实在的,能给这些人家找点麻烦,皇帝还是比较高兴的。(未完待续)

049风起(求票)

皇帝跟贾元春之间的谈话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但是,皇帝还没有回到养心殿,那些宫人们就把皇帝跟贾元春之间的谈话传给了贾玖。

由此可见贾玖在后|宫中的影响力。

这些宫人们也都是人精子,皇帝跟贾元春的谈话对后|宫前朝会有多大的影响力,他们一清二楚。也正是因为关系到了贾玖,他们才会在第一时间通知贾玖。

贾玖听季司赞这么一说,当时就愣住了。

数月以前,他跟贾倩贾清姐妹就如何让贾政主动搬走这一命题进行过一次讨论,当时的结果就是,如果贾元春封了妃,要盖省亲别墅大观园,那么贾政就不会继续留在荣国侯府了。因为他们两家已经分家也分宗了,就是要盖省亲别墅,也不能盖在荣国侯府里。

当时,贾玖还因为这个主意牵涉太大、不但会败坏风气、还会引起一系列的不良反应为由,将话头压了下去。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主意会在宫廷里面再次听到。

贾玖可不认为贾元春有这个脑子,或者说,如果贾元春有这个脑子的话,他也没有这个胆子。否则,他早就成了皇帝身边的妃子了,而不是至今还是采女。

不过,既然贾元春会遇上了皇帝,还说起了这个,必定是生了他不知道的事情了。

贾玖略略思索了一番,立刻就让季司赞去把贾倩贾清姐妹请来。这日子一天天地过去,通过初审和第一次复审的秀女也越来越多了,北宫也越来越热闹。但是,这弘徽殿依旧只住了他们三人。只要有人守着大门,就不怕有人闯进来偷听。

这些宫人们对自己的心。贾玖还是很清楚的。

贾倩和贾清很快就来了,听见贾玖提问,这姐妹两个对视一眼,这才作答。

贾倩道:“姑姑,这个法子,我原来跟姐姐私底下说了两回,都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在卧室里面跟姐姐说悄悄话的时候说起的。我不曾在别人面前说过。至于我的丫头会不会传扬出去,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这里是宫廷,即便是他们做的。他们也不会这么白目地在这宫廷之中红口白牙地承认是他们做的。所以,他们的话的重点,依旧是这最后一句。

贾玖道:“你们私底下说了几回?”

贾倩道:“就一回。”

贾玖道:“你们在我跟前的时候说过一回,回去以后又说了一回。也就是说。我们三人在家的时候统共就说了两回。那么,大姐姐是怎么想到这个的?还是说。有人跟他提起过?”

贾清立刻道:“姑姑,您为什么说,是别人跟大姑姑说的?”

贾玖看了看贾清,不答。只微微勾了勾嘴角。

他转头望向季司赞,道:“姑姑,请问你有没有办法打听到我那位堂再度进宫以后的生活状况?”

有道是狗急跳墙。也许贾元春并没有他看到的那么蠢笨。也许贾元春自己也看出了其中的弊端,只不过生了某些事情。逼得他不得不作出这样的选择。

季司赞微微一笑,道:“听闻当年贾采女未曾进宫之前,跟郡君十分要好,如今看来,所言非虚呢。”

季司赞这么说自然是有理由的。如果贾玖对这个堂姐还有几分真心,那么之前宫里那么折腾贾元春,说不定会引起对方的反感。所以,他必须要摸清楚贾玖的态度。

贾玖叹息一声,道:“什么要好。只不过老太太时常挂念着大姐姐,若是我不打听一二,只怕回去之后也不好交代。至于我跟大姐姐之间,如果不是八岁那年进宫的时候见了大姐姐一面,只怕我也忘记了大姐姐长得什么模样。”

如今,贾玖已经是一等郡君了,很多事情他也放下了。就跟当初王夫人当家,变着方儿地贴补自己的女儿,却把他这个大房唯一的女儿跟婢生的探春一样教养,这种事情,换了别人,只怕会气不过,可是现在的贾玖也放下了。

他已经如此显赫,也没有这个必要跟如今的王夫人和贾元春计较。

只不过,贾政一直住在他家里,贾元春经常拿着他的名头说事儿,他也烦着呢。亲戚之间,偶尔互相帮个忙不是不可以,但是你自己作死还拖着别人下水,自然会让别人不满。

这一年来,贾玖经常出入宫廷,隐隐约约也知道贾元春在背地里做的事儿。他可是被恶心坏了。今日会这么说,更不是一日之功、一日之寒。

听贾玖这么一说,季司赞心中也是一松。

这位贾郡君虽然没有明着说,可这几句话已经明明白白地说明了他跟贾元春之间,情分早就没了,剩下的那一点子,也是碍着贾母的面子。在贾母看不到的地方,堂姐妹两个根本就是两看相厌。

季司赞也不含糊,当下便挑拣着将贾元春的事儿给说了。

贾玖叹息一声,道:“当初皇后娘娘恩典,让大姐姐能够回家去,这已经是上上份儿的体面了,可是大姐姐心不死,最后还是耍了手段、进了宫……皇后娘娘只是让大姐姐远远地呆着,已经是宽宏大量了。至于别的,这宫里的采女也不是一个两个,份例被克扣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人家能够坚持下来,大姐姐却……罢了,会被人当成金山,这里头有一半是他自己作出来的。我也不好说什么。不过,听了姑姑的话,我总算是知道大姐姐为什么会铤而走险了。”

季司赞道:“郡君通达,也是我们这些伺候的人的福分。”

贾玖道:“唉,你们的难处,我能够体谅,可是我们家的难处,又有多少人能够体谅呢?虽然我们家已经分宗出来了。可是我那位二叔还是住在我们家里,二叔家的堂弟堂妹还是养在我们老太太的院子里。虽然说是老太太年纪大了喜欢儿孙绕膝,可是放到外面,外人哪里会这么想?过去能够体谅我们家的难处,如今看我们家渐渐起来了,说不得有那眼热的背地里说我们家的坏话,把二叔那边的事儿也攀扯到我们家的头上。这件事儿。悬在我心上也好几年了。”

说着。又指指贾倩贾清姐妹两个,道:“方才姑姑想来也听见了。早些日子,我们在家的时候。就曾经说过这事儿,也跟说笑一样,就提了那么一句,说是大姐姐成了娘娘。又得了恩旨省亲,也许二叔一家就不会继续住在我们家了。不过。这也就是一句玩笑话罢了。后|宫妃嫔升迁,宫中有章程、万岁有考量、皇后娘娘有安排,哪里是我们这种能够多嘴多舌的。”

季司赞立刻就明白了。

贾玖不止讨厌贾元春,还讨厌贾政一家子。盼着他们能够早早地搬走,省了他们家的麻烦,也省了外头将他们两家联系在一起。至于贾元春在宫里如何。他贾玖根本就不关心,也不会在乎贾元春有没有受欺负。

这种话放在别人身上。也许是冷情冷心,可是放在贾玖的身上,别人也只会同情贾玖,而不会说他不近人情。换了谁有这样糟心的亲戚,谁都会恶心。更不要说,贾政和贾元春会惹事儿的本事,宫里只要长了眼睛的人,一个个都清楚得很。

季司赞不想得罪贾玖,宫里的人也不想得罪贾玖。他们这些宫人,即便跟季司赞这样做到女官的,最后也难得好下场。更不要说那些注定了不能有自己的亲骨肉的内侍们了。也许他们将来还要靠贾玖跟贾玖的孩子们养老呢。因为有所求,所以这些宫人内侍们在处理贾玖的事情的时候,总是存了几份讨好。

所以,季司赞才会跟贾玖多嘴。

贾玖显然也不像一般的女孩子一样,对某些事情一无所知,所以他给了他们这些宫人一颗定心丸。

有了贾玖的话,宫人们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不就是将贾元春那个女人捧起来么。这事儿容易。只要他们这些宫人在背地里推一把,让皇帝多多偶遇那个女人几次就可以了。然后,再弄两个在皇帝的耳边帮腔,等那个女人的位分上去了,家里也开始盖省亲别墅了,也从荣国侯府搬出去了,他们也可以开始收取自己的回报了。

季司赞看得明明白白。除了少数几位后妃,大多数跟贾元春这样拼了命都要进宫的女人,为的就是进宫给家里博取荣华富贵。可是让君王下令修建省亲别墅,那几乎等于是给皇家修行宫。这种活计,是一般人家能够做的么?不说别的,就是这花销,又岂是臣子之家能够担负得起的?没有给家里带来荣华富贵,却榨干了家里的银根,这事儿过后,只怕不止一位娘娘会恨上这个贾元春了。

再者,别说他们这些宫人,只怕此时此刻,连当今万岁都非常好奇,这个贾元春在王家败落、父母身败名裂之后,又是凭什么敢说这样的话。要修省亲别墅,需要的,是大笔大笔的银子。因为国库空虚,没看见太上皇都跟当今皇帝挤在京师,而不是去避暑山庄散心么?

原因,还不是因为朝廷拿不出钱来?

这位一张口就是省亲别墅,就是皇家行宫,只怕连皇帝也在好奇,这个贾元春凭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贾元春背后又有什么势力,能够为他提供如此庞大的资金。

用好一个贾元春,不但能够讨好贾玖,还那个讨好当今皇帝,宫人们当然会做出选择。

很快,贾元春就现,自己的待遇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如果说,之前他只能自己花钱买饭吃的话,那么现在,大厨房里面送来的伙食,已经比得上他在皇后娘娘身边的份例了,要知道,那个时候,他可是从四品的女史。他跟抱琴两个人,四个冷菜八个热菜,份量不多,却都是新鲜的,还管饱。更重要的是,还能够点菜。只要不是太稀罕的,只要大厨房里面有的,都给他做。还不用额外花钱。

贾元春不知道这是因为宫人们要讨好贾玖,还以为是皇帝中意他,越得了意。不但要求大厨房里好吵好水好饭菜地送来,就连脂粉和衣料子,他也要先挑。如果不是他还有脑子,不敢去动高位妃嫔的东西,只怕想那些宫人会先吃了他。

饶是如此。贾元春在宫里的评价又低了一层。

贾元春却不知道这些。那些宫人内侍们也不可能让他和抱琴现端倪——能够在宫里活的好好的,哪个不是演戏的高手?——这些日子,贾元春可是拼了命地调养身子。吃好、穿好、睡好。每日里精心地打扮自己,得了闲暇,还去北宫那边散散心。

贾元春知道,自己的位分低。后宫那边的御花园贵人多,他去了是见人矮一级。到了那边,只会心累人累。倒是北宫,原来就是个清净的地方,之前也只有需要清净的长乐公主住着。

贾元春原来以为。北宫应该没有多少人才对,却忘记了,今年正好是大选之年。

之前的那场灾祸。使得武将体系中出现了大量的空缺,也使得武将之家的女孩子因为家中有丧事无法参加本次大选。文官阵营中又有不少人落马。这些人家的女孩子也被牵连,更让本次大选的秀女大大减少。往年大选的初选至少会有上百人,可是今年的名单上都没有过五十个。身上有痣的又被削掉过半,在加上复选的秀女,如今北宫的秀女总共也就三十来个罢了。

这么小的规模,也只有当初王氏女倒台之后的那一届大选可以比了。

贾元春很意外。直到抱琴提醒,他才想起来,今年是大选之年。算算年纪,他的堂妹今年正好够得上大选的最低年龄。

站在莲池边,贾元春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道:“走,我们去见见二妹妹。”

抱琴为难地道:“姑娘,听说,长乐公主跟二姑娘很要好,甚至还亲自出面,让二姑娘住在弘徽殿里。这会儿,二姑娘正怕是在长乐公主的清凉殿里呢。”

贾元春愣了好一会儿,道:“时间真快。如今,二妹妹都要参加大选了。他是个有福的,出身好,又得上面喜欢。哪里像我……”

也不知道贾元春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些到底是有意无意,至少在边上玩水的人却是听进去了。

不是每一个秀女都跟世家女那样有底气。那些世家女们,就是过了初选和第一次复选,也会在最后关头,用生病、花粉过敏、中暑之类的手段离开宫廷。也有些秀女,本着要嫁就要嫁得好、嫁得扬眉吐气的心情进宫的,他们的目的,就是为家族博取更多的荣华富贵。

那个偷听到贾元春跟抱琴的话的人便是如此。这位乃是某省布政使的女儿,他的父亲乃是明经科上去的,所以能够做到布政使已经是到头了,根本就没有这个可能入阁拜相。这位盛姑娘也很清楚这一点,加上他也是有上进心的,自然也有了计较。

作为地方官员的女儿,这位盛姑娘也是个有心人,早早地进了京,不但频繁地参加各种上档次的簪花会,还特别留意了京师里面有名的闺秀。而贾家的三个女孩子,则是这些日子以来,他得到的消息最多,却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贾家的三个女孩子,贾玖就不要说了,听说他的名字还是当今和皇后娘娘给取的。胆子奇大,才八岁就敢告御状。偏生得万岁的眼,早早地就被封为县君,又在不久之后成了郡君。去年又借着父兄的功劳,成为大齐唯一一个食双俸的一等郡君。光这份荣宠,就过了很多王府出身的贵女。

另外两个女孩子,听说是双胞胎姐妹,而且还是贾家的养女。姐姐身上有军功,又救了长乐公主,所以姐妹两个,一个是县君,一个是乡君,而且都有皇庄。

旧年,贾家的女孩子还会出现在京师的簪花会上,可如今,贾家的女孩已经很少出席这种宴会了。听说是因为长乐公主受了惊吓、需要他们的陪伴。所以,除了兰陵长公主府和嘉善长公主府的簪花会,还有张家、梁家和颜家的簪花会,其他的地方根本就不可能见到他们。

至少,他进京这么久了。的确没有见过这三位。

这位盛姑娘立刻就找上了最近的宫女,道:“我听说,贾郡君与他的两个侄女儿也参加了这次大选。不知道他们住在哪里。怎么我进了北宫这么久了,都不曾见过他们?”

那宫女看了看这位盛姑娘,也留意到了边上几位竖着耳朵偷听的秀女,微微一笑,答道:“回小主的话。贾郡君、贾县君、贾乡君打大选的第一天开始。就住进了弘徽殿。平日里,除了去长乐公主的清凉殿,很少出来走动。小主不曾见过。那是自然的。”

这位盛姑娘瞪大了眼睛:“弘徽殿?”

这位盛姑娘不清楚这座弘徽殿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却知道,跟他一样在地安门外排队进宫的秀女们,他们可都挤在通光殿呢。要知道。他们有三十几人呢。他们这些秀女,虽然每人一张床。却是三四个人挤一间屋子,就是伺候的宫女,也要跟别人拼着使唤,哪里跟这三位这样。竟然占据了一整座殿阁,享受着弘徽殿上上下下的宫人们的精心伺候。

这种对比,叫他们不眼热都不成。

就在这个时候。这位盛姑娘一错眼,看见几个内侍拉着一辆车子到了池塘对面的一座宫室的角门前。上前敲了敲门,里面立刻有人开了门,把这几个内侍,并那辆车子迎了进去。

盛姑娘忍不住多道:“那是什么?”

那宫女笑道:“回小主的话。那边便是弘徽殿。方才是送煤炭的车子。女孩子身体娇贵,总不好泡冷水澡的。”

盛家小姐瞪大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该不会跟我想的那样吧?”

那宫女没有回答,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这下子,盛家小姐就是不嫉妒都不成了。

这么热的天,即便是心静自然凉,可终究是入了夏。他们这些人,挤在通光殿里面,不但洗练的水要自己打、吃的饭要自己拿,运气不好的,起得晚的,有可能连洗脸水都打不到。身体瘦、出汗少的还好,可要是身材丰满一点、出汗多一点,这接下来的日子就难熬了。

他们这些人,为了洗浴,少不得打点一下,给那些宫人们一点好处。饶是如此,他们也只能擦擦身子,不可能痛痛快快地洗澡。哪里像弘徽殿的三位,竟然是泡澡,而且还是热水澡!

这位盛家小姐立刻就跟贾元春起了共鸣。

这种对比,叫人不起仇恨值都不成呢。

那宫人显然也现盛家小姐想岔了。不过,他也不至于多嘴多舌去提醒对方。这种事情,也是秀女考核中的一项。贾玖三人能够有这么的待遇,那是长乐公主为他们张罗的,是因为他们身上有封爵。至于其他的秀女,谁让他们是个白身呢?白身就只能享受白身的待遇。如果心性不好,被赶出宫廷,那也怨不得别人。

盛家小姐显然也不是那种没有涵养也没有心机的人。短暂的惊诧之后,他又问:“那么,方才那两个人呢?”

那宫女立刻道:“回小主。那两位是采女。其中一位曾经是宫正司的女史,得罪了上面,故而被打了。工部员外郎贾大人的女儿,也许小主曾经听说过。”

盛家小姐迟疑了一下,道:“贾郡君的堂姐?”

那宫女道:“小主,贾荣国侯与贾工部员外郎已经分宗了。”

盛家小姐点了点头。

他自然是知道分宗是什么。哪怕是亲兄弟,分宗之后就不是一家人。哪怕他们自己嘴上依旧用着旧日的称呼,这关系也远了。不过,既然身为女史,会不懂这个?还是说,这女人是有意在这池塘边上说这个,为的就是引起别人的注意?

盛家小姐一下子上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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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0访客

盛家小姐都能够得到这么多的消息,通光殿里面那么多的秀女,稍晚一点都知道了。他们都是官家小姐,都是被家里捧在手心儿里长大的。也许在阴谋诡计上比不上宫里的那些妖魔鬼怪,可在某些事情上,他们也有自己的计较。

华夏华夏,礼仪之大,章服之美。

这句话,他们从小听到大。

在家的时候,他们都是家里的千金小姐,即便家里不曾想过拿他们换取荣华富贵,可是这娇养二字从来是实打实的。因为是家里的千金小姐,什么衣裳饰都不缺,千金小姐该有的排场和配置一点儿都不少。老师、教养嬷嬷、一等丫头、二等丫头、三等丫头,该有的都有,不要说这些身家性命都系在他们身上的奴仆,就连长辈们身边的奴才们也不敢轻易冒犯了他们。

在这样的环境下,他们即便是有心攀比,也攀比不起来。因为在同一个家族里面,姐妹们明面儿上的东西都是一样的,不一样的东西,只有父母兄弟。爹妈给力、兄弟争气,作为女儿作为姐妹的他们自然混得好,爹妈不给力’兄弟不争气,作为女儿作为姐妹的他们再上进也没折。

这个世界就是拼爹拼妈拼兄弟的世界。女孩儿的命运从来就不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的。

所以,在家的时候,他们根本就不用争。即便是进了宫,也没有人会想去争。因为每一个人在离家之前,都被家里耳提面命过:在宫里,身份是最重要的。即便他们现在是秀女、未来可是皇妃,在得到封号之前,他们也只是秀女。无品无级的秀女。所以,在面对高位者的时候,必须保持礼仪。

在进宫之前,这些小姑娘们都被要求牢牢地记着这句话。进宫之后,他们都是秀女,自己身上没有品级,都是靠着直系男性长辈的体面。再说了。他们吃住在一起。如果贸然得罪人,也只会让自己举步维艰。所以,就是同屋的秀女之间。最多也就是攀比一下什么衣裳饰的。真要他们做什么陷害他人的事儿,一来是他们不一定有这个水平瞒过每一个人,二来,如果被当成王氏女。对他们自己和他们家人的前程,会有极坏的影响。那个时候,他们自己的前程,还有他们的家族,可就真的毁了。

所以。这些秀女们一个比一个安分。就是有心跟别人攀比,也会做得非常小心。

他们都很清楚,有人在看不到的地方观察着他们。记录他们的言行,考校他们的品德。除非有这个能耐瞒过所有的人。否则,还是老老实实地做一个秀女、当自己进宫小住了几天比较妥当。

一进宫门就忙着陷害与被陷害,那不是生活,那是。

至于今天,他们也不过受到了一次思想上的冲击而已。

之前,他们只是记住了长辈们口中说的“宫廷之中身份最重要”,却不曾真正领会过。现在,他们则是深有感触。

同样是秀女,人家有正殿有偏殿,还有一溜儿宫女内侍伺候着;他们也是秀女,却只能三四个人挤一间屋子,只能自己照顾自己,想要宫人帮忙做点事情,也要见缝插针。人家能够每天舒舒服服地泡热水澡,可是他们却连擦身子的水也只刚刚够的。

之前,这些秀女们只是记住了这句话,可是现在,他们总算是清楚明白地领会了那句“宫廷之中身份最重要”是什么意思了。只是,他们能够领会、能够明白也没有用。因为他们依旧是秀女,身上依旧没有品级。

身份之别,就好比是一道鸿沟,将通光殿和弘徽殿划分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贯安静祥和的通光殿在沉寂数日之后,总有那么几个秀女,或者胆大妄为的,或者知道自己不大可能进宫的,或者不想进宫的,在这几日的相处之中也熟悉了,又对弘徽殿十分好奇。他们在征得通光殿司赞的同意之后,请通光殿司赞向弘徽殿转达了希望拜访的意思。

这也是他们进宫之后学到的第一课。

在宫廷里面,是不允许随意走动的。即便是宫女们去领月俸,也是成双成对、两两结伴而行。跟他们这样要求去别人宫室进行拜访的,更是有一套专门的程序。不要说他们,就连那些正经的皇妃们,除了每日例行的请安,也不可能随意离开自己的宫室。真正能够这么自由的、在皇宫里面随意走动的,只有太上皇、太上皇后和当今皇帝、当今皇后。他们才是这座皇宫的主人。

跟他们这种身上没有品级的人,要想离开自己的住所,必须先打报告,得到上面的同意,也得到了对方的同意之后,才能够离开自己的住所——通光殿。

弘徽殿内,贾玖正在跟贾倩下棋,贾清坐在边上观看,得到季司赞的通知之后,也着实愣了愣。

那些秀女们第一次进宫就知道不能随意走动,他们如何不知?如果不是长乐公主派人去请他们,他们也是不会轻易离开弘徽殿的。最多最多,也就跟今天一样,坐在一起,喝个茶、说说话,要不就是各自看书、各自练字,再不,就是跟今天这样,捉对手谈。不要说到处闲逛了,就连弘徽殿的大门也轻易踏出一步。

得知有秀女要来拜访,他们也很意外。

宫廷生活对于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是沉闷又无聊的。真正能够适应良好的,也只有那些从小在宫廷里面长大的公主们。对于他们这些臣子之女,哪怕是得了恩旨能够经常出入宫廷的,也不是个个能够忍受得了宫廷生活的无聊与空虚的。

能够结识新朋友,对于百无聊赖的他们而言,的确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

贾玖看了看贾倩和贾清,又微微思考了一下,道:“能够在这里相逢。也是有缘。还请姑姑代为转达,就说,若是明日无事,必定扫榻以待。”

这个无事含义就多了。如果长乐公主来了,那就是有事;果内廷宣召,那就是有事;如果身体不适,那也是有事。在宫里。什么时候都可能有事。也什么时候都无事。

值得庆幸的是,第二天,清凉殿那边传出消息。说是长乐公主跟着兰陵长公主、嘉善长公主去太上皇的寿康宫了,内廷依旧安静,早就梳妆打扮好的盛家小姐盛月笙、吴家小姐吴铃雅、曹家小姐曹语默,得到了通光殿司赞大人的通知之后。便在宫女的带领下,往弘徽殿而来。

通光殿虽然距离弘徽殿并不是很远。而且跟清凉殿一样,都临水。虽然各有各的妙处,但是对于秀女们来说,他们能把自己住处的周围环境印在脑子里面就已经很好了。去别的宫室玩耍。在重重宫规之下,根本就不可能。

弘徽殿对于盛月笙、吴铃雅、曹语默这样的秀女来说,之前他们从来没有来过。别说来过了,就连在门口流连徘徊的行为都没有过。在宫里。这样的行为可是很容易引起他们的误会的。

即便是吴家小姐吴铃雅这样,姑母已经是皇妃、他也几次被姑母宣进宫陪伴姑母,也不曾来过这北宫,更不要说留意过弘徽殿的景致了。吴铃雅很清楚,只要他的亲姑姑还是皇妃,他们家就不可能再出一位后妃,连皇子妃、皇子侧妃都不可能。所以,他家里也不需要他进宫,他会走这一遭也不过是走个过场,最后终究是会撩牌子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也放松很多。不像盛月笙那样,背负着沉重的心理压力。

不过,几度出入宫廷,也曾经在宫里小住过的他也一样清楚,即便他现在是秀女了,即便他有亲姑母照拂着,按照宫规,他也不能在弘徽殿门口东张西望,那只会给他自己找麻烦。

所以说,今天,他们三个都是第一次踏入这座弘徽殿。

弘徽殿不愧是北宫数一数二的大地方。不要说他巍峨的宫室,就说那正殿之前的院子,就容得下北宫现有的所有的人坐下来一起听戏。一路走来,弘徽殿的宫人们不比通光殿少,却是一个个站在自己应在的位置上,这么多人,静静地站着,一点儿声音都不出,明明是大白天,却只听得见自己的衣袂摩挲声,如果不是脚下刻意用力,只怕连软鞋敲击汉白玉石地面的声音都听不到。

明明是大白天,曹语默还是觉得身上有些冷。

曹语默很不习惯秀女的身份。他是他的家族第一个参加大选的秀女,也是他的家族中第一个踏入宫门的秀女。天知道他从踏入宫门的那一天起,心中是多么的紧张。问题是,他连个求指点的地方都没有。

此时此刻,他只想早点完事儿早点回家。他根本就不想进宫。

跟他走在一起的盛月笙和吴铃雅也没有现他的不对劲。他们三个虽然在簪花会上就认识了,可是真正熟悉起来却是进宫以后。要说他们有多少交情,那都是虚的,他们也不过是搭了个伴而已。

都是年轻小姑娘,又是第一次参加秀女大选,好奇心是肯定的,更多的则是不服气。曹语默还好些,另外两个就未必了:

凭什么我们只能挤在一处,他们却能够这么享受?

一路走来,不见贾家的三个秀女出来迎接,他们的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不痛快的。在他们看来,大家都是秀女,即便是贾玖贾倩贾清三人身上有爵位,可是进了宫,便与大家一样,都是秀女,按照礼数,客人来访,出来迎接一下又有何妨?他们三个都按照礼数拜访了,谁想到弘徽殿三个竟然还在屋子里坐着!

换了其他的秀女,大概也会这么想。但是,那些内侍宫女们可不会这么想。身份、等级,早就随着宫廷生活的一点一滴深入骨髓。

平等?那是什么玩意儿?在宫中,身份名位才是最要紧的,从来就没有什么是一样的。

对于季司赞这些宫人来说,早已经习以为常的事情,对于这些秀女来说。却是他们要克服的第一道心理难关。

就连贾玖自己也疏忽了。贾玖原以为,盛月笙、吴铃雅和曹语默到达弘徽殿大门口的时候,宫人们就会来通知他,可事实却是,这些宫人们让客人在弘徽殿正殿门口等着,这才进来通知。

如果不是宫规本来便是如此,如果不是这些宫人极讲规矩。那就是有人在背后捧杀他们三个了。

这一次。贾玖贾倩贾清三人不需要打眼神官司就达成了一致意见。

“哎呀哎呀,是小妹失礼,连累三位姐姐久候了。”

贾玖带着贾倩贾清连忙出迎。

在嬷嬷们的精心教导下。他自然能将那三分歉意三分诚意表现得恰到好处。即便没有原著里的王熙凤的八面玲珑,却也差不了多少了。但是,即便他做得再八面玲珑,眼前的这三位秀女也不是易与之辈。如果他们真的是那种极单纯的人。他们家里早就为他们求了恩典,也不会让他们走这一遭了。

在盛月笙、吴铃雅、曹语默三人看来。贾玖这么热情,也不过是面子情分而已。尤其是盛月笙,他的父亲乃是从二品的布政使,地方大员。在地方上。一省的千金小姐都围着他转,哪里受过这种待遇?只不过,他既然是冲着这宫墙来的。即便是不高兴,也不会流于表面。

倒是吴铃雅。他的亲姑姑便是吴贤妃,他自幼在京中长大,选秀之前,吴贤妃又专门派了人指点他,故而最先反应过来,听见贾玖这样说,他连忙道了个万福:“原是我们来打扰郡君,失礼的是我们才对。”

贾玖连声道不敢,亲自扶起了吴铃雅。众人互相厮见过,这才各自落座。

前面说过了,弘徽殿乃是仿汉唐式的建筑,这种建筑有一个最明显的特点,那就是席地而坐。宫人们早就设好了席位,每人的左手边有个扶枕,前面便是矮几,矮几上是各色点心茶果。

这种坐席,在吴铃雅和曹语默看来,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因为在京师,复古是时尚,是流行,可是对于盛月笙这样长年跟着父母在任上的女孩子来说,就非常不适应了。尤其是正坐,没有经过长久的训练,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地能够习惯的。至少盛月笙很快就感觉到了腿上那一阵阵的酸麻与疼痛。

盛月笙觉得,自己的两条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上面的贾玖注意到了盛月笙的不自在,连忙道:“盛家姐姐,若是不习惯正坐,你也可以盘膝而坐。”

盛月笙一下子涨红了脸。他迟疑了一下,看了看贾玖,见贾玖不像是在取笑他,又看了看吴铃雅和曹语默,见他们都望着他,他的脸越红了。

怎奈,他真的是坚持不下去了,只得告罪之后,换了姿势。

盛月笙自嘲道:“没想到京里竟然是正坐,家里从来都没有人提点过我呢。”

吴铃雅笑道:“盛家姐姐,宫里有宫里的规矩,早在前朝的时候,宫廷里面就不再以正坐要求后妃了。只不过太上皇退位之后便迷上了秦汉学说,连带着,先秦时的礼仪也再度流行开来。这北宫便是太上皇主持修建的,弘徽殿更是太上皇一手设计,自然用的也是先秦的礼数。”

盛月笙吓了一跳:“吴妹妹,你是说,这弘徽殿是太上皇一手设计的?”

吴铃雅道:“是的。不止弘徽殿,还有清凉殿和漪澜殿,都是太上皇设计的。”

曹语默这个时候才接口道:“通光殿里面的床榻桌椅都是后来搬进去的,原来也是席地而坐的。”

听到这个,盛月笙忍不住看了曹语默一眼。

他从来都知道,跟他这样,在地方上长大的女孩子,跟京里长大的女孩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区别的,却没有想过区别会这么大。

虽然说,先秦礼仪不是官方规定的礼仪,但是太上皇喜欢,上有所好下必投焉,为了讨好太上皇,下面的文武百官家里自然也会跟着流行开来。只不过,他没有想到,在座的几个人,每一个人都这么习惯于正坐,惟有他,没有经过训练不说,甚至连这么短的时间都坚持不下来。

想到自己的青云志,盛月笙忍不住开始为自己担心了。

婉言答谢了贾玖对他的身体的关心,盛月笙笑道:“我原来就是南面出生的,跟着父亲在任上这么久,倒是没有想到在宫里还要正坐,倒是让姐妹们见笑了。”

吴铃雅笑道:“盛家姐姐客气了。凡事都有第一次。盛家姐姐不习惯,可我当初第一次正坐的时候也不习惯。”说着,顿了顿,道:“怕是我们几个里面,就数贾郡君最为习惯了。”

盛月笙忍不住看了贾玖一眼。

吴铃雅解释道:“贾郡君早年拜入道门门下,道门至今还保持着先秦时的礼仪。所以,我才说,贾郡君才是最习惯正坐的。”

贾玖道:“吴家姐姐取笑了。我虽然拜在道门门下,也不过是应个名儿。一没有上玉清山侍奉老师,二没有正式出家,也不过是担了个虚名儿。”

吴铃雅听贾玖这么一说,倒是跟自己原来的猜想合上了,不觉微微一笑,取过几案上的茶水抿了一口。倒是曹语默,听了贾玖这么一说,不觉勾了勾嘴角。

没错,曹语默乃是知柳孤笙曼的本家侄女。他们曹家有家训,家中子弟在殿试的时候不能考太高,考中同进士之后,就必须回家做生意。可是凡事都有意外。当年,当今皇帝还在当时的太子殿下,也就是老义忠亲王和王氏女的压力下苟延残喘的时候,遇见了刚刚中了同进士、准备回家的曹语默的父亲。身在绝境的当今皇帝被曹语默的父亲一语点醒,从此将曹语默的父亲视为指路明灯,而曹语默的父亲也走上了另外一条路。

虽然有违家训,但是曹语默的父亲并不是曹家的直系,而只是旁支而已,加上皇帝信赖,这官倒是越做越大,如今已经是从四品的内阁侍读学士,虽然品级不高,却是实打实的帝王心腹。

曹语默跟他的家人一样,并没有什么进宫的想法,他会来弘徽殿,完全是因为贾玖。

作为知柳孤笙曼的本家侄女儿,他当然知道孤笙曼在道门的地位,也清楚这几年孤笙曼和他的家族在做什么。他还知道,贾玖是孤笙曼的师叔,孤笙曼的一切行为,都遵从着贾玖的意志。只不过,他们曹家跟贾家没有什么往来,贾玖又把道门跟贾家的事情分得很开,所以,即便是曹语默有心,也不过是一年前远远地见过贾玖一回而已。跟今天这样,跟贾玖面对面,却是第一次。

盛月笙一眼就看到了曹语默嘴边的笑意,立刻道:“曹家姐姐,看起来,你也很习惯正坐呢。”

曹语默笑道:“不瞒诸位,我有位本家叔父,投入道门多年。所以我们曹家小辈们差不多都是打小就会正坐的。我也不例外。”

盛月笙立刻道:“又是道门?那岂不是说,你跟贾郡君早就认识?”

贾玖答道:“我与曹家姑娘今日的确是第一次面对面。至于曹家姑娘的叔父,也许我也见过。不过,我在道门的辈分虽然高,却不是正经弟子,又是女儿家,即便曹家姑娘的叔父在眼前,我也不一定叫得出名儿来呢。”

道门的事儿,自然是不好拿到宫廷里面来说的,贾玖也不欲在这上面多事儿,自然希望就此打住。

不过,今天他注定了要失望了。就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候,就听见外面传来通报之声,却是当今皇帝带着国师前来,而且已经打大门进来了。屋里的六人当时就傻了,在季司赞的通知下,这才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略略整理了一下,就小步跑了出来,在门边跪迎君王。(未完待续)

051有趣

皇帝看见贾玖,立刻虚扶一把,把贾玖扶了起来,道:“贾郡君不用多礼。今日朕乃是陪国师前来,贾郡君不用在意朕。”

皇帝虽然这么说,贾玖却不能当了真。

君王到底是君王。

贾玖躬身请皇帝与国师入内,等皇帝与国师一前一后进了正殿,这才低着头跟上。

弘徽殿正殿之上,宫人们早就重新布置好了席位。皇帝坐了上面的主席,国师在下面第一张席位上坐了,方才轮到六个女孩子告罪入座。

至始至终,国师都没有开口,但是,贾玖一抬头,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位不是国师凌风子,而是他的师叔也是他的授业恩师道魁凌波子。

贾玖不知道道魁为什么会顶着国师的名头进宫,还跑到弘徽殿来见他。但是他很清楚,道魁会这么做显然是有他的理由,或者说,生了什么事情,导致道魁不得不这么做。

经过嬷嬷们的严格教导,即便是心中千头万绪,贾玖也能够姿态优雅端庄地正坐在席位上,脸上也能够不露一丝端倪。他大胆揣测道魁的来意,应该是阻止自己进宫,原因,很有可能是因为自己是眼下唯一活着的《九阳天诀》传人。

对于自己参加选秀一事,贾玖无话可说。

因为贾玖很清楚,他的家族绝对不会允许他逃避此事。哪怕他不愿意进宫、也不愿意跟别的女人抢男人,他也没有选择的权利。他是贾家的女孩,贾家需要一个女孩为贾家博取荣华富贵,这是贾母跟贾赦贾琏一致的看法。而且在贾母、贾赦、贾琏的心中,只有贾玖才是真正的贾家人。贾倩贾清两个,即便是冠上了贾家的姓氏,也只是养女而已。

贾玖是贾赦的女儿,在享受了贾家给予的权力与待遇的同时,他也必须担负起身为贾家的女儿的义务与待遇。

在这件事情上,根本就没有回旋的余地。

因为非常清楚参加大选是自己必须履行的义务,所以贾玖从来就没有在人前表示过对大选的态度。他的心情如何。他是否愿意进宫。他是否愿意被这座华丽的坟墓埋葬,这些,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一个人提起起过。对于他来说。参加大选是他身为贾家的女儿的责任,也是义务。他个人的情感与意愿,在责任面前,没有任何意义。他的家族不会允许他逃脱。而依靠他自己的力量,他也不可能逃脱。

除非道门愿意拉他一把。

至于道门。其实,除了道魁,除了道门能够给他带来的照拂之外,贾玖对道门的感觉也非常复杂。这种复杂。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他无法确定自己在道门的位置。

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无知的小女孩了。

道门是如何要求门下弟子的,他一清二楚。可是。他从来没有被要求常驻玉清山,也没有人要求他随身侍奉老师。在这一点上。他跟道门其他的弟子完全不同。道门不止他一个女弟子,但是那些人,在修业的头几年,依旧住进了玉清山,依旧随身侍奉老师并且听从老师的教导。这一点,那些女弟子跟男弟子没有什么区别。只有贾玖一个人是不同的。

更重要的是,自打那年走火入魔之后,哪怕他已经很确定自己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道门也没有提出要他再度进行考核,也没有对她提出任何要求,就好像已经将他遗忘一般。

道门的态度让贾玖非常不安。

当初他狐假虎威、借着道门的力量给自己撑场子,借以保护自己和自己的家人的时候,也在私底下了解过道门对他那么放纵的理由。

《九阳天诀》。

这本代表着道真一脉一条重要传承的绝学,经历了数百年,有无数人练成过,但是那些人,都在走火入魔之后,被道门放弃。除非本来根基深厚、废掉《九阳天诀》那部分功力之后依旧实力不弱,否则,就只有在众人眼中消失一个选择。

这也是贾玖最为害怕的事。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自己是多么需要道门这张虎皮,也多么清楚,道门的实力是多么的庞大。可以说,没有了道门,他就无法震慑住那些宵小,对内无法压制贾母的野心,对外,也无法在人们贪婪的胃口中保住自己的家族。反过来,没有了自己,道门还可以让别人修炼《九阳天诀》,说不定就有一个傻小子郭靖,傻傻地从第一招开始修习,简简单单一招,花上无数的水磨工夫,从而绕过走火入魔的壁垒,达到《九阳天诀》九九归一的条件。

所以,这些年,贾玖对《九阳天诀》的秘密闭口不言。哪怕明知道金衣道子传承对于道门的重要性,为了保住这张最后的底牌,他也不曾透露过一字半句。

怎奈人算不如天算。为了自己这辈子的父亲,也为了自己的家族,更是为了自己的未来,也为了成全道门与北方的承诺,他修炼了与《九阳天诀》一样霸道却属性完全相反的《兵甲武经》。这也直接导致了那年,他在战场上的暴走。

两种截然不同的功力,在贾玖的体内冲击,让贾玖的经脉在如此巨大的压力下崩毁,又在禳命女功体自带的强大灵疗术中被修复。不停地被破坏,不停地被修复。整整两年,贾玖一丝功力都用不出来,只能依靠别人的保护、在别人的羽翼之下苟延残喘。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道门的态度生了极大的变化。

虽然说每个月的份例依旧不少,但是贾玖可以感觉到,道门态度的不同。如果说,以前的他是因为道门金衣道子候补而得到道门的照拂的话,那么后来,道门还会送东西过来,完全是因为他的那个计划,能够为道门带来足够的利益。

是的,贾玖隐隐现,自己在道门中的地位生了改变。以前他是道门金衣道子一脉唯一的候补,也可以说是唯一的传人,而现在,他只是一个能够给道门带来足够的利益的客卿。在贾玖的心目中,客卿,其实跟贾政养的那些清客一样,可以随时被放弃,可是传人就不会。

贾玖无力改变这种现状。他不知道如何去解释,也不知道如何解释,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去解释。

他只能保持沉默。这一年来,长乐公主被噩梦困扰,贾玖也在为自己的未来而担心。只不过,他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顶着孪生兄弟的身份、坐在上面的道魁,在看清楚贾玖的神情的时候,心中也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这个弟子,是他代替道尊收下的,按照惯例,贾玖的事情,也只有道尊有这个权利名正言顺地插手,他这个师叔,也只能从旁引导而已。

问题是,道尊已经失踪了很多年了。

贾家的那点子事情,道魁当然清楚。

别的不说,贾母就是一个名利心很重的老妇人。虽然说,这位老夫人一直在为家族打算,可是他打算的方式也极为奇怪。他不重视对家族中的晚辈的教养,既不关注家族中的男子求学事宜,也不关注家族中的女子的修养,他只喜欢这些小辈们围着他说说笑笑,又不真心教导他们规矩礼仪和处世之道,不重视家中女孩的闺誉,却指望着用家中的女孩为家族换取荣华富贵。

对于贾母的思考方式,道魁也百思不得其解。道魁唯一确定的是,很多事情,贾母一旦作出了决定,就俩贾赦贾政兄弟两个联手也没办法让贾母该注意。

就像贾玖进宫大选的事儿一样,如果贾母认为,贾玖进宫能够给家族带来好处,那么,贾玖是没有这个资格反抗,也反抗不了的。

这一点道魁也非常清楚。

但是道魁也非常为难。因为他不确定贾玖的想法。

作为道门领袖,道魁当然清楚金衣道子传承的重要性。他的确知道贾玖曾经在边关走火入魔过的消息,也知道贾玖曾经一度不能使用武功的事实。但是,这不等于说,他就放弃了贾玖。

的确,道门内部有很多声音,说贾玖既然已经走火入魔过了,那就等于废了。可是在道魁看来,贾玖能够熬过走火入魔,好好地活下来,这就是一个证据。一个能够证明贾玖是《九阳天诀》这本武学的真正传人的证据。

要知道,从前那些修炼过《九阳天诀》的人,没有一个最后熬过走火入魔,不是废去了自己的修为,就是狂而死。跟贾玖这样,依旧活蹦乱跳、依旧神智清明、头脑清楚的,也就只有当年的道尊了。

只是道魁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个弟子对自己竟然这么没有信心,也不曾跟他求助,使得他不得不亲自跑来确定贾玖的心意。

皇帝看看对着贾玖愣的道魁,再看看坐在那里表面上无悲无喜实际上却偷偷观察道魁的神情的贾玖,心中也生出了几分趣味。(未完待续)

052蛇精病

真是太有趣了。

皇帝当然知道金衣道子传承对于道门的重要性,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当事人竟然不清楚。

作为一国之君,当今皇帝也算是窝囊的。国家的权力掌握在太上皇的手中。他不但要小心翼翼的侍奉太上皇、顺从太上皇的旨意,偶尔还要讨好那些大臣,甚至有的时候只能利用后宫的女人来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

可以说,这种窝囊的日子,让皇帝心浮气躁,恨不得从此遁入道门不理世事。

也可以说,在之前漫长的岁月里面,皇帝的位置摇摇欲坠,他几乎是靠着玩平衡之术,才走到今天的。

换了其他人,也许早就失去了希望,任由自己堕落了下去,但是当今皇帝展现了他当时还是皇子之时的忍字功。一直忍耐,也没有疯,在那把椅子上磨到了今天。从这一点上来看,无论是心智还是毅力,皇帝在他兄弟们之中,都是数一数二的。

不过,在贾玖看来,这样的君王,无疑是一个可怕的人物。贾玖说不上来,他只是本能地感觉到,这位君王的笑容背后,拥有的是一种偏执,一种病态的偏执。

贾玖关注着皇帝,皇帝也关注着贾玖。

皇帝听说过,金衣道子的传承对于道门非常重要,但是具体如何重要,皇帝并不是非常清楚。在过去,皇帝也以为,金衣道子传承不过是道门无数传承里面,中等偏上的一条而已。但是今天,皇帝明白了,金衣道子传承绝对不一般,不然。国师不会专门特意赢了他一目半,也不会专门跑来弘徽殿。

而且他有留意到贾玖脸上的神情。皇帝非常肯定,如果贾玖清楚金衣道子对于道门的重要性的话,他的脸上就应该带着几分惭愧之色。可实际上,在皇帝看来,面无表情的贾玖,眼神之中不但没有丝毫的惭愧。反而有些本当如此的味道。

在皇帝看来。如果不是这个小丫头摸清楚了道门的底线,那就意味着,这个丫头根本就不明白金衣道子传承对于道门的意义。

而国师的言行。还有神情,显然在告诉皇帝,金衣道子对于道门是何等的重要,道门又对此事是何等的慎重。

皇帝立刻就明白他捡了一个大宝了。

对于贾玖的安排。皇帝已经在心里揣摩了好几天了。就连皇帝自己也不知道,应该把贾玖安排在哪个位置上。虽然说出来有些丢脸。但是皇帝很清楚,在他的羽翼丰满以前,在他能够彻底夺走太上皇的权力之前,他就只能忍。只能利用自己的后宫来平衡各方势力。这也是太上皇唯一不能干涉的事情。太上皇也不可能替他决定他晚上应该宣召哪个妃子。

这些日子以来,困扰着皇帝的便是如何安排贾玖。

如果贾玖仅仅是虚有其表,如果贾玖仅仅是虚张声势借助道门的威望。那么,一个嫔就可以打了他。

但是。事实却是,贾玖对道门的意义非同一般。

在皇帝的后宫之中,后妃们的地位,直接跟他们背后的势力相关联的。跟现在这样,贾玖的身后不但有道门给他撑腰,还跟儒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加上贾赦父子的功勋,区区嫔之位就不能跟这样的贾玖相对等了。能够跟这份势力相衬的,只有贵妃和贵妃之上的皇后。

问题是,皇后虽有瑕疵,但是在处理公务上十分公正,也不曾犯下大错。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帝根本就不能册封一个刚刚进宫的新妃子为贵妃来打皇后的脸。如果贾玖一进宫就是贵妃,对于皇后来说是一个非常大的压力。也不利于后宫稳定。

当然,皇帝也不可能把这样的贾玖赐给自己的儿子做正妃。那就等于给自己弄了一个棘手的敌人。

此时此刻,皇帝非常庆幸贾玖的年纪还小,今年才十三岁。拖上三年,等下一届大选,贾玖也不过十六岁。三年时间,可以生许多事情,自己也有这个时间缓冲。

而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利用贾玖对道门的重要性,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利益。

皇帝转头看了看坐得笔直的国师,——他不知道是道魁跟国师换了身份,还以为道魁就是国师。——再看了看下面一样坐得笔直的贾玖,决定找一个话题来打破沉默,而这个话题自然非最新的流言莫属。

皇帝抓起一枚杏仁丢进嘴巴,嚼了嚼,这才慢慢的开口,道:“贾郡君,你可听说过宫里最新的流言?”

应该是非常潇洒的举动,可是皇帝做起来,却带着三分的神经质。

贾玖抬起了脸,定定地望着皇帝,迟疑了一下,方才道:“请问万岁,您所指的流言是什么?臣女打进了宫就住在这弘徽殿,除了清凉殿,极少外出。也不曾听说过什么流言。”

皇帝呵呵了两声,道:“你可知道,有人在朕跟前告你跟长乐磨镜?”

“磨镜?”

贾玖微微地瞪大了眼睛,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诧异之色。只见他在地下拜了一拜,道:“万岁,臣女惶恐。这等无稽之谈竟然会出自万岁之口。臣女斗胆,请问万岁,万岁会如此跟臣女提起此事,难不成是万岁有意将所有的女官、宫女都赶出宫廷?”

皇帝一听来了兴致。他道:“这跟那些女官宫女又有什么关系?”

贾玖答道:“启禀万岁,臣女奉命进宫陪伴长乐公主。这是万岁对臣女的赏识,也是宫里对臣女的抬举,更是臣女的体面。即便是臣女的家人也对此非常自豪。臣女也为能为万岁效劳而感到荣幸。可是,如果臣女与长乐公主同处一室便是磨镜,那么,同样在室内侍奉的女官并宫女们一样难逃嫌疑。所以臣女斗胆,请问万岁。您是否有意责问所有在室内侍奉的女官和宫女。”

皇帝耸耸肩,道:“这么说来,就绝无此事了?”

贾玖正色道:“公道自在人心。”

皇帝道:“可是朕听说你睡在长乐的床上。”

贾玖摇了摇头,道:“启禀万岁,这个很重要吗?宣传这种流言的人,难道他们每一个人都亲眼看到了吗?万岁,臣女是跟长乐公主同榻而眠。亦或是臣女坐在脚踏上彻夜守着长乐公主。对于宣扬这种流言的人来说,有差别吗?他们要的,也不过是臣女跟长乐公主同处一室的事实和基于这个事实编造出来的无数故事而已。臣女和长乐公主到底是何种关系。这些人并不关心,他们关心的,也只是臣女和长乐公主的事,是否能够长长久久地挂在人们的嘴边、成为人们争相讨论的谈资。万岁。这才是流言的本质。”

皇帝一听,忍不住多看了贾玖一眼。又转身换了一只手支撑身体,却转过脸来,对道魁道:“国师,贾郡君真是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出了流言背后的险恶用心。又伶牙俐齿,让朕找不到反驳的话来。”

道魁欠了欠身,道:“万岁。彤云流一贯如此。”

皇帝不确定道魁到底有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他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道魁一回。还是指了指贾玖,道:“国师,你就不为他担心么?”

道魁微微抬眼,答道:“万岁,谣言止于智者。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皇帝忍不住又往嘴里丢了一颗杏仁,嚼了嚼,咽了下去,这才道:“呵呵,你们两个,还真是若无其事。”

对于国师这种年老成精的人物,皇帝不认为对方会踏入陷阱,但是他没有想到,贾玖不过是个小女孩,竟然也识破了这种陷阱。

现在,皇帝也好奇了:这位贾郡君到底有没有猜到这幕后黑手是哪一个?

皇帝自然是知道这是他的好妹妹端荣长公主的手笔,但是他不清楚,贾玖会如何对付端荣长公主。

边上的盛月笙、吴铃雅和曹语默三位秀女,在听到皇帝开口说流言的时候,就忍不住抬头去看贾玖。让他们惊讶的是,贾玖居然不动如山,不要说吃惊了,就连簪上的流苏、耳朵上的坠子都没有晃动一下。反倒是他们,吃惊不小。

作为一个大家闺秀,有些事情虽然大人们很少提及,但是他们也不是一无所知。就跟今天这个流言一样,他们很确定,如果贾玖有丝毫的举动,让皇帝怀疑他跟长乐公主有私情的话,那么,贾玖的性命也就到此为止了。

这三位秀女都非常清楚,这样的流言对于一个女子的名誉会有多大的伤害。

不过,他们也承认,贾玖的态度和言辞,乃是最好的应对方式。

盛月笙是从二品布政使家的小姐,吴铃雅是吴贤妃的娘家侄女儿,曹语默不但父亲是内阁侍读学士,家里还是大粮商。他们三个人,家里有权有势有钱,自然不会在穿戴上亏待了他们。所以今天他们也是满头珠翠,打扮的十分富贵。

可是这会儿,他们着实受了一番惊吓,尤其是听到流言的时候,忍不住抬头去看贾玖,用力的结果便是头上的簪子坠子晃动不已、动清脆的响声。

皇帝原来也不曾注意他们三个。等话完了,这才现有三个不应该在这里的人。

皇帝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或者说是狰狞的笑容。他挥挥手,示意这三个秀女退下。盛月笙、吴铃雅和曹语默刚开始的时候还不知道作何反应,直到王继恩连忙示意他们离开,他们才慌慌张张地退了出去。

只不过,他们得了这桩新闻,会不会到处乱说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即便他们不说,如果有人有意借此机会宣扬此事,他们也只能是那被殃及的池鱼。

皇帝的行为倒是让贾玖有些糊涂了。

在他看来,这种流言本来就不应该出自君王的口中。皇帝会当众这么说,显然是不希望他进宫。可是,如果皇帝真的不希望他进宫,只要在终选的时候撩了他的牌子就可以了,何必说当众说这样的流言呢?

这种流言,败坏的可不仅仅是他贾玖的名声,还有长乐公主的名声。

皇帝贵为一国之君,哪里需要这种下作的手段。他若是想要收拾他,有的是办法,又何必亲自做这种事情,而且还是当着国师的面。

贾玖忍不住往下深究了一番。在他看来,皇帝会当着国师的面,作他,那不仅仅是作他贾玖也有几分给道门示威的意思在里头。会让皇帝这么做,自然是因为贾家的人冒犯了皇帝。

贾玖第一时间以为是贾元春。贾元春拦下皇帝、私自跟皇帝建议的事情,贾玖已经知道了。在贾玖看来,这个主意其实有够蠢的。但是他不能确定皇帝心中的想法,也无法确认皇帝对贾元春和贾家的看法。

如果皇帝觉得,贾元春这个主意还可行。那么他采用也无妨。如果皇帝现,这样做会让他背负上君夺臣子家业的坏名声的话,那么他不采用也没有什么关系。

这点子事情,根本就不够资格让皇帝生气。

所以,贾玖第二个反应便是,也许是他们贾家出了事儿了。这里的贾家不是指宁国府,也不包括贾元春,因为贾赦已经分宗出来了。所以,能让皇帝变着方儿作他,要么是贾赦犯了事儿,要么是贾琏犯了事儿,要么,就是他贾玖或者是贾倩贾清两个。

在贾玖看来,贾赦是个宅男,不可能犯事儿。贾琏如果在兵部做得不好,那也有兵部的官员管教,皇帝也犯不着专门为了贾琏的事儿生气、折腾人。

唯一的可能,自然只有他贾玖了。

贾玖想来想去,也只有那些宫人把皇帝跟贾元春的谈话通报给他知道,这一个选项了。但是贾玖也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因为这些宫人不会沉不住气,更不会自露马脚。皇帝要是会为了这个故意捉弄他、故意找他的麻烦,也只有皇帝自己猜到这一个可能。

如果是这样的话,无论那些宫人有没有把事情告诉他贾玖,皇帝都会来找他贾玖的麻烦。因为,那个计划一出,尤其是针对宫人养老的那一部分,势必会引起整个内廷的轰动。无论这个办法最后会不会实行,那些宫人们肯定会记得自己的好,并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给自己方便。

也就是说,这事儿根本就无法避免。只要事情跟他贾玖有关,那些宫人们自然会想着法子通知自己。如果皇帝为了这种事情看他不顺眼,那贾玖也只能咬牙认了。

不过,贾玖始终觉得,如果皇帝看自己不顺眼,完全可以撩了自己的牌子,根本不需要专门跑这一趟,而且还是在国师面前作自己。

除非皇帝这样做是故意做给道门看的。

这样想着,贾玖忍不住转过头去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道魁,只见道魁宛如老僧入定,根本不为所动。

贾玖又看了看皇帝。显然皇帝也留意到了贾玖的举动,竟然笑了起来。

皇帝的行动,倒是让贾玖迷糊了,

他觉得,神经病的世界真的叫人难以理解。(未完待续)

053兵甲武经(一万,厚颜求票)

皇帝觉得很好笑的事情,边上的人不一定觉得好笑,不同的是,以王继恩为的内侍们,还有那些女官们都跟着呵呵呵地笑了起来。贾倩和贾清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贾玖倒是转脸看了道魁一眼,只见道魁依旧不动如山。

贾玖的眼神中,满是惊讶。

说起来,在此之前,贾玖跟皇帝之间的交流不是很多。从第一次见面开始,皇帝在贾玖的心目中,也只是一个仁慈和善的皇帝而已。脾气好得有些懦弱,被太上皇、被臣子拿捏着,在政治上不能自主,只能依靠女人来平衡朝廷势力、依靠女人来掌握权柄。

就跟长乐公主和亲的事情一样。如果不是皇帝懦弱,长乐公主也不致于和亲;如果不是皇帝需要那些女人平衡势力,长乐公主也不需要和亲。就连贾玖都知道,宫里有哪些女人看长乐公主不顺眼、想除掉大公主。长乐公主的遭遇,让贾玖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面,认为皇帝是一个很容易被人左右的君王。

现在他现,似乎他的结论太过仓促了一点。

揣摩君王的想法,是宫中每一个人必修的功课。也是宫中的禁忌。但是跟眼前这位一样,让人觉得他是神经病,却没有流露出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这样的一位君王,无论他是偏执也好、性格有缺陷也好,贾玖依旧相信,他即便不是一位贤明的君王,也是一位合格的君主。

至少贾玖的感觉是这么告诉他的。

在那把椅子上面,除非有了碾压级的实力,否则面对各方势力角逐,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就成了必须。不能随心所欲的放声大笑。不能顺从自己想心意哭泣,甚至连自己的真正的表情都不能随意展露。这就是君王的艰难。

如果眼前的这位君王真的是那么好打的,那么,王继恩这些内侍宫女们,就不会露出这样的眼神,跟着这位君王皮笑肉不笑地呵呵呵,也不会因为这位君王的愤怒而惶恐。

一位能被人轻易看透的君王。一位能够被人左右的君王。根本就不可能让身边的人如此畏惧,并奉如神明。这种可能只有一个,眼前的君王是个高明的戏子。他瞒过了宫里的大部分人。但是,能够在宫廷之中活的好好的,能够爬到如今的地位的王继恩,显然也不是一般人。他显然现了君王的真正面目。所以如此恐惧。

这是贾玖唯一能够找到的解释。

道魁显然也注意到了贾玖的无措,他对着皇帝微微一笑。道:“陛下,看起来彤云流娱乐了陛下。”

皇帝夸张的拍着自己的大腿,指着贾玖,对道魁道:“国师。你没有现吗?这孩子一本正经的模样。真真好笑!”

道魁看了看下面正坐着的、面无表情的贾玖,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为贾玖解围:“陛下。看起来您也现了。彤云流一紧张,就会不知道如何反应。就会木着一张脸……”

皇帝夸张地拍着自己的大腿,过了好一会儿才压抑住自己的笑意,脸上犹带着灿烂的笑容,道:“哎呀,国师,你还真是挂心着孩子呢!我都以为这孩子是你的弟子了。”

道魁笑道:“陛下,您忘记了么?这孩子是鄙师兄代道尊收下的,虽然他的课业主要由道魁负责教授,其实我们师兄弟几个都指点过他的功课。”

道魁显然也意识到了,皇帝在怀疑,也在试探贾玖在他、在道门中的地位。所以,道魁没有直接摇头,他只是说了一部分实话而已。

皇帝道:“只是这样而已吗?”

道魁笑了笑,道:“是的,彤云流是道门眼下唯一的金衣道子候补。”

皇帝很没形象地歪着身子,一只手撑在地面上,一只手指着贾玖,对道魁道:“国师,跟他这样的孩子,天底下应该不少吧!你难得不知道?据说三年前他还走火入魔过一次。”

道魁垂下眼眸,道:“陛下,自道尊之下,道门中修习过《九阳天诀》的人不知凡几,但是唯一一个走火入魔之后,没有放弃修为又没有狂而死的,只有他一个。”

皇帝没有想到道魁会这么干脆利落地承认了。

他惊讶地坐直了身体,道:“国师,你是说,这孩子是唯一一个通过考验的?”

道魁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

皇帝道:“可是朕听说,打那年之后,他就不曾与人动过武。难道他不是自废修为了吗?难道他现在修习的,不是他的家传武学么?”

道魁笑道:“陛下,关于此事,已经有人亲自验证过了。彤云流并没有废去《九阳天诀》的修为。他不过是选择了两种武学同修而已。”

皇帝愣住了。显然皇帝也意识到了,事情似乎跟他预料的有些出入。

皇帝虽然不曾修习过什么高明的武学,却也因为跟国师凌风子相处的时间久了,自然也知道一些事情。

就好比说两种武学同修。两种武学同修,最一般的情况就是修习的两种武学相辅相成,要不然,就必须严格控制武学的修习进度。两种武学同修,一强一弱,弱者很容易寸步难行,强者的进度也会被限制。所以,两种武学同修,不但武学的配套很重要,武学的进度也一样要控制,不然,从此就难攀武学巅峰。

至于贾玖的两门武学,皇帝曾经听长乐公主说过,这是两门属性相反而且一样霸道的武学。

皇帝了解过《九阳天诀》,这是一部至阳至刚的霸道武学,跟道门心法一贯的清净中和完全相反。所以道门之中,有种说法,那就是,这么武学需要非常深厚的根基,还需要相当高的道法造诣,否则,很可能因此走入歧途。

皇帝甚至还特地跟国师打听过,跟九阳天诀配套的那套武学,就是一部极平和的武学,并且,玉清山上有相当多的人修习这么武学。

而贾玖在战场上展现的《兵甲武经》则是一部极寒的武学,这是一种适合于战场的武学。这样的武学,本身就是极为霸道的。根本就不可能跟《九阳天诀》同修。皇帝一直以为,贾玖是废掉了《九阳天诀》上的修为,重新修习《兵甲武经》,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贾玖竟然是选择了同时修习这两部绝学。

皇帝非常怀疑,选择了这两部绝学同修的贾玖,怎么没有经脉爆裂而死!

皇帝心中一动,来到贾玖身前坐下,道:“丫头,你学的那个什么来着,《兵甲武经》,那是一门怎样的武学?”

对于这样一门武学,皇帝当然是好奇的。

贾玖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过了好一会儿,方才道:“万岁,一时半刻,恐怕说不清,不如,让宫使走一趟,去臣女家将臣女日常用的枕头取来可好?原本秘籍就藏在枕头里面。”

皇帝和道魁都愣住了。

他们没有想到,贾玖会这么大方。

这种东西,对于任何一个家族来说,都值得子孙用命守护。皇帝也好,道魁也好,都没有想到,贾玖竟然愿意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献出来。

皇帝根本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甚至连演戏都忘记了,只顾着盯着贾玖,道:“丫、丫头,你,你说什么?你说的可是真的?这么重要的东西,交出来不要紧么?”

贾玖当地拜倒,答道:“启禀万岁,臣女先人有言,若是皇家有需要,此物便献于万岁。能够为万岁分忧,那是臣女一家的荣幸。”

贾玖这样的行为,皇帝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倒是王继恩,见皇帝没有反对,立刻走到外面,吩咐了几句。马上就有内侍冲了出去。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一个相貌普通、衣着普通的内侍抱着一个绣花枕头在弘徽殿正殿的台阶下跪下。王继恩亲自从那人手中接过这个枕头,检查过后,捧到皇帝的面前。

王继恩接过季司赞递过来的剪子,刚要动手剪开那个枕头,边上的皇帝就不耐烦了。他几乎是从王继恩的手里抢过了剪子,亲自将枕头剪开。

只见,那些茶叶末子中间,有一个用油纸包裹得整整齐齐的卷轴,卷轴展开,便是两张羊皮卷,上面满满的都是字。

其中一张写着:裂之真意,以死起招,持刀换匕,敞衣而纳气,詹兮若海,飚兮无止,以冥冥驰天地之元犀,裂之卷第一式,以刀化龙-垏皇千里。

皇帝不懂武学,看了半天也不明所以,只得请道魁过来:“国师,你来看看,这上面的字是什么意思。”

道魁看了看贾玖,一拂衣袖,起身在皇帝的身边坐下,在皇帝的手里看了看,道:“陛下,这门武学,其实跟道门许多武学一样,都是从《道德经》中演化而来。贫道可以保证,这门武学的威力,不下于《九阳天诀》。”

皇帝当时就傻了。

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九阳天诀》是什么等级,他会不知道?跟九阳天诀一个等级……

皇帝都后悔拿这张羊皮卷给道魁看了。(未完待续)

054长乐公主(一万三,厚颜求票)

很快,贾玖把家传武学《兵甲武经》献给皇帝的事情,传遍了整个皇宫。宫里的人明面上称赞贾玖深明大义,背地里没少骂贾玖蠢的。

长乐公主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急急忙忙跑来找贾玖。

“你个傻丫头,这种东西怎么可以轻易拿出来呢!”

贾玖连忙给长乐公主行礼,长乐公主一把把他扯了起来,抓住了他的肩膀,使劲儿摇晃。

“你个傻丫头,到底明不明白什么是传家宝啊?这样东西,怎么可以随便给了外人?”

贾玖道:“公主殿下,那是当今万岁。”

“叫我长乐。”长乐公主摆摆手,示意那些宫人内侍们退下,这才按着贾玖在窗下坐了,低声道:“现在我才明白,你跟你那个大堂姐都是一样的人。一个让父皇背上了君夺臣子家财的坏名声,一个……你可知道,我父皇可是被你们给坑苦了。”

贾玖夸张地做了一个哭丧脸,道:“公主殿下,原来在你的心中我是那样的人么?”

“叫我长乐!我是在担心你耶!你个小没良心的!”

让君王背负上不名誉之事的人,哪个得了好下场!

贾玖笑笑,拉着长乐公主在自己身边坐下,道:“长乐,你知道这两卷羊皮卷在我们家放了有多少年么?从老祖宗往下,祖父、父亲,以及东府那边那么多的儿郎,有哪个学成了?这才是我将这个献给万岁的真正理由。老祖宗花费了心血弄来的宝贝,若是再敝帚自珍下去,只怕要彻底失传了。”

“可是。这东西是你们家的传家宝……”

贾玖摇了摇头,道:“传家宝。那是要家里的人重视他,那才是传家宝。若是家族里无人重视他,那就是两张纸!我父亲那一辈,还能说大环境所迫,放弃修习是不得已。我们这一辈除了我这个亲自得了老祖宗指点的女孩,还有几个人在这上面苦修、花费了一丝一毫的努力的?若是再这样下去,老祖宗用命换来的宝贝就要彻底失传了。若是仅仅是失传。将来家族若能出现一个天资和机缘都是上上份儿又肯努力的孩子。也不算是辱没了老祖宗的这份心血。可是现在,觊觎这门武学之人,可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多方势力在角逐。”

长乐公主道:“的确,见过安远卫那个新出现的湖泊的人,都会惊叹这门武学的威力。他们去你家翻找过了?”

贾玖摇摇头,道:“虽然明确的迹象。但是我能够感觉到,在我们家出没的宵小却是越来越多了。若是这东西继续留在我们家。总是个麻烦。”

《兵甲武经》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贾玖更清楚。这几乎是跟《九阳天诀》一个等级的武学。这样的武学,对任何一个势力而言,都是难以抗拒的。

现在的贾家实在是太弱小了。根本就保不住这门武学。所以,适时地把他抛出去,这才是保护自己家族的正确方法。贾玖会选择当着道门中人的面。把《兵甲武经》献给皇帝,也是无奈之中的选择。

长乐公主道:“你还真是奸诈!让父皇给你做挡箭牌。还让父皇为此污了名声!”

贾玖答道:“可是万岁需要,不是么?别说万岁身边需要武力高强的护卫,就说三年前,边关有那么十来个人,不,不需要十来个人,只要七八个人,就能够让那些狄人永远地躺在边关的城塞之下。若是有那么七八个人,哪怕朝廷对边关克扣得厉害,什么军饷军备军械都没有,哪怕那些卫所都破破烂烂的,只要有那么七八个人在,北面也不敢南下。”

长乐公主点点头,道:“话是如此,没有错……”

贾玖道:“那不就是了。我们家保不住这个,朝廷需要这个,那不就完了?与其让他被其他人夺走,我还宁愿将他献给万岁呢。就是老祖宗知道了,也不会怪我的。”

长乐公主叹息一声,没了话。

的确,等到了贾家烟消云散的那一天,哪怕贾家手里还握着这个,更没有用。在某些时候,这两张羊皮卷还比不得两个馒头来得实在。与其等到那一天,还不如现在就把这个献出来,还可以保全自己的家族。

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听贾玖道:“长乐,你想不想学《兵甲武经》?”

长乐公主以为自己听错了,忍不住道:“你说什么?你不是把秘籍献给父皇了么?没有父皇的允许,我如何能修习这个?”

“我教你就是了。”贾玖笑笑,道:“你该不会以为,我把那两卷羊皮卷献给万岁,自己就把自己学过的东西都丢下了吧?倩儿还是我教出来的呢。”

原本献给君王,可是贾玖的脑子里面会的可不仅仅是《兵甲武经》裂字卷和神字卷呢。就是原本献给了皇帝,他也可以抄录一份,也可以教导别人。这根本就不是问题。

长乐公主道:“可是,我……为什么?”

贾玖每做一件事情,必定会有两层以上的考量。

长乐公主已经相当习惯贾玖的作法了。贾玖会作出这样的决定,长乐公主一定会好好问清楚。

贾玖答道:“长乐,你知道那秘籍多大么?”说着,比划了一下,道:“大约这么大的一张羊皮卷,长一尺三寸,宽八寸有余,上面的字比我们的两根指头还宽些。又只写了一面。长乐,你觉得,这上面能写多少字?却包含了心法和招式,可以说是字字珠玑!若是没有正确的解读方式……”

长乐公主立刻就明白了。怪不得这东西放在贾家那么多年都没有人学会。

他忍不住问了一句:“我听说过,你家先祖曾经特地托梦于你。难道特别指点过你?”

贾玖点点头,道:“我献给万岁的两张心法,一张是裂字卷,一张是神字卷,虽然都是《兵甲武经》,但是,心法和招式都不尽相同。分开练也使得,一起练也使得。但是,要把他们融会贯通,那就需要机缘了。”

说着,顿了顿,又道:“长乐,你要不要学?至少也有一份自保之力。”

长乐公主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好友竟然愿意亲自传授他。把秘籍献给自己的父皇,却私底下教导自己,那等于是送给了自己又一个筹码。

长乐公主又是惊慌又是害怕,他猛地抓住了贾玖的肩膀,道:“你要离开我了,是不是!”

困扰着长乐公主的,不仅仅是恐惧,还有孤独,贾玖是他唯一的朋友,也是他身边少数几个不为名不为利、会真正为他考虑的朋友。长乐公主不敢想象,若是贾玖离开了他,他在深宫之中又要如何熬过去。

长乐公主惊恐地望着贾玖,就宛如一只即将被抛弃的小兽。

胳膊上传来的力道也清晰地表明,此时此刻,长乐公主的内心是多么地恐惧。

贾玖这才现,长乐公主的心态似乎有些不对劲。

贾玖叹息一声,道:“公主殿下,我只能跟你保证,在万岁下达正式的旨意之前,我会一直陪伴在你的身边。但是,万一有一天,我是说万一……我不得不离开你,我也希望,你能够好好的……长乐,天底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长乐公主抓住贾玖的手,道:“是因为父皇当众出口的那个流言么?”

有些话是只能由君王来说的,有些话却是不能从君王的口中吐出来的。

就跟下面流传的贾玖跟长乐公主磨镜的流言,那种话,绝对不可以出自君王的口中。一旦从君王的口中出来,无论事实如何,就已经等译盖棺定论了。

偏偏皇帝是在弘徽殿正殿之上,当着道魁、当着那些内侍宫人、当着三个秀女的面,亲自开了口,哪怕贾玖应对得不错,可是话出自君王的口,意义就不一样。

也就是说,从今以后,无论皇帝如何判决,他们两个都必须保持距离。

再者,即便没有这回事情,可是他们终究是要长大的。

他们两个现在还年轻,可以一起玩耍。但是女孩子终究是要嫁人的,尤其跟贾玖这样,贾家不会养贾玖一辈子,更不会愿意看到,贾玖一辈子小姑独处。他们两个人,终究会有属于自己的家庭,丈夫、儿女,属于自己的、新的家庭。

这种纯纯的友谊,最终还是会会一点一点淡薄下去,最后宛如清风拂面,哪怕彼此深情一片。

长乐公主突然现,在过去的一年里,他过得太幸福了。每天只要自怨自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不用担心外面的事情。可时间总是这么无情,他也好贾玖也好,都会长大。

今年,贾玖已经参加了大选。来年,也很难说他跟贾玖一定不会分开。哪怕贾玖如他所愿,进入了他父皇的后|宫,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有这么多时间天天陪着他。

长乐公主突然挺直了自己的脊背,对自己说“不行。我一定要想办法。至少,现在的我受不了这死丫头离开我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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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5算计对算计

打盛月笙、吴铃雅和曹语默三个从弘徽殿出来就不好了。

信息量太大,让他们三个打离开了弘徽殿之后,就哑了,完全找不到言辞,只能一路沉默着回到了通光殿。

说不惊讶,那是不可能的。

他们也是大家小姐,即便再单纯,可是他们会走入那道宫门,就意味着在家的时候接受过全盘的训练。别的不说,这察言观色,是进宫的必备技能。

虽然说,皇帝不过说了几句话就把他们打出来,但是他们还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位君王,跟他想象中的君王差距真的太大了。即不是英明神武的明君类型,也不是温和的仁君作派,如果说真要他们拿出一个形容词来说,那便是古怪,如果要说得再严重一点,那就是偏执。

直到此时此刻,吴铃雅才能够体会姑姑在宫廷中的艰难。想起姑姑的美丽优雅、雍容华贵,再想想那位君王给他的感觉,吴铃雅在忧心自己的姑姑的同时,也非常庆幸。

原本,他只是碍于规矩、碍于惯例,因此不能进宫、不能嫁给皇子皇孙、不能拥有远大的前程。可是此时此刻,吴铃雅非常庆幸自己不用进宫。

边上的曹语默一路低着头,不说话,手里还捏着帕子,沉默地跟在两位同伴身后。

曹语默大概是三位秀女中心理准备比较充分的那一个。他离家之前,他的父亲亲口告诉过他:如果在宫廷之中见到皇帝不要太惊讶,因为皇帝跟他想象中的君王不一样。

当时的曹语默还非常疑惑,现在,他已经能够领会了。同样。他也被贾玖的勇气和冷静震摄住了。

曹语默不但在皇帝的事情上得到过指点,他在家的时候甚至对贾玖的事情也进行过深入的了解。贾玖的那位师侄知柳孤笙曼,就是他的本家叔父。孤笙曼在他们曹家、在他父亲那一辈中,个人修养也好、才学也好、本事也好,都是极得家族看中的,就连曹语默自己也承认,在这一点上。他的父亲根本就比不上这位本家叔叔。

当年这位叔父突然出家做了道士。在曹家小辈中曾经引起了广泛的讨论。曹语默从小就是听着这位族叔的故事长大,这位族叔在他心目中就是一代传奇。后来这位族叔竟然回到了家族,跟族长谈话之后。整个家族都运转了起来。

虽然曹语默的父亲因为做了侍读学士,而被排斥在曹家核心圈子之外,可是曹语默还是感觉到了家里的变化。随着这位族叔的归来,曹家的实力上了好几个台阶。就连曹语默自己也能够感觉到,外出参加簪花会的时候。别人看待他的眼光也生了巨大的变化。

这一切,都是这位族叔带来的。而这位族叔,却是为这位贾郡君办事的。

曹语默不相信别人,但是他相信自己的父亲。他的父亲对那位族叔那么推崇。那么,这位族叔自然是几位出色的。能够使唤得动这位族叔,甚至让这位族叔为他跑腿。忙得天昏地暗无怨无悔,甚至还拉上整个家族帮忙。这样一个人,绝对不是普通人。

所以,曹语默虽然今天才第一次跟贾玖说上话,其实他关注这位名满京师的一等郡君,已经很久了。

曹语默曾经幻想过无数次,这位贾郡君会是怎样的一个人。他跟其他的闺秀不一样,不是因为绝世姿容名满京师,不是因为满腹诗文名满京师,不是因为德艺双馨名满京师,他为世人所知的,是他那糟糕的家庭、单薄的家族、愚弱的父亲兄长,还有宫里对他的偏爱,以及道门。

因为孤笙曼,他对道门关照贾玖的事儿知道得比别人多一点。他以为,宫廷对这位贾郡君的偏爱,可能还在道门对他的照拂之上。

但是,今天,曹语默现,也许自己真的是太单纯了。

皇帝这个模样,根本就不像是对这个贾郡君有多少喜爱的样子,反而是将他当做了仇人。

大家小姐、官宦千金,只要是女子,无论是不是在这范围之内,若是想有个好前程,就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绯闻。男女之间的私情,就更加不用说了,那是妥妥的被沉塘的节奏。可是女子与女子之间的绯闻,也不是什么名誉的事情。尤其是他们这些已经进了宫门的、正经的秀女,若是身上出了这样的绯闻,那不仅仅是名誉受损的问题,还有可能把性命和家族都赔进去。

曹语默不知道皇帝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说这样的话,尤其是当着他们三个人的面,用一种看似八卦的语气说这种要命的话。但是他本能地感觉到了皇帝对贾玖似乎有别样的情绪。能让皇帝抱着这样的心情的人,在曹语默的感觉之中,也只有断头台一个结果。

被皇帝这么厌弃,皇帝当众说这样的话几乎等于宣告了贾玖接下来的命运。

曹语默可以肯定,今天的事情若是传扬了出去,只怕所有的秀女都要同情这位贾郡君了。

对于贾玖本人的表现,曹语默觉得,哪怕是换了他自己,也不可能做的比对方还要好了。怎奈对面的毕竟是君王,君王要故意给你难看,不要说一介弱女子,就是男子汉大丈夫,也只能是一个下场。

在曹语默看来,贾玖是再能干,即便他的手段如何高,他的命运也就那样了。能够得到他的同情,那是已经是极限。

曹语默甚至觉得,如果贾玖将来真的进了宫,那么今天的事情将会一再生,皇帝会一再地选择伤害他。即便他是铜墙铁壁、寸步不退,他也注定了是被伤害被侮辱的那一方。刚开始的时候,也许别人还会同情他,日子久了,只怕有更多的人会跟着别人一起踩他。

有关那个贾玖与长乐公主的绯闻事件,曹语默当然不会到处乱说。他的出身、他的家教。让他正好应了他的名字,言语沉默。但是盛月笙和吴铃雅两个却不是。

盛月笙原来就打着进宫博取荣华富贵的念头的,在那温柔娴雅的表面之下是一颗向往着荣华富贵的心。他现皇帝不喜欢这位贾郡君,当即心花怒放。

不过,他也是聪明人,在明知道对方已经遭了当今皇帝的厌弃之下,他当然不会做这种落井下石的事儿。若是他做了这样的事儿。那也只会让吴铃雅和曹语默两个看轻了他。

所以。盛月笙要做的,便是不经意地将事情透露出去,而这个人选。他选择的便是吴铃雅。他也看出来了,曹语默是个不大爱说话的。跟他说这个,绝对达不到最好的效果。倒是那个吴铃雅,看着也比较天真。又跟他一起去过弘徽殿,还是吴贤妃的侄女儿。

这样的人。正好可以利用一下。

吴铃雅打放弃了自己的上进心,决定顺从家庭的安排、让自己的姑母在终选的时候撩了自己的牌子、让他回家自行聘嫁之后,他的心情就放松了很多,言谈之中也多了几分轻快。

见盛月笙找他。他刚开始的时候也没有防备:“盛家姐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呀?”

盛月笙拉着吴铃雅在假山的阴影里面坐下,停了一会儿。才道:“吴家妹妹,是关于那天的事情。”

吴铃雅刚开始的时候还没有回过神来。见盛月笙往弘徽殿的方向比了比,这才恍然大悟。他微微摇了摇头,道:“盛家姐姐,有些事情,在宫里是不能多嘴的。”

盛月笙道:“吴家妹妹,我也只是好奇罢了。”

吴铃雅想了想,道:“那盛家姐姐,你想知道些什么?不过有些事情,我也是一知半解,若是不能为姐姐解惑,还望姐姐海涵。”

“哪里哪里。”盛月笙迟疑了一会儿,这才低低地道:“吴家妹妹,你也是知道的,我原来是跟着父亲在任上的,今年刚刚进京,对京里的事情也不大熟悉。我原来以为,这位贾郡君在宫里挺得宠的,可是那天看万岁对贾玖的模样,似乎并不是这样……”

慌得吴铃雅立刻捂住了他的嘴,左右看了看,这才道:“盛家姐姐,有些事情,不是能轻易出口的。”

盛月笙立刻知道有门,连忙挪近了一些,道:“吴家妹妹,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见吴铃雅不说话,他连忙道:“吴家妹妹,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

吴铃雅想了想,道:“其实,我知道得并不比其他人多。京师里的人第一次听说,这位贾郡君的时候,他才八岁。为了保住他的父亲告家里的奴才。当时这件事情挺轰动的,这个姐姐应该知道罢?”

盛月笙连忙道:“我知道。听说他的名字还是那次进宫之后,皇后娘娘为他取的。不过,也就是那个时候,他得到了好名声,可是他的家族……”

吴铃雅道:“没错。他得了好名声,世人对他父亲也有了改观,但是他们家分宗出来了。他的家族人丁单薄,另外的那边,却是糟透了。所以,即便大家嘴上说他孝顺、知道维护父亲,背地里也没少说他不顾大局的。”

吴铃雅说的十有*都是真的,但是只有这最后一句是假的。贾家因为家奴的事儿牵扯出了一连串的事情,很多人家都开始查自己家的奴才,就连他们吴家也一样。也就是因为这个,吴铃雅对贾玖也是非常钦佩的。

如果不是对方捅破了那层纱,他也是被那些奴才压得喘不过气的人之一。

盛月笙见吴铃雅没有继续往下说,连忙道:“吴家妹妹,你可是想起了什么事情?”

吴铃雅摇摇头,道:“没,盛家姐姐想问什么?”

盛月笙只得又问了一次:“我听说他在宫里还是挺得宠的,怎么上次看上去并不是如此?”

吴铃雅这才反应过来,盛月笙到底是想问什么。

吴铃雅谨记着姑母给他的教诲,知道在宫里不好轻易说别人的坏话,当即便微微抬高了声音,道:“原来盛家姐姐对贾郡君这么感兴趣。其实我知道得不比姐姐来得多。就跟姐能够打听得到的那样,据说长乐公主回宫之后,就休息不好,万岁求了国师,国师让贾郡君去照顾长乐公主两天。谁承想,长乐公主从那以后就离不得贾郡君了,除了祭祖的日子,贾郡君需要提早离开宫廷,别的日子,都是跟着长乐公主在清凉殿过的。这也是缘分不是?京中那么多闺秀,还有长乐公主自己的救命恩人,可是长乐公主就偏偏与他交好。想来,贾郡君是个极好的人罢。”

听了吴铃雅这一番话,盛月笙就知道对方很可能不会顺自己的意了。

要知道,这片假山看着隐蔽,其实隐藏着一座极为精巧的回音壁,在山腹之中就能够听到外面的人谈话。盛月笙就是知道这个秘密,又看见几个秀女在那山腹之中纳凉,这才引吴铃雅在这里说话。为的,就是装作无意的样子,让那几个秀女把话传出去。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吴铃雅居然不上当,竟然说话滴水不漏。

盛月笙当然不甘心。因为今天如果不成功的话,那么他就势必自己亲自出面。不过,那样一来,这效果自然差了,也会让人看轻了他。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盛月笙不会自己出头的。他不但不会自己出头,甚至在言谈中也会非常小心。无论是涉及皇帝的,还是涉及长乐公主的,抑或是涉及贾玖的,他都必须谨慎谨慎再谨慎。

这么热的天,盛月笙还挨着他坐着,吴铃雅其实有些不高兴的。但是也因为他们两个挨着坐,所以盛月笙的轻微动作也瞒不过吴铃雅。吴铃雅原来就有些奇怪盛月笙的行为,再加上盛月笙自己都没有现他身体的轻微颤抖,更是让吴铃雅明白了盛月笙的算盘。

吴铃雅也是家族精心培养出来的,哪里会不知道盛月笙的盘算。

他一瞬间就作出了决定。(未完待续)

056不动如山(九千,厚颜求票。)

吴铃雅依旧端庄地坐着,摇着手里的扇子,脑子却是转过了无数转。

他也是经常出入宫廷的人,宫廷中人的想法他并不陌生,至于盛月笙,他的手段还嫩了那么一点。

的确,作为吴贤妃的侄女儿,吴铃雅曾经也嫉妒过贾玖,因为贾玖是大齐唯一一个食双俸的一等郡君,但是他牢牢地记得他姑姑的话,那就是,在宫廷里面,要想活得好,就必须紧紧地跟着皇帝的脚步走。皇帝喜欢谁,就要跟着喜欢谁,皇帝不讨厌谁,就要跟着讨厌谁。

这是他姑姑这辈子最宝贵的经验,可是他姑姑能够稳坐贤妃这个宝座、屹立不倒的真正原因。

跟盛月笙不同,盛月笙觉得皇帝是不满贾玖了,但是吴铃雅的感觉正好相反。

吴铃雅出入宫廷不如贾玖来得频繁,每次在宫里呆的时间也没有贾玖来的长。但是,有一位贤妃姑母,让他在选秀之前也见过皇帝几次。在他心目中,皇帝虽然不够英明神武、不够仁和,却也是个合格的君王,很少将自己的情绪流于外表。那一天,他被那个绯闻给震慑住了,忘记了反应,回到通光殿才想起来,那天的皇帝似乎跟他以前见到的不大一样。

具体说哪种不一样,也许是因为弘徽殿里的皇帝更随意一点。这种随意,也许是针对国师的,也许是针对贾玖的,但是绝对不会针对他,还有盛月笙、曹语默三个秀女。

吴铃雅别的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在宫廷里面,能够让一位君王放下往日的面具。泄露出那么一丝真实的情绪,这有多难得。他姑姑在宫里这么多年,也没有做到这一步呢。

所以,吴铃雅觉得,贾玖不进宫还犹可,若是进宫了,绝对是一飞冲天。在这样的情况下。吴铃雅根本不会做任何有可能得罪贾玖的事情。哪怕是可能引起别人的怀疑的事情也一样。

吴铃雅已经不想跟盛月笙废话了。

他刚起身,却被盛月笙给拉住了。

盛月笙显然也知道自己接下来做的事情有些不地道。甚至还有拉吴铃雅下水的意味在里头。本来他还想着如何因吴铃雅入瞉,显然却是顾不得了。

“贾郡君跟长乐公主的事儿。不知道你有什么……”

话一出口,盛月笙就后悔了,可是话已经出了口,缺已经收不回来了。但是他没有料到的是。吴铃雅的反应比他预料的要激烈许多。

只听吴铃雅将声音又抬高了一度,道:“盛家姐姐。在宫廷之中,说话是有讲究的,公主殿下的身份比贾郡君高,所以需要同时提及这两位的时候。要把公主殿下放在前面,把贾郡君放在后面。这是规矩。盛家姐姐,你也是家里精心教养打的。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盛月笙连忙道:“抱歉,是我一时口误。”

吴铃雅立刻道:“盛家姐姐。宫中最要不得的便是这种口误,还请盛家姐姐谨慎些。若是出了事儿,小妹可担当不起。”

盛月笙只得应了:“妹妹,说得是。我会记住的。”

吴铃雅却是不想跟对方多嘴了。即便他是想着要回家自行聘嫁的,也犯不着在宫里得罪人。他还有个姑妈呢。他的姑姑吴贤妃对他不错,也照拂过两天这么久,他不能为姑姑分忧,却给姑姑招敌人,那才对不起姑姑呢。

吴铃雅很快就从另外一条路离开了,直接把盛月笙丢在了那里。

盛月笙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道:“有什么了不起,说是贤妃娘娘的侄女儿呢,这么胆小。不就是一个遭了万岁厌弃的贾郡君么,这样的人都不敢得罪!真没用!”

山腹里面,的确有几个秀女在纳凉,盛月笙和吴铃雅的话,他们可是听得真真的,更不巧的是,曹语默也在场。

当时就有一个名叫柳清清的女孩,忍不住开口道:“曹姐姐,我记得那天你是跟这位盛家姐姐和吴家姐姐一起去弘徽殿的罢?你们回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们有些不对劲儿。可是生了什么事情了?”

曹语默捏着帕子、低着头,不说话。

边上一个跟贾玖一样,同样是十三岁,刚刚够到选秀的年纪的边的一身粉色衣裙的小女孩显然被家里宠得有些天真,立刻就接口,道:“方才这位盛家姐姐跟吴家姐姐话中有提到公主殿下和贾郡君,还提到什么绯闻。难道是因为公主殿下和贾郡君……”

曹语默知道不能让这种事情传扬开去,只得当机立断,道:“这里是宫廷,还请诸位谨言慎行。”说完,立刻站了起来,走了。

他又不想进宫,也懒得跟这些小女孩废话。

余下的几个小女孩着实愣了一下,等曹语默离开了,这才开始叽叽喳喳起来:“这位曹姐姐怎么了,说话怎么这么冲?”

曹语默一走,其中两个年岁较大的姑娘也反应过来了。他们也跟着站了起来,其中一个见这两个小女孩满脸的不在乎,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走了出去。

这下子,山腹里面就只剩下了三个女孩子,为的便是那个柳清清。另外两个是两姐妹,大的叫高媛媛,小的就是那个一身粉色衣裙的高圆圆。

高媛媛其实也想离开。他不是笨蛋,当然知道背地里议论他人是一件不道德的事儿。只不过高圆圆是他的继母妹妹,若是高圆圆犯错,他不想办法提醒,上面对他的评价也不会高到哪里去;他回家之后,继母哪里就不用说了,父亲那里就惨了。

想到父亲和继母,高媛媛心中就苦。他的继母虽然不缺了他的吃和穿,也不曾在衣裳饰的份例上亏待了他,却很不喜欢他这个继女。高媛媛自己也知道,在他的继母心中。丈夫、亲生女儿和他自己才是一家人,他这个继女根本就是外人。如果妹妹出了事儿,他不帮忙圆场,惹怒了继母,也会让父亲失望,那么,他的未来……

他这里满腹心事。他的妹妹高圆圆却跟柳清清讨论了起来:“柳家姐姐。那位盛家姐姐神神秘秘的,曹家姐姐也有些古怪,你说。是为了什么事儿么?”

柳清清歪着头,略略回忆了一番,道:“这有什么难猜的。盛家姐姐最后两句话中,说那位贾郡君糟了万岁的厌弃。前面又遮遮掩掩地把公主殿下跟贾郡君放在一起说,必然是他们两个有什么见不……”

高媛媛吓坏了。连忙打断对方的话:“柳姑娘,这种话哪里是可以胡乱说的?不过是有些人看贾郡君得公主殿下喜爱,故而编排出来的无稽之谈罢了。”

“可是……”

高媛媛怕柳清清说出什么了不得的话来,害了他们姐妹。连忙抢着道:“难道不是么?若是贾郡君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宫里的嬷嬷们会是吃素的么?宫里的规矩,我是不大熟。可是跟我们这样的人家家里的姑娘们。不要说在睡在一间屋子里面,就是打小在一张床上大的也不少。尤其是夏天打雷的时候。更是希望身边多个人陪着,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公主殿下又怎么了,公主殿下也是人,他在北面又受了惊吓,想有个合意的人陪着,谁都说什么?不要说贾郡君了,就是我们家,若是我们姐妹中的某一个能够得到这份体面,家里也会把我们捧在手心儿里!怎奈我们都是弱女子,不通武学,也不能给公主殿下带来安全感。这是我们不如人,有什么好说的。”

高圆圆原来还以为是什么八卦呢,听姐姐这么一说,当即也点了头。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呢,原来是这个!别的不说,我跟姐姐都在我们家老太太跟前养着,都是在老太太屋里的碧纱橱里面大的。京里,跟我们这样的女孩子可不少。若是公主殿下宣召贾郡君作陪是犯了忌讳,那我们呢?那些家里有差不多年纪的姑娘们呢?都犯了忌讳不成?!我还以为有什么有趣儿的消息,却是这种无稽之谈,真没意思。”

说着,甩了甩自己手里的帕子。

高媛媛见妹妹省心,也着实松了一口气,

他的妹妹虽然天真,却也不是那种糊涂、不知厉害的人。

柳清清连忙道:“可是那位盛家姐姐说万岁厌弃了贾郡君……”

高媛媛连忙道:“那些人都传出了公主殿下的坏话,万岁生气又怎么了?还不知道万岁是冲着谁脾气呢!若是万岁真的恼了贾郡君,为何不见万岁下旨意处罚贾郡君?或者直接让贾郡君落选又有什么难的?万岁没有这么做,显然贾郡君是没有过错的。”

柳清清摇摇头,道:“这可不一定。事关公主殿下,若是万岁在这个当儿处决了贾玖,那不等于说公主殿下也有错儿么?万岁最是心疼公主殿下了,哪里少不得忍着了。”

高媛媛见跟对方说不清,只能摇头。他知道,再跟对方纠缠下去,也只会给自己惹麻烦。所以,不等柳清清再度开口,连忙拉着妹妹告辞了。

虽然很多秀女都对这个流言不以为然,但是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三缄其口。可是,流言还是渐渐地在通光殿传扬开了。有的秀女老成持重,听见这样的话立刻扭头就走;有的秀女不喜欢对别人的事情评头论足,也知道宫廷里面不能够乱说话,所以经常拿别的话岔开去。却总有那么几个人喜欢传播新闻、喜欢高谈阔论。贾玖的事情自然被他们当做了一桩有趣的新闻,到处宣扬。

因此,原本炙手可热的弘徽殿突然安静了下来,之前对弘徽殿非常向往,或者盘算着去弘徽殿拜访的秀女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避开弘徽殿,就连后|宫的娘娘们寻找那些秀女、宫女们说话也避开了弘徽殿。这也间接地造成了弘徽殿被排斥开了,也使得弘徽殿里的三个人除了长乐公主的清凉殿之外,竟然没有去过其他地方。

生这种事情,自然有人会为贾玖分忧。通光殿的女官、宫女们很快就通知了季司赞,而季司赞则寻了个空儿。亲自告知贾玖。

听到这事儿的时候,正在插花的贾玖放下了手里的剪子,想了想,道:“季司赞,你说,当今万岁真的是如此无谋之人么?”

季司赞不明所以,道:“郡君。您是说……”

贾玖道:“我还真没有想到。当今万岁在这些人的眼里,竟然是如此无谋之人。就连我都知道,在宫里。揣摩帝心是禁忌,而身为君王,轻易地让他人猜透自己的想法也不是一件好事儿。季司赞,你说。万岁既然在一众兄弟中,被太上皇选上。最后成为一国之君,会是那么容易猜透的人么?”

换了五年前的贾玖,也许会认为那个反应敏锐、温和得有些懦弱的君王才是当今皇帝的真面目。但是,现在的贾玖已经不是小女孩了。他不过是担负起了京畿的流民、谋划着宫人们的养老问题。就承担了这么重的压力,更不要说在那个位置上的当今皇帝。

在贾玖看来,上有强势的太上皇。下有不把皇族当第一世家看待的世家和文武百官,后|宫里面甚至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甚至还有人拿他与太上皇的嫡长子、当年的端慧太子比较、拿他与当初的老义忠亲王比较,常年处在这样的o环境里面的当今皇帝,他所承受的压力,不是一般人能够想象的。

贾玖曾经也见过身在后|宫里的皇帝,但是他不觉得那样好懂的面貌才是当今皇帝的真面目。他跟吴铃雅一样,都认为,那天,在弘徽殿上,那个有点神经质、有点偏执倾向的君王,才是当今皇帝的真面目。

但是,无论皇帝的真面目是哪一个,贾玖都不会觉得,当今皇帝会为了斥责自己而斥责。

这样浅薄的理由,实在是太可笑了。也不符合这位皇位最终的胜利者的身份与头脑。

季司赞歪着头,想了想,道:“郡君,您的意思是……万岁是故意的?可是为什么?”

贾玖想了想,道:“也许只是我的猜测。也许万岁是想保护长乐公主,而我,则是被连带了。”

季司赞灵光一闪:“您是说,万岁想钓鱼?”

贾玖顿了顿,又挑拣起另外一支凤尾竹来:“谁知道呢。”

身在宫廷,不可随意揣测君王的想法,这是一条铁则。因为身为君王,是不会愿意看到自己的想法被别人猜透的。这跟习惯可不同。

在贾玖看来,也许是有人看他不顺眼,因此四处造谣。与此同时,正好是宫妃大选,这种事情被利用起来,用来观察一个人的品行为人,这是顺理成章的事儿。一个小小的流言,就能够看清一个人,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儿?

至于这个流言,贾玖很清楚,除非上面作出明示,否则,那些宫人们,无论是女官还是宫女,抑或是内侍,都不会让这个流言传出宫廷。至于那些秀女们,他们回家之后,他们的父母家人也会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将这个流言压制下去。

贾玖根本就不担心。

他也很清楚,跟国家的利益纠葛如此之深的自己,除非皇帝能够一下子除掉自己满门,不然,皇帝就不会为了这种无稽之谈处罚他。要知道,在他身后,还有道门。

想到道门,贾玖立刻就想起了道魁。是的,从战场上回来之后,他也只有刚开始的那段日子见过道魁。

那个时候,他刚刚从战场回来,内伤虽然有了痊愈的迹象,可是情况却非常糟糕。一旦一旦勉力催动体内真气,浑身经脉就宛如刀割一般疼痛。偏偏在北面的那段日子,除了走火入魔后的那一段在|床|上修养的日子,他还不能倒下,也不能让人现自己的问题,因此,即便已经尽量用剑术蒙混过关,却也少不了催动真气的日子。

这也延长了自己痊愈的时间,并在自己身体里面留下了暗伤。

刚刚跟贾倩交换了身份、回到玉清山的贾玖,那个时候的他,身体状况是最为糟糕的时候。如果不是被他练到高级的禳命女功体自带的灵疗术,如果不是《兵甲武经》生字卷的强大愈合能力,只怕他真的会成为一个废人。

可即便是如此,他也不得不在玉清山闭关了半个月之久。当时,他的情况道魁是最清楚的,因为道魁又输了不少元功给他。所以,后来道魁没有在派人接他上山,贾玖也没有意外。他以为,从那个时候起,道门就已经放弃了他。

但是,就连贾玖自己也没有想到,道魁竟然会跟国师交换了身份,并且来弘徽殿探望他。这个举动背后的意味,那就深长了。

道魁来弘徽殿的事儿,贾玖谁都没有说,连长乐公主和贾倩贾清两个跟前也一个字都没有说。

他觉得,这不是应该让别人知道的事情。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复选终于开始了。(未完待续)

057秀女终选

秀女终选被放在凤仪宫前的交泰殿。这里也是皇后接受外命妇朝拜的地方。以贾玖为的众多秀女,早早地就在交泰殿前跪拜、等候了。

秀女们都跪在交泰殿前好一会儿来,皇帝的后妃们才慢慢悠悠地到达。先是诸多妃嫔。他们66续续来到交泰殿外,按照各自的品级高低站好。站在最靠近交泰殿门的,便是如镜宫里身份最高的吴贤妃和周德妃。

这些妃子们站了不到一刻钟,一身燕居冠服的皇后娘娘带着无数的女官,也跟着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皇后远远地就看到了跪在交泰殿前、秀女之中最前面的的贾玖。

他眯着眼睛看深深地看了贾玖一眼,心情大坏。

作为一位母亲,看到败坏自己女儿的名声的人,这心情总是不好的。哪怕长乐公主只是皇后娘娘的便宜女儿,哪怕皇后娘娘也知道,事情并不全是贾玖的错。在皇后娘娘看来,事情做得不够周密、引起人们的怀疑,错的人,绝对不会是长乐公主,只会是长乐公主身边的人,是那些女官,也包括了贾玖。

迁怒是皇家的权利,任性也是皇室的权利。皇后娘娘难得任性了一把。

他原以为,名声出现瑕疵的贾玖应该离开了宫廷才对,却没有想到对方还会参加秀女终选。一时间,他的心情大坏。

皇后娘娘忘记了,跟贾玖这样,身带封爵的秀女,没有皇帝跟他话,别人是不敢把他逐出秀女的行列的。

皇后在交泰殿门口,看了贾玖好一会儿。这才他哼了一声,转身进了交泰殿。

众多妃嫔紧跟其后,按照身份高低依次进入交泰殿朝见皇后。皇后与众多妃嫔在交泰殿里面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任由那些娇弱的秀女们盯着越来越烈的太阳,跪在交泰殿前。没有皇后话,谁都不敢让这些秀女们起来。

这就是身份之别。

皇后乃是国母,只要他在一天。这些秀女们。便是进宫了,也是妾。皇后要让这些秀女们跪着,这些秀女们就只能跪着。皇后不让这些秀女们起来。这些秀女们就不能起来。

这就是皇后的权力。

这也是历次的秀女终选时,每次都会面临的下马威。不论是当今皇后,还是从前的元皇后,都是如此。

饶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这些秀女们也大感吃不消。他们都是家里娇养大的,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摇摇欲坠,即便不少秀女做了充分的准备,他们还是现,自己把选秀看得太容易了。

现在是六月中旬。虽然还不是一年中最为炎热的时候,却也差不多了。交泰殿前,放眼望去。都是上头的青砖铺地。太阳没有升起的时候,这温度就已经够呛了。早上起来的时候,还有一点点风,带来一丝清凉,这会儿,却是已经能够感到温度一点一点地上来了,膝盖下面也传来了温度。现在还是早晨,还要好些,可若是进了午时,只怕这交泰殿前就宛如蒸笼一般了,就是这膝盖下的石板,也会烫得把皮肉给烫红烫伤。

跟贾玖这样,素面朝天、又得了宫人们指点的人还犹可,跟盛月笙这样,精心打扮了,准备在终选上一鸣惊人的秀女们可倒了霉。因为炎热的天气,因为在太阳底下的暴晒,他们的脸上爬满了汗珠,汗珠在脸上汇集,虽然不至于汇成小溪淌下,可是那精致的妆容却是毁了。

少数几个出汗比较少、脂粉比较高级、又忍得住的秀女们还好,他们的脂粉最多只是模糊了,让他们的妆容显得不够精致而已。那些出汗比较多的,或者忍不住擦汗的秀女们,他们的妆容却是毁了。

这样的秀女,他们的结局,自然只有被淘汰的命运。

所以,跪在前面、素面朝天、挺直了脊背的贾玖、贾倩、贾清三人,就越显眼了。

即便坐在交泰殿里面,皇后对外面的事情也不是一无所知。那些因为出汗、擦汗导致妆容一塌糊涂的秀女,自然是被撩牌子的节奏,可是皇后娘娘却没有想到,贾玖根本就没有抹脂粉。

天知道,皇后娘娘原来是想借机让贾玖落选的呢,如今见没了借口,越不高兴。

皇后娘娘极重规矩。在他看来,跟长乐公主传出绯闻的贾玖,根本就没有这个资格进宫。偏偏长乐公主是皇帝的亲生女儿,是他便宜女儿,皇后娘娘也不可能当众宣布长乐公主跟贾玖有私,那样只会让长乐公主的名誉有损,也会让他失了圣心。

便宜娘可不好做。

饶是皇后放慢了度,可是这程序还是一步一步地走过。那些低位妃嫔给皇后请过安之后,便离开了。交泰殿里面,就只剩下了皇后娘娘和吴贤妃、周德妃两位高位妃嫔。他们是作为皇后娘娘的副手,坐在了下面。

皇后很想再拖一会儿,但是,他也知道,继续拖下去,对他的名声不利。而且,这些秀女之中,若是有人真的在这交泰殿前中暑了,对他的名声造成负面影响那还是小事。若是引起了皇帝的不满,那就是大事了。

打从潜邸就跟着皇帝,这位皇后娘娘可是非常清楚自己丈夫的手段。上面有强势的太上皇压着,下面又有不拿他当一回事情的臣子,这位君王的处境本来就艰难。用后|宫来平衡前朝的势力,其实是下下策。可是当今皇帝却不得不这么做。皇后也很清楚,外面的那些秀女们对皇帝的重要性,所以,他也不好做得太过分。

不过,皇帝没有来,秀女终选就没办法继续,皇后可不敢在皇帝没有在场的情况下自专。若是把皇帝中意的人踢出去了,他也会有麻烦的。

这就是当今皇后跟元皇后的不同了。元皇后乃是皇帝的原配妻子,从皇子妃做到太子妃。再做到皇后,他有这个底气在皇帝没有来临之时对秀女的来路作出安排。那个时候,皇帝刚刚登上皇位,即便是要用后|宫来平衡前朝的势力,能够做得也有限。

可是元皇后能做的,当今皇后就不能。他原来是侧妃升上去的,底气就不够足。加上他上位之后。皇帝的实力一点一点增强,能够做得也越来越多。所以,皇后娘娘绝对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碍了皇帝的盘算。

即便皇帝从来没有跟他开过口。皇后也非常清楚,什么是自己应该做的,什么是自己不该做的。

皇后在交泰殿上坐着,跟吴贤妃和周德妃不咸不淡地说着话。从衣裳饰说到女子养身,再说到儿女只是。眼看着一个时辰都要过去了,皇帝还不见人影,皇后都有些着急了。

虽然说,打他升上皇后之位。这秀女终选就只在皇帝到场之后正式开始,可是让这些秀女们就这样一直跪着,对于他的名声也不好听。

皇后叫过自己身边的领太监。让他去前朝看看。务必要把皇帝请来。皇帝不在场,没有经过皇帝点头。皇后娘娘可是一个人都不敢动。

可是皇帝还是没有来,皇后只得表示再等等。又过了半个时辰,皇帝还是不见人影,皇后又问:“万岁下朝了么?”

边上的人答道:“无。”

皇后也愣了:“今日乃是秀女终选,日子早就报上去了,怎么前面还有这么多的事情?可是万岁有什么事情吗?”

左右都不敢答。

皇后娘娘没有办法,只得吩咐道:“罢了,再等半个时辰吧。若是万岁再不来,那我们就只能先开始了。”又下面把太医招过来备着,又叫人熬解暑、消暑的酸梅汤、绿豆汤和凉茶。

这些都准备齐全了,皇帝依旧不见人影,皇后心中着急无比。可是没有办法,不能再拖下去了,再拖下去,就会有人中暑,那样,他肯定是会有麻烦的。

皇后没有办法,迟疑了好一会儿,这才转头吩咐道:“罢了,让秀女们依次进来罢。”

吴贤妃和周德妃也微微松了一口气。皇后如此耿直的人都知道的事情,他们会如何不知道?更虽然刚开的时候,他们也高兴过,可是随着时间推移,他们也开始担心了。

没错,他们之于秀女大选,也不过是个陪客而已,可要是出了事情,皇后娘娘最多不过是被万岁冷落几天罢了,可是他们,一准被推出去做了替罪羔羊。皇帝若是晚一点到,他们的确会在心里偷着乐,可若是皇帝迟迟不到,那么,最担心的人,便是他们了。

见皇后吩咐开始,他们心中也隐隐地松了一口气。

在内侍们的唱名之下,第一排进来的,是四个人,身为一等郡君的贾玖,县君贾倩,以及南安王府郡马家的庶女二等县君禇氏,以东平王府郡马家的庶女三等县君卫氏。

这四位秀女进来之后,先与皇后行了国礼,又与吴贤妃和周德妃见了礼,得了允许之后,才站成了一排,等着皇后的决定。

皇后一看是这四个人,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这四个人是极好安排的。荣国侯府乃是皇帝身边的新贵,又刚刚立了大功。皇后娘娘也不好把他们家的女孩儿撵出宫廷。值得庆幸的是,贾家的三个女孩儿年纪都不大,一个十三岁,两个十四岁,都没有成年,即便是留了牌子,也不可能马上进宫。所以,皇后只要赐下香囊,将贾家的女孩子留牌子就好。

横竖三年后,他们还要再度参选,那个时候,再决定他们去留也使得。

皇后娘娘可不会在确定皇帝的心意之前,擅自做主。

至于另外两个,那就更好安排了。

四王八公是太上皇的人,但是这些年来,他们也隐隐舍了太上皇、向皇帝投诚的迹象。不过,异姓王府的姑娘们跟正经的皇子皇孙府邸里的贵女一样,都是不用选秀的,就是正经的外孙女,也都是走个过场,所以,这两个女孩子,便东平王府跟南安王府精心调教了、送进宫来的人质。

在皇后看来,如果这两座王府真的有诚意的话,应该把直接把王府世子送来,即便世子不行,侧妃所出的庶子也可以,这两个郡马家的庶女算什么呢?

皇后装模作样地跟吴贤妃、周德妃讨论了一番,最后还是选择了留下代表着较为安分的东平王府的卫氏,另外一个则赐了花,让他回家自行聘嫁去了。

不过,在此过程中,皇后并没有夸奖贾玖,也没有夸奖贾倩,就连卫氏,也不过是得了不错两个字罢了。甚至可以说,一身燕居冠服的皇后娘娘,虽然看上去威严庄重,可是他本身却是一个极为单纯的人。他虽然处置了传播流言的人,却对流言本身也带着几分将信将疑的态度。所以,皇后对贾玖的评价并不高,就连贾玖也现了皇后隐隐约约地不满。

贾玖揣度着,如果不是事情关系到长乐公主的名声,如果皇后娘娘不是长乐公主的嫡母,如果不是身为后妃必须保护女儿,哪怕这个女儿不是自己的亲骨肉,说不定在听到流言的那一刻,皇后娘娘就把自己打出宫去了。

不过现在么,贾玖看得出来,皇后娘娘是被身边的人劝住了。

宫中之人从来都是谨慎行事,可不会轻易得罪了人去。即便是皇后身边的这些宫人们,他们已经如此体面,却也少不得给自己准备一跳后路。贾玖的那个计划,便是他们的后路。所以,在皇帝做出决定之前,他们会选择能帮贾玖一点是一点。

皇后娘娘性格单纯,也非常依赖这些宫人,这也使得,皇后娘娘虽然贵为一国之母,但是他的宫殿里面的宫人们却掌握了极大的权力。再加上皇后娘娘很依赖身边的人,如果身边的人不止一个为某个人说好话的话,也会影响到皇后的最后决定,更不要说还有无数人在背地里帮助贾玖了。

换而言之,皇后虽然在为长乐公主名誉受损一事生气,却也不过是在背地里生气而已。对于贾玖,经过最开始的愤怒之外,他也生出了几分同情之心。在他看来,这个孩子根本就是被长乐公主拖累、被别人算计了。

他脸上虽然淡淡的,可实际上,他并不如贾玖想象那样,对他充满了负面情绪。(未完待续)

058帝后考量

当皇帝驾临的时候,秀女终选已经进行了过半,从交泰殿出来的秀女们也66续续返回了北宫,准备离宫。交泰殿前的秀女们不多了。

交泰殿里面,皇后与吴贤妃、周德妃得知皇帝驾临的消息,连忙出来迎接。

皇帝一见皇后,脸上就带上了几分笑容。

如今,跟着他从潜邸出来的老人是越来越少了,跟皇后这样,能够让他放下心来的,就更加少了。虽然说皇后膝下也有两个儿子,而且都是正经的嫡出(即被册封为皇后之后生下的皇子),可是皇后这个人谨慎,不但约束自己儿子身边的热门也一再约束自己的娘家人,不给皇帝惹事儿。比起那些跟皇帝要这个要那个的嫔妃们,皇后不知道甩了他们多少条街。

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帝当然更愿意给皇后作脸。

皇帝伸出一只手,弯下腰,扶起了皇后,道:“梓童何须如此多礼?”

皇后道:“陛下,礼不可废。”却还是顺从着皇帝,站了起来。

这个皇后,还是这样严肃。

皇帝笑笑,与皇后并肩进了交泰殿。

皇帝交泰殿正殿上的主位坐了,这才问皇后:“都选了哪些人?”皇后连忙将单子奉上。

在进来之前,皇帝就看到了交泰殿前就只剩下十来个秀女了,他展开那单子数了数名字,现这一届的秀女竟然只有三五人被撩了牌子,不觉挑了挑眉。

皇后见皇帝又无意识地开始用轻叩指节,连忙解释道:“禀万岁,这两年前朝事情多。万岁忧心不已,臣妾看着也不好受。偏偏这后|宫也是事故频频。没了好几个姐妹,就连丽妹妹也早早的走了。臣妾是个愚笨的,想着若是今年能够为万岁挑两个合意的人,也是不枉了。”

皇帝看了看皇后,不说话。

皇帝跟太上皇不同,因为长年只能把目光停留在后|宫之中,他对于女人们的想法其实很清楚的。他也非常清楚。皇后跟后|宫里面每一个女人一样。其实都希望得到他的宠爱,即便不是唯一,也要与众不同。但是皇后毕竟是皇后。即便将自己定位成一个妻子,可是身为一国之母,也由不得他任性。从前的皇后犯过错,虽然皇帝很享受这样的错误。但是,经过那段被妃子们压着的糟糕的遭遇之后。皇后已经改了。

皇帝知道,自己每每纳了新妃子,皇后在人前不露声色,可是在背后。一样心灰意冷、一样日日独坐到天明。

皇帝知道皇后心里难过,可是皇后还是这么做了,而他也必须这么做。这对至尊夫妻。在经过了十多年的磕磕碰碰之后,终于过了磨合期。但是要说什么甜甜蜜蜜的生活。那是没有的。他们两个之间,也只有一个给另外一个体面和尊重,另一个尽力配合前者罢了。

皇后的考量,皇帝很清楚。随着前朝势力出现新一轮的洗牌,后|宫也会跟着生变化。虽然他的后宫里面,高位妃嫔并不是很多,不过,这都是他十多年经营下来的结果。而随着两年前,大量高官或者是落马、或者是调动,这一届的后|宫势必要添几个高位嫔妃。皇后也是考虑了这一点,故而将大多数的秀女留下了,就是被撩牌子的,也不过是无关紧要之人。

这一点,皇帝看得很清楚,这也是他对皇后最为满意的对方。

这些秀女们虽然还是秀女,但是他们身后的势力,对皇帝来说,还是不能舍弃的重要资本。

皇帝也不止一次遗憾,那些清流、那些世家女们,总是不喜欢进宫,即便名字在秀女名单上,他们也有办法逃脱。比方说,花粉过敏引起的毁容,比方说身体虚弱、感染时疫导致错位选秀日期,又比如说,家中有丧不能在孝期进宫,等各种各样的原因。

这也使得皇帝对那些世家、清流家总是没有办法。习惯了用后|宫来平衡朝廷的势力,也习惯了世家与清流的高傲,又有太上皇掣肘,皇帝即便有别的办法,也使唤不出来。

如今这位皇后,虽然不能跟元皇后那样,与他夫妻相得,可是在这上面,皇后的确做得不错,帮了他不少忙,

心中计较了一番,皇帝再度把注意力放在了手里的名单之上,

他一眼就看到了写在最前面的贾玖,还有贾倩贾清两个,贾家的三个女孩,皇后一个都没有踢。视线在这三个名字上停留了好一会儿,皇帝还是忍不住挑了挑眉。

就跟贾玖猜测的那样,皇帝故意作他,并不是因为他与长乐公主之间的绯闻,而是因为皇帝想要用这种手段试探那些秀女,当然皇帝也想试探道门。不过,皇帝更看重的,却是贾玖本人。

皇帝还记得他与贾玖的第一次见面,那个时候,这个小女孩,不过八岁,却难得胆识过人,即便在自己这个君王面前,也神情镇定、口齿伶俐。

说实在的,那个时候,皇帝其实并不想理会这个小女孩。

他连自己的事情都一团糟了,哪里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管别人的事情?不过,为了建立良好的道德典范,为了震慑几个蠢蠢欲动的儿子,皇帝才不得不作出一副对贾玖喜爱的样子了,也不得不为贾玖做主。

如果仆人可以陷害主人,那么臣下是不是可以陷害他这个君王?如果仆人可以偷窃主人家的财产,那么臣下是不是可以无视国家的艰难、一直拖欠这国家的亏空?

那个时候,这个小丫头说的事,让他这位君王感同身受,这个贾家的事儿,事事影射了他这个君王,可是,他这个君王手里并没有多少权力,即便是做了这种敲山震虎的事情,也不会有多少效果,所以,皇帝当时也是兴致缺缺。

但是他还是吩咐了让自己信任的弟弟带着自己的几个儿子处理此事,为的,就是让他的儿子们认识到,如果他们有了分歧,那么,只会让那些臣下有了可乘之机。

问题是,他的那些儿子们,至今还没有领悟到这一点。

贾玖真正进入皇帝的视线的时候,那是他献出红苕的时候,换了其他人,一准用这个为家族换取荣华富贵了,可是这个小女孩却跟他交换了父兄活下去的机会。这才是让皇帝刮目相看的真正原因。

皇帝知道,如果让世人知道了红苕是贾家弄出来的,那么这天下一定会崛起第三个千年不灭的世家。贾家即便不能跟孔家、颜家并驾齐驱,也能够力压那些从隋唐、甚至更早的年代起就在这片大地上呼风唤雨的大世家。

可是这个小女孩并没有那么做。

刚开始的时候,皇帝还以为这个丫头目光短浅,后来,从下面的探子的口中得知,这个小女孩是经过了充分的考量的。这个小女孩说过,大齐,以及大齐以后,这片土地上不会出现新的世家了。

当时的皇帝并不清楚这句话的意思。但是后来,皇帝明白了。

皇帝为这个小丫头的政治敏锐度而感到惊讶,自然也关注起了他大大小小的事情。

果然,这个小女孩给了皇帝一连串的欣喜。

而现在,皇帝对这个小女孩是欣赏有之,恐惧亦有之。

欣赏的是这个丫头对朝廷的忠心,恐惧的是他的才华、他的谋略、他的武力以及他背后的势力。

一个安顿流民的计划,不但将朝廷、道门、儒家的势力都囊括了进去,却恰到好处地把皇家的影响力控制在了一定程度以下,牢牢地遏制了世家的隐户行为。这是大齐历代君王都没有做到的这一点。同时,一个附加的小计划,则收买了宫中大部分宫人们的心,就连皇帝也不得不考虑,如果他拒绝了这个附加条款之后,会面临多大的压力。

皇帝借着长乐公主与贾玖的绯闻作贾玖,不是因为真的有这回事情,也不是因为他有什么证据,恰恰相反,这是因为皇帝自己在恐惧。

皇帝很清楚,如果这个丫头真的进宫了,那么,他这个君王,乃至是太上皇对宫廷的掌控力绝对会降低到一个极限,甚至连身边的人都无法信赖。而另外一方面,这个丫头势必会引起宫廷各方势力的争夺。即便是掌握着绝大多数的实权的太上皇,和拥有着名分的他,都不可能袖手,甚至于,两代君王的后妃们,也会加入争夺。

皇帝知道,在此番选秀之前,这个贾玖一直将自己隐藏得很好。但是,从国师去弘徽殿见他的那一天起,不,更早一点,在他决定聘用那些老宫人、并为这些养老的那一天起,就决定了,这个丫头将是除太上皇和他这位当今万岁之外,宫廷之中的又一方势力。

皇帝甚至找不到压制他的办法,也找不到合适他位置。

皇帝相信,就连太上皇也一样。

接下来的三年,必定是非常难过的三年。(未完待续)

059回家

贾玖离宫的那天,贾琏就早早地带着人在地安门外等候了。这一天,跟贾琏一样做人不是一个两个,就是部里里也很干脆地放了的假。

大选的秀女,只要不是被撂了牌子,将来很有可能便是皇妃或者是各王府的贵人、宗亲们的正室。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大齐,谁会不乐意为这些通过大选的秀女们行个方便。话说得再白一点,这么大的一片天,谁知道上面的哪朵云里有雨呢。

跟进宫的时候一样,贾玖贾倩贾清三人是按照品级、穿着大礼服、坐着舆进去的,出来的时候,也是按照品级、穿着大礼服、坐着舆出来的。贾琏坐着官轿走在最前面。父亲不在家,他就是当家,即便有无数的话想问妹妹,也不好在大街上说,哪怕这里是普通人不能走的御街官道。

荣庆堂里,贾母也得到了消息,搂着史湘云和贾宝玉,一脸担心。贾玖很多事情都瞒着贾母,贾赦又站在女儿这边,选择了跟女儿一样的态度,所以很多事情贾母并不知道。比方说,贾母不知道贾玖把红苕白白送给了皇帝,用来换取能够救下父亲和兄长的机会。再比如说,贾玖设计的让几位公主与道门儒家联手安置那些流民的事情,贾母也是一点都不知情。

所以,在贾母的眼中,自己这个孙女贾玖,除了父亲有军功、哥哥体面,还有道门在他背后若隐若现之外,就没有别的筹码了。

这些日子贾母也在心中暗暗嘀咕。这个孙女儿如果不是那么倔强,当初如果不是跟王家交恶的话,就能够见到王家和薛家的力量了。如果,没有分宗的那回事情。也许凭着家族的老脸儿,四王八公都能够借上力。

不过,贾母也承认,以王夫人的能耐和手段,绝对会把贾家所有的资源都留给自己的女儿贾元春,不要说跟着喝汤了,若是没有分宗分家。这个孙女儿连油星儿都见不到。

贾母曾经盘算过。要不要自己出面活动一下,帮这个孙女一把,可一想到贾赦那个样子。他又种种心塞。

在贾母的眼中贾赦就是茅房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根本就不知道转弯。当年是如此,如今贾玖的事情也是如此。如果他愿意俯就。贾玖早就内定为皇妃了,哪里还要他在这里担惊受怕。忧心孙女儿的前程?

一想到这个,贾母又泄了气。他的两个儿子,大儿子这边是不屑使唤那些手段,小儿子这边则是小儿媳妇太能干、什么手段都使唤得出来。在贾母看来。无论是贾玖也好还是宫里的贾元春也好,将来的前途都堪忧。

贾玖是跟他父亲一样不会,或者说不知道使用那些手段。耿直得让他头疼;贾元春是手段太多,一旦被上面知道肯定会被厌弃。

但是。无论怎样,在贾母看来,贾玖的机会始终比贾元春多。不过,贾玖的年纪实在太小了,今年才十三个虚岁,又是腊月里出生的。这样的年纪,身子都没有长开。如果今年就进宫了,一来不利于承宠,二来也不利于子嗣。从长远计,还是三年后再参加大选比较妥当。要想这次进宫就得到前程,实在是太冒险了。

贾母从来没有考虑过贾玖会被撂牌子的可能。在他的心目中,贾玖的结果无非是两个:一个是得了如意,那就是马上进宫的节奏;一个是得了香囊,那就意味着三年后还要再参加一次大选。

贾母一左一右搂着贾宝玉和史湘云,却忍不住出身,他的情绪,显而易见地就影响到了贾宝玉和史湘云。贾宝玉才不会跟贾母那样想的多呢。在他眼里,贾玖能够回来,继续跟他住在一个屋檐下,哪怕贾玖对他感觉并不好、也不经常见他,只要能够继续住在一起,贾宝玉就很开心了。

贾宝玉拉着贾母道:“老太太,二姐姐可算是回来了。我说二姐姐在家里长长久久的才好呢。姐姐妹妹们住在一起,开开心心的。老太太也不用天天挂心,也能够多用两碗饭,这比什么都强。”

薛姨妈坐在下面赔笑道:“老太太,宝玉可真是孝顺。”

贾母拍拍贾宝玉,道:“是啊,宝玉是个孝顺的,不然,我怎么就在这么多的孙子孙女们里面偏疼他一个呢。我也老了,不中用了,只希望宝玉能够在我跟前好好的,开开心心的。我呢,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再跟孙子孙女们说说笑笑,一天也就完了。”

薛姨妈道:“这样的日子,神仙也求不得呢。”

贾母笑笑,道:“有些日子不见宝丫头了,他可好?怎么不来我这里了?”

薛姨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虽然说,送薛宝钗是薛家多年的心愿,也是薛宝钗自己的心愿,可是现在是什么时候,是参加大选的贾玖回家的日子。贾家的三个女孩儿能够参加大选,能够坐着舆出入宫廷,他的女儿却只能参加小选,还要担心被人下绊子、扫地出门。换了别的日子还犹可,赶在今日参加大选的贾玖贾倩贾清三人回家的日子,薛姨妈真不好开这个口。

正当薛姨妈为自己的口拙着急、找不到合适的言辞的时候,外面的丫头进来通报,正好给薛姨妈解了围。

“禀老太太,我们姑娘回来了,正从仪门那边进来呢。”

贾母一听,立刻欢喜非常。也顾不得什么薛宝钗了。他跟薛宝钗提起薛宝钗,也不过是礼数罢了,此时此刻,最重要的,还是他的亲孙女儿。

屋里的人情绪也出现了新一轮的波动。贾母开心,擅于察言观色的史湘云自然跟着开心,下面的丫头婆子自然也开心。

贾母搂着史湘云与贾宝玉,在不停地往外面张望,总觉得时间过得有些慢。感觉过了小半天,才看见贾琏带着妹妹、身后跟着两个侄女儿打外面进来。

贾琏贾玖贾倩贾清一进门就给贾母请安。贾母连忙将贾琏贾玖扶起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又忍不住问:“是如意还是香囊?”

贾玖连忙答道:“回老太太,是香囊。”说着,就将香囊拿出来与贾母看,贾倩与贾清两个也拿出了属于自己的香囊。

贾母见与自己所料不差,心中的石头也放下了。

就跟他猜想的那样,如果贾玖几个这次就进了宫。年纪尚小。一来不能承宠,二来不利子嗣,虽然有些意难平。但是贾母还是更希望将这三个孩子多留三年。

贾宝玉原来还对贾玖的香囊感兴趣,等他看见贾玖得来的香囊还比不得他的丫头给他做的,未免兴致缺缺。

倒是史湘云,对贾玖在宫里的事情。忍不住一再追问。

“二姐姐,这次进宫。你可不用陪着公主殿下了吧?宫里什么模样?那些娘娘们是不是个个貌若天仙?”

贾玖笑道:“看云妹妹说的。我们这些秀女可没有资格住进后|宫,虽然是大选,也只能住在北宫而已。公主殿下也住在北宫,倒是常常见面。至于上面的娘娘们,他们都住在后|宫里面,若非他们游幸北宫。又或者宣召我们去他们的宫室,我们这些秀女可遇不到他们。更不要说见面了。”

“那岂不是说,二姐姐连那些宫妃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贾玖点了点头,道:“我八岁第一次进宫的时候,还见过已经去了的端丽贵妃娘娘,那时候的他,的确是后|宫当之无愧的第一美人。可是这么些年过去了,端丽贵妃娘娘已经不在了,几个熟悉的老面孔也不见了。倒是多了好些新面孔。只是那些新面孔的位分也不是很高的样子,又只在交泰殿外远远地看了一眼,因此也不曾留心。”

史湘云点了点头。

他也不过是好奇而已。比不得贾宝玉,他才是对那些后|宫女人真正感兴趣的。即便不能一近芳泽,也不妨碍他意|淫|一番。

贾宝玉道:“二姐姐,当年的端丽贵妃真的是后|宫第一美人?他长得什么模样?多高的个子?性子如何?……”噼里啪啦的就是一连串的问题,听得贾母心中阵阵酥。

有道是白天莫说人,晚上莫说鬼。

古人迷信,认为黄昏以及黄昏之后提起死去之人,很容易招来恶鬼。贾母连自己死去的丈夫都不愿意多提,更不要说一个死在宫中的女人了。

贾母不等贾玖回答,便道:“这些日子,二丫头在宫里想来是累得很了。二丫头,我也不留你了,你且回去,好好歇歇。”贾宝玉还没有得到回答,哪里肯依?还是贾母了话,他才安静下来:“好了,宝玉。你二姐姐在宫里也是小心翼翼的,他好不容易回来了,正该好好歇歇。你就让你二姐姐先回去养养神。横竖他已经回来了,等他养好了精神,你有多少话问不得的?”

贾宝玉方才不闹了。贾玖贾倩贾清三个连忙起来谢了贾母,回去了。贾琏在贾母跟前也多呆了一会儿,却没有多呆很久,也跟着告辞了。

回到自己的屋子,贾玖才卸了妆扮,就见邱典赞等命妇级侍女在边上站着,并没有离开,忍不住道:“四位姑姑可是有事儿?”

邱典赞点了点头,道:“是。郡君如今已经是大人了,有些事情,吾等不好再隐瞒。卑职在此请郡君与那位宝二爷保持距离。”

贾玖还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邱典赞叹息一声,道:“郡君不在家的这些日子,吾等代郡君打理着这内宅的事情,倒是没有往太夫人屋里去,也没有留心那位宝二爷的事儿。今日方才知道,那位宝二爷身边的丫头,袭人,已经不是姑娘的身子了……”

贾玖低着头,喃喃地道:“他早在一年前就不是姑娘了。”

邱典赞没有听清,连忙问道:“郡君,请问您在说什么?”

贾玖道:“我是想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姑姑们是如何现的?”

这些话,叫邱典赞这些不曾嫁过人的女官们如何开口?只不过,邱典赞也知道,这种事情,总不好一直瞒着。而且,作为贾家内宅的除贾母之外辈分最高也最有权力的女主子,贾玖也有这个必要知道某些事情。

邱典赞顿了顿,道:“禀郡君,其实,有关这个袭人的事儿,之前,吾等并不曾留心。只知道一年前,他就已经破了身子。那个时候,吾等也只以为这个丫头在外头有人。怎奈经过这一年的观察,尤其是郡君不在家的这段日子,吾等竟然听说那个袭人竟然是那位宝二爷的内宠……郡君三年后还要参加大选,与那位走得太近了,怕是不好……”

贾玖迟疑了一下,道:“我明白姑姑的意思了。姑姑是说,我那位堂弟已经是大人,我跟他继续跟以前一个样子,对自己的名声不好。姑姑是这个意思罢?”

邱典赞连忙欠身,应了一声是。

贾玖在丫头们的服侍下,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这才从屏风后面出来,道:“姑姑,有关这个袭人的事儿,其实我打他伺候云妹妹的时候起,就有留心。他是个厉害的。看着不争不抢,其实极有心计。看着忠厚老实,伺候老太太的时候,心中只有老太太,伺候云妹妹的时候,心中又只有一个云妹妹。又能体谅人,让云妹妹把他视为自己人,后来又亲自与老太太举荐,让老太太把他给了宝玉……”

“郡君?”

贾玖叹息一声,没有继续往下说。

在宫里这么久,他也变了。说话也不再那么直白,更带上了几分宫里人说话的方式。他说的这几句话,明着是夸赞袭人会伺候人,能够把贾母、史湘云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可实际上,却是在说袭人其实是耍了不少手段,让史湘云只相信他一个。

贾玖甚至相信,如果不是袭人在史湘云耳朵边儿上尽说些有的没有的,带坏了史湘云,史湘云也未必会变成后来的憨面刁的模样。(未完待续)

060惊觉

小孩子最是天真无邪的,他们的世界纯净无垢,所以需要有人一点一点地教会他们,为他们建立起正确的世界观、是非观。

在贾玖看来,薛宝钗是因为过多地接触成年人的世界,所以他的三观跟一般女孩子有些不同,比较逐利,也比较现实。可是史湘云不同,他是史家的大姑娘,他的叔叔婶婶也不曾短了他的吃和穿,也为了请了先生,不然,他也不可能才思敏捷,跟在大观园里,水平跟林黛玉有一拼。

所以,史湘云在史家的日子是不错的,但是他为什么老是觉得自己委屈了?还非常留意一些有的没有的,也非常留意各人的待遇一、月钱、份例之事。在贾玖看来,史湘云固然受他身边的人影响很深,但是,他身边的人显然没有一个,比得上袭人,让他更依赖,也更信任。

所以,史湘云的三观里面,有着深深的袭人的印记。

至于袭人,不仅仅是原著里的影响,就是这两年,贾玖打边关回来之后,他便现,这个丫头看着忠厚老实,可是他的掌控欲,可不下薛宝钗,只不过,他是贾宝玉的第一大丫头,某些事情,他做起来天经地义理直气壮,甚至还是他的本分,所以才不显眼而已。可实际上,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袭人跟贾宝玉滚了床单之后,对待贾宝玉的心态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贾宝玉对他也与其他的丫头不同。这便让他有了压着其他丫头的底气。别的不说,贾母的屋里是八个一等的大丫头,可是贾宝玉得宠,他身边也是八个大丫头。只不过。后来分家也分宗了,贾母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对,所以贾宝玉身边的丫头们也出现过一阵混乱,人数也有增减。但是,无论怎么变,贾母对贾宝玉的态度在那里摆着,身边的人自然是不少的。除了先后被袭人挤走的可人、媚人。还有麝月檀云绮霰茜雪秋纹碧痕。这六个都是一等的大丫头。只不过,可人和媚人被挤走之后,为了不过贾母的份例。所以也没有补人,就连袭人,至今也挂在贾母的名下。

就是因为袭人是挂在贾母的名下、名义上还是贾母身边的一等丫头,所以。他在贾宝玉的屋里自视甚高,容不得别人压着他。这里,他跟原著里面的晴雯是一样的态度,不过,原著里的晴雯是处处表现在明面上的。而袭人,则做得更隐晦。

但是,无论如何。如今贾宝玉屋里的事情都被袭人掌握着,这个事实没有变。

贾玖不喜欢袭人。大概,大家小姐都不喜欢这种心大又喜欢擅作主张、甚至喜欢左右主子的丫头存在。这就是女人跟男人的区别。男人总是以为,只要某个女人成了他们的人,就安分地呆在内宅,可是女人们的生活圈子就这么大,内宅的权力也是有数儿的。如果丫头们太过厉害了,就有可能挟制主子。

所以,女主人跟男主人对待丫头们的反应也是不同的。男主人面对那些丫头是甩手掌柜,而女主人,也许会把这个伴随自己长大的丫头当成另外一种形式的姐妹,却不会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他们。

在贾玖看来,袭人这种丫头就属于那种捞过界的类型。贾宝玉身边明明还有六个大丫头,可是如今,他屋里就好像只有袭人一个,其他的人都退了一等一样。而袭人的本钱,除了他是贾母的人之外,自然便是他跟贾宝玉之间的那点子男人跟女人的事罢了。

贾玖明白这四位姑姑们跟他说这个的意思,他想了想,决定还是说得更明白一点,不是因为这些命妇级侍女们听不懂,而是怕他说得太含蓄了,他身边的丫头们听不懂。

他道:“姑姑,实不相瞒,袭人比我还大些,当初我还在老太太屋里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老太太的丫头了。所以,他的事情,我也略知道一点。他这个人,看着老实,但是总叫我亲近不起来。至于他跟那位的事儿,其实也是那些伺候小爷们的丫头们常用的手段。如今还好些,若是以前,伺候小爷的丫头们,哪个不是冲着姨娘的宝座去的?这个袭人是个有心的。若是有了机会,他一定会死死地抓着,绝对不会让给其他人的。”

见贾玖也是个明白人、对某些事情门儿清,以四位命妇级侍女为的众多教养嬷嬷也都松了一口气。

邱典赞也道:“郡君能够这么想,吾等也就放心了。只不过,这事儿还请郡君有数儿才好。郡君已经十三岁了,也过了一次大选。若是三年后,别人看到那位还住在太夫人屋里,还跟姐姐妹妹们嘻嘻哈哈、没有男女之别,只怕对郡君的名声不好。”

贾玖愣了愣,道:“你们的意思是……我明白了。只是,要想让老太太点头,让那位搬出去,那可不容易。在老太太看来,那位始终是他一手养大的孙子。而且,”说着,又压低了声音,道:“那位的那块玉,终究是个麻烦,显然老太太也是清楚的。所以,老太太总是觉得亏欠了他,又哪里会轻易放他离开?只怕,在老太太看来,那位就是十五岁成家,也是委屈了。除非,能够让老太太看到,笼罩在那位头上的荣华富贵,或者是即将降临在那位头上的荣华富贵,否则……”

邱典赞道:“郡君莫非指的是,那位大姑娘高升,做了皇妃么?”

贾玖一愣,道:“姑姑怎么知道这个?”

邱典赞道:“郡君,您在宫里的这些日子,吾等与浣纱馆那边交换了意见,也搜集了一点资料。郡君,下官斗胆,还请郡君及早做个决断。”

贾玖看了对方好一会儿,看见这四位姑姑领着一众嬷嬷丫头在自己面前跪下,顿时没了力气,颓然坐下,道:“其实。你们说的,何尝不是我心中盼望的?只不过,一来,宫廷之中,妃嫔升迁自有法度,不是我这个臣子之女能够干涉的;二来臣下算计君王,乃是大忌;三来。吾担心。会让万岁背负上污名,让万岁的处境雪上加霜。”

“郡君放心。换了别人恐怕是不成的。但是由宫人来做,自然能够做得天衣无缝。”说着。邱典赞又迟疑了一下,道:“郡君能够看到这些,吾等甚感安慰。只是郡君有没有留意到自己也身在险境?”

有句话叫做灯下黑。

这次皇帝亲自去弘徽殿作贾玖的事情,邱典赞这些人自然也得了消息。贾玖后来跟季司赞的话。他们也都知道了。在邱典赞看来,贾玖这种心态。其实是非常危险的。贾玖跟那些宫廷女人一样,犯了一样的错误,那就是太过相信皇帝了。这样的女人,大多是没有好下场的。就跟那位去了才一年的端丽贵妃一样。

贾玖也没有想到,邱典赞会跟他说起这个。不过,他也知道。邱典赞绝对不会无的放矢的,不由得坐正了身子。道:“姑姑所指的,是那空穴来风的流言么?”

邱典赞示意其余的几位姑姑带着那些嬷嬷,还有丫头们退下之后,这才挨近了贾玖,道:“郡君,请恕我杞人忧天。但是,有些事情,还是要小心为上。下官也知道,郡君也好,公主殿下也好,对那流言都是不屑一顾的。怎奈,那里少不了的*手段,用得多了,事情生得多了,即便郡君是个清清白白的人,也会被害了名声,更何况……”

“何况什么?”

邱典赞道:“还有万岁的态度。郡君认为,万岁没有那么无聊,专门为了那种莫须有的罪名来作郡君。但是郡君又怎么肯定,万岁的背后只有一层意思呢?”

说完这句,邱典赞便盯着贾玖的脸,留意着贾玖的神情。

只见贾玖出了好一会儿神,这才道:“你继续说。”

“郡君,您在万岁作您的那天,献上了《兵甲武经》秘籍。且不说侯爷回来之后会如何,也不说这府里已经保不住这秘籍的事实,就说当时的情况,万岁一怒,您就献上了宝贝,平息万岁的怒火,这样的行为,未免太过轻贱了自己……”

贾玖叹息一声,道:“可是,家里也好,我也好,已经承受不了更多的礼遇和荣宠了。”

邱典赞道:“这个,下官知道,季司赞也知道,但是宫里还有其他人不知道。郡君只知道,这样能够换取安宁,那您可现,自己已经无法继续安宁下去了么?”

贾玖瞪大了眼睛,望着邱典赞,似乎有些不明白。

难道这些人已经知道了,那天去弘徽殿的人不是国师,而是道魁了么?

邱典赞见贾玖还没有反应过来,狠了狠心,选择了挑开天窗说亮话:“郡君,在我大齐最顶尖的权力圈子里面,除去那些世家清流、除去道门和儒门,在那个小圈圈里面,太上皇的势力最大,当今万岁的势力比太上皇小了许多,不过这个差距一直在缩减,总有一天,万岁会跟太上皇并驾齐驱,甚至会过万岁,成为大齐名副其实的主人。而太上皇的后妃们与当今万岁的后妃,他们的娘家也有不少势力,而且关系错综复杂,又不是铁板一块,但是,终究还是一方势力。但是,这都是陈年旧账了。因为,现在郡君您已经成了那个圈子里面的一方巨头。而且,您的实力已经过了那些后妃们的总和,甚至已经逼近了当今万岁……”

贾玖一听,立刻跳了起来:“你说什么!”

邱典赞道:“郡君,您没有现么?您的那个养老计划,已经让绝大多数的内侍宫人们都选择了站在您这边。当今万岁的手段,使得前朝与后|宫互为倒影,可是内廷却是位于两者之间的灰色地带,虽然不显眼,却拥有影响两者的实际力量。已经掌握了这个力量的您,早就已经成了太上皇和当今万岁的目标……”

贾玖跌坐了下去,道:“太上皇和万岁也可以选择杀掉我,让我从此消失,他们的威胁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了……”

邱典赞道:“可是您的身后站着道门,就是儒家跟您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您本身又是一位绝顶高手。见过安远卫现状的人,绝对不敢对您动手的……”

贾玖喃喃地道:“怪不得,那天梁姐姐会找上门来,还特意要求与我比武,原来是因为这个……”

邱典赞没有接口。他知道,贾玖本来就是个聪明人,之前也不过是一叶障目,只知道忠君爱国,也没能及时反应过来,所以才会以为自己依旧是那个需要别人照拂的小女孩。现在,他既然已经过了这一次的大选,那么,有些事情,就必须让这位注定了拥有远大前程的郡君明白,比方说,他手里掌握着的,别人求都求不得的权力和影响力。

贾玖坐在那里,久久地不说话,邱典赞坐在下面,看着贾玖也不说话。

他相信自己认定的主人,也相信对方会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

果然,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对方道:“既然不能避免,那就只能迎头直上了。”

贾玖对邱典赞道:“姑姑,既然我的未来已经决定,那么,有些毒瘤就必须拔除了。姑姑,想办法让那位成为皇妃吧,最好是跟吴贤妃和周德妃那个级别的。然后让那边为迎接自家娘娘,修建一座大大的省亲别墅,也让我们能够顺顺利利地送走那边吧。”

邱典赞听了,立刻应了。

对于以前的贾玖来说,想做到这种程度,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对于掌握了内廷大部分的权力的贾玖来说,这次的事情,也不过是小试牛刀而已。而且,他也需要试探一下,自己对内廷到底有多少掌控力,他也想看看太上皇和当今皇帝的反应。(未完待续)

061明了

多年以来,贾玖一直以为自己是弱者,是需要巴结别人求照顾的弱者,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的地位已经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已经不是什么弱者,即便是现在就进了宫,他也已经是一大巨头了。

如此之大的反差,让贾玖有些反应不能。但是,接下来的七月节礼,更是让他深深地明白了这一点。在过去的一年里,他频繁地进宫,并且不时地在宫里小住,后来又忙着准备大选的事情倒是不曾留心。在这过去的一年里,这迎来送往的事情,都是由贾赦贾琏处理的。现在他打宫里回来了,重新开始处理这些交际之事,这才现,很多事情,早就预兆。

别的就不说了,就说那位内廷总管夏守忠夏公公。王夫人当初管家的时候,就不知道往这位夏守忠夏公公的手里塞了多少银子,为的就是希望这位内廷总管能够照顾一下他的女儿贾元春。

可现在,从夏守忠送来的各色礼物可以看得出来,现在已经不是王夫人当家的时候了,贾家也没有必要往夏守忠的私宅送银钱,相反,竟然是夏守忠需要来巴结他贾玖了。而且,在过去的一年里,夏守忠送来的礼物,是一次比一次丰厚,尤其是前两天送来的那份节礼,更是琳琅满目,让贾玖不觉惊叹原来夏守忠这个内廷总管也这么有钱。

邱典赞见贾玖对着夏守忠的礼单呆,以为贾玖不明白,只得便上来与贾玖解释:“郡君,夏公公来与侯爷贺喜,贺喜侯爷晋封国侯。贺喜二爷高升,甚至贺喜郡君与县君乡君晋位时候的礼物,都是符合正常的规矩的。真正起了变化的是这个日子。”

贾玖顺着邱典赞的手指,往那账本上看了一眼。可不是他甩出了那个养老计划之后的第一个节日么,而且还不是什么大节。夏守忠送了四色礼物过来,显然也只是在探路。

邱典赞道:“侯爷与少爷想来都是不知道里面的事情,所以。见夏公公送了厚礼过来。也连忙加厚了几层,回了一份厚礼。”

邱典赞没有说出口的是,夏守忠是内廷总管没有错。可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又叫做狡兔三窟。跟他们这样的人,眼下是有权有势,有人求着他办事儿,自然会往他们那里塞钱。还唯恐塞得不够多,让他们不舒服了。却也难说将来他们会不会从那把椅子上摔下来。

夏守忠也是要为自己准备后路的。贾玖这里,便是他为自己留的后路。这样一来,他当然不敢收贾家这么丰厚的礼物。所以,他将贾家的回礼又加厚几层。然后在最近的节日里面,往贾家送去。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贾赦和贾琏父子竟然没有反应过来。又或者贾母不知道这里头的缘故,又一次加厚了给他回礼。

一来二去。夏守忠跟贾家的礼物却是越来越厚,丰厚得让夏守忠胆战心惊,就害怕惹了上头的注意。

贾玖想了想,道:“既然如此,跟夏公公这些内廷总管们的节礼,就由姑姑列一个单子出来吧。哥哥那里,若是哥哥当做不知道,那就算了,若是哥哥问了,他去说。”

邱典赞连忙应了,又建议道:“郡君,也许,我们应该派人跟夏公公打个招呼,或者暗示一下。”

贾玖点了点头,道:“如此,就由你来安排罢。”

宫中号称有十万内侍,其实数得上号的大太监,也不过是寥寥几人。宫廷里面的宫女也不是一个小数目,女官的数量虽然比内侍多,却也多不到哪里去。但是,就是这些人,对贾玖的那个养老机会反应最快,也最为坚定。

毕竟,伴君如伴虎,谁知道他们一旦没了上面的宠爱,或者被人挤了下来,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倒是贾玖那个养老计划,因为关系到他们这些宫奴的未来,所以,这些人会竭尽全力推行这个计划,也会在计划达到一个想到完整的程度之前,保住贾玖。这也是邱典赞为什么会说,贾玖在宫里的实力已经过了那些后妃们的总和。因为,没有哪位后妃,能够跟贾玖一样,指挥所以的宫奴。

原本,那是太上皇和当今皇帝的权力。

除了那些内侍总管,还有透过各种角度送到贾玖手里的女官们的礼物之外,还有其他势力的礼物。别的不说道门给贾玖的份例从来是不缺的。这些日子,贾玖在宫里,道魁依旧按时送香过来,倒是让贾玖着实愣了一愣。

贾玖一直以为,不再经常上玉清山、不再经常接受道魁的指点的自己,对于道门的意义,也不过是一个智囊,等事情完了,他的价值也完了。

以下防盗:

的意思,送来的礼物,物也非常,丰厚。不但有,贾家的,在嘉嘉的份,你局外。还有他哥,欠假酒,贾青的婚礼。而且礼物也相当的贵种。咋就微微弹力,这么明显的事情,自己怎么就没有现呢?七月初一接老祖宗七月初二。假酒再度坐到了贾母跟前陪贾母一起说话。往年即便系7月o游戏,秦可卿婆媳两个,也时不时的,会过来坐一坐陪贾母说话,只不过今年假真美了。有事要为丈夫,福州三年的伤。还可亲形象是二媳妇身上也有效。倒是不难来讲,墓这里陪贾母说话了。所以现在贾母跟前只有邢夫人一个。只有薛姨妈你。贾母一看到假酒,便招呼假酒,在他身边,右手,下第一白衣女子坐了。又对她道。二丫头。。你大姐姐在宫里也不容易,总要需要,个人照应着,夏守中夏公公,又是内廷总管。你莫要忘了,给介位,给她送一份领取。加九几的硬朗?说实在的,他根本,假设已经分家分钟出来之后。贾元,春琪琪跟他们家已经没了什么关系?假酒根本就不用为了贾元春的事情,像别人送礼。但是贾母既然开了口他也许不能解决的。同样,看过简历单子的变化的假酒已经非常清楚了。现在的,夏守忠,已经不需要他去送礼了。即便有什么事情?假酒也只要派人往下手中的私宅送一句话,下周中也乐意卖他一个人情。夏守忠也行,公演。现在看着他信内廷总管,为,体面习题念了。将来若是有个什么万一还不知道在哪里呢?是因为这样,夏守忠也是需要一条后路的。假酒辨析他的另外一条后路。贾母见假酒硬了,也不在,多说,转头又问,薛姨妈。姨太太你们家宝丫头怎么?好些日子都不见了。可是身体有什么不妥当需要清谈,个大夫来看看吧!薛姨妈当然不敢应,他连忙道。老太太,惜不相瞒我们家丫头,不是病啊,而是参加,小雪啦!贾母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他当然知道雪茄,举家进京除了为了薛蟠的命案官司之外,薛宝钗的青云路,也许学家,选择举家进京的一个理由。只是生了这么多事情连王家也败了贾母还以为薛宝钗已经没有机会了,他没有想到薛宝钗还会。进入小姐选的行列。贾母的反应很快,立刻就跟姨妈薛姨妈道西。李太太恭喜恭喜,你宝丫头的人品女才貌。怕是己上青云啦!薛姨妈听了非常,高兴,他到,盛满老太太急眼,若是我们,宝丫头有那么一。我必做个东道,请老太太乐呵几天。贾母一笑也不多说也不说话。到时贾宝玉,听说薛宝钗又要走了,非常不自在。大姐姐已经陷进了那个地方怎么宝姐姐也要去。那个地方有什么好的,大家一个一个的,都接着往里面跳。贾母听了立刻贺了一下宝玉你胡说什么呢?宝玉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经受过贾母的疾言厉色,当季,就垮了脸扁着嘴,想要哭了。假酒看了看贾母又看了看薛姨妈挤的站出来打圆场。他答道,宝兄弟宝玉你要祈祷,选秀无论是大雪还是小雪,都是规矩。就跟我进宫这一趟,这是国法规定的,大姐姐当初进宫也是遵从国法。宝姐姐家里是皇上自然也不能,跑。贾宝玉听了这才低着头不说话。他的心中满地闪过一个念头。如果不能避开这个大选选秀,五,那么家里的姐姐妹妹们怕洗一个一个,都要离开他了,系意想到,那种孤独之感贾宝玉的心中就受不了。喜相迎在边上注意到了贾宝玉的不高兴,塔拉拉贾保玉的手,爱哥哥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史湘云的这句话,据话,可不是闺阁女儿应该说的。好在贾母也谈谈,当进酒小喝的喝的到。云丫头根宝玉玺,一块儿长大的,他们两个,他们兄妹两个感情最想要好,也最舍不得。薛姨妈也笑笑。可不是他们,兄妹两个你惯性要好的。如今的薛姨妈,可不敢得罪来讲讲,所以,也只能顺着讲贾母的话这样说了。(未完待续)

062生气

“二丫头,你父亲去南边多久了,一点消息都没有么?”

对于薛宝钗,贾母一点兴趣都没有。在他看来,薛宝钗想要进宫,只能走小选,而且还必须花钱托关系。通过这种方式进宫,最后也只能去冷宫附近或者是做浆洗之类的活计,根本就不可能接近君王,更不要说成为妃嫔了。

贾母会提及薛宝钗,完全是因为身边的人少。贾玖和贾倩时不时地需要进宫,贾清要忙着打理后花园的事情,几乎没有什么空闲,又跟贾宝玉不对付,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在躲着贾宝玉。史湘云经常跟贾宝玉玩得到处乱疯,真正长年呆在贾母跟前的人,竟然只有探春一个。

在这样的情况下,贾母自然是寂寞了。

贾玖显然也现了这一点,他连忙道:“老太太,父亲的信上说,这几年,姑爹瘦了一大圈,跟当初在京里的模样判若两人。都说盐政上的官儿不好做,从父亲的信上露出的那片言只字,叫孙女儿看着也心惊肉跳。就是不看在姑妈的面子上,父亲跟姑爹也是几十年的老交情了,姑爹挽留,父亲当然会在南面多呆一阵子。”

贾母点点头,没言语,过了好半天才道:“你姑爹去了南面也有五六年了。他们全家南下的时候,你林妹妹才五岁,听说走路还不稳当。如今五六年一过,也是个大姑娘了,也不知道长得什么模样。你姑妈就这么一点骨血,我这一想起来,这心里就不是个滋味。总想着,什么时候,能见见你林妹妹才好。”

贾玖赔笑道:“看老太太说的。老太太想林妹妹,难道孙女儿就不好奇了么?说起来,小的时候,那时候姑妈也在京里,每次我都是眼巴巴地等着姑妈带林妹妹过来坐坐。可是每一次,得到的消息便是林妹妹身体不适,不是着了凉便是吃坏了肚子。天知道。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林妹妹呢。”

贾母连忙招呼贾玖,让贾玖在脚踏上坐下,一面轻轻地抚摸着贾玖的头。一面道:“我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们林家,代代子孙缘分来得晚。你姑爹也是,他父亲的同窗好友的孙子都能够到处跑了,他才在近五十岁的时候。得了你姑爹,可怜了他媳妇。高龄产妇,又是头一胎,赔上了性命才换回了这个儿子。你姑妈也是,原来就比你姑爹小了好几岁。可也进门近二十年才得了你林妹妹。你姑妈是没有赶上好时候。你看他们林家那位继夫人,进门每两年就生了三胞胎。可也是高龄产妇,保得了小的。保不住大的。他们林家,也就这个命数。”

贾母从来都不觉得。林家多年没有子嗣会是他女儿贾敏的错。所以,贾玖不过偶尔提了那么一次,他就记在了心里。渐渐的,他把贾玖的猜想当成了自己的观念,只要一提起贾敏,必然会拿出来说一说。

对于贾敏,贾敏都已经是一桩心病了。

薛姨妈听了,也不胜唏嘘。

就跟他家的薛宝钗那样,自打那年得了那块金锁之后,他和他的丈夫就觉得自己的女儿将来一定会有大出息的。所以,无论是薛姨妈还是薛宝钗的父亲,都在薛宝钗的身上花费了无数的精力。而薛宝钗也正如他们夫妻两个期望的那样,容貌出色,言谈也相当来得,不但条理清楚,还相当能够体谅人。这也让他们夫妻两个越信了那瘌痢和尚的话了。

怎奈自己这个女儿就少了那么一点运道。在最要紧的时候,他爹没了,他哥哥年轻又撑不起来,他一个寡妇人家带着一双儿女委实艰难,不得已,选择了投奔亲戚。可是他们薛家就好像被厄运缠上了一般。哥哥姐姐先后出了事儿,不能收留他们,嫂子又是一贯不睦的,最后还是外甥女儿求了贾家太夫人,这才让他们一家子有了容身之处。

就是女儿的青云路也是一波三折。

不过,坏运气总有散尽的一天,至少他的女儿终于进了那个地方。以女儿的出色,又有夏公公照拂着,这结果,自然是稳稳当当的。

想到女儿,薛姨妈也忍不住笑了:“是啊,都是命。”

贾母听见薛姨妈附和他,刚开始的时候还很高兴,等他看见薛姨妈脸上的笑容,心里又不舒服了。

他转脸对贾玖道:“二丫头,虽然说你林妹妹还没有来,这屋子可准备齐全了?”

贾玖笑道:“老太太,等下个月,这香雪山庄就完工了。剩下的,也不过是补种些花木罢了,也算不得什么事儿。我们家的屋子虽然多,却哪里比得上这香雪山庄景致好?林妹妹虽然说是在京里出生的,却是五岁就去了南面,在南面长到这么大,怕是更习惯这江南水乡。香雪山庄便是的揽月台和钓鱼台,都带着几分江南的模样,就不知道是否能入得了林妹妹的眼了。”

贾母点点头,道:“如此甚好。”

贾母和贾玖心知肚明。林如海在一天,林黛玉就一天不会离开父亲,如果林黛玉要来他们贾家,也只有一个情况,那就是林如海要死了。那样一来,林家好歹也要先给林如海办完丧事,然后是清理家财,怎么也要两三个月时间。

此时此刻,贾母也只希望,贾赦不要错过了过年祭祖。他可是他们这一支的大家长也是族长。

倒是贾宝玉,听说又有个姐姐妹妹要来了,非常高兴。

“老太太,林妹妹长得什么模样?好不好看?若是我也能住在后花园里就好了。”

这话一出口,贾玖也好,贾倩也好,贾清也好,心里都是咯噔一声。三年后,他们还要参加一次大选呢。如果让贾宝玉住进了后花园,他们的名声也都毁了。

贾母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搂着贾宝玉道:“宝玉,你不要老太太了?”

贾宝玉连忙道:“老太太,我也大了,也想有自己的院子。不如,我也搬去后花园罢。也能跟姐姐妹妹们一起读书。”

贾清一听,在心中破口大骂:谁是你的姐姐妹妹!连辈分都搞不清楚吗?混蛋!

贾玖站了起来,冷冷地盯着贾宝玉,脸上却带着三分笑容。

他道:“也是呢,宝玉就比我小四个月罢了,的确是个大人了,也该读书了。不如我跟二叔说一声如何?二叔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便是自己不曾考取功名,总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圆满了这桩心愿。二叔若是听到宝玉的话一准儿很高兴。不过,宝玉,读书可是一件慢工出细活儿的事儿,可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若是你偷懒了,我可是要告诉二叔的哦。”

贾宝玉见贾玖阴沉着脸,忍不住往贾母的怀里缩了缩。

贾母连忙拍了拍他道:“好了,宝玉,你爹也是希望你成材。再者,还有我呢。只要有我在,你爹可不敢打你。”

贾母这样说着,却忍不住去看贾玖。他知道,贾玖生气了。

贾玖可不是贾迎春,贾迎春懦弱无能,在姐妹中极为不显眼。哪怕他的相貌不错,却也因为他那懦弱的性子减了三分姿容。可贾玖不是。贾玖是个不会亏待了自己的人,又有贾赦疼他,家里有什么好东西都先赶着他,他在家里事事顺心,明媚的容貌,加上强大的气场,除非他可以削弱自己的存在感,否则,他走到哪里都是一道风景。

也就是因为他的这个特质,使得贾母格外看重他。

再者,贾母也知道,贾宝玉这话已经是犯了忌讳了。

贾赦贾政兄弟两个已经分家了,甚至还分宗了。贾政也好、贾宝玉也好,对于贾玖贾倩贾清这些女孩子来说,都是外男,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他们三个的面前。因为贾母是贾赦的母亲,因为贾母动用了自己身为这荣国侯府太夫人的权威,这才得以把贾宝玉跟探春两个养在跟前。

就连贾母也知道,这已经是贾赦一家子能够容忍的极限了,也已经到了冒犯世俗伦理的地步。如果不是为了保住贾宝玉的命,贾母也不会这么做。

现在,贾宝玉竟然说这样的话,贾母在为贾宝玉的不懂事叹息的同时,也知道,如果他不把贾宝玉拘在自己身边,而是点头让贾宝玉也住进后花园的话,那么,他可以为贾宝玉收尸了。

他这个孙女儿可不是吃素的。

贾母道:“宝玉,你若是觉得老太太这里的碧纱橱太小了,那老太太让人在后面专门收拾一进出来与你住如何?”说着,立刻就吩咐道:“鸳鸯,鸳鸯,你带几个人,把第三进收拾出来,东西、家伙什儿,都要上好的,尤其是那东厢房,那是要给宝玉做书房的,不能马虎。”

鸳鸯听了,立刻应了,带着一串的丫头婆子亲自去布置了。

作为贾母身边的大丫头,鸳鸯可不是笨蛋。(未完待续)

063贾环

从贾母的院子出来,贾倩和贾清两个人脸上都不大好。贾宝玉这个家伙,看起来是够天真、对那些丫头们也真的很好,可他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换到他们这些正经的姑娘小姐身上,那就是妥妥地被他拖累致死的节奏。

真正是应了那句话,彼之蜜糖,吾之砒霜。

还有一句话,用在这里更贴切:尊重两个字也是要看身份、看阶级的。

胡思乱想间,贾清还不忘学着姐姐的模样,表面上一派端庄优雅。他可不想在嬷嬷、丫头、仆妇面前,失了身份,让人笑话了去,说他没有教养,不愧是外面来的云云。

等这姐妹两个挤上了贾玖的翠幄华盖车,车子一动,他们就端不住了,不但放下了脸,脸上还阴沉得几乎能够滴得下水来。

贾倩低着头,不说话。

贾清却忍不住跟贾玖抱怨道:“姑姑,您也太和善了。那个宝二叔说的什么话!好像我们就应该拿着名节陪着他玩似的!他原来就是寄居在我们家的,竟然还想就败坏我们的名声!他是想要我们的命吗!我们已经收了香囊,已经一只脚踏进了宫里,三年后还要参加大选呢。,在这期间,若是名声坏了,我们也就死路一条。”这次进宫,他可是看多了。

贾清忍不下这口气,贾倩又何尝忍得下这口气?他上辈子就是吃了这种亏,所以才会落到那般下场!

贾倩大着胆子道:“姑姑,你真的要忍下去吗?”

贾玖微微看了看他们,道:“你们说过的话,我都记着。我已有安排好了。”

贾清刚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倒是他的姐姐贾倩,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大喜:“姑姑,您是说宫里的大……”

贾玖抬起手掌,止住了贾倩未完的话:“这件事你们知道便好,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做,我来安排。”

贾清还没有反应过来。还想再问。却被姐姐拉住了手。他这才看见,姐姐对他微微摇了摇头。

在这种事情上,贾倩的反应就是比他妹妹要强许多。贾倩已经想到了自己姐妹两个曾经对这位姑姑提出的建议。贾玖的那个计划他是知道的。自然也清楚贾玖在宫里有多大的势力。既然贾玖已经点了头,那么,事情交给贾玖来做,比他们姐妹胡乱搞要隐蔽许多。成功率也会高许多。

想到随着省亲别墅的修建,贾政一家会从此离开这座荣国侯府。贾倩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这群惹祸的头子终于要离开了。

就是贾倩也不得不承认,谁家摊上贾政那样的极品亲戚,都是一件非常头疼的事情。贾政一家子,男男女女。正经的本事没有,惹祸的本事却是一个赛一个。偏生分宗之后他们都不肯搬走,着实叫他们恶心得慌。

如今。可算是见到曙光了。

贾倩的心情也随之一松。

就在这个时候,贾清隐隐的听到了哭声。他立刻抓住了姐姐的胳膊。

“姐姐,你可听到了什么声音?”

贾倩的修为不弱,上辈子,他虽然比不上惜春尊贵、也比不上探春风光,但是他对贾琮和贾环两个却是偶有照顾。他当然听得出来,这是贾环的哭声。

“可能是环三叔。”

“的确是环儿。”

贾玖的修为比贾倩更加深厚,自然也听到了。他拿起手中的折扇敲了敲车窗,车子立刻停了下来,一位嬷嬷凑近了车窗,隔着窗纱向贾玖请示:“郡君有什么吩咐?”

贾玖道:“去看看,那里可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这位嬷嬷应了一声是,转头叫过一个婆子,吩咐了几句。那婆子点了点头,立刻快步走了出去。过了好一会儿,就见这个婆子牵着一个孩子走了过来,不是贾环又是哪个?

隔着门上那三层纱帘,贾玖已经认出了贾环。他叹息一声道:“原来是环儿。可是出了什么事情?为何在这里啼哭?”

贾环依旧在外面规规矩矩地地行了礼,现在听见贾玖问他,立刻作了一揖,道:“二姐姐,正如您说的哪样,家学里果然不好。可是我姨娘,就为了那八两银子的点心钱。逼着往我往学里去。我在家学里学不到什么东西,还被人欺负。那些人还把二姐姐送我的书给撕了。”

贾玖叹息一声道:“环儿,这是事儿我帮不上忙。我们两家已经分家了,我这个做侄女儿的,总不好替插手管家你父亲的房里人。再者,赵姨娘有再多的不是,他也是你亲姨娘。环儿,我认为,你还是应该跟你父亲说一说才好。”

贾环听说贾玖不管,心都凉了:“可是二姐姐,若是跟父亲说了,姨娘怕是要受苦了。”

贾玖道:“环儿,我知道你姨娘不容易。但是这事儿关系到你的前程。也只有你自己出息了,才能够帮到你姨娘。至于你姨娘会不会吃亏,你就要相信你姨娘了。他可是你父亲身边那么多女人中,除了那王氏之外,唯一一个生下儿女的人。这事儿换了别人,只怕是逃不过去的。可若是到了你姨娘手里,根本就不是什么事儿。你父亲也是知道你姨娘的,才不会为了这点子事情对他怎么样。”

贾环听了,低着头,过了好一会儿,这才应了。

等贾环离开了,车子继续前进,贾清突然道:“这里距离那位二老爷的屋子可不近呢。姑姑,怕是环三叔故意在这里等我们呢!”

贾玖道:“能为自己打算也是一件好事。只不过环儿终究是不是我们家的人。看他可怜见的,偶尔我也帮他一点两点,也算不得坏了规矩。但是我终究不是她的亲姐姐,不能帮他太多,更不可能为他出手教训赵姨娘。他若是有心,应该找三妹妹才对。”

贾清道:“三姑姑可不像姑姑这样好说话。”

贾倩动了动嘴唇什么都没有说。

上辈子他是大观园里的隐形人,贾惜春年纪又小,本来应该是姐妹中身份最低的探春,不但比他这个荣国府的正经小姐威风,甚至还借着贾元春的风头,压过了惜春。那个时候他们虽然都是贾家的女儿,可是三人之间,也不是没有矛盾。所以,进了大观园之后,他们三个各有各的住处,也越疏远了。那个时候,他对这个堂妹未尝没有心结,只不过碍着王夫人是当家太太,他的亲嫂子王熙凤又一心偏着二房,根本就没有把自己当成大房的人。

所以他什么都不能说,也不能做。但是探春这个人他很了解,探春精明是精明了,也做到了极致。怎奈父亲也好、哥哥也好都是绣花枕头,王夫人又是个表面慈和、内里阴毒的人,即便探春再能干、再精明,也只能选择踩着赵姨娘、踩着自己的亲弟弟,换取王夫人的好感。

可是,他讨好贾宝玉,贾宝玉却并没有把他当一回事情,也没见贾宝玉对他亲近到哪里去;他讨好王夫人,王夫人面子上对他很和气,实际上也不过是面子情。反倒是赵姨娘,那是真的为他打算,不惜拿着自己的脸面给她做脸,让他立威风。可是,赵姨娘能量有限,修养也不够,贾环年幼看不透这里面的机关。最后,三个骨肉至亲,终于走到了尽头。

赵姨娘年老色衰、最后失去了贾政的宠爱,又跟儿女离了心,自然没有什么好结果。

贾环讨厌母亲的不尊重、讨厌姐姐的冷淡,又被王夫人养歪了,自然没有什么出息。

至于探春,他就更加不用说了。

现在,王夫人被禁足在佛堂,探春又是养在贾母的院子里的,也没看见探春对贾环有多少照拂,相反倒是贾玖,已经不是一家人的堂姐,出手帮了贾环一次又一次。

虽然是别人家的事,但是一想到贾政那一房那些乱七八糟的一团乱麻,贾倩就忍不住摇头。家里乱成这个样子,未尝不是贾政无能、王夫人无知的另外一个表现。有这样的父母,也难怪贾元春会是那个样子,即便登上了皇妃的宝座,他也长久不了。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贾元春的未来,早已注定。

倒是贾清沉默了半晌之后,他才道:“姑姑,若是那位大姑姑成了娘娘,那么,他会不会对我们的事儿指手画脚?”

贾玖笑了,道:“这么可能。这次你们都不是看到了,吴贤妃和周德妃,虽然打着协理的名义,还不是坐在边上做摆设?真正能够决定秀女的去留的,也只有万岁和皇后娘娘,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贾清原来还想说,如果皇后出了事情呢?再一想,似乎原著里面没了一个老太妃,这才有了国丧,却是跟皇后不相干,立刻放了松。

他相信,以贾元春的智商,绝对没有这个能耐管这么重要的事情。

因为他也看出来了,当今皇帝是个靠着后宫来稳固前朝势力的君主,根本就没有什么实际能力。(未完待续)

064封妃

流光似水,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的,等林如海去世的消息传到贾家的时候,贾玖已经搞定了那用来安顿流民的庄子上的小问题。说是小问题,其实也不过是太上皇跟皇帝争着往那庄子上塞人,最后还是只派出了一个负责收税的小吏了事。

因为这些庄子都是需要挣钱的,也只有挣到足够的钱,才能够养活足够的人,没有那么多的席位养吃白饭的。

可是没等贾赦带着林家姐弟几个回来,宫里忽然派了天使出来,到贾家宣旨,说皇帝已经封贾元春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

得到消息的贾政傻了,就连贾母也呆了。

即便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的贾玖、贾倩、贾清三个,也委实吃了一惊。他们都曾经进宫参加过宫妃大选,自然知道后|宫里面妃嫔们的等级。皇后之下,便是皇贵妃,皇贵妃乃是副后,在宫里皇后康健又没有被厌弃的情况下,就连死人也不一定能够得到。贵妃满员为两人,贵妃之下便是贤德端淑四妃,四妃之下为九嫔,这些都是主位妃嫔。主位妃嫔之下,什么婕妤美人之流就更加不用说了。

在宫中,的确有女尚书,那是宫正司的最高女官,正三品,直接归皇后统辖。你说贾元春进宫这么多年了,又是冲着皇帝的妃嫔去的,怎么突然就变成了女官呢?女官跟妃嫔可不是一条线。更重要的是,贤德妃。宫中已经有吴贤妃和周德妃了,再来一个贤德妃,那不是打了这两位娘娘的脸,让这两位娘娘记上了贾元春么?吴贤妃和周德妃膝下。可都有皇子的,而且还是养大的、成年的皇子!

除了贾政这个跪在香案前感恩戴德的家伙之外,就连贾母自己也不觉得这是一个好消息。

现在的贾母可不是原著里为家族现状心焦火燎的老太太,现在的贾母,有贾赦这个争气的儿子,也有贾琏这个争气的孙子,还有贾玖这个得宠的孙女儿。甚至还有两个得了朝廷册封的重孙女儿。

现在的贾母可没有被虚幻的荣华富贵晃花了眼。

他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昏了头。更不知道如何反应了。

就连荣国侯府里的那些奴才们,送走了天使之后,也没有人上前与贾政道喜。

什么玩意儿!你女儿受封。又不是我们家姑娘受封。若是我们家姑娘年长几岁,这次受封的还不知道是谁呢?凭什么我们要跟你道喜?

经过张家妯娌并贾玖身边的嬷嬷、女官们清理、调|教,如今贾家的这些管家管事们,也个个都是机灵的。可不会跟原著里的那些奴仆一样没眼色,为了别人的事儿瞎欢喜。

倒是贾政。在地上坐了好久,直到他感觉到了身下的冰凉,直到他现自己双腿都麻了,这才巍颤颤地爬起来。爬起来之后。还两眼直,连连晃头,等脑袋清醒了一些之后。这才慢慢地挪到坐在屏风后面的贾母跟前。他两条腿已经麻了。

贾政道:“老太太,既然我们家大丫头已经成了娘娘。那,那王氏是不是应该放出来了?娘娘已经是皇妃了,就这样拘着他母亲也不是个法子。而且,娘娘进宫这么多年,想来也想极了他母亲……”

贾母瞪了他一眼,道:“然后呢?”

贾政心中一跳,觉母亲的反应不对。可是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儿子的意思是,这新年就快到了,老太太是要进宫磕头的。是不是带上王氏,让娘娘见一见……”

贾母怒道:“你说什么话!宫里是什么人都可以进的吗?在说了,那个王氏是什么身份?白身!而且还是戴罪之身!这样的人,你还想叫我带进宫去!你!你!你真是气死我了!”

贾玖连忙上前,扶住了贾母,道:“老太太,您消消气,怕是二叔高兴坏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也是有的。不过,孙女儿看着,这事儿也够奇怪的。本来,今年秀女大选,到了十月里,这新人就66续续地进宫了,接下来的一年,怎么也该是新人迅爬升的时候。大姐姐的品级怪,封号也怪。再者,按照惯例,若是册封了贵妃和皇妃,都是要恩泽家人的,可是方才的天使却是什么都没有说。老太太,这道恩旨没头没脑的,孙女儿心里也没底,要不,这次小年进宫的时候,我们找个机会问问大姐姐?”

贾母颓然点了点头,道:“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唉,你这个大姐姐,就是叫我不放心……”

贾政站在边上,讪讪的。

贾母也没心思跟这个儿子多废话,他站了起来,道:“按理说,家里出了这样的喜事儿,是要进宫谢恩的。不过你媳妇那个样子,显然也没法子进去。二丫头又是老大家里的,不能代替。罢了,还是我这个老骨头多劳累一下吧。”

说着,贾母就站了起来。

贾政的脸都红了。

贾母原来就知道这次的册封有些不对劲,却没有想到这么不对劲。他回来的时候,两条腿都是虚浮的。好在贾玖早就在二层仪门外面等着了,见贾母的轿子回来了,连忙上前问安,见贾母没有力气,立刻张罗着,叫人连轿子一起抬到荣庆堂里去了。

贾政也在荣庆堂门口等着呢,可是贾母根本就不想见他,一句话就打他回去了,却不肯放开贾玖,硬是扶着贾玖的胳膊进了卧室,这才跌坐在临窗大炕上,挥手让丫头们退下,这才拉着贾玖的手道:“二丫头,你大姐姐果然出事儿了!”

贾玖挨着贾母坐了,低声道:“老太太,您是说……”

贾母也低声道:“二丫头,宫里虽然下了旨意册封了你大姐姐,却只是给你大姐姐换了个住处,也没有正经册封。你大姐姐还跟我说,只有家里建一座大大的省亲别墅,才会为他举行册封礼。”

贾玖道:“老太太,大姐姐还没有进行正式的册封?”

“没错。”

贾母跟贾玖都清楚,只有婕妤和婕妤一下的低阶妃子才不需要册封礼,九嫔和嫔以上的后妃,哪个没有金册银册、哪个不是经过正经的册封礼的?没有这册封礼,即便有了旨意,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再说了,谁跟贾元春这样,没有省亲别墅就没有册封礼?

这是什么妃子?!

就是贾母也不看好贾元春呢。

贾玖站了起来,在屋里转悠了两圈,道:“老太太,这事儿事关重大,孙女儿年纪小,心里也没底。要不,等孙女儿见到了公主殿下私底下探探口气?不,那太迟了。孙女儿就是能见到几位公主,也要等过了年了。不如,这事儿先讨父亲一个示下。若是父亲无话,那就再议。您看,这样可使得?”

贾母想了想,又问:“那么,那个王氏呢?”

贾玖想了想,道:“将婶娘禁足佛堂,那也是为了让婶娘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希望婶娘能够反省。这么些年下了,想来婶娘也知道错了。也是时候放婶娘出来了。只不过,婶娘到底是在上头挂上号的,在家里也就算了,若是到处走动,怕是不好……”

贾母道:“能让他出来已经是好了呢!他难道还想着出去应酬么?也不看看他如今是什么样子!他若是听话,家里也不缺他吃的穿的,若是他不听话,那也只好请他病了。”

贾玖低着头,没有应。

有了贾母的话,李纨第二天就带着人去佛堂里面把王夫人领了出来。不过是短短数年时间,王夫人的头已经全白了,脸上都是皱纹,哪里有当初的荣国府的当家太太的模样?他神情萎靡,看上去,竟然跟贾母一般年纪,甚至连精气神儿都比不得贾母。

王夫人离了佛堂之后,先回了贾政现在住的屋子,沐浴更衣之后,又穿了新衣裳,这才来贾母跟前请安,与贾母赔罪道歉。

在佛堂住了这么多年,他不但老了很多,神情也木讷了许多,甚至连反应都慢了许多。别人与他说话,他要过好一会儿才能反应过来。唯一能够引起他情绪起伏的,除了贾宝玉,也只有他的女儿贾元春。

看见贾宝玉的时候,他的嘴角动了,还微微伸出了手,似乎是想抱抱自己的儿子,可是贾宝玉扑进家门的怀里之后就不动了,看着他的眼神也非常陌生。

那个时候,王夫人的眼神,叫贾玖胆战心惊,就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生了。

王夫人在贾母跟前也没有多呆,略略坐坐就回去了。回去以后的第一件事情,便是立威。将李纨和赵姨娘周姨娘都好一顿磋磨,就连贾环也有了不是,不得不放下功课,为他抄写佛经。

等他摆平了贾政这里的事情,他便带着人去了隔壁,拜访他的妹妹薛姨妈。而这个时候,薛家也多了一个人,一个已经进了宫廷的人。

继贾元春之后,薛宝钗也被撵出了宫。(未完待续)

065银子

说起来,薛宝钗也是倒霉。当初他们家刚进京的时候,被贾元春给耍了,前前后后送了五万两银子出去,结果,贾元春收了银子之后,转头就把他们家给卖了。薛蟠成了死人,就连他薛宝钗的青云路也给毁了。

为了能够进宫,这几年,薛宝钗不知道花费了多少精力,又不知道花费了多少银钱。别的不说,为了贾玖把他的名字放进才人赞善的名单里面,他前前后后就送出了价值数万的财物,后来小选的时候,又不知道给内廷总管夏守忠送了多少钱财,夏守忠才把他安顿在凤藻宫这个清净的所在。

凤藻宫虽然僻静,好歹也是后|宫里一处较大的宫室,还没有正经的一宫主位。他只要在这个地方呆上一段时日,熬取资历之后,就可以通过内廷考试,从采女升上少使(从九品

)的位置,运气好的话,中使(正九品)和长使(从八品)也是有可能的。

可是谁叫他运气不好呢。偏偏他进了凤藻宫没一个月,贾元春就被封为凤藻宫尚书,还搬进了凤藻宫。

贾元春当然记得薛宝钗,他嘴上姐姐妹妹叫得极甜,可是回头就把薛宝钗丢出了皇宫,还说什么“家里有我一个陷在这不得见人的地方也就是了,何苦要搭上妹妹?”

薛宝钗的心里沤死了。

哪怕贾元春说他年轻、将来必定会有好姻缘的,薛宝钗也难消心头之恨。

“大姐姐还真当我是傻子,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他在宫里宣扬哥哥的事儿!不然,他凭什么把我送出来?!”

对着母亲和哥哥。薛宝钗可是哭了一宿,两只眼睛都红红的,熬得跟兔子一般。

王夫人来薛姨妈这里的时候,可把这母子三人吓了一跳。薛蟠当即就跳了起来:“这个老虔婆又来!如果不是他的好女儿,妹妹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不,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

说着就到处找门闩。要把王夫人打出去。慌得薛姨妈连忙抱住了他的腰:“都说你是个直脾气,你还真是直脾气。当初你那个案子是怎么来的,你难道忘记了马?!他如今可是娘娘的母亲!若是有个什么好歹。娘娘能容得下我们么?”

薛蟠道:“娘娘?哪门子的娘娘?这宫里的娘娘多了去了!哪里就轮到他女儿管事儿了?”

薛姨妈抱着儿子不肯放开,还是薛宝钗出来打圆场:“哥哥,现在闹事儿也不抵事儿。不如,我们就听一听。我们那位好姨妈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儿来找我们。”

薛蟠哼了一声,道:“还能为了什么事儿!不就是为了银子么?”

薛宝钗见哥哥情绪激动。只得把哥哥拉进里屋去,还不忘提醒薛姨妈:“妈,若是姨妈真的是来问我们要银子的,妈你可不要马上应下。你就说。哥哥不在家,姨妈时候的数字太大了,需要跟哥哥参详。妈。你可别一口应下了。答应过!”

见薛姨妈点头又点头,重复了两遍之后。这才放下帘子,让薛姨妈跟王夫人在堂屋说话。

薛家进京也五六年了,这也是他们这些年来,第一次见到王夫人。薛姨妈看到王夫人的时候,吓了一跳。他比王夫人小不了几岁,可是现在,王夫人满头白、脸上沟壑无数,看上去倒不像是薛姨妈的姐姐,反倒像薛姨妈的妈。

薛姨妈站在看,门口,好一阵子都没有反应过来。

王夫人看着这个妹妹,眯起了眼睛。

薛姨妈的眼神,他不喜欢。如果不是已经知道了王子腾已经败落了,如果不是知道女儿需要钱修省亲别墅,他才不会来找薛姨妈呢。怎奈女儿通过夏守忠那条路子,给他送来了书信,要求他务必要建一座富丽堂皇的省亲别墅,这关系到他的未来,王夫人也不会踏进薛家的院子。

他怕失了面子。

王夫人从来就是好强的。在家的时候就跟嫂嫂妹妹争,嫁进了贾家,也跟妯娌长嫂争、跟小姑子争。他容不得别人踩在他的头上!

可是省亲别墅需要钱,需要大笔大笔的钱。也只有在这上面花费足够的银子,才能够引起皇帝的注意,才能够为自己的儿女带来好前程。这事儿,王夫人也不想管。

在王夫人看来,贾家的东西都是属于他的儿子贾宝玉的,即便是他的亲生女儿也不能碰。不过,王夫人舍不得花钱,却不等于说,他就不想修省亲别墅了。王夫人可是很清楚,修建省亲别墅要花多少钱。

那可是皇家行宫。花个上百万两银子,那也不过是个花架子,真要高大贵气上档次,没有三百万两银子,根本就下不来。光那些古董玩器摆设就是个天文数字了。

王夫人已经计算好了,林家四代列侯,林如海又在盐政上做了五六年,这好东西自然是不少的。不过,谁也不会嫌银子少不是?只要动一下,只是小小的一下,那就是上千两银子的出入啊。

王夫人当然不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王夫人还知道,在修省亲别墅的时候,动用的银钱越多,他能够积攒下来的银钱自然也越多。而据他所知,薛家就有钱,而且他的妹妹耳根子软,是个好对付的。

所以,王夫人来了这里,想要薛家拿出钱来。

薛宝钗跟薛蟠两个,一左一右,靠在门边,竖着耳朵细听,时不时地做个鬼脸,只听见外面衣袂沙沙,却是王夫人跟薛姨妈进了屋子,两个人在正堂坐下了,小丫头又上了茶,这才开始叙旧。

刚开始,这姐妹两个也只是扯些有的没有的,什么天气啦、衣裳啦、饰啦,薛姨妈还问候了王夫人的身体,王夫人也对答如流,根本就不像他在贾母跟前的样子。

过了好一会儿,里面的薛蟠都心焦火燎了,薛宝钗已经安抚过他三次了,这才听王夫人道:“妹妹,也许你已经知道了,我们家大丫头他终于是皇妃了。”

薛姨妈道:“那真是要恭喜姐姐了。姐姐终于苦尽甘来了。”

王夫人笑笑道:“那愚姐就在这里先谢妹妹吉言了。大丫头是老太太精心教养大的,又是天生富贵、命格贵重的,若非算命先生这么说,我也舍不得送他去那个地方。”

薛姨妈笑笑,不说话。

他等着王夫人的话呢。

王夫人果然提起了金钱:“虽然说,这是万岁给的体面,可是这省亲别墅哪里是这么好修的?单凭我们家,肯定是修不起来的,所以想问一下,妹妹能够帮多大的忙。“

薛姨妈一愣,刚想开口,却又想起了女儿的叮嘱,再想到女儿是被贾元春给撵出宫的、就是儿子也险些遭了算计,这么大的仇,他如何能算了?

薛姨妈想了想,道:“姐姐,这话说起来,也有些丢脸。我们家也比不得我们老爷在的时候了。我们老爷在的时候,何尝要我费一点心?可是我们老爷走了,我是个妇道人家,蟠儿年纪小、不懂事儿,宝丫头虽然能干也懂事儿,却是个女孩子。即便我们已经竭尽全力,可是这京里的铺子上也是日渐消耗、一年不如一年了……”

王夫人道:“这才是我要说的话呢。我们大丫头,若不是他生来命格贵重,他也不用去了那里。你怎么忍心把宝丫头送进去?”

薛姨妈道:“可是我们家……”

王夫人道:“我知道,是我们大丫头做得有些不对。如果不是他办事儿不地道,也不会累得你们家丢了皇商招牌。这事儿我可以跟你打包票,只要这省亲别墅修成了,到时候,我去给你说。大丫头得宠,不然也不会一下子就升到了这个位置。皇商招牌算得了什么,只要我们大丫头在万岁耳朵边儿上提那么一句两句,自然就有了。你说是不是,妹妹?”

皇商招牌已经是薛家的心病了,被王夫人如此提起,薛姨妈心里哪里会不激动的?若是换了以前,只怕他早就点了头了。

不过,薛家和王夫人贾元春母女的仇可是结大了,而且次次都是对方伤害他们薛家。因此,薛姨妈也留了心,怎么都是摇头。王夫人没了办法,只得先回去了。

等王夫人一走,薛姨妈就冲进了里屋,拉着薛蟠薛宝钗的手,泪流满面,道:“我原以为你姨妈是个好的,谁承想,他根本就不提宝丫头的委屈,还一个劲儿地问我要银子。我们家的招牌,原来就是他们弄掉的,可是他却提都不提……”

薛宝钗也只得选择安抚母亲:“妈,这事儿女儿看不急。姨妈手里既然没有银子,想来是要筹措银钱的。虽然说他们两家已经分开了,可这府里的侯爷跟姨爹可是亲兄弟!难道他们就什么都不出么?我们且等等,等这阵风头过去,等侯爷开了口,说了数目,我们再决定要不要出银子,最后又该出多少银子。”

薛姨妈听了,连连点头。(未完待续)

066没脸

王夫人在佛堂里面盼啊盼,盼了这几年,好容易盼到了女儿出头的消息,当时就在佛堂里面大笑三声,却又伏在蒲团上放声大哭,哭痛快了、收拾好了,这才离开佛堂,住进了贾政院子的正房。

他一回去,赵姨娘跟周姨娘两个就跟鹌鹑一般地老实了。

因为贾元春的关系,王夫人也抖了起来,不但在他的妹妹薛姨妈的面前摆国太(与国丈相对,即皇帝的岳母)的架子,就是在贾母面前,也高傲得很。虽然表面上对贾母不缺礼数,可私底下却对小辈们的事情指手画脚,甚至还几次三番想插手后花园和贾玖院子里的事儿。

贾母看在贾元春的面子上没有多说什么,可贾玖却理也不理。表面上还客客气气地称他一声婶娘,私底下,却是对王夫人的话根本不在乎。至于后花园的事儿,还有家里的账本,贾玖也好,贾琏也好,连影儿都没让王夫人碰到。

倒是王夫人,见贾玖不拿他当一回事情,越看贾玖不顺眼。这不,听说了林家的事儿,他也上了心。

虽然贾玖有意瞒他些时日,但是王夫人还是从各种渠道知道了林家的事儿:林如海续娶的夫人头一胎就生了个三胞胎,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却因为高龄产妇,孩子生下来了大人却没有了。

为了自己膝下的几个孩子,林如海也没有再度续弦,而是学着贾赦,请了几个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一面指导女儿,一面让大女儿学着管家顺便照顾弟弟。

可是盐政那把椅子最是熬人的。太上皇又不肯让林如海挪位子。林如海本身公务繁忙,如今又要照顾儿女,又有打理内务,还要防着小人作祟,内外夹攻,很快就跟灯油一般把自己给熬空了。

林如海也知道自己是熬不过去的,掰着手指将亲戚朋友都数遍了。又跟好些人通了信。可是那些人都害怕自己和自己的家人无法克制对林家巨大家业的诱惑,最后都婉拒了,其中有好几个人给林如海推荐了贾赦。

不是因为贾赦人品过关。而是贾赦有个好女儿。

林如海没有办法,这才给贾赦写了信。

贾赦这个人呢,他在军队里熬了几年,把以前那种得过且过的德行给熬没了。可这身上的痞性却是越浓厚,别说贾政。就是朝堂上的那些人也不敢得罪了他。不过贾赦有一点好,那就是念旧。虽然说林如海续娶之后,林家跟贾家的关系也淡薄了,可贾赦还记得当初林如海对他的好。那个时候。跟贾家相熟的人都把他这个朝廷钦封的一等将军当成草、把他那个沽名钓誉的弟弟当成宝,个个都去捧贾政的臭脚也不理会他这个正经的一等将军。唯有林如海,至始至终都恪守礼仪。即便是给他们兄弟的礼物,他贾赦得到的也比贾政要丰厚三成。

更何况。林如海会遭遇贬谪落到盐政那个熬油的位置有相当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被贾家拖累。

因为这些原因,所以贾赦觉得自己对不起林如海。林如海不过是写来了两封信给他,他就跟皇帝请了长假,跑到南面去了。

王夫人得到的消息是:林如海死了,贾赦将带着林家的财产和林家的孩子们回来。

王夫人果断地忽视了林家的五个孩子,其中三个还是男丁,两个嫡子一个庶子,却牢牢地记住了林家的财产。

王夫人不知道林家的具体财产有多少。但是他的知道光贾敏当初出嫁之时的嫁妆就不下十万两,这还不算贾母私底下给的压箱钱。而且,王夫人身为荣国府的当家夫人的时候,林家每年送来的节礼的价值可不低。

再结合林家的人脉和每年需要走礼的人家,王夫人粗步估算着,林家的财产应该不下三百万两,若是加上林如海六年盐政得来的银钱,五百万总是有的。

有了这么多银钱,再加上林家的珍藏,不但能够盖一座金碧辉煌的省亲别墅,就连里面的古董玩器字画古籍摆设统统都有了。说不定自己还能够落一笔私房。

王夫人的算盘打得很精明。不过,他也知道,林如海把儿女家产托付的对象是贾赦。贾赦跟贾政又不是同一宗的,要想动用这笔银钱,必须要贾母先点头。所以这几日王夫人来给贾母请安就更加勤快也更加恭敬了,比他刚进门的那会儿还要恭敬。

这前倨后恭的态度在这里摆着,王夫人十六岁的时候嫁给贾政,如今眼看着五十周岁马上就要到了。王夫人进门三十多年,在贾母面前也立了三十年的规矩,贾母如何不知道王夫人的为人?不要说贾母,就是贾玖等小辈都很清楚,王夫人这是看上林家的财产了。

贾元春虽然是皇妃,可是在贾母看来,这个孙女儿跟他的女儿贾敏一样,对家族对他的两个儿子有好处,才愿意在贾元春身上投资;如果没有好处,那就是外人。他一个老婆子,将来是要埋在贾家的坟地里面的,哪里管得了一个埋在别人家的坟地里的外人?

如果贾赦没有建立军功、没有升爵位,如果贾琏不是一等子爵,如果贾玖跟贾倩贾清三个女孩没有得到宫里的册封,如果贾赦这边跟原著里面那样个个都不争气个个都是扶不起的阿斗,那么贾母说不得就在贾元春身上孤注一掷了。

但是现在,贾赦显然很得皇帝的眼,贾琏的面前也是一条光明坦途,就连贾玖跟贾倩贾清两个都在最近的大选上得了上记名,甚至贾玖还得到了宫里四巨头的喜爱,在这样的情况下,贾母难道注意不到贾元春是无子无宠封妃?在贾母的眼里,贾元春的地位就跟沙滩上的城堡,根本就经不起风浪。

所以,贾母对王夫人的讨好根本就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这可急坏了王夫人。

眼看着林家的财产就要进了贾家的大门,贾母却是一点机会都不给他。等林家的几个孩子都进了贾家。只怕他那个大伯子就更加不会点头了!

终于,王夫人还是忍不住了,借着某天贾母心情好的时候,跟贾母说起了这事儿。

贾母挑眉看了王夫人一眼,转头对贾玖道:“二丫头,关于你林妹妹的事儿,你父亲可怎么说了?”

贾玖笑着起身道:“老太太。今儿个您是第几回念叨起林妹妹来了?林妹妹还没进门呢。老太太也好,父亲也好,这心眼儿就偏过去了。可怜我啊。在这里坐了这大半天了,您都只顾着愣神儿,都不理孙女儿!”

贾玖知道贾母年纪大了,越喜欢儿孙绕膝。故意嫉妒上了。

贾母听了,果然很高兴:“你这丫头。难道老婆子我平日里还不够疼你?!只不过啊,你林妹妹可怜,五岁的时候没了亲娘,才一年多的功夫。你姑爹就续娶了。如今那位继室夫人是没有了,可是他父亲偏偏又赶着这个当儿出事儿了。他才多大呀,自己走路还不稳当呢。又要指点自己大弟弟的功课,又要照顾下面三个小的。这些日子。也不知道他怎么过来的,叫我这个老婆子心里如何不担心?!”

贾玖笑道:“老太太,孙女儿才要说呢。父亲在家的时候,提起四姑姑总是四姑姑是这样好那样好,似乎四姑姑是万般好没有不好的地方。听说林妹妹像极了四姑姑。孙女儿一直好奇着哪日林妹妹能来家里坐一坐,也好让孙女儿好生见上一见。只可惜,盼来盼去,也没把林妹妹盼来。如今好歹如愿了,老太太,您可别恼了孙女儿,孙女儿必是要跟您抢的。”

贾母也知道,贾宝玉还养在他院子里的当下,他是不可能养着林黛玉的。毕竟眼下林黛玉刚刚丧父,要守上三年的孝。再者,这里是自己的长子的府邸,若是在守孝这种事情上起了心思,按照长子那兵痞子的脾气,绝对会闹得大家最后都下不了台,如今贾母也不愿意轻易招惹这个满身痞子气的大儿子。

所以,让贾玖照顾林黛玉是最好的选择。贾玖这样说,贾母自然开心,只是这嘴巴上却是不肯轻易放松的:“你这孩子,又来跟我抢!你四姑姑就留下你林妹妹这一点骨血,我还说要留在身边好生亲香几日呢!况且你那个院子又不大,事情却多,哪里容得下你林妹妹跟他的弟弟妹妹们?”

贾玖笑道:“老太太,您又忘了么?不是说好了,要把香雪山庄和东西两侧的阅微草堂、翠篁东风给了林妹妹么?前几天您还亲自去看过,还说屋子里面的帐幔太少了也太清冷了些,还是孙女儿提醒您,林妹妹身上有孝,您才罢了。这多早晚的事儿,您又来了。”

贾母笑道:“人老了,不中用了。这么一点点事儿都记不住了。”

贾玖笑道:“老太太,您哪里老了?您分明是关心则乱,总觉得孙女儿亏待了林妹妹,觉得孙女儿在香雪山庄不够上心。老太太,孙女儿委屈呢!”

贾母笑道:“你这孩子,还真是小心眼儿!罢了,不说这个,你可想好了?你林妹妹可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有弟弟妹妹,还带着偌大的家私呢。你想好如何安排了么?”

贾玖笑道:“老太太,这事儿,父亲也安排好了。您忘记了?这荣禧堂后面,也有一个院子,虽然是小小的三间房舍,不过,东厢西厢都是齐全的,还有倒座的抱厦。那里就在荣禧堂后面,马头墙也高,虽然院子小了一点,放东西却是够的。另外,孙女儿想着,这次林妹妹来我们家,这身边的人想来是不少的,便想着把后花园的西面有一溜儿厢房都腾出来,预备着使唤。老太太,您看如何?”

贾母听了,连连点头:“果然很妥当。”

王夫人听见贾母提起林家的财产,连忙赔笑道:“老太太对四姑太太自然是上心的。我还记得四姑太太出门子的时候,老太太可是给了十万的嫁妆呢!”说着就忍不住打量贾倩和贾清两个。

贾母歪在靠枕上,让小丫头拿着美人锤给他锤腿,嘴上却道:“这是自然。这嫡出跟庶出自然是不一样的。那林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四代列侯!就是那林如海身上没有爵位,人家也是凭着本事考上了探花。光这一点,这京里又有几个能比得上?说实在的,当初若不是你公爹在宫里有几分薄面求到宫里面,你四妹妹还嫁不到林家去呢!那个时候,你公爹可是百般交代了,你四妹妹的嫁妆可不能薄了的。我们已经是借着圣人的光作成了这门亲事,不厚厚地陪嫁那可怎么成?倒是你二妹妹和三妹妹。终究是庶出。在这种事情上面总不好逾礼太多了不是?”

这话说得,竟然是在挑拨离间了。贾清当然不愿意看到王夫人挤兑他们姐妹。

贾清当即起身,笑道:“按理说。这事儿原不该是我们这些小辈们插嘴的。这些日子,我跟着姑姑学管家,也跟着嬷嬷们学了些,好歹也知道些世情。虽然说。我们这样的人家,三千两的确看不出什么来。可拿到外面,一千两就能够买个五品的官儿了呢!况且,就跟三姑姑这样的,将来出门子。难道以前的那些饰都留在家里的不成,还不是都带了去!在家时的份例、聘礼,再加上这三千两银子。外面又有多少人家能够拿得出这样的嫁妆?!”

贾母道:“正是这话!我们这样的人家,就是体面一点的丫头出去。这饰私房加起来少说也有四五百银子呢,更何况正经的姑娘?老二家的,你也别怪我这个老婆子偏心。若是大丫头当初不是进来了宫,老婆子少不得也会给他准备三五万的嫁妆。话又说回来,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大丫头若是没有进宫,哪里有今日的体面?人呐,要知足!”

王夫人听了,脸上火辣辣的,却忍不住瞪了贾清好几眼。

贾玖凑了上去,道:“老太太,你看两个侄女儿,如今也都上记名了,就等着下回复选了。有些事情,我们是不是该准备起来了?”

贾母道:“那是自然。你们三个都是朝廷册封了的,就是下次复选撩了牌子,也有的是人上门求娶,这嫁妆自然就不能单薄。若是下次复选,你们是有大造化的,这一块就更加不能少了。我盘算着,除了你们自己的私房外,家里另外给你准备十五万,给倩儿清儿姐妹每人十二万,若是有大造化,再添上些许就差不多了。”

贾玖连忙拉着贾倩贾清两个谢过贾母。

贾母道:“若是前几年,家里光景不好,我也不会这么大方。毕竟你们是要嫁出去的,总不能为了你们,家里就不要过日子了。现在么,家里的产业多,每年的进项也多,花销却少了,我也不愿意在这上头委屈了你们。只有一句话,嫁妆是你们的面子,日子却是要靠你们自己过出来的,记住了么?”

贾玖跟贾倩贾清连忙道:“孙女儿记住了。(重孙女儿记住了。)”

王夫人听说贾玖跟贾倩贾清三个能够拿到这么多的嫁妆,眼睛都红了。作为儿媳妇,他不好打断贾母的话,却越眼巴巴地望着贾母,希望贾母能够提及他的女儿贾元春。谁想到,贾母回头就给了他一个耳刮子,让他的脸上火辣辣的。

可是为了女儿,王夫人还不得不等着贾母开口,谁想到,贾母跟贾玖贾倩贾清三个叮咛了许多话,就是不提他的女儿贾元春的事儿,让王夫人都端不住脸上的神色了。

终于,贾母也乏了,想休息了,这才道:“都这时候了,二丫头,你还要去你母亲那边,我就不留你了。老二家的,时候也不早了,你也回去罢。”

王夫人终于忍不住了:“老太太,那娘娘的事儿呢?娘娘也是您的孙女儿,总不好连外头的都比不上罢?”

薛宝钗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这些日子王夫人一定会找机会跟贾母开口要银子的,借口要清点账本给贵妃娘娘凑银子,除了给贾母请过一次安,却是再也没有出现在贾母跟前。

薛宝钗可以躲了去,探春却躲不过去。他要是连着病了好几天,绝对不可能留在贾母的院子里养病。他又是贾政的女儿,离开了贾母这里,还能够去哪里?就是赵姨娘再卑微,也是王夫人心中的一根刺,加上以前赵姨娘可是把王夫人和贾元春母女俩得罪得不轻,探春若是回去了,哪里会有好日子?

既然不能装病,自然也必须日日过来给贾母请安——他可是住在贾母的院子里的。之前王夫人犯蠢,探春就想躲了出去,偏偏又走不得只得寄望于王夫人没有注意到他,如今王夫人竟然捅破了窗纸,探春恨不得面前有个地洞,让他钻进去,也好当作自己今天根本就没来过贾母的上房也就不知道今天的事情。

贾母听见王夫人这样说,当即就放下了脸:“老二家的,你说谁才是外人?!倩丫头也好清丫头也好,都是老大做主改了姓入了籍的。他们自然是这府里正儿八经的姑娘。倒是你,你可不会忘记了,你们跟老大的关系罢?不是老婆子不给你面子,若不是你闹得太过分,也不会有那么多的事情!老婆子不偏心你们么?老大对你们不够好不够大方么?这府里的库房都任由你搬了!偏偏有人就是这么不知足!搬空了这府里的库房不说,还到外面放利子钱,还拿嫂子顶罪!甚至于算计上老大的性命了!老二是我儿子,老大就不是老婆子身上掉下来的肉吗?!”

刚开始的时候,贾母还能够冷静,到后来却是越说越气,气得喘不过气来,慌得贾玖跟贾倩贾清三个连忙上前给贾母顺气。

至于王夫人,贾母疾言厉色的时候,他早就跪下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见贾母好些了。贾母坐直了身子,放缓了慢慢道:“若是没有分家分宗那回事情,老婆子也能够厚着脸皮让这府里给大丫头也出一份体体面面的嫁妆。可笑你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你说,老婆子愿意给你这个面子吗?二丫头他们姑侄三个是这府里的姑娘,自然是走这府里的份例,大丫头是你的闺女,你自己看着办!”

王夫人犹在垂死挣扎:“可是娘娘……”

贾母哼了一声,道:“没有分家,大丫头就是这府里的娘娘,分家又分宗之后,他就是那府里的娘娘。看在老二的面子上,老婆子最多帮你跟老大开个口,至于老大愿意给你多少,那就要看往日里你待老大如何了。老大是个心善的,他的心地、老婆子的面子、你们对老大一家的情分,最后老大愿意给你们多少银子,就看这三样。”

贾母的话说得好听,可是屋里的人都知道王夫人从前是如何对待贾赦的。贾母方才也说了贾赦的命都险些丢在王夫人的手里呢,天知道这里头还有多少情分!

贾赦愿意给银子,那是贾赦心地好、贾母面子大;贾赦要是不给,那就是这情分薄如纸!

每一个当妈的都是护崽的母狮。王夫人竟然敢动他的儿子!别说贾元春做了娘娘,就是到了宫里坐在贾元春面前,贾母也是有话说的。帮贾元春上位,那是因为贾政是他的小儿子;不让王夫人事事顺心,那是因为贾赦是他的大儿子!

这些日子,贾母也看明白了,贾元春就是个蠢的。他原来在宫里就势单力薄,名声又不好。这个时候,自然是需要同盟的。可是这个孙女,竟然把薛宝钗这个天然的帮手给丢了出来,这不是蠢是什么?

这样的贾元春,哪里值得他费心?

贾母倒是宁可把时间精力和金钱都花费在另外三个女孩子身上。(未完待续)

067迟疑

贾母当众给王夫人没面子这样的事儿当然瞒不过薛宝钗这个有心人。在贾元春刚刚成为皇妃、眼看着就要省亲的当下,贾母这样不给王夫人面子,薛宝钗的心里自然就嘀咕上了。

是不是贵妃娘娘的位置不稳当?所以老太太才会作姨娘?

心中存了念头,就是薛宝钗也忍不住愣愣地对着窗外出神。

莺儿给自家姑娘捧了一碗茶来,见自家姑娘眉头深锁,忍不住在边上插嘴:“姑娘,您这是怎么了?可是账本上有什么不对?”

薛宝钗刚开始还没有反应,等莺儿叫了第三遍,他才转过头来,道:“莺儿,你说,大姐姐这位置是不是不稳当,所以老太太才这么不给姨娘面子?”

莺儿笑道:“看姑娘说的。姑娘难道忘记了么?这宫里来来去去多少娘娘能省亲的?更多的是一进宫门就再也见不到父母家人。也只有我们娘娘,这头才封了皇妃,那头就得了省亲的旨意。姑娘,这些都是圣眷。”

莺儿也不过是个的小丫头,又能够指望他有多少见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跟林黛玉一样,会悉心地教导、约束身边的人,也不是每一个奴才都跟林之孝一家那样,是从宫里出来、见过大世面的。莺儿也在为贾元春的事儿高兴。在他看来,贾元春是王夫人的女儿,是薛姨妈的外甥女儿,是他们家姑娘的表姐。贾元春封了妃子,对王夫人有好处,对薛家自然也是有好处的。他忘记了他是薛家的丫头,贾元春是贾家的女儿。因为贾元春的风光,他这就叫上了娘娘。却不知道,在宫里,真正当得上这个名号的,只有当今皇后,至于其他的贵妃皇妃什么的,也只有他们身边的人在私底下叫叫,明面儿上。都是带着宫名、封号叫。

薛宝钗心里有事儿。倒是没有计较这些,只是点点头,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可是老太太……”

莺儿笑道:“姑娘。老太太这是害怕姨太太仗着娘娘的光,这才故意敲打姨太太呢。我听说,林姑娘人还在路上,姨太太就算计起林家的产业来了。不但算计着林家的财产。还算计着这府里的姑太太留给林姑娘的嫁妆。老太太就这么一个亲生女儿,如今又是嫡嫡亲的外孙女儿第一次上门。姨太太就算计上了,老太太哪里不着恼的!再加上大老爷的事儿,老太太自然看姨太太不顺眼。”

薛宝钗点点头,低声道:“这个我倒是知道的。论理。这话原不该由我来说,只是姨娘在这上头做得也有些过了。明明是大老爷的屋子、大老爷的产业,让他当家、由着他攒私房已经是够宽容了。却没有想到他会算计上大老爷一家子的性命来!换了谁家都不会愿意要这样的媳妇。那会儿老太太刚送走自己的亲闺女。结果又险些接着送走自己另外一个儿子!换了谁心里没有疙瘩?大老爷到底是老太太的长子!有人算计大老爷的性命,老太太心里哪里会不恨的?老太太会对着姨娘疾言厉色。想来也是那件事情。”

薛宝钗最恨的便是这一点。如果不是王夫人作孽,薛家和王家的女儿的名声也不会被拖累了,他也不会一直无人问津。王夫人出事儿的那会儿,不要说他薛宝钗了,就连王子腾都在为自己的女儿愁,更何况他薛宝钗,即便愿意娶他的,也是四五十岁上的老光棍,并且有一堆已经成年的儿女的人家。就是这样,也是是冲着他的嫁妆来的。

这样的人,他薛宝钗如何愿意俯就?

所以那个时候,薛宝钗可是卯足了劲,想要进宫的。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们薛家花了那么多的银子,这才把他送进了宫,却又被贾元春给堵上了。

薛宝钗心里恨呀。

可是他也没有办法。因为他知道,现在的薛家,还需要贾元春为他们家弄来那张皇商的招牌,所以,即便吃了亏,也只能忍着,不但只能忍着,还要赶着巴结贾元春。明知道自己会被送出宫廷,是因为贾元春的关系,可是王夫人来要银子,他还不能摇头,只能推脱。

薛宝钗心中的滋味,又能与谁说?!

莺儿道:“姑娘,这话儿虽然不是婢子能够说的。不过在婢子看来,大老爷跟二老爷比起来,还是大老爷出息一点。以前大老爷是知道老太太心疼二老爷,这才处处退让着。这家里的事儿是这样,怕是外头的事儿也是这样。您看,这边关的事儿不就是这样么?大老爷不过是得了机会往边关走了一趟,如今已经是国侯了。二老爷呢?说句不好听的,就是眼前有这么个机会,怕是二老爷也是眼高手低、看不上的。”

贾政虽然是王夫人的丈夫,身上还有官爵,但是他所作所为,连莺儿都瞧不起。莺儿见薛宝钗似乎心里有气,也吐露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莺儿这么一说,却是说动了薛宝钗的一桩心事。

他来了贾家也好几年了,也非常清楚,贾家表面上看着是一团和气,可私底下,贾赦跟贾政兄弟两个却是没有大事儿绝对不会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头几年是贾赦不在家,这两年,贾赦就是在家都对弟弟相当不客气。而贾政也是能不来前面就不来前面。就连大年节给贾母请安,兄弟两个也是错开了时间。

薛宝钗不知道在他进京以前、在事情闹大之前,这兄弟两个是如何相处的。不过,从他打听来的各种消息来看,贾赦在很多时候都相当容忍自己的兄弟和弟妇的。薛宝钗认为,这兄弟两个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完全是因为贾政王夫人夫妻两个做得太过。

但是,王夫人毕竟是薛宝钗的亲姨妈。

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女孩子不希望嫁个好人家?

薛宝钗的年纪也不小了,他连十五岁生日都已经过了,等到了来年。他就是十六岁。跟他这样的年纪的姑娘,如果不是要选秀,如果不是为了进宫博前程,只怕在十三四岁的时候就由长辈带着相看人家,及笄礼之后便是媒人上门提亲。基本上,即便不是在十六岁的出嫁,十七岁的时候也该嫁了。

可是他呢?

薛宝钗知道。这次进宫。是他最后一次机会。日后,他还想博取荣华富贵的话,就只能依靠自己的婚姻。嫁个好人家。

说来简单,可做起来,哪里容易?

他的名声,因为王夫人已经败坏掉了。不要说,那些官宦人家的子弟。就连那些还没有出头的读书人,只要听过王夫人的丰功伟绩的,也不敢冒这个险。所以,他薛宝钗。饶是花容月貌、素有贤名,也是无人问津。

更何况,王夫人要为贤德妃贾元春修省亲别墅。别的薛宝钗不知道,但是他很肯定。王夫人会把他们薛家当做钱袋子!他薛宝钗尚且推脱不了,换了他母亲和哥哥,只怕会被王夫人掏干了家底。在这个时候,薛宝钗如何能够安心谋划自己的婚事?他能够做的,便是竭尽全力、绞尽脑汁保住他们薛家的财产。

也只有保住了他们薛家的财产,保住了他们薛家的地位,他薛宝钗才能够保住自己,为自己谋个好婚事。

跟他们这样的大户人家的孩子本来就早熟,更不说他薛宝钗打父亲过世之后,就帮着母亲料理家事,如今家里柜子上的账本都是他打理的。这样的薛宝钗如何不知道世情?

薛宝钗很清楚,以他的容貌和薛家的财产,只要有权有势的人家才能够护得住他和薛家以及薛家的产业。

贾元春成为皇妃之前,一直都是个小小的采女,甚至可以说,在册封的旨意传下来之前,薛宝钗都快忘记这个表姐了。花了那么多的代价、花了那么多的钱财,这个表姐还是宫闱之中一粒不起眼的沙子,换了谁都会歇了心思。

在贾元春成为皇妃之前,薛宝钗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贾宝玉。甚至,如果不是因为王夫人前了贾琏三条人命,他一准把目光对准贾琏。只是薛宝钗也知道,就因为他身上的那一半王家的血,贾琏是不可能娶他的。哪怕他甘愿为妾,人家也不会要。

可是要薛宝钗选择贾宝玉,薛宝钗自己也不甘心。

薛宝钗很清楚,贾宝玉的那块玉对于上面意味着什么。虽然这些日子,王夫人不是自己过来,便是请薛姨妈过去,日日在他们母女耳朵边上说,贾元春能够被册封为皇妃,便是因为皇帝已经不计较贾宝玉的那块玉的事情了。

可是,薛宝钗的心中没底。

薛宝钗也不相信,皇帝会放过威胁自己龙椅的因素,哪怕只是一个隐形因素。

这样想着,薛宝钗丢下手里的算盘,把账本往柜子里一锁,在屋里转悠了两圈之后,便换了衣裳,带着莺儿便往贾玖这边来。贾玖正在屋里练琴呢,听见琴音有变,立刻就停了下来:“谁在外面?”

小红连忙进来道:“回姑娘,是宝姑娘来了,如今正在院子门口等着呢。”

贾玖连忙道:“既然如此,你也该请宝姐姐去花厅里吃茶才对,哪里有让客人在门口等着的。”

因为薛宝钗是王夫人的外甥女儿,王夫人借着贾元春的威风已经闹了好几回了,之前的几次,下面的人摸不准上面的意思,自然也不敢得罪了王夫人,如今,连贾母都不给王夫人面子了,下面的人自然也要做出表示。

这也就是贾家这样没规矩的人家才会有这样的做派,即便贾玖屋里有宫里出来的嬷嬷们约束着,可是有些恶习还是流传下来了。

当然这也跟薛宝钗本人的低姿态有很大的关系。

说实在的,刚开始的时候,贾玖对薛宝钗也是很提防的。可是经过了战场的洗涤,又经过了磨练,贾玖已经能够用比较客观的眼光看待问题了。对薛宝钗也从最开始的提防转化成了欣赏。

如果薛宝钗不是王夫人的外甥女儿的话,贾玖也许会慢慢地跟他成为朋友,就跟原著里的林黛玉那样。

可薛宝钗终究是王夫人的外甥女儿、贾元春的亲表妹。贾玖很清楚,既然贾元春要省亲。王夫人一定会为贾元春修一座美央美仑的省亲别墅大观园,也一定会想方设法筹措一笔巨款。贾赦可以拒绝王夫人,他贾玖也有办法推脱,甚至还能够为即将到来的林黛玉姐弟保住林家的财产,但是,薛宝钗却无法拒绝王夫人。

贾玖几乎已经看到薛宝钗和王夫人在省亲别墅大观园的修建上斗智斗勇了。同样,贾玖也很清楚。大观园修成了。薛宝钗便是十七岁的老姑娘了。如果那个时候贾元春有这个意思,哪怕薛宝钗自己也不情愿,他最后也只能选择嫁给贾宝玉。

现在。薛宝钗的主要敌人不是他贾玖,将来,他们总会敌对的。

所以,王夫人是王夫人。薛宝钗是薛宝钗,只要他们没有连成一片。那么他就分开对待;若是连成了一片,那么,他也不会对薛宝钗客气。这种敌我划分的方式,也即将过去。

也许现在是贾玖跟薛宝钗之间最后的平静。

贾玖换了衣裳。这才来到花厅,薛宝钗杯子里的水已经添过一次,看见贾玖来了。连忙起身行礼,道:“二妹妹的精神倒是好。”说着。却是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又好似现了自己的失礼之处,脸上飘上了几朵红云。

贾玖跟薛宝钗一样,都是会算计会做戏的人,只不过眼下需要贾玖做戏的时候却是少了,薛宝钗却因为身份的缘故不得不对贾家的人讨好。为了不让人轻慢,他可是一惯以端庄大方示人,这等小女儿的娇态,在他身上却是不多见。

在贾家这么多年,薛宝钗也算是了解了贾玖。如果说幼年时期的贾玖还是凭着直觉和本能行事的话,那么现在的贾玖已经足够成熟。偶尔在他面前展现一丝小女儿的娇态,还能够得到对方的好感。

眼下他们两个人没有多少利益纠纷,也不需要勾心斗角,可两个人也知道,在不久之后,他们也许就要因为贾元春而背道。眼下这等和平的日子,却是越来越少了。

这样想着,两个人都放缓了神色。

贾玖道:“宝姐姐这些日子天天在家做什么呢?也不来找我们玩,难不成是家里有事儿耽搁了?”

薛宝钗正要这话呢,立刻接过话柄道:“二妹妹是管着这里头的事儿,有些事儿,我也就不瞒二妹妹了。自打大姐姐封了娘娘,姨娘就找上了我们家,说是如今大姐姐风光了,我们家也好沾个光为娘娘尽一份心力。二妹妹也知道的,我们薛家虽然家大业大,可我哥哥却是不耐烦做这个的,如今柜子上的人又欺负人,多有浑水摸鱼的,也有那欺下瞒上的。我能为有限,如今我们家也比不得父亲在世的时候了。偏生太太一张口,就是六十万两银子,故而我过来跟妹妹讨个主意,问问大老爷是什么章程。”

贾玖道:“哟,宝姐姐,你这话可是难倒我了。当日姑爹的信一来,父亲就在书房里面枯坐了一个晚上。你也知道的,父亲一惯重情,四姑姑又是父亲唯一的同胞妹子,父亲哪里不在意的?姑爹第二封信来了以后,父亲就坐不住了,跟老太太打了个招呼,就跟上头请了假往南边回去了。娘娘的事儿也不过是最近的事儿,父亲会怎么做,我还真的说不准。”

薛宝钗见贾玖推脱,当下也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我仿佛听说老太太给太太没脸了。”

这话够直白。薛宝钗也知道,跟贾玖说话,绕老绕去的,只会浪费时间。

贾玖点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情。老太太这辈子,就只有三个亲生骨肉:我父亲,二叔、四姑姑。婶娘算计上了四姑姑留给林妹妹的嫁妆,还算计上了林家的产业,明里暗里都在老太太面前暗示了几回了,今日又扯上的我们家,勾起了他算计我父亲的事儿,老太太哪里不生气的?二叔是老太太的小儿子,我父亲可是老太太的大儿子。你说,大儿子被小儿媳妇算计险些丢了性命,这样的事儿,换了你,你忍得下去?这几年,老太太好容易将这事儿压在心底,偏偏今日婶娘又招惹上了,老太太作婶娘,我还能做什么?我可是我父亲的闺女!”

言下之意,贾母作王夫人,完全是因为贾赦差一点就死在王夫人的手里。跟贾元春没有关系。

薛宝钗拉着贾玖的手,道:“还有这样的事儿?!这事儿我虽然隐隐约约地听了一些,到底知道得不多。”

这种事情随便问问就可以了,薛宝钗这样的精细人哪里可能会不知道的?

贾玖也不点破薛宝钗的话,道:“这种事儿谁家会到处宣扬的?若不是我们姐妹这几年的情分,我也不会跟宝姐姐交这个底。”

天知道,贾玖跟薛宝钗有什么过命的交情,不过是给薛宝钗一个解释,顺便给薛宝钗打一支防疫针,让薛宝钗知道,他们跟贾政那边是有旧仇,所以才会冷着贾元春的事儿。并不是因为别的缘故。

再者,贾元春的这事儿原本便是他跟贾倩贾清的算计。修建省亲别墅,为的就是解决内库空虚的问题,而且宫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个主意还是贾元春亲自献给皇帝的,这才有了那道封妃旨意。那些妃子们虽然领了旨意,可背地里没有不骂的。眼下贾元春的风头正热着,大家可不会在这个当儿招惹贾元春,等省亲一过,只怕出手的人不止一个。

贾元春的命,最好也不过乘机怀上一个孩子,生一个儿子出来。那样的话,以后还有人给他上柱香。不然,只怕连过往云烟都够不着。

既然是跟国家大事有关,那么即便这事儿做得有些不地道,贾玖也不致于碍着皇帝的眼。他们家里最后出多少银钱,那是贾赦决定的,他不能替贾赦做主,也不会拦着别人出钱,更不会多嘴多舌说什么多余的话。

想了想,贾玖还是决定跟薛宝钗交个底:“我也不知道父亲最后会出多少银钱。我们家的田多地多、进项也多没有错,可是这两年正好赶上大事儿。我哥哥如今也不小了,正要说亲事儿,我跟倩儿清儿三个在家也呆不了几年。这几样事情偏生赶到一块儿去了。宝姐姐,你也知道的,我们这样的人家,也只有往里头买地、断没有往外卖地的道理。当年分宗的时候,父亲就在老祖宗跟前了誓的,这每年都会给家里添些田地,这更是不能少的。这进进出出的,全部算起来,再除去家里跟老太太那里的开销,我们家每年能够结余三五万银子就不错了。这还是好年景。不过,大姐姐到底是父亲的亲侄女儿,父亲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薛宝钗忍不住追问了一句:“那林家呢?”

贾玖想了想道:“不管怎么样,姑爹既然把家业和儿女托付给父亲,就不可能不办理相关的手续。所以,林家的财产是不可能动的。哪怕是一片草叶子,都在册子上记着呢。我们能够挪借的,也只有现银。而且还是不在册子上的现银。林家一年的收入,除去林妹妹他们的开销和祭祀的费用,差不多就是这么些了。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不过,能够让婶娘那么眼热,想来林家的财产不是一个小数目罢。总之,等父亲回来了就知道了。”

薛宝钗听说,心里也存了主意。他决定等贾赦带着林家人回来了,看贾赦拿出多少银钱再做决定。若是贾赦只给三万五万的,他也没有必要做这个冤大头。若是贾赦给得不少,他再来考虑是不是在贾元春身上继续投资。

至于王夫人说的另外一件事情,薛宝钗的心中虽然没有这个心力顾及,却还是留了心。(未完待续)

068黛玉进府

贾赦不是王夫人,也不是贾母。即便他是个宅男,也不怎么外出走动,可是这守孝之类的起码的礼仪,他都是知道的。

所以,在他的身边,林黛玉和他的弟弟妹妹们都是一身斩縗,就连贾赦也是一身素服,忙进忙出地帮着料理林如海的丧事。

上辈子的林黛玉没能得到外祖家应有的尊重,不止他的母亲贾敏去世的时候贾家上上下下穿红着绿插金戴银的,就连他父亲去世,贾家也没有让他守孝,甚至在他父亲去世才一年的时候,就逼他出来给贾元春写诗取乐、要他陪贾家的人听戏!而且是出席薛宝钗的生日宴!也难怪那个时候,史湘云敢欺负他,把他比作戏子了!那个时候,失去了父母、家产被也被鲸吞了的他,何尝不是贾家手里的玩偶、王夫人手里的戏子!

在那个百善孝为先的年代,这样的事情传出去了,林黛玉就只有一个死字!也难怪后来没有人为林黛玉做主,因为没有守孝的关系,他早就成了京师人眼里的不孝女!甚至连贾家的下人都敢轻慢他。根子就在这里。

因为原著从一开始,林黛玉就已经十足十地被贾家给绑架了。

可是这一次,不但他跟他的姐姐兄弟们一身斩缞,就是他的表姐和表姐的丫头们身上,他也看到了他的大舅舅的姿态。

他姓林,表姐姓贾,更何况他的父亲已经娶了继室,这位继室夫人就是已经过身了,还留下了两个嫡子和一个嫡女。按理说,贾家跟林家的关系已经非常淡薄,淡薄到了就是把自己姐弟几个托付到贾家也不过是一桩交易的地步。可是在年幼的林祉的眼中。今生已经与前世完全不同了。

是的,那个在大观园里绝望地死去的女孩,再度成为林家的女儿,再度来到了贾家。

不过,这一世与上辈子不同了。他有三个哥哥,其中两个还是一母同胞。

他们兄弟姐妹五个得以穿着一身斩缞,就是大舅舅家的表姐和表侄女儿们也是一身素服。身上都是银饰。手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个人染了指甲。后面跟着的丫头婆子们也都带着少少的三五样银饰,也都是很简单的样式。

林祉知道。这是因为两家人不同姓的关系。因为不同姓,所以贾玖不需要跟他们姐妹一样,披麻戴孝,也不需要用纯银的饰。即便是为了尊重自己。表姐等人也只需要换件素雅的衣裳,饰上避开大红色便可。比起上辈子自己父亲还在世、不过是母亲故去。贾家上上下下都插金戴银、贾宝玉和王熙凤两个还一身大红浑身珠光宝气,如今赶着那位大表姐的大喜事儿的当儿,这位表姐跟两个侄女儿的衣着打扮已经是很体贴了。

即便被册封为郡君,贾玖也没有在林家姐弟面前张扬显摆。当然,因为过年和两家人如今的关系,他也不可能穿一身白出来。今天他穿了是银灰底子亮银缂丝蝶恋花倭缎对襟褙子。天青色的衬里,雪青色的中衣。脖子上是很简单的嵌单枚黄金珍珠的短款无纹饰银项圈,与手上御赐的盘螭衔珠十足真金镯相呼应。手上除了那两只标志性的镯子,没有带其他的饰,两只手干干净净的,就连指甲也干干净净的,完全没有凤仙花汁的痕迹。就是坠子,也只是左右各一枚比莲子略大些的白珍珠,垂在一寸长的银勾末端。那银钩也是光洁无比,没有任何缀饰,在阳光下依旧夺人眼球。

身后的贾倩贾清姐妹两个,一个身穿藕荷色褙子,一个身穿天青色褙子,一个带着嵌芙蓉玉的银饰,一个带着嵌蓝玉髓的银饰,都跟着贾玖早早地在荣禧堂门口等着了,见贾赦带着林家姐弟进来,连忙上前迎接。

无论是贾玖还是贾清,一看到林黛玉就想起了原著里的那诗来。

“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似姣花照水,行动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如果是以前,贾玖一定会赞同某些人的意见,说这是林黛玉独有的病态美。

可是,经历过这么多事情,尤其是经历过贾珍的丧事、看过惜春如何在父亲的病榻前侍疾的,又看过孝子贾蓉在贾珍的丧事上的表现,自然也知道了怎么一回事情。

作为一个女儿,尤其是嫡长女,在父母去世的时候,是要在灵前哭灵的。这哪里是那么好过的事情!一天到晚跪在棺材前哭泣,还要与前来吊唁的客人答礼,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哪怕是个大人也会硬生生地瘦上一大圈。没看见贾蓉经过贾珍的葬礼之后,原来一个唇红齿白的美少年,一下子变成了干瘦的人杆子,还在屋里躺了两个多月才能够下地。

跟林黛玉这种本来便是高龄产妇之女、身体娇弱的女孩子,又是在丧事之后马上来贾家的,哪里会不瘦弱的?

什么天生的病态美,那根本就是累的好不好!!!

贾赦一看见女儿,便皱起了眉头,道:“怎么回事儿?方才我看那边把西角门给开了,可是生什么事情了么?”

贾玖摇摇头,道:“父亲,还能有谁?不过是有人仗着自己女儿出息了,想把手伸进我们家罢了。莫说这次是父亲亲自去接林妹妹姐弟几个的,就凭林妹妹的身份,难道就走不得侧门么?就是林妹妹守孝需要忌讳,也有偏门可以选,哪里非要开西角门不可?所以女儿便找了个机会亲自来了这里守着。还请父亲莫要恼女儿自作主张出了二门方好。”

有些事儿,必须提早打预防针。虽然说搬运东西的确要走西角门,但是,如果林黛玉跟上辈子一样,对王夫人不提防的话,那只会惹来无数的麻烦。

哪怕要为此让自己给林黛玉落下坏印象,也比日后贾赦为王夫人背了黑锅来得强。

贾赦刮了刮女儿的鼻子,道:“谁敢说你的不是?我出门这么些日子,我闺女带着人亲自出来迎接,有什么大不了的?谁敢多嘴多舌,看我不打断他们的腿!”

贾玖连忙偷笑,又示意林黛玉等人。

贾赦连忙给贾玖等人介绍:“这是你四姑妈留下的表妹,乳名唤作黛玉。这是林禔,然后是你姑爹继室夫人留下的三胞胎,你林二弟弟林礽、林三弟弟林禛、你林二妹妹。你林妹妹和你林二妹妹都有正经的大名儿,不过宝玉那个性子,若是他知道了怕是会坏事儿,也只能用乳名儿混叫着。你们平日里要多注意些个。”

又给林黛玉几个介绍:“这是我那个闺女,这是你两个侄女儿。”

贾玖笑着上来与林黛玉见礼,口中道:“林妹妹,我是你大舅舅家的表姐,在老太太跟前的姐妹里面排行第二,你叫我二姐姐便是。老太太一早就在屋里等着了,这会儿都催了好几回了,可算是把妹妹给盼来了。妹妹里面请。”又叮嘱下面的丫头婆子小心照应着三个小婴儿,接着又夸林禔:“这个便是林弟弟罢?好生整齐的模样,不愧是林家的儿郎,看到林弟弟,我就能想象姑爹是何等风流的人物呢。将来说不定林家能出个父子探花,那才叫佳话。”

不想,被林黛玉抱在怀里的那个婴儿哼哼唧唧起来,慌得林黛玉只顾得上对贾玖歉意地笑笑,就低下头去照顾他了。

等着孩子晃晃脑袋,在林黛玉的怀里安生下来,才听贾玖道:“这孩子是个好胜的,看起来我夸奖他哥哥,他不愿意了呢。好好好,将来我们林二弟弟一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为林家摘一个状元回来。”

说也奇怪,那孩子哼哼了两声,却是咧开嘴笑了。

被这么一打岔,原来心情紧张的林黛玉顿时放松了下来。他将弟弟交给奶嬷嬷,这才与贾玖行礼,口称二姐姐。

贾玖连忙扶起了他,道:“不急不急。今日我们家可难得人这么齐全,不但妹妹来了,就是二叔二婶他们也来了,东府那边也让珍大嫂子带着蓉儿媳妇过来了。妹妹一见便知。只一样,这省亲别墅的事儿已经定下了,过一会儿二婶一定会问妹妹借钱。妹妹什么都不要说,一切有我呢。”

林黛玉吃了一惊,连忙抬头去看贾赦。

贾赦哼了一声,道:“又是老二家的。”顿了顿,又道:“林丫头,你父亲是个正经的文人,隐恶扬善、轻易不说人是非的,甚至碍着姻亲的关系,但凡老二有什么不是,他还在边上帮忙描补描补。我却是从军伍出来的,没有这么多的忌讳。你别看我跟你二舅舅早些年就已经分宗了,可是当不得有人总是装糊涂,无视两家早就是同姓不同宗的事实。以前就不安分,现在仗着他女儿成了娘娘,更是把尾巴翘到了天上去。也不管什么是非曲直、国法家规,总以为他们家的家业是他们的,我们家的家业也是他的,每日里不知道要找多少事情来。林丫头,你是小孩子,只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自己的兄弟们便好,若是有别的事情,尤其是这银钱上的事儿,你只管往我头上推。”(未完待续)

069林家财产

林黛玉一听,更是忧心不已。

他素来是个聪明人,哪里不知道钱财动人心的?又何尝不知道谋财害命?即便他自己轻钱财,可这些都是他们林家的家业!若是;林家只有他一个人,他一个女孩子家,开销少,将来也就是一副嫁妆,再加上父亲私底下给他的银子,也足够了。可是他还有弟弟。就怕有人拿走了他们林家的家业,又对他的弟弟动手。

林黛玉心乱如麻。

他听贾赦这么说了,轻声应了,又有贾倩贾清两个上来见礼,完了,方有粗使婆子们拉过三辆翠幄华盖车来,贾赦登上第一辆,林家姐弟上了第二辆,贾玖带着两个侄女儿上了第三辆,这才依序由荣禧堂出往往贾母的荣庆堂而来。

骡车摇摇晃晃走了小半个时辰,至一垂花门前落下,众婆子上前打起帘子,扶黛玉下来。等林黛玉站稳了身子,便看见贾赦带着女儿跟孙女儿们早就在边上等着了。林黛玉确认自己的弟弟妹妹们无恙,这才跟贾赦告罪,跟在贾赦后面进了垂花门。

这垂花门两边是手游廊,正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屏风。转过屏风,小小三间厅房,厅后便是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房,皆是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雀鸟。台阶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一见他们来了,都笑迎上来道:“刚才老太太还念诵呢!可巧就来了。”于是三四人争着打帘子,一面听得人说:“林姑娘来了。”

林黛玉方才还在心中感激大舅舅跟表姐对自己的礼遇呢,等看到了这里穿红着绿的丫头们,再看到屋里插金戴银的女人们。立刻红了眼睛。

他父亲走了还不到三个月!

林黛玉才进得屋子来,就两个人扶着一位鬓如银的老母迎上来。黛玉知是外祖母了,正欲下拜,早被外祖母抱住,搂入怀中,“心肝儿肉”叫着大哭起来。当下侍立之人无不下泪,黛玉也哭个不休。众人慢慢解劝。那黛玉方拜见了外祖母。贾母方一一指与黛玉道:“这是这是二舅母。这是你先前珠大哥的媳妇珠大嫂子。这是东府的珍儿媳妇。你唤珍大嫂子便是。后面的那个便是他的儿媳妇,也是你侄媳妇。”又派人去叫其他的孙女儿们:“家里来了外客,今日便不用上学去了。”

贾母也知道林家的家风讲究。就连女孩子也是读书识字的,不像他们贾家,家里的女孩子都是放养的。可是,哪怕林黛玉是他的亲外孙女儿。他也不愿意丢了面子。

所以,即便探春几个并没有请什么先生。即便现在已经临近小年,就是有请了先生的人家,也早放先生回家过年、准备祭祖事宜了,贾母还是这样说了。

借着见礼的当儿。林黛玉偷偷地打量着屋里的人,贾母便不用说了,他毕竟是长辈。就是他穿着一身姜黄色缠枝莲纹刺绣镶领赤金花卉纹样缎面对襟褙子,那喜气洋洋、光彩夺目的赤金色。深深地刺痛了林黛玉的双眼,偏林黛玉是晚辈,还什么都不能说。

再来是王夫人,驼色绣金纹样缎面镶领肉粉色花卉纹样缎面对襟褙子、玄色镶边朱砂中衣、青灰色中衣、绣金蔽膝朱砂马面裙,玉兰点翠步摇、点翠花簪、金色缎镶玉抹额,端得是喜气洋洋,更不要说满头珠翠,金的、红宝石的、红珊瑚的,让林黛玉几乎不想抬起头来。

林黛玉对王夫人的衣着打扮不开心,王夫人对林黛玉也不满意得紧呢。

在王夫人看来,他的女儿在宫里打拼了这么多年,好容易出头了、成了皇帝的妃子,他最讨厌的小姑子的女儿偏偏一身斩縗,而且还不是一个人,而是姐弟五个人。这分明是来戳他的心窝子,真叫人讨厌。

等贾母的心情略略平复些,方轮到贾赦上来给贾母请安,然后是王夫人带着薛姨妈并一众小辈给贾赦见礼。

礼毕,贾母见王夫人给他打眼色,只得暗暗叹了口气,道:“老大,这里不是你弟媳妇便是东府的侄媳妇侄孙媳妇,你在这里也不方便,我便不留你了。你兄弟跟你敬大哥也在前头等你呢。你先过去罢,留我们娘儿几个说话。”

贾赦只得跟贾母告辞,又跟女儿打了个眼色,这才踱着方步走了。过了一会儿,史湘云跟探春、惜春、薛宝钗也都来了,又是一番见礼,这才完。

好不容易林黛玉带着弟弟妹妹们见过贾母与亲戚们,各自安坐下来,王夫人道:“二丫头,我要你找的缎子,你找了没有?”

贾玖莫名其妙:“缎子?什么缎子?”

王夫人道:“你也太不上心了。也该随手拿出两个来给你这妹妹去裁衣裳。”

贾玖看看王夫人,再转头去看看林黛玉,心中便明白了七八分。林如海刚走了才三个月时间,林家姐弟为父亲守孝、一身斩缞是正理,哪里能穿什么缎子!别说贾元春是皇妃,就是皇帝和太上皇来了,也不能这么做。皇帝能够对臣子夺情,也不能明目张胆地不许臣子家的孩子为父亲守孝。出了这样的事儿,连皇帝也会遭到御史台的弹劾。

不要说,这里是荣国侯府、他贾玖的家,哪怕这里是贾政的宅邸、是王夫人当家的二房的宅子,他也要跟王夫人辩一辩,说个清楚明白。

贾玖也知道这些日子王夫人正为了这省亲别墅的事儿到处筹银子。也清楚,王夫人也知道他不可能替贾赦拿这么大的主意,所以不曾来烦他。但是贾母和薛家,王夫人可以一天两头地跑。为的就是钱。如今看到林家的财产一箱一箱地往里面搬,他哪里不上心的?

只是按照贾玖的脾气,贾元春的大观园,他可不愿意花一个铜板。就是王夫人抬出贾母来,他也最多拿一点出来意思意思一下。多的,他是一个铜板都不会给。见王夫人拿林黛玉的衣裳份例说事儿,他当然要好好地给王夫人一个颜色瞧瞧,省得他以为有了一个皇妃的女儿就以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了。

打定了主意,贾玖便笑了:“婶娘这是欺负我没有读过多少书呢,还是觉得侄女儿年纪小不懂事儿?《周礼》上明明白白地写明了这父亲过世,做儿女的就必须守孝三年。三千年来。我们汉人祖祖辈辈都是这样过来的。林妹妹姐弟几个一身斩縗才是正理。哪里能穿什么绫罗绸缎!婶娘关心表妹的心意,表妹如何不明白。只是婶娘莫要光顾着表妹,好歹怜惜侄女儿些个。这事儿若是传到外面去。人家不忍心苛责表妹,一定会对着父亲和侄女儿指指点点,说侄女儿这么大了一点规矩也不懂、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教的这类话的。侄女儿好容易在大选上得了个记名,就等着下次复选了。好婶娘。还请给侄女儿一条活路罢。”

说着,贾玖就给王夫人行了一礼。

屋里一下子就寂静下来。就是林黛玉和他怀里的那个奶娃娃也傻眼了,更不要说听清王夫人的话就皱起了眉头的林家那位小爷,那三个奶娃娃更是连眉头也打了结。他们根本就不相信自己听到的。林祉原来就知道王夫人有些天真烂漫的,也听说自己这个表姐变得极为厉害。哪里想到他会变得这样泼辣!这根本就是不给贾元春面子了!听说这位表姐日后还要参加复选,若是被人动了手脚,那可怎么好?

这样想着。林祉的心里不免有些暗暗着急,更不要说抱着他的林黛玉。脸上也不免流露出了担忧的神色,落在贾倩贾清两姐妹的眼里,更是亲切。

林妹妹果然是最为纯善、最为聪慧也最为体谅人的那个。

姐妹两个点点头,却帮着林黛玉照顾起两个弟弟来,还抽空示意林黛玉安心。

这么点小场面,交给姑姑准没错儿。

果然,王夫人抽了抽嘴角之后,换了一副笑模样,可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僵硬,颇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感觉。

只听王夫人道:“二丫头,我也是担心你大姐姐,他在宫里熬了这么多年,好容易才有了今日。我也是怕他被冲着了……”

贾玖笑道:“如此,却是我们的不是呢。原来我们两家就已经分家,后来更是分了宗,连祭祖都不在一处,根本就不算是一家人,勉勉强强也就算得上亲戚罢了。是我们的不是,不该攀附府上的娘娘。婶娘,您的意思,晚辈明白了。回头,晚辈会一一与父亲详加说明的。”

王夫人正愁没有银钱建省亲别墅呢,听见这话更是气得不得了。这丫头,根本就不想出银子是吧?

王夫人这心火一股一股地往上冲,不觉放下了脸面:“二丫头,你什么意思?”

贾玖笑盈盈地望着王夫人,道:“婶娘?您生气了?可是侄女儿还是不明白呢,还请婶娘为侄女儿解惑如何?”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只有贱民才没有这个资格为父母家人服丧。王夫人说要给林黛玉缎子的时候,就已经没有把林黛玉当人看了。

要花人家的钱,又不把别人当人看!这天底下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这种事情,就是拿到金銮殿上,贾玖也是有礼的。而且,贾玖也吃定了王夫人不敢拿出去闹。若是闹大了,第一个倒霉的,绝对不是他贾玖,而是罪魁祸贾元春。

贾玖还巴不得王夫人闹呢。

若是王夫人胆敢当众要钱,贾玖就敢把王夫人的面子扯下来直接丢过墙!至于贾元春,贾玖根本就不在乎。皇帝的妃子又如何?这宫里每年至少要死掉十位宫妃,就是上位妃嫔,又有几个能长命百岁的?跟贾元春这样的,今天上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下来了,甚至死无葬身之地也是有的。

历朝历代无子封妃的妃子多了海了去了,得了好的凤毛麟角,更多的则是落到个连棺材板儿都没有的下场!

比起悬在空中的贾元春,贾玖的底气更足。

王夫人看了看屋里,贾母是坐着当着没听到。尤氏秦可卿婆媳两个肯定是站在贾玖那边的,至于自己的儿媳妇,他从来是个木头人,根本就不管这些事儿,也不会帮他。偏偏薛家那几个又是外人,自个儿的亲妹妹是个嘴笨的,而最得用的外甥女儿在贾母跟前素来是以安分、藏拙为主。就是有心计也是在背后使。又是客,如何会在这个当儿开口?

明明是贾元春封了皇妃,可王夫人依旧有种孤掌难鸣的挫败感。

看王夫人下不了台。贾母也只得开口了。他即便看不上王夫人,也要给贾元春一点面子不是么?

贾母笑着虚点着贾玖,道:“好你个二丫头,这是吃了炮仗了?”

贾玖道:“老太太。您评评理。昨儿个我打后花园的西北角经过,居然听见有人在说。林妹妹是无依无靠地投奔了来了,身无分文不说,还带着三个弟弟和一个妹妹,言下之意。居然是觉得林妹妹不该来我们家。且不说林妹妹姐弟五个是我父亲亲自接了来的,就说姑妈出嫁的时候,也是十里红妆!说这话的人。是不把我父亲放在眼里呢?还是觉得老太爷老太太没有银钱嫁女儿?四姑姑可是正儿八经的嫡出,而且还是堂堂正正的、从国公府邸嫁出去的长房嫡女。”

王夫人心中一跳。上面的贾母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不等长辈们开口,贾玖就转过身去,拉着林黛玉的手,道:“妹妹,你放心,若是日后有人胆敢在背后嚼舌头,你只管来告诉我,看我不把那些不长眼的玩意儿卖到黑煤窑里去!说妹妹居然是两手空空来了我们家,还说妹妹日后用的一草一纸也是我们家的,也亏他们有这个脸!我就在这儿当着长辈们的面直说好了。姑爹临走的时候,可是请了官府、立了文书的。林家的家产,不但有房子庄子铺子田地,还有古董古玩字画孤本古籍,另外还有大件家具跟各种金银细软。不但包含了林家祖祖辈辈的积蓄,也有林家历代主母的嫁妆。其中,妹妹的生母、我的嫡嫡亲的四姑姑当年的嫁妆就值不下十万两,而林家的族产和祖产两样便过了五百万直逼六百万。林家的族产祖产加上各种私财,妹妹带到我们家的家业林林总总可不下于九百万之数,光那些庄子铺子田地每年还会带来至少二十万两的收益!这些都是经过官府登记造册过、做不得假的。姑爹临走的时候有话,林家家业每年的收益,除了妹妹与表弟表妹几个的开销,其余的交到我们家的大帐上,算是给父亲的幸苦费。另外京郊还有一个庄子的收益不算在这里头,而是直接交给妹妹,让妹妹手里有个活钱,不致于被人掣肘。至于姑妈的陪嫁庄子铺子,这些都是妹妹将来的嫁妆的一部分,全部交给妹妹就当给妹妹练练手儿。妹妹只管理直气壮地住着。你可是付了银钱的,又是四姑妈的亲生骨肉,比那些不三不四、没脸没皮的人更有资格!”

这番话,贾玖可是早就想说了,如今他逮住了机会,如何不说?

一个家族的产业分为族产、祖产和私财三个部分,其中族产在族长的手里,祖业则在家主的手里。像林家这样数代单传的人家,林如海不仅仅是一家之主也是一族的族长,不但要兼顾家族之事,还要在外面打拼。原著里,林如海死亡之后,族产肯定是要交出去的,即便他们家已经数代单传,可在此之前也有旁支的,即便家族里连最后一个男丁都没有了也找不到当初是从哪里分出来的,族产也不能交给女儿只能上交给国家。

祖产也一样,只能给嫡长子,女儿也好庶子也好都没有份。

作为林如海留在人间的唯一骨血,原著里的林黛玉最后能够拿到的也只有林如海个人私产的七成和林家历代主母的嫁妆私房;而林如海如果有庶子的话,庶子能跟林黛玉平分林如海的私产和林家包括贾敏在内的历代主母的嫁妆和私房,这个时候,他们能够拿到林如海的全部私产。但是庶子不是嫡子也不是嗣子,族产和祖产什么的,还是没有份的。

而且林家主母的嫁妆私房并不算在家主的私财里面。不用上缴给国家就可以拿出来分。只是,庶子也是贾敏的儿子,只要林如海没有续娶,他的庶子也有权力分割嫡母的嫁妆,差别也只是多寡而已。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摆件也算是分到了东西。

这里面可以动手脚的余地真的很大,但是林如海也不会真的蠢到一个铜板都不给国家,那样他就违反了法律。并且把自己的女儿送上了绝路。不过。将族产和祖产交给国家并不等于说林如海就不可以把某些可以算作私产的东西从族产和祖产里面划出来,这一部分东西还是可以放在自己的私产甚至是林家历代主母的嫁妆私房里面去的。手段高明的话,一进一出能够相差上百万的财物还能让人找不出错儿来。

现在。林如海有庶子也有嫡子,其中嫡子还有两个!就等于说,只要这两个嫡子好好的,就没有人能够拿走林家的族产和祖产。

原著里林黛玉只得了林家历代主母(其实很可能只是三代以内的主母。即林黛玉的生母贾敏、林如海的母亲和祖母三代林家主母的嫁妆,因为更早的林家主母的嫁妆很可能早已经并入祖产了。)的嫁妆私房和林如海本人的部分私产尚且总值在三二百万两白银。这里还不包括贾琏低价抛售林家产业和中饱私囊的可能,所以这一次,林家姐弟五人带进贾家的财产比林黛玉一个人带来的财产多出两倍来根本就不稀奇。

听见贾玖明里暗里指着自己的妹妹一家,甚至还有含沙射影影射自己夫妇的意思。王夫人立即放下了脸:“二丫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贾玖转过身来,一扬眉。道:“什么意思?自然是字面上的意思。没办法,谁叫有人就是脸皮厚呢?若是我今儿个不说明白了。只怕有人当做没有这回事情,回头把人家的家业当成自己的,花着人家的钱,还说人家白吃白住、无端生出多少波折来!好歹这是四姑姑留下来的最后一点骨血,是老太太的嫡嫡亲的外孙女儿,我也只好把话摊开了说,也省得日后生了嫌隙。”

“你!”王夫人当场就对贾玖怒目相向。

林黛玉怀里的林祉当时就呆了。他原来以为,这些事情也只有上面少数的几个人知道,里面这些女眷还有下面的丫头仆妇们应该都不清楚才对。可是为什么这次二姐姐却当众说出来了。若是父亲一早就有安排,那么上辈子他们林家的家业去了哪里?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当他是白吃白住的?还逼着他也如此相信?甚至逼得他不得不跟薛宝钗如此说、以此来试探上面的反应?又为什么上辈子的老太太明面儿上对自己百般疼宠,却对这些事情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一想到自己上辈子的悲剧,林祉的眼泪就止不住地往外涌,慌得林黛玉连忙安抚他,却是怎么都止不住他的哭声。

见林黛玉手忙脚乱的样子,贾玖连忙去了自己脖子上的银项圈银锁,亲自过来抱过了那小小的女婴。只见那孩子一手抓着贾玖的衣裳,却是放声大哭。

贾玖忍不住自嘲:“哟,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我说话的声音太大了,这孩子吓坏了?”

林黛玉也尴尬得不行。妹妹素来是乖巧伶俐的,怎么今天这么反常?表姐这身衣裳怕是毁了。

秦可卿看了看,道:“恐怕不是。若是真的吓坏,只怕也不会抓姑姑的衣裳不放手了。怕是这孩子听懂了,知道姑姑是在为他说话,所以才对着姑姑放声大哭的。若是不是知道姑姑是真心为他好,他也不会如此。”

贾玖笑道:“蓉儿媳妇,他才这一点点大,哪里知道这个?”

秦可卿笑道:“姑姑还说呢。别的不说,我们家四姑姑不也是这么一点点大的时候就知事儿了么?还有三叔,三叔这么一点点大的时候,姑姑去哪里,他都要问个明白,若是姑姑不跟他说明白了,他便又哭又闹,闹得姑姑连门都出不了。姑姑难道忘记了不成?”

“那是说这孩子真的听懂了。”

“小孩子的心明白着呢。谁对他好,他都知道。”

秦可卿这样说,其实是有几分下王夫人的面子了,甚至对贾母也有几分怨气。虽然说他出身不好。可他自认到了贾家这些年,自己兢兢业业地做着贾家的孙冢妇,不曾有过半丝差错。可饶是如此,还有人要他的命!如果不是太公公看得明白,如果不是这位二姑姑百般周全,只怕自己坟头的松柏都已经老高了。可饶是如此,他的公爹也为此赔上了性命。他的处境也颇为艰难。

究其原因。还不是那些牛鬼蛇神!

正是因为差一点死了,他才这么珍惜现在的生活,也越讨厌曾经算计着要拿他的性命换取自己的富贵的王夫人。甚至连贾母他也恼上了。

贾玖将那孩子抱在怀里轻轻地摇着,口中还道:“好孩子,不哭不哭,已经到家了。没事儿了。”口中安抚着。还不时地亲亲对方的额头,让对方的小手揪得更紧了。

等林祉略略安定些。贾玖这才似笑非笑地瞪了一眼秦可卿:“你既然这么喜欢小孩子,为何自己不养一个?你进门也有五年了吧?”

边上的尤氏忍不住道:“正是这话。只可惜,他公爹没了,他们小夫妻也要守孝。也急不来呢。”

贾玖道:“看大嫂子说的。要我说,蓉儿媳妇娇弱,蓉儿又是个不知道爱惜自己的。如今。正好借着守孝的机会调养身身体。等出了孝,三年抱俩。岂不是更好?!”

尤氏一听,也笑了:“若是应了妹妹的话才好呢!”

贾玖笑笑道:“那敢情好。若是日后应了我这话,大嫂子可别往了谢礼哦。”

说得尤氏和秦可卿都笑了起来,都道理应如此。

坐在上面的贾母隐隐觉得头疼,作为贾敏的母亲,贾母对林如海续娶一事可是非常感冒的,只是不好跟一个不懂事儿的奶娃娃计较,直到此刻才有机会开口:“这三个奶娃娃也有亲舅舅罢?他们可怎么说?”

林黛玉起身答道:“回老太太,太太当年临走的时候就求了父亲,说几位娘家兄弟是好的,但是几位弟媳妇却是普通女子,这一日两日的还好,就怕天长日久的,受不了这偌大家业的诱惑。所以太太特地求了父亲,希望将来有需要的话,父亲不要把孩子托付给娘家。正是为此,父亲才求了舅舅。”

听见林黛玉称呼别人家的女儿为太太,贾母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头,道:“可怜他为真心为自家兄弟打算,只怕他娘家兄弟不记得他的好呢。”看了看贾玖怀里已经渐渐歇下去的林祉,贾母又道:“好孩子,只怕这一路上都在忍着呢。也难为他忍到了今天。现在哭出来可算是好了。”

果然,哭了这会儿,这孩子的声音渐渐地下去了,却依旧抓着贾玖的衣裳不放。林黛玉想把他抱过来,他却牢牢地抓着贾玖的衣襟,甚至连脸都埋在了贾玖的胸前。

贾玖看看林黛玉,口中笑道:“看起来这孩子跟我有缘呢。我记得那年琮儿搬进了我屋里的时候,他也这么大。谁想到一转眼,他也读书了,如今更是端着个小脸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还麻溜儿地搬了出去,气得我每次见到他的时候就想狠狠地掐他两把!如今看来林二妹妹,我就想起他刚来我那院子的时候,也是这样黏我黏得极紧,一睁眼没有看到我,必定让丫头们抱着来找我。这时间过得可真快。”

林黛玉道:“二姐姐事情多,怎么好偏烦二姐姐,还是我自己来罢。”

贾玖笑道:“这有什么的。妹妹有三个弟弟需要照顾着,我就是搭把手也算不了什么。我看妹妹生来娇弱,似乎有些不足的模样,可是这些日子累很了?若是如此,我先帮妹妹一阵子,等妹妹养好了身子也不迟。”

因为怀里这个是女娃,贾玖才敢这么说。如果这会儿扒着他哭的是男孩儿,他一早有多远闪多远。那两个男孩,可是林家嫡子,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就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贾母听闻,立刻就问林黛玉可请了什么大夫、吃着什么药。

林黛玉连忙道:“我自来如此,从会吃饭时便吃药,到如今了,经过多少名医。总未见效。那一年我才三岁,记得来了一个癞头和尚,说要化我去出家。我父母自是不从,他又说:‘既舍不得他,但只怕他的病一生也不能好的!若要好时,除非从此以后总不许见哭声,除父母之外。凡有外亲一概不见。方可平安了此一生。’这和尚疯疯癫癫说了这些不经之谈,也没人理他。如今还是吃人参养荣丸。”

一直在边上坐着的史湘云终于开口了:“我当亲戚们里面只有宝姐姐与二姐姐遇到这样的事儿呢,却没有想到林姐姐也是一样。对了。林姐姐这么出色,那个时候林家又只有林姐姐一个嫡出的孩子,他们怎么会不动心?把持着林姐姐就能够得到林家的产业呢。也亏得表姑爹把人给赶走了,不然。我就见不到林姐姐了。”

林黛玉吓了一跳,道:“二姐姐也遇到过这样的事儿?然后呢?”

史湘云笑道:“放心。倒霉的可不是二姐姐。说起来你们三人还真是有缘,都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不过宝姐姐家里把那和尚的话当成了金科玉律,林姐姐家里则是把人赶走了事。唯有二姐姐反应最激烈,看见对方动刀子,他就把人给劈了。到如今我每每想起那日的情形这心里就砰砰直跳呢。”

林黛玉连忙去看贾玖。见贾玖不过是微微一笑,不免有些意外。

这个二姐姐跟他想象中完全不同呢。

倒是史湘云。在上面吧啦吧啦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通,道:“那段日子,老太太也受了不少的惊吓,是被对方的凶狠给吓着了,也被满地的血腥给吓着了。为此,这府里还特地请了道婆做了法事,后面还加盖了大花厅镇煞。林姐姐,你安心啦。那些疯疯癫癫的话原来就是那些骗子胡诌出来的。你跟你弟弟都没有什么大事儿。据说这天底下的婴孩十有*都是有这个毛病的,这里面大多数人都在五六岁的时候就痊愈了。林姐姐,你会至今看着有些不足想来是当年生产的时候表姑姑的年纪已经不小故而生来体弱、再加上当初表姑姑去世的时候伤心太过、没有好好保养以至于伤了心脉的缘故。这个只要吃保心丹就可以了。若是林姐姐有什么疑问,你只管找二姐姐准没错儿。”

林黛玉容貌出色、气度出尘,不要说不在场的贾宝玉,就是史湘云也在心中暗自揣度。

他是个有心人,早早地就打听明白了,这个林黛玉不但要照顾弟弟妹妹,还要守孝,贾玖更是早在地准备好了屋子房舍。比起一住进后花园就轻易不会出来的林黛玉,薛宝钗这个明显又开始打金玉良缘的主意的人更让他觉得讨厌。

史湘云也是个聪明人,他从缎子上就已经知道了王夫人对林黛玉的态度,王夫人是贾宝玉的母亲,如果他这么反感林黛玉,甚至在守孝这样的大事儿上下绊子,那么要王夫人点头同意贾宝玉跟林黛玉的婚事,那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再者,史湘云也很清楚在这样的情况下,贾玖绝对会不顾贾母的反对隔绝林黛玉与贾宝玉,而林黛玉只要有点脑子也不会跟贾宝玉歪缠。以贾玖的能耐,他能够让自己的两个便宜侄女儿都得了皇家的册封,只要他愿意,林黛玉的未来当然不可能由贾母做主。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贾宝玉的婚事王夫人能够做一半的主儿,林黛玉的婚事,就是林家没有安排,有了贾玖,林黛玉也不一定会跟贾宝玉有什么联系。在林黛玉不会威胁到他的时候,史湘云不介意跟林黛玉交好,以彰显自己的家教和修养。

林黛玉听见史湘云这么说,连忙转头去看贾玖,见了这位的神情,心中大定。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担心,到了这会儿方才觉得这肩头轻了一半。(未完待续)

070贾母决断

王夫人气得不得了,却在听到林家的家业的时候,心中着实一惊,他等了这会儿才找到空子,当下笑道:“既然二丫头已经说开了,那我就直说好了。关于你大姐姐的省亲别墅,还差许多银子,……”

贾玖手里的帕子一甩,对着王夫人笑道:“难道婶子忘记我们两家已经分宗了的事实么?您是东府那边的人,虽然您一家子依旧在我家住着,可是你们也不过是客人而已,同姓不同宗,终究是外人。您的女儿好了,得好的是您的丈夫您的儿子还有东府的人,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您的女儿不好了,跟着不好的人是您的丈夫您的儿子还有东府的人,跟我们家又有什么关系?至于这凑份子的银钱,多也好少也罢,我们也只是尽一份亲戚的心罢了。”

王夫人不耐烦地道:“我问的不是你,而是林丫头。”

贾玖正要说开口,却见一个小丫头从外面匆匆地进来,在他耳边低低地说了几句。贾玖听了,点了点头,又问了几句,方才继续道:“婶子,那您就越问错了人了。按照国法,在林妹妹长大,不,应该说在林家这两位嫡公子长大成人之前,没有人有这个资格动林家的财产,哪怕是林妹妹本人也不成。而且,姑爹既然临走前将儿女连同了家业一并托付给了父亲,那么父亲就有一半的决定权。虽然说家里的进项不少,可是要预先留下一年的开销还有应酬往来的必要开支,如此一来,家里连同库房里面的银子能够调动的也不过是十二万之数。林妹妹家里倒是整齐,不过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加上姑爹的身后事花销不少,如今还剩下的,也只有不到十七万之数。父亲刚刚遣人跟我说过了,两家现有的银钱都算上,父亲另外从自己的私房里面贴补一点,凑个三十万,我们两家能给的也就这么一点了。毕竟。我们也是要过日子的。”

其实按照贾玖的心思。不要说三十万了,就是给个两万三万的已经很多了,毕竟他们已经分宗了。是两家人两族人。如果不是贾政说买地需要一大笔现钱,又磨着贾赦做了许多保证,贾赦也不会点头。当然,贾赦给这么多的银子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他只给这一笔,多的他一个铜板都不会出。就是贾母来说情也一样。这也是贾赦当着贾敬的面放开了说的,贾政也点了头、签了字、画了押的。如果不是贾政做了保证,贾赦根本就不会出这么多的银子。

有些事情,有了第二次就会有第三次。跟王夫人这样贪得无厌的人。绝对不能给他这个口子。

从九百万变成了三十万,这差距就太大了,王夫人根本就接受不了。

王夫人道:“这么一点点银钱哪里够使唤的?我不信。我要找大老爷……”

王夫人的心思。屋里谁不知道呢?不就是想盖一个富贵堂皇的省亲别墅,自己顺便存点私房钱么?要知道。原著里贾家不但得了一个大观园,就连赖家还弄了一个足有大观园一半大的花园呢。赖家还只是贾家众多管事儿奴才中属于贾家最体面的那一群奴才中的一家罢了。可以说,修了一次省亲别墅,贾宝玉能够拿颜真卿的真迹送人、拿名人真迹的扇子讨丫头的欢心,贾家更是养肥了不知道多少的奴才,唯有林黛玉被花光了所有的钱财成了一个穷光蛋,甚至连人身安全都没有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贾玖算着账目就觉得心塞。若是有个妥当人照应着,修个大观园根本就用不了三二百万的银钱,也许一半或者更少的数目就够了。与其让别人财、自己背着坏名声,贾玖宁可把事情都摊开了说,也省得有人以为,这银钱是天上掉下来的,不用付出什么代价。

贾玖哼了一声,道:“婶娘如果要去,那就尽管去吧。这事儿可是二叔在东府大老爷跟前做了保证的。作为证人的可不是一个两个。婶娘若是想让二叔成为世人眼中出尔反尔的小人,那就尽管去。侄女儿已经尽了本分在这里提醒你了。”

王夫人才刚刚迈出了退,却听见了这话,当即就站住了。

正好,这会儿外面又来了一个人,道:“回老太太,回二姑娘的话,道门来了人,给二姑娘送份例。此刻人就在荣禧堂外……”

王夫人一听,立刻就道:“二丫头,我记得道门有不少好东西,甚至给你的日常物件,也有春秋战国时期的古董。……”

贾玖冷冷地道:“婶娘,我是道门的金衣道子候补,自然能够享受相应的份例。至于我的东西,自然是由我安排,我想给家里的哪个姐姐妹妹,就给哪个姐姐妹妹。但是,这里面不包括大姐姐!婶娘,你该不会忘记了,宫里最是忌讳私相授受吧?你就不怕给大姐姐招了灾?宫里连块石头都长着眼睛呢。”

“你!”听到贾玖提及众姐妹的时候,王夫人还以为有这个可能,等听完贾玖的话,王夫人不禁怒火中烧。

贾玖可不管这些,他只是转过身来,对贾母道:“老太太,林妹妹这一路而来,舟车劳顿,想来是累得紧了。不如孙女儿陪林妹妹走一程,看看新收拾的屋子可合林妹妹的心意。”

贾母点点头,道:“也好。林丫头远道而来,是该好好歇歇。这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倒是道门,虽然道门器重你,可你也不能恃宠而骄。你还是先去处理道门的事儿,至于林丫头,就让倩丫头和清丫头代为安排吧。”

贾玖只能应下,躬身退了出去。

等贾玖一走,立刻就有人上来问林黛玉的房舍安置问题。

贾母叹息一声,道:“我那苦命的女儿就留下这么一点骨血,叫我怎么舍得?还是留在我这里吧罢。”

贾倩立刻起身道:“老太太挂念四姑太太,我们这些做小辈的如何不知道?只是老太太年纪大了。林姑姑又是重孝,若是被冲撞了,莫说重孙女,就是祖父心里也必是不安大的,更不要说初来乍到的林姑姑了。这香雪山庄是重新修建了的不说,打知道林姑姑要来我们家,姑姑可是带着人亲自盯着。把翠篁东风、香雪山庄和翠微草堂收拾了一遍又一遍。就怕下面的人出了纰漏。姑姑还说,林姑老爷是个读书人,家中藏书必然是极多的。翠篁东风的竹子多。地方也阴凉,不大适合住人,用来做藏书所在倒是极好的;香雪山庄地方大,就是林家叔叔们和小姑姑离不得姐姐也都住的下;翠微草堂则方便林姑姑祭祀先人、也方便林姑姑设个小厨房。弄些自己喜欢的吃食。这些姑姑都已经安排好了。若是老太太舍不得林姑姑,经常把林姑姑叫到跟前又何妨呢?横竖都是一家人。又在一处住着。只是这守孝的事儿可容不得马虎呢。”

贾倩都这样说了,贾母还能够怎么说呢?虽然贾倩不过是养女,可是他也是朝廷册封了的县君,又是长乐公主的救命恩人。就是看在长乐公主的面子上,贾母都不好给贾倩脸色看,更不要说这会儿贾倩说得句句在理。

打得知林如海不好的消息。贾母就盘算着把林黛玉配给贾宝玉的事儿了。他会提议把林黛玉放在他的院子里面,就是希望贾宝玉跟林黛玉能够日久生情。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贾玖会防范得这么严实。

再者,贾母也知道,自己的女儿生前是看不上贾宝玉的,林黛玉若是有三分自己女儿的眼光,如果没有自己的算计,他也不可能会接受贾宝玉,哪怕贾宝玉是他贾母最疼爱的孙子。

贾玖的安排,可是让贾母的算盘落了空。

贾母叹息一声,道:“既然二丫头都已经安排好了,那就这样罢。”

值得庆幸的是,这一次贾母没有固执己见、没有让林黛玉继续留下来,而是跟林黛玉交代了几句之后,就放林家姐弟跟贾倩贾清两个离开了。

等林家姐弟跟贾玖贾倩贾清几个一走,其他人也纷纷告辞,尤氏带着秦可卿和惜春回宁国府去了,史湘云也拉着探春与薛宝钗去后面说话。

等屋里只剩下贾母跟王夫人的时候,贾母这才眯起了眼睛,道:“老二家的,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你难道不知道我今儿个将东府的那两个也叫过来,就是为了娘娘的事儿么?好端端的,你去招惹二丫头做什么?这会儿好了,把二丫头的火气给招惹上来了,老大和林家就出这么些银子。我看你去哪里找那么多古董玩器、名家字画去?!”

王夫人在心里暗骂贾母老奸巨猾,这会儿想把事情推得干干净净,可是这面儿上,还要做得恭恭敬敬的。

在王夫人心中,若是贾母真的有心帮他,大可以等安顿好了林家姐弟,然后把贾敬贾赦都叫上,吩咐下去不就得了?以贾赦的孝顺劲儿,哪里需要这么费事儿?之前他们夫妇在荣禧堂住着的时候,贾赦这位朝廷册封了一等将军还不是一个句话都没有?真的是他友爱兄弟?还不是因为贾母的关系。

王夫人道:“老太太,媳妇也是太过着急,这才行了差错儿。”

贾母哼了一声,道:“你招惹二丫头也就算了,何苦作践起林丫头来?我那闺女就留下这么一点骨血,你也容不下?”

王夫人立刻跪了下去:“老太太容禀,媳妇不是有心作践外甥女儿,而是娘娘毕竟大喜,若是让人给冲撞了……”

贾母道:“想花人家的银子,却连人家守孝都容不下,你还想要人家拿出钱来?”

现在的贾母可不是原著里面的贾母。原著里的贾母,在贾元春封妃之后,王夫人这边的实力大涨,贾赦这边之前又被算计得太厉害,使得贾母根本就没有办法压制住王夫人,只得一点一点地交出手里的权利,看着王夫人一点一点地坐大。

但是现在不同,贾赦已经是侯爷,贾琏虽然是小小的户部主簿,可是贾赦这边的三个女孩都得了朝廷的册封,可见贾赦的势力。再者,长乐公主可是极喜爱贾玖贾倩贾清三个,隔三差五地接他们进宫作陪。以长乐公主在万岁面前的地位,贾母也不愿意给贾玖难堪。

更不要说,贾元春无子无宠。贾母对贾元春也不看好呢。

权衡利弊之后,贾母当然可以选择不作王夫人。

贾母摆了摆手,道:“罢了,老大和二丫头那边,我想办法为你斡旋。但是能够做到那种程度,就要看你们的表现了。娘娘是家里的娘娘,也是东府的娘娘。二丫头说得好,比起这边,娘娘跟东府的关系才更近一些呢。你试试看,能不能撬开那边的蓉儿媳妇的嘴。再者,多年以前你不是跟你妹妹有约定么?宝丫头就是门第差些,相貌人品都来得。既然你们姐妹已经有了意思,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不过宝玉人还小,这会儿成亲也太早了些。你能够从薛家那里弄来多少银子,都是你说了算。”

说着,贾母又直起了身子,让王夫人走到跟前,贴着对方的耳朵道:“从宫里带来的消息,说是这次省亲盖好的别墅,将来有可能分给各家使唤。你应该清楚吧?”

王夫人一听,立刻道:“老太太是说,等省亲别墅盖好了,娘娘会说动万岁,将别墅打开了,让各家……”

贾母点点头,压低了声音道:“别高声儿!这种事儿原来不该到处宣扬的。就当为了宝玉,你就好好地做吧。”

王夫人听了,激动不已。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弄得好了,不但自己能够有一大笔进项,就连宝玉也能够得一座大大的宅子,这……

王夫人在贾母的院门外站了好一会儿,这才带着人往薛家住的小院儿去了。(未完待续)

071自尊有差

傍晚的时候,贾玖安顿好了一应事情,方才有时间关心香雪山庄的林家姐弟,不过他在门口听到林家姐弟已经安置的消息,就制止了要去通报的丫头,而是告知他第二日过了午再来。

贾母院子里面的事儿从来没有秘密,只要愿意打听,自然能够打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是好奇贾玖的态度的人却不是一个两个,至少薛宝钗是怀疑了。只是他不敢明着跟贾玖打听,却鼓动了探春和史湘云过来。

史湘云对贾宝玉的心的确是真真的。所以他尤其看不惯贾玖对王夫人的态度,只是,当时贾母都默许了贾玖的言行,史湘云也只好当做不知道罢了。

这并不等于说,他会就此善罢甘休。

等贾玖回到自己的屋子的时候,就看见史湘云跟探春在他屋里坐着,茶都换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史湘云的脸上还带着三分怒色,而探春则低着头,心思难辨。

贾玖一进屋子,史湘云就站了起来,道:“二姐姐好大的架子!”

贾玖笑笑,道:“我看云妹妹其实是想说,我哪里来的这么大脾气,竟然不给宫里的大姐姐面子,当众作二婶。是不是?”

史湘云哼了一声:“二姐姐知道还说!”

贾玖道:“云妹妹,若是换了你,在你的亲生父亲和不是同一宗的外八路的婶娘面前,你会选择哪一个?”

史湘云一愣。这还用说吗?当然是父亲了!即便襁褓之中没了父母,也不知道有爹、被爹护着是什么滋味儿。但是作为一个合格的千金小姐,他当然知道,什么是孝了。

“当然是父亲了。”史湘云顿了顿,道:“二姐姐。我知道你父亲与二老爷那边已经分宗了。可是,宫里的大姐姐是皇妃,若是被他知道了,你也会有大麻烦的。”

贾玖道:“妹妹的好意,我心领的。只是事情关系到我世人对我父亲的评价,也关系到我哥哥的前程,所以。我在外人之间。选择了保住家族、保住家族的名声罢了。再者,今天这样的事儿,就是放到御前我也是有理的。林妹妹刚到家。人还没有坐下呢,就算计起别人的家业来了,还不许人家为父亲守孝。这种事情若是传扬出去,外头第一时间便会指责二婶的品行为人。那些宫妃也会拿着此事攻讦大姐姐,说大姐姐德行有差、不配成为皇妃。若是一个两个这么说也就罢了。可若是满宫的人都这么说,那大姐姐可该怎么办呢?大姐姐辛苦了这么久,家里即便不能给他分忧,好歹也不能拖他的后腿吧。”

自己身边的那些姑姑们的能耐。贾玖清楚得很。他也知道,很快,这个消息、这些话。会传到贾元春的耳朵里面,而且是用他贾玖希望的那种方式。自己当众给王夫人没脸。贾元春说不定还要对自己感恩戴德呢。

史湘云看看贾玖,又看看探春,一时间心乱如麻。

他迟疑了好一会儿,这才道:“可是二姐姐,你也没必要对二太太那样……”

贾玖笑道:“那样失礼、那样疾言厉色是不是?”

史湘云点点头。

贾玖笑道:“就是因为我熟悉二婶的性子,我才选择了这样的手段。二婶从来就是一个胆大妄为、连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可以做都分辨不清楚的。不然,当初他也不会犯了忌讳,也不会替那些奴才背了黑锅以致于被禁足佛堂。我原以为,这些年,二婶在佛堂里面已经反省了,可是这些日子以来,却只看见他被银钱二字蒙蔽了眼睛,上蹿下跳地问老太太要银钱、问薛家要银钱、问我们家要银钱,甚至林妹妹今日第一天上门,他一张口,又是林家的家业。这样的他,如何冷静得下来听我说话?如果不让他安静下来,只怕日后会犯下更多更大的错误,也会连累了宫里的大姐姐。老太太也是知道这个的,方才默许了我对二婶的疾言厉色。这都是为了宫里的大姐姐。”

史湘云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来的时候,只想到王夫人被扫了面子了,贾宝玉的脸上不好看,却没有想到更深的一层。

只不过,贾玖太会说话了几句话,便让他开不了口。

再者,贾玖说得也极有道理。

史湘云可不会道歉,他道:“可是二姐姐,这省亲别墅的事儿,你就不能通融一下么?”

贾玖摇摇头,道:“这是大事儿,又牵扯到大宗的银钱,哪里是我们这些女孩子可以插手的?父亲既然开了口,这事儿就没有转寰的余地了。”

史湘云还想再说,却看见探春对他微微摇了摇头,不觉有些奇怪。

“三姐姐,大姐姐是你的亲姐姐,他的事儿,你怎么不上心,反而摇头呢?”

探春没想到史湘云会直接点破,只得硬着头皮,道:“云妹妹,三十万两已经很多了。”即便王夫人是探春的嫡母,贾元春也做了皇妃,探出还是不敢得罪了贾玖。至于三十万两,到底能够做些什么,探春自己也不知道。

他是闺阁小姐,根本就不曾出过二门,也不曾自己亲自跟货郎商贩接触过,更不可能接触到类似田地、房屋买卖之类的交易。他如何知道三十万两银子的真正价值?

史湘云也不知道金钱的实际价值。其实,长年住在贾家的史湘云,对史家每个月给他的那点子银钱可是非常不满的,特别是打去年开始,史家两位侯爷外放了,贾母把史湘云留在身边之后,他跟着贾家的女孩儿一样领月钱,一个月二两银子的月银外加二两银子的脂粉钱,这是探春的份例,比他之前多出了近两倍来。可是这四两银子比起已经是记名秀女的贾玖贾倩贾清三个来说,根本就不能看。

按照贾家的规矩,能够参加选秀的姑娘小姐的份例跟少奶奶们走。一个月是十两银子的月银外加十两银子的脂粉钱。可跟贾玖贾倩贾清三个这样,已经过了一次大选,并且是记名秀女的姑娘小姐,已经不能算他们贾家的女孩了,只能说是半个皇家人,即便没有进宫也没有明旨,即便三年后还要参加一次大选。那也是贵人。贾家也不过是替皇家养着他们罢了。所以。这三位的份例还要往上提一提,跟太太们齐平,只比老太太低一等。

也就是说。贾玖贾倩贾清三个,如今每一个月领着十六两银子的月银不说,还有十六两的脂粉钱。足足是史湘云和探春的八倍!

史湘云也只看到了他每个月的四两银子,看到了贾玖贾倩贾清三人每个月是三十二两银子。却不知道四两银子能够做些什么,也不知道三十二两银子能够做些什么。就连他身边的翠缕也知道。哪怕领着三十二两银子一个月的份例,贾玖也要攒上九千多个月,将近七百八十年。

可是史湘云还看到,无论是贾玖还是贾倩贾清。他们是有年例的。按照宁国府那边的规矩,只有成了家的少爷少奶奶们才会有年例,像贾宝玉这个贾母的心尖子。因为他还没有成家,所以每年过年的时候。他也只能得些小鹿、兔子之类的活物。

可是贾赦这边却不同。

史湘云有让人偷偷地打听过,早在五六年前,贾玖开始往外面送葡萄酒之后,这座荣国侯府每年都会酿造很多葡萄酒葡萄汁(其实是失败了的葡萄酒)。因为荣国侯府的葡萄酒没有西洋葡萄酒的涩味,所以在京师很受欢迎。如今,只要是有条件的人家,几乎每家的夫人太太少奶奶们都会在临睡前用一杯葡萄酒养颜,而那些风味独特的葡萄汁则成了闺中女孩们的招待手帕交或者是犒赏自己的饮品。

因为这一宗进项,贾赦每年要给下面的三个女孩一笔不菲的年例。

史湘云不知道这个数目具体是多少,可是看贾母的屋子的那些丫头们都那么激动,史湘云就在心里揣度着,这个数目至少是数千两。

再加上他们三人又是得过朝廷册封的,有封爵就意味着有凤冠、有朝服、有大礼服、等进宫磕头,还要朝廷给的俸禄,包括俸银、禄米、脂粉银和皇庄,其中,贾玖还是双份的,在郡君的份例之外,还有皇帝特别赏赐的皇庄。

史湘云对贾家的事儿也不是一无所知。他知道,无论是贾玖贾倩还是贾清,他们三人随便哪个人,一年的收入就足够把探春嫁一次。而他们三人年收入之和都足够史家嫁一个嫡支嫡女了。

这还不算道门给贾玖的那些份例,也不算儒门和颜家给贾清的东西。那些东西,价值根本就无法估算。

在史湘云看来,连贾玖这三个女孩子都这么有钱,贾赦最后只拿出了三十万,这还是把林家的份一起算进去了。如此小气,实在是太过分了。

史湘云他今天,就是来跟贾玖算账,再来劫富济贫的。

因为王夫人根本就拿不出钱来修什么省亲别墅。

想到贾宝玉,再想到正在为银钱苦恼的王夫人,想到一筹莫展的薛宝钗,史湘云心中的勇气便油然而生。

他抬起了头,看了探春一眼,道:“三姐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攒了那么久,才十来吊钱,最后宝玉也不过给你带了什么?柳枝儿编的小篮子、真竹子根儿挖的香盒儿、胶泥垛的风炉儿,不过是这几样罢了……”

贾玖听了忍不住接口道:“哪家铺子出的玩意儿?难不成是开国传下来的宝贝?就这么点东西就要十来吊钱?”

贾玖这么说可不是无的放矢。就以贾家的丫头们们为例,一等丫头的月例是一两银子,按照官价,那就是一贯钱;二等的丫头是一等大丫头的一半,也就是五百钱,又叫做一吊钱;三等丫头是二等丫头的一半,也就是两百五十文钱,又叫一串钱;下面还有粗使的小丫头,一个月也不过是百十个铜板罢了。

以探春的身份也月例,他即便是在贾母的院子里。也少不了上下打点的。比方说,偶尔抓把钱给那些守门的婆子,或者是给那些帮他办事儿的小丫头。探春又不是贾玖,身为婢生女、这个辈子都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上族谱的他,要想使唤那些丫头婆子,自然是少不了这一宗开销的。

这样的探春,要想攒下十来吊钱。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贾玖叹息一声。道:“我明白了,宝玉又欺负三妹妹了。”

史湘云道:“二姐姐,你这就不对了。宝玉怎么欺负三妹妹了?他还给三妹妹带了柳枝篮子、……”

贾玖道:“作为哥哥,出去玩耍,给家里的妹妹带点小玩意儿不是常事儿么?我哥哥天天上衙门,还记得给我淘换些墨锭啊、新书啊和文房用具什么的。这些都是礼数,也没见哥哥拿着我攒的月钱出去耍的!”

史湘云立刻放下了脸。道:“宝玉怎么能跟琏二哥哥比。琏二哥哥是大人,身上又有俸禄……”

贾玖道:“老太太对宝玉会差么?他是嫡出的少爷,一个月十两月钱,这是不会少的。当初家里给他单独请过先生。还特地给他支了每个月八两银子的点心钱,这笔银子,他可是一直领着呢。也就是说。宝玉一直养在老太太屋里,吃的穿的。又另外又份例,也没什么应酬开销,每个月净入十八两银子,比得上选秀钱的我了——我还有外面的应酬呢!——这样的宝玉,他出去逛街,哪里需要三妹妹给他钱!他的月例去哪里了?!我知道了,八成他的月钱都让房里的丫头们给糟蹋了。哼,三妹妹是他正经的亲妹妹,他不知道心疼,却为了那些丫头一次又一次地委屈三妹妹,也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贾宝玉如果是个聪明人,在探春拿钱给他的时候,就应该拿出哥哥的样子来,直接说他有钱!他的份例比探春多出三倍有余呢!可是他呢?那些丫头们领着月钱,还糟蹋他的月钱,他一点儿重话都不说,把那些丫头们捧得跟小姐似的,可怜了探春,只能受委屈。

贾玖的脸上飞起一丝薄怒,倒是让史湘云低了头,就连探春也说不出话来。

其实,探春巴结贾宝玉、给贾宝玉做鞋子、拿钱给贾宝玉,与其说着是兄妹两个的亲近,还不如说,是探春做给王夫人看的。只是这些背地里的小算计,探春也不好跟别人说,只能压在心里。

探春的这种算盘,在贾玖看来,根本就是白费劲。跟王夫人这样的女人,自私自利,绝对没有什么家族荣誉感,也不会有什么远见。哪怕贾玖对王夫人说,好好养着探春,将来也是贾元春、贾宝玉的一条臂膀,王夫人也不会相信的。所以,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探春就是临出嫁了,也不过是个婢生女罢了。他的名字、贾环的名字,永远都不会出现在贾家的宗谱之上,无论是宁国府那边的,还是荣国侯府这边的。

甚至在贾玖看来,高鹗的续书里面,让探春作为贾家送给南安王府的礼物一样,代替南安王府的小郡主和亲,已经是他最好的结局了。

探春讨好王夫人、讨好贾宝玉,那根本就是白费劲。他注定了,要被王夫人拿去换取银钱、换取权势、换取别人对贾元春的支持。在王夫人的面前,探春根本连沙子都不是,也不过是他彰显仁慈和未来换取富贵的一个小道具罢了。

史湘云很没有底气地道:“也许真的是几样东西比较贵……”

贾玖道:“宝玉是在什么地方买的?”

史湘云道:“听说是在集市上。”

“如果是在古玩铺子里面,那就算了。如果是集市上的摊子或者是货郎的担子上,这种东西,是个铜子儿一个已经很贵了。若是拿到后街上,只要一百个大钱,想要方的有方的,想要圆的有圆的,想要彼岸的有扁的。还可以画图定制、包君满意!至于柳枝儿编的篮子,家里的园子里面有的是篮子,折两枝下来,想怎么编就怎么编。若是柳枝儿太单调,还可以选择茅的,或者竹篾的。”贾玖道,“宝玉也真是的。他的月钱那么多,逢年过节得的金银镙子更是上上份儿,偶尔出去,给亲妹妹带那么十来个铜子儿的玩意儿又这么了?难道三妹妹对他不好?我上次看到他的新鞋子,好像还是三妹妹给他做的呢!”

探春红了眼睛。

比起贾琏,贾宝玉根本就是个奶娃娃。

贾宝玉体谅他屋里的那些丫头、尊敬他屋里的那些丫头,却从来没有真正体谅过他们这些姐姐妹妹们,也不曾真正尊敬过他们这些姐姐妹妹们。

丫头跟他们这些主子姑娘们的心理追求是一样的吗?

尊重也是要看人的。(未完待续)

072黛玉之惑

当天稍晚一些的时候,贾母就得到了消息。原本就心事重重的贾母,听说了事情的始末,又多了一桩心事。

他对鸳鸯道:“二丫头真的这么说?真的有这么一回事?”

事关贾宝玉和袭人,就是鸳鸯也不得不小心:“老太太,婢子也隐隐听说过,三姑娘的确给二爷送过钱,让二爷帮忙带东西。这事儿知道的人也不少。”

袭人的资历虽然比不得鸳鸯,却跟鸳鸯交好,虽然伺候着贾宝玉,实际上却是挂在贾母名下,跟他一样是贾母身边的一等丫头。在很多时候,鸳鸯也乐意跟这个与人为善的袭人交好、为他说话,尤其是现在,贾元春成了皇妃,王夫人正风光的时候,鸳鸯也不愿意跟袭人交恶。因为王夫人已经隐隐地表现出对袭人的喜爱。

寂静在屋里蔓延开来,贾母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三丫头是个有心的。至于宝玉,他还是个孩子呢!”

鸳鸯低着头,不敢接话。

对于史湘云和贾探春为了省亲别墅找贾玖一事,贾母也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即便贾母,也知道收拾了家奴又从战场回来的贾赦很有钱,他也隐隐听说贾玖有钱,但是,贾赦已经分宗出去了,他们一家子再有钱,跟贾政王夫人这边也不相干。而且贾母也知道,这种事情不是贾玖这种小女孩可以决定的,家中如此之大的开支,就连贾琏都没有资格点头,有资格做出最后决定的,只有贾赦。

从这件事情上,贾母看到了史湘云的无能。也看到了探春的精明。在贾母的心中就两个女孩的评价又下降了一成。

在贾母看来,内宅的当家主母,要出手就应该一击必中,明知道没有结果还咋咋呼呼的,那是侍妾姨娘的行事。可惜了,他这个小儿媳妇,以前看着还好。可是越到后来就越不像话。这几年在佛堂里面更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就跟着银钱的事儿一样。薛家在为他们家的招牌走门路,只要跟他们说一声,他们自然会送钱过来。也不需要这么天天催着;他这位太夫人这里,虽然说有些私房,但是,对贾元春没有信心。给多给少,都是他这个做祖母的对孙女儿的心意。也不是王夫人这个做儿媳妇的可以左右的。跟王夫人这样,薛家那里天天催着,只会让人心生厌烦,觉得他贪得无厌;荣庆堂这边天天跑。也只会让他这个做婆婆的心生不满。

贾母很清楚,就现在的贾元春,他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了。贾元春自己的父母名声不好。出息的哥哥已经没了,没出息的弟弟注定了没有前程。唯一一个将来可能成为依傍的侄儿却在出生之前就已经成了生死仇敌,再加上贾元春的舅家已经彻底败落,贾母看不到支持这个孙女儿能够为家族带来什么好处。

更何况,贾母也不是没有其他人可以选,贾母又为何要为贾元春的省亲别墅大把大把的撒银子?

不要说贾母自己的私房,就是林家的财产,贾母也不愿意看到被王夫人染指了。

贾母看得很明白,林黛玉今年十一岁,过了年,便是十二岁。时间过得很快的,三年守孝眨眼即过,孝满之后,林黛玉便是十四岁,正好是相看人家的年纪。他家世好,又有弟弟妹妹,那两个嫡出的小弟弟且不说,就说那个大的,哪怕只有区区九岁,但是那气度、那教养也是不凡的。有这么一个弟弟在,即便两个嫡出的最后只能守成,林家也会有起复的那一天。

在贾母看来,林黛玉是贾琏最好的妻子人选。虽然说这两个孩子年纪相差了大一些,可是贾琏已经加冠这么久了,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妻子人选。林黛玉年纪虽然小,可若是在这荣国侯府里面长大,只要他有心,再稍稍指引一二,将来贾玖便是嫁出去了,这府里的事情也能够接得上。

至于林黛玉那看似娇弱的身体,在贾母看来,那不过是因为父丧和守灵累坏了,这才显得瘦弱。只要请个好大夫好好养着,再让贾玖教他一些养身的内功,根本就不成问题。

这样想着,贾母越觉得亲上加亲是个好主意。

他迫不及待地把贾赦叫了过去,跟贾赦提起此事。

贾赦也的确在为儿子的婚事烦恼。毕竟,贾琏的妻子一进门就要主持贾家的祭祀之事,还要打理宗族产业,这种事情,绝对不是一般的女孩子做得来的。手段差一点儿、心性差一点儿,都不成。

别人家的孩子,贾赦也没办法打听,即便清楚对方的家世根底,认得对方的父兄,也难说了解姑娘的为人如何。倒是林黛玉,贾赦对林如海自然是信得过的,在南面的这些日子,对林黛玉的表现也看在眼里。在贾赦看来,只要做个小小的调整,林黛玉足够担负起贾家的女主人的职责。

更重要的是,林如海已经死了,他的事情一,也随着皇帝派人帮忙料理后事而尘埃落定。林如海的手段,贾赦都看在眼里,将来盐政上即便有什么事情,也不会牵连到林黛玉姐弟几个身上,更不会连累了贾家。比起那些看似风光,将来却不知道会不会沉下去的人家,林黛玉显然是个好选择。

贾赦第一次觉得,母亲出了一个好主意。

他道:“老太太,若是论外甥女儿的人品修养,自然是没话说的。就是儿子看来,也没有人比外甥女儿更合适的了。只不过,外甥女儿如今还小,现在提这个也太早了一点儿。不如,等三年,等外甥女儿出孝了,琏儿在部里也站稳了脚跟,那个时候,我们家再办喜事儿也来得及。”

贾母见贾赦赞同非常高兴。

他固然疼林黛玉,但是这种疼爱是基于林黛玉不会妨碍到他的利益、不会妨碍到贾家的利益之上的。如今,让贾琏娶林黛玉。能够加强他对这荣国侯府的影响力,对贾家、对荣国侯府也有好处,贾母当然高兴。

贾母道|:“既然你也说好,那么这事儿我们就这么定了。张家那里,你记得打个招呼,莫要让他们起了嫌隙。”

贾赦连声应了,又道:“老太太。既然林丫头跟琏儿的事情已经定了。那宝玉那里……”

贾母道:“嗯?这关宝玉什么事儿?”

贾赦赔笑道:“老太太,宝玉的性子,我们都是知道的。但凡家里来了个姐姐妹妹。他必然想方设法上前亲香,更何况林丫头又是个好颜色的?不管怎么样,林丫头既然是琏儿未过门的媳妇,若是让琏儿知道了宝玉变着方儿跟林黛玉亲近的事儿。只怕他们小夫妻两个会起嫌隙。”

贾母道:“这的确不能不防。这样,我会想方儿拘着宝玉。不让宝玉往后花园里面去。至于林丫头,他既然要守孝,也就不必来与我请安了。让二丫头多多照应些个罢。”

等贾赦出去之后,贾母又吩咐了鸳鸯几句。还准备了些东西,让鸳鸯亲自给林黛玉送去。

知慕少艾。

即便只是惊鸿一瞥,贾琏也知道了林黛玉是个样貌出众的。他听说父亲有意为他【聘下表妹。心里也十分欢喜。

贾琏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婚事本来就比堂兄弟们艰难些个。再加上这几年,他在兵部十分艰难,尚且没有站稳脚跟,他自己也不适合在这个当儿结婚。至于林黛玉,贾琏虽然对林黛玉不怎么了解,但是他也听张家的人说过林如海。贾敏去得早,林黛玉可以说是被林如海当成儿子养大的,自然是不同的。只要林黛玉有林如海的几分风骨,贾琏就满意了。

得了父亲的话之后,贾琏对住在香雪山庄的表弟表妹们也上了心。那可是他他未来的媳妇、未来的小舅子。他每次给贾玖贾倩贾清几个带东西的时候,也不会忘了给林家姐弟带些什么。

这些事情,林黛玉是不知道的,他一大早起来,就看见鸳鸯带着礼物来,还传了贾母的话,说让他不用过去请安,即便鸳鸯说了,这是因为他在为林如海守孝、并且还没有出百日的关系,可是林黛玉的心中还是有些不安。

这种不安,直到见到了贾玖这才好些。

早上给贾赦请安的时候,贾玖便听说了贾母与父亲的约定,所以,他看见出来迎接他的林黛玉和林禔姐弟两个的时候,连忙疾步上前,拉着林黛玉的手道:“林妹妹,你在屋里等又何妨呢?京里可比不得南面,这冬天可冷着呢。林弟弟又是刚来京里,若是不小心冻着了,那可怎么好?”

林黛玉道:“昨日多亏姐姐,不然……”

贾玖摇摇头,拉着林黛玉跟林禔两个进了屋,等边上的丫头为他去了外面的两面大烧的银鼠斗篷,这才道:“妹妹跟我讲究这些虚礼做什么?说起来,还是我们家对不住你。若不是我们家乱糟糟的,妹妹也没有必要受这样的委屈。”

林黛玉低了头,道:“二姐姐说什么话来,若真要倒不是,也应该是由我们先道歉才对。毕竟是大姐姐道的喜事。”

贾玖道:“若是真是喜事就好了。”说着叹了一口气,道:“横竖日子久了,你也会听说的。与其让你从别人那里听来东鳞西爪的,还不如我来讲给你听,也省得日后你一知半解被人算计了去。走,我们上去说。”又关心了林禔几句,这才往楼上走。

这香雪山庄很大,上下一共三层,最上面一层为三间,每一间都不小,比起贾倩贾清姐妹住的浣纱馆来说,只少了套间而已,却多了两个大露台,原来的栏杆里面还用细竹枝密密地添了一层,还另外安置了桌椅,显然是为了防止幼儿到处乱爬而新添的;中间的一层为五间,跟浣纱馆一样的布局,屋子却略略大一点;下面也一层也是五间,外面却多了两座游廊,一座连着揽月台,一座连着钓鱼台。这香雪山庄后面还有一溜儿厢房。

虽然说香雪山庄也有阁楼,但是林家的金银细软实在是太多了。光香雪山庄阁楼还放不下,只好将一些不太重要的放在了第二层,或者是干脆床榻底下放了许多箱笼。只有那些不重要,或者是不常用的,才会放在荣禧堂后面的小院子里。

林黛玉姐弟自然是住在香雪山庄最上面,这会儿,那三个孩子正好午睡醒来。正瞪着眼睛四处找姐姐呢。看见贾玖与林黛玉林禔姐弟几个进来,也在嬷嬷的指引下给贾玖作揖见礼。

逗弄了一会儿三个奶娃娃,看着他们坐在临窗大炕的内侧自顾自地做游戏。让林禔自去读书,贾玖这才与林黛玉在临窗大炕上坐了,道:“关于大姐姐的喜事儿也不过是说说的而已。大姐姐初进宫的时候就是宫女,一度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史。之前还曾经被赶出宫廷,就是重新回到宫廷。也是无子也无宠,那些宫妃们多有看不上他、轻慢他的。如今大姐姐成了皇妃,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老太太也连着几天没有休息好。还请了太医呢!可是这宫里的事儿呀,我们就是知道了,也不能往外面吐出一个字来。婶娘为了这省亲别墅的事儿成天东窜西跳。问这个要银子、问那个要古董摆件,甚至将主意打到别人到传家宝上去了。可我们呢?却是憋在心里都快憋死了。”

“二姐姐?”

贾玖摆摆手:“我这样说。你心里有数就成。反正大姐姐的这桩事儿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不对劲儿。若是换了我来主持,说不得我就随便把家里粉刷一下就算完了,哪里会这么大张旗鼓地闹腾。偏偏有人就是一股脑儿地扎了进去。妹妹,如今你们家就靠你了,有些事儿,你也不便掺和,就当成不知道好了。”

林黛玉点点头:“二姐姐,我记住了。”

贾玖又道:“光记住还没有用。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说你们林家的家当,就是姑妈留给妹妹的东西就很可观了。还请妹妹留个心眼儿。”

林黛玉微微皱了皱眉头,道:“二姐姐,我在家道时候就隐隐地听说了,朝廷为了军饷的事情下过特旨,要给江南加税。父亲还说,这样一来只怕江南多事儿。是不是跟这个有关?朝廷的财政又不好了?”

贾玖点了点头,凑近了,压低了声音,几乎在林黛玉的耳边道:“是这样没有错。朝廷道财务状况从很多年前就开始不好,如今越严重了。有眼睛的人都能够看得出来,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儿。我跟倩儿清儿两个私底下讨论了很久,怕是这一次朝廷是没有办法,这才用了这样的法子收拢银钱。说起来,让宫妃们家里盖什么省亲别墅,然后让内府从中做生意收拢银钱,可京里的商家们这么多,除了几样特许经营的玩意儿,除了官家的背景,单是做生意,内府哪里做得过那些商家?更不要说,道门和儒门手里也有料理俗务之人,一直靠着权势做生意、被朝廷保护得很好的内府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也不知道是谁出的馊主意,这一次,只怕朝廷要丢大脸了。”

林黛玉心中一跳:“二姐姐是说大姐姐?”

贾玖道:“我也不希望是他。怎奈他……,说实在的,我不信任他的脑子,就跟我不信任婶娘的人品一样。我想你也应该听说过我们家的事情才对,我要告诉你的是,那些负面的新闻差不多都是真的。说真的,看到妹妹之前,我也不敢相信姑爹明知道这些还把你们姐弟几个托付给我们家。”

林黛玉道:“既然父亲如此安排,自然是相信大舅舅的。”

贾玖叹息一声,看看屋里就他们姐妹两个,并各自的心腹丫头,便道:“如果这么简单就好了。按理说,这些话原来不是我应该说的。今日我在这里跟妹妹提个醒儿,也免得妹妹一时心软中了算计。话,我放在这里,出了这门,我就当没这回事情。我们家那位二太太,只要我们点个头,莫要说九百万,就是九千万、九万万,他也有办法全搬到他的屋里去。更过分的是,他拿了之后,还有脸当成从来没有这回事情一般,甚至还以为那是他应得的,完全不顾什么国法家规。问题是,银子是他借走的,他一定还不上,也不可能愿意把吃进去的银钱吐出来,那个时候他会做的,无非就是谋财害命四个字而已。为了这个,我们家已经赔上了三条人命,就连我母亲,如今也在屋里躺着呢。我能够做的,就只有防范于未然,将我能够看到的全部都掐死在源头上。妹妹,就当是为了你们林家为了你自个儿,在这银钱上的事儿,还请妹妹把持住。”

林黛玉心知贾玖指的其实就是他手里的贾敏的嫁妆跟那个庄子,当下点了点头,道:“二姐姐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迟疑了一下,又道:“二姐姐,方才鸳鸯姐姐来过,替老太太送了好些东西过来。可是老太太又不让我去请安,这……”

贾玖拍拍林黛玉的手,道:“林妹妹,老太太不让你去请安,这才是好事儿呢!”见林黛玉微微皱眉,连忙解释道:“林妹妹,你是在姑爹身边大的,想来也知道,衔玉而生对于上面意味着什么。”

林黛玉浑身一震,白着一张小脸儿点了点头。

贾玖道:“虽然说的,我第一次进宫的时候,就以当年老太太身体不适、家里为老太太祈福特地求了这块玉为由糊弄了过去,但是这种事情的影响也不会马上消退的。宝玉是在上面留了名儿的,不但他自己被绝了前程,只怕大姐姐在上头面前也有案底。为了保住宝玉的命,也保住大姐姐的命,老太太这才倚老卖老地把宝玉养在跟前,也不让二叔管教,更不提让宝玉继续读书识字的事儿,为的就是保住宝玉的命!所以,宝玉虽然比妹妹还大一岁,但是在这世情上,还是懵懵懂懂的,跟个小孩子没两样。到现在,还在脂粉堆里面混着,为了丫头嘴上的胭脂胡闹。”

林黛玉瞪大了眼睛,显然是明白了贾玖的意思。

贾玖道:“虽然说,史家史湘云史大妹妹被老太太接来之后,一直住在老太太屋里,三妹妹也跟宝玉一样,养在老太太跟前。但是,三妹妹本身是婢生女,又是宝玉同父异母的亲妹妹,云妹妹更是自幼父母双亡、几乎是从小跟宝玉一起养在老太太跟前的。无论是关系还是情分,他们都不比寻常。至于薛家那位薛宝钗……”

林黛玉注意到了贾玖话语中的停顿。

只听贾玖道:“早几年,因为某些缘故,薛家的皇商招牌被摘了,这些年来,薛家走了不知道多少门路,依旧没能拿回自己的皇商招牌。如今,大姐姐成了皇妃,他们自然也求上了大姐姐。只不过,这种事情,大姐姐未必帮得上忙,以后,这事儿还有得闹呢。林妹妹,你在守孝,我们家也分宗出来了,有些事儿,你我都不能沾染的。老太太让林妹妹你不用去请安,也是为了妹妹好。妹妹若是心里不安,给老太太做点子针线、点心什么的,略表谢意便是。”

林黛玉听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其实他在进京之前,就对贾家的事情有了相当的了解。他原以为,在贾家,舅父是男子,表姐妹又是第一次见,他能够依靠的,也不过是他是贾敏的女儿、是贾母的外孙女儿罢了。如果贾母跟他不亲近,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可如今听贾玖这么一说,他才明白,原来,贾母不让他天天过去请安,并不是讨厌他,而是在维护他。

贾玖跟林黛玉两个光顾着说话,却没有想到,不论是跟着林黛玉的林禔,还是坐在炕上的几个孩子,都竖着耳朵,将两个人的话都一一听了进去。(未完待续)

073宅基地

贾家的人,无论是贾母还是贾赦一家子,哪怕是贾母跟前的那些丫头们和薛家母女都知道王夫人是个会折腾的,可是谁都没有想到他这么会折腾,竟然在大年初二的宴席上,当家小辈们的面,再度提起了省亲别墅的事儿。

大年初二,回娘家。

这是一年里面,少数不需要理由、不需要报备,出嫁的女儿在丈夫的陪同下带着儿女回娘家的日子。怎奈贾母已经是贾家的太夫人了,父亲兄弟早已经亡故,就连大侄儿也没有了,只剩下两个小侄儿,而且这两位侯爷眼下都不在京里;贾赦的原配亡故多年,贾赦只在白天的时候带着孩子们去了张家,晚饭依旧回来吃的;邢夫人在屋里躺着,娘家人更在南面,也没办法回娘家;王家已经彻底没落,王子腾也回了南面,王夫人和薛姨妈也没有地方回娘家;至于李纨,不说他娘家已经回南面一事,哪怕他娘家在京里,单凭李家被这门糟心的姻亲拖累一事,就不会愿意看到李纨带着贾兰上门。

至于贾家的那些姑太太姑奶奶们,贾敏那一辈的依旧都没了,贾元春又不是正儿八经嫁出去的,又是个妾,哪怕他是个皇家的妾。

这么重要的日子,贾家的太太奶奶们自然没办法回娘家,也没有人登门。

这就是贾家的现状。

人丁虽然不少,但是人脉依旧萎缩到了极致的现状。

无论内心是何种想法,在今天,贾母也只能让家里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在他跟前吃个饭,顺便把薛家也叫上,就完了。

不过。林家姐弟几个还在孝中,听说林家二姑娘身体不好,所以并没有出席,而是留在了香雪山庄,就连贾母,也什么都没有说。

因为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贾母难得没有让贾宝玉直接坐在他的身边。而是跟自己的儿子们坐在一起。贾母、贾赦、贾政、王夫人、薛姨妈一张桌子。东套间的屏风后面贾琏、贾琮、贾宝玉薛蟠一张桌子,西套间的屏风后面,贾玖贾倩贾清李纨史湘云薛宝钗探春一张桌子。赵姨娘和贾环虽然没有这个资格在贾母跟前有个座位。但是贾玖有心,在往邢夫人那边送了席面的同时,也叫人用食盒攒了些难得的菜肴点心给贾环送去。

酒到半酣处,就见王夫人站了起来。道:“老太太,这么喜庆的日子。媳妇儿原来不该多嘴的。但是眼看着这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了,可是这省亲别墅……”

贾母非常不高兴,当即便打断了王夫人的话:“老二家的,这大年初二的。你能不能消停一点,少说这些有的没有的?”

谁知道噗通一声,王夫人竟然就那么跪下了:“老太太。不是儿媳妇不懂事儿,而是儿媳妇实在是没办法了。分家的时候。我们老爷得的银钱就少,这几年消耗下来,更是所剩无几。如今眼看这就要修省亲别墅了,媳妇儿手里的银子,却是连地都买不起。”

屏风后面,贾玖眯起了眼睛。在这种大节下,又有外人在的时候,原不该由他来插嘴的。但是,贾玖有这个感觉,那就是王夫人想要打他们家的主意了。他知道,父亲是家主,也是他们这一支的族长,哥哥又是个正经的官员,他们两个跟王夫人去吵,未免有*份。再者,邢夫人躺着,贾琏没有娶亲,也只能由他来开口了。

果然,王夫人说道:“老太太,媳妇儿也是没了办法了,所以想求老太太……”

只听贾母道:“你想说什么?”

王夫人跪在地上,道:“老太太,儿媳妇也没有别的念想,只想让娘娘回家的时候能够体体面面的。老太太,是不是把省亲别墅盖在这府里,让娘娘回家也……”

贾玖不等王夫人说完,立刻打断了对方的话:“婶娘,因为您是长辈,哪怕您是戴罪之身,看在大姐姐的面子上,看在二叔的面子上,侄女儿依旧唤你一声婶娘。不过,婶娘,侄女儿没有听错罢?连地都买不起?婶娘,您没有哄我罢?别的不说,就说我父亲与林家给你的银子,就足足三十万两!京郊最好的水浇地也不过是二十七两银子一亩呢!三十万两,足够买上一万亩上好的水田了。若是换了二等地、三等地、薄砂地、荒地,就更不用说了。您想盖多大的园子啊?三十万两银子都不够买地的。……”

王夫人立刻道:“什么规矩!长辈说话,小辈插什么嘴!”

贾玖道:“规矩?婶娘还在跟我说规矩?婶娘该不会忘记了,我们两家已经分宗了罢?这宅子乃是万岁赐给我父亲的,跟已经不同宗的婶娘又有什么关系?婶娘有什么资格要求把省亲别墅盖在我们府里?难不成,婶娘是打算着谋算我们这一族的产业不成?”

王夫人一听,就急了:“老太太,媳妇儿也是想着,这府里够大,后花园里很多物什都是现成的,二丫头的屋子里,那些假山什么的,马上就能用上,还有那金丝楠木……”

贾赦冷笑一声,道:“看起来,弟妹你算计着我们家的房子、算计着我们家的产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高祖皇帝赐给我们家的金丝楠木!是啊,把省亲别墅盖在我们家的后花园里了,等盖好了,那省亲别墅是你的,我们家的宅子倒是缩水了一大半,是也不是?”

贾倩突然开口了:“只怕不止。修省亲别墅自然是人来人往的,若是有个什么人,走错了屋子,只怕我们几个的名声都毁了。为了把事情压下去,祖父也只能支持那位大姑姑了,这银子什么的,只怕只能源源不断地往外面掏……”上辈子他那悲惨的遭遇,都是由那座大观园开始的,尤其是那噩梦般的一天,彻底毁了他的一生。贾倩大概是所有人里面最厌恶这个省亲别墅的。他以为他已经放下了,实际上,听到王夫人的打算,他根本就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

王夫人尖叫一声:“你胡说!”

贾玖笑道:“两家都已经分宗了,婶娘尚且打上我们家的主意,也难怪我们会这么想的。我跟倩儿身负武功,但是这种事情,一个外男出现在我们这样的已经参加过选秀的秀女的屋子……即便我们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出了这种事情,也只能以死谢罪,不是么?”

说到最后一句,贾玖已经彻底放下了脸。刚开始的时候,他只是维护贾倩,不想让贾倩成为被攻讦的目标,而是越是到后面,他越是相信,这便是王夫人的阴谋。

算计他们,毁掉他们三个人之中某个人的贞洁,然后以此要挟他们家。

他的视线穿过屏风,停在了王夫人的脸上。如果这就是王夫人真正的目的的话,他不介意用自己手中的权势作为交换,让皇家把贾元春炮制成人彘。

因为贾玖相信,这种事情王夫人绝对干得出来。

不但贾玖是这么想的,贾母也是这么想的,就连贾赦贾琏望着王夫人的神色也不怎么好。他们相信,王夫人提出这样匪夷所思的要求,其目的,便是要毁了贾玖、贾倩、贾倩三人的名节。要知道,贾玖贾倩武艺高强,贾清却是个弱女子。

贾琏的心中又多了一个念头,那便是,也许林家也在王夫人的算计之中。

贾母顾不得喝止贾玖,只绷着脸对王夫人道:“老二家的,不是我们不信你,而是你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三十万两银子,什么地买不了?若是说一时半刻买不到什么地——我记得,你们当初分家的时候,那些官员们可是一个个要求你们净身出户的,也就老大,记得你们是他的弟弟、弟妹,顶着那么多官吏的话,分了你们一成的家当。那个时候,这府里的库房早就被你捞空了,还是老大实在,把抄没来的那些奴才们的家业,都算成了公中的产业,并在这个基础上,分了你们一成。那是多少来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手里,光京里的宅子也不止一座,五进的大宅子也不是没有。再者,老大还给了你两大块地不是么?其中一块还是你那个陪房周瑞弄来的,距离京师不远不说,地也是上等好地,地方也不小。若是你嫌自己分得的宅子不够大,那你把园子盖在郊外啊!也不是不可以。我听说,吴家就打算盖在郊外的不是?”

在贾母看来,王夫人就是个蠢的,而且已经蠢到了无可救药。即便他跟王夫人有说过那样的话没有错,可是这省亲别墅乃是皇家行宫,是一般人能住的么?而且,跟不止吴贤妃的娘家,就连周德妃的娘家,还有赵端嫔的娘家都打算盖在京郊。就他这么蠢,想几次机会谋算贾赦的宅子,也不想想,如今贾元春还需要借贾赦的力呢!

若是真让王夫人把省亲别墅盖在这府里,那么,贾元春的皇妃也做到头了。(未完待续)

074贾母之敏

王夫人见贾母不但不支持,反而呵斥了他,一下子涨红了脸,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子怨恨。

分家的时候得了二十万家产很多?这府里连同林家给了三十万很多?

分家的时候说得明明白白,这价值二十万的家产,其实是除了祖业之外的公中财产的十分之一,也就是说,贾赦给了贾政十分之一之外,自己还有一百八十万,再加上祖业,再加上他作为嫡长子嫡长孙,从那几个已经没了的老骨头那里得来的财产,这是数目,根本就无法估计。

王夫人也是武将之家出生的女儿,也知道什么战争财。贾赦贾琏既然从战场活着回来,这战利品自然是少不了的,如今又得了林家的九百万——别以为他被关在佛堂里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王夫人很肯定,他手里的二十万家当,外加这三十万两银子,还不到这府里一年的进项呢!

用不到一年的进项就把他给打了,王夫人当然不服。

王夫人如果只有自己也就算了,可是他还有儿子贾宝玉呢。贾宝玉注定了这一辈子不可能有什么大前程,也不可能有一门好亲事,一个出身良好却无父无母没有家族依靠的孤女,或者是一个自己能干、娘家却是不成器的妻子已经是贾宝玉能够说得上的好亲事了,跟史湘云这样,有两个侯爷叔父,或者跟林黛玉这样,有一个一看就非池中之物的弟弟,这两位,无论他们嫁妆丰厚与否,都不适合贾宝玉。

贾宝玉只能迎娶薛宝钗这种,家里有钱、嫁妆丰厚、家族不亲、哥哥不着调的女孩子。

也正是贾宝玉的未来已经注定。王夫人这才会想着,趁此机会,多弄一点钱,贾宝玉的未来也能够舒服些。

可怜天下父母心。贾母为了贾政,王夫人为了贾宝玉,可以说是费尽心机。

眼下的王夫人,在离开佛堂之后。依旧痴心不改。依旧一切向钱看,为的,还是贾宝玉。在他看来。自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就是改了,也不会有人愿意相信他,倒不如能捞一点是一点。用自己的名声、自己所剩不多的未来。换取他未成年的儿子贾宝玉一辈子能够舒舒服服的,他心甘情愿。

至于贾母说的。外头的官员,一辈子都攒不下十万的家私,这种话,王夫人是不会往耳朵里面去的。在他看来。他们贾家、王家是什么样的人,会稀罕这十万两的家私?今日没有从贾赦的嘴里咬下三二百万银子,他绝不罢休。

王夫人的心思。被贾母看得真真的。

贾母跟王夫人也做了这么久的婆媳了,哪里会不清楚王夫人是什么样的人?王夫人心里的想法。贾母看得清清楚楚。怎奈,在王夫人看来,林家的九百万已经被贾赦吃进嘴里去了,可是在贾母看来,自己这个大儿子,虽然混、虽然宅,可是在这种事情上绝不会含糊。林如海既然把儿女和家业托付给了他,那么将来,林家的儿子立起来了,这个儿子绝对会一文不少地把林家的家产交出去。

这就是贾赦与贾政的区别。贾政在这上面会装无辜、由着王夫人在背后搞鬼,贾赦绝对不会对不起那些对他好的人,哪怕是已经死了。

贾母心中微微叹息一声。

王夫人是个好母亲,他这个老婆子又何尝不是?王夫人为了贾宝玉可以做尽一切恶事,他这个老婆子何尝不是为了贾政可以一次又一次地牺牲长子?怎奈,这种事情其实是有限度的,他这个老婆子总算是看明白了,可是这个儿媳妇显然并没有明白。

在贾母看来,贾赦是他的儿子,贾政何尝不是他的儿子?贾赦这边蒸蒸日上,可贾政这边呢?除了那一点点家当之外,还有什么?即便是他这个作母亲的还有一点嫁妆、一点私房,可是拥有再多的钱财,在身份地位之前,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别的不说,就说这屋里,薛家够有钱吧?可还不是要求人,为此不惜送上大笔的钱财?

如今的贾政最大的问题不是没钱,而是没有地位,他连自己都照拂不了,更不要说跟林如海一样,在死后惠及儿女。贾宝玉的将来,依靠的不是钱财,而是别人的照拂。在这方面,宁国府是不可能给他多少照顾的,真正能够偶尔照应他一二的,还是贾赦这个亲伯父,还有贾琏贾琮这两个堂兄弟。

贾母自认自己对贾政王夫人这边已经够可以了。当年王夫人当家的时候,拿着贾赦的名帖做了那么多的事情、搂了那么多的银子,贾母如何不知道?刚开始的时候,贾母对这些包揽诉讼、放印子钱之类的也不以为然。如果不是经历了那年分家分宗的事情,贾母也不会明白上面是多么忌惮这种事情。

怎奈他这个老婆子是看明白了,眼前这个儿媳妇却是没有明白。他不知道,他的这个要求,已经犯了底线,一个不好,便是满盘皆输的节奏。一旦把人得罪死了,让贾赦这边的人彻底厌烦了他们母子,那么,将来的贾宝玉还不如抱着金砖行走闹市的稚子呢。

不过,贾母自己也清楚,三十万两银子,要想修一座体面的园子,的确很难,更不要说修什么省亲别墅了。贾母也不欲在这种事情上多做纠缠。他决定战决。毕竟,在座的还有薛家人呢。

贾母冷冷地道:“罢了,体谅你的艰难,老二家的,我让老大再给你十五万两银子。记着,这是最后一回!日后你还缺银子,你可以跟国库打白条,别在我这里开口。”

贾赦闻言,抬头看了看母亲,低下头去。

贾赦虽然不满贾母又一次帮了贾政王夫人,但是他也知道,眼下的确不适合让王夫人在外人面前丢人现眼。这个弟媳妇没脸没皮的,他却还要面子。

至于贾政这个弟弟。贾赦却是连给眼神都懒得给。

这个弟弟,已经神仙到了一定境界了。跟这种人生气,他还不如买个丫头给自己消气呢。

贾赦冷哼一声的,道:“既然老太太这样说了,那我也不多说了。琏儿,等户部开了印,你就拿我的帖子跟朝廷借十五万两银子出来。”言下之意。他也没钱。

屏风后面的贾琏连忙应了。

当天稍晚一些、客人都离开了。贾母方才把贾赦一家子叫到跟前,方才道:“老大,为娘没有问你的意思。就做了决定,你是不是有些不高兴?”

贾赦看了看贾母,点了点头:“是的,老太太。”

听见儿子如此称呼他。贾母的心中泛起了一股难言的感慨。这个儿子从小养在公公婆婆跟前,自己又忙着管家、忙着跟小妾争宠。等自己回过神来,儿子已经疏远了。后来自己又有了贾政、有了贾敏,越疏忽了长子。自己也是个蠢的,总以为长子身上有爵位。总以为次子不容易,总想着拿着长子的东西贴补次子。

母子两个走到今天,真的是一点都不冤。长子有错。自己这个做娘的何尝没有错?

怎奈,今天自己还是要跟儿子再开一次口。如果自己不做点什么。只怕这兄弟两个在自己百年之后,就真的成了仇敌了。

贾母心中暗暗叹息,最后还是决定跟儿子说实话,即便不是全部的实话,也该吐露出七八分来。

“老大,你自幼是在你祖父祖母身边大的,很多事情,你在你祖父祖母身边看多了。可是你弟弟却没有这个条件。他是被我给宠坏了。”

这么多年,贾母第一次在儿子面前服软,却是为了另外一个儿子。

贾赦也是贾母的儿子,看着一贯好强的母亲为了弟弟的事儿跟自己服软,他的心里并不好受。

贾赦道:“老太太,……”

只是一声呼唤,一贯口拙、一贯在讨好贾母一事上比不得贾政的贾赦口拙了。

贾母叹息一声,招招手,把贾玖叫到他的身边,搂着贾玖,道:“我们二丫头是个有本事也有胆色的。琏儿和琮儿将来也不用愁,倒是你弟弟,委实叫我放心不下。说起来,也怨我,若不是当初我病得厉害,你弟妹也不会行了险招,弄了那么一块破石头出来。”

贾赦一听,立刻就弯腰了。

这话可不好答。贾宝玉的那块破石头的确是个要命的玩意儿,这些年来,贾赦也对这块石头腻歪得很,贾琏跟你贾琮两个,看到贾宝玉因为那块破石头而得宠,这心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呢。可是被贾母这么一说,贾宝玉的那块石头竟然是为了他这位贾家的太夫人祈福而特别求来的。贾母都这样说了,他们还纠缠不休,就有不孝的嫌疑了。

贾赦贾琏贾琮父子当然肃容以对。

贾母见儿子跟孙子都认真起来了,心中微微点头,口中犹道:“你们也莫怪我偏心。就跟当初,二丫头在御前说的那样,宝玉的那块玉,其实是为了保佑我这个老婆子身体安康,这才那么招摇。怎奈你那个弟媳妇是个心大的,原来不过是一个寻常物件,却被他弄出那么大的风波来,等我们现的时候,却已经晚了。宝玉这一辈子,就已经毁在这块石头上了……”

贾赦连忙欠身,表示他心里很明白这一点。

贾母道:“但凡做娘的,总是担心自己的儿女,就跟你在边关的时候,我日日为你牵肠挂肚一般,你弟媳妇显然也知道自己当初出了昏招,这才想着给宝玉攒一点家底。这也是我最担心的一点。我已经老了,你弟弟你弟媳妇头也白了,宝玉却还是个不懂事儿的孩子——我也不敢让他懂事儿——如今,宝玉最需要的,其实不是什么金银财宝,也不是什么大笔的家业,而是有棵大树,能够照拂他的大树。可惜,你弟媳妇显然不明白这一点。或者,他以为大丫头便是那棵大树,却不知道,大丫头早就已经自身难保。”

贾赦刚开始的时候,还以为贾母要为贾宝玉说情,却万万没有想到贾母竟然会这么说,当时也愣了。贾琏和贾琮也没有反应过来。

好半天,才听见贾赦找回自己的声音:“老太太,您说,大丫头的位置不稳?”

贾母道:“没错。我原来想扶持的,便是我们二丫头。只是,你那个弟妹,还有大丫头自己显然并不是这样想的。不然,他们也不会把已经进了宫的宝丫头弄出宫来!真是傻子,宝丫头的身份不够,即便得了宠,也不可能成为什么高位的妃子。他们是嫡嫡亲的表姐妹,天然的盟友,把宝丫头收在身边,可以用来固宠,也可以用来借腹身子。大丫头还真是傻的,他难道忘记了宝丫头天生带着热毒,而这种病,注定了生产之上要比别人艰难许多。他连宝丫头都容不下,更不要说二丫头了。”

贾赦看了看女儿,道:“老太太,我就二丫头这么一个闺女,真的不舍得他去那个地方……”

贾母摇摇头,道:“老大,不是我危言耸听,而是你以为二丫头的命运是我们能够左右的么?虽然说二丫头得长乐公主的心,但是,他的未来,就连长乐公主也没有足够的影响力呢。”

贾玖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他可没有想到,贾母会知道这个。贾母可是内宅的老妇人,甚至在赖嬷嬷这些人被收拾了之后,贾母几乎就成了半个睁眼的瞎子,对外面的事情,也迟钝了许多。

贾玖怎么都不敢相信,贾母会知道这个。他自己尚且还需要别人提醒呢。

贾玖颤声道:“老太太,您怎么知道……”

贾母抚摸着贾玖的头,道:“太像了。现在外面的这种感觉,就跟当年我感受到的感觉太接近了。只是,我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二丫头,你要小心……”

听了贾母的话,贾赦也是一惊,连忙道:“老太太,您的意思是……”

贾母微微摇摇头,道:“你知道就好。大丫头风光,那就让他风光罢,好歹也能够给我们二丫头做两次挡箭牌。”

听贾母这么说,贾赦的心里立刻舒坦了几分,对贾母一开口便是十五万两银子一事也不那么抵触了。(未完待续)

075烦心事儿

王夫人的没脸没皮让薛宝钗大开眼界。可是这惊诧未过,又被贾母的大手笔和干脆利落给惊呆了。更让他惊讶的是,果然过了没几天,贾琏便来到了贾政这里,当着他的母亲与哥哥的面,将十五万两银子的银票交给了贾政王夫人。

十五万两银子,不过是刚刚出了元宵节就到了王夫人的手里,再加上之前的三十万两银子,薛宝钗也不得不重新考量一下贾元春的重要性。

他可不知道贾母跟贾赦一家子的对话内容,也不知道贾母贾赦一家子已经就贾元春的事情达成了一致,十六岁的年纪、浅薄的阅历和经验、不够全面的讯息,让薛宝钗得到了一个错误的结论,那便是,贾元春十分重要,不然,贾母也不会被王夫人那么一说,就应下了十五万两银子,也不会逼着贾赦一下子应下此事。

他原来还想着,贾赦跟林家总共就给了三十万两银子,贾玖又是那样的态度,他们薛家拿出二十万两已经不少了。可是现在贾赦跟林家一共拿出了四十五万两银子,其中贾赦这边就不少于三十万,那么,他们薛家就不能少了。

薛宝钗庆幸的是,当初他就说过,他们薛家的铺子多,需要周转的银子也不少,一时半会儿的,要抽调出那么多的银子,的确很困难。而他的哥哥在看到贾琏送银子的时候,也记得这句话,并没有马上应承下来。

当听到薛姨妈说:“既然那边都给了这么多银子,那我们是不是也要添些?”

薛宝钗皱着眉头、咬着唇,细细地思考了一回,道:“可是母亲,要我们一下子拿出几十万两银子。那我们的铺子势必会面临着周转不灵的情况,说不得还要收起两间呢。母亲,不如这样,姨娘不是说,他们修这个省亲别墅一还没找到地,二没有足够的人手么?我记得我们家有一块地,就在京郊。跟吴贤妃娘娘家看中的那块地距离一个方向。还比吴贤妃娘娘家选中的那块地还近些。那里靠山、近水,风景好,就是不够大。边上还有两家痞子,甚是难缠。这两年来,着实惹了不少事儿。究其原因,也不过是看我们家丢了皇商招牌罢了。可换了娘娘。他们势必是不敢动的。这块地留在我们手里淘气,姨娘却是用得上的。此其一。其二,姨娘手里没人,势必要借那边族里的人帮忙。可是他们贾家的人,别人不知道。我们会不知道?都是些大爷,只看着银子,未必会办事儿。妈一样的事情。交到他们的手里,怕是银子花了两起。事情却不一定能够办成。不如,这事儿我们接过来。我们家的铺子多,天南地北都有,就是要采买什么东西,也能够拿到比别人更低的价钱。”

薛姨妈一听,立刻一扫愁云,当即就喜笑颜开:“我的儿,还是你看得明白。既然这样,回头我就跟你姨娘说去。”

薛蟠坐在下面,很有些不高兴:“可是妹妹,那是我们家的地,是父亲在世的时候置办的。父亲还说,那块地以后要给你做嫁妆的。”

薛宝钗道:“哥哥,我们是买卖人家,铺子才是最要紧的。只要有铺子在,只要我们家的铺子好好的,自然有源源不断的银钱进来。只要我们家的铺子生意好,就不愁没有银子买地。”

薛姨妈也连声称是,薛蟠在边上嘀咕了两声便不言语了。

薛家的这块地可不小,足有三百余亩,虽然不甚规则(即不是四四方方的),但是以薛家的身份,在京郊有这么大的一块地已经难能可贵。也就是因为对薛宝钗的期望,薛家才为薛宝钗准备了这块地,现在这块地这么轻轻松松地送出去了,薛蟠当然不高兴。

在他看来,妹妹的年纪已经不小了,都十六岁了。不少姑娘家在这个年纪都已经备着出嫁了,哪里跟自己的妹妹这样,到现在还没有着落。不但没有着落,反而连嫁妆都送出去了。

薛蟠不高兴,那是自然的。

薛蟠都知道担心薛宝钗的婚事,薛姨妈自然也担心。

他拿着地契找到王夫人的时候,乘着王夫人高兴,就带了这么一句:“唉,这还是宝丫头他父亲给他攒的嫁妆呢。”

这省亲别墅到底修在哪里,王夫人原来也在愁呢,见薛家主动送了一块地来,自然欢喜非常。听见薛姨妈这么说,王夫人的眼珠子转了转,当即便笑了:“看妹妹说的,我们不是说好了,亲上加亲么?”

薛姨妈摇摇头,道:“可是我看老太太可不怎么喜欢我们宝丫头……”

王夫人亲亲热热地拉着薛姨妈的手,道:“有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宝玉可是我的儿子,若是我不点头,便是那个林丫头嫁进来了,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薛姨妈吓了一跳。他是王夫人的妹妹,自然知道王夫人的脾气。说句不好听的,王夫人可比他这个商人妇还贪财。林黛玉带着九百万家产来了贾家,薛姨妈可不相信王夫人会不动心。

王夫人自然是不会跟薛姨妈说那么多的。他知道,林家那个庶子是个傲气的,在这个世界上,傲气的人大多是有本事的。只要这孩子有林如海一半的本事,那么林黛玉就不能成为贾宝玉的妻子候选,连个可能性都不能有。那只会成为贾宝玉的催命符。

所以,即便是林黛玉身后带着林家偌大的家业,王夫人也不敢要这样的媳妇。他可不会拿贾宝玉冒险。当然,如果林黛玉没有兄弟,或者说,没有林禔这个依旧九岁的庶出弟弟,那就两说了。

王夫人见薛姨妈惊诧,微微一愣,很快便反应过来。他道:“妹妹,你是知道我的。如今我身边就宝玉一个儿子了,我总希望着。他能够早早地娶妻生子,一辈子顺顺当当的。可是你看那林丫头,瘦成那个样子,身体哪里比得上宝丫头康健?又是个娇气的,这样的媳妇真要进门了,那是操不完的心!我尚且担心宝玉没人照顾呢,反而要先照顾他!如今我倒是庆幸。那天我把宝玉打出去。去庙里还愿的,不曾让他们两个碰过面。不然,又是一啪啦的事情。”

见王夫人对林黛玉嫌弃成这个样子。薛姨妈也放了心,又道:“这倒也是。林丫头实在是太过单薄了。倒是云丫头,他跟宝玉青梅竹马,他们两个的情分可不同寻常……”

王夫人摇摇头。他当然不能说。史湘云的两个侯爷叔父是他拒绝史湘云的主要原因,他只能说:“说起云丫头。这孩子的命实在是太硬了。他跟林丫头可不一样。林丫头的父母生他的时候,都已经年过四十了,寻常人到了这个年纪,寿数也差不多了。林丫头父母双亡。这也怨不得他。至于云丫头,他的命实在是太硬了。他父母没的时候,才多少岁呀。我怀着宝玉的时候。都已经多大岁数了,宝玉的身子也比他哥哥姐姐弱些。若是再讨个命硬的媳妇,这不是挖我的心么?!”

听王夫人这么一说,薛姨妈也放了心了。

看起来,他这个姐姐并没有忘记自己的约定。

作为一个商人妇,薛姨妈很清楚,很多时候,约定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就跟他们家把薛宝钗送进宫里去一样,很多时候,约定只不过是一张废纸罢了。真正能够让两个家族团结在一起,或者是紧紧地维持一个约定,血缘、婚姻,这些都是空的,真正有用的,是利益。

看起来,林黛玉也好、史湘云也好,在王夫人的心中,对贾宝玉的用处都不大,而在这方面,自己的女儿也有相当的优势。薛姨妈也就放心了。

跟薛蟠一样,薛姨妈也在担心女儿的婚事,但是他很清楚,女儿是被家里耽搁了,而且,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面,女儿还会继续被耽搁下去。一想到薛宝钗会因为种种原因,导致婚事无着落以致于成为老姑娘,薛姨妈的心中也不好受。

薛宝钗的婚事的困难之处,薛姨妈显然也很清楚。他也不愿意让女儿这么耽搁下去,更不愿意看到女儿将就,所以,王夫人的话,无疑是给了他一颗定心丸。

薛姨妈笑道:“姐姐,上次姐姐说,如今手里缺人,那府里介绍过来的人,也多是钻进了钱眼儿里面的,我回去盘算了两天,想着,与其便宜了外人,还不如由我们家出面。别的不说,这采买东西上,我们家就比别人多些门路,拿到的东西,也会比一般人弄到的要便宜许多。若是姐姐不嫌弃,妹妹愿意为姐姐分忧。”

王夫人笑着拉着薛姨妈的手道:“妹妹可是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我也想着,这种采买上的事儿,交于妹妹,也比交给别人妥当些。对了,旧年甄家收着我们家五万两银子,回头我写封信,妹妹叫人带了去,也可以周转一二。”

薛姨妈听了,也笑了。

这省亲别墅就在这种氛围之内筹备了起来。贾政托了人到处打听,好容易请到了一位号山子野的老明公亲自往实地勘察了,一一筹划制度起来。

另外一边,薛宝钗也拿到了需要的物什清单,该派人南下采买的,便让人南下采买,铺子里面原来就有的,也拿出来整理翻新,还有那用来装饰绫罗绸缎,也都准备了起来。薛宝钗可是打听清楚了,这省亲别墅修建,差不多要一年时间,等到请旨省亲,说不定就是元宵了。那个时候,寒冬腊月的,哪里来的满园子鲜花,哪里来的满园子的春色?还不是要用绸缎作出无数的假花装饰园子?再者,这么大一个省亲别墅,少不了丫头婆子们打理,王夫人手里又没有人,自然是需要采买些丫头婆子备着的。

薛宝钗立刻将自己家的宅子清理出来,买了些丫头小子,有的扮作那小和尚小道士小尼姑,不求他们对佛事有太大的造诣,只要他们会两篇经文,能够混得过去便是;有的交给了戏班子里面的师父教导,学上几部新戏。能够在省亲的当日在贾元春面前露个脸便是。剩下的丫头婆子,则都被打去做那些假花、帐幔、糊纸灯笼、制作大大小小的蜡烛等杂物,备着省亲的时候使唤。

这些玩意儿的材料不值钱,却也委实琐碎,也着实费了薛宝钗不少心力。好在薛家原来就是为宫里采买杂料的,门路什么的都是现成的。就是人手紧张,有了这些丫头。又有熟手带着。倒是很快把一样物什都准备了起来。

让薛宝钗高兴的是,在这些东西上,他至少省了十多万两银子。跟王夫人原来安排的那样。采买那些小戏子,并置办行头就要花上五万两银子,可是到了薛宝钗这里,那些小丫头一个才三五两银子。那么多的丫头婆子小子都加起来,也不过七八千银子。还有那些行头。放到外面买,没有三万银子下不来。可是经过薛宝钗的调配,那些东西最后的开销还不到一万两银子。

在原著里面贾家修了一座大观园,可把跟着林黛玉进了贾家的那三二百万两银子都花了进去。可到了薛宝钗的手里,可着实省下了近六成的银钱。

但是薛宝钗就是再能干,有些事情他也是没有办法的。

就好比说。园子里面的太湖石。

这上好的太湖石,都是从太湖运过来的。不说这石头本身的价值,就说这运费,就不是一个小数目。而且,京师里面喜欢玩石头的贵人也不是一个两个,娘家要修建省亲别墅的娘娘也不是一个两个。在这样的情况下,这太湖石的价钱自然是一路走高。偏生太湖石每年的产量都是有数儿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以薛家的身份,要想跟别人争夺这有数的太湖石,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儿。要知道,原著里的那些太湖石,直接是从贾家原来的后花园、贾赦精心布置的那个院子,还有宁国府的会芳园里面拆下来的,自然省了一大笔开销。可是现在,这座省亲别墅几乎是从无到有,贾敬与贾赦又都跟贾政王夫人交恶,哪里愿意割爱?

所以,这省亲别墅里面的假山、太湖石自然是不够了。王夫人把这些采买交给薛家,为的就是能够省钱省力,现在这太湖石迟迟不到位,薛宝钗也着急了。这些日子以来,他可以看清楚了他那位姨娘的品性。一万件事情,只要一件没有做好,那么,剩下的九千九百九十九件都做得完美了,对方依旧不会满意的。

这些日子以来,为着这太湖石的事儿,薛宝钗急得嘴上都冒了火泡,看着甚是憔悴。

这天是三月初一,王夫人的生日,又是王夫人离开佛堂之后的第一个生日,但是因为省亲别墅的事儿,王夫人早就放出话儿来,说今年不过生日了。倒是探春,今年也十一岁了,虽然不是整生日,却也意味着他已经不是小孩子,所以,贾玖也好、贾倩也好、贾清也好,都给探春备了生辰礼,史湘云也拿了两色旧日做的针线出来,就连林黛玉,也让贾玖代为转交了给探春的生辰礼。

史湘云见薛宝钗愣愣地出神,忍不住道:“宝姐姐,你给三姐姐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薛宝钗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让莺儿回去取:“这个我早就备下了,原本想着等过两天,三妹妹生日当天再拿出来的,却没有想到你们倒是齐全,都提早准备好了。”

贾玖笑道:“也不算什么大事儿,不过是过两天,我要上玉清山,可不能留在家里为三妹妹庆生了,林妹妹与倩儿清儿则是为了配合我。至于云妹妹,他跟三妹妹素来要好,自然是早早地准备起来了。”

探春一一谢过诸位姐妹,这才对薛宝钗道:“宝姐姐,这些日子怎么不见你来我这里坐坐?就是来给老太太请安,也是急急忙忙的。可是家里出的上面事情了不成?”

薛宝钗是王夫人的外甥女儿,王夫人如今打佛堂里面出来了,探春可不敢在王夫人的眼皮子底下怠慢了薛宝钗。

薛宝钗道:“还不是为了省亲别墅的太湖石的事儿。听说正宗的太湖石早就被定下了,吴贤妃家里更是花了高价,这才让别人割爱,可是最后到手的,的确不多。眼看着这省亲别墅就要起来了,可是这太湖石迟迟没有入手,终究是件麻烦事儿。”

史湘云奇道:“什么人呀,这里厉害。竟然能够从这么多的娘娘的手里抢下了太湖石。”

薛宝钗叹了一口气,什么都没有说。

从京里到南面,消息可不大方便,而且贾家的省亲别墅的银钱的确有些紧张,要想靠价钱取胜,的确不容易。

贾玖想了想,道:“这个,若是不是一定要正宗的太湖石,若是只要模样相似的,我倒是有个主意。”

薛宝钗连忙道:“不知道二妹妹有什么门路?”

贾玖想了想,道:“我在玉清山上,曾经看过一种石头,看上去跟正宗的太湖石有些仿佛。听说道门中人收拾自己的院落,都喜欢用这种石头。价钱倒是不贵,运输也方便,就是要买这种石头,需要道门中人的帖子。而且,我也不知道婶娘中不中意……”

薛宝钗道:“是什么价钱,二妹妹可清楚?”

贾玖想了想,道:“我只是隐隐约约地听说过,只要太湖石一半的价钱吧。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

薛宝钗一听,欢喜非常。价钱是太湖石的一半,这还是往年,却不是今年价格涨了一倍的价钱,再加上节省下来的运费,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薛宝钗道:“若是能够买到,难就帮了大忙了。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太麻烦了。”

贾玖想了想,道:“麻烦倒是不会。等过两天,我上了玉清山找人问问,也成与不成,也就一句话的事情。就是不知道宝姐姐等不等的了。”

等上两天,就能够省下四分之三的价钱,薛宝钗当然愿意。他连忙谢过贾玖。(未完待续)

076能量定位

贾玖当然不会为了薛家这么一点事情就专门往玉清山跑,他也不是为了林黛玉的事儿跑玉清山,他会去玉清山,完全是因为道门的考核。

本来,在去年的时候,他就应该上玉清山了,可是去年的时候,他要入宫参加大选,加上之前玉清山上大部分人都以为他曾经走火入魔过,也到了散功的边缘,修为大不如前,所以对他的要求并不是非常严格,几位巨头都一致同意,将对贾玖的考核推迟一年。

这一次的考核,其实除了少数几个人,几乎没有人看好贾玖,甚至有相当一部分人都以为,这是贾玖最后一次出现在道门的玉清山上了。对于道魁亲自出手一事,不少道者都表示了不解。

贾玖自己也没有想到,道门竟然这么看得起他,为了考校他在《九阳天诀》上的造诣,竟然出动了道魁、国师和燕翩跹三位大咖。

三位大咖同时出手。贾玖就是再无知,也知道这次的考验非同小可,只是当时也容不得他思考,他能够做的,便是想办法在三位犀利的进攻下坚持下来。

执剑在手,催动功力,贾玖使用的是《九阳天诀》的剑招没有错,可他一样在使用《兵甲武经》上的武学。《九阳天诀》他并没有修习到家,至今也不过学会了前面三式,而《兵甲武经》十一卷虽然全部参悟过,但是他真正学会的依旧是三卷:废字卷、生字卷、裂字卷。与《九阳天诀》的武功不同的是,《九阳天诀》只有在大成之后才能够达到九九归一、生生不息的圆满,而《兵甲武经》则每一卷都是一门绝学,也只有学会了生字卷才能够让《兵甲武经》各卷融会贯通。

而生字卷本身则是一部能够治疗性的武学,他能够治疗《兵甲武经》其他各卷带来的创伤。也能够加快恢复能力、加强续战能力的武学。

有生字卷配合贾玖的碎岛王脉禳命女功体,即便贾玖至今还承受着凌迟一般的经脉洗练的痛楚,他的战力依旧相当可观。最明显的表示便是,他在道魁、国师和师叔燕翩跹三人联手攻击之下,从早上坚持到了中午,又从中午坚持到了黄昏。

他的这份能为,让道门中人大为惊讶。也只有道魁等少数几人知道。他们固然是在测试贾玖在《九阳天诀》上的修为,实际上,他们也在测试贾玖修习的《兵甲武经》的特性。

那日。在弘徽殿,道魁也看到了《兵甲武经》的两卷,裂字卷和神字卷。道魁能够在道门魁这个位置上一坐便是这么多年,无论是武学修为还是见识。都非同小可。当时他就现,贾玖送给皇帝的两份羊皮纸。记载的便是两门绝世武学。

道魁的记忆力很好,当时就把秘籍记了下来,回到玉清山上参悟了一年,越觉得这《兵甲武经》深不可测。

但是。这虽然是贾家的家传武学,可贾玖到底是道门弟子,而且当初道魁收下贾玖的时候。也确定贾玖根本就没有武学修为,乃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女孩。所以。贾玖是何时开始修习自家的武学,这件事情,就必须调查清楚。

贾玖在《九阳天诀》之外的武学之上的造诣,也必须确定。

道门金衣道子一脉的传承非常重要,如果这《兵甲武经》对修炼《九阳天诀》有好处的话,那么,道门也必须作出考量和选择。

这便是道门三位大咖联手的真正原因。

贾玖不知道这个,但是他也不是那种完全不知道察言观色的人。更何况,如今他也需要道门的扶持。

没有办法,贾玖很清楚,如今,在宫廷之中,他的势力看着是跟皇帝、太上皇相当的,可那是借着那个养老计划收买了一众内侍宫人的心。没有了那个养老计划,没有了那个跟公主们一起置办的庄子,自己什么都不是。偏偏宫廷里面最忌讳的便是收买人心。毕竟,皇宫里面不可能没有宫女和内侍,而这些人有了二心,很有可能威胁到皇族成员的生命安全。

除非他们贾家的人都不进宫,否则,皇家对他们贾家、对他们贾家的女孩子,绝对不会放心,也绝对不会让他们拥有自己的孩子。

问题是,贾赦也许会理解,但是贾母绝对不会理解,不但不会理解,如果贾母知道贾玖贾倩贾清和贾琏日后的女儿都不会进宫的话,一定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儿。

这种风险,是贾玖不能承担的。

让家族的女儿进宫,为家族换取荣华富贵,乃是贾母一辈子的执念,从贾敏开始,贾母就盘算着这一切。贾玖不认为,自己有这个能力改变贾母一辈子的目标、一辈子的观念。

至于跟公主们一起置办的那个庄子,其实皇家只要一句话就可以收回去。皇家之所以没有动,一方面是三位公主都是皇家人,另外一方面,便是道门和儒家都出手了。尤其是道门,可不是现在的皇家能够顶得住的。那个什么碎岛王傅还在京师,朝廷也需要道门顶住碎岛、缓解边关压力。

换而言之,贾玖现在能够好好的,那是因为他还是道门中人。一旦失去了道门的庇佑,平衡就会被打破。那么,作为道门的附属品、让两代君王都感觉到了压力的贾玖和他背后的家族势必第一个受到冲击。

贾玖不知道道门是如何看待自己的,他对自己在道门中的地位也有些茫然,但是他却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在玉清山上,要表现得最好,只有自己足够优秀,才能够保住自己,才能保护自己、保护自己今生的父亲、兄弟,还有那些对自己好的人。

如此严重的事实,由不得贾玖不拼命,殊不知,他的表现。让道门众人都惊讶不已。

是的,早在一年前,道魁因为一门绝学而闭关之事就已经在道门内部流传开来。玉清山上的几位巨头都知道,道魁得到了一门绝学,而这么绝学乃是贾家的传家宝。

对于贾玖轻易地拿出传家宝一事,道门中有人想到不以为然,但是现在。看到贾玖在道魁、国师和燕翩跹的手下坚持了这么久。道门众人的心中自然也升起了几分热切。

这么多年,道门修习过《九阳天诀》的人不知凡几,道门高层自然很清楚。《九阳天诀》走火入魔之后会是什么样子。当初,贾玖对外宣称闭关实际上远赴边关一事,在不少人的眼里,便是贾玖已经出现了走火入魔的症状了。这两年道门没有严格约束贾玖。甚至默许了贾玖去参加宫妃大选一事,也是因为道门中人以为贾玖所剩的时间不多了。

可是今日一见。再结合道魁在一年前闭关的原因,道门中人立刻明白了,贾家传承下来的那门武学到底有多惊人。

让道门中人心热的,不仅仅是这门武学的威力。还有他与《九阳天诀》的配合度。如果修炼这门武学能够保住《九阳天诀》的传承,那么,这门武学也就有了非凡的意义。

看到贾玖在道魁、国师、燕翩跹三位大咖的手下坚持了这么久。看到眼前的这座小山丘又矮了一丈,道门众人也蠢蠢欲动。

等道魁叫停的时候。贾玖已经摇摇晃晃地快要坚持不住了,可他还是硬挣着坐了下来,运气一周天之后,方才起来,让燕翩跹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丫头,你没事儿吧?如今道门里面,所有的道子候补加起来,也没能在我们三人手底下撑这么久呢。”

贾玖笑笑,道:“彤云流谢师叔关心。虽然经脉作痛,不过疼痛过后,功力进益会加快。弟子已经习以为常了。”

国师微微瞪大了眼睛,跟道魁对视一眼,道:“经脉作痛?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经脉作痛,这种状况在他们这些内家高手之中也不算什么稀罕事儿。因为这是走火入魔的征兆,即便没有亲身经历过,他们也是听说过的。更不要说,在场的曾经修炼过《九阳天诀》的道者都曾经有过经脉作痛以致于无法承受最后不得不自废修为的经历。

这种疼痛可不是能够等闲视之的,如果不能在短时间之内采取措施,那么,等待他们的命运的,也只有陨落一个下场。即便是那些只修炼过《九阳天诀》一种功法的人也不例外。而在贾玖之前,道门唯一能够做出挽救的,便是废掉《九阳天诀》的修为。而这种亡羊补牢,最后被废去的,可不仅仅是《九阳天诀》的修为。轻者,会损失两倍的修为,重者,很可能会损伤到根基,从此修为永无进益。

贾玖答道:“早在三年前便开始了。值得庆幸的是,虽然全身经脉宛如刀割一般地疼痛,好在我已经习惯,除了麻木、对疼痛的感觉迟钝一点,倒是没有觉得什么不对来。再者,疼痛归疼痛,功力进益却加快了,也算是福祸相依。”

说得轻巧,可事实上,又有哪个人能够经受得住年年月月日日时时刻刻都不曾停歇的宛如凌迟一般的疼痛?

《九阳天诀》的内劲霸道,《兵甲武经》的内劲一样霸道,加上两者属性完全相反,根本就不能调和。论理,贾玖的禳命女功体天生就跟《兵甲武经》更和谐一点,在修习《兵甲武经》上有天然的优势。《兵甲武经》每一卷又都是旷世绝学,十一卷融合之后的《兵甲武经》,等级还比《九阳天诀》高上一层,融合之后,又岂是一加一这么简单?

但是《九阳天诀》注重根基、注重基础,又被贾玖修炼在先。贾玖可是在练成了《九阳天诀》第一式之后,又将《九阳天诀》的功体压制到了极致,方才开始修炼《兵甲武经》。

这也使得《九阳天诀》深入贾玖的骨血,在贾玖修炼冰属性的《兵甲武经》废字卷的时候,贾玖体内的《九阳天诀》也自行运转。本来,这两门武学在贾玖体内就已经隐隐出现抗衡之状,却因为贾玖在《九阳天诀》和《兵甲武经》上的造诣不深——《九阳天诀》只学了前面的两式,《兵甲武经》也不过学了会了废字卷、生字卷、裂之卷——而暂且相安无事。

可是偏偏贾玖去了边关。在边关血腥的刺激下,贾玖觉醒了前世的部分记忆,他被千百年来沦落在铁蹄之下的汉家女儿的悲惨命运迷惑了,陷入了心魔,差一点走不出来。心情激荡下,两种原来就霸道的武学自然也起了变化。

两种同样霸道、属性却截然不同的内劲在贾玖的经脉中飞运转,同样霸道又相反的内劲。不停地破坏着贾玖体内的经脉。

如果不是当初的胭脂恨。让贾玖的经脉已经经过一次破坏与重塑的洗练,也让贾玖有了经验;如果不是生字卷拥有强大的恢复能力,如果不是禳命女功体自带的灵疗术已经被贾玖修习到了一个相当高的地步。贾玖也不可能熬过来。更重要的是,贾玖也能够通过系统商城兑换胭脂恨。胭脂恨虽然本来便是一种奇药,他能够控制内劲对经脉的破坏度,也能够淬炼内功。更能辅助修补经脉。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这是对贾玖最好的写照。

即便是现在。哪怕是坐在地上调养生息,贾玖一样要承受着经脉破碎又重塑的痛楚。

当然,这也是有好处的,那就是经过如此洗练。贾玖的经脉要比一般人要宽阔许多、也要坚韧许多。经脉一直被淬炼下去,那就意味着贾玖的极限也在一再提升。等淬炼彻底完成的那一天,贾玖的战力也将达到一个新的高度。其他人从来都没有达到的高度。

对道门而言,这也意味着。能够在如此剧烈地疼痛下支撑过来的贾玖,他的价值也会比一般的道子候补来得高,更不要说,他本来就是道门六十年来,唯一一位金衣道子候补。更何况,昔年逼得道门不得不与人定下城下之盟的碎岛之人也在京师,这就使得道门在为贾玖定位的时候,就不得不多一些考量。

道魁、国师、燕翩跹先后为贾玖检查了经脉现状之后,便让贾玖先回去休息了,他们三个则留在了清风涧讨论。

贾玖的情况实在是太过特殊,让他们不得不再度考量。尤其是《兵甲武经》这门绝学,也是让道魁等人放不下的原因之一。

贾玖什么都没有说,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吃了道童送来的饭菜,在自己的院子里面散了散,等消了食,便回到自己的屋子里面,又服下一剂胭脂恨,盘腿修炼到天明。胭脂恨在重塑经脉上的功效,绝对是顶呱呱的。唯一的缺点便是非常痛。贾玖怀疑,即便是女人生孩子选择自然分娩也不过如此。

在疼痛的忍耐度上,女人天生就具有优势。贾玖能够日日忍着凌迟之苦,他可不相信男人们能够忍受得了这种痛苦。

这根本就是要把人活活疼死的节奏。

不过,方才从道魁的神情上来看,自己这次的表现还不错,至少,现在道门还不会舍弃自己。

贾玖很清楚,贾家根本就算不得什么,贾赦是个宅男,贾琏刚刚进入官场没几年,又走的是明算科,天生就比进士科矮一头。当初,为了不被四王八公和贾政当家时期的那些老账拖累,贾赦不但分宗了出来,就连许多老亲之间的往来也都淡了下去。

现在的荣国侯府的实力太过薄弱,人口少,姻亲世交少,能够借到的力量也少。而自己能够风光,皇帝会容忍自己,更多的是看在道门的份儿上。贾玖不清楚道门内部的那些游戏规则,他只能牢牢地想办法表现得最好,抓住每一个机会。

如何安排自己,那都是道门的事儿,他现在最要紧的,便是保证自己好好的。即便是要死,也必须死得风风光光的、死得非常有价值、死得千秋万代连皇帝都不得不礼遇他和他的家族。

这也是贾玖目前的心态。

他便是这样的人,十分看重自己的亲人。亲人,也是他的软肋。

第二天,贾玖打开房门的时候,就看见知柳孤笙曼与颜洌站在门外。贾玖在边关的那年,颜洌正式通过了考核,已经是正式的银衣道子候补。而且还是四位银衣道子候补中与贾玖年龄最接近的一位。

嘉善长公主倾慕颜洌的事情,贾玖也是知情的,见他跟知柳站在自己的院子里,难免觉得有些意外。

至于颜洌,他在看到贾玖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位师妹并没有选他成为双修道侣的意思,至少目前没有。至于同修什么的。这个可能性也不大。考虑到对方的身份。颜洌也只能呵呵了。

秀女什么的,的确是个坑。

不要说颜洌了,道门里面对贾玖的秀女身份腻歪的。也不是一个两个。

道门在这片土地上的根基很深,这是一个至少拥有两千年传承并且拥有详实的文字记录的门派,前朝建国之初,道门便是驱逐蛮夷的中流砥柱。因此得到了百姓的拥护,加上多年以来。道门始终坚持每年定时为百姓义诊,缺医少药、无力负担银钱的,还倒贴药材。所以,在这片土地之上。道门拥有极高的威望,就连大齐皇室都不能撼动对方在这片土地上的地位。

然的地位,让道门中的每一个人都相当的骄傲。而道门的每一支传承都具有非常的意义,所以。作为道门金衣道子候补的贾玖,在他们看来,就应该是道门的人,根本就不用进宫。

问题是,作为一个穿越女,作为一个半路才勾搭上道门的穿越女,作为一个一年里面没多少日子住在玉清山上、也不曾系统地接受正经的道门教育的穿越女,贾玖根本就不清楚,传承两个字的真正意义。

在遥远的过去,那些读书人,为了保住一本书,为了保住自己的文化和传承,他们会选择用生命和鲜血去捍卫汉人说汉语写汉字的权力,也就是这种精神,让蛮夷之族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海洋,最后没能完全攻打下这片土地就被赶了出去。

在那段黑暗的日子,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了传承两个字,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这种行为,是贾玖所不了解的。因为不了解,因为自己是女孩,所以,贾玖一次又一次地低估了自己在道门中的地位。

而道魁显然也没有想到,贾玖对传承两个字的理解,跟这个世界上的人是不一样的。因为本来就是常识性的东西,道魁忽视了,贾玖因为错误的认知,也忽略了。这也造成了贾玖认知中自己在道门的地位与他实际上在道门的地位出现了严重的偏差。

他以为,自己能够在玉清山上拥有属于自己的院落,那是因为他是道魁做主收下的弟子,他能够得到的一切,不过是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借了道魁和道尊的名头罢了。可实际上,他能够拥有这座院落,还能够调动道门的资源,却是因为他是道门眼下唯一的金衣道子候补。

这真是一个美好的误会。

之前,道门中人也有相当的一部分人认为,贾玖总有走火入魔的那一天,认为贾玖也一样为道门中人的身份而自傲,认为贾玖会跟无数人一样,舍弃世俗的身份来到玉清山。所以,他们看到贾玖安安分分地不闹事儿,就是做事也是为了道门考虑、为了增加道门的威信和影响力,以为贾玖长年住在贾家,一是因为年幼离不得父母,二是因为重情舍不得家人,三是因为贾玖是个谦虚的孩子。

而他们会允许贾玖长年呆在世俗,也只是以为贾玖用不了多久就会走火入魔。

不过,现实狠狠地打了他们一个耳光。

贾玖并没有走火入魔。他即便有了走火入魔的迹象,却也没有到散功的那一步,反而修为更加进益。贾玖没有舍弃自己世俗的身份,他甚至为了自己的家族,还往宫里走了那么一趟。

可以说,得知这一切的道门几位巨头们都不大好了。就连道魁也第一次现,这个自己代师兄收下的弟子,竟然在常识和各人定位上,居然与他们这些人有如此之多的不同。

以前道门中人还在纠结贾玖什么时候会走火入魔,但是,经过昨日的那一战,那几位巨头达成了一致的决议,那就是不管贾玖什么时候会走火入魔,贾玖乃是本代唯一一位金衣道子候补,是道门中人,绝对不能让他进了后宫,成为皇帝的妃嫔。那对他的修为也好,对他的才华也好,都是极大的浪费。

因为当今皇帝可是有皇后的。

而颜洌,便是被道魁支使过来,探听贾玖的口风的。

上了玉清山,成为正式的道门中人,就已经是半个出家人。即便有同修,也很少有道侣。对于他们这些男子来说,这意味着自由,从家室之累中得到解放,可是对于一个女孩子而言,这可不一定是幸福。

如果进入皇帝的后宫是贾玖自身的愿望,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可如果不是呢?或者,这个孩子还有别的追求呢?他们还能够争取一下,把人正式收入门墙。

所以,道魁必须确定贾玖的想法,才能够进行下一步的安排。

对此,颜洌非常尴尬。

有关贾玖远赴边关救父的事情,在道门中,也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人知道,作为银衣道子候补,颜洌并不清楚这件事情。颜洌知道的,也不过是贾玖在玉清山上闭关了很久,具体的,他也不清楚。关于贾玖的事情,他知道得并不比别人多,甚至连知柳孤笙曼都比不得。

可是他却是与金衣道子候补相对应的四位银衣道子候补之一,未来也有可能成为贾玖的同修。

在他的印象中,贾玖还是那个在簪花会上认识的小女孩,有些天真,有点孩子气,偶尔还会想着钻空子、走捷径。可是一旦受了刺激,就会炸毛。可以说,这样的小女孩,也许是可爱的,但是也仅仅是可爱。

跟颜洌这样的世家子弟,可不会把跟贾玖这样的出身、这样的教养有缺的女孩子定为自己的未婚妻候选。

即便对贾玖的印象不错,即便知道两人有这个可能成为同修,颜洌还是有意识地保持了双方的距离,就跟贾玖为了嘉善长公主而选择跟他保持礼节性的关系一样。

孤笙曼跟颜洌的关系不错,颜洌找他帮忙,他也没有推辞,现在看到颜洌尴尬,立刻挺身而出。

“师叔,可安好?”

贾玖挑了挑眉,看了看态度有了明显变化的孤笙曼,又看了看颜洌,这才回答道:“不怎么好。”

孤笙曼当时就傻了。

贾玖笑道:“放心,不是你的关系,只不过是因为太痛了,所以最近有点暴躁。”(未完待续)

077探听

听见贾玖这么说,孤笙曼明显地僵硬了一下,颜洌也愣了愣,这才道:“真的很痛吗?要不要紧?”

贾玖想了想,道:“的确很痛。我不知道所谓凌迟是什么滋味,但是我觉得,自己眼下就时时刻刻地在承受着凌迟之痛吧。”

颜洌道:“是因为走火入魔的关系么?”

贾玖点了点头:“是的。”停了一会儿,他才道:“你该不会以为我是因为《九阳天诀》而走火入魔的吧?其实不是。虽然我自己没有办法证明,但是我就是知道,我并不是因为《九阳天诀》而走火入魔的,实际上,我是因为修习了两种完全不同的功法的缘故才走火入魔的。”

孤笙曼一听,立刻专心起来。

作为金衣道子一脉的道者,如果说他没有野心、不想修习《九阳天诀》那是假的。只不过,他失败了,不得不废去修为,并且百尺竿头再无进益。从那年他废去《九阳天诀》的修为之后,他功力大损,只能降为普通道者,为金衣道子一脉处理杂事。

要知道,当初他也跟贾玖一样,得到过非同一般的礼遇呢。

孤笙曼一面招呼道童备茶,一面延请贾玖与颜洌在亭子里面入座,这才道:“既然如此,那么知柳请问师叔,在师叔的心中,《九阳天诀》是怎样的一门武学呢?”

贾玖歪着头,想了想,道:“我不知道你们是如何看待《九阳天诀》的,不过,在我看来,他是一门相当注重基础、注重根基的武学。在修习这门武学的时候。没有任何捷径可以走。”

孤笙曼一听,当时就愣了:“注重基础、注重根基、没有任何捷径可以走?”

这跟他的亲身体会完全相反。

孤笙曼也修习过《九阳天诀》,即便后来他不得不废去这门武学,但是他却亲身体会过,这门武学的威力是如何巨大,进益又是如何迅。现在贾玖说,这门武学注重基础、注重根基、没有任何捷径。孤笙曼都想呵呵了。别的不说。贾玖第一次来玉清山的时候还是一个一点武功都不会的小丫头片子,可是他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达到现在的修为。能够在道魁、国师和燕师叔祖的联手攻击下坚持那么久,这种修为的增长度,就连他们这些曾经修习过《九阳天诀》、知道《九阳天诀》的进益度到底有多快的道者们也都赶不上。

这样的贾玖竟然说《九阳天诀》是一门注重基础、注重根基、没有任何捷径可以走的武学,这不是笑话么?

倒是颜洌。一眼就现了孤笙曼生气了。

他连忙打圆场:“师妹,不知道我能否问你一个问题。”

“颜师兄请问。”

“你为什么会将《兵甲武经》献给万岁?这可是你们家的老祖宗传下来的。不是么?”

贾玖摇摇头,道:“即便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可是被上面猜疑,自己不敢学。也保不住,甚至还会给家族带来灭顶之灾,这样的东西。强留在手里又有什么用呢?献给君王,至少世人的眼光也会随着那两张羊皮纸而转移。至于我们家。秘籍这种东西,到时候抄录下来便是。也只有将那两张羊皮纸交出去,我们家才能够得到修习这门武学的机会。不然,那两门武学至始至终都只是两张落满了尘埃的羊皮纸而已。”

颜洌道:“原来如此。那么师妹是何时开始修习这两门武学的呢?”

贾玖想了想,道:“应该是我练成《九阳天诀》第一式之后的事情了。其实,这两张羊皮纸在我们家已经很多年了,但是我们家没有人读得懂。”

颜洌跟孤笙曼都傻了:“没有人读得懂?”

贾玖答道:“是的。那两张羊皮纸,每一张上面都只有寥寥数十字。却各自包含了一套心法、三招招式。如果理解有差,不能修炼是一回事情,修炼出了差错,岂不是又一步妥妥地坑人的《九阳天诀》?我当初也请教过父亲,也熟读了这两张羊皮纸,可是完全不懂上面都说了些什么。等我练成了《九阳天诀》第一式之后,我才明白,那是两张武学秘籍,而且还是两门心法和招式都完全不同的武学秘籍。只不过,我终究是个好奇心和好胜心都非常旺盛的女孩子,读懂了那两张羊皮纸就忍不住修习。刚开始修习的时候,也没有现不对劲,倒是修习《九阳天诀》而造成的心火上浮、心气燥热、脾气暴躁之类的事情都少了,嘴角的火泡也消了下去。所以我就继续同时修习这两门武学。”

孤笙曼一听,立刻道:“这么说起来,这两门武学对师叔的修为是有好处的,师叔又如何会走火入魔呢?”

贾玖道:“那是因为我听说了有关边关的事情。我是个女儿家,我不知道别人家的女孩儿接受的是何种教育,可是在我们家,很多事情,女孩子是不能接触的。就好比说,了解边关的那些军民过的是何种的日子又要遭受何种的苦楚,这些事情,长辈们是不许我们知道的。可是父亲去了边关,让我担心得不行。我瞒着家里的老太太,对着祖父和东府那些从战场上的老兵施压,打听边关的事情。那也是我第一次知道,我能够享受安宁,是何等的不容易。尤其是知道了我们汉家女儿在铁蹄之下的悲惨遭遇,心情激荡之下,便走火入魔了。”

孤笙曼跟颜洌对视一眼。

贾玖说他是修习了两种不同属性的内功,可是在他们听来,这根本就是一时的心神失守而造成的,跟《九阳天诀》与《兵甲武经》这两门属性相反的武学本身似乎没有多少关系,跟贾玖同时修炼这两种属性完全相反的武学也没有多少关系。

孤笙曼的心中不免一动。

虽然贾玖有告诫他,这两门武学属性相反,同时修习有风险。可是他也是有野心的,他也想修习《九阳天诀》,如果《兵甲武经》对修习《九阳天诀》有好处,相信道门中人为《兵甲武经》而疯狂的人,绝对不是一个两个。(未完待续)

078三观危矣

身为颜家子弟、道门第四位银衣道子候补,颜洌觉得前人的经验值得借鉴。至少,贾玖是金衣道子一脉眼下唯一一位不曾走火入魔的,他的意见值得参考。但是,颜洌也知道,金衣道子一脉虽然跟银衣道子并列,可式微已久。如果不是当初道尊横空出世,将金衣道子一脉扬光大,只怕金衣道子一脉早在数百年前就已经断了传承。

金衣道子一脉与银衣道子一脉本是相辅相成的两支,若是金衣道子一脉断了传承,那么,道真最强剑阵势必会失传,银衣道子一脉也会面临巨大的危机。

孤笙曼的心情,颜洌能够理解。师长们的忧心,颜洌也能够领会。只是,劝说的话,颜洌根本就出不了口。

在过去的漫长的岁月,道门想了无数的办法,艰难地维持着金衣道子一脉的传承,而贾玖,已经是道门之中,除了道尊之外,唯一一位在《九阳天诀》之上有相当造诣,甚至还没有陨落的人了。

颜洌甚至还知道,他的师长们也吃不准,贾玖会走火入魔是因为《九阳天诀》的特性,还是因为他同时修习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武学。当然,道门中人也难以确定,《兵甲武经》这门武学对修习《九阳天诀》是有正面效应还是负面效应。

但是有一点颜洌能够肯定,《兵甲武经》虽然是贾玖拿出来的,却也同样出自《道德经》,跟道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此其一。其二,道魁拿到的《兵甲武经》中的任何一卷都能够与道门传下来的那些宝典相媲美,相信日后打上这门武学的主意的人不是一个两个。这可是经过包括道魁与国师在内的数位巨头联合鉴定的。

在颜洌看来,贾玖把这两卷绝世武学抛出来。也许的确是因为他们贾家保不住这门武学,可别人不一定会相信贾家只有这么两卷。因为贾玖是主动拿出来了。如果他好好运作一番,比如说,被逼到极致才不得不拿出来的话,别人还更愿意信服一点。可是现在这样,冷不丁地主动拿出来,颜洌可不会认为。别人会相信贾家手里就只有这么两卷。

颜洌甚至觉得。得到了两卷《兵甲武经》的皇家也不一定愿意保护他们贾家,而贾家要想熬过去,说不得还要借助道门的力量。

想到这里。颜洌算是明白,昨日这位师妹为何极力表现的真正原因了。

这位师妹还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族、保护自己的父母家人。

因为无论是以何种态度、在何时拿出这两卷《兵甲武经》,只要有人知道这《兵甲武经.》不止一卷,那么只拿出两卷的贾家便依旧难得安生。从安远卫的那座湖泊现世的那一天开始。就注定了有无数人会将注意力集中在贾家,也会有无数的人打听有关《兵甲武经》的事情。所以说。无论是何时、以何种态度抛出这《兵甲武经》,只要没有足够的实力,终究难得太平。

设身处地地站在贾玖的立场之上思考,颜洌现。这位师妹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对许多事情都不在意,也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无喜无怒。这位师妹至始至终都如此冷静,不过是因为他知道着急无用、多余的情感也只会影响他的判断而已。

颜洌能够猜到贾玖的心思。道魁如何不知道贾玖的心思?

作为贾玖的师叔并授业恩师,道魁对这位金衣道子一脉眼下唯一的金衣道子候补可是十分上心的。除了明显的颜|控之外。道魁还现,这位女弟子跟一般的女孩子明显的不同之处。他就是他非常能忍。

他的忍不是因为实力不如人而咬牙忍耐,而是在极快的时间里面,判断出双方的实力差距、计算出得失,并且在极短的时间里面作出最为正确的判断。

当然,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女孩子也不是没有,就比方说,寄居在贾家的薛家女孩,也是一个很能忍的女子。不同的是,那个薛家的女孩子虽然暂时忍下,但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使了阴谋诡计、在暗地里使绊子报复回去了。

可贾玖不同。

除非对方的存在、对方的言行会明确地给他的家族带来不好的影响,他才会出手,而且一出手便是一击致命。否则,就是被取笑、被羞辱,他也是不以为意的。而且这个女弟子最明显的特点便是,他不喜欢用阴谋诡计,反而青睐阳谋。一旦选择了目标,就一定会让目标万劫不复。

最明显的例子便是王子腾。

当初,王夫人就是借着王子腾的力量危害到了他的家人的安危,而王子腾的存在,王子腾坚持他们贾家亏待了他们王家的女儿王熙凤一事,更是触犯到了贾家的根本利益。所以,贾玖一击出手,让皇帝彻底厌弃了王子腾。

事后,贾玖准确地判断出了王子腾在皇帝心中的地位的变化,所以,他立刻折伏起来,让王子腾继续蹦跶,最后,王子腾把自己给折了进去,皇帝却丝毫没有对贾家和贾玖的不满。

这种敏锐的判断力,这种荣辱不惊的忍耐力,这种一击必中的行动力,未必会输给官场上的那些老狐狸。更让人满意的是,这样的贾玖,并不是一个冷情的人,相反,他非常重情。如果他选择只保全自己的话,完全可以上玉清山、托庇道门,可是他没有这么做,反而选择了在浊世沉浮,为的就是保护自己的家人。

这种与一般女子看似不同、内里却一样的坚持,叫道魁对这个弟子又多了一份心思。

道魁与诸多巨头,包括国师和燕翩跹,经过一整夜的探讨之后,还是没能得到一个明确的结论。但是,道魁很清楚,道门绝对不会对《兵甲武经》放手。

想到贾玖竟然是在宫里。当着自己的面拿出这两卷羊皮纸,道魁就知道,这个弟子又一次把自己算计进去了。这两卷武学秘籍,看着是献给皇帝的,可是何尝不是献给道门的呢?

只是道魁猜不透贾玖这样做的真正原因。

当清风涧又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道魁便招来道童,让道童去叫贾玖。

有些事情。他必须问明白。

贾玖倒是没有耽搁。很快就来了清风涧。坐在四角的凉亭里面,道魁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很有几分大姑娘模样的女弟子,心中也微微叹了一口气。虽然说名分已定。但是贾玖毕竟还没有正式出家,又是挂在道尊名下的。即便他凌波子乃是贾玖的授业恩师,有些事情也需要避讳了。

男女有别。

有些事情,不会因为出家人的身份而改变。

道魁定定地看着盈盈下拜、趴在地上行礼的贾玖。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罢了,彤云流。我且问你,那两卷《兵甲武经》可是你故意当着国师的面,献给朝廷的么?”

道魁其实很想直接问,这两卷秘籍。是不是贾玖故意用这种方式遮遮掩掩地交给道门。

只见贾玖在地下行了一礼,这才长坐在道魁面前,道:“是的。师叔。弟子在弘徽殿拿出这两卷羊皮纸的时候,就是想同时交给朝廷和道门。”

在别的地方。皇帝与道门巨擘可不会同时出现,好比说玉清山上,只有道门的人,皇帝可不会轻易上玉清山。至于宫内,皇帝跟道门巨擘同时出现的可能性就更少了。

天知道贾玖等这个机会等了多久了。

道魁望着贾玖的双眼,道:“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贾玖笑笑,道:“师叔的意思是,若是换了往日,弟子应该只会把这个献给朝廷。只是,在弟子看来,若是只交给朝廷,这两卷羊皮纸最后只会被束之高阁。也只有道门中人才会注意到这两张羊皮卷的真正价值。也只有道门中人开始修习,我的家人才有机会修习这么武学。”

虽然说敝帚自珍,但是国人自古以来就喜欢藏一手,对于这一点,贾玖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吐槽。只是,贾玖也没有这个资格挑战整个社会风俗,他也只能在自己的言行范围之内,做一点小动作而已。

在贾玖看来,要想让《兵甲武经》这么绝学不至于失传,就必须让更多的人学习、修炼。

道魁沉默了一会儿,道:“彤云流,你说过,这《兵甲武经》一共十一卷。我是否能够猜测,你手里其实不止这两卷。”

贾玖答道:“是的。《兵甲武经》之中,有一卷叫做生字卷。昔年弟子得家中长辈托梦,长辈特地交代,这生字卷绝对不能外传。所以,请道魁原谅弟子的隐瞒。”

生字卷?

道魁的注意力立刻就被这个生字给吸引住了。他可以确定,这生字卷肯定是与治疗有关的。道魁在心里还隐隐有个念头,那就是,贾玖当年能够从胭脂恨的折磨中坚持下来,恐怕跟这生字卷有着非同小可的关系。

只不过,贾玖已经摆出了这是贾家的不传之秘,在已经得到了裂字卷和神字卷的当下,道魁还真不好强求。

道魁道:“这《兵甲武经》看起来跟《道德经》关系匪浅,似乎是从《道德经》中变化而来。”

贾玖答道:“是的。在得到您的指点,正式开始修习《九阳天诀》之后,弟子才看明白手里的《兵甲武经》。”

原来如此。

文言文向来言简意赅,短短的一句话,不同的句读会有不同的含义。尤其是这种武学秘籍,一个偏差,那肯定就是走火入魔的节奏。尤其是这《兵甲武经》,就那么大的两张羊皮纸,就那么寥寥数十字,却要将两种完全不同、相互独立的心法和两套招式都包含在内。这里面的文字显然已经精炼到了极致。

没有得到名师指点,就无法休息,这根本就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道魁点点头,突然选择了岔开话题:“昨日考校之前,你曾经说过有是请我帮忙。所谓何事?”

贾玖连忙道:“实不相瞒,弟子的四姑爹去世了,表妹带着弟弟妹妹与林家偌大家业来到弟子家中。若是弟子家中真的是干干净净的。那还好些。可惜的是,弟子的婶娘是个贪财又不好打的。再者,林家的家私不少,如今朝廷缺钱粮,看到眼皮子底下有这么的多的银钱,即便万岁坐得住,也有人坐不住。若是表妹姐弟几个有个什么万一。只怕弟子一家从此事多矣。所以。弟子斗胆,想为表妹姐弟几个求一门养身的为武学,为表妹姐弟几个调养身体的同时。也让他们有自保之力。”

道魁道:“你为何不教授他们《兵甲武经》?”

贾玖答道:“《兵甲武经》乃是极寒功法。”

女子体质偏寒就不容易受孕,如果是极寒,那就很可能造成子嗣艰难。贾玖又不能肯定林黛玉一定会在结婚之前把《兵甲武经》修炼到大成。如果他没有修炼到大成,或者有个什么意外。导致体质转为极寒,那岂不是说。他不能及时拥有属于自己的孩子了?

对于一个注定了要出嫁的闺秀而言,这种事情,那不叫悲剧,那叫惨剧。

贾敏嫁进林家多年。一直没有孩子,直到近四十岁的时候才得了林黛玉这个长女。这还是因为林家一直子嗣艰难,所以林如海也没有强求。若是换了别人家里。媳妇进门二十年都没有孵出一个蛋来——,不。不用二十年,只要十年,就足够达成休妻的条件了。

教授林黛玉《兵甲武经》上的武学,那可不是在帮助他,很有可能是在害他。

林黛玉又不是跟贾玖这样,同时修炼了《九阳天诀》,也没有兑换什么杀戮碎岛王脉功体。

贾玖赌不起也不敢赌。

道魁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在道门之中,普遍认为《九阳天诀》乃是一门成的武学,而你坚持这是一门注重基础、注重根基、没有任何捷径可以走的武学。甚至在知柳面前依旧坚持己见。是这样么?”

贾玖点头:“是。即便是在您的面前,弟子依旧如此坚持。”

道魁顿了一顿,道:“那么,你认为,注重基础、注重根基、没有任何捷径可以走的《九阳天诀》是否会伤及根基?”

贾玖立刻摇头:“不会。”

“那么你认为,注重基础、注重根基、没有任何捷径可以走的《九阳天诀》是否会给修炼之人带来隐患?”

贾玖依旧摇头:“不会。”

道魁道:“那你为何不直接以《九阳天诀》教导对方?”

“弟子只是以为,表妹的体质更适合水系功法。”话出了口,贾玖这才现有些不对劲:“道魁,您的意思是,弟子可以将《九阳天诀》传给弟子的表妹?”

道魁道:“你是金衣道子候补,自然有授徒的权力。只要你事先来玉清山报备一二即可。”

贾玖不确定地问道:“那弟子就真的教弟子的表妹了?”

道魁点了点头。

贾玖总觉得道魁的话中有话。只是当时他没有反应过来。

没有办法,在玉清山上,面对着道魁的美色的时候,他的脑子总是转不过来。

直到他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看到守在院子的亭子里面的知柳,贾玖这才反应过来:“孤笙曼,如果金衣道子一脉在添一位《九阳天诀》的传人,你以为如何?”

知柳孤笙曼还在为贾玖糊弄他的事儿生气呢,听见贾玖这么问他,还以为怎么了。

“弟子不明白师叔的意思。”

即便有诸多的不满,孤笙曼依旧是有着几十年修为的道者,这涵养,显然是贾家的那些女孩子们比不上的。

贾玖道:“我已经征得了道魁的同意,打算将《九阳天诀》传给我的表妹。”

孤笙曼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九阳天诀》?”

贾玖点了点头,道:“是的。其实我本来是想让我的表妹修习银衣道子一脉的武学的,不需要多少高深的武学,只要能够养身,让他有自保之力就够了。不过,道魁显然不这么看。”

孤笙曼无语了:“师叔,这玉清山上如今有四位银衣道子候补。即便您将来选择了其中的一位,还有三位找不到同修呢。就连正式的银衣道子里面,也有好几位至今都没有找到同修。若是您宁可选择您的表妹作为同修,只怕四位银衣道子候补就惨了。”

贾玖非常惊讶:“还有正式的银衣道子?我怎么不知道?”

孤笙曼答道:“道魁便是正式的银衣道子之一呀。国师也是。道尊乃是道魁的师兄,可最后,道尊还是选择了宋国国师丹华子作为自己作为自己的同修。所以道魁也好,国师也好。就找不到同修了。毕竟。数百年来,金衣道子一脉就只有道尊一位修炼有成。”

贾玖口呆目瞪,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道:“我从来就没有听说过这个。我一定要在银衣道子候补里面选同修吗?”

孤笙曼咳嗽了好几声。才道:“这倒是没有强制规定。不过,您若是不愿意在本代的四位银衣道子候补里面挑选,那您也可以在正式的银衣道子里面挑选。只要您的修为够高。”

贾玖眨巴眨巴眼睛,瞪着孤笙曼。

亲。你不会是我想的那个意思罢?

孤笙曼微微点了点头。

师叔,如果你不在银衣道子候补里面选择。很有可能被强行安排给某位银衣道子哦。反正师叔您的功力够高,在道魁、国师和燕师叔祖的联手夹击下都不落败。诸位师长都很看好您哦。大不了日后我叫你师叔祖好了。

从孤笙曼的眼神中得到了答案,贾玖觉得,今天他的三观受到了强烈的冲击。他需要冷静一下。

原来这个世界也有甩节操的时候!

一定是自己太孤陋寡闻了。

不。

一定是自己今天出门的方式有些不对。

摇晃着脑袋,贾玖强迫着让自己冷静下来,而让自己冷静下来的最好的方法自然是。继续问道:“可是不是说,道尊只是将金衣道子一脉扬光大了吗?在道尊之前。金衣道子一脉应该已经存在了吧?为什么金衣道子和金衣道子候补会这么少?还长年出现空缺?”

孤笙曼答道:“禀师叔,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当初,道尊还没有成为正式的金衣道子的时候,道门出现过一场动乱,金衣道子一脉的道者因为处在第一线,所以除了当时游历在外的道尊,其余的道者都陨落了,典籍也被叛徒给毁了。也就是道尊,靠着自己的力量,好不容易将金衣道子一脉的武学归纳总结,整出了一部《九阳天诀》出来。但是道尊是一位盲人,所以……”

贾玖秒懂。

因为是盲人,所以那本书上才会用特制的胶进行书写。那不是因为对方用不起墨,而是用这种特制的胶更方便,对于盲人来说,也更容易辨识一些。

贾玖相当无奈。

他现在也不确定,自己到底要不要拿《九阳天诀》教导林黛玉了。他原来也没有想过,要教导出一个一掌下去就扫平一个山头的高高手级别的林妹妹。他最初的目的也不过是想让林黛玉有自保的能力、能够好好地活下去、不致于身体虚弱,每年到了换季的季节就咳嗽不休。可是现在,他就是想不教都不成了,因为已经在道魁面前打了报告了。

贾玖觉得,如果林妹妹变成一掌扫平一个山头的高高手级别的女先天,贾倩绝对不会放过他的。要不,连贾清一起教了?只要贾清没有想贾倩偷师,应该没有问题罢?

大概。

贾玖的心里也非常没有底气。

他找了个机会,就仿太湖石问题跟孤笙曼打了个招呼之后,就回家去了。通过考核一事,他还要跟家里的长辈报备一下。

不过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此时此刻,在贾家,在荣国侯府里,还要几个不之客在等着他呢。(未完待续)

079威胁

贾玖原来还想着,跟林黛玉坦白,然后让林黛玉自己选择是修炼《兵甲武经》还是修炼《九阳天诀》呢,可是谁想到,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竟然陪着那个碎岛王傅在荣禧堂等他呢?

贾玖原来说,朝廷的官员来了他们荣国侯府,他就不用去荣禧堂了,先去贾母的荣庆堂给贾母问安,等官员和外藩使节都走了,他再去给父亲请安也不迟,可是,没等他的轿子从侧门进去,就被守在大门口的林之孝给拦住了:“姑娘,不好了,那个什么碎岛王傅又来了,上头让您好生对待。听说,好像跟您送进宫去的两卷秘籍有关。”

贾玖当时就想呵呵了。

他就知道,当他抛出这两卷《兵甲武经》的时候,就一定会有人跳出来。只是他自己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个碎岛王傅跳出来。想也知道这位碎岛王傅会说什么,不过是说,这《兵甲武经》乃是他们碎岛不传之秘。

贾玖觉得,如果这个碎岛王傅拿这种话搪塞他,他可以挥舞着或天戟赶人了。

当年,他在安远卫闹出那么大动静,碎岛之人如何有心,不会不知道。结果,那个时候,他们没有出来闹。

前年,碎岛就已经来了大齐,并且正式入驻鸿胪寺,那个时候他们不可能没有听说过他们家的事儿。可那个时候,碎岛之人也没有过来闹。

去年,他交出了两卷《兵甲武经》,这些碎岛之人也没有出来闹。

贾玖都以为,他们碎岛跟那个杀戮碎岛没有什么关系的时候,这些人就跳出来了。偏偏赶在他最纠结的时候……

贾玖觉得,他需要泄一下。如果没有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在的话,他不介意胖揍对方一顿。毕竟自己是个未成年的女孩子(女子十五及笄,及笄之后便是成年。没有及笄就不算成年),对方也不好跟自己这个小丫头计较罢?

来到荣禧堂,贾玖现,也许之前自己的考虑真是太乐观了。

比方说。贾赦并没有坐在上面的主位上。而是坐在东面的第一把交椅上,坐在他身边的,则是贾倩。虽然贾赦极力镇定。可是他那苍白的脸色,还有微微颤抖的双手,都在告诉贾玖,贾赦在害怕。

贾赦是个宅男。贾玖知道。

贾赦是个没多少本事的宅男,贾玖知道。

贾赦是个说好听是识趣、说不好听就是懦弱无能胆小如鼠的、没多少本事的宅男。贾玖也知道。

但是在安远卫的那三年,经过战场的洗练,贾赦已经变了,至少他在很多时候能够把场子撑起来。很少会有现在这样,明显地露出害怕的神色的时候。

贾赦一看到女儿打门口进来,就立刻跳了起来。几乎小跑着过来,拉住了女儿的手。道:“丫头,这为是碎岛王傅,他便是的是碎岛副使。他们是来询问有关《兵甲武经》的事儿的。你……”

你可要小心啊!

贾玖这才注意到这位碎岛王傅。

之前,贾玖也曾经见过对方几次。不过,那个时候,他谨守着闺秀的礼仪,草草地与对方打了个照面,便低下了头,不敢多看。今天,对方把贾赦吓成这个样子,贾玖就不得不多打量对方几眼。

这位碎岛王傅之前留给贾玖的印象便是一位没有胡子的美大叔。只是今天细细看来,对方的年纪似乎也不是非常老。剑眉飞扬,双颊丰润饱满,还带着一丝水蜜桃色。对方气度沉稳,这种沉稳,不是性格带来的沉静,而是经过岁月沧桑磨洗之后的累积。气场强大,一举手一抬足之间,尽显久居上位者的风仪。

贾玖有点明白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会跟兔子一样害怕了。

对方就好像一把久经沙场最后又归了鞘的宝剑。即便已经收敛锋芒,却依旧难藏沙场血战之后留下的杀意。换了别人也就算了,对于自家敏锐的老爹,这点子杀气,的确足够让他成了一只受了惊的兔子。

给了父亲一个安心的眼神,贾玖走进荣禧堂,先与礼部侍郎与鸿胪寺卿见礼之后,这才道:“原来是碎岛王傅,贵人驾临,可是有何要事?”

对方在副使的扶持下站了起来,贾玖这才想起来,对方似乎是个盲人。

贾玖囧了。

怎么他突然现,自己好像跟盲人特别有缘。道尊是盲人,这位也是盲人。

对方对着贾玖做了一个拱手礼,然后道:“听说府上将两卷《兵甲武经》送了出去?”

贾玖看了看对方,道:“正是。不知尊使有何指教?”

只听那副使喝道:“胡闹!”

贾玖挑了挑眉,还没等他反驳,就见那位王傅阻止了副使的言,道:“实不相瞒,《兵甲武经》乃是我碎岛先王所创,……”

“然后呢?”

贾玖眯起了眼。

看上去对方似乎并没有现贾玖已经生气了。但是贾玖并不这么认为。如果这位是他所知的那位碎岛王傅的话,对方的敏锐度绝对不容小觑。

只听对方道:“《兵甲武经》一共十一卷,其中,废字卷只有我碎岛王脉可以修炼。”

贾玖立刻答道:“可是我送出去的那两卷里面可没有什么废字卷。”

对方笑笑道:“玄黄废世。姑娘在安远卫用的,乃是玄黄废世,我说的没有错罢?方才我已经确认过了,这位姑娘修习的乃是裂字卷,而不是废字卷。道门与我碎岛有约,如果我找上道门,姑娘认为道门会作何反应?”

贾玖道:“大不了我自废修为……”

对方笑笑道:“姑娘不用紧张。在下无异冒犯。在下不过是想跟姑娘确认一件事情。”

贾玖眯起了眼睛,道:“什么事情?”

对方答道:“姑娘可知,如果不是我碎岛王脉,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将《兵甲武经》修炼到那等地步的。敢问姑娘今年芳龄?”

贾玖立刻跳了起来。

这个该死的碎岛王傅,他这句话。不是暗示他们贾家有通敌的嫌疑么?!

“我想阁下弄错了一件事情,我们贾家乃是正经的大齐人,跟什么碎岛可没有什么关系……”

对方答道:“姑娘的父族的确不大可能是我碎岛之人,方才,我已经测试过了。但是姑娘的母族呢?姑娘对自己的生母知道多少?”

“你到底想说什么?!”

贾玖暴躁了。

在场还有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在内。一个不好,他们贾家会彻底完蛋的!

碎岛王傅见贾玖的情绪被自己带动,满意地笑了:“实不相瞒。我碎岛跟你们大齐一样。也有内斗。曾经便有公主从王宫里面消失。如果公主用秘法将自己血脉封印。即便我们开启王树殿用秘法搜寻,也不一定能够找到公主与公主的后人。但是,如果姑娘是我碎岛王脉。一旦修炼了《兵甲武经》,血脉封印就会自行解开。”

贾玖道:“然后呢?你们就失落了一位公主吗?”

对方答道:“当然不止一位公主,也曾经有王子被人从宫中偷走。”

“那你们碎岛王宫的安全系数还真是不高。”

对方也不生气:“现在,在下需要确定的是。姑娘到底是我们碎岛王脉的哪一支。”

贾玖道:“什么意思?”

对方拿出一枝已经枯萎了的树枝,道:“只要姑娘能将这王树枝种活。那么,一切好谈。如果不能,姑娘知道后果。”

贾玖道:“什么意思?”

对方笑而不答,却听见头顶有明显地嗡嗡声。贾玖看了对方一眼。立刻冲了出去,只见天上漂浮着好几艘大船,不。应该叫做碎岛玄舸才对,或者说。也可以叫做空中航母,比后世美帝耀武扬威只是的航空母舰舰队都嚣张。

贾赦和在场的几位官员都已经傻了。他们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动用武力进行施压。

只听对方道:“看起来姑娘并不怎么惊讶。”

贾玖答道:“你既然已经用武力威逼,那还有什么好谈的。”

对方答道:“姑娘,既然你是我碎岛王脉,那在下就不妨告诉姑娘,我碎岛血脉从不外流,更不要说是王脉。如果姑娘不愿意,我碎岛不介意动用武力。这是我们碎岛的国策。”

贾玖道:“那还有什么好谈的。还用这么费事做什么?!”

对方笑道:“姑娘,您手上的乃是我碎岛王树的树枝。你最后是作为王脉旁支服从我们、听候我们调遣,还是命令我们,就看最后这枝王树枝是死是活了。姑娘应该知道,如果我们从高空往下丢炸药,这个繁华的城市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吧?”

贾玖气得浑身抖,偏偏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咬牙道:“时间呢?这个应该有限制吧?”

对方笑笑,道:“五年,只有五年时间。另外,王树枝必须种在玉盆里面。”

贾玖道:“玉盆?你以为这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拥有的吗?”

一整块玉雕成的盆子,贾玖不觉得他有这么个财力置办这样贵重的东西。而且,看起来这枝树枝还是相当重要的,如果有个什么差池,那就是个大麻烦!

贾玖平生第一次后悔,兑换了禳命女功体。

对方笑道:“既然府上没有玉盆,那就由我们来提供好了。”

对方似乎并不在意贾玖的态度。因为他们行驶在天上的玄舸已经让他们处于不败的地位。可是贾玖却输不起。在地上,有他的家人,还有无数无辜的百姓。(未完待续)

080

贾玖气得浑身抖,就是手里拿着的王树枝也摇晃个不停。他用力捏着手里的王树枝,指甲都白了。

打他穿越过来,他还没有被人如此要挟过,而且是拿最重视的家人和他最不可能放弃的百姓来要挟他。这是他的七寸,他根本就不可能对家人放手,也不可能舍弃这王都之中数百万的百姓。

这种无力的感觉,他已经许多年都不曾感受到了。

在过去的这几年里面,即便别人看着他过得很憋屈,可是在他看来,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别人为他着急、为他忧心,而他却稳坐泰山、安然不动,那是因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所以,他不着急也不忧心,他需要做的,也只有谋定思动而已。

但是今天不一样。

他也没有想到,在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航母这种玩意儿,而且还是飞天版的。不过,考虑到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初等修仙世界,一切皆有可能,所以,出现飞天版的航母也不算出格。毕竟,比起太虚幻境这种介乎现实与虚幻之间的所在,区区飞天版的航母还真是太小儿科了。

让贾玖恼怒的是,在此之前,他一点消息都没有。他以为碎岛与道门达成互不侵犯条约,是因为碎岛之人能打。如今看起来,当初的那份条约,也少不了这巨大的玄舸的因素。当年的那一纸合约背后还有许许多多他不知道的事情。

说贾玖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

另外这位碎岛前王傅的态度十分强硬,让贾玖第一次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无关武学与文化修养,只是强国的臣子与弱国的子民之间的差距。

强国的实力。能够让他的子民在别的国家的人民面前昂挺胸乃至是耀武扬威。

在这位碎岛王傅身上,贾玖就看到了积攒了无数岁月的威仪从这个使节的身上弥漫开来。

那是手握权柄、左右君王意见的重臣的气场。

贾玖清楚地意识到,过去,他跟太上皇、跟皇帝、跟那些大臣们打交道,对方看在自己是个小女孩,所以对自己多有容忍。真正的权臣、真正的国之重臣,也因为自己天生烂漫。而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哄孩子模式。实际上。当这些重臣们露出獠牙的时候,就不仅仅是小打小闹地争权夺势可以解决的。就跟这位碎岛王傅一样,如果大齐的臣子们要算计自己。也一样不会给自己挣扎的机会。

这位被变相流放的碎岛帝师尚且有如此能耐,由此可见,碎岛内部又是何等的可怕,只怕是充满了牛鬼蛇神。

贾玖的神情一变再变。却无法拒绝对方的要求。因为对方也说了,种活了王树枝。一切好谈,种不活,碎岛肯定会追究责任。而自己作为道门违约的重要人证,如果这根树枝没有种活。那么他的未来也只有一个,那就是被雪藏,而他的家人。也不会落到好处。

这个世界上,有的是人。看自己不顺眼,还有人等着接收他们荣国侯府偌大的家业呢。

贾玖的神情一变再变,呼吸、心跳,自然也跟着出了变化。

贾玖猛地想起来,自己记忆中,那个杀戮碎岛,也有一位王傅,他的正式官职便是摄论太宫,这个人也是一个盲人。这个人天生玄觉,听力级敏锐,连落叶和花开的声音都能够听得到,更不要说什么呼吸和心跳声了。只是朝堂之上的那些大臣们未必会这么想,说不定会因为对方是盲人,而大意轻敌,被对方钻了空子。

贾玖拼命地告诉自己:冷静,冷静,只有冷静,才能够找到机会,才能够扳回一城。

贾玖的呼吸和心跳再度生了变化,这位碎岛王傅虽然脸上不动声色,这心里却是多了几分讶异。

多年来,碎岛王权争斗不休,甚至愈演愈烈,最后导致了王脉凋零,也迫使他不得不外出寻找流落在外的王室成员。作为碎岛百代一系的大贵族,碎岛王傅当然希望,自己找到的王脉越接近嫡系越好。那些已经在外传了数代的王族后裔当然不可能继承王位,但是,如果是先王的孙女、外孙女,只要操作得宜,还是有问鼎王座的可能的,即便不能最后登上王位,也可以过渡一下。

这位碎岛王傅认为,自己虽然是王傅,但是年岁到底不大,此其一,其二,如果是早年离开碎岛的王家成员传了几代的后裔,只怕不会听说过碎岛之事,更不要说对自己的事情有所了解了。也只有最近流落出去的王室成员,才会跟自己的儿女后人提起自己。眼前的这位大齐郡君,年纪倒是不大,可是反应倒是有些稀奇,倒好像是对自己的事情有所了解。算算他的年岁,也的确有可能是先王的外孙女。

因为先王有一个女儿,天生就会灵疗术,离开碎岛之前,还是王树殿的祭祀。如果眼前的这个女孩是那位公主殿下的孩子,如果眼前这个女孩继承了那位公主殿下的天赋灵疗术,那么王树枝一定会对他产生反应。

至于对方会不会跟自己回碎岛,这位前王傅根本就不担心。因为他碎岛是一个强大的国家,强大到了可以不在乎很多很多东西。

这位碎岛王傅知道,贾玖不会不听自己的话,也不会将那王树枝抛诸脑后。所以他径自吩咐了贾玖要好好伺候那枝王树枝,便扶着副使的手慢慢地走了出去。

等碎岛使节离开,才听得贾政的声音响起:“大哥,你什么时候跟这个碎岛搭上了关系了?”

贾赦一惊,还没等他开口,就听见胖胖的礼部侍郎莫大人道:“哎呀哎呀,贾员外郎,你方才没有听见么?这位碎岛王傅曾经说过,他们碎岛内部王权争斗,导致了公主自封血脉逃离故国。既然是对方有意隐瞒身份。连他们自己人都找不出来,我们这些对碎岛一无所知的大齐臣子,自然就更加不可能知道了。这种事情,怎么能一味指责贾侯爷呢。”

作为礼部侍郎,莫惟莫大人当然知道皇帝对贾家的态度,也知道皇帝对贾赦与贾政是不同的。皇帝对贾赦,是属于铁棒磨成针的时代。可若是皇帝对贾政。那是恨不得这个人彻底消失在自己面前。

至于贾政,虽然挂着工部员外郎的职位,但是贾政早就被大齐官场给排斥了。就跟今天这样,这位礼部左侍郎和鸿胪寺卿来了,也没有人通知贾政,还是时刻关注着荣禧堂、一心想让贾政更上层楼的王夫人得到了确实消息。这才让贾政匆匆赶来。

只不过,贾政即便来了荣禧堂。也没有人理会他,也只能站着角落里面。如果不是他开了口,贾赦贾玖与诸位大人都不会注意到他。

不过,贾政可不是一个足够聪明的人。也不是一个会说话的人。

只听他道:“话虽如此,不过这碎岛委实讨厌。我们应该好好地教训他们一番才是。”

这话一出口,礼部左侍郎莫大人和鸿胪寺卿都转头往向他。就好像看到了一个怪物。

胖胖的、人称哎呀哎呀的好脾气的莫大人脸色一变再变,他可被这个活宝给噎着了。虽然莫大人在朝堂之上是有名的吉祥物。可是,他能够爬到六部之的礼部,并且在礼部侍郎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多年,他的本事也好,手段也好,见识也好,都是不凡的。

莫大人的确很少与人交恶,大多数时候也真的非常好说话,但是他不是笨蛋。跟贾政说的这样,跟碎岛开战,那是不可能的。

就连鸿胪寺卿冯大人也道:“你便是工部员外郎贾政贾存周大人?既然是工部出来的,应该对工部的事情不陌生罢?!你且告诉我,面对着飞在半空中的大船,要怎么打?只要人家跟现在一样,把船拉高,高到我们打不到的地方,然后往下面丢热油、火把,就足够把整个京师烧成一堆废墟!你说,要怎么打?”

无知不是错。昔年的吴下阿蒙,也曾经非常无知。但是自己无知还没有自知之明,甚至对自己不熟悉的东西指手画脚,那就是愚蠢了。

如果碎岛是那么好打的,这一年来,他们鸿胪寺上上下下会跟伺候祖宗一样,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这群碎岛使节?如果碎岛是那么好打的,这一年里,碎岛之人到处收购粮食,为什么朝廷上上下下没有一句话?

其原因,还不是因为打不过!

打不过,对方的行为再放肆,作为弱国,大齐也只能咬牙吞下一切委屈。

打不过,对方的要求再苛刻,作为弱国,大齐也只能先满足对方的要求。

打不过,对方的态度再高傲,作为弱国,大齐也只能一再地赔尽小心、不敢激怒对方。

贾玖是个女孩子,又是对方的目标,对方显然也不想跟贾玖交恶,所以作为礼部侍郎、作为鸿胪寺卿,他们也对贾玖的态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贾政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放厥词?!

礼部侍郎莫大人看都不看贾政一眼。在大齐,六部尚书就是副宰相,也是皇帝的智囊团,而六部侍郎,才是六部的实际掌权者。已经是礼部侍郎的莫惟莫大人又何须在意一个坐了不知道多少年冷板凳、未来也不知道还要坐多少年冷板凳的工部员外郎。

这位哎呀哎呀侍郎大人看见贾玖依旧心绪混乱,而那根至关重要的树枝还在贾玖手里捏着,甚至很有些不堪摧残的模样,立刻亲自撩起了官袍的下摆,等着接那根要命的树枝了。

他的动作,终于让贾玖回神了。

“抱歉,莫大人,是小女子失态了。”

这位侍郎大人两只眼睛依旧紧紧地盯着贾玖手里的树枝,口中还道:“贾郡君,你也看到了,这个碎岛委实太过难缠。也只有请贾郡君多多担待,早日把这树枝种下去才是。”

贾玖这才低下头,看了手中的树枝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这是一枝非常特别的树枝,枝干呈现一种非常特别的质感。就好像是用上等的黑玛瑙雕琢的,上面零零碎碎的绿色,是依附着树干而生的苔藓,就连那叶子,也与一般的树叶不同。与其说他是一棵树的枝桠,还不如说是拥有了生命的石头所化,根本就不可能是此间之物。

这样的树枝。要怎么种?

贾玖心乱如麻。

就跟他猜想的那样。如果的确是碎岛跟道尊做了约定,让碎岛放弃了南侵,那么。当初道尊到底跟碎岛做了什么交易,他又是如何做到的。此其一。

其二,对方显然是把自己当成了碎岛王脉,可问题是。自己兑换的,就是杀戮碎岛王脉功体中的禳命女功体。如果这个碎岛就是那个杀戮碎岛。那么,自己当初兑换这个功体,是不是在有心人的算计之中。

其三,碎岛横空出世。碎岛使节话里话外,都在说自己跟碎岛关系匪浅。那么,他们到底是如何看待自己的。碎岛到底有没有贱女思想,他们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又会如何让自己遵循着他们的想法做事。

一件件、一桩桩。

贾玖都必须好好思考一番。

礼部侍郎自然也不会在这个机会打扰贾玖。他只是在碎岛之人送来了玉盆之后,立刻让人进行了详细检查后,方才让人搬到了贾玖的面前。

贾玖这个时候才收拾好自己的思绪。他在下面的椅子上敬陪末座,却再度直起了腰,想好了措辞之后,方才起身与两位大人慎重地行了一个礼,道:“两位大人,失礼了。方才那位碎岛王傅说了,这《兵甲武经》乃是他们碎岛不外传的绝学。不知道小女子献上了那两卷羊皮纸会不会给朝廷带来麻烦。”

鸿胪寺卿看了看贾玖,道:“贾郡君多礼了。实不相瞒,这《兵甲武经》的确威力巨大,因此,那蛮夷入主中原之时,还特地派人去搜罗过这么绝学。皇天不负有心人,还真被找到了其中的五卷。”

“找到了五卷?”

“是的,贾郡君。”鸿胪寺卿答道,“那个时候,谁都不知道这《兵甲武经》到底有几卷,只有少部分参悟过的人推断说,这门武学包含了不下十套完全不同的心法和武功,也因为这门武学乃是出自《道德经》所以当时的蛮子皇帝就到处抓捕道者,让道者代为训练他的人。事成之后又过河拆桥杀了对方。当时,道门为此,可闹出了不少事情。”

“然后呢?”

“然后,有三人联合起来,将其中的一卷练到了极为高深的地步,他们的功力,甚至让他们能够跟道门分庭抗礼。这三人也因此被蛮子皇帝尊为宫廷供奉。只是好景不长。不久只有,有一位年轻人横空出世,不过是一招,就让这三人一人毙命当场,另外两人则身负重伤,不得不逃回国都休养生息。天下大势也因此而改变,就连蛮子皇帝,也不得不改了国策,龟缩在国都之内。听说这个年轻人就是碎岛之人。”

贾玖一愣。

他没有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一桩公案。

贾玖差不多已经猜到这个年轻人的身世了,现在就是修习了《兵甲武经》废字卷的碎岛王脉嫡系成员,很有可能就是碎岛当时的王和王储。因为也只有王脉才能够修习的废字卷才能够如此完美地克制其他几卷《兵甲武经》,也只有废字卷的武学,才能够让三位宫廷供奉被一击毙命。

贾玖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探听一下。

“此人好生厉害!如果前朝的三位宫廷供奉联手都比不过对方的一击,那对方的修为,绝对不能小觑。”

鸿胪寺卿道:“对方修高深,那也不是不可能。但是这不是主要原因。据说,这个年轻人曾经亲自说过,他能够力压这三位宫廷供奉,那是因为他也是修习《兵甲武经》之人,而且,他所修习的废字卷,显然不是想练就能练的。”

果然。

贾玖点了点头,表示明白:“那么,后来呢?”

鸿胪寺卿道:“当时的蛮子皇帝就下令销毁手里的《兵甲武经》,却被人阳奉阴违藏了起来。不是没一个人都能够抵御《兵甲武经》的诱惑。有的人追求实力,有的人追逐钱财,这五卷《兵甲武经》也因此流落民间。前朝收复河山之后,也曾经试图搜集《兵甲武经》,但是,其中的灵字卷的原本是被摧毁了,其余四部,虽然宫中的副本已经被人毁去,只留下只字片语。但是,朝廷也不会说,对《兵甲武经》一无所知。郡君献给朝廷的《兵甲武经》也许就是前朝立国之前就已经流落到民间的。甚至宫中至今还保存着宁字卷。”

贾玖愣住了。

这个世界竟然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出现过《兵甲武经》,也就是说,他最担心的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

没有人会怀疑他跟碎岛之前有过什么联系。(未完待续)

081女儿之别

虽然说贾玖才是当事人,可他到底是一个女孩子。

在贾玖的事情上,贾赦是一个开明的父亲——虽然很多人坚信,贾赦之所以开明完全是因为他的无能、因为不得不依靠女儿才如此。——但是那些传统的士大夫们就不一定这么开明了。

就跟这位礼部侍郎一样,他本事进士科出身,也非常注重家里的女孩子的教养,他的女儿们接受的教育比贾玖更完备也更系统,在很多时候,这位礼部侍郎大人对女儿们也是百依百顺的。但是,也仅仅如此罢了。这位莫大人会在一定范围之内允许女儿们自由自在地享受千金小姐的尊贵,却不会允许他的女儿们掌握权力。

这就是这位礼部侍郎大人与贾赦的不同,也是贾家跟外面的人家最大的不同。

除了那些千年世家之外,很多科举上来的官员,他们的确跟那些世家一样,对女儿高标准严要求,力图把家里的女儿们打造得在方方面面不输于人。但是,这些官员对女儿的期待也仅限于将来把女儿嫁个好人家,为自己争来一门有力的姻亲。他们从来就没有考虑过让女人当家做主、成为家族领袖的可能性,女儿也好,妻子也好,对于他们来说也不过是,另外一种装点门楣的摆设而已。他们会跟妻子之间书画相得、琴瑟和鸣,但这在大多数时候,也仅仅是一种消遣。

所以,这些人家的女孩子,在文化修养之上,也许不比别人差,也许部分人还对国家律法和历史有相当的了解。但是也仅仅如此了。这些女孩子们的教养。让他们中间很少有人能够拥有跟男人一样的政治眼光和政治敏锐度,更让他们在家族陷入危机的时候无法守卫自己的家族,反而让别人有了可乘之机,利用他们对家族的心,给予他们的家族最后的一击。

因为这些官员开始崛起,他们家中的女儿的教养问题也一一浮现出来、引起世人的关注,这也使得另外一句话开始盛行。那就是。对男人们的要求变高了,人前做事人后教妻,成了男人们成家之后的一个漫长又必修的课题。因为不好好教导。他们的妻子就很可能在背后给他惹麻烦。

与之对比的是,那些世家女在结婚之后,无论是大家族还是自己的小家,都能够打理得整整齐齐。让男人们能够在外面放心打拼。

这种现象其实应该是一种倒退,怎奈因为皇家对世家的厌恶、不断地扶持那些科举出身的官员而愈演愈烈。甚至因为皇家的扶持。让这些科举出身的官宦人家的姑娘有这个底气跟那些世家女叫板,也让整个社会出现了某种程度的倒退。

最明显的区别就是,世家女会在外敌来袭的时候,会选择拿起武器。带着下人为家族为国家而战,而那些官宦人家的女儿,在出现事情的时候只会选择寻死或者逃跑。不同的是:有气节的。会选择殉节;有了自己的儿女的人会选择让自己的孩子先跑,自己留下来断后;更多的、没有儿女的人会选择设计其他人。为自己争取更多的逃跑的时间。

哪怕贾家让贾玖掌握权力是因为时事所逼,但是贾玖的表现还是相当可圈可点的。官宦人家从人家的父兄身上寻找人家姑娘身上的亮点,而世家则从别人家的女孩子的身上,现对方家族的优点。

即便贾家的风评不怎么好,即便大多数官宦人家大多看不起贾家,也看不起贾玖跟长乐公主交好,认为这是贾家没脸没皮地逢迎巴结的表现,可是那些世家对贾家的感觉反而还高些。

在那些世家的眼里,危难来临之时,贾家的女儿能够守住约定甚至不惜自废修为(指明面儿上贾玖不惜自损功体传功给贾清一事),贾家的女儿能够拿起武器奔赴战场(指明面儿上贾清远赴边关一事),贾家的女儿还能够守住自己的家、守住自己的家人(指呆在家里把后花园里的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条并且在人际往来上也没有出什么差错的贾清),即便贾赦这边的女孩儿们的修养不够,也不过是因为历史原因而已,但是这样的行为,是值得认可的。

这就是眼下京师上流社会里面,不同的人家对待贾家的不同。

只是,贾家的根基太过浅薄。

在大齐,能够被称为世家,不仅仅是世卿世禄、家族中代代有人做官就可以了。世家的门槛更高,圈子也非常小,即便因为礼貌等原因为别人打开了小小的一条门缝,别人要想成为他们中的一份子,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不知道有多少官宦之家标榜着自己便是世家,换来的,也不过是真正的世家的哂笑而已。那些官宦人家尚且够不上世家的边儿,跟贾家这样家风不够的人家,就更加够不上了。

这也造成了另外一个局面,那就是贾家的女孩子得到的簪花帖比分家的那两年少了许多。那个时候,这些官宦人家是看在贾赦贾玖父女两个孝顺,很有几分可风的样子,这才给了贾家帖子。但是,那也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这些人家又开始挑剔贾家了。

只不过在很早以前,贾家就已经很少接到簪花帖了,贾元春在家的时候,更是一年也只礼貌性地接到过亲戚家的帖子一次两次,档次还不怎么高,对比之下,现在的荣国侯府反而是多的了。甚至因为三位公主殿下每次都会送帖子来,加上张家和梁家的关系,加上颜家那位颜师对贾清的看重,使得跟儒家有关的那些大儒家里举办簪花会,也会送帖子过来,反而显得贾家的女儿贵重起来。

所以贾母虽然嘴上没有说什么,心里还是很高兴的。贾家的其他人也没有现这两年其余的官宦人家对他们家的排斥。因为这种排斥在很早很早以前就存在了。

贾家人普遍认为,只要他们跟皇家搭上了关系,自然是不愁前程,也不愁没有人追捧。

这种认知让他们在面对礼部侍郎和鸿胪寺卿的时候。态度就显得不怎么好了。贾赦也就罢了,他还有几分自知之明,但是贾政就不同了。

就拿依附来说罢。世人都知道,贾家的女孩远赴边关救了贾赦贾琏父子不说,还救了长乐公主,因此贾玖贾清两个经常得到宫里的邀请、去宫里小住,就连皇帝。也多有赏赐。那个时候。就有不少人拿着铺子、土地过来依附,只不过,贾赦听从了女儿的分析和建议。都一一婉拒了——他的事情不少,每年添置的族产、祖业就要花费许多精力,所以听女儿说了被人依附之后的麻烦之后,他立刻摇了头。他已经给弟弟做了许多年的替罪羊。好容易才撕撸开,现在哪里会愿意给外人做什么替罪羊、挡箭牌?所以。贾赦只接受了别人的贺礼,求依附的庄子、房子、铺子、地,贾赦一样都没有接受。

倒是贾政,自打贾元春成了妃子的消息传出来之后。就有那消息灵通的人,立刻给贾政送来了庄子、房子、铺子、地,也不知道贾政是怎么想的。反正他没有摇头,王夫人也受得心安理得。

就跟原著里。王熙凤就曾经说过,在他接手贾家之前,王夫人就没少做包揽诉讼、放高利贷这类事情。要知道,邢夫人才是贾赦的妻子,是荣国府里名正言顺的女主人,又以贪财闻名。如果邢夫人有心,他当然也可以放印子钱、包揽诉讼。可邢夫人却没有这么做。由此可见,不是邢夫人没有掉进钱眼里面,便是贾赦拘着邢夫人、不许邢夫人做这种事情。

也由此可见,贾赦与贾政兄弟两个最大的不同。

贾赦有几分自知之明,贾政,没有。

在面对着礼部侍郎和鸿胪寺卿的时候,这兄弟两个的态度就成了鲜明的对比。贾赦是正经的国侯,是这座华丽巍峨的荣国侯府的真正主人,可是他在面对礼部侍郎和鸿胪寺卿的时候很客气,即便对方明显是礼节性的礼貌,他依旧非常客气,礼数周到,也非常听话。

反倒是贾政,因为贾元春成了皇妃,又抖了起来,摆出了端方正直、谦恭厚道的嘴脸出来,今日这么重要的事,他不请自来,显然是以为自己也有这个权力过问此事的。却不知道他这副对着礼部侍郎和鸿胪寺卿也是我们是一路人的模样,可把这两位大人给恶心坏了。

贾政对外宣扬自己喜好读书,可是喜欢读书之人,却一不知尊卑,住着国公才能够住的荣禧堂,二不孝父母,让年迈的老母亲为他背黑锅,也不曾有过什么功名,在两位大人看来,就是同处一室,也是对他们莫大的侮辱。

只不过,礼部侍郎也好,鸿胪寺卿也好,他们能够爬到如今的地位,成为礼部和鸿胪寺实际上的掌权者,这两位的心机绝对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至少,礼部侍郎不会在这个时候火,但是他回到部里,是不是对贾元春的册封进谏君王,那就两回事情了。要知道,宫妃的册封礼,也是要经过礼部的。

至于鸿胪寺卿,他的责任是处理外藩之事,而且跟他们这样正统文人,根本不会在这个时候作贾政,那是给对方面子、落自己的脸面。但是,回头他会不会跟皇帝打小报告,说贾政闹事儿、妨碍公务,那就两说了。

对于贾政,这两位可腻歪坏了,原来因为出身和家庭的关系还对贾赦贾玖父女怀着几分负面情绪,如今这负面情绪倒是都往贾政那边去了,连宫里还没有正式举行册封礼的贾元春也得了坏印象。

礼部侍郎道:“哎呀,贾郡君。您想必也看到了,这碎岛不好惹,如今我们大齐也惹不起。所以,除了满足对方的要求,我们别无他法……”

虽然说五国并立,但是大齐也是泱泱大国,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胆敢掐着大齐的脖子如此威胁了。可是礼部侍郎也知道,一个不小心,两国交恶,对方一旦使出杀手锏,这个损失。大齐担负不起呀。

贾玖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好容易稳定了情绪,又对礼部侍郎和鸿胪寺卿行了礼,方才道:“大人,为万岁分忧,乃是我大齐每一位臣民的职责所在。朝廷既然有用到小女子的地方,小女子当然责无旁贷。只是。小女子有些担心。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怕有人因此大作文章,算计小女子的家人。也让小女子的努力付诸一炬。小女子最重要的便是自己的家人,所以,还请大人多多担待。”

贾玖说一句,这位胖胖的笑弥勒一般的礼部侍郎便重重地点一个头。

眼下。朝廷需要贾玖做事,他当然不介意给贾玖一点面子。哪怕是表面上的礼数。

“哎呀,那是自然,作为儿女,这是起码的孝道。贾郡君。请你放心,此事,万岁心中也是有数的。”

贾玖笑道:“大人这么说。那真是最好不过了。说起来,小女子虽然托庇道门。可对很多事情,依旧是一抹黑。就跟这碎岛王傅说的那样,当初跟道门达成约定的便是他们,只是此事,小女子之前一无所知,不知道大人能否为小女子解惑,也让小女子心里有个准备。”

胖胖的礼部侍郎大人笑呵呵地道:“哎呀哎呀,原来如此。其实这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如果不是这碎岛态度强硬、实力雄厚,又入住鸿胪寺驿馆一年有余,只怕本官今日还真答不上郡君的问题。至于这件事情么,哎呀,还是让我们的鸿胪寺卿解大人与郡君相加细说罢。”

鸿胪寺卿微微对着礼部侍郎点了个头,以示谦逊,这才对贾玖道:“贾郡君,此事本官所知不多,世间流传就更少,若是郡君前往玉清山求教,也许会得到更多更详实的答案。即便是本官,也只知道,当初道门与碎岛之人先后战了数场,从第一场到最后达成协议,时间跨度过了百年。据说,道门许多高人也因此而陨落,至于碎岛,为何会退兵,具体原因不得而知。毕竟,对方的玄舸飘浮在天上,光这一点就差不多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常人想登上他们的玄舸都是一个难题,更不要说占据了上风了。”

“原来如此。”

“是的。之前本官也非常疑惑,更惊讶对方居然要求以正式的礼节要求礼部与鸿胪寺安排今日之事。不过,现在本官稍稍有点眉目了。也许就是他们碎岛王权争斗,迫使他们不得不退兵回防。关于此事,本官之后会跟朝廷一一报备。”

连道门全体出动,还赔上那么多的人,都没能顶住这个碎岛的攻击。若是真的打起来,大齐会是对方的对手么?

形势逼人,不得不低头啊。

“报备么?”贾玖道,“那么请问大人,此事会对我们家造成何等影响。”

鸿胪寺卿定定地望着贾玖,好一会儿到:“贾郡君,此事最后还是需要陛下圣裁,身为臣子,本官不敢揣度圣意。”

在这种事情上,鸿胪寺卿才不会多嘴呢。如果让人说他私底下揣摩圣意,对他和他的家族都不是一件好事儿。

能够爬到如今的地位,甚至至今还屹立不倒、不曾被人拖下去,礼部侍郎也好,鸿胪寺卿也好,这两位大人又岂是易与之辈?

跟京里很多官宦人家一样,他们也看不上贾家,又觉得贾玖只是个女孩子,所以,对于贾玖的提问,他们也不过是公事公办。不过,他们也知道现在朝廷用得上贾玖,所以他们都在不同程度上采取了安抚,让贾玖能够专心地应付碎岛的差使。

其实,在过去的一年里面,鸿胪寺一直在伺候好碎岛使节的同时,也在打听碎岛之事。刚开始的时候,碎岛在鸿胪寺那里的等级并不是很高,甚至还比不得曾经的狄人青牛部,那个已经被消灭掉的草原部落在大齐得到的待遇。虽然大齐人很好客很讲究礼数,虽然鸿胪寺官员也非常小心,但是大齐上上下下都是相当自傲的,就是对外藩使节客气,也仅仅是礼数上的客气,而不是那种从骨子里出来的谄媚巴结。那个时候,碎岛也很安分,很少闹事儿,除了通过京师里面的商人们采购大量的粮食,也不见他们做多余的事情。因此,鸿胪寺的官员对碎岛的定位始终不高。

真正让鸿胪寺重视起碎岛,那是因为去年秋收之时,碎岛之人在南方大肆收购粮食不说,还出动了玄舸,也就是方才的那艘飞在天上的大船。

刚开始的时候,朝堂上的人还以为南面的官员在说谎、戏耍他们,可是随着南方无数的官员奏折和南面来的商人的口中,大齐的官场终于震动了。更让人绝望的是,跟碎岛使节交涉之后,对方不但承认了这一点,还让玄舸出现在了北海上空。

朝堂之上,没有笨蛋,谁都知道,只要碎岛之人把玄舸拉上半空,就可以轻易地毁掉任何一个城市。大齐不得不一面封锁消息,一面尽力满足碎岛的要求。

大齐对碎岛使节的态度丕变,不但让鸿胪寺卿亲自出面招待碎岛使节,还让礼部也尽力配合,满足对方的要求。

这一次,也不过是礼部和鸿胪寺又一次通力合作而已。

只不过,这一次的主角换成了贾玖。而礼部和鸿胪寺卿也是第一次知道,碎岛之人来大齐,真正的目的不是跟大齐进行什么友好往来,而是在寻找流落在外的王族成员。

对女子的轻慢和不在意,这是他们这些科举上来的士大夫的傲慢。他们可不认为女人会跟他们一样能干。而且在此之前,他们已经知道了贾玖因为不少小动作,已经遭了宫里的厌弃,所以,即便之前贾玖跟长乐公主交好,又在道门挂了名,可是现在碎岛这么一动,只怕连太上皇和皇帝也动不得这个丫头了。

碎岛的强悍让他们不得不重视贾玖。

天知道,如果这个丫头有什么意外,碎岛会做出什么事情来!道门也许不会因为门下的一个女弟子跟朝廷交恶,可是碎岛就不一定了。

所以,礼部侍郎也好,鸿胪寺卿也好,在不能得罪碎岛的情况下,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礼遇贾玖。当然,今日从贾家离开,他们会在第一时间进宫跟皇帝报备。

贾玖没能从这两位官员的嘴边得到关于家族的保障,两位大臣也急着回宫报告,只得就这么散了。两位大人起身告辞,贾赦亲自送他们出去。等贾赦走出了荣禧堂,贾政立刻对着贾玖作了。

“你个二丫头,这一次,可是把家里害惨了!……”

贾玖的心情也坏着呢,而且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错:“二叔这话说得稀奇,我做错什么了?连两位大人也没说我有罪,父亲也没有给我一句重话,二叔凭什么说侄女儿害了家里?哦,侄女儿忘记了,我们两家已经分宗了。即便我真的有事儿,只要您搬出了我们家,也不会牵连到您的头上。”

之前剧烈的情绪已经被贾玖压下去了,可不等于说,贾玖的心就已经平静了。贾政又来指手画脚,贾玖能按捺得住就奇怪了。

贾政一愣。

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贾玖竟然这么不客气,即便他之前名声扫地,可他也是贾赦的亲弟弟,而且还是贾元春的父亲。

贾元春是皇妃,贾政怎么都想不到,贾玖竟然会不给他这个皇妃的亲生父亲面子!

贾政又惊又怒,喝道:“二丫头,你是怎么跟长辈说话的?我可是你二叔!”

贾玖冷冷地道:“那么,您也应该听说过,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此事,是礼部侍郎大人与鸿胪寺卿大人委托我配合的。您又是以什么身份插手?”

话音刚落,就听见贾赦的声音响起:“丫头,你怎么说话呢!”(未完待续)

082贾赦之怒

贾赦阻止女儿,当然不是因为自己女儿错了,而是因为女儿的辈分小、年纪也小,若是跟贾政起了争执,对女儿的名声可不好。贾政这个人已经是没脸没皮到了一定境界,贾赦可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因为这种人坏了名声。

毕竟两年后,女儿还要参加一次大选的。

至于贾元春得了消息之后,会不会给自己女儿使绊子,贾赦以为,以贾元春的能耐和得到的评价,能够做到这一点还真是非常困难。

贾赦对女儿的事情不是一无所知,即便他不够聪明,反应也比不得那些老狐狸,但是时间久了有些该知道的事情自然是会知道的。就好比说,宫中之人对贾玖抱持着相当的好感度。虽然那些后妃们对自己的女儿是这看不上那看不上,可这真要有什么事情或者是想要用那种阴私手段对自己的女儿下手,那些宫人们肯定是偏向与自己的女儿的。

这一点,贾赦是很清楚的。

除非上面铁了心要收拾自己的女儿,并且找到了足够能够让人信服的理由,直接将自己一家子都收拾了,否则,即便是御前失仪这种对那些宫廷女子百试不厌的理由,可不可能用在自己女儿的身上。

贾赦打清楚这个情况的那一天开始,这心里就忧心不已。他很害怕,上头会让他的女儿病逝。那个时候,他就是再舍不得女儿,也不得不放手。

所以贾赦留在南面,刚开始的时候,的确是因为担心林如海,后来。则是听了林如海的分析之后,不知道如何面对女儿。在他看来,都是因为他太过无能,女儿才会想尽办法为家里添砖加瓦,以致于涉足到了臣子之家本不能做的事情。

贾赦认为,如果女儿有收买宫人之嫌,那么女儿的错有三分。另外的七分则是他的错误。因为他没有教导好女儿。所以女儿才会犯错;因为他无能,才导致女儿犯错。

贾赦可不认为自己的女儿会有错,虽然对当年被养在母亲院子里的那个沉默的女孩儿印象不深。可是从他把女儿领回来的那一天开始,他就知道,女儿的心很软,看到需要帮助的人。女儿总会想办法帮一把,就跟当初女儿请求自己、希望自己对那些流民施以援手那样。这一次,女儿不过是看到那些宫人们年老无着,所以用自己的方式帮了那些可怜人而已。

在贾赦看来,女儿已经很懂事很有分寸了。因为知道有些事情。是他们这些臣子之家不能动的,所以女儿选择了躲在三位公主身后,即便是做事。也是打着公主的名义。而且,这种事情。既然女儿身边的那些嬷嬷们没有摇头,显然这些宫人出身的命妇级侍女也知道轻重。他们这些宫人暗地里互有联络。如果所有的宫人都联合起来,就连太上皇和皇帝也会成为睁眼的瞎子。有这些宫人们护着,自己的女儿自然不会出事儿。

现在,又有了碎岛的庇佑。

对内,太上皇、皇帝、宫人、女儿,对外,大齐、碎岛、道门、女儿,似乎自己的女儿成了各方势力的焦点。现在看着这些关系十分薄弱,但是贾赦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关系也会跟着生变化,也因为女儿位于中心,只要稍加引导,女儿的位置就会越稳固。只要女儿的位置稳固了,那么安全也会随之提升。

唯一让人为难的是女儿的婚事。

贾赦也是一个普通的父亲,在他看来,儿女总是要成家的。一个男人没有自己的亲骨肉尚且是一种悲哀,女儿若是因为各方争斗,导致一直不能顺利嫁人、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儿女,那岂不是等于将来生活无着?

作为父亲,他终究是要老的,即便贾琏愿意照顾妹妹一辈子,他的儿子们可不一定愿意这么做。即便是贾琏贾琮两个可以让出一个儿子来,给贾玖养老,这样的生活也是不幸的。所以,贾赦眼下最大的愿望就是,找一个机会,找一个好女婿。自己的女儿,不能如此终老一辈子。

大齐不能让自己的女儿作出这样的牺牲。

皇权内斗也没有这个必要让自己的女儿作出这样的牺牲。

看见女儿低头与自己见礼,贾赦连忙虚扶起了女儿,道:“丫头,你打道门那边回来,想来也累了,你且先回去,我有话跟你二叔说。”

贾玖应了一声是,看了看贾赦,退下了。

贾政还不自觉,道:“大哥,二丫头这个样子,你也该管管了。”

贾赦哼了一声,道:“我的女儿,该怎么管教,那是我的事儿。还不需要你来多嘴!”

贾政吓了一跳:“大哥!”

贾赦道:“别叫我大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中的算盘么?不就是觉得我女儿身上流着碎岛的血,所以想要我女儿了断罢了。我告诉你,做不到!”

“可是……”

贾赦冷哼一声,道:“可是什么?你不要忘记了,在大齐,官宦之家纳妾都是有一定流程的,不但要去官府报备,还需要出动官媒,对男女双方进行调查,为了就是防止出现各种问题。调查出来的结果也会在户部、京兆府留存档案。我可不是你,下面两个嫡子都在呢,还把妻子的陪房丫头拉进了屋!还生下了一男一女两个娃!要知道,让外头知道了这个,你身上的官位,也别想要了。”

贾政这才缓了神色,道:“可是大哥,娘娘在宫里熬了这么多年,好容易才有个奔头,就……”

贾赦立刻打断了贾政的话:“那是你女儿,又不是我女儿。凭什么要拿我女儿的命成全你女儿?不要忘记了,碎岛很看重他们的王脉。若是我女儿有个什么万一,碎岛闹腾起来了,你担当得起吗?还是说,你女儿担当得起?抑或是你那个有来历的儿子担当得起?”

对于这个弟弟,贾赦已经无话可说了。

“与其在这里想着要我闺女的命,你还不如好好想想你那个儿子罢!他可是有来历的呢!”(未完待续)

083姐妹异心

从荣禧堂出来,贾玖并没有马上回自己的屋子,而是把手里的那根要命的树枝交到了邱典赞的手里,自己则按照往常一样,先去见过贾母,陪着贾母说过话之后,方才去了邢夫人院子里,给邢夫人做了按摩,又跟已经满头白的王善保家的说了几句话、确认了邢夫人的状况之后,方才回到自己的屋子。

已经五年多了,就连王善保家的也都放弃了,但是贾玖还在坚持着。只不过,贾玖也清楚,邢夫人的日子真的不多了,一旦邢夫人感染了褥疮,只怕时间也就一两天的事儿。

贾玖不认为邢夫人有痊愈的可能,他只是不想就这样放弃而已。

贾玖叹息一声,道:“太太,唉~”

小红连忙赔笑道:“姑娘孝心可嘉,也许上苍垂悯,总有一天会让太太康复的。”

贾玖叹息一声,道:“希望如此罢。”

话音未落,就有人来通报,却是薛宝钗就来了。

贾玖让薛宝钗在花厅稍待,自己则换了一身衣裳,重新梳了头,又吩咐了邱典赞几句,这才出来见薛宝钗。

当他看见薛宝钗如今的模样,可真是吓了一跳。

薛宝钗原来就是一个杏眼桃腮、肌肤盈润的丰腴美人,又是个姑娘家,年岁又在那里摆着,正应该是风华正茂的好年纪。可是今天看到薛宝钗,不但脸上的婴儿肥已经消减许多,就连眼睛底下也出现了淡淡的影子,那是连脂粉都掩盖不了的黑眼圈。就连脸上的皮肤,感觉也粗糙了很多,让薛宝钗这个一贯注重形象、一贯标榜自己勤俭持家的大家闺秀露出这副形象。显然薛宝钗这段日子过得可不如意。

“宝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憔悴得这么厉害?”

薛宝钗苦笑。

他一个女孩子家,母亲耳根子软,哥哥不成器,即便他再能干,也不可能跟贾家的正经太太奶奶一样,把那些人使唤如意。偏生还有个王夫人。明知道手里的银钱有数儿。还答应这个、答应那个,一个劲儿地想往里面塞人,也不考虑如今的省亲别墅还能否支撑得起这等消耗。

即便是薛宝钗在能干。碰到了王夫人这种人,也只能认栽。

薛宝钗到底不是原著里的王熙凤,没有王熙凤的名正言顺,也比不得王熙凤的泼辣和不怕神鬼报应。更舍不得自己的脸面,加上如今王夫人手里可没有林黛玉带进贾家的三二百万的嫁妆银子。自然是处处掣肘。

只是这种事情,叫薛宝钗如何跟贾玖开口呢?王夫人可是他薛宝钗的亲姨娘!这差使又是他薛宝钗开口,跟王夫人求来的。即便王夫人的要求再奇葩,薛宝钗也只能咬牙忍了。

谁让王夫人是贾元春的母亲。而薛家如今则需要求着贾元春呢?

十六岁的薛宝钗不是刚来贾家那会儿的、十岁的薛宝钗,十岁的薛宝钗会似真似假地跟贾玖抱怨自己的委屈,可十六岁的薛宝钗。可不会愿意在贾玖面前丢了自己的面子。

他现在能够拿得出手的,也只有自家的银钱和他自己的体面了。

薛宝钗扬起了一抹微笑。道:“二妹妹,这事儿原来不该来催你的,只是姨妈那里催得急,南面也是一天一封信地催,所以我也只能在这会儿打扰妹妹了。”

贾玖秒懂。

“看来这是我的不是了,明知道宝姐姐等得急,也没让人送个信儿来。其实这一次,因为价钱腾贵而舍了南面的正宗太湖石选择了玉清山上的仿品的,不是一家两家,就是不知道宝姐姐需要多少。若是一百万石,倒是能在一个月之内准备妥当,若是要更多,那就需要等一等。”

“当真?”

薛宝钗一听,欢喜非常。

因为他已经看到前部的图纸了。按照图纸上计算,三百余亩的园子,至少需要开辟水系至少七十五亩,需要堆土叠石过四百一十万石(音旦,重量单位,一石为一百五十斤)。当然,这是全部的土木工程总量。如果仅仅是算太湖石,根本就达不到总数的四分之一。也就是说,有这么多的仿太湖石,薛宝钗完全可以留给省亲别墅用的份例之外,再转手卖给别人。

此时此刻,被省亲别墅那巨大的开支压得喘不过气来的薛宝钗迫切地需要一笔进项来填补自家的损失。

他完全没有考虑到其他,而是拉住了贾玖的手,道:“二妹妹,姨娘催得急,就先要一百万石交差罢。若是再不够,我少不得再来求二妹妹。”

贾玖自然是应了。他也没有想到薛宝钗要这么多仿太湖石是为了转手倒卖。倒是他身边的几位命妇级侍女注意到了。等薛宝钗一走,邱典赞立刻就与贾玖说了。

贾玖当时正在观察手里的碎岛王树枝呢,听邱典赞这么一说,也愣了:“姑姑,你说什么?”

邱典赞答道:“郡君,小人是说,这位宝姑娘并没有说实话。那位贤德妃的省亲别墅并不需要一百万石的太湖石。这位宝姑娘怕是存了别的心思。”

贾玖这才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说,他想倒卖?与道门争利?”

邱典赞道:“禀郡君,小人看来,恐怕是的。”

贾玖歪着头,想了想,道:“也许是开销太大了,让他们家有些应付不来罢。不过,不是说,宫里原来是想让内府挣一笔银钱的么?若是这个消息是真的,道门也不会明着跟内府争抢这门生意。而且,方才我也是指点他直接去曹家找知柳,日后就是查起来,也只能说,他是借着曹家的力,才弄到这么多的太湖石的。至于曹家的手段和道门的背景,自然没有人敢惹他们,而且他们也有这个手段将自己洗干净。希望这位宝姐姐能够及时醒来。不要自找麻烦才好。”

对于道门的能量、对于曹家的能耐,贾玖可不会小觑。在他看来,也许一切早就在对方的算计之中了。

正宗的太湖石,一石就要二两银子,再加上运到京里的费用,这可不二加二这么简单,而是价钱翻着倍地往上走。如今。正宗的太湖石在有心人的操作下。从源头上就把价钱翻了一番,这要是运进宫里,一石没有十两银子根本就搞不定。相信。这么高的价钱,也不是那些后宫嫔妃们的娘家能够承受得住的。

至于道门的仿太湖石,原本的价钱就低,一石也就一两银子。若是数额巨大还有优惠。更重要的是,对比从江南千里迢迢地运送进京。他这里的运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即便最后放出的只有一百万石,交易金额也不会过一百万两银子。倒是南面做鬼的那些人,绝对会因为没有完成任务而遭到上面的清查。而进行倒买倒卖的薛家。也会因为虎口夺食而被上面和内府记下。

有麻烦的是那些做鬼做得太过分的人和薛家。

只是这样一来,只怕薛家的那块招牌是越遥遥无期了。

想到方才薛宝钗的急切,想到这个计策是贾元春献给皇帝的。再想想原著里面大观园改革导致的一连串事情,让贾玖有一种因果轮转的宿命感。

性格决定命运。不外如是。

原著里,探春提出改革,薛宝钗转头就把探春卖了,拿着贾家在大观园里的利益收买人心,换取下人们对他的支持,转头,他的丫头莺儿就跟大观园里面的那些婆子们闹了起来,拆了他的台。

现在,薛家通过自己的路子,把这条通过修建省亲别墅来敛财的计策献给了贾元春,贾元春玩大了,回头就联合着王夫人把薛家的家底给掏了出来。现在,薛家已经承受不了省亲别墅的开销,回头又坑了贾元春,让贾元春的这场献计成了一场笑话。

等着看罢。若是别人家里搞鬼,贾元春还能够说那些人不知道为君王分忧,可是连薛家都这么做,贾元春是妥妥地被坑死的节奏。

贾玖微微地叹了一口气,也许,这就是另外一种因果报应罢。

王夫人贾元春母女跟薛家之间的事情,贾玖当然不可能插手。王夫人可是欠着贾赦这边三条人命呢!还有一个邢夫人不死不活地躺在屋里。如果贾玖出手救了王夫人、贾元春中间的任何一个,别人且不说,贾赦贾琏父子两个绝对是接受不了的。

贾玖不会为了外人惹自己的父亲哥哥生气。

至于薛家,也许薛家本身跟贾玖没有仇怨,却也没有多少交情。

再说了,谁让薛姨妈是王子腾和王夫人的妹妹呢?当年,王子腾可没少在背后支持王夫人,让王夫人在贾家的内宅一次又一次地掀起血海腥风。再者,贾玖对薛家母女三人的评价可不高。他可不确定,自己现在帮了薛家,以后薛家就一定不会反咬一口。

贾玖可不是林黛玉,厚道得明知道对方拿话刺自己的心,还一次又一次地原谅对方。他

想到这里,贾玖也觉得怪没意思的。他打了一个侍女去香雪山庄,通知林黛玉他会在第二天过去拜访,便再度将注意力集中在了手里的这根王树枝上面。

前面说过了这根王树枝看上去就跟一种石头幻化而成的生命一般,但是石头终究还是石头,不过是死物,生命跟石头永远是不一样的。就连过来奉茶的晴雯也忍不住赞叹道:“姑娘,宫里哪位供奉竟然有如此高的手艺,这树枝就好像真的一般。”

贾玖笑道:“眼光不错,这的确是真的树枝。”

晴雯吓了一跳,道:“姑娘,这是真的树枝?婢子年纪虽小,跟着姑娘也见过不少世面,还真的没有听说过,这世界上有什么树,他的树枝看起来就跟石头雕起来的一样。”

贾玖晃了晃手里的王树枝,道:“这应该是碎岛的王树上折下来的。听那位使节的口气,碎岛这个地方应该非常崇拜树。日后我们大齐跟他们是友是敌,就要看我能不能把这枝树枝种好了。”

晴雯轻呼一声,道:“什么样的国家。竟然将国之大事如此儿戏?”

贾玖道:“一个实力强大的国家,能够轻易地毁掉大齐的国家。因为强大,所以无所畏惧,因为强大,所以可以将国与国之间的往来视为儿戏。即便我们大齐有无数人会因为他们这种态度而愤怒,但是他们有这个实力无视这一切。我们能够做的,便是顺从对方。希望对方能够高抬贵手。放过我们。”

晴雯点了点头。他虽然聪明,可他终究是大齐人,自然不会愿意相信。大齐竟然会是一个弱小的国家,一个只能任由别人威胁的国家。

几个健妇齐心协力扛着个老大的玉盆进了贾玖的院子。那是一个非常大的玉盆,大小就跟贾玖院子里用来种莲花、预防走水救火用的大水缸差不多大,因为是一整块玉石雕成的。所以看上去非常壮观。

此时此刻,那玉缸里面。竟然装满了无数的玉石、玛瑙、水晶、翡翠、金刚石和红蓝宝石。大的,小的,品质都非常优越,随便拿一块出去。都能够引起世人的轰动。

当这个玉质的、装满珠宝的水缸放在花厅前的时候,贾玖当时就傻了,好半天都没能找回自己的声音。

为的那个妇人道:“禀贾玖。我等乃是鸿胪寺服役的官婢。这些便是碎岛使节要求我们亲自送到郡君手里的。那位副使还说,碎岛王树树枝只能用这些珠玉作为土壤。否则会对王树枝造成极大的伤害。”

贾玖跟几位命妇级侍女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大齐的贵族们不停地在追求着这些珠宝,大齐的官家女眷们人前彬彬有礼,人后却会为财货之物斗得你死我活。谁又会想到,在另外一个国家,这些能够让人付出性命的东西,不过是人家用来种植树木的土壤?

贾玖突然对那些珠宝饰没了想法。看见了用这么大的缸装的珠宝,大概谁都会没了感觉。

总觉得,还是金器银器比较实在。

邱典赞不愧是宫里出来的,反应就是快。他在宫里原来就负责引导内外命妇朝见高位妃嫔的女官,自然知道该在什么时候说什么话。

“既然是碎岛使节送来的,那么鸿胪寺的相关官员可都过目了?是否有登记过?”

往年,藩国使节也曾经进京朝拜,也曾经往大齐权贵家里送过珠宝。但是,没有一个国家,会跟碎岛这样,拿着水缸一样大小的玉盆装满珠玉之物,往大齐的臣子家搬。

就连邱典赞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藩国送礼是有一定程序的,送出的礼物,也是按照一定的礼数的。一般人也不过是你知我知大家知,收礼的人心知肚明,然后大家有份即可。可是从这个健妇的话听起来,这些东西是专门送给贾玖一个人的。

这种事情,着实耐人寻味,就连邱典赞也不得不小心行事。

贾玖想了想,站了起来,走到廊下,弯下腰,把手里的王树枝正着插入了满盆的珠玉之中。

他微微侧了侧头,想了想,也没有让人浇水,而是刷了两个灵疗术下去。

玉盆里面的王树枝轻轻摇晃,出清脆悦耳的响声,就好像是风铃,在风中微微摇晃,却让贾玖想起了一件事情来。

贾玖从来就不认为,这个碎岛就是他的系统里面提到的那个杀戮碎岛。贾玖也不清楚,对方是不是对自己有所隐瞒。那位碎岛王傅显然就是一个久经官场的老狐狸,以贾玖的水平,要想从他的脸上得到讯息,那根本就是一项不可能的任务。

就跟今天对方的对答这样。他只让贾玖知道了他想说的事情,却隐藏了许多许多内容。

就比如说,碎岛的王权到底是如何构成的,碎岛王傅一语带过的王树殿在碎岛内部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但是贾玖很清楚,如果真的是自己的那个系统在算计自己的话,那么,自己是躲不了的,就只能迎难而上。

而眼下,贾玖也不敢依赖自己手里的系统商店,就好比说,他不过是兑换了一门武学和相应的功体,就冒出来一个碎岛,然后自己就莫名其妙地被扯进了什么碎岛王权之争。

也许被别人摆布的命运是可悲的,可是贾玖没有足够的实力,让自己自由自在地活着,那么贾玖就只能后退一步,让自己的心得到自由。

贾玖不怕这个世界上有人算计他,可是贾玖却害怕是那个系统在算计他。因为这个世界上如果有人想算计他,总会露出蛛丝马迹,让他感觉到。可是如果是那个号称全能的系统算计他,贾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下去。

但是贾玖相信,这个系统商店兑换出来的每一件东西每一条属性,只怕都是有用处的,而且这种用处,不仅仅在明面上。

贾玖隐隐觉得,他兑换的禳命女的功体自带了灵疗术,显然不仅仅能用在人的身上,也不会局限于动物,甚至连植物,也应该能够挥作用。而且还是非同一般的作用。

这样想着,贾玖对着这枝王树枝又刷了两个灵疗术下去。(未完待续)

084破绽

守孝之人总是有许多不便之处,更不要说跟林家姐弟这样寄居在贾家的。对于贾玖慎重其事地事先派人通知、约定好时间的行为,不论是林黛玉本人,还是他的弟弟林禔,抑或是他身边的那些嬷嬷丫头婆子们,也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显然要在贾家的后花园里面住很久,若是贾家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他们这些无父无母、最大年纪不过十二岁的孩子,总是会有很多麻烦的。就是林家的下人再能干\林如海之前做了多少工作,遇见某些琐碎又恶心人的事情,还是麻烦不断。

即便守孝闭门不出,林黛玉还是通过了下面的粗使小丫头知道了很多事情。所以到了约定的时间,他也穿戴整齐了,亲自在门口等着,不多时,就远远地看着贾玖带着人走来。

说是穿戴整齐,守孝之人的衣裳都是有规定的,披麻戴孝一身斩縗,这是正经的在室女在生父亡故之后的守孝装扮,就连见客戴的饰也有非常严格的规定。

至于贾玖,他今日穿的是宝蓝上衣月白底子冰蓝大团花的齐胸襦裙,外面罩了一件折枝花卉的湖蓝披风,头上也是嵌绿玛瑙的做旧银饰。

这也是正经的去守孝人家拜访的礼数。

虽然说他们俩是嫡嫡亲的表姐妹,虽然说林家姐弟住的还是他们贾家的后花园里的房子,虽然说人们口中都会挂着“礼多太见外”,但是,礼仪这种东西,本身就是有身份的,他是各方势力在经过惨烈斗争之后达成妥协的最终外在表现。那种大大咧咧的行为。看似是跟人亲近,可实际上是一种非常不尊重别人的表现。

何况,无论是贾玖还是林黛玉,即便一个与对方神交已久,一个从长辈嘴里听说了不少有关对方的事情,可是他们终究不熟,按照礼仪一步一步来。这才是正确的交际往来方式。

尤其是在这个非常注重孝道的年代。

看见贾玖一身素服、头戴银饰带着一群同样衣着素净的丫头婆子。林黛玉也松了一口气。

他们寄人篱下已经不容易,如果主人家连起码的礼数都不给,那他们姐弟几个该如何呢?他这个姐姐也就罢了。毕竟是女孩子,出不了内宅,丢人也不会丢到外面去,可他的弟弟可是要走科举的。若是坏了名声。一辈子的前程也完了,说不定还会拖累下面三个小的。

林黛玉不是没有听过下面的流言。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不曾把王夫人想得那么糟心,可实际上,贾玖不在家的这几天。王夫人已经往香雪山庄来了好几回了,每次来都是在哭穷,抱怨贾元春在宫里不容易。抱怨这府里没人把贾元春当一回事儿,两只眼睛又死死地瞪着他们姐弟身上的衣裳。似乎看不得他们为亲生父亲守孝一般。

哪怕下面三个小的都感觉出来王夫人的态度不对,更不要说林黛玉和林禔了。

只是他们姐弟初来乍到的,即便受了委屈,在没有摸清状况之前,又如何敢多嘴呢?

林黛玉很清楚,贾母对他还不错,那是因为他是贾敏的女儿,贾母对他的弟弟妹妹们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了;贾赦又是男人,很多内宅的事情,自己也不好跟这个舅舅开口,所以,他也只能忍着。

林黛玉知道,等那座省亲别墅修好了,事情就会告一个段落,也许到了那个时候,他就能松一口气了。

思绪翻飞间,林黛玉过来与贾玖互相见了礼,互相问好、谦让了一番,这才相偕入内。

在三楼的正厅里面,贾玖跟林黛玉分宾主坐下,一转头,就看见东屋里面,林黛玉那个已经十岁的弟弟林禔正在满头大汗地照顾着弟弟妹妹,其中一个显然不怎么老实,竟然一脚揣到了哥哥的脸上去了,另外两个,一个老老实实地坐着,小小的人儿竟然学大人绷着张脸,不见任何冷气,倒是呆萌得可爱,最后的那个小女孩,坐在三哥的身边,抓着三哥的手,好像没有现三哥故作严肃,而是瞪大了眼睛,望着正厅。

贾玖噗嗤一下笑了:“我记得妹妹家的二弟弟、三弟弟都今年也快两个周岁了罢?我还以为小孩子骨头软,精神便不大好,如今看见林二弟弟这么精神,倒是放心了。如今二弟弟三弟弟和二妹妹还吃奶么?有没有增添辅食?”

多年来,林家一直人丁单薄,不是因为林家的男人不会生,也不是因为林家的媳妇身体不够好,而是这个时代的婴儿夭折率真的是太高了。

这一点,林黛玉比其他人更有深刻的体会。

他自己就差一点没有熬过三岁的那一关,他的大弟弟也是险些在三岁的时候没了。可以说,三岁,对于林家大多数孩子来说,都是一个坎儿。如今,这下面三个嫡出的弟弟妹妹眼看着就要迈进三岁的大关了,林黛玉心里的弦也绷得紧紧的。好在这三个弟弟妹妹看着是有些体弱,不过,他们又能体谅人,也不曾生什么病,林黛玉暗地里可是开心了很久呢。

听见贾玖夸赞自己的弟弟妹妹精神,林黛玉可比什么都高兴。

只是贾玖这最后一句话,倒是让林黛玉心中没底。

事关自己的弟弟、林家子嗣,无论有理没理,多多听听别人的意见也是好的。

林黛玉道:“小孩子不是都吃奶大的么?怎么还吃辅食?”

贾玖道:“这是我在我自己跟琮儿身上得来的经验。那年,琮儿也还不满一个周岁的时候,家里出了大事儿,我们太太躺下了,连琮儿的奶嬷嬷也被人家算计,一心记挂着家里的孩子。那个时候,家里乱糟糟的,我也不知道该信哪个,也不敢随便让人进来。只好用鸡蛋羹和稠粥喂养琮儿。这是我小的时候,我那个爱躲懒的奶嬷嬷弄出来的法子,他用米粥和鸡蛋喂我,却把自己的奶水给了自己的孩子。说来也奇怪,我也好,琮儿也好,小的时候都没怎么生病。也不像宝玉那么能折腾。也不知道是这东西真的好呢。还是应了那句老话,小孩子贱养容易养活。”

不得不说,贾玖是个很会说话的人。他跟林黛玉不熟,也不知道对方的喜好,加上林黛玉又在守孝,女孩子惯用的衣裳饰之类的话题也不好随便出口。用林黛玉最关心的弟弟妹妹说话。的确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小孩子要贱养。

这句话,林黛玉也听长辈们说过。只是如今林家损失不起任何一个子嗣,而林黛玉自己也才十二岁。年龄决定了他的阅历。即便林黛玉有心,也只能听从别人意见,或者是按照当年他自己接受的照料方式来照料他的弟弟妹妹们。

不过。林黛玉也感受到了贾玖的好意。至始至终,贾玖也没有说林家照料孩子的方式有什么不对,他只是在分享他们姐弟幼年之时的事情罢了。

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这句话也许不那么妥当。但是用在这里也是可以的。如今,他们林家就这么两个嫡出的男孩儿。都是他的继母拿命换来的,折损了哪一个都折损不起。

林黛玉道:“辅食应该用哪些?只有鸡蛋和米粥么?”

贾玖笑道:“很多东西都可以做辅食,一般小孩子牙长好的时候,就可以添加辅食了,什么蒸得嫩嫩的鸡蛋羹、熬得稠稠的米粥,还有淘得干干净净的鱼汤、细细的肉糜。这些吃食不能太大块了,大块了,小孩子容易卡在咽喉里面。那很容易引起窒息。还有,不能强喂。若是他不吃了,就不能强逼着吃。其实,我们琮儿两岁的时候,我就让他自己吃了。”

林黛玉道:“二姐姐是说,三表弟两岁的时候就自己吃饭了么?”

贾玖点点头,道:“应该说他第二十一个月的时候,我就特别为了准备了竹质的碗勺,让他坐在桌边上自己吃。你可别看我们琮儿现在一本正经的模样,他小时候,为了吃饭可没少淘气。他看我拿着碗筷,就以为很容易,结果到了他自己手里,那粥怎么勺都勺不起来,反而撒了许多,结果他一生气,把勺子丢了。我也不理他,他扁着嘴,要哭不哭的,我身边的丫头嬷嬷都忍不住为他求情了,我还是不理会他。最后,还是他自己噙着泪,可怜兮兮地直接就着碗一点一点地直接凑着碗喝。不过,这种事情也只生了一次。后来,他就知道了,他若是在吃饭的时候生气,我可不会管他。所以他吃饭也不怎么闹腾,后来手上有力气了,越喜欢自己动手。……”

提起贾琮,贾玖是满心地高兴。这个弟弟可是他一手带大的。贾琮健健康康的,从来不生病,贾玖一说起来,也是满脸自豪。

林黛玉也听得津津有味。他如今也养着弟弟,自然也喜欢听这个。

贾玖也好,林黛玉也好,他们都没有现,另外一间屋子里面,几个小鬼听得两眼亮。其中大的那个更是对着桌子上摆放的果子伸出了手,口中还啊啊啊地叫唤着。

林黛玉连忙告罪,与贾玖一先一后进了东屋,也在东屋的炕上坐了,轻轻地搂过大弟弟,可是这个孩子竟然不管不顾地,依旧对着桌子上的果子啊啊啊地叫着。

林黛玉脸上飞上两朵红晕。

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弟弟是很懂事儿的,三个弟弟妹妹一直都很好带,也从来没有生过这样的事情。

贾玖倒是笑了:“哎呀,这孩子八成是馋了。琮儿小的时候,也是这样,看见我吃东西,他也会闹着要吃,不给就闹腾。估计有人在这孩子面前吃过这些果子,所以他才会一直惦记着。”

林黛玉想了想,道:“二姐姐,那这些果子,礽儿可以吃么?”

贾玖答道:“怎么不能吃?不过是不能直接吃罢了。好比说平安果,可以最好选那种粉粉的,用银勺轻轻地、一点一点地刮下来,一点一点喂他便是。若是换了橘子、梨这些多汁的果子,最好去皮、切成小块榨成汁,然后用细纱布滤干净了,让他抱着杯子喝便是。”

林黛玉一听,立刻吩咐丫头们去准备。倒是林礽,显然是听懂了,也不闹腾了。

贾玖轻笑道:“哎呀,林二弟弟可真是聪明呢。他八成是听懂了,知道有得吃了,所以不闹了。”

林黛玉一愣,低头去看弟弟,却见弟弟将脸埋进了自己的胸前,也不知道是在撒娇还是真的听懂了。

贾玖不厚道地笑了起来。

林家这几个孩子,显然也不是在警幻仙子的算计之中,只怕跟贾倩贾清一样,不是穿越,便是重生的。

贾玖可是听说过的,林家的几个小孩子都特别好带,除了嫡子的老二跟庶长子的老大有些不对付之外,也没见他们闹出什么事儿来。贾玖那个时候就知道,这三个孩子怕是也带着前生的记忆的。

贾玖可是亲自带过贾琮的,自然是知道小孩子有多难带。他们就好像是一张白纸,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一无所知,也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连自己做的事情会不会对他有危险都不知道。

贾琮小的时候,贾玖就不知道为他费了多少心思。他不爱动,贾玖怕他生病了;他到处乱爬,贾玖又怕他出了危险。那段日子,贾玖可是提心吊胆,如果不是可以兑换时间休息,那个时候的贾玖绝对撑不下来。

贾玖也无意戳穿此事,至少林黛玉疑惑地看着他的时候,他是这样说的:“妹妹放心,别看他才这么一点点大,说话都不利索,其实他心里明白着呢。”

林黛玉道:“可是二姐姐,我听说,很多孩子不到一个周岁就会说话了,可是他们却一直都不开口,我这心里……”

贾玖道:“会叫唤,就说明嗓子没有问题。至于不说话,有的孩子说话的确要比别人晚一点。这种事情是因人而异的。有的孩子不到一个周岁就会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了,有的孩子,要三岁才会开口。这种事情是急不来的。顺其自然便好。”

林黛玉刚想开口,就听见留下传来一阵喧哗声,很快就有丫头上来通报,说是王夫人来了。(未完待续)

085取舍

王夫人会来香雪山庄,自然是为了银子的事儿。即便贾玖已经明确告诉了他,林家的财产都在贾赦手里管着,可是王夫人却坚决不肯相信林黛玉手里会一点银钱都没有。他知道,以他的能耐不可能从贾赦的手里弄到更多的银钱,他会来香雪山庄,为的是林如海私底下给林黛玉的压箱钱。

王夫人坚信,林如海背地里一定另外给了林黛玉银钱。这笔银钱也许不多,但是绝对不会少。因为要把家里的孩子培育成才,又要把两个女孩儿嫁出去,这笔花销绝对少不了。

看到贾玖的时候,王夫人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

“二丫头,你怎么也在这里?”

贾玖笑道:“看婶娘说的,林妹妹来了我们家这些日子,作为主人,我自然要关心一下林妹妹在这里住得是否合意了。”

王夫人冷冷地道:“二丫头,你还真是姐妹情深呢。你只顾着记挂着你林妹妹,怎么就不想想你大姐姐?你大姐姐可是看着你大的呀!”

贾玖依旧笑容满面:“看婶娘说的,大姐姐终究是大姐姐,他是皇妃,又有二叔和婶娘在,哪里需要我这个堂妹多事儿啊?”

贾玖跟贾元春之间根本就没有多少情分。甚至在他看来,贾元春也不过是另外一种小人。他不跟贾元春撕破脸,不过是因为还没有到那一步罢了。

王夫人道:“二丫头,你大姐姐好不容易熬出了头,老太太还指望着你大姐姐能够生个皇子出来。二丫头,你就这么不顾老太太的心,看着别人冲撞你大姐姐的好事儿?”

贾玖当时就笑场了:“冲撞?这话说得稀奇!”

王夫人又气又怒。喝道:“有什么好笑的。”

贾玖挑挑眉,道:“婶娘,有些话,不方便在外人面前说,有道是胳膊折在袖子里,这种事情,还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不是么?”

王夫人道:“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们大丫头可是正儿八经的皇妃!就你这丫头。一次又一次地给我们大丫头难看!”

说到这个。王夫人可是怒火一阵阵地往头上冲。新仇旧恨一并涌上心头。

贾玖看看王夫人几乎戳到他鼻子上的手指头,道:“婶娘,请您不要忘记了。您拿着食指指着侄女儿,其实至少还有两根指头指着您自个儿呢。大姐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你我心知肚明。我不肯点头,这才是真的帮大姐姐。若是我点了头,只怕大姐姐的好日子也到了头了。”

王夫人一把抓住了贾玖。道:“你说什么?”

他两只手死死地抓着贾玖的肩膀,那指甲几乎抠进了贾玖的肌肉里,边上看到的林黛玉吓了一大跳,差一点就喊了起来。却被贾玖一个眼神给止住了。

“看起来婶娘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罢了,林妹妹,我就借你的地方与婶娘说两句话。完了,还请林妹妹封上下面的丫头们的嘴。这种事情。可不是可以随便宣扬的新闻。”

林黛玉也知道轻重,贾玖的脸上虽然带着笑,可是在他看来,贾玖的笑容里面是说不出的寒意,让他硬生生地打了个冷战。

林黛玉一面派人上楼照顾弟弟妹妹,一面又把第一层东套间给清理出来。这东套间里面便是仓库,放着一些林黛玉姐弟几个眼下用得上的东西,外面的东套间便是给守夜的丫头婆子们住的屋子。只要略略整理,便是一个清净的所在。

林黛玉知道贾玖跟王夫人有话要说,亲自带着几个心腹守在了门外。

王夫人扶着自己的丫头金钏儿的手,进了东套间,见贾玖不说话,忍不住道:“二丫头,现在已经没了外人,你怎么不说罢了?别以为你能糊弄了我!”

贾玖挑了挑眉,道:“婶娘,你这个丫头呢?”

贾玖身边的姑姑与丫头婆子们或者是在屋子中间陪林黛玉说话,或者是在外面散步,可都没在这屋里呢。

王夫人看了看金钏儿,道:“这丫头不妨事儿。”

“希望如此。”贾玖看了看王夫人,道:“既然婶娘这么坚持,希望之后婶娘不会后悔。”

王夫人哼了一声,道:“你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贾玖道:“婶娘,有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该怜悯你还是该怜悯大姐姐才好。当初,若是你对大姐姐有几分真心,就不应该把大姐姐送到宫里去。以王子腾大人的身份和权势,把大姐姐的名字从小选里面划掉,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儿。那个时候,大姐姐嫁出去,给门当户对的人家做少奶奶,你手下有大哥哥这个出息的、已经进了国子监的儿子,再有一个出息的女婿,我想翻盘都没有这么简单呢!”

王夫人怒喝道:“你还有脸跟我提珠儿!他就是被你给害死的!”

贾玖道:“婶娘,您说这话亏不亏心啊?我做什么了?是跟婶娘做过的那样,收买了珠大哥哥身边的人让珠大哥哥溺水呢?还是授意药房里面的人对珠大哥哥的药里面动手脚?那个时候,这座府邸叫做敕造荣国公府,而不是荣国侯府,而您,这位五品工部员外郎的妻子,才是这座府邸里面的当家太太,我们家,可是这巍峨的府邸里的一抹影子,是婶娘您谋权夺财的挡箭牌,不是么?这样的我们,如何对珠大哥哥下手?”

王夫人气得要命。

他当然知道,就是因为他们夫妻行事张扬,落了别人口舌,这才导致了他的儿子贾珠在国子监被人集体排斥。贾玖告御状乃是诱因,不是主因。

金钏儿连忙想给王夫人抚胸,想安抚王夫人,却被王夫人一把推开。

王夫人眯着眼睛,瞪着贾玖,道:“二丫头。今日,我是为了你大姐姐才坐在这里的。如果你是为了数落我、说我连累了你珠大哥哥,那我们也不用废话了。”

“的确不用废话。”贾玖点了点头,道:“那么婶娘可还记得?大姐姐曾经可被撵出宫廷的事儿么?”

“你!”

“其实不用侄女儿提醒,想来婶娘也应该记得,大姐姐再度进宫之后,多年无宠。更无皇嗣傍身。大姐姐进宫之后一直是采女。连熬资历的体面都没有,宫里几次册封低位妃嫔,大姐姐都没能动一动。婶娘可想过其中的原因么?”

“那。那是你大姐姐以前运气不好罢了。现在,他可是时来运转了!”

贾玖摇摇头,道:“婶娘,其实你我都心知肚明。当今万岁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道,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的您会不知道?看这几年宫里新出炉的几位婕妤娘娘。还有那些美人,那个不是鲜嫩的小姑娘家?大姐姐今年多少岁了?我记得大姐姐比大整整十岁,今年也有二十四岁了罢?二十四岁的女子,再度进宫之后又几乎是被打入冷宫。婶娘。你说,在去年得到圣意之前,大姐姐又能有多少好颜色?婶娘怎么就这么肯定。万岁中意大姐姐呢?”

王夫人怒道:“可是你大姐姐是皇妃!”

贾玖笑道:“婶娘,你我都知道。那道旨意是怎么写的,凤藻宫尚书在前,贤德妃在后。婶娘曾经为大姐姐的事儿操心那么多,自然应该知道,宫中的确有女尚书,不过那是宫正司最高女官的官位,大姐姐是奔着万岁的嫔妃去的,怎么突然又成了宫正司最高女官呢?而且,如今宫里吴贤妃娘娘和周德妃娘娘身体康健,膝下又有两位成年的皇子。您说,看到大姐姐突然成了贤德妃,这吴贤妃与周德妃两位娘娘心里会怎么想,两位皇子心中又会怎么想?”

死穴!

贾玖说的,也是王夫人最害怕的事情。

王夫人虽然贪婪,虽然爱财,虽然愚蠢得连国法都不清楚,可是对于女人们的心思,他不会不知道。

这些日子他也在害怕,害怕自己醒来,这泼天的富贵是一场幻梦。

他能够做的,便是按照贾元春传出来的话,修一座美央美仑的省亲别墅,给贾元春作脸,也给他自己定心。

王夫人道:“不妨事儿。只要你大姐姐生了小皇子就好。”

贾玖笑道:“婶娘,这宫里想要一个孩子就真的这么容易么?虽然说,当今皇后娘娘上位之后,这宫里的孩子的确多了起来,却也没有多到哪里去。那些宫妃们,不停地怀孕、不停地流产、不停地折了孩子。您就这么肯定,大姐姐就一定会怀上皇嗣?您就这么肯定,大姐姐就一定不会流产?您就这么肯定,大姐姐会一举得男?”

“放肆!这种话,是你可以说的么?”

贾玖笑道:“婶娘,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么?”

看着王夫人的神色一变再变,贾玖就知道,王夫人听进去了。

贾玖道:“婶娘,虽然我不知道到底是谁在大姐姐耳朵边儿上说了些有的没的。但是,这宫里册封妃嫔都是有章程的。往年,而已不是没有宫妃在年底的时候得了晋位,就好比那位已经从宫里消失的季淑妃,当初他就是在年底的时候得了旨意,然后第二年出了灯节就举行了正式的册封礼。可是您看,这都什么时候了,大姐姐一点动静都没有。大姐姐的身份,比那位季淑妃还高些呢。婶娘,你就不曾怀疑过么?”

王夫人愣愣地看着贾玖,再想到贾元春通过贾母传给他的话,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会的,老太太不会无端地说那种话,元儿也不会害我的。”

贾玖道:“婶娘是说,大姐姐通过老太太给您带了什么话?”

王夫人立刻反应过来:“你别想我告诉你!”

贾玖微微一挑眉,道:“我也没有兴趣知道。我只知道,现在又有人在宣扬宝玉的那块石头了。当初我费了多少力气,花了多少心血,好容易才打消了宫里的怀疑,让宫里相信,那是家里为了老太太的身子特地求来的。并不是宝玉天生带来的。可是啊,就是有人不死心,又一次地折腾不已。算了,人家都不介意自家的儿子成为宫里人眼里的王莽了,我着什么急呀!”

贾玖站了起来,转身欲走,却被王夫人拉住了衣袖。

“王莽?你是说王莽?”

贾玖点了点头。道:“没错。就是西汉末年的王莽啊。他的姐姐进宫了,他也跟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成了外戚。然后一点一点地掌握权柄,最后废掉了自己的外甥,自己做了皇帝。哦,还有隋文帝。他可是夺了自己女婿的皇位呢。婶娘,你说上面如何看待大姐姐。又如何看待二叔和宝玉呢?老实说,我真的很庆幸,当初我们两家分宗了!”

王夫人傻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点,也根本没有人跟他说过这种事情。

贾玖见他如此。轻轻地挣脱了王夫人的手,自己去了外间,找林黛玉说话了。

林黛玉看了看这个表姐。有些尴尬。

这个表姐显然是个厉害的,就连王夫人这种没脸没皮的人。都挨不过他的几句话。如此厉害的人,只怕相处起来不容易。

贾玖虽然跟林黛玉寒暄,可等王夫人失魂落魄地走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将注意力转到林黛玉这边:“林妹妹,这些日子可难为你了。”

林黛玉摇摇头,道:“二姐姐,这样,二舅母就会明白过来么?”

贾玖道:“哪里会这么简单?这几句话,不过是让他安生些个,要想真正解决问题,那根本就不可能。有的人,他们只会听自己愿意听的话,有的人,他们只会按照自己的愿望描绘未来,却不会考虑实际情况。大姐姐也好,二婶也好,都是走不出来的人。而我也只能选择保住自己和自己的家族。”

这句话倒是大实话。

贾玖的确又一次自私地选择了自己家族。贾玖在心中也承认,自己就是那么冷血的人,看见王夫人一直往深渊里面滑去,他也没有开口,只是选择了坐视不理罢了。

林黛玉叹息一声。

执着是苦。

王夫人已经执着成障了。

姐妹两个相对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听贾玖道:“闹了这半天,我都忘记了正事儿了。其实这事儿我已经在心里盘算了一整年了。当初姑姑在世的时候,就经常说妹妹体弱,后来父亲也说,妹妹的身子不大好。我也不曾见过妹妹,也不知道妹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病症。直到见过妹妹之后,我才知道,妹妹害的是那种不是病的先天心悸之症。这种病只能慢慢养着,当然,若是佐以太极养心术,那就再好不过了。”

林黛玉听了,连忙道谢:“是我让二姐姐费心了。”

贾玖道:“你也别急着道谢。我的确想过,教你太极养心术就可以了。只是后来,看到那边为了银钱二字闹了这么久,再想到妹妹家的家业,还有朝廷每年不过三千万两纹银的赋税,我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就怕有人对着妹妹一家动手。如果真的是有人算计,光光太极养心术并不能保证妹妹能够平安,更不要妹妹下面的几个弟弟妹妹了。”

林黛玉心中一动,忍不住看了贾玖一眼。

这件事情,他是知道的。因为他的父亲林如海在临死之前曾经跟他说过。所以他们姐弟明面儿带来贾家的的家产过了九百万,可实际上,他手里还收着近四十万。即便那些财产都没有了,有这四十万两银子在手,将来他的弟弟们出息了,林家依旧有起来的可能。

贾玖道:“授人鱼不如授人以渔。我不可能帮妹妹一辈子,妹妹要想好好的,就必须有自保之力。我原本考虑过,是不是让妹妹修习《兵甲武经》,也就是我们家老祖宗传下来的武功。不过,这门功法极寒,若是功力不能及时大成,只怕对子嗣有碍。所以我上了玉清山,想为妹妹另外求一门功法,但是……”

“怎么了?可是我让二姐姐为难了?”

贾玖摇摇头,道:“道门的意思是,妹妹可以跟我学《九阳天诀》。”

“《九阳天诀》?”

贾玖连忙解释了一番,又道:“正如我方才说的,《九阳天诀》乃是极阳功体,很容易走火入魔。即便我知道,我当年走火入魔乃是自己同时修习了两种属性完全相反又同样霸道的武学,可是玉清山上也没有几个人愿意相信。而且《兵甲武经》已经涉及到了两国邦交,将来也很难说,未来会不会出现其他的变化。所以,林妹妹,你自己选择吧。《九阳天诀》是道门绝学,修炼这个,只要略有成就,就能够得到道门的照拂。《兵甲武经》出自碎岛,威力巨大,碎岛又是个强大的国家……”

林黛玉答道:“二姐姐,我选《九阳天诀》。”

贾玖道:“可是这么武学,十分容易走火入魔……”

林黛玉道:“我相信二姐姐。”

贾玖终于笑了。他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道:“这是我自己抄录的《南华经》第一册和《九阳天诀》第一式。我不管外面是如何修炼这门武学的,但是我自己却是从第一式开始修习的。”

说着,就让那些丫头婆子们都下去了,自己细细地开始教导林黛玉。(未完待续)

086姨甥

话说,王夫人打离开的香雪山庄,他的神色就有些不对。

王夫人这辈子最自豪的是,他有个步步高升的哥哥,还有三个出息的孩子:会读书的贾珠、命格贵重的贾元春和有来历的贾宝玉。六年前被他给予厚望的儿子贾珠没了,已经让王夫人承受了一次打击,现在贾玖告诉他,他出息的女儿还有有来历的儿子一样是上面的眼中钉肉中刺,这叫王夫人如何受得了?

贾珠死后,王夫人被关进了佛堂,性子也越偏激了。他不愿意相信贾玖的话,也不想相信贾玖的话,可是他的丫头金钏儿却是记住了,即便是搀扶着王夫人一步一步地往回走,金钏儿的眼神之中还是充满了恐惧。

如果万岁真的看宝二爷不顺眼,那么宝二爷会怎么样?娘娘又会怎么样?

金钏儿不是王夫人,对贾元春和贾宝玉没有王夫人那么信心百倍。他越想越是惊慌,却不敢在王夫人面前露出着什么蛛丝马迹来。

万一,万一这位二太太疯魔了,他这个贴身大丫头可是第一个跑不掉的。

可是,金钏儿又不敢轻举妄动。从香雪山庄经翠篁东风从后花园东北角的小门回贾政王夫人现在住的院子,这么短短的路程,往日只需要一刻多钟就能够搞定的路程,花了这主仆两个足足半个时辰。

走出那道小门,王夫人就看见带着莺儿的薛宝钗,心中一动,狠狠地抓住了金钏儿的胳膊,金钏儿吃痛,一下子就皱起了眉头。哼了一声。眼角的余光却看到王夫人在瞪他,更是浑身一凛,低下了头。

王夫人很快就整理好了思绪,慢慢地进了院子。

他才走进垂花门,就看见薛宝钗扶着膝盖,款款地站了起来:“姨娘可回来了。”

王夫人笑笑,道:“宝丫头。你怎么来了。可是账本上有什么事情需要问我么?”

这些日子,薛宝钗的憔悴,王夫人可都是看在眼里。他原本以为那是因为薛家的银根被他挤兑得差不多了,薛宝钗心里着急,这才在脸上带了出来。可是现在看起来,薛家根本就没有什么事情。

王夫人把心里对薛家的财产估算又往上拨了一个等级。

薛宝钗的心情当然很好。他已经派人跟曹家接洽。曹家也的确让他们薛家的人亲自看到了那一百万石仿太湖石。根据回来的人的报告,那些太湖石几乎可以以假乱真。薛宝钗已经让人去找了吴贤妃和周德妃的娘家。听说两家也有了这个意向。

要知道,那正宗的太湖石,运道京里,一石少说也要十两银子。可他出价只要六两,只要卖出去二十万石,本钱就回来了;若是能够卖出去五十万石。那么薛家在贾家的省亲别墅上投下去的银钱就挣回来了;若是能够卖出去八十万石,那么。薛家不但不会亏钱,还能够大赚一笔。

薛宝钗也不怕这两家不要,更不怕这些仿太湖石卖不出去。即便没了吴家和周家,还有下面的几个嫔不是么?

此时此刻,薛宝钗巴不得这些省亲别墅里的太湖石多一点,更多一点,让他能够挣更多。这个心态,跟五天之前他的心境截然相反。

几乎已经看到大笔的银子入账,薛宝钗的心情非常之好,面对王夫人的时候,也笑得更甜了。

姨妈和外甥女儿两个各怀心思,可是这脸上依旧是亲亲热热的模样,薛宝钗给王夫人行礼,礼仪殷勤却不谄媚,王夫人笑着受礼,神态慈祥却不亲昵,若是换了外人,只怕以为他们的是亲祖孙呢。

进了正堂做好,王夫人又忍不住问了薛宝钗一句:“宝丫头,你关于那太湖石的事儿,弄得怎么样了?你什么时候派人去南面?”

薛宝钗笑盈盈地道:“姨娘,您尽管放心,这太湖石已经到手了,明儿个就能够运到那省亲别墅里去。”

王夫人奇道:“前两天,我与你娘说话的时候,他就吞吞吐吐的,好像这事儿有些不妥当。我原来还说,若是不行,那就加价,怎么也不能让娘娘在吴贤妃和周德妃面前丢了面子去。你娘支支吾吾的,也不知道给我个准话。我这心里急得呀~怎么今儿个你倒来与我说太湖石已经到手了。怎么你娘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薛宝钗连忙道:“姨娘,您也知道的,我娘最是绵和,因此在家的时候也不大管事儿。这太湖石的事儿,原来是南面的要价太高,原来运到京里就差不多一石就十两银子了,被他们这么一搞,这价钱又上去了。若是依了他们的要求,就是把我们手里的钱都填进去都不够使唤的。”

王夫人一愣,哼地一声,道:“早知道,我就舍了这张脸皮,求了老太太,让老太太把这府里的太湖石都挪了去方好。你不知道,二丫头屋子后面,可有好些好石头,还有一座石头垒的假山。真是气人,娘娘辛苦了这么些年,付出这么多,如今好不容易要回来了,竟然连二丫头都比不上了……”

显然,佛堂里面的生活将王夫人摧残得不轻。现在的王夫人,可是逮着谁都会抱怨两句,加上他容貌大变,如今,贾政就是再自诩端方厚道,也不肯进他屋子了,更不要说安抚他,哪怕贾元春已经成了皇妃也一样。

贾政的态度使得下面的人也跟着轻慢起了王夫人,不要说赵姨娘这个从来会闹腾的,就是周姨娘这个一贯安分的也都隐隐跟王夫人不对付了。

这样的境遇,也使得王夫人的内心越苦闷,也更加见人就诉苦。

如果贾玖或者贾清在这里,一定会说,王夫人被关得有点神经质了。

但是贾家的这些奴才,贾政这里的这些奴才,哪个是会体谅人的?贾赦那边的还好。已经被整理过好几次了,贾政这边却是依旧一片荒唐。看见王夫人如此行为,那些奴才们不见上前安抚,就见他们偷溜出去躲懒顺便再编排王夫人几句。

这些事情,薛宝钗都看在眼里,只是这些都是贾政王夫人家里的事儿,他是薛家的女儿。所以他保持了一问三不知的习惯。对这些没有闹到他面前的事情,当做一概不知。

但是,在王夫人跟前的时候。他就是王夫人最贴心的外甥女儿。

见王夫人越说越不像,薛宝钗也知道不能让王夫人继续下去。他不怕得罪王夫人,毕竟王夫人现在还只是一个庶民,再者他都进了宫了。还是王夫人贾元春把他弄出来,所以。薛宝钗对王夫人和贾元春的评价真的不高。

他只是不想让人觉得他跟王夫人一样,对贾玖心怀不满而已。

薛宝钗连忙道:“姨娘,这事儿您可错怪了二妹妹了,这次我也在为太湖石的事儿愁。还是二妹妹牵线,通过曹家帮我们弄到了一批上好太湖石。价钱也不贵。”

王夫人立刻侧眼:“可是正宗的太湖石?”

薛宝钗连忙道:“姨娘放心,我哥哥带着铺子里的老掌柜说了。都是上好的太湖石。”

其实薛蟠的原话是,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些都是仿的。只怕铺子里的老供奉都会以为,这是从南面运来的太湖石了。

王夫人道:“二丫头会这么好心?”

薛宝钗笑了:“姨娘,虽然说二妹妹的脾气比较娇气,可他最是心善的,不是么?为了京里的流民,这几年来,二妹妹在背地里谋算了多少次,直到游说了长乐公主和兰陵长公主、嘉善长公主的路子,这才达成心愿。他对外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大姐姐?”

王夫人嘀咕一声,道:“只怕在他的心中,我们娘儿俩连外人都不如罢。”

王夫人说这话的时候,心中可是非常没有底气的。一来是因为当初他对贾玖做过的事情,他可不认为贾玖会那么轻易地放过他;二来,则是因为方才在香雪山庄的谈话。王夫人看得很明白,贾玖其实很不赞同他给贾元春修省亲别墅的。只不过上面都点头了,他一个女孩子家也不得不服软而已。

王夫人虽然在外很为自己的女儿自豪,可私底下,却还是相当得在意贾玖说的那些话。

王夫人很肯定,贾玖的那些话并没有骗他。

王夫人有些不知所措。

在王夫人看来,女儿能够成为皇妃是一件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情,可是王夫人也知道,贾玖完全没有这个必要欺骗他。

王夫人看得出来,贾玖本人对能不能进入皇宫根本就不在乎。

这也是王夫人最忌惮贾玖的地方。很多女孩子都以能够进入皇宫为荣,不要说别人,就说王夫人知道的几个女孩子,除了家里真心不想让他们进宫的,或者是真心没有机会的,其余的,哪个不想去那天底下最富贵的地方?就好比说薛宝钗,这么出色的一个小姑娘,不还是汲汲营营地想要进那个地方?为此不惜耽误自己的青春。还有自己的女儿,当初自己一说,不也是红着脸、低了头,假装羞涩去了?

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权势二字?!

王夫人曾经也以为贾玖是喜好权势的,不然不会去告御状。因为只有对皇权心生向往,才会让一个八个虚岁的孩子打听皇宫的方位,也只有足够的野心和*,才会让一个八岁的孩子坚持到金銮殿上。

曾经,王夫人是这么认为的。

他甚至觉得,贾玖作出那副不在意的样子,也不过是因为矫情而已。

但是,今天,跟贾玖对话之后,王夫人突然有个感觉,那就是,这个侄女儿似乎跟他见过了一般的女孩儿有些不一样。具体的哪里不一样,王夫人又说不上来。即便是王夫人隐隐觉得贾玖对是否能够进入皇宫一事根本就不在乎,但是,那也是隐约感觉,并不能说明什么。

倒是薛宝钗,见王夫人如此说。他便不开口了。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轻易不会否定尊长的话。哪怕他自己也不赞同,他也会站在尊长的面前为长辈圆谎。

这就是他跟史湘云林黛玉最大的不同。史湘云如果遇见了自己不赞同的事儿,一定会天真无邪地嚷出来;而林黛玉,他如果不赞同长辈的话,即便当时不能开这个口,他也不会顺着长辈的话往下说。有的时候。原则两个字。林黛玉看得比谁都重。林黛玉不是轻易能够妥协的人。而薛宝钗,就没有林黛玉的这种风骨。很多时候薛宝钗说话,是看对方的身份的。

就跟现在这样。如果贾玖只是贾赦的女儿,如果王夫人还是那个正五品的敕命夫人,也许薛宝钗就顺着王夫人的话往下说了。但是现在,明显是贾玖的身份比较高。加上又得宫里的宠爱,所以薛宝钗绝对不敢说贾玖的坏话。

薛宝钗也知道。贾政王夫人这里的奴才都是些大嘴巴,只要他的嘴里吐出了对贾玖不利的话,哪怕只有一个字,都会被他们渲染得他满心都是对贾玖的不满。那对于他薛宝钗、对于他们薛家来说。肯定是一件大麻烦。

薛宝钗可不敢冒险。

反而是王夫人,话出了口之后,他才想到在这太湖石的事儿上。是贾玖帮了他。王夫人可不会在这个时候改口,只是道:“二丫头越能干了。他不是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么?身边还不止一位命妇级女官呢!竟然插手外面的事儿去了。”

薛宝钗连忙赔笑道:“姨娘这话却是误会了。这曹家原来就跟道门关系不浅,二妹妹经常出入玉清山,自然是知道曹家的。这一次,若是没有二妹妹,只怕事情也不会这么顺利。”

王夫人一愣。

他万万没有想到,薛宝钗竟然会为贾玖说话。

王夫人对贾玖不感冒,就跟许多人猜测得那样,王夫人的女儿贾元春只能参加小选,而贾玖却能够参加大选。因为对贾玖的嫉妒也是为自己的女儿委屈,所以王夫人处处看贾玖不顺眼。

这种心态,随着贾元春进宫多年却不见蒙宠而贾玖却一日一日地长大而愈演愈烈。现在的王夫人,他最不高兴的就是身边的人说贾玖的好话。他可以在心里偶尔,就那么偶尔感慨一下贾玖的好,但是他绝对不允许他身边的人说贾玖的好,哪怕这个人是他的亲外甥女儿。

听见薛宝钗说贾玖的好话,王夫人的心里就别提有多不痛快了。

他一下子站了起来,刚想开口,就看见他的丫头玉钏儿竟然不顾薛宝钗在场,急匆匆地闯了进来,一下子放下了脸。

作为王夫人的心腹大丫头,金钏儿当然知道王夫人派玉钏儿到底是做什么去。只是这当儿,已经轮不到他出来阻止了。

只见玉钏儿直接在王夫人的耳朵边儿上低声说了几句,王夫人一下子跳了起来,抓住了玉钏儿的双肩,道:“你说什么!”

玉钏儿原本以为,自己为王夫人带来如此重要的消息,王夫人好歹也该赏他些什么才是。看他万万没有想到,王夫人的表现会如此癫狂。他感觉到自己的双肩已经出血了,却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赔着笑脸。

“太太,您没有听错,婢子听说,昨儿个有几个健妇抬着一缸的珠玉宝石去了二姑娘屋里,听说,连那缸都是一整块玉石雕成的。”

王夫人立刻跳了起来,连声道:“好好好,好你的二丫头,父母在,不蓄私产,你以为得宠就完事儿了?这么多的宝贝,不交给老太太也就算了,竟然直接搬到自己屋里去了。我倒要看看,这一次,你能说出什么话儿来!”

王夫人有这个把握,如果这东西到了贾母的手里,他就有办法把他弄到手。所以,在他看来,只要他说服了贾母,这东西自然就到了他手里了。

倒是薛宝钗,觉得此事非同寻常。

薛宝钗道:“玉钏儿,你是个聪明人,跟了我姨娘也有几年了。你且告诉我,昨日这府里可来了几位客人,都是些什么人,又呆了多久?”

一连串的问题,让玉钏儿惊呆了,也让王夫人惊呆了。

“宝丫头,你是说,这丫头是在蒙蔽我?”

薛宝钗答道:“姨娘,不是我多心,可是您不觉得奇怪么?那位二妹妹可是极厉害的人物。如果说真有这么一回事情,您以为,若是二妹妹没有后着,他会如此有恃无恐地将事情摊开?二妹妹的心思可慎密着呢!”

王夫人听了,还真是迟疑了。

他也知道,贾玖不好惹。

别的不说,能在宫里混得如鱼得水的人哪个是简单的?如果宫里这么好混,他女儿贾元春也不至于经常捎信回来,让王夫人给他贮备银钱了。

再者,王夫人也知道,他会垮台,也是因为贾玖在背后算计。王夫人很确定,如果没有贾玖,这座荣国府将来一定会属于他的丈夫他的儿子。可是贾玖一动手,自己十余年的布置毁于一旦且不说,还把自己也陪了进去。

王夫人觉得,他的确需要好好调查一番。(未完待续)

087婆媳

数日之后,王夫人跪在了贾母面前,贾母看着这个哭哭啼啼的儿媳妇,心里不知道有多少腻歪。不过,贾母也被王夫人的话给说动了。

跟水缸那么大的一整块玉雕成的大缸,和慢慢一缸的珠宝。

是女人都不可能拒绝珠宝的魅力,贾母虽然老迈,但是他不是圣人。

沉吟了片刻之后,贾母还是让鹦哥去叫人了。虽然王夫人的话不中听,但是有一句话贾母很中意,他是这府里的老太太,就是有好东西,也该先紧着他这位老太太才是。

正在香雪山庄听林黛玉对《九阳天诀》的感悟的贾玖听说之后,先是愣了一愣,直到林黛玉轻轻地推了推他,他才反应过来。

这些日子,围绕着那一缸的珠宝,贾玖也在头疼。不说他屋子里的那些人是否能够扛得住诱惑,就是这些日子里,被他半夜丢到京兆府大门口的宵小也不知道有多少呢。可即便是这样,贾玖依旧没有放松。

谁知道打这个大号玉盆的主意的人会有多少个。

只是这些东西,还真的是一件麻烦的物什。只是对方也开了口,贾玖也没有拒绝,如今再想撂挑子不干,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贾玖收敛心神,先跟林黛玉告辞,然后回自己的屋子换了衣裳,又吩咐下面好好看守房舍,这才带着往日里一半的丫头婆子往贾母屋里去了。

荣庆堂里面,贾母阴沉着脸,在上面坐着,王夫人坐在下面的靠背椅上,脸上甚有得色。贾母显然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了。所以屋里并没有几个丫头婆子在,就连鹦哥,回了差使之后,就在门口守着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贾玖当然不可能让自己的丫头婆子也留在屋子里面,他只留下了邱典赞,其余的人。都被他打去了院子里散步。

贾母等屋子里就剩下他与王夫人、贾玖、邱典赞还有鸳鸯在的时候。他才慢悠悠地开口,道:“二丫头,你屋子里的那一缸珠宝是怎么一回事情?”

贾玖看了看边上已经勾起了嘴角的王夫人。也笑了:“老太太,您还说呢。这些日子,孙女儿可是头疼死了。那一缸东西,可是那个碎岛使节通过鸿胪寺给孙女儿送来的。听说还在御前和内阁都过了目呢。让孙女替他们种什么王树枝,还说那个王树枝只能用那些珠宝种……”

王夫人立刻道:“二丫头。你可莫要信口开河。什么树枝这么精贵?竟然不是长在土里的,而是种在珠玉上的?”

“有啊,公主殿下就喜欢用珠玉养水仙。”话出了口,贾玖好像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道:“老太太,您可还记得,那天。头顶上的嗡嗡声了么?”

贾母一愣,鸳鸯却是惊呼了起来:“姑娘。您是说,那些飞在天上的大船?”

贾玖苦笑着点了点头,道:“可不就是那些飞在天上的大船!听说,那碎岛有很多这样的船,如果这些船都飞到天上,然后一个劲儿地往下面丢火种,只要他们愿意,只怕我大齐数得上号儿的城市,都会化成一片火海。原本朝廷还在为京师的十二座城门得意呢。这碎岛突然玩了这么一出,听说朝堂上的大人们都不好了。”

何止那些大臣不好了,就连贾母也听出来了。这个碎岛怕是来者不善呐。

贾母立刻道:“这跟他们送你珠宝又有什么关系?”

贾玖耸了耸肩,道:“据说,我们老祖宗传下来的那两卷《兵甲武经》原来是他们碎岛的秘藏。那位碎岛使节还说,孙女儿既然能够在六年之内把《兵甲武经》练到如此威力,说不定是他们碎岛王族后裔。虽然他们没有明说,可是他们似乎是通过这个王树枝来辨别是否是王族嫡系。”

王夫人吓了一跳,道:“什么?碎岛王族?那岂不是说,通……”

王夫人吓得胆战心惊,贾母的反应也不慢,立刻喝止:“老二家的,你胡说什么呀!”

王夫人立刻跪了下来:“可是老太太……”

贾母不耐烦地吩咐鸳鸯,道:“鸳鸯,扶你二太太坐下。”又道:“二丫头,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贾玖苦笑道:“老太太,孙女儿终究是个女孩儿,有些事情,孙女儿知道得也不多。不过邱姑姑也帮忙打听了,不如,我们先听听邱姑姑的话罢。”

贾母连忙把视线转移到邱典赞身上。

邱典赞谦恭地行了一礼,道:“太夫人,其实这碎岛实力非常强悍,甚至将道门整整压制了一百多年,直到七十年前,他们内部王权争斗,实力大损,这才不得不退兵。”

贾母一听,立刻放了心。

如果对方早在七十多年前就退兵了,那就跟他们贾家没有什么关系了。要知道,七十年前的贾家,还是金陵乡下的土财主,每天担心的事情,也不过是地里多打了两三斗的粮食。那个时候的太祖皇帝也不过是金陵乡下的混混,谁又能想到,他们会有如此造化?

七十多年前,那还是前朝的时候的事儿呢!

贾母忍不住又跟邱典赞确认了一次:“当真?真的是七十多年前就退兵了?”

邱典赞连忙道:“是的。听说碎岛退兵之后,前朝那位枭帝十分高兴,认为自己乃是真命天子,正好那个时候妖妃刚刚进宫,那位枭帝就认定了妖妃是福星,这才有了后来的事情。这些都是被记录进史书的事实。不会有错。”

贾母道:“那怎么跟二丫头扯上关系了呢?”

邱典赞道:“从碎岛使节的口中吐露出来的零碎片段,大约可以知道,当年碎岛退兵之后,他们内部的争斗不但没有消停,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迹象。不但有公主从王宫中消失,还有王子被人从宫里偷走。”

贾母惊叹一声:“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儿!这种臣子实在是该死!”

这句话贾母倒是说得真心实意的。

就连贾母这么自视甚高的人,提起贾家来,也只是皇族之下公卿第一家。

在贾母的心中,君王便是君王,跟他们这些臣子之家是不同的。

贾母示意邱典赞继续。

邱典赞道:“现在,碎岛使节似乎非常确定。郡君乃是碎岛某位公主的后人。还说,那位公主乃是王树殿祭祀,精通法术。因为对方封印了自己的血脉,所以他们一直没有找到公主及公主的后人。”

贾母听得心中一动,忍不住弯下腰来,道:“那么。按照你的想法,他们找二丫头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说贾母不动心。那是假的。

贾母也是人,也有*。如果这些碎岛不是在寻找失落的王族血脉,而是在寻找王呢?

那可是一国之君!

就连贾母也拒绝不了这样的诱惑。贾母的脑海里面甚至转起了奇货可居的念头,早点让贾玖嫁人。让他生一个孩子来,给朝廷做投名状。

这是贾母想到的让贾家再富贵一代的办法。

贾母的想法,邱典赞当然看出来了。不过。邱典赞也是个聪明人,他当然不会明说。

“太夫人。这个问题真的不好回答。小人不是碎岛使节,也不知道碎岛的风俗人情,更不知道他们的王是男是女。只是看他们那位正使、碎岛前王傅的态度,似乎贾郡君十分重要,为此他不惜展露他们的底牌。所以朝廷也好,太上皇也好,当今万岁也好,都保持了沉默。对所有攻讦府上、攻讦郡君的折子都留中不。”

这不是明摆着么?人家碎岛之人刚刚现贾玖很有可能就是他们要找的人,结果你们什么都不懂就要把人收了,这是不是想结仇的节奏?

所以,明知道贾玖的身份有疑窦,可是看在贾家多年尽忠、死而后已的份儿上,看在贾玖的功劳的份儿上,朝堂之上都陷入了诡异的平静之中。

往日里热热闹闹的、臣子们甚至目无法纪互殴的朝堂,这段日子都非常安静了,没有一个人敢多嘴多舌。

谁都知道,太祖皇帝跟贾家的两个老祖宗是一条裤子的好朋友,高祖皇帝又几乎是贾家的顾氏夫人带大的。谁都有可能跟蛮夷有往来,惟有他们两家没有,谁都有可能背叛大齐,惟有他们两家没有这个可能。

如果说贾家早就跟碎岛勾搭上了,那么只怕连太祖皇帝都是碎岛的人了。

如此拙劣的谎言,会有人信么?

至少贾母是不信的。

所以,在贾母看来,这根本就是有人没事儿找事儿,彰显自己的能耐。

贾母在思考,王夫人也在思考,王夫人挂念的,便是那一缸的珠宝。在王夫人看来,无论东西品质如何,只要有这么一缸珠宝在,不,也许只要一小半,贾元春在宫里都会容易很多。

王夫人迫切地希望把那缸珠玉弄到手。

王夫人道:“那么,那个王树枝的事情呢?我可没有听说过有什么树非要种在珠宝上的。便是水仙,养在水里,也活不过一年呢!”

贾玖没有回答,邱典赞道:“但是他们碎岛便是如此做的。想来是另有内情,我们只是不知道罢了。只是这种事情,最好还是顺着人家比较好。毕竟,人家有飞在天上的玄舸,而我们没有,毕竟对方的高手众多,而我们也没有。”

王夫人听了,这才垂下头,不说话了。

贾母以指关节轻叩身边的炕桌,迟疑了好一会儿,这才听贾母道:“二丫头,你且告诉我,你有多大把握?”

贾玖摇摇头。他知道,贾母问的是那个王树枝的事儿。

贾玖道:“老太太,孙女儿也糊涂着呢。那王树枝看上去也有些邪气,明明看上去就跟玛瑙雕琢的一般,却又像是石头活过来一般。孙女儿对这王树枝的感觉也不咋的,却有拒绝不了……”

贾母摇摇头道:“二丫头,你素来是个懂事儿的,怎么就这么糊涂起来?这事儿既然已经让上头知道了,上头也没有说什么,那就等于是把事情交给了你。二丫头,听话,就为了你父亲,为了你哥哥弟弟,你也该好好的去做。罢了,这事儿我知道了,你且回去罢。”

贾玖看了看贾母,见贾母十分坚持,便低声应了,带着邱典赞回去了。

等贾玖带着人离开了,贾母这才将目光转向王夫人。

王夫人喏喏地道:“老太太……”

贾母道:“你素来是个心大的,又爱财。以前,我当你是怜惜宝玉,舍不得他没有结果,这才处处汲汲营营。故而我早就盘算着,把自己的私房都留给宝玉。我在这府里,从重孙媳妇做起,如今,我也有重孙媳妇了,我这一辈子,见过贾家没有起来之时的草根日子,也见过贾家辉煌鼎盛的日子。我的嫁妆加私房,总该让你满意了吧?可惜的是,我自认对你已经够好了,可你还不知道满足!”

“老太太,我也是担心家里……”王夫人喏喏地争辩道。

贾母道:“方才,若不是我拦着你的话,若不是我跟邱典赞一问一答,没有给你说话的机会,想必你也会要求我杀掉二丫头罢?你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天荣禧堂里面生的事儿,我当天晚上就知道了。不要说你了,就是连宫里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动二丫头!他若是有个什么意外,你以为,在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之前,那些碎岛之人可会罢休?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拳头硬才是硬道理。”

王夫人低着头,不敢开口。

贾母是他的婆母,贾母要教训他,王夫人也只能低着头领着。

贾母见这个儿媳妇虽然低头,脸上却不见一丝一毫地悔改,只得让他离开了。等王夫人一走,贾母就给被抽了骨头一般,连精气神儿都没有了。

鸳鸯非常担心,连忙扑过来叫老太太。

贾母道:“我好强了一辈子,为了老二一家操碎了心,如今才知道,这一家子根本就是扶不起的阿斗!”(未完待续)

088前车之鉴

不说贾母对贾政王夫人夫妻的失望,也不说他明着加倍疼惜贾宝玉、背地里却是哀叹不已,可这些日子,朝堂之上还是诡异地平静,就连在兵部的贾琏也觉得有些不大好。

王夫人尚且会打着让贾玖自尽以求向上媚好的主意,那朝堂之上如何没有人打过一样的主意?毕竟,可是很多人都看贾赦的国侯爵不满呢!

这不御史台就有两个愣子向御史台二把手,现任兰台寺大夫金昐提交了联名提案,被这位金大人一把砸了回去:“我说你们,想要出名想疯了不是?距离这一次最近的有关碎岛的记录是什么时候?那是前朝枭帝上位之初!那个时候,还没有大齐呢!太祖皇帝也还是个孩子,跟着圣慈太后过日子呢!”

更重要的是,这位圣慈太后生性愚弱,儿子又小,如果没有贾家的照拂,太祖皇帝都不知道能不能长大!这可是太祖皇帝晚年经常挂在嘴边的事实!太祖皇帝不止一次说过,那个时候,没有贾家,他大概早就饿死了。这句话如今还在帝王起居注里面记着呢!而且不是一次两次,而是很多次!你说贾家背叛通敌卖国,那太祖皇帝算什么?

虽然金昐金大人也想过要升官财,但是他没有想过借着这碎岛跟贾家的那一点事情升官财。只要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这真要告贾家通敌卖国,保管有人去哭太庙,指着太祖皇帝与高祖皇帝说事儿。

左边那个略显瘦小的三十来岁的言官道:“可是,大人,即便他们先祖不可能做这种事情,做子孙的未必没有这个心思……”

金昐金大人一拍桌案。道:“他们就是有这个心思也没这个本事,更没有这个心性儿隐瞒这么久!贾家的奴才是什么货色?一点点儿的事情他们都能够宣扬得满天下都知道,也不管那些事情该不该说!你们难道忘记这贾赦贾政兄弟两个在京中的评价么?作哥哥的还有些脑子,可是一没有胆子二没有本事,被人算计了,也只能当乌龟!这次安远卫的事儿,如果安远卫不是北疆唯一一个从狄人的铁蹄下坚持下来的。朝廷要立典型。这才给往后里封。你们别说,你们不知道那位贾郡君在背地里做的事情!你们也别跟我说,你们不知道贾县君千里奔驰远赴边关的事情。这些。都已经被编成了童谣,连五六岁的小孩子都知道!”

至于贾政,金大人提都没有提。贾政没有脑子也没有本事更没有操守的印象早就深入人心。这些御史台的言官们甚至都觉得,贾政这个名字出现在他们的嘴边。都是对他们的一种侮辱。

右边这个玉树临风的年轻御史道:“大人,下官与丁大人反复商议过。太祖皇帝与高祖皇帝时期,有那位顾氏夫人在,贾家的确不大容易出什么问题。可是贾家如今的这位太夫人可不是什么淡泊名利之人!”

贾母何止不是淡泊名利,简直奢侈到了一定境界了好吧?!

当初。贾赦贾政兄弟两个分家的时候,贾赦当众表示,每年会给贾母三万两银子花费。这笔银钱。都比得上三位亲王的年收入了——虽然是只是三位没有官位的空头亲王的明面儿上的收入。可是好歹,人家亲王还有一大家子要养呢。直到有心人私底下算了一笔账。分家之前,贾母的饮食归大厨房里面管,大厨房里面把天下所有的菜蔬用水牌写了,天天转着吃,吃到一个月都不带重样儿的。不算每顿饭各房给贾母的孝敬,就说这些菜肴,每个月少说也要千余两银子。

千余两银子!这是什么概念?连宫里的太后吃饭,一顿平均下来,也不过二十多两,三十两那是顶天了!贾母竟然比太后还讲究!

贾赦给贾母每年三万两银子的时候,大家还说贾赦孝顺,可知道贾母的日常之后,却没少在背后嘀咕贾母不惜福。

跟这位御史台二把手金昐金大人这样,他一年的收入也不过两千余两,还要养妻儿、孙子、孙女。言官虽然说清贵,可是这个位置上注定了人缘儿不好,人缘儿不好,这灰色收入自然也跟着少了。自打他进了御史台,家里的老妻就没有添过什么新衣裳,女儿们的嫁妆也是紧巴巴的。看看自己,再看看贾母,心里会舒服么?

他这个御史台的二把手尚且如此,更不要说下面的人了,对贾母可是又妒又恨呐。

当然,他们官员们对贾赦虽然也嫉妒,可是贾赦的身份在那里摆着,又有这么糟心的母亲弟弟弟妹,即便家大业大,也保不住自己的亲骨肉。所有,京官们虽然嫉妒贾赦,但是看到贾赦的惨状,大家心里也就平衡了。

没事儿,他有钱,还不是比我更惨,差点就把自己的命也给填进去了。

这么想着,大家也不怎么跟贾赦这个倒霉蛋计较了。

如果说御史台的言官们对贾赦贾琏父子的仇恨值是小雨转中雨的话,那么轮到贾母、贾政王夫人这边的仇恨值就是狂风暴雨,差点就掀翻大半个官场了。当年就因为王子腾势大又手握兵权,在军队里面的威望又高,他们这才将满腹的怒火给压了回去。

可是当年的王子腾是皇帝依赖的重臣,又手握重兵。这位贾郡君又算得了什么?

贾家已经是日薄西山,除了贾赦还有个空头爵位,除了贾琏还有个官位,还有什么?人丁稀少不说,还有偌大家业,等人有人去啃一口呢!

在很多人看来,贾赦跟贾政都是废物点心,都需要家里的女人为他铺路,贾政是因为他有个偏心的妈,贾赦则是因为养了一个好女儿。

京里人都知道,贾玖打落了地就被贾母抱走了,即便在贾母的院子里面不得宠还被奴才欺负,可他却把贾母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

对此。京师人的评价是:没脑子有本事的贾母教出了一个有脑子有本事的孙女儿,真是歹竹出好笋的最佳解释。

虽然说贾玖是深闺中的女孩子,轻易见不到外人,可是经过长乐公主和长乐公主身边的宫人,以及嘉善长公主和兰陵长公主的宣传,京里只要有门路的人都知道,这个孩子是一个能够安于清贫、会过日子的姑娘。无论是在喜好、审美还是在饮食上。都跟亲祖母有很多不同。

但是,作为一个官场老油条,只要明白官场游戏规则。谁都不会把这种事情当作评判一个人的标准。这些官场老油条们作出选择的标准是,一旦做出选择,对于国家会生何种变化,对于皇权会生何种变化。对于朝廷和他们自己又有什么变化。

之前朝廷得到的消息是,贾玖为了保住父亲又为了不破坏道门与别人的约定。所以将自己的修为转给别人,无论是从孝道还是信守承诺而言,都是值得称赞的。

后来,从鸿胪寺隐隐传来的消息。据说是当时贾玖对边关没有信心,故而跟别人交换了身份,还不顾一切地修习了截然不同的功法。虽然有作假、不守承诺之嫌。但是对国家的忠、对父母的孝,这些都是值得肯定的。

更重要的是。贾玖能打!他的拳头硬!即便只有一个人,他依旧比得上千军万马!

宫里为什么压中弹劾他的折子不?这是因为太上皇也好,当今皇帝也好,大家都很清楚,如果跟碎岛打起来,道门不一定会支援——因为当初道门之中战斗力最强的金衣道子一脉损失最大,至今还没有恢复过来,以致于道真一脉最强剑阵已经没办法使用了。

但是知道鸿胪寺那边的消息的人、知道安远卫的真相的人,心里都很清楚,如果朝廷有事儿,这位贾郡君一定会扛起或天戟再度走上战场。朝廷不作他,不是因为这个贾郡君没有一点纰漏,而是因为这个贾郡君是眼下朝廷最得力的武器。现在作了他,那岂不是自毁城墙?

这些事情,这位兰台寺大夫金昐金大人自然是知道的,可是他不知道自己改如何跟眼前这两个愣头青讲。

眼下,这位金大人很是头疼。

御史台是言官的地盘没有错,可是御史台也不能人云亦云、一味跟风啊!

言官虽然有闻风奏事的职责所在,但是也不能是这种不问根由的闻风奏事吧!

至少,你也要看看眼下是什么时候吧!

大敌当前,大齐一个不小心就会亡国的时候啊!

这个时候国家最需要的是武力,你却在这个时候跳出来,说要把这么会打的贾郡君给收拾了!

你们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如果这的是坏掉了,那也无妨,但是不要拖累别人啊!

如果让这两个愣头青真的惹急了万岁,甚至招惹了太上皇,那御史台将面临清洗!

虽然说言官无罪,但是这种自斩良将、自掘坟墓之事,绝对不能做怎么能做呢!

这位兰台寺大夫大人这会儿也觉得不好了。

他觉得,带着一群半大的奶娃娃,其中有一半还是熊孩子,这种感觉真的太好了,好得让他有些想流泪!

谁让大齐的一把手们都不管事儿呢?谁让大齐的一把手都是内阁宰相们的兼职呢?一旦上面责怪御史台闹事儿,那么作为御史台名义上的二把手、实际上的掌权者,他肯定是当其冲的第一个。

所以,为了不走前任的老路,他一定要打消属下的念头。

金昐看了看两名下属,眼角的余光又看了看边上的几位显然是竖着耳朵听的下属,叹了一口气,道:“你们说说,这个碎岛是什么样的国家?”

左边的那位略显瘦小的文欣文御史便道:“可是大人,我们要弹劾的是贾家,跟碎岛又有什么关系?”

金昐见这个下属这么蠢,当时就想暴走了。他深呼吸了好几次,这才把怒火强压了下去。

金昐看了看文欣,又看了看挨着文欣站着的包烈,叹息一声,道:“你们不是要告贾家跟碎岛有私么?如果对碎岛一无所知,你们拿什么告人家?”

包烈道:“可是碎岛往贾家送了那么一大缸的珠宝!”

金昐道:“那你怎么不说那位碎岛使节之前还送了贾郡君一面碎岛特有的船琴?在说事儿之前先动动脑子,在他们碎岛,泥土是一件稀罕玩儿,反而这些珠宝,就跟地上的石头没什么两样!碎岛的树,都是长在这些珠宝上的!”

包烈涨红了脸。

金昐看着这两个下属,相当无语,只得起身,从一个上了锁的柜子里面拿起一份文件,道:“你们两个谁来念念这个?”

文欣看了看包烈,终于伸出了双手,接过来,打开,念道:“碎岛,位于极北之地,国无大岛,国人敬树,以树为神,顾岛内所有土地,皆为树木所用,百姓与士兵一同居于飞天玄舸之上。居民皆兵,国人好战、信奉强者,但是贱女。前王武艺高强,国人拥戴,然,被敌国揭穿女儿身,举国公愤,宫变之后下落不明。碎岛失去王,实力大损,又逢敌国来攻,以致于失去近四成国土。国人原恨极前王以女儿身作践王座,失去国土之后,看到百姓惨状,有志之士痛定思痛,决议寻回前王……”

看着这么一段文字,两位御史不明所以。

金昐道:“这就是鸿胪寺这一年来,上上下下忙乱了这么久,这才从碎岛的一位低阶士兵嘴里掏出来的这么几句话。他们的王善战,所以,他们享受太平,失去了王,就失去了最强的战力,国土沦丧、百姓蒙难,几乎沦为亡国奴,这就是自毁城墙的下场!”

说着,严厉地看了这两个属下一眼,道:“你们要记住,前车之鉴犹在眼前!”

见这两个下属还傻愣愣的,金昐伸手取回文件,让这两个下属下去了。(未完待续)

089意见分歧

其实,朝廷也好,御史台也好,分歧反而不是很大,谁让他们现在大敌当前呢?反而是道门,如今可以说是一团混乱。

有关贾玖的身世的讨论,不但明面儿上被放到了桌面上讨论,就连下面的小弟子们也都窃窃私语,更不要说原来就人丁单薄的金衣道子一脉了。至少,听到这个消息的知柳可是不止一次地过来打探消息,却因为他是金衣道子一脉的人而无法参加银衣道子会议而作罢。

是的,自打道尊失踪之后,金衣道子一脉群龙无,被银衣道子一脉接手过来。银衣道子们不但要帮助金衣道子一脉在玉清山上站稳脚跟,也要替金衣道子一脉培育传人,从而保住金衣道子一脉的传承。

说实在的,贾玖的身世让道门高层受到的打击可不小。

现在,四位银衣道子都坐到了一起,讨论起有关贾玖的事情来了,道魁、国师、燕翩跹和慕青霜,已经离尘道老、了凡道老,都坐到了一起。

本来应该是金衣道子一脉的内务,可金衣道子一脉诸多高手就是因为昔年与北方之战才陨落的,仅剩的道尊也在不久之后失踪,偌大的道真金衣道子一脉竟然只剩下小猫几只,连台面都撑不起来。

更重要的是道门金衣道子一脉与银衣道子一脉本来就是为了道真最高剑阵而存在的。金衣道子一脉无人,就等于说,这道真最强剑阵被封印了。

这些年来,金衣道子一脉还是在银衣道子一脉的扶持下走到了今天,甚至连本来应该是由金衣道子们举行的金衣道子一脉的内部会议。也被银衣道子们代表了。

只是,在得到那个消息之后,就连道魁也无法保持镇定,跌了自己的云芝如意拂尘。

自己最看重的那个女弟子,即道尊之后又一个练成了《九阳天诀》之人,并且直到今天都未曾因为走火入魔而陨落之人,竟然是仇敌之后!

这叫一贯高高在上、顺风顺水的道门如何接受得了?

就连一贯随性的燕翩跹和慕青霜两个也怀疑自己是否受骗了。

《九阳天诀》的重要性。让他们不敢马虎。如果这个彤云流真的是碎岛后裔。那么,道门就少不得要清理门派了。

国师看了看被打击得不轻的孪生哥哥,再看看燕翩跹和慕青霜两位同修。然后看了看离尘道老和了凡道老,心中叹息一声,道:“结合我们道门记载和鸿胪寺那边得到的消息,当年。碎岛之所以突然退兵,乃是因为他们的王失踪。导致国土沦丧。而那位碎岛前王,很有可能便是彤云流的外祖母或者是外曾祖母之类的长辈。”

燕翩跹道:“不是贾家?”

国师答道:“碎岛之人自有他们的办法。那位碎岛前王傅已经亲自确认过了,贾家之中,无论是彤云流的父母还是兄弟。抑或是两个侄女儿,身上都没有碎岛的气息,就连那位工部员外郎及其子女身上也一样。整个贾家。只有彤云流一个人被确认与碎岛有关。”

说着,又拿出几份文件。道:“这是朝廷私底下调查彤云流的身世的文件副本。彤云流的生母是贾国侯的原配夫人在世的时候通过官媒介绍、礼聘回去的,在官媒衙门、京兆府都有文案存在,并没有多少漏洞。此人在世的时候,一共请过六次大夫,只有前面两次请的是民间的大夫,之外,其余的四次请的都是太医。这里是太医院脉案的副本。这最后四次,都是在确认怀胎至生产的这段日子里请的。另外,这是为彤云流接生的那些产婆的口供。”

国师说一件,就往面前的桌子上摆一份文件,很快,这些文件就摊了一桌子。

慕青霜翻了翻自己面前的文件,道:“也就是说,在碎岛王傅点破此事之前,彤云流自己也不知道这件事情喽?”

国师道:“恐怕是的。碎岛之人天生武骨,王脉的资质更在寻常人之上。如果彤云流真的是碎岛前王的后裔,那么,他诡异又迅捷的修炼度就可以解释了。”

道魁慢吞吞地道:“彤云流不可能是碎岛之人。”

燕翩跹立刻道:“师兄,这已经不是我们能够主观决定的,也不是彤云流自己能够决定的,而是那位碎岛王傅才能够决定。如果他摇头,那么自然没有问题。如果他点了头,只怕我们也留不住彤云流……”

离尘道老慢悠悠地道:“道魁,我知道您舍不得彤云流,彤云流的资质也的确好。但是他是碎岛之人,光这一点就不可取。……”

不是因为不可取,而是因为根本无法驾驭。

道魁很清楚,当年道门跟碎岛结下了多少恩仇。但是道魁也很清楚,那位碎岛前王又是何等彪悍!可以说,当初道门金衣道子一脉会陨落那么多的高手,那位碎岛之王功不可没。如果彤云流真的是那位碎岛之王的后人,那么他就不能领导金衣道子一脉,更甚者,只能被拘禁在秘境之中,不许任何人探视。

这也是道门对这个孩子最后的一点仁慈。

但是道魁手里还真的那么一份证据,能够证明贾玖不是碎岛之人的证据。而这份证据,就是让道魁代替道尊收下弟子的重要凭据。

“师尊曾经留下一本手札,我想诸位同修都拜读过。”道魁见自己的孪生弟弟恍然大悟,燕翩跹和慕青霜两个也皱起了眉头,道:“师尊就曾经在这本手札里面,用专门的一节列出了在碎岛的奇遇。这个国家极度排外,即便国内的女性根本就不会生育,他们也不会让这些女人离开自己的国家,更不要说外嫁了。在这本手札里面师尊就提过,碎岛之人乃是树木果实所化,有道是千年王八万年树,作为树木的果实。碎岛之人的寿命也比一般人要长许多。我们大齐的女孩子长成一般情况下只需要十五年就够了,等十五岁及笄礼一过,便可以算是大人。可是在碎岛,一个普通的孩子,从出生到成年,至少需要两百年时间,如果换了王族。这个数字可能过了三百年。如果是王族嫡系,那少说也要五百年才能够成年。如果彤云流是碎岛的血脉,那么。从他开始修炼《兵甲武经》导致血脉觉醒地那一刻开始,他的生长度就会放慢,这是一个无法掩饰的破绽。除非他能够无端地比别人多出无数倍的时间。”

燕翩跹立刻接口道:“可实际上,彤云流是在五年前就已经封印了自己在《九阳天诀》上的修为。专心修习《兵甲武经》。那个时候,他不能让道门为他破例。边关的事情又急,所以他选择了换一个身份,如此简单又麻烦的事儿。事实证明,彤云流在这种事情上的反应都异于常人。而且按照彤云流在《兵甲武经》上的造诣。只怕彤云流永远都是一个小孩子的模样。”

燕翩跹跟道魁师兄弟了这么多年,又做了同修这么多年,如果不知道道魁指的是什么。他会帮腔。不是因为道魁给出的理由,而是眼下的道门。尤其是这个金衣道子一脉可不能出事情。因为金衣道子一脉可是跟银衣道子一脉息息相关的。

多年来金衣道子一脉就依靠着银衣道子们艰难的维持着传承,所以,对于金衣道子一脉,在座的诸位虽然是银衣道子,都非常有感情,也不可能就这么放弃掉眼下唯一一位练成了《九阳天诀》的弟子。

如果金衣道子一脉也跟他们银衣道子一脉这样兴盛,他们就没有遗憾了。

国师看了看自己的哥哥,道:“实际上,彤云流也只是看着有些娇小而已,他的生长度并不比一般的女孩子慢。”

这一点,无论是国师还是道魁,都有十分的把握的。他们都是习武之人,自然也知道通过一个人的骨骼判断一个人的年龄。

这种事情,做不了假。

事实上,如果不是有逗比小管家的话,那么贾玖就要犯错了。

碎岛之人乃是树木的果实,融合了碎岛王脉的禳命女功体之后,逗比小管家立刻提醒了贾玖,让他注意一下时间的变化。刚开始的时候,贾玖也经过了一番混乱,不过,他很快就拿出了方案,顺利地解决了问题。

在贾家如今的几个姑娘里面,薛宝钗的年龄是最大的,可是他的体重偏偏跟贾玖一般重,体型却要比贾玖大上一圈。好在贾玖还有逗比小管家,他让逗比小管家结合薛宝钗的数据和自己身体的实际情况,以及家里的那些丫头们的身体数据,也给自己做了一张趋势图。

靠着这张趋势图,贾玖才不致于露出破绽。因为每次离开自己的空间的时候,可是会反复确认过,保证绝对不会露陷。

离尘道老和了凡道老交头接耳了一阵子,道:“道魁,国师,以我等二人来看,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彤云流是否是那位碎岛前王的血脉,而是彤云流内心是如何看待我们道门的,碎岛又应该做出何等反应。——当初,我道门因为那些碎岛之人导致多人而陨落,今日那凶手又耀武扬威,道门绝对不能任人宰割!”

道魁还没有开口,燕翩跹也道:“道魁,我知道您在彤云流身上花费了许多心血,也对他抱持了深厚的期望,但是彤云流妾身未明的情况下,还请道魁慎重。尤其是那本由道尊亲自纂抄的《南华经》,放在彤云流身边这么久,也该拿回来了。”

国师一听,立刻反对:“这可不行。彤云流那个孩子,看着听话老实,可实际上心中并没有多少安全感。如果在这个时候对他下这个命令,只怕会让他冷了心,从此彻底远离道门。”

燕翩跹道:“可是那部《南华经》真的很重要。”

国师道:“放心,事情轻重,道魁如何不知?只是在不久之前,道魁就吩咐彤云流以《九阳天诀》教导他人,而彤云流也应了。如果此事能成,对我道门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儿。”

慕青霜道:“话虽如此,可这时间上实在是太巧了。不知道彤云流将教导何人?为何不送对方来玉清山?”

道魁回答道:“便是他的表妹。前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嫡长女。”

慕青霜道:“可惜了,这孩子可莫要重蹈覆辙才好。”

在慕青霜看来,道门多少才惊艳绝之人都倒在了这部《九阳天诀》之下,就连道魁这样的人也不得不自废修为,可见,要想练成这门绝学,需要多大的努力。又需要多大的运气!慕青霜也好。燕翩跹也好,以前也觉得贾玖一直没有走火入魔,那是因为贾玖的运气。而现在,他们一致认为,那是因为贾玖乃是碎岛王脉。

他们对此深信不疑,对那个林氏女(即林黛玉)是否能修炼成。他们并不感兴趣。

这也是眼下玉清山上的非官方共识。

几乎所有的人都以为,贾玖修炼《九阳天诀》乃是因为他是碎岛前王之后。

离尘道老想了想。道:“其实,彤云流在玉清山上说过许多次,这部《九阳天诀》其实是一本想到注重基础的武学。可是据我们所知,《九阳天诀》非常成。这跟我们的认知相反,却跟道尊的留言不约而同。”

燕翩跹道:“道老……”

离尘道老摆摆手,道:“道子客气了。其实我们与在座的诸位都知道。《九阳天诀》其实没什么花头,尤其是这第一式。没有十年之功,火候是到不了的。天资若是差一点,只怕一辈子都不可能摸到这们武学的妙处。这是我们,相信在座的每一位都很清楚的。”

众人都纷纷点头。

这是肯定的。

就是因为这《九阳天诀》第一式难学,大家才会从第五招开始学。说真的,就是在座几个,他们已经是玉清山上实力最强、天资最好的道真一脉的道者了。可是他们尚且修炼《九阳天诀》第一式都要花费那么多的时间,可见换了其他人,只要是资质差一点,只怕没有二十年、三十年乃至是四十年都毫无寸进。也难怪,那些修炼《九阳天诀》的道者们都是从第五式开始学的。

试想一下,学习第一式,闭关二十年,还是没有练成,同期的同修们都已经上去了,自己还在原地踏步,这种滋味,只要是个男人,只要有点好胜心,这结果就不言而喻了。

了凡道老道:“道魁,吾等无异冒犯道魁的威严,更无意影响道魁的判断。但是《九阳天诀》对我道门至关重要,还请道魁慎重、慎重、再慎重。”

道魁点了点头,道:“如今的焦点只有两个,一个是,彤云流到底是不是碎岛后裔,这个很重要,事关皇家传承,相信这位使节不会无的放矢。另外一个则是《九阳天诀》。考虑到了眼下,我道真一脉,尤其是金衣道子一脉几度无人,所以,只要彤云流能够教会他的表妹,无论这个小女孩的修为如何、天资如何,对我道门都将具有非同的意义。在贫道看来,这比碎岛之事重要许多。”

诸位道者听道魁这么一说,立刻点头。

当然,今天不就是来商量金衣道子一脉的内务的么?金衣道子一脉必须有传人,而且还不能只有这个贾郡君一个人。这位贾郡君的家里太乱了,即便他本人良善,可他惹祸的本事也是一流的。

想到那个贾玖跟兰陵长公主、嘉善长公主、长乐公主一起弄出来的庄子,和这个庄子造成的正面负面双面的效应,以及太上皇与当今皇帝的戒备就知道了。这件事情,这个弟子出格了。他完全可以换一种更加隐蔽的方式进行,而且很多人都愿意给他打掩护。可是这位贾郡君最后还是惊动了宫里,让太上皇和皇帝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

不是他们这些人谨小慎微,而是金衣道子一脉的传承实在是太过重要,重要到了任何人都赌不起。

他们也不可能拿金衣道子一脉去赌。

道魁道:“第二件,那便是,眼下不能让彤云流远离了道门。即便他是碎岛王脉之后,可他是贾家的孩子,而他的性子,想来我们大家都非常熟悉。这碎岛之人找上了他,只怕他自己还不愿意呢。所以,在这个时候,我们更应该跟往常一样对他,应该有的,我们不能短了他。即便道门需要金衣道子和金衣道子候补,也必须让他们知道,我们重视的是他。”

不得不说,道魁这个主意真的很好。对于很多中二期和即将中二期的孩子来说,认为世界的中心便是他们,隐隐地觉得自己是救世主一类的幻想也不少。这个时候的孩子,会跟大人顶嘴,说很多不好听的话。道魁看来,这些都是小孩子开始试探成人的世界的缘故。

彤云流之前被我保护得太好了。

有些事情,也是时候放手了。(未完待续)

090隐现天仙局

道魁话音一落,离尘道老就接口了:“道魁,若是彤云流真的碎岛后裔,您还要待他如昔么?”

那是仇敌!岂能轻易放过?!

道魁道:“离尘师叔,您可还记得,碎岛贱女由来已久。碎岛先王,何等威武,统领碎岛足足十个甲子,立了无数功劳、战功赫赫,在身份败露之前,碎岛上上下下对他充满了崇拜,可是身份暴露之后呢?彤云流有再多的好处,他终究是个女孩子。”

在碎岛,女人都活不长。不是在幼儿时期就被祭了树,就是长大后被祭了树。很少有人能够活过二十岁。

贾玖即便是那位碎岛之王的亲生骨肉,只要他是女人,只要他去了碎岛,他就只有一个下场。

所以,道魁根本就不担心贾玖会心向碎岛。他认为,只要让贾玖了解碎岛实情。对比之下,他反而担心,道门如今的这种气氛,反而会将这位道门眼下唯一的金衣道子候补越推越远。

离尘道老道:“话虽如此,可是又有谁能够抵抗得了一国之君的诱惑?”

众人闻言在心中都是一叹。

贾家的风评真心不高啊。有道是仆似主人形,如果不是贾家上层一心地往荣华富贵里面钻,贾家的奴才们在外又岂会是如今这副模样?如果一家子从根本上都已经烂透了,又如何能够期望贾家的女儿能够出淤泥而不染?

看着眼前的几位,道魁心中也是微微一叹。

他知道,道门许多人对贾玖参加宫妃大选一事非常不满。如果贾玖不慕富贵、不想进宫,他完全可以向道门提出请求,可事实却是。在过去的两年里面,这个彤云流不但没有开口,反而连玉清山都来的少了。而且如今,这位彤云流身边,都是宫里出来的人。显然,这是在为进宫做准备。

不止下面的人这么想,就连道魁的孪生弟弟也是这么看的。

道魁虽然隐隐觉得这位女弟子本性不是那种人。却还是被对方的言行伤害到了。甚至在同修以及道友提出疑问的时候,道魁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解释。

对于世家出身的道魁来说,他精心培养的弟子竟然不已师门为荣。反而想着要进宫成为皇帝的后宫,这是一件非常难堪的事情。

道魁在彤云流这个后辈身上花费了多少心血,又付诸多少期待,在座的人都心知肚明。见道魁不好受。众人也只能罢了。

燕翩跹是除国师之外,对道魁的事情最为了解之人。他回去之后越想越是难受。即便往日里爱的雪里红也浇不息他心中的怒火。

彤云流这孩子,以前看着他还好,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燕翩跹怎么也想不透。

看看距离玉清山不远的偌大都城,燕翩跹心绪难定。终于忍不住丢下手里的酒壶,人影一闪,玉清山上就已经没了他的踪影。

在贾家。贾倩和贾清姐妹两个是少数能够进入贾玖正房套间的人。在贾玖身边多了四位命妇级侍女之后,在贾玖大选归来之后。他便很少在自己的正房套间里面待客,比方说,薛宝钗几次过来拜访,贾玖都是跟他在花厅谈话。

今天,贾倩和贾清姐妹两个便来了贾玖这里,便是因为他们现了这几日王夫人情绪不大对劲。他们觉得,有这个必要跟贾玖报备一下。

“姑姑,那位二太太似乎有些不大对呢。”

摸着手里的茗碗,贾玖笑笑:“的确,前些日子,我跟婶娘借了林妹妹的地方说了几句话。”

贾清道:“该不会跟我们揣度的那样,您出言提点了二太太罢?”

贾玖抬头看了看屋顶,又笑了:“这是我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他看了看贾倩又看了看贾清。贾倩依旧是那副温婉的样子,脸上平静无波,就好像麻木了一般。也只有贾玖才明白,这丫头是在出神。贾倩才是经历过上辈子的苦痛与悲惨的贾迎春,他除了对贾赦邢夫人的歉疚,就只剩下了对贾母的怨和对王夫人的恨。

贾倩很清楚,如果上辈子他没有出事儿的话,他一定会参加大选。因为那个时候,贾元春已经大了,无儿无女不说,还没有宠爱,又面临着即将年华老去的悲惨命运。所以,贾母一定会把自己送进宫去,让贾元春扶持自己,为贾家生一个皇子皇女出来。但是,贾母打得好算盘,可王夫人绝对不会愿意看到他们大房崛起——他花了那么多的力气才把他们大房打压到那个地步,又怎么会愿意看到他这个大房的女儿生下皇子皇女、从而获得咸鱼翻身的机会?王夫人的最终目的可不仅仅是皇子们的外祖母,还有荣国府的偌大基业。

他想成为荣国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所以他毁了自己。

想到自己一辈子的噩梦就是因为王夫人贾元春母女两个而起,甚至在那之后,王夫人还伙同王熙凤克扣了自己的嫁妆,又示意孙绍祖把自己弄死,一了百了。

可怜自己的父亲,一次又一次地替那边背了黑锅。

更可笑的是自己,从小到大把那边当成了亲人,却从来不曾给自己的亲生父亲请过安,也不曾给自己的继母请过安;只知道那边会做人,却看不到,自己的继母虽然话不大好听,却还是关心过自己的。

上辈子的自己,还真是一个蠢货!

重活一世,重新来到这个地方,重新见到熟悉又陌生的人,贾倩明白了很多事情。他的心中是恨的,恨王夫人,更恨自己。这种恨,随着年月愈演愈烈,几乎可以焚尽一切。哪怕是将身份借给贾玖让贾玖有机会去边关,贾倩也一样没能消除自己心中的怨恨。

他快被仇恨淹没了。

贾清看看贾玖,又看看坐在身边顾自出神的姐姐。作为孪生姐妹,又在同一座屋子里面住了这么久,即便之前两个人是陌生人。也生了几分默契,更何况他们乃是姐妹?

贾清知道,贾倩心中有事。但是贾倩从来没有说过,贾清也只能从姐姐的言行之中一点一点地推断。贾清隐隐觉得,他的姐姐心中对王夫人的恨意,绝对过任何一个人。只不过,姐姐一直隐藏得很好、没有表现出来。

不管怎样。既然他们今生做了姐妹。又一直互相扶持走到了今天,王夫人又是他们未来美好生活的一个障碍,贾清觉得。必须要解决了对方。

左右只有他们三人在屋内,贾清便道:“姑姑,您还说呢。您明知道那位是什么样的人,还给他机会……”说着。嘟起了嘴。

贾玖看了看他,忍不住笑道:“虽然说。我给了机会,可是你以为,以对方的性子,就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么?相反。在佛堂呆了这么久,那位的性子只怕已经偏执得很。只怕我给了机会,那人还觉得我在骗人呢!我这个机会是给他的。却也是给父亲看的。”

贾倩和贾清都一愣。

“祖父?”

“是的。”贾玖点了点头,道:“日后你们成了家。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生活,一定要记住这一点,不要轻易出手,更不要脏了自己的手。某些人,不值得你们为了他们弄脏了自己。如果逼不得已,一定要动手的话,就必须跟我这样,看似给对方机会,实际上,却是算准了对方会做出如何选择。然后,一击必杀。”

贾倩这才轻轻地道:“姑姑的意思是,父……祖父对那边还有几分情谊?”

贾玖点了点头,道:“父亲就是这样重情的人,即便明知道那位在算计着他的家业、他的爵位,可是又怎么样呢?在他看来,两家已经分家了、也分宗了,那边就是有错,也得了惩罚。现在,我们家蒸蒸日上,可那边却甚是寥落。只怕父亲的心中早就软了,只是母亲还在屋里躺着,他不好表示而已。再者,老太太那里,即便对那边失望了,可宝玉依旧养在老太太屋里。”

贾政是贾赦一母同胞的兄弟,即便不看在手足同胞的份儿上,看在贾母的份儿上,贾赦也必须继续容忍下去,容忍贾政继续住在他的家里,容忍贾政继续顶着他的弟弟的名头在他面前晃荡,甚至还必须在某些时候尽到一个哥哥的责任。

贾玖不怕贾赦会闹事儿,却怕贾政王夫人会做了事儿往贾赦头上扣。他在家的时候,还能够镇着,又有邱典赞等命妇级侍女帮衬着,倒是不容易出事儿,可再过两年呢?

他必须在不伤害贾赦的情况下,解决这个问题,甚至不能让贾赦太伤心难过。

听见贾玖这么说,贾倩这才略略放心,倒是贾清,他依旧不见欢颜:“可是姑姑,关于未来,你有什么打算么?”

贾玖心中一动,道:“你想问什么?”

贾清道:“其实这事儿我在心里已经盘桓了很久了。姑姑,你真的要进宫么?”

贾玖道:“进宫?”他转头看了看,外面,注意到那些姑姑们都在外面说话,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们,立刻击出数掌,张开了结界,屏蔽了声音,防止外面邱典赞等人听了去,这才低声道:“谁愿意跟篮子里面的鸡蛋一样被人挑挑拣拣?那些富丽堂皇的饰、那些精致华丽的衣裳,就是我想要的么?即便一进宫便是高位妃嫔又如何?终究不过是笼子里面的金丝雀罢了。”

更重要的是,贾玖根本就不愿意把自己的心机用在一群女人的头上,那是对他的才能的侮辱。

他努力了这么久,可不是为跟一群女人争一根公用的黄瓜而走到今天的。

这样想着,贾玖又停了一停,道:“眼下是没有办法的。因为我们不知道,朝廷是如何看待我们的,也不知道太上皇与当今会如何明争暗斗。即便我们知道当今万岁已经占据了名分,将来掌握权柄也是事实。但是,我们都不清楚,在此期间,又会经历何种波折。四王八公。终究是太上皇手里的棋子,如果太上皇不肯放手,那么当今会不会愿意留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贾倩心中一跳,道:“姑姑,你的意思是在未来,太上皇与当今万岁之间……”

贾玖伸出了手,制止了贾倩接下来的话。他转头看了看外面。示意外间邱典赞等人皆在。他那几掌所建的结界并不能持续多少时间,现在,结界已经差不多了。

贾玖道:“我那位婶娘。最是喜欢算计,也喜欢把别人的东西当成自己的。就跟过去那样,他不过是借着老太太的威风替不方便管家的母亲当家而已,可实际上。他却把这府里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并且极力想害了我们家,为他真正成为这座府邸的名正言顺的女主人而努力。他这个性子。如果一直没有变,那么,宫里的大姐姐成了皇妃之后,他就会把万岁当成大姐姐的所有物。并且视除大姐姐之外的所有后妃、以及所有非大姐姐所出的皇子皇女们为敌人。你们看着好了,我这位婶娘可是个有能耐的人,他一定会联合四王八公给大姐姐造势。现在。不过是开始。”

贾玖话语中的血腥,让屋顶上的人也都打了个寒颤。

男人们争夺地盘的时候。也是热血沸腾,就跟朝堂之上那些互为政敌的大人物们。他们一旦争斗起来,也是满地血腥。女人们之间的战斗也一样。

为了那把椅子,王夫人和他身后的势力,绝对会掀起腥风血雨。偏偏他们的手段又十分低级,根本瞒不过人去。贾玖已经看到了,王夫人失败之后,他的丈夫、儿女将会面临何种悲惨的遭遇。

而这种遭遇,大半是王夫人等人自作孽,却也有小半是贾玖推波助澜。

贾玖承认,他从来就不是好人。

贾玖的话的确让王夫人胆战心惊了好几天。周瑞家的被问罪之后,王夫人身边得力的狗腿子少了许多,即便还有金钏儿玉钏儿彩云彩霞等丫头在,可是王夫人并不怎么信任这些丫头,更不要说依赖罢了。

从香雪山庄回来之后,王夫人的确安生了几天,也的确连着好几天都在琢磨贾玖的话。也许王夫人不够聪明,也许王夫人不怎么在意这些丫头们的感受,可是金钏儿玉钏儿姐妹的态度变化,还是让王夫人给现了。

王夫人啪里一声,将手里的茗碗丢在金钏儿的脚边,道:“好你个金钏儿,你是不是跟你妹妹说了不该说的事儿?”

金钏儿噗通一声,顾不得地上的碎瓷渣子就跪下了。

玉钏儿立刻也跪了下来,周围的丫头哗啦啦地都跟着跪了一片。

能够做到王夫人身边的大丫头,这姐妹两个也不是笨蛋。金钏儿玉钏儿也好,都知道,王夫人虽然明面儿上是个慈悲的活菩萨,可私底下,王夫人极其霸道,容不得人对他有丝毫的违逆。

玉钏儿连忙道:“回太太,我姐姐那日伺候太太回来,的确背着人找婢子商量了一个晚上。”

王夫人的眼神一下就跟刀子一样,往金钏儿身上去了。

当日贾玖的每一句话可都是刺在王夫人的心上,直到今天,王夫人的心口还在隐隐作痛呢。这种事情,从来是越少的人知道得越好。

王夫人几乎可以看到,下面的人知道了他们的谈话之后,会如何看到贾元春,又会如何看待他了。贾元春的皇妃的锦绣外衣会被彻底地撕开,建立在贾元春的皇妃的威严之上的王夫人的身份和地位,也都会跟着倒塌。

王夫人怒道:“你说什么?!”

金钏儿的背上都是冷汗。面对王夫人的巨大压力,他都已经说不出话儿来了。

玉钏儿倒是比姐姐有几分胆色:“太太,请容婢子斗胆。在婢子看来,那边怕是也打着送那位二姑娘进宫的主意。只是,宫里的娘娘的位分都是有数儿的。若是我们娘娘好好的,那位进宫之后,只怕这位子就高不了。太太,您想,那位如今已经是一等的郡君了,若是进宫之后,这位分低了,甚至只能屈居庶妃之位,只怕这脸面都要丢尽了。所以。婢子跟姐姐讨论了一个晚上,只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那边是故意施压,好等着我们娘娘犯错、腾位置呢。”

这些日子,王夫人被贾玖的话弄得宛如惊弓之鸟,如今听了玉钏儿的话,更是如获至宝。

王夫人连忙换了颜色。道:“你说什么?罢了。地上冷,你们姐妹且起来说话罢。”

金钏儿和玉钏儿立刻谢了王夫人,站了起来。金钏儿重新给王夫人倒了一杯茶。玉钏儿扶着王夫人坐下,又示意屋里其他的丫头。

王夫人却是忍耐不住了。他甚至没管地上的碎瓷渣子,直接把那些丫头们打出去,让金钏儿在门口守着。这才追问玉钏儿。

玉钏儿道:“太太,您莫嫌婢子见识短。婢子也是私底下揣摩了好些日子了。太太,您想,我们姑娘既然能够成为娘娘,想来万岁是极中意的。可惜的是。之前皇后娘娘身边的人极多,我们姑娘没有找到机会。再者,我们姑娘会出宫。也是托赖了那位的功劳……”

王夫人一拍桌子,道:“好个二丫头。果然藏得深!原来他打那个时候就算计上我的元儿了!我一定要他好看!”

玉钏儿连忙道:“太太,其实您何必着恼呢?横竖娘娘已经上来了。婢子听说,位分到了我们娘娘这个位置上,可是有机会协理选秀的。那个时候,只要娘娘个话,撩了那位的牌子,那边还有什么办法呢?”

王夫人本来怒气盈腮,听到这里,立刻喜笑颜开:“没错,没错,他想进宫!我就让他撩牌子!让他彻底丢人!你说,让他在下次初选的时候落选如何?”

玉钏儿想了想,道:“太太,怕是不行。听说,那位刚回来的时候,老太太就专程把那位叫道跟前问了许多话。据说,初选的时候,是由太医院的医女们负责的。太太,您想,哪些医女们是专门伺候宫里的娘娘们的。若是他们被人收买了,只怕宫里的娘娘与皇子公主们都会闹起来。为了那边废掉好不容易收买来的医女,这多不值当?”

王夫人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对,说得对!好的医女不容易收买,哪怕只收买一个,应该用在更有用的地方,而不是用在这里。那你说,什么时候比较妥当?”

玉钏儿道:“太太,听说,秀女们在复选之后终选之前,会在宫里住很久,而且都是住在一起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有人出于嫉妒或者是别的动了手脚,那也怨不得我们娘娘不是么?”

王夫人连连点头。

“还是你这孩子聪明又知礼。若是宝玉身边有你照应着就好了。”门边上的金钏儿听说,一下子就盯住了自己妹妹。

倒是玉钏儿,听了之后,微微一笑,道:“看老太太说的,虽然婢子是太太一手使唤出来的人,可宝二爷身边的姐姐们哪个不好了?不说,别人,就说袭人姐姐,就是一个很妥当的人。婢子不求什么,只求将来能够嫁个管事、伺候太太一辈子。”

王夫人这辈子最重要的两个男人,一个是丈夫,一个是儿子。玉钏儿既不跟他抢丈夫,又不跟他抢儿子,自然是让王夫人大大满意。

王夫人道:“我的儿,你果然是个好的。罢罢罢,等娘娘的事情过去了,你再大上两岁,我亲自做主,给你找个好人家。”

玉钏儿的话,王夫人是越听越妥帖,越听越满意,当下就开了箱子,找了两件旧衣裳并两样外头孝敬他又看不上的金饰赏了玉钏儿。

人就是这样,只愿意听自己想听的。

哪怕贾玖说得句句在理,王夫人也觉得贾玖要害他,玉钏儿不过是小意逢迎,王夫人就把他当成了心腹。

王夫人对玉钏儿满意,立刻就作出了表示。玉钏儿不但自己得了衣裳饰,他的父母兄弟很快就在省亲别墅的工程里面弄了个小管事的位置。

王夫人的这一动作,让薛宝钗心中起了个突,以为王夫人现了不对劲。

跟吴家和周家的仿太湖石买卖已经定了,薛宝钗手里的太湖石也出手了近一半,给薛宝钗带来了近三百万的收入。这笔进项,不但让薛宝钗挣了个盆满钵满,更让薛家在京师的商圈中打出了牌子。更有好些嫔位娘娘的娘家,还有那些婕妤们的娘家,都给薛家透了话,让薛宝钗在大喜之余,又跟曹家定了一批仿太湖石。

有了这一笔收入,薛家的账面上立刻好看了起来。薛宝钗叫人把其中的五十万两兑换成黄金,运进来。收在自己屋子里面。又拿抽了一百万放回到铺子上作为铺子上的流动资金,剩下的一百多万,则用花费在了省亲别墅上。

王夫人把白家父子塞过来的时候。薛宝钗可吓了一跳,以为王夫人现了这笔收入,打算动手脚了。

薛宝钗有些紧张。

为了贾元春的省亲别墅,为了应付王夫人一次又一次地催促。薛宝钗可是卯足了劲,试图保住他们薛家的产业。可是他偏偏有个耳根子软的妈,还有个只知道一味撒钱的哥哥。有这两个猪队友在,可让薛宝钗费了不少力气。

就跟这价值五十万两银子的金子一样,本来应该是薛姨妈或者薛蟠收着的。可是薛宝钗已经不敢相信母亲和哥哥了。他怕一转身,薛姨妈就把这些金子给了王夫人,又怕哥哥把这些家当给花销了。所以,他只能自己收着。

不过。钱是人的腰板。

有了这些金子,薛家的铺子上又有了流动资金,就连省亲别墅的工程上也有钱了,薛宝钗的脸色就要好看许多。

他知道,这多亏了贾玖的帮助,所以特地从当铺里找出客人死当的一百粒上等珍珠,又从他父亲给他准备的嫁妆里面,找出了自己最喜欢却一直舍不得也没有动过的文房来,亲自拿锦盒装了,来找贾玖。

贾玖非常惊讶。他让丫头留薛宝钗在花厅等候,自己搁了笔,换了衣裳,这才来花厅见薛宝钗。

“宝姐姐,真是稀客。”

薛宝钗连忙行礼,口中道:“让二妹妹见笑了。不是我不来,而是我们家如今事多,实在抽不开身。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二妹妹呢。若不是有二妹妹帮忙,只怕我们家这次可不容易过关。”说着,就捧上了礼盒。

贾玖挑了挑眉,开了一个口子,看见了里面满满当当的上等珍珠,道:“宝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说着,便将锦盒合上,推了回来。

薛宝钗连忙按住了锦盒,不让贾玖继续往前推,口中犹道:“二妹妹,其实这点子礼物,根本比不上二妹妹对我们家的帮助。怎奈我已经拿不出更多的东西谢二妹妹了。”

至少一百万石的仿太湖石,现在就卖出去了一半,那也是三百多万的收入。不但薛家前期投入都回来了,还有得剩。可现在,满打满算也只价值十万的上等珍珠,叫薛宝钗真心有些拿不出手。

可是就是再拿不出手又能怎么样呢?他还是有事情需要求着对方。如果现在舍不得,将来人不肯帮他怎么办?

想到这里,薛宝钗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哪怕他心比天高,怎奈形势比人强。

贾玖看了看薛宝钗,只得让典宝女官过来为这盒珍珠过目,自己则继续跟薛宝钗闲聊。

“宝姐姐为何叹气?难道是家里又出了什么事情?”

薛宝钗先是摇摇头,后来却是迟疑着点了点头,道:“横竖这事儿是瞒不过二妹妹的,那我就直说了。打姨娘把那省亲别墅的事儿交给我们家之后,我们家可是把家底都贴了上去了,却依旧不够……”

贾玖打趣道:“宝姐姐,你当我不知道么?丰年好大雪,珍珠如泥金如铁,说的不就是姐姐家里?姐姐家里还愁银钱?”

薛宝钗当然不能说他没钱,他只能说:“我们家是买卖人家,银钱多是不假,可是这铺子周转也是需要银钱的。再者,既然是省亲别墅、皇家园林,自然是有规制的。有些东西,就是花钱都买不来。更不要说,这园子里面需要许多字画古董,那些东西,不够档次,我也没脸往里面摆。”

在省亲别墅的贵重摆设上,薛宝钗现在面临着两个选择,一是他自己采买。只是有很多东西,都是官营的,尤其是那些真正珍贵的瓷器。都是出自宫廷供奉之手,很少流入民间。以前,他们薛家是皇商,自然有这个资格插手这些贵重瓷器的买卖,可是现在,他们薛家已经没了皇商招牌,甚至那个时候官府还特地上门清查。让薛家费了不少力气、花了不少银钱摆平此事。现在要他们采买这个。除非他们出重金,否则,难度不小。

交给王夫人处理。这的确是第二个办法。只是在薛宝钗看来,王夫人的性子在哪里摆着,即便是为贾元春修建的省亲别墅,也难说王夫人不会趁机搂银子。再说了。有王夫人这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仆。有王夫人这个一心算计他薛宝钗的前程的亲姨妈已经够可怜了。若是让王夫人插手,薛宝钗怕他们薛家最后一点家底都会赔进去。

已经十六岁的薛宝钗终究不是原著里那个无能为力、只能看着王夫人薛姨妈和王熙凤行事的未成年的薛宝钗,现在的薛宝钗可是有很多的想法的。

对于王夫人贾元春算计了他的前程,薛宝钗的心中当然是恨的。那可是他唯一能够振兴他们薛家的办法。可是原著里的薛宝钗只能忍耐,谁让他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呢?现在的薛宝钗么,他会选择等待机会。慢慢地算计回去。原著里的大观园工程是贾家的人负责统筹的,王夫人、王熙凤。借着这个工程可是搂了不少钱,而薛家,除了成为他们的钱袋子,却是什么都做不了。可是现在,薛宝钗统筹省亲别墅工程,所有的银钱、所有的人手,都是薛家的人,薛宝钗当然能够用自己的办法节俭更多的银钱办更多的事情。

只不过,有些事情,有钱没有身份就是不能插手。

薛宝钗既然不想便宜了王夫人,就只能来求贾玖了。

贾玖眨了眨眼睛,道:“我当宝姐姐说这个做什么呢?原来是问我要主意?这个主意我倒是没有。不过,若是有人打林妹妹的主意,我也奉劝宝姐姐在边上好歹劝着些。姑爹才走了多久呢,坟土未干,就算计上了人家林家珍藏。林家的收藏多不假,可好些,听说太上皇都认得的,也有些是太上皇还是皇子的时候送到他们家的。这种好东西,我们拿了,那就等于明晃晃地摆着我们欺负了太上皇的恩师的血脉。不然,你以为我父亲为什么始终不肯点头?真要那么做了,那才叫害了大姐姐呢。”

薛宝钗浑身一凛,惊讶地看了贾玖一眼。

没错,他今天过来,除了为了送珍珠给贾玖,的确是希望贾玖帮他说话、为他牵线,好让他能够见到林黛玉,从林黛玉手里买些古董字画什么的。可偏偏从林黛玉来了贾家那天,贾玖就回了贾赦,让人严格把门,等闲不许别人出入,就是为了防止贾宝玉闯入后花园、妨碍了林家姐弟守孝。因为这道命令,让薛宝钗、史湘云、探春等跟贾宝玉有关的人都无法出入后花园了。

薛宝钗原来就想过,是不是从林家借些孤本书籍字画来摆一摆,见贾玖这么一说,也不得不打消了主意。

薛宝钗道:“我原来听姨娘说,这事儿求了林妹妹也是可以的,却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样的故事。只是姨娘的交代又该怎么办呢?”

贾玖笑道:“宝姐姐,你这不是明摆着手边有人,又何必来烦我?”

薛宝钗笑道:“二妹妹,原是我这些日子被这些事情给蒙住了眼,倒不知道自己身边原来还有这样的能人。不如,请妹妹提点我两句可好?”

贾玖笑道:“看宝姐姐说的。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就是旧年,父亲置办古董的时候说过,外头造假的本事又精进了,即便已经在此道上花费了这许多年,父亲也差一点着了道。我想着,宝姐姐家里既然有当铺,想必柜上的老掌柜老供奉都是极厉害的。有这些人在,宝姐姐何须来求我?”

薛宝钗一听,茅塞顿开。

开当铺的,就应该眼光好,不能看走眼了。若是有一次走眼,那么,那些赝品就会蜂拥而至,硬生生地把铺子给挤垮。所以,当铺里面的掌柜和供奉,哪个不是厉害角色?哪个不是对道儿上造假的手段门儿清?

正经的古董,没个数百两银子根本下不来,想法,一个数百两银子的摆件,换成是赝品,哪怕仿得再像,本钱也过不了几两银子罢了。

贾元春的这个省亲别墅,说是皇家园林,但是薛宝钗很清楚,这种园子,也不过是在省亲的时候用一下,完了,依旧要封起来。如果全摆上那种名贵的古董玩器,用一次就要收起来,对于他们这种买卖人来说,绝对是一种非常浪费的行为。(未完待续)

091宝玉生辰

王夫人绝对不会认为自己有错,即便是别人因他而死、因他半身不遂,他也会说那是请来的大夫不够高明或者是那些奴才们投机取巧的缘故,他坚决不会承认自己有错,即便有错,也是那些挡了他的路的人的错。

这就是王夫人的心态,也是人的劣根性。

贾玖知道,抱持着这样的心态的王夫人迟早会出事儿,当然,在王夫人出事儿之前,他绝对会闹出一连串的事情,连带着贾家会出现一连串的震动,贾家的每一个人都会被牵扯进去。

贾玖原以为,这第一波应该是由需要讨好王夫人为自己争取一个好前程的贾探春牵头才是,所以史湘云开口的时候,贾玖可着实愣了一愣。

那天正好是四月的第一天,而今年贾宝玉也十三岁了。史湘云对贾宝玉的事情最是上心,贾宝玉哀叹了几次姐姐妹妹们不理会他,他心里虽然不大舒服,被贾宝玉一哄,也高兴了。史湘云是个有心的,乘着贾母高兴,便说要给贾宝玉好好过一个生日。

“老太太,去年的时候,我就想着,老太太都为宝姐姐凑份子过生日了,怎么就忘了爱哥哥的生日呢。老太太,我们是不是好好热闹一番?”

听史湘云这么一说,贾母和下面坐着的王夫人都非常高兴。

贾母年纪大了,最是喜欢孙子孙女们环绕,也越喜欢热闹害怕孤单。只是他的女儿贾敏都已经过世好些年了,小儿子连孙子都有了,哪里会经常出入他跟前?他如今也只能每日里多跟孙子孙女们混了。也正是因为贾母这种典型的老人心态,让贾母越宠爱贾宝玉,也喜欢叽叽喳喳走到哪里都热热闹闹的史湘云。

只要大方面不出错儿。贾玖倒是真不介意表现一下他的友爱和大方的。

贾玖立刻道:“的确,宝玉是一天天地大了,过两年,大家凑在一起好好热闹热闹也不容易了。只不过孙女儿是个本事浅的,只会照本宣科,就不知道老太太有何章程?老太太吩咐了,孙女儿照办便是。”

贾母呵呵一笑:“难不成我让你把库房里面的好东西拿出来。你也听不成?”

贾母不过是玩笑之词。可是王夫人听在耳朵里面却是心中一动。

贾玖笑道:“若是老太太正色吩咐了,即便是前面是万丈深渊,孙女儿也少不得往前闯一闯。只是老太太最是疼爱我们这些小辈的。当不会让孙女儿如此为难才是。”

贾母大笑起来:“听听,听听,这丫头精明着呢,说是对为百依百顺。回头却是把我的话给堵了。罢了罢了,也不叫你为难。宝玉的生辰。还是叫他娘来打理,你呀,就跟在我身边现成享受便是。”

王夫人咬牙,脸上还要带着三分笑脸应承下来。那边,贾母早就搂着史湘云笑了。

贾宝玉坐在贾母的另一边,道:“老太太。那我们是不是把林妹妹也请过来?林妹妹来了我们家这么久,我都没有见过他呢。”

此言一出。屋子里面一片寂静。

贾母忍不住去看贾玖。如果贾家还是贾母的一言堂,如果贾家还是王夫人当家,如果贾家女孩子跟原著里一样,全部都是放养的、对规矩什么的也都是一知半解,那么,贾宝玉这么一说,贾母说不得就半推半就地应了。可现在,贾玖和贾倩贾清三个都是经过大选的,身边又有宫里出来的嬷嬷伺候着,还有四位命妇级侍女,这规矩上的事儿,又如何能糊弄得过去?

倒是王夫人,他笑盈盈地开口了:“可不是,林丫头打来了我们家,我这个做舅母的,也只见了他一次。也不知道他好还是不好。不如,二丫头,让林丫头也出来坐坐,乐呵乐呵?小孩子家家的,总是伤心流泪,对身子不好。”

王夫人心中还惦记着林家的九百万家产呢。

贾玖冷冷地扫了一眼一身大红箭袖的贾宝玉,再瞄了一眼一身海棠红的史湘云,最后他的目光落到了王夫人那周身的金线绣的赤金菊上,停了一两秒钟,方道:“林妹妹若是知道婶娘这么惦记着他,一定很感激。只不过,这事儿,侄女儿倒是可以代林妹妹在此谢过婶娘的好意。毕竟,姑爹走了才半年多,林妹妹还在重孝,孝期之中,吃酒乃是大忌!更不要说听戏宴饮了。您说是不是,婶娘?”

在说到重孝两个字的时候,贾玖可是特别加了重音。

父在母丧,只要受一年就可以了,而前面的一百天便是重孝之期。如果是没了父亲,哪怕是养父,也是三年的孝期,重孝一年。这些可都是规矩。

林黛玉没的可是亲爹,一年重孝,三年孝期,这可是跑不掉的。即便是皇帝,没有正当的理由也不能对臣子夺情,更不要说林黛玉只是臣子家的女儿了。王夫人如果敢多嘴,贾玖保证,宫里的唾沫星子能够彻底把贾元春给淹没了!

王夫人一愣。他在贾家当家十多年,自然守孝是怎么一回事情。

如果贾家还是原著里那个贾家,林黛玉还是原著里那个没有兄弟姐妹的林黛玉,贾母也还是原著里那个贾母,看在外孙女儿年幼失恃又带着大笔的家产,说不定就顺水推舟,借机让林黛玉跟贾宝玉有更多的时间亲近。

可是现在,贾母可不这么想了。至少,贾母很清楚,贾玖和贾赦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的。

而且,贾母也担心,以王夫人贪财的性子,会不会这边骗到了林家的财产,回头就把林家的几个孩子给害了。在贾家呆了这么多年,从重孙媳妇一直做到今天的太夫人,贾代善又是美妾成群的,如果贾母的手段差一点,只怕他的坟头的草都老高了。

不等王夫人开口。贾母便道:“正式这话。宝玉,你心疼你姐姐妹妹们是没有错。但是你林妹妹情况不同。你该多体谅你林妹妹,是不是?你林妹妹的弟弟妹妹们还小呢,可离不开他。”

贾母虽然舍不得对贾宝玉用重话,可是他的态度却在那里摆着,贾宝玉即便有些委屈,却也不敢作。只能怏怏的。

小事儿了了。大事才能够看清一个人。

跟原著里那样,贾母明面儿上显得他待林黛玉跟贾宝玉是一样的,连贾迎春和贾探春两个亲孙女儿都靠后了。可实际上,贾敏死的时候,林黛玉来贾家的时候并没有出孝期,贾母依旧没有让他为女儿守孝;后来林如海死了。正好赶上贾元春封妃,林黛玉别说守孝了。还要在孝期里面陪贾元春听戏、吃酒。在那个年代,只有贱籍之人才没有资格为父母守孝,如果不是因为贾母的这种态度,史湘云哪里敢把林黛玉比作戏子!

小孩子最是敏锐。史湘云感情上最亲近的长辈便是贾母。贾母都不把林黛玉当人看了,史湘云会尊重林黛玉才怪!

从守孝一事上,就可以看到贾母对待林黛玉的真正态度。原著里。林黛玉一身的悲剧,其实不是因为他需要还泪。而是因为王夫人的算计,因为贾母的推波助澜和对林黛玉处境的装聋作哑。

现在么,贾母很清楚,林家可不止林黛玉一个孩子,林家的家产也不可能全是林黛玉的。如果想要借着联姻把林家的产业全部弄到手,那就必须先让林家的男丁死绝。可是现在,林家有三个男丁,如果都出事儿了,就是上面不查,他那个外孙女儿也绝对不会轻易罢休。

风险太大,还不一定有回报。

所以贾母不得不放弃了让贾宝玉跟林黛玉凑对的打算,相反,贾母觉得,跟贾玖这样,尽力把贾宝玉跟林黛玉隔离开来,对他们两个都好。

林黛玉就不用说了,女孩子的名声总是极要紧的。但是贾宝玉是个颜控,如果让他看到了林黛玉的模样,绝对不会对林黛玉放手。那个时候,贾宝玉只会作出一系列匪夷所思的行动,不但会毁掉林黛玉的名声,也会给林家的其他孩子们带来极大的危险。一旦林家的其他孩子接连出事儿,那么作为监护人,贾赦贾琏父子绝对落不到好,而出手的王夫人也会连累了丈夫儿子,一个不好,林家会彻底绝嗣,而贾家,贾母的两个儿子都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现在的贾母可不会认为,自己一定有这个办法阻止一切悲剧。贾母能够做的,就是联合贾玖,让贾宝玉远离林黛玉。

王夫人的算计,贾母看得真真的,不外乎是为了林家的九百万财产罢了。林家的财产没有到手,他绝对不敢在衣食住行上太过怠慢了林黛玉,可如果林家的财产到手了,他也不会继续留着林黛玉。

对于王夫人的手段和残毒,贾母可是非常清楚的。

贾宝玉怏怏地道:“可是老太太,林妹妹照顾弟弟妹妹已经很辛苦了,他们就不能让林妹妹松快一天么?”

贾玖笑道:“老太太,您看宝玉,李嬷嬷待宝玉那么好,上个月,不,应该说二月里,宝玉还把李嬷嬷跟茜雪给撵了呢。这会儿到了林弟弟林二妹妹身上,宝玉又要把他们交给奶嬷嬷了。宝玉,这个世界上,有句话叫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贾宝玉鼓起了腮帮子,不说话了。

史湘云道:“二姐姐,林姐姐家的奶嬷嬷们也跟李嬷嬷那么讨厌么?”

贾玖答道:“虽然奶嬷嬷也是奴才,不过,林家跟我们家大不相同。再者,人心都是肉长的,在一个屋檐底下住了这么久,就是平日里磕磕碰碰的,日子处长久了,也能够生出些感情出来。那些奶嬷嬷,可是林姑爹在世的时候,为儿女们精挑细选的,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看李嬷嬷不就知道了么?即便爱唠叨,也是为了小主子好。”

贾宝玉不喜欢李嬷嬷,嫌他多管闲事儿,嫌他老是拘着自己。可是这样一位把小主子当成自己的亲骨肉来疼的奶嬷嬷,整座贾府里面就只有这么一个!

贾琏的奶嬷嬷赵嬷嬷,他一出场。就是为了自己的儿子的前程来的;贾迎春的奶嬷嬷则是偷了贾迎春的饰月钱去赌钱,赌输了、回来了还要骂迎春;探春和贾环的奶嬷嬷书里根本连名姓都没提;就连惜春和林黛玉的奶嬷嬷,读者也就知道有这么个人而已,而且林黛玉的奶嬷嬷也就在林黛玉第一次进贾家的时候,出现了那么一次而已,后来就没了,甚至进了大观园之后。潇湘馆狭小;连大一点的家具都不能摆。就更不知道这位奶嬷嬷到了哪里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贾家为了湮没他们鲸吞了林家的财产的事实暗地里处理了这位王嬷嬷。

而现在,贾玖的奶嬷嬷王氏在贾玖逃出家门告御状的时候就被贾母收拾了,使得贾玖身边的奶嬷嬷一直空缺。后来还是为了拉近跟贾琏的关系,让贾琏的奶嬷嬷赵嬷嬷的小儿媳妇进来充了数儿。贾玖告御状的那年,探春的奶嬷嬷因为替贾玖的奶嬷嬷隐瞒对方欺负小主子的事实也被撵了出去,从那个时候起。探春身边的奶嬷嬷也一直空缺,直到现在都没有补上。惜春已经回了宁国府。自然也不算。

可以说,李嬷嬷是贾母跟前的姑娘小爷们唯一比较熟悉的奶嬷嬷了,而且他对贾宝玉可以说是尽心尽力、鞠躬尽瘁,虽然他身上也有不少贾家上了年纪的奴仆的坏毛病。可是对于贾宝玉,他是真心的。在这一点上,贾家的任何一个人都说不出不好来。

听见贾玖夸赞李嬷嬷。袭人低下了头,隐藏起自己脸上的神色。他是个有心机又有手段的。不然,也不会借着伺候史湘云的机会,迅上位,成为贾宝玉身边的大丫头,当初茜雪被撵、李嬷嬷被恩放回家,袭人在背后可没少动手脚。

如今,贾玖在贾母跟前提起这两个人,话里话外还为他们延誉,袭人的心里当然不舒服。

只不过他不敢得罪了贾玖,只得低头。

贾宝玉立刻道:“既然他们对林弟弟林二妹妹好,那么让林妹妹偷溜出来松快一日又何妨呢?”

贾玖不知道该如何跟贾宝玉这个混世魔王解释,只得噗嗤一下笑了,笑得贾宝玉有些莫名其妙。

“二姐姐,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我说错了不成?”

贾玖好容易收了脸上的笑意,方才道:“宝玉,你叫我怎么说你才好呢?你总是讨厌那些上了年纪的仆妇,对一手把你奶大的李嬷嬷,也是百般不顺眼。既然你自己都看不上那些奶嬷嬷,又为何坚持要把林弟弟林二妹妹他们交给下面的奶嬷嬷们呢?林妹妹是他们的亲姐姐,血脉至亲,他又只有这三个弟弟,其中两个还年幼得紧,离不得姐姐,你非要让林妹妹为你庆生,你可考虑过林妹妹的感受?”

贾宝玉道:“可是二姐姐也说过,林家的奶嬷嬷是不同的。”

贾玖正色道:“即便再不同,他们也只是奶嬷嬷。林妹妹才是林弟弟林二妹妹的亲姐姐。”

见贾玖这么说,贾宝玉方不言语了。

王夫人盯着贾玖的目光都能够喷出火来,贾母则是慈爱地一笑,将贾宝玉搂在怀里,道:“宝玉,我知道你是记挂着你林妹妹,可是老祖宗我跟你二姐姐一样,也都记挂着你林妹妹呢。二月里的你林妹妹过生日,这是他在我们家的第一个生日,偏生又在孝期里面,我就是有心给他过生日,最后还是只能放弃。你二姐姐也是,不但早早地往香雪山庄送了两担寿面,还在你林妹妹生日的当天,让全家上上下下都用了一碗寿面,算是为你林妹妹过了生日了。这些都是礼数。你也不希望让你林妹妹觉得,你不够尊重他吧?”

贾宝玉立刻表示:“老太太,我对林妹妹是真心的。”

贾母道:“我的宝玉一直都是好孩子,对每个人都是极好的。但是你要记着,你身边的那些丫头们,跟你的这些姐姐妹妹们是不一样的。这些丫头们,他们要的,就是主人家慈善,不朝打暮骂的,能够吃饱穿暖,这就算是好日子了,若是能够插金戴银、过得比小家碧玉还好,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掉进了蜜罐子里。可是他们是丫头,你二姐姐也好,你云妹妹三妹妹也好,你林妹妹也好,他们是主子,不是奴才。你可明白?”

贾宝玉其实心里并不明白。但是他看贾母说得慎重,还是点了点头。

贾母看贾宝玉懵懵懂懂的样子,心中也是一叹。

贾宝玉终究是被他养得太单纯了,单纯到了连身份之别都不知道。这样的性子,在小孩子的时候是好的,可长大了,终究不是个事情。可是偏偏贾宝玉只能在内宅呆着,也不知道他这个老婆子还能够护着他多久。(未完待续)

092宝钗劝母

关于宴请林黛玉一事,就这样被贾母跟贾玖联手打了下去,史湘云的心中是什么想法,贾玖并不知道,也不关心,但是早上的晨昏定省结束之后,史湘云立刻拉着贾宝玉去了碧纱橱说话倒是事实。

反而是王夫人,从贾母的正房下来就变了脸色,看得走在他身边的薛姨妈胆战心惊。

回到自己的屋子,王夫人终于忍不住了,他拉着薛姨妈的手道:“妹妹,你看那二丫头,都傲成了什么样子了?!不过是一个赔钱货,竟然敢嫌弃我的宝玉!”

薛姨妈哪里敢说贾玖的坏话,只能含糊着:“姐姐,我看贾郡君未必有这个意思。他也是经常出入宫廷的、公主殿下身边的得意人,自然比较看重礼数。”

难道我就不知礼吗?

王夫人见妹妹没有为他说话,立刻怒瞪妹妹。见妹妹的眼中闪现过一丝畏惧之色,立刻反应过来。

眼下,他还需要薛家的银钱呢。他当然不能在这个时候给薛姨妈下面子,把薛家母女得罪死了。

王夫人恨恨地坐下,却始终没有放开薛姨妈的手,道:“妹妹,你也看到了,我在这府里,熬油似的熬了这些年,如今,越连这些小丫头都不如了。”

这一瞬间,王夫人被赵姨娘附体了。不过,赵姨娘比的是贾宝玉屋里的那些丫头,王夫人比的却是贾玖这些年轻一辈的女孩子。王夫人因为犯了过错,即便贾元春已经成了皇妃,他也还是个庶民,比不得贾玖,身上有封爵。还得宫里的宠爱。

薛姨妈可没有想到王夫人会这么说,可是一想到自己这个姐姐被关在佛堂里面那么久,人会变得偏执、不可理喻也是可以理解的。薛姨妈只希望,这个姐姐不要恼了他没能跟贾母求情、不要恼了他的无能为力才好。

其实薛姨妈自己也清楚,王夫人被禁足,那是贾家的事情,他一个客居之人。不应该对主人家的事情指手画脚。但是薛姨妈也害怕,自己的这个姐姐会迁怒于他。毕竟,王夫人就是再落魄。他也是皇妃的母亲,要折腾他一介商家寡妇实在是太容易了。

王夫人犹自愤愤地道:“我十五岁定亲,十七岁嫁进这府里,如今我也是年过五十的人了。可是我有什么?当初父亲将我许嫁,就是因为两家原是老亲。这位二老爷就是个会读书、前程远大的,可嫁进来才知道,这位会读书不过是个花架子,说是前程远大。却连官场起码的禁忌都不懂。我还没有进门,他屋里就放了两个人了,等我进了门。婆婆又塞了两个人来!当初,我就是被那些狐媚子给算计了。以致于掉了孩子还伤了身子。即便婆婆做主,把屋里的那些狐媚子送走了又如何?还不是转头又塞了四个过来?!话里话外还嫌弃我不够贤惠,逼得我不得不把身边的人开了脸,方才屋里才罢!比起妹妹一进门就当家做主,家里干干净净没有烦心事儿,我是掉进了苦汁子里,却只能合着眼泪往肚子里面流……”

小的时候,这姐妹两个为了长辈的宠爱,背地里可没少恼心,如今听到这个一贯好强的姐姐心中有这般苦楚,薛姨妈倒把往昔的旧怨给抛到了一边。

薛姨妈的耳根子这么一软,脸上就带了些出来,被王夫人看得真真的。

王夫人道:“妹妹,你看,我争了半辈子,总共就挣出三个孩子出来,珠儿命苦,早早地丢下我就去了,元丫头又是个女儿家,注定了是别人家的人,惟有宝玉,我就剩这么一个儿子了!可是你看,老太太都把他宠成什么样子了?!”

薛姨妈只得安慰他:“宝玉是个好的。他年幼心善,又没人教导,这才如此。等他大了,再好好教导一番,自然是有大出息的。”

王夫人立刻道:“那也要他听啊。你别看宝玉这个样子,他最是牛心古怪!长辈里面,只有老太太的话他还听些,可是老太太平日里也不怎么管他;姐妹里面,宝玉最怕的是二丫头,二丫头若是说话,宝玉还听些,可是二丫头常常说,宝玉是养在老太太屋里的,他的教养不是他这个女孩儿能够插手的,也不怎么开口。再往下,便是丫头们了,——宝玉是不会听那些婆子们的话的——这里面,袭人算是一个,性子柔和,样貌也来得,也知道劝着宝玉些个。可惜偏偏是个丫头,也只能暗地里劝,我也只能希望这个丫头能够长长久久地陪着宝玉……”

薛姨妈心中一动,道:“既然如此,姐姐何妨过了明路,把这丫头堂堂正正地摆在宝玉屋里?”

王夫人在薛姨妈跟前可是提过好几次要为贾宝玉聘下薛宝钗的话了,可是薛姨妈一直都没有点头。这里面固然是因为贾宝玉年纪还小,其实薛姨妈的心中未尝没有别的打算。如今,薛宝钗的青云路是彻底断了,薛宝钗最重要的倚仗王子腾也成了庶民,薛宝钗就是想嫁给一般的士子,别人也多是摇头的,在薛姨妈看来,他的女儿也只有贾宝玉这一个选项可以选了。

虽然说王夫人是薛宝钗的亲姨妈,可是在薛姨妈的眼中,薛宝钗会愁嫁,王夫人母女功不可没,即便王夫人嘴上说,薛宝钗是他的亲外甥女儿,他自然会照应一二,可是薛姨妈的心中没底。

今天,薛姨妈便是就袭人的事儿试探王夫人,可结果让薛姨妈大失所望。

就跟王夫人自己说的,当初他进门的时候,可吃足了那些通房丫头们的苦。这个袭人,原本是贾母的丫头,至今还吃着贾母屋里的份例,结果,不但让贾宝玉跟史湘云两个人看重不说,还得了王夫人的青眼。而且,王夫人也十分偏向贾宝玉。竟然说出了要让这个丫头长长久久地陪着贾宝玉的话来!这个丫头既然这么得贾母王夫人的心,又有手段拿捏着贾宝玉,让贾宝玉为他撵了同是一等丫头的茜雪,可见他的手段。自己的女儿真的嫁过来,难道不会重蹈覆辙么?

王夫人的前车之鉴犹在眼前呢。

得知了王夫人对袭人的看重,薛姨妈的心中可是五味俱全。

他知道,以自己女儿的手段。也许会有点小麻烦。但是袭人绝对动摇不了女儿的地位,可是想到自己如此厉害的姐姐都在那些侍妾通房跟前吃过大亏,薛姨妈还真心不想让女儿受这份罪。

王夫人倒是不知道薛姨妈的这番心理活动。当然,即便是知道了,他也不在乎。

王夫人很清楚,薛家眼前是个什么状况。他也很清楚,皇商招牌对薛家的重要性。如果不是有皇商招牌吊着。如果不是需要贾元春在皇帝面前开口、为薛家重新弄到那块招牌,薛家根本就不会拿出那么多银钱为贾元春修什么省亲别墅,薛宝钗一个女孩儿也不会包揽了整个省亲别墅的工程。

即便省亲别墅已经似模似样地上了日程,可是王夫人的心中还是隐隐有些不开心。

因为他预想中的大笔进项没有了。

王夫人道:“你是不知道这府里的规矩。要到哥儿成人了,屋里才放人呢。再者,真要过了明路。有些话,他也不好明着劝。只能先这样混着罢。”

听王夫人这么说,薛姨妈的心里就更加不好受了。他胡乱陪着王夫人说了几句话,却又记不得跟王夫人到底说了些什么话,只知道自己回到自己住的屋子里的时候,人已经混混沌沌的了。

薛姨妈回到自己的院子的时候,薛蟠不再,又跟人出去喝酒了,只留他一个人坐在堂屋里面吹风。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和冷冷清清的屋子,明明是风和日丽的春日,薛姨妈竟然从骨子里面生出几分寒气来。

薛姨妈在屋里等了好久,日头都偏西了,才听见女儿打门口回来。

薛姨妈立刻冲了出去,道:“宝丫头,你可回来了。”

看见母亲的神情,薛宝钗就知道薛姨妈有话跟自己说。他连忙示意薛姨妈的两个丫头同喜同贵从身后的两个婆子手里接过那两盆花,又让从屋里出来的文杏取了两吊钱给这两个婆子,打这两个婆子回去,这才转头来,搀着薛姨妈回屋去。

“妈,你怎么出来了?”

薛姨妈一下子拉住了女儿的手,道:“宝丫头,你姨娘……”

薛宝钗一听,立刻知道非同小可,立刻制止了薛姨妈,手里还比划着:“妈,你看这两盆海棠漂不漂亮?听说是二妹妹从外面得的。云妹妹得了两盆,我两盆,三妹妹也是两盆。倒是林妹妹那里,因为守孝,所以得的是白海棠。……”

等进了屋子,丫头们出去了,帘子也放下来了,薛宝钗这才换了神色,压低了声音道:“妈,可是出了什么事情?姨娘怎么了?”

“我苦命的孩子,你姨娘……”薛姨妈几乎要哭了,却还是硬撑着,把王夫人跟他的谈话都说了,又道:“宝丫头,你看,你姨娘自己吃了这么大亏,却不知道疼你。你叫我如何能够放心把你嫁过去……”

薛宝钗低声道:“妈,这个我们不是早就知道了?宝玉那个性子,注定了他身边少不了莺莺燕燕的。就是没有这个花袭人,将来还会有草袭人、木袭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薛姨妈道:“可是他是个有手段的……”

薛宝钗道:“这个我知道。这个袭人跟一般的丫头不同,很有几分见识。但是也只是如此罢了。他有的,也不过是丫头的见识罢了。论手段,论眼光,他终究差了我许多。而且他的年纪也比我大些,又是个丫头。妈,我终究占据了名分,若是我想做什么,袭人又耐我何?说不得,他还要巴结着我呢!”

薛姨妈摇摇头,道:“可是我听说,这个袭人是伺候过云丫头的,云丫头待他的情分也不比其他,宝玉更是离不得他。你说,有这么一个人在,岂不是无端生了许多是非?我可不想看到你跟你姨娘一样……”

薛宝钗道:“妈,这年头,谁家没有个丫头侍婢的?只不过,只要上面正房奶奶有儿子、能生养,下面的妾,即便是生了儿子,也没有这个资格上册子。这个,我们不是早就知道了么?看三妹妹跟二妹妹就知道了。二妹妹一样是庶出,可是二妹妹能够被记成嫡女,三妹妹却只能顶着婢生女的名头,一辈子都只能比那些丫头们略好一点儿罢了。环儿更是没有人会把他当一回事情。”

薛姨妈道:“可是……”

薛宝钗道:“妈,如果还有其他的选择,我当然不会选择这个贾宝玉。可是这不是没有办法了么?若是选择了其他人,难免会花光了我的嫁妆然后把我赶出家门,可是宝玉不会。他虽然有万千不好的地方,但是重情也长情。即便不同仕途经济,却也不会忘恩负义。只要让他知道了我为他付出了什么,他就不会对不起我。这是他的长处。至于袭人,他终究只是一个丫头,即便他将来有了儿女,只要我不点头,他也终究是个丫头。只要姨娘不犯浑,袭人也不可能在我前头生下一儿半女。妈,袭人的年纪也不小了,如果他一直没有儿女,即便他能够为我添堵又如何?无儿无女,他还能够翻得了天?”

薛宝钗的这些话,放在心里已经有些日子了。

就跟他自己说的那样,如今,贾宝玉已经是他最好的选择了,更不要说他们薛家已经在王夫人这边投入了这么多钱。

生意人怎么会在这上面吃亏呢?

薛宝钗也看得出来,王夫人用他们薛家最重要的皇商招牌吊着他们,可是薛宝钗又不能不上钩。

薛宝钗的这些话,说他是在安抚薛姨妈,其实又何尝不是说服他自己?(未完待续)

093月钱之引

一个家庭,能够维持多久,要看家庭里面的每一个人对家有多少的责任心;一个家族,要长长久久地延续下去,不但要求家族中人丁兴旺,还要有足够的向心力。而这种向心力,最主要的表现,就在于对祭祀先人的重视与虔诚。

祭祀先人,准备祭礼,不仅仅是一种形式,而是一种由内而外、借助某种仪式以传达某种思想的重要途径。

真正看重家族之人,不但重视自家家族的传承,对于别人家的祭祀之事也会适度地保持尊重。跟王夫人这样,为了私欲,根本就不把林黛玉的孝期放在眼里,一次又一次的触及底线,薛宝钗已经知道,这样的王夫人,他的未来已经注定了。

薛宝钗来了贾家也有几年了,对于王夫人的事情,薛宝钗也有所了解,对于贾家的两支,东面的宁国府跟西面的荣国侯府,这两支的区别都看在眼里。

东府的宁国府,原来在贾珍的主持下,受西边的原荣国府的影响甚多。那个时候,荣国府是王夫人当家,在那十多年里面,贾家生活上日益骄奢、花费无度,却在添置祭田、族产、祖业和对族人的未来极其重要族学上,极其吝啬。由此可见,贾珍和贾政王夫人夫妇,他们的眼光是何等的浅薄。

这两年,贾敬回来了,贾赦也分宗出去了,两家削减了大量的开支,贾赦掣肘少,所以轻装上阵,直接把手里过半的地产算成了族产,还把剩下的三分之二作为了祖产,剩下的。才算他个人的私产;而贾敬,因为族人众多,儿子孙子又不成器,拖了好几年,这才真正开始着手处理家族里的种种事务。

不管这两位在人前的表现如何,作为一个大家族的家长来说,贾敬和贾赦无疑要比贾珍和贾政合格多了。

也就是从这些事情上。薛宝钗看出来了。王夫人是个不成器的。如果真让他一直当家,哪怕让他成为一个大家族的族长夫人,哪怕家族里面有无数的钱财。摊上他这么个贪财又私心重、手段却不如人被那些奴才们耍得团团转的女主人,只怕再兴亡的家族也会被毁了。

薛宝钗认为,他这个亲姨妈,的确只适合嫁给次子。做次子媳妇。在这一点上,他的外祖父外祖母。也就是王家已经过世了的老太爷老太太并没有做错。真要把这么个女儿嫁给别人家里做长子长媳,那就成了结仇了。

薛宝钗也是经历过世面的人,哪怕他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他也知道。像王夫人这样的儿媳妇,一般人家是不敢领教的。若是换了其他人家,只怕打王夫人过门的那一天开始。就会面临着严厉的管教,并且永远都不可能摸到管家大权的权柄。

可惜的是。贾家有个偏心偏出一定境界的贾母。

到现在,连薛宝钗都说不出,究竟是贾母的偏心成全了王夫人的*,还是贾母的偏心彻底毁掉了王夫人。薛宝钗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为这位亲姨妈延誉。越是了解王夫人,越是没有办法为他说好话。就连薛宝钗这个巧舌如簧、惯会奉承的人,也没办法说出王夫人太多的优点,相反,王夫人的缺点倒是能够说出一大堆来,而且每一个缺点,都是对家族的延续有着极大的伤害的。

虽然王夫人是薛宝钗的亲姨妈,但是王夫人的言行和品德,薛宝钗是看不上的。他不说王夫人的坏话,也只是因为王夫人是他的亲姨妈,他维护王夫人的体面、顾虑王夫人的感受,那也是因为王夫人是贾元春的母亲,而贾元春则是皇妃,能够在皇商招牌上帮助他们薛家的人。

也是为了薛家的皇商招牌,薛宝钗才一再容忍王夫人。

也正是因为非常清楚,王夫人有可能成为他薛宝钗的婆母,薛宝钗才会多方了解王夫人,才会多方分析自己与贾宝玉之间的利与弊。、

有了王夫人这样的婆母和贾宝玉这样的丈夫,其实是一件非常没意思的事情。贾宝玉是个撑不起来的,这也就意味着自己一旦嫁给了贾宝玉,自己不但要打理好内宅的事情,还要一并撑起外面的事情,为贾宝玉弄来足够的银钱,让他继续舒舒服服地做他的富贵闲人,同时,还要面对王夫人这位贪婪的婆母,在这位贪婪的亲姨妈和婆母的眼皮子底下,保住自己的财产,或者说,挣够能够同时满足婆母和丈夫两个窟窿的金钱。

这样的生活,即便是薛宝钗也觉得累得慌。

薛宝钗也很清楚,有了那块通灵宝玉,贾宝玉的这一生,也许还真的只能在内宅混着。现在依靠着贾母和贾元春,将来便依靠妻子和侄儿。他一旦上进,就意味着毁灭的开始,所以,贾宝玉注定了没有太大的前程,也不可能帮到他们薛家什么地方,说不定还要他们薛家不停地拿出银子来给他花销。

这样的未婚夫、这样的婚姻,薛宝钗觉得没意思透了。

见女儿只顾着愣神,薛姨妈以为女儿被吓住了,连忙去推女儿:“宝丫头,你还好吧?若是你不愿意,那我们找找,总有一个待你好、又不会看不起我们家的人的。”

薛宝钗摇摇头,道:“妈,这世上之事,不如意者十之*。我的年纪大了,现在急急忙忙地找亲事,只怕一时半会儿的,也找不到好的。再者,您看哥哥,依旧是这个样子,何况,眼下家里也离不得我。”

还有些句话,薛宝钗终究没能说出口。他哥哥结交的,又都是些什么人,他薛宝钗会不知道?都是些贪图享乐、不知道上进、拿着脸面跟他们薛家要钱的人,这样的人,如何能嫁?可是那些真正的读书人、有本事的读书人,自己的哥哥是接触不到的,就是接触到了。只怕人家看到自己的哥哥的时候就会摇头了。

而自己的哥哥能够接触到的人里面,贾宝玉算是好的了。至少,贾宝玉的心还算单纯,贾宝玉本人不会为了钱娶他,将来也不会因为他没有钱而休弃他。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他薛宝钗的心已经坚硬如铁,而贾宝玉又足够温柔。能够包容他。

只是这些优点。在那么多的缺点之下,不那么醒目而已。

薛宝钗觉得,这桩婚事没意思透了。

他比贾宝玉大三岁。又是元月里出生的。他已经经历过事情了,可贾宝玉依旧是个懵懂的孩子,再过两年,只怕他就要逼近二十大关了。可那个时候,贾宝玉只怕依旧是个懵懂的孩子。

对于贾母对贾宝玉的保护欲。薛宝钗很清楚,这是一件非常有可能的事情。

想到这些,薛宝钗越意兴阑珊了。

但是薛宝钗自己也很清楚,这时间继续拖下去。他的年纪一天一天地大了,能够选择的余地也会越来越小,最后。贾宝玉也一定会成为自己唯一的选择。

是现在退步抽身,然后嫁一个将来达之后可能会休弃自己的陌生男人。还选择贾宝玉这个注定了没有远大前程、只能依靠妻子的巨婴呢?

对于自己的未来,薛宝钗的心中充满了迷茫,却偏偏从理智和情感上,他都无法舍弃自己的家族。

是的,薛宝钗的心很小很小,被他视为自己人的圈子,也只有他的母亲和他的哥哥而已。

薛宝钗也只会愿意为了自己的母亲、自己的哥哥耽误自己的前程,别人,从来不在薛宝钗的心中。

听见女儿这么说,薛姨妈也只得叹了一口气。

他从来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个有心的,一旦女儿作出了决定,那么,自己就是再说什么也是枉然。

因为女儿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主意的。

薛姨妈道:“好孩子,我这辈子就只得了你跟你哥哥两个,手心手背都是肉,若是你有个什么好歹,我可该怎么办呢?我看你姨娘也就那样了,连娘娘成了皇妃,他们夫妻两个都没有晋位,可见,皇上虽然宠着你大姐姐,却也只会宠着你大姐姐,对你姨爹和姨娘,也就那样了……”

这话,薛宝钗可不爱听,太不吉利。

他愿意在贾元春身上投资,那是因为贾元春可以为他们薛家弄到皇商招牌,可若是连贾政王夫人两个都得不到恩典,那么他们薛家该怎么办?之前的投资都付诸流水了!

薛宝钗连忙阻止道:“妈,姨爹和姨娘乃是例外。您难道忘记了当初的事儿么?如果不是姨娘闹得太厉害,被那边现了把柄,又有害死侄儿和长嫂了案底在,只怕朝廷的恩旨早就下来了。一直没有,不过是因为没办法跟臣子们交代罢了。这个,我们不是很清楚么?说不定万岁也觉得委屈大姐姐了呢。这个时候,只要大姐姐跟万岁提一提,我们家的招牌,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么?”

这些,之前薛姨妈跟薛宝钗还有薛蟠都已经反复讨论过了,贾政王夫人不会得到恩典也没办法得到皇家加恩妃子们的娘家的恩典,这些都是他们早就得到的结论。所以,薛宝钗认为,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他们只需要在背后默默的推动事情的进程就好,根本就不需要多事儿。

薛姨妈见此,也只得道:“宝丫头,我只是觉得,你太委屈了。罢了,你是个有主意的,我就不说什么了。有时间,你就多跟那位贾郡君多走动走动罢。多条人脉多条路,我看他也不是池中之物。”

这一点,薛宝钗也认同。

虽然说贾元春跟贾玖是堂姐妹,按照惯例,一家不能出两个高位妃子,但是在薛宝钗看来,背靠着道门等若干势力的贾玖,将来还真是说不定呢,就连浣纱馆那两位也是有福的,将来,谁说他们不可能是皇子妃,或者是未来的皇后皇妃呢?

这样想着,薛宝钗立刻动起了心思。

贾玖送来了应节礼物,他也该表示表示才对。还有贾宝玉的生辰礼,也要好看,不能让贾宝玉不高兴。也不能让贾母不高兴,还必须让他的亲姨娘王夫人满意。

这里面,就需要花费很多很多心思了。

且说打得了那几盆海棠,贾宝玉跟史湘云两个就来了兴致,又拉上了探春,说是要结诗社,又给贾玖贾倩贾清三人下了帖子。就连林黛玉的香雪山庄也收到了。

他们给林黛玉下帖子。固然是有试探的意味,但是他们也知道,林黛玉是不可能来的。实际上,林黛玉也的确回了一张花笺,婉拒了贾宝玉等人的好意。至于贾玖跟贾倩贾清三人,看到手里的帖子的时候。都笑了。

贾玖让送信的侍女带话回去,说:“我原来便不通诗文。如今家里的事情也多,祭祖的事情更是不轻松,得了闲暇还要进宫。如此雅事,我虽向往。但是终究有心无力。”因此婉拒了,还赏了送信的丫头一把新制铜钱。

至于贾倩贾清姐妹,贾倩说的是差不多的话。而贾清说的则是:“哎呀,这可为难我了。我在诗文上可是七窍通了六窍。就连颜师也骂我朽木不可雕呢。若是论经义,我还能够说上几句,可若是要我作诗,那不就是让我丢人了么?还请宝叔和云姑姑三姑姑好歹给我留点体面。”终究还是给了送信的丫头一把赏钱,打这丫头回去了。

得到消息的贾宝玉当时就蔫了,他怏怏的模样立刻引起了李纨的注意。

李纨也是个有心人,他不愿意被王夫人磋磨,更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儿子被耽搁了。贾宝玉至今没有上学,依旧在内宅混着,长此以往,贾兰的求学之路势必会被耽误。为了自己的儿子,李纨就是再不愿意,也必须巴结着王夫人,而巴结王夫人最好的途径,就是让贾宝玉开心。

李纨上前,问明了缘故之后,立刻便道:“你们要结诗社,怎么就忘了一个人来?宝姑娘就在这上面很有几分造诣,只是他们家如今事多,他要帮他母亲哥哥的忙,已经好些日子不得松快了。宝兄弟,你可曾给宝姑娘下帖子?”

贾宝玉当时就跳了起来:“该死,该死,我竟然忘记了宝姐姐。”说着连忙叫丫头备笔墨,终究还是嫌那些丫头们笨手笨脚的,自己跳了起来,冲回自己的小书房,给薛宝钗写了一份帖子。

史湘云好容易让贾宝玉忽略了薛宝钗,这会儿呗李纨提了起来,心中不忿,道:“珠大嫂子,我可是听说,他们薛家正在忙着为大姐姐修省亲别墅呢,宝姐姐竟然是一日都走不开,哪里有这么多时间跟我们耍这个?”

换了原著里面,中间多了一个林黛玉,林黛玉又是极其出色的,即便被贾家一众人不停地抹黑,也难挡他的光华,就连薛宝钗也要带上重重光环在王夫人和李纨、探春的明里暗里的扶持之下,才能够跟林黛玉一较短长。

有林黛玉在的时候,贾宝玉的眼光和注意力肯定是在他的身上,薛宝钗和史湘云两个人的诗文加起来也比不得他的灵秀。原著里,他在的时候,史湘云一定会明里暗里地跟他争,李纨、薛宝钗和探春会因为王夫人而或真或假地抱成团。

可是现在,林黛玉不在,贾宝玉也没有见过他,甚至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更别提有什么一见倾心和进一步地往来了。

没有了林黛玉,史湘云跟薛宝钗之间的矛盾就无法掩盖。史湘云喜欢贾宝玉,在他的心中,这个爱哥哥是他最重要的朋友,也是他至今都没有走出来的初恋;而对于薛宝钗来说,他已经在省亲别墅上投了那么多的钱、那么多的心力,虽然在省亲别墅这笔买卖上,薛家是赚的,可是薛家真正要想得到的东西,他没有得到手,而且贾宝玉是他眼下最理想的丈夫候选人,薛宝钗哪里会愿意让给史湘云?

至于探春,他是贾母的亲孙女儿,史湘云是贾母的娘家侄孙女儿,两个人如今一样住在贾母的后院里面,可是史湘云的屋子比探春漂亮,丫头比探春多,每日里史湘云还能够坐在贾母的身边。更重要的是,明明两个人同岁,可是史湘云是正经的公侯小姐,可他探春却是一个婢生女,注定了没有远大的前程。

因为这种心态。因为知道自己的出身使得王夫人永远不可能真正接受他,探春也只能变着法子另寻出路,比方说,讨好自己的嫂子李纨什么的。

看到史湘云针对李纨,探春连忙出来打圆场:“既然这诗社是我们提出来的,这第一次东道自然要我们来做才是。只是,我们该如何来做这个东道呢?”

这句话可是问到点子上了。请客哪里不花钱的呀?

李纨一听到请客。心中立刻一跳。

他是个寡妇。手边也没有多少银钱,即便贾母每年额外贴补,每年也就那么一百二十两银子罢了。这些也不过是月钱,真正的大头,每年的年例,反而少了许多。贾赦分宗出去之后。宁国府这边贾氏一族的公中产业大大缩水。本来,贾珍管事儿的时候。就没添多少族产祖业,后来贾赦分宗出去了,荣国府原来每年要交到宁国府这边的银钱自然也不用交了。所以让宁国府那边每年的年终分配就更加少了。更重要的是,有人借口贾政王夫人的事儿。指名贾珠在的时候德行有缺,让贾珍减了李纨的年例,跟族里一般的族人持平。这也使得。原著里李纨因为贾母跟贾元春的面子而得到的上上份儿的年例,如今已经缩水到了只有那么只有一丁点儿。原著里的王熙凤给李纨算过。那个时候的李纨一年也有四五百银子的收入。这还不算李纨自己的嫁妆私房的进项。从原著里王熙凤的口吻来看,王熙凤可是很嫉妒李纨有这么多的进项的。

可是现在,李纨每年也就只有那么一百多两银子的进项,根本就没有原著里那么多,甚至有可能连四分之一都没有。

这样的李纨,如何不看重自己手里的银钱?

他比原著里面更看重银钱,自然也对探春的话起了计较。

这个三丫头说什么?难不成他在算计我那一点进项了不成?

也难怪李纨会起这样的心思,如今,他能依靠的,也就是他的儿子和他手里的银钱了。

李纨看得出来,王夫人的心中,只怕自己的儿子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因为贾珠没得惨,王夫人可是把一切都迁怒到了自己的头上,也坚信自己才是害死贾珠的罪魁祸。所以,王夫人讨厌自己,也讨厌贾兰,将来,贾兰如果有什么需要,王夫人绝对不会点头的。

甚至在李纨看来,王夫人还巴不得自己母子给贾宝玉让路呢。

在这样的情况下,李纨就只能想方设法攒点银钱,以备不时之需。

至于未来,王夫人和贾宝玉会如何,李纨已经顾不上了,李纨也变得对金钱十分敏感,明知道探春不是这个意思,李纨的心中,还是闪过了那样的念头。

听探春这样一说,史湘云立刻便接口道:“这的确是件麻烦事儿。我们可不是二姐姐,月钱脂粉钱都是上上份儿,就连衣裳饰也还有额外的份例。倩儿和清儿也一样。他们三人若是在,随便凑凑也就有了。可我跟三姐姐就不成了,月钱本来就少,还有上下打点。之前三姐姐为了攒几吊钱,还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呢,而且又都给了宝玉。至于我,我们史家的月钱原来就少,来了这里,才跟三姐姐拿一样的。可是我也要打点那些姐姐妈妈们,也没有攒下多少钱。”

说着,史湘云就望向了李纨。他记得李纨的月钱是很高的。

李纨听见史湘云这么说,就知道不好,再看见史湘云的眼神,更是心中一跳。

李纨当然不会直接说自己没钱。

他道:“既然此事是宝玉提起的,那宝玉就没跟你们说过此事么?我记得家里的老规矩,宝玉这样的少爷,哪怕是还没有成人,每个月也有十两银子的月钱。他又很少出门,即便出门,老太太另外有贴补。他屋里应该没有多少花费才对。不如问问宝玉,也许不用麻烦就有了。”

史湘云一听,立刻往贾宝玉的小书房来了。

探春看了看这位嫂子,看得李纨有些不好意思,只得提议跟过去看看。

这姑嫂两个各怀心事,等他们来到贾宝玉的小书房外面的时候,就看见史湘云跟贾宝玉两个并肩出来了。

贾宝玉一见李纨便道:“大嫂子。今日多亏了你提醒,不然,我都忘记了还有这事儿呢。”说着,就给李纨作了一揖,慌得李纨连忙道万福还礼。

史湘云倒是顾不得许多,拉着贾宝玉就走。可巧,袭人不在房中。只有麝月几个丫头在。见贾宝玉急匆匆地进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了,吓得连忙起来。道:“宝二爷……”

贾宝玉不等他们把话说完,立刻便道:“我的月钱呢?都拿来,我有用。”

麝月几个莫名其妙,道:“宝二爷。您的月钱袭人姐姐都收着呢。应该是放在柜子里了。”

贾宝玉一听,立刻就叫开柜子。

贾宝玉屋里的柜子的确没有锁。不过,他的丫头们也都知道好歹,知道贾宝玉的月钱是袭人管着的,袭人又是个有手段的。所以轻易不会挑战袭人的权威。

很快就有人把柜子里面的钱匣子拿出来了,贾宝玉打开一看,就一锭完整的官银。外加几个金银镙子,并一些零散的铜钱。

贾宝玉拿起那锭官银。道:“这是多少银子?”

那些丫头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如何作答,惟有李纨认得,这是一锭二十两的纹银。

李纨很清楚,当初贾元春管事儿的时候,就曾经减了探春的脂粉钱,可是贾宝玉的点心钱却没有减,也就是说,贾宝玉除了每月十两银子的月钱之外,还有八两银子的点心钱。贾宝玉每次出门,贾母都会吩咐下面的人好好照应着贾宝玉,还会另外叫鸳鸯给贾宝玉准备银钱,加上贾宝玉得宠,他在贾母这里要什么东西吃,厨房里面的人根本就不敢要贾宝玉打赏的铜板。

也就是说,贾宝玉每个月的月钱外加点心钱,根本就用不到。

按照贾家的规矩,逢年过节的时候,家里必定会铸一些一两重的小金镙子小银镙子,上面錾上吉利话儿,像什么状元及第一类的,为的是祈福。这个习惯,从很早以前就有了。后来贾赦分家出去以后,依旧没有改,只不过,他不会准备贾政这边的,而是直接把一大包金银镙子交到贾母跟前。像贾兰和贾环,因为不在贾母跟前,所以也只在过年的那几天里面,来给贾母磕头,领了压岁钱之外,再得一荷包金银镙子,剩下的,除了贾母用来打赏那些丫头们的,其余的都被贾宝玉得了去。

也就是说贾宝玉的私房绝对不会只剩下这么一点才对。这里,如果说是这个月刚领来的月钱,那还有人信。

就在李纨思绪飞旋只间,却看见袭人打外面进来。袭人可被屋里这么多人给吓了一跳。他素来是个有算计的,也注意到了贾宝玉面前的钱匣子。他心中一动,脸上却不动声色。

“宝二爷,您这是做什么?可是要用银子了?需要多少?”

贾宝玉举着手里的纹银,道:“袭人,我的月钱就这么些么?”

袭人知道,李纨都在,想要瞒天过海并不容易。他能够利用的,也只有贾宝玉对他的信赖了。

袭人连忙道:“宝二爷,你手里的是二十两的官银。这是刚领来的这个月的月钱。宝二爷,你每个月有十两银子的月钱,还有八两银子的点心钱。你又没有多少花用的地方,一来二去,自然攒了不少。只不过,这屋里人来人往的,柜子也没带锁,不方便,所以我把大宗的银子放床底下去了。这柜子里面放的,是预备着你这个月使唤的。你要用银子么?需要多少,我这就给你取去。”

贾宝玉抬起头,道:“大嫂子,我们结诗社,需要多少银钱?”

李纨想了想,道:“差不多五十两就够了。”

袭人听说,也不含糊,当即就爬进了床底。等他出来的时候,他手里的帕子里面果然包着三锭银子,每一锭都是二十两一锭的纹银。

贾宝玉道:“袭人,我的银钱就这么一点么?”

袭人笑道:“我的二爷,您光月钱和点心钱一年下来就两百多两银子了,再加上老太太按季给的金银镙子,还有零零碎碎的,你的私房哪里会少了?二百两就是十斤。这份量可不轻。要想拿出来,可着实要费一番功夫呢。”

贾宝玉一听,方才不言语了。

史湘云是个大大咧咧的,虽然因为经历的关系,也比较在意银钱,可是他对袭人一贯信任,倒是没有想过袭人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唯有李纨和探春。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看清了对方眼中的含义,都各自转开头去。

这个袭人,果然好手段!

探春想的是。自己是个婢生女,女儿本来的卑贱,他又是丫头养的,比不过别人也就算了。可是他的亲弟弟贾环。明明也是贾母的孙子,可就是因为庶出。每个月的月钱也比贾宝玉低许多,还没有这点心银子。赵姨娘又是个蠢的,尽想着贴补娘家,却不顾贾环。娘儿两个,每个月拢共也不过是四两银子一吊钱,竟然还被他拿出一半去贴补娘家。

每每自己想要巴结王夫人、每每自己攒了银钱想要让贾宝玉为自己带点什么。这个赵姨娘就会生事儿,好像不这么做。他不舒坦一样。

李纨也是一样。

李纨也有个儿子贾兰,也是贾家的正经少爷,跟贾宝玉一样,都是嫡出,而且贾兰还是贾政的长子嫡孙。在李纨看来,按照规矩,身为嫡长子嫡长孙的贾兰怎么也应该比贾宝玉金贵些才是,可是前面有把贾宝玉当成眼珠子看的贾母,后面有根本看不上自己母子的王夫人,贾兰跟着自己,也着实委屈。

就跟这月钱一样,贾宝玉的月钱是在贾母这里领的,所以他的月钱一直是十两银子外加八两银子的点心钱。可是贾兰呢?他打未出生就不得王夫人的喜爱,亲姑姑贾元春甚至不愿意看到这个侄儿出生,就是待遇,贾兰这个嫡长子嫡长孙也比不得贾宝玉这个嫡次子,倒是跟贾环这个庶子是一样的。也就是说,贾兰跟贾环一样,都是二两银子一个月的月钱,而且,还没有点心钱。

李纨虽然不至于掉到钱眼里面去,可是人不平则鸣。就跟这月钱的事儿一样,贾宝玉每年积攒下来的月钱就过了两百两银子,另外还有人送钱给他花,可是他们母子两个呢?母子两个无人问津也就算了。可眼看这贾兰已经七岁了,换了别人家里也该上学了。可是贾家根本就没有提请先生的事儿,其中的原因,也不过是因为贾宝玉不喜欢读书而已。

想到儿子的前程有可能因为贾宝玉而被耽搁,李纨的心情当然不会好。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来有人通报,说是晴雯来了,贾宝玉连声叫请。

贾宝玉是个颜控,他喜欢的就是美人,而晴雯的脸蛋则是贾家所有的丫头里面最漂亮的。贾宝玉一直都知道晴雯,他也以为,晴雯原来是贾母为他准备的,却没有想到,贾母会把晴雯给了贾玖。

这是贾宝玉心中的遗憾。

更让贾宝玉难受的是,晴雯打去了贾玖的屋里,就跟他疏远了,就是在贾母跟前见到他,晴雯也不怎么理会他了,让贾宝玉非常伤心。今日晴雯来了,不管是什么原因,这也是这么多年来,晴雯第一次踏入他的屋子、他的住所,贾宝玉当然高兴。

贾宝玉连忙叫请。如果不是屋里还有李纨史湘云和探春等人,只怕贾宝玉早就跳起来,亲自抛出去迎接了。

只见晴雯进来之后,先见过贾宝玉,然后依礼见过李纨史湘云和贾探春,这才站直了身子,道:“宝二爷,我们姑娘说,二爷既然要开诗社,想来很多东西是不凑手的。别的东西,我们姑娘也帮不上忙,便让婢子带了两坛子蟹酱并两瓶葡萄酒。”

贾宝玉一听,欢喜非常,连声道:“让二姐姐费心了。”又道:“晴雯,打你去了二姐姐那边,我们就很少能说上话了。不如,我们结社的那天,你也过来玩罢。”

晴雯连忙推辞:“宝二爷,你说笑了,婢子是什么身份,哪里会这个?要婢子做两色针线,婢子还拿得出手,若是换了诗文,宝二爷,您确定不是要婢子出丑?”

到底也没坐,甚至连茶都没有用,把东西交割明白了就回去了。(未完待续)

094袭人之心

就跟很多偶像剧里面的男主角一样,从小家世不凡又得长辈疼宠,贾宝玉的这一辈子,可着实顺风顺水,不要说那些丫头们了,就是家里的那些姐姐妹妹们,对他也多是讨好巴结,无论是史湘云还是薛宝钗,他们的屋子都是随便他进,连床都随便他爬上去躺。

所以,贾宝玉对那些不顺着他的人就十分好奇,比方说,一直以来都躲着他走的贾倩贾清姐妹两个,还有在贾母跟前笑盈盈的、转脸就当做没他这个人的堂姐贾玖,贾宝玉都非常想跟他们拉近关系。

在贾宝玉的心中,他们就该在一起,做亲亲热热的一家人。

贾宝玉早就忘记了,他已经跟袭人做了某些事情了,也不知道贾赦和贾政分宗意味着什么。

贾母疼爱这个孙子,有些事情,根本就没让这个孙子知道。

没了王熙凤这个一心扑在王夫人裙摆边上的大房的儿媳妇,贾赦贾政两家之间自然也不会那么亲热。贾赦跟贾政两兄弟跟原著里面一样,除了大年节的时候在贾母面前见个面,贾赦从来是只走前面不走后门,而贾政正好相反,他尽量窝在家里,即便要出门,也是走后门。王夫人跟邢夫人就不用说了,邢夫人躺在屋里,每天也只有贾玖、贾琮、贾倩贾清会一日两次地去他屋里晨昏定省,贾琏则是在回来之后、天黑之前去他屋里问安。现在的王夫人跟邢夫人根本就不会有什么交集。

下面的小辈们,贾宝玉和探春的势力范围在贾母荣庆堂的后院,贾玖等人则是在重新翻建过的荣禧堂和后花园以及自己的院子。贾琏和贾琮一个是正经的官员,一个要读书,也都住在前面。

除了贾母跟前。这些小辈们也没有多少交集。

以前的贾宝玉,因为贾玖不够出色,因为贾玖对他很冷漠,因为他以为贾玖会被人欺负是他的错,所以贾宝玉总是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个二姐姐,这个二姐姐既然不愿意理会他,他也只能忍着。

可是那年做了个稀奇梦。跟袭人有了尾。后来又梦见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事儿,让贾宝玉的心中隐隐出现了一个念头,那就是他们本来应该亲亲热热地在一起的。他们就应该是亲亲热热的一家人。林妹妹是如此,晴雯也是如此。

这种念头,在林黛玉来了贾家之后就有了,等过了林黛玉的生日就愈演愈烈。

甚至贾宝玉还觉得晴雯就应该是他的人。晴雯应该傲娇地说着不要不要。明明是丫头的身份,却养成了一副大小姐的脾气。别人轻易使唤不了他,唯有自己的事情,才能够让他上心,也只有自己的事情。才能够让他不顾一切。这才是真正的晴雯。真正的晴雯才不会这样冷淡呢。

贾宝玉愣愣地望着门口呆,可把袭人给气坏了。

袭人一直没有把晴雯放在眼里,在贾母跟前的时候便是如此。晴雯的脾气比较暴烈。尤其不喜欢别人拿他是赖嬷嬷送给贾母这件事情说事儿,每次被别人说到这个。他就会炸。所以人缘并不是很好。如果不是他模样儿好、针线出色,又因为赖嬷嬷的关系,只怕也不会被贾母看重。

晴雯能够成为贾玖的丫头,不是因为出挑,而是因为他干净。

那个时候,贾母身边的丫头们,许多都跟那些奴才有关联,唯有晴雯,原来是赖家的奴才,是赖嬷嬷调教了送给贾母取乐的玩意儿。他的身份,比贾家一般的家生子儿都不如,更不要说袭人这种良民出身的丫头了。所以,即便袭人跟晴雯都是外头来的,两个人都在贾家没有什么根基,可袭人能够抬头挺胸地做人,晴雯却要面对周围的轻慢。也正是因为这种原因,晴雯在贾母的屋子里过得并不如意,也使得他在赖嬷嬷倒台之后,彻底被孤立了起来。

他是赖嬷嬷献给贾母的,是赖家出来的,跟赖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种关系,是他甩都甩不掉的。另外一层,赖嬷嬷倒台了,他又不是赖家的人,自然也不会被清理的出去。但是赖家终究是他的靠山,哪怕他真心不想要,在贾母跟前,他也的确受了赖家的余荫。赖家被问罪,他也的确受了波及,没了保护伞。

当年的事情闹得太大了,很多管事奴才都是王夫人的人,这些管事奴才,一面讨好王夫人,一面把家里的女孩子塞到了主子们身边,占据了那些轻省的位置,贾母的院子里情况就格外严重。后来出事儿之后,贾母将自己院子里的那些丫头们都扒拉了一遍,又检查了贾家剩下的丫头们,这才找出小红和晴雯两个,比较干净,贾玖又能够接受的两个人来。

贾母的院子里面不是没有更出色更温顺的丫头,只不过,小红和晴雯是贾母找得出来的、贾玖也能够接受的人罢了。

那个时候,晴雯可以说是一飞冲天。前一天还被人指指点点呢,转眼就被无数的人艳羡了。

袭人也是。

袭人花费了多少力气,才爬上贾母身边二等丫头的位置,又花费了多少心力,才使得贾母让他去伺候史湘云,又花费了多少力气让史湘云信赖他,向贾母称赞了他,才使得他有伺候贾宝玉的机会。

可是晴雯呢?竟然是因为运气,成为贾玖身边的贴身大丫头。那个时候,贾宝玉身边还有可人媚人两个呢。

本来,因为他们两个之间不会再有瓜葛,一个成了二房少爷身边的贴身丫头,将来一定会走姨娘的宅斗升级道路,一个成了大房姑娘身边的贴身丫头,将来会走管事娘子的职业侍女的家生子路线或者是放出去走种田兴家的寻常百姓路线,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袭人现,自己已经比不得那个过去被他一直死死地压在下面的晴雯了。

因为贾赦对贾母的孝顺,即便外面的奴才被清洗了好多。即便贾母院子里的丫头被打出去好多,可是贾母的地位不变、待遇不变、排场依旧不变。贾母身边的丫头,出去的时候是带着自己的行李从贾母院子的后门出去的,可是一旦出了贾母的院子,就被贾赦给打了。贾赦很小心,没有让人惊动贾母和贾母的院子里的人;贾母心里也很清楚,但是他也聪明地什么都没有表示。算是顾忌儿子的颜面。在儿子跟奴才之中选择了自己的儿子。

因为母子俩的这种默契,使得袭人等一干丫头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

在袭人的印象中,贾政王夫人是住在荣禧堂里的、荣国府的真正的主人。他们这些丫头们称呼贾赦用的是大老爷,而称呼贾政才是老爷,称呼邢夫人为大太太,称呼王夫人才是太太。荣国府的继承人应该是他伺候的宝二爷,那个琏二爷根本就是个陪衬!

一度。袭人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真相大白之后,袭人这才慌了,原来这座府邸的主人一直都是那位自己根本看不上的大老爷,那位躺在屋里人事不知的大太太才是这府里真正的女主人。更甚者,琏二爷才是正儿八经的世子爷,那位二姑娘才是这府里的正经小姐。而他们引以为豪的大小姐贾元春,也不过是借了老太太的宠爱。这才得以鸠占鹊巢。

刚得知这些讯息的袭人整个儿都不好了。他觉得自己的青云路都塌了一半。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不能犯一丁点儿的错儿、不能怠慢了贾宝玉让贾宝玉感受到一丁点儿的不舒服,如果不是知道自己怠慢了贾宝玉会失去贾母的宠爱会造成一系列自己无法接受的后果,袭人也不可能熬过那段时日。

也就是因为知道贾宝玉不是自己想那样,是这座华丽的宅邸的未来主人,也就是因为知道,贾宝玉将来也不过是跟后街上的那些爷们一样,都是贾家旁系的爷们,袭人的心境也生了极大的变化。

袭人跟薛宝钗一样自幼丧父,母亲和哥哥都过不下去了,他才自卖自身,签了死契、来了贾家做丫头,而贾家那种自诩慈善人家的做派,跟他听说过的龙潭虎穴并不相同,也使他产生了极大的归属感。

这种归属感,一直影响着袭人,影响着袭人的言行举止。

袭人知道,跟他这种丫头,将来势必会成为贾宝玉的通房丫头,也会母以子贵成为贾宝玉的妾,却因为年纪和阅历的关系,让他以为,跟贾宝玉做某些事情都是不妨的。这也是袭人成为贾宝玉的床伴的原因之一。

也就是因为知道贾宝玉不是这座府邸的主人,也正是因为知道贾母没了之后,贾宝玉就不得不离开这座华丽的府邸,让袭人不得不早早地作出打算。

而袭人能够想到的办法,就是为贾宝玉打理好一切,并且管理好贾宝玉的财产。

贾家对奴才们一贯是大方的。以原著里面的晴雯为例,他一个毫无根基的女孩子,不过在贾宝玉屋里呆了几年,被撵出去的时候,他的私房就“价值三四百金”。袭人比晴雯懂事儿,又管着贾宝玉屋里的事情,更得贾母、王夫人看重,所以袭人的私房比晴雯只多不少。袭人根本就不用偷贾宝玉的东西,靠着他的月钱,他就能够让他的母亲哥哥过得好好的。而且,袭人的母亲哥哥也争气,母亲体谅这个女儿,哥哥会来事儿,花家很快就起来了

如今,袭人已经不用让人捎钱回去了,相反,跟贾宝玉有了实质性的关系之后,袭人更愿意把钱花在自己身上,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体体面面的,突出自己的特点,也让贾宝玉的眼光能够更长久地留在自己的身上。

袭人也知道贾宝玉并没有多少机会用到钱,所以每一次领来月钱之后,袭人都会把散碎的银子换成整锭的银子,连同那些金器和贵重的饰都好好收起来,预备着以后添置产业的时候使唤。

他不知道,他这种行为已经让李纨有了不好的猜想,当然,他就是知道了。也无所谓。因为他的心里眼里只有贾宝玉。

但是,袭人不能接受的是,贾宝玉对贾玖的丫头起了心思。

袭人一直都知道,贾宝玉是个颜控、喜欢好颜色的丫头,而晴雯是贾府里最漂亮的丫头。以前晴雯在贾母的院子里的时候就不巴结贾宝玉,却因此引起了贾宝玉的注意,如果没有后来的事情的话。那么晴雯一定会被贾母送给贾宝玉。就跟他袭人一样。

可是后来,晴雯却去了贾玖的屋子。

以前的袭人对很多东西都一知半解,可是在吃过亏之后。袭人私底下可是花了不少力气,学会了不少事情。就好比说,贾母希望贾宝玉跟这些女孩儿们亲亲热热的,所以贾宝玉对男女之间的事情几乎没有什么规矩可言。十来岁的人,跟比自己小一岁的史湘云在同一张榻上打滚也是有的。

如今的袭人已经知道了。有些事情,贾宝玉是不能做的,比方说乱|伦,又比方说。觊觎姐妹屋里的丫头。

晴雯就是千好万好,如果他还在贾母屋里,自己只要跟鸳鸯第一句话。以贾母对贾宝玉的疼爱,用不了多久。晴雯自然会过来伺候贾宝玉。

可是现在,晴雯偏偏是贾玖的丫头。

贾宝玉的神色让袭人有了不好的预感,唯一能够让他觉得安慰的是晴雯是个心气大的,绝对不会愿意在没有名分的时候,跟贾宝玉有什么尾。

袭人心乱如麻,差一点就没能听清贾宝玉之后的话。

贾宝玉倒是没有注意到袭人的不对劲,倒是史湘云,看见贾宝玉一直望着晴雯离去的方向,不免有些闷闷的:“爱哥哥,你也真是的。这个晴雯还是老太太给二姐姐的呢。老太太屋里的丫头,还有你不熟悉的么?”

贾宝玉叹息一声,道:“不一样的。”

史湘云莫名其妙:“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丫头么?”

袭人这才反应过来,笑道:“云姑娘,晴雯那丫头的确不同寻常。他的心气儿高着呢,脾气也烈,虽然是赖嬷嬷孝敬老太太的,却容不得别人拿他的出身说事儿。在老太太屋里的时候就十分好强,去了二姑娘屋里,二姑娘跟前的赵嬷嬷见他言语爽利,十分喜欢,听说,已经求了二姑娘,想聘他回去做他们家的侄儿媳妇呢。”

史湘云道:“当真?那可真要恭喜了。”

袭人道:“可不是。你当二姑娘跟前的赵嬷嬷是哪个?便是琏二爷的奶嬷嬷的小儿媳妇。老赵嬷嬷可是早就看中了晴雯,还特地让自己的小儿媳妇探了二姑娘的口风。只不过眼下二姑娘跟前事情也多,离不得晴雯,所以要把晴雯再留两年。还有给了琮三爷的锦绣,他也被许给他姑妈家的表弟了。他们两个都一样,不出两三年就要出去了。”

贾宝玉听说晴雯和锦绣要嫁人,立刻唉声叹气起来:“这下子又要多出两个死鱼眼睛了。”

李纨听了又气又笑,道:“宝玉,也亏得二妹妹没有在这里,若是二妹妹听到了,必定是要生气的。”

话音未落,就听见有人接口道:“是谁惹二妹妹生气了?”

众人连忙转头去看,却看见薛宝钗扶着莺儿的手打后面进来。

史湘云连忙上前,笑道:“宝姐姐,你可听说了么?二姐姐屋里的晴雯,还有锦绣,都有了人家了。”

薛宝钗听了心中一动。

这两个丫头,锦绣比薛宝钗略大一点,晴雯却跟薛宝钗同岁,月份却比薛宝钗小。而且身为婢女,婚事原来就比姑娘小姐们晚。可是他们却都有了人家了,薛宝钗这个正经的姑娘却还没有定亲。

一时之间,薛宝钗的心里可是五味俱全。

如今,薛宝钗也历练出来了,除非是跟邱典赞这些打宫里出来的人物,已经很少有人能够从他的脸上看出他内心真正的想法。即便心中巨恸,薛宝钗的脸上还是一派端庄的模样。

“如此,的确要好好恭喜了。不知道诸位准备了什么贺礼?”

听说要出钱,史湘云心里就不痛快了。

他也是缺钱的一族呐。

史湘云道:“宝姐姐,看你说的,锦绣也好,晴雯也好。终究是个丫头。而且,他们又不是马上就要出去,而是要过两年,下面的人训练出来了再出去呢。倒是宝姐姐,你不是回去了么?怎么又来了?”

薛宝钗笑道:“也不知道是哪位文人雅客下的帖子,如此盛事,我若是错过了。岂不是要以为憾事?”

史湘云笑了起来:“可算是来了一个了。”

薛宝钗奇道:“除了要守孝的林妹妹。竟然还有人不来的?”

史湘云道:“可不是么,二姐姐也好,浣纱馆的两个也好。都没来。不过,二姐姐派晴雯送了蟹酱和葡萄酒。”

嘴上这样说着,可史湘云的嘴却已经嘟了起来。显然,对于贾玖和贾倩贾清几个这么不给面子。他也很郁闷。

贾玖和贾倩贾清几个不出席都在薛宝钗的意料之中。他可不是史湘云,以为贾赦跟贾政两家的儿女们还那么和睦。即便是和睦。也是表面文章,做给贾母看的。在薛宝钗看来,以贾玖的性子,他能够搭理他们这些跟贾政王夫人有关的人。并且在自己的院子里面招待他们,已经是看在贾母的份儿上给他们面子了。

所以薛宝钗每一次去贾玖那里,都是以薛家的实际掌权者去贾玖那里的。就是求了贾玖什么事情,去的时候会送上厚礼。事成之后还会送上丰厚的礼物。

也是这种做法,让他与贾玖相安无事,也是这样的行为,多了一丝公事公办的味道,使得贾玖对他还算客气。

虽然薛宝钗私底下认为,贾玖还是很看重钱财的,但是人前人后,薛宝钗反而会维护贾玖。因为他过去、现在、将来,都需要对方的帮助。

薛宝钗仿佛刚注意到桌子上的瓶瓶罐罐一般,道:“原来如此。如今,大太太还是那个样子,琏二哥哥的婚事还没有着落。这个时候,二妹妹的确走不开,倩儿和清儿也有事情,既然他们事忙,我们也不便勉强。”

说着又指指桌子上的四锭纹银,道:“这些银子又是怎么一回事情?”

史湘云便把经过说了。

薛宝钗眼角的余光扫过袭人,他原本也以为袭人对着贾宝玉的私房动手了,可是当他看清袭人的模样的时候,他便知道,是自己猜错了。

这个袭人,如果他真的没有对贾宝玉的私房动手的话,那他还真是一个好丫头。

这个好字,被薛宝钗在心里加上了着重号。

这样想着,薛宝钗的脸上却是不动声色。

“既然二妹妹都送来了这些,那我也凑个份子吧。我记得宝玉极喜欢我们家糟的鹅掌鸭信,说老太太这里糟的不如我们家的入味。那我回头便让人送两坛过来。蟹酱、鹅掌、鸭信、葡萄酒,再略略添几样时鲜的果蔬,也差不多了。”

其实薛宝钗真的不介意跟原著里替史湘云办螃蟹宴一样,大包大揽,让贾家上上下下都知道他的好来。毕竟,现在的薛家可不是原著里的薛家,原著里面大观园是贾家的人负责建造的,贾家的那些爷们也好、奴才也好,都是可了劲儿地捞钱,明明花一倍的银钱就能够做好的事情,到了他们手里,花上五倍六倍的银钱都不止。如今,那省亲别墅的事情,由薛宝钗一人总揽,薛宝钗又调动了足够的人力物力,使得花费大大减少。再者,仿太湖石上有贾玖帮忙,让薛宝钗赚了一大笔,也让江河日下的薛家得到了一丝喘息之机。

所以,贾玖既然作出了表示,薛宝钗也非常乐意在人前人后再捧一下对方。至少,贾玖送了这些东西过来,虽然没有直接出钱,可是这上好的蟹酱,还有葡萄酒,可不是有钱就能够买到的东西,相比之下,他出的鹅掌鸭信除了要许多鸭、鹅之外,倒是不那么金贵稀罕了。

史湘云听说是贾宝玉喜欢吃的,立刻道:“那敢情好。只是要我说,家里的菜肴我们都吃腻了,如今这天气一天一天地见热了,若是有些清凉爽口的方好。我听说二姐姐那里有好些菜谱,不如我们去二姐姐那里要方子罢。”

贾宝玉还惦记着晴雯呢,立刻说好。当下兄妹几个并李纨薛宝钗都联袂往贾玖的屋子里来。袭人还在为贾宝玉中意晴雯的事儿头疼呢,迟疑了一会儿,便与麝月几个将东西收好。这才追了上去。

贾玖倒是很意外贾宝玉会就这么过来。只不过,如果是贾宝玉一个人,他当然直接就把贾宝玉拒之门外了,可现在,贾宝玉可是跟着薛宝钗、史湘云、探春和李纨来的。如果这个时候,贾玖再把贾宝玉拒之门外,只怕就不怎么好了。

想了想。贾玖也没让人直接进来。而是先让人去了后花园里,先把那道侧门上了锁,然后才按照礼数。带着一溜儿的姑姑、嬷嬷并一等二等的丫头若干,摆开了排场出去迎接。

贾玖如此兴师动众,史湘云当场就取笑了:“二姐姐,你这是要去哪里?怎么带了这么多人呢?”

贾玖先在院子门口与众人见礼。然后方才往第一进的外书房让,那里已经被他当成了接待外客的所在了。

贾玖道:“若不是宝兄弟来。我也不会如此兴师动众啊。终究是男女有别呢。”

贾宝玉嗨嗨了两声,道:“一家子骨肉,竟然这样分生起来。”

贾玖笑道:“宝玉,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

话里的惆怅和伤感。让贾宝玉找不到反驳的话。即便被贾母保护得甚好,可是贾宝玉终究是贾宝玉,他是男子。不可能一直呆在内宅、呆在贾母的羽翼之下。王夫人出事儿的时候,贾宝玉还小。所以对王夫人做的事儿并不是很清楚,如今,贾元春又成了皇妃,外面就是说王夫人的丑事,也不敢放在明面儿上说。所以,贾宝玉依旧对王夫人的事情一无所知。

但是,贾玖话语中的伤感还是镇住了贾宝玉。他乖乖地跟着贾玖进了外书房,在外书房的会客室里,各分宾主坐下,又有小丫头上了茶果来,贾玖捧起了茗碗,却不说话,一时之间,倒是有些冷场了。

史湘云吃了一口茶,却是看了贾玖两眼,见贾玖不为所动,他终于忍不住了:“二姐姐,你就不关心我们来这里的原因么?”

贾玖歪了歪脑袋,故作疑惑地道:“我婉拒了你们的邀请,却又给你们送去了蟹酱和葡萄酒。你们是来兴师问罪的呢?还是来谢我的?”

史湘云笑道:“二姐姐,你怎么就说出来了呢?不过,这话也没有错,我们这次来,兴师问罪有之,感谢亦有之。不过,这都是次要的。”

贾玖道:“那么主要的呢?”

史湘云道:“我们起了个诗社,只是人不齐全,大家有怕脸软,乱了例。所以,我与三妹妹商量着,必要请你入社做个监察御史放好。”

贾玖一听,看了看史湘云,又看了边上坐着的贾宝玉,道:“可是我不善诗文,也不知道这个监察御史要做些什么呢。”

史湘云连忙道:“自然是监察我们里头有偷安怠惰的,该怎么罚就怎么罚便是了。”

贾玖笑道:“如此,我明白了。你们既然结了诗社,必定是要轮流做东的,你们自己的月钱不够使,所以才找上我,邀我入社,好和我要钱,可是这个主意?”

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却是让二姐姐给猜着了。”

李纨也道:“真真你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儿!”

贾玖倒是没有想到这句原来用在王熙凤身上的话,反而被用在他身上。不过,李纨已经是寡妇了,又不得王夫人的心,如今只靠着贾母过日子。在自己日子过得尚可的情况下,贾玖当然不会跟王熙凤一样斤斤计较两人的差距,但是这不妨碍他找贾宝玉的麻烦。

贾玖笑道:“宝玉,你是个什么态度呢?我记得你的月钱是十两,这上面,你我是相当的,不过,我有脂粉钱,你有点心钱,虽然我比你多了二两,但是相差有限。你一年两百多两银子的份例,又有老太太时不时地贴补,却没有什么开销的地方,怎么,就不能拿出些陪你妹妹们玩耍么?”

史湘云立刻就放下了茗碗,道:“二姐姐,我们今日可是来请你的!”

若是换了李纨,只怕早就软语反击了。不过史湘云就是史湘云,他说话从来是直来直往的。

贾玖笑着摇摇头。他当然不会跟史湘云斗嘴。

贾玖道:“看看看看,到底是一起长大的表兄妹,我不过是说了这么两句,你就护上了。罢了,你们既然这么说了,我自然不能不表示。小红。”

小红连忙出列。

贾玖立刻吩咐道:“去取六十两银子来。”小红立刻出去了。

贾玖方道:“银钱之事都是小事儿,只是我实在不得闲。若是你们要什么监察御史。我倒是能够举荐一个人来。”

贾宝玉连忙问是何人。

贾玖道:“自然是老太太身边的鸳鸯姐姐啦。他的能为。你们都是清楚的。只要宝玉跟老太太那么一说,老太太自然愿意将鸳鸯姐姐出借两天。不然,鹦哥姐姐也使得。”

众人听了又连忙说好。

也就在这个时候。袭人也来了,贾玖听闻,立刻道:“哎呀,说起来。袭人在老太太屋里也是极出挑的。虽然模样不是顶尖的,可那一派与人为善的行事。倒是不同于一般的丫头。他又有些痴病,跟着老太太的时候,心里只有一个老太太,跟着云妹妹的时候。心里又只有一个云妹妹。可惜了,偏偏到了宝玉这个混世魔王的手里,不然也是个妥当的。”

说话间。小红便与袭人一前一后进来了。贾玖当着面,将这些银钱与李纨交割清楚。这才轮到袭人上来见过在座的各位小主子。

贾玖一见袭人就笑:“哎呀,今日可是什么风儿,竟然把袭人姐姐给吹来了?虽然说已经分家了,不过我与宝玉终究是堂姐弟,难道我还能吃了宝玉不成?怎么宝玉前脚才来了我这里,袭人姐姐就来了?”

这话可是相当客气了。就连史湘云也十分奇怪,袭人应该不曾得罪了贾玖才是,怎么贾玖如此看不上袭人?只不过,贾玖是主子,袭人是丫头,贾玖就是拿袭人撒气又如何?今日,他们可是集体来找贾玖要银子的呢。

这样想着史湘云倒是觉得袭人是代他受过了。

袭人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如何得罪了这位贵为郡君的二姑娘,却不妨碍他知道贾玖此刻心情不大好。他连忙道:“禀二姑娘,婢子听说了锦绣与晴雯好事已定,特地来恭喜的。只是婢子手笨,到了近日才把贺礼准备好。”

贾玖笑道:“原来如此。可惜了锦绣在前头,晴雯也当值。”

史湘云连忙求情,贾玖只得放晴雯与袭人去外面说话。

晴雯跟袭人出去,走到第一进西侧尽头的漏窗下,才听晴雯道:“说罢,有什么事儿?”不等袭人张口,晴雯便道:“长话短说。你我都知道,你我之间其实并没有多少姐妹情深。在老太太屋里的时候便是如此,你看不上我的坏脾气,我也看不上你那京巴儿的模样。”

袭人迟疑了一会儿,这才道:“晴雯,你还是一点儿都没变。”

晴雯挑了挑眉毛,道:“那又如何,比不得你,早早地就攀上了宝二爷。你是冲着宝二爷屋里的姨娘的位置去的罢?放心,我才没有兴趣给人做小。都已经不是姑娘的身子了!”

袭人涨红了脸,道:“晴雯,你……”

晴雯道:“袭人,你行事周密,论心机,我的确比不上你。可惜的是,你就是心机太多了。说什么为了宝二爷好,其实呢?越俎代庖,明明是奴才的身份,却要代主子做决定。你说我小姐的身子丫头的命,那你呢?你别以为你的那点子小心思别人会不知道。不就是想看看谁会成为未来的宝二奶奶,所以想提早下注不是?我只告诉你一句,云姑娘也好,宝姑娘也罢,在他们两人之间,你爱怎么玩就怎么玩。但是,林姑娘是我们姑娘罩着的。你给我小心点儿,没有事儿没事儿地编排起人家来。”

袭人道:“晴雯,你误会我了。”

晴雯道:“误会?谁把云姑娘当成自己手底下的小丫头使唤的?还让宝姑娘云姑娘替你做针线。宝玉屋里那么多丫头,就找不到一个会做针线的?还不是你的本事!”(未完待续)

095贾玖之叹

这也是晴雯最看不上袭人的地方。

当初可人媚人和李嬷嬷在的时候,贾宝玉屋里干干净净的。可是袭人来了,弄走了可人和媚人,后来跟贾宝玉有的尾之后,立刻仗着贾宝玉的宠爱,对李嬷嬷下手了。第一次,是茜雪替李嬷嬷挡了灾,被撵走了,第二次就轮到了李嬷嬷本人。

如果袭人是个真有能力的,那也就算了。

可实际上,袭人除了他那个贤惠名声和好人缘,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贾宝玉原来就有的坏毛病,他不喜欢外头的针线娘子做的,所以贾宝玉身上的衣裳、佩饰,都是贾宝玉屋里的丫头们做的。因为贾母对贾宝玉的偏爱,加上对于贾家这样的人家而言,再好的丫头也是可以用银子买到的,所以贾宝玉的屋里的丫头特别多,这么多的丫头,有一半就是为了贾宝玉的衣裳佩饰预备着的。这种情况打可人媚人在的时候便是如此。

可是袭人成了贾宝玉屋里众多丫头的一把手之后,为了他自己的贤惠名声和好人缘儿,袭人纵着那些丫头们,由着那些丫头们四处玩耍。

如此一来,贾宝玉的衣裳佩饰什么的,自然就不整齐了。袭人的针线又不是顶好的,他就是手脚再勤快,也赶不出来那么多活计。所以,上面即便看到袭人勤勉,可是对袭人的工作能力,还是十分失望的。

晴雯很清楚,如果当初自己不是来了贾玖这里,只怕便是被贾母打去伺候贾宝玉,为了贾宝玉房里的那些针线活儿。

不过,晴雯也知道自己的事儿。领着一样的月钱,别人天天玩,袭人甩着贾宝玉屋里一把手的威风,就他一个人拿着针线,把一双眼睛都熬红了,这种事儿,无论是过去的自己还是现在的自己。都是不愿意的。

即便是在贾玖这里。晴雯也不止一次听说过,袭人把贾宝玉屋里的针线推给史湘云跟薛宝钗做。

对此,晴雯的反应便是呵呵。

袭人可真是有本事。竟然能够把两位正经的小姐当成自己手下的丫头使唤,还使唤得理直气壮,让晴雯对袭人可真是刮目相看。

也因为史湘云跟薛宝钗不自爱、自降身价,帮着袭人做贾宝玉身上的针线。所以晴雯等一干丫头们都看不起这两个人。以前,晴雯等一众丫头们提起史湘云的时候。用的都是史大姑娘,如今,这些丫头们都直接用上云姑娘了,语气也不及以前尊敬。反而多了几分轻慢。当然,因为史湘云住在贾母的院子里,所以大家在贾母跟前的时候还会忌讳些。至于薛宝钗。以前用宝姑娘称呼对方的时候,是因为对方的出身的确不高。哥哥薛蟠又是个杀人犯,所以众丫头们对薛宝钗也不过是面子情。但是现在,就是后面守夜的婆子们提起薛宝钗,也是一脸轻蔑,虽然得了对方的赏钱,可是回头,依旧会说薛宝钗不够尊重、不愧是商人家出来的、就是不大懂规矩、连带着连云姑娘也被带坏了云云。

薛宝钗对自家姑娘的巴结,还有自家姑娘的应对,晴雯都是看在眼里的。比方说,贾玖将那仿太湖石介绍给薛宝钗的事儿,从薛宝钗后来送来的礼物上来看,晴雯大约可以猜到薛家在这仿太湖石上赚了不少钱。如果换了袭人,必定是借机表意见,并且建议主子把这个大进项交到府里,或者是交给什么人打理,好把大部分的收益拿捏在手里云云。可是晴雯不敢,或者说,他是个比较单纯的人,眼里容不得沙子、脾气比较暴烈、会用大丫头训导小丫头的职责之便大声叱责下面躲懒的小丫头,却不会越俎代庖,替主子做决定,认为自己的建议就是好的、主子应该按照自己的建议去做什么的。

晴雯心里固然会奇怪自家姑娘行事的理由,可是嘴上绝对不会往外面吐露一个字。晴雯知道,自己有一双巧手,可是自己的脑子不够聪明,脾气也烈,这种事情,晴雯一般不会掺和。

这是晴雯跟袭人最大的不同。

当贾宝玉的想法跟袭人相左的时候,袭人就会本着为对方考虑的心,然后用自己的方法行事,根本不管他的做法是不是会黑了贾宝玉。

而晴雯遇到自己的意见跟主子向左的时候,晴雯会选择倾听自家姑娘的意见,然后听取诸位姑姑、嬷嬷们的意见。

谁让他的姑娘身边有一溜儿姑姑嬷嬷们呢。光听这些姑姑嬷嬷们的见识,就够他这个没有多少见识的小丫头受用不尽了。

晴雯不会替自家姑娘做决定,但是不妨碍他提防袭人。

他跟袭人也是老相识了,袭人的脾气和言行,晴雯都非常熟悉。在看到袭人的时候,晴雯就知道,这个袭人心里又有计较了。更无语的是,袭人总是认为自己是对的,从来不知道反省自己的言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晴雯记得秦典宝秦姑姑说过,上面的人不喜欢他这样暴烈脾气的人,因为他们这种人很容易固执己见、不容易听得进去教导,可是上面的人最忌讳的便是自作聪明、擅自做主的奴才,那种奴才,本身见识浅薄,却有认为自己忠心耿耿、认为自己才是经过仔细考虑的,却不知道屁股决定脑袋,主子的思考方式与丫头们的思考方式肯定是不一样的。见主子的意见跟自己相左,便存了别样的心思,认为自己有必要让上面的人知道主子犯错了。这种奴才,那才留不得呢!

晴雯可是不止一次听姑姑们说过:前一种丫头,处处表现在外头,让人一点一点地教导着,还是有可能掰过来的;后面一种丫头,根本就是不撞南墙不死心的典型,平日里看着还好好的,可真要出了事情,绝对是把天捅个窟窿的那种。

晴雯知道。自己是前者,而他坚信,袭人是后者。

看见晴雯的样子,袭人连忙放软了身段,道:“好妹妹,是我的不是,让妹妹误会了……”

晴雯见袭人死相不改。也恼了:“我看你从来没有明白过来!”

说完。转身就走,慌得袭人连忙去拉他。

“好妹妹,念在我们一起长大的份儿上。你就跟为提个醒儿,告诉我一声,我到底是为了何事惹恼了二姑娘?”

袭人素来知道的,晴雯脾气烈。却不是那种铁石心肠之人,只要软语相求。他即便嘴硬也会透露一二。

晴雯被袭人硬生生地扯着,退了两步,这才站稳了身子。

晴雯转过身来,又气又怒。

方才。他可是差一点就摔倒了!

“你还没有明白么?我们姑娘讨厌你,是因为你已经不是姑娘的身子了!”见袭人涨红了脸,晴雯却没有放过他。只不过,这里过去十余步便是外书房。一旦高声,可是很容易被人现他与袭人争执,少不得压低了声音,道:“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我们姑娘住的地方。干净,是必须的。可是你呢!姑娘的打扮,妇人的身子!又是个年轻丫头,若是让不知道的人看见了,人家会怎么想我们姑娘?!”

袭人低着头,扭着帕子,不说话。

晴雯道:“我知道你心里必定是这么想的:老太太既然已经将你给了宝玉,你跟他,也不算逾礼。可你要知道,老太太是让你做丫头,并没有把你开脸做妾!想想那位吧,他可容得下勾引他儿子的狐媚子!”

袭人听了,脸都白了。他的心中还抱着那么一丝侥幸:“好妹妹,你是说……”

晴雯道:“没错儿,就跟你想的那样。”

袭人这才慌了。

袭人敢跟贾宝玉有尾,他最大的倚仗便是他是贾母给的。他完全忘记了,王夫人是最忌讳这个的。

袭人如何不知道王夫人。他非常清楚,王夫人这辈子最自豪的,就是生了一个命格贵重的女儿和一个有来历的儿子,而王夫人这辈子最忌讳的,便是那些勾引他儿子的丫头。但凡贾宝玉身边出现一个出挑一点、行为不讲究一点的丫头,王夫人的眼睛都会竖起来。

如果现在就让王夫人知道了,王夫人必定会生吃了他。

袭人道:“好妹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可有……”

接下来的话,袭人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实在是太尴尬了。

“现在知道怕了?”看见袭人的模样,晴雯忍不住嗤笑:“也不知道那个贾宝玉给你们灌了什么迷汤,一个两个的,都把他当宝!放心罢,第一个看出你不是姑娘的身子的,正是我们姑娘身边的嬷嬷。就是去年元月里,东府的那次赏梅宴之后不久是不是?嬷嬷们早就告知我们姑娘了,我们姑娘也拘束着我们,不许我们跟你们走得太近了。怕招闲话。我呢,只要你不来招惹我,我也不想跟你有多少瓜葛。你也放心,这都一年了,我真要吵嚷,早就吵嚷开了,哪里等到今天!”

袭人这才略略放心。

他原以为自己现在是贾宝玉的丫头,将来便是贾宝玉的爱妾,日后一定会长长久久地跟着贾宝玉的。所以,他对跟贾宝玉的那些事情,并不排斥,甚至还有几分窃喜。他不止一次想过,若是他能够早日怀上孩子,他就能够真正成为贾宝玉的家人。

可是现在……

袭人心中惶惶的,忍不住张口道:“可是,可是,……我是说,若是我怀了孩子……”

晴雯一听,吓得连忙去捂袭人的嘴巴。

晴雯四处张望了一回,见四周无人注意到这边,这才把袭人拖到屋檐底下,方才在袭人的耳朵边儿上道:“你要死了!你该不会真的有了吧?”

袭人摇摇头,道:“我只是问你,如果。”

“吓死我了。”晴雯拍拍胸口,道:“你呀,说话当心点!这种事情,哪里是可以随便出口的?!”

袭人不死心,道:“怎么,这不是好事儿?”

晴雯道:“如果你想死。顺便害死宝玉屋里,不,宝二爷还住在老太太跟前,应该说,如果你想气死老太太,顺便还云姑娘和三姑娘上吊的话,那你就继续作!我只告诉你。这是忌讳!宝二爷若是年纪轻轻就有了庶长子。那他这辈子就别想娶个门当户对的媳妇,也别想有一门给力的岳家了。”

袭人一听,脸上的血色都褪尽了。

他把贾家当成了自己的家。跟贾宝玉有了尾之后,更是把贾宝玉当成了丈夫。他会跟贾宝玉滚|床|单,他会排挤其他的丫头,他会为贾宝玉打算好一切。可是无论他做什么,他自问。他都是为了贾宝玉好。现在,晴雯竟然告诉他,如果他现在怀孕,会对贾宝玉的未来产生巨大的伤害。袭人傻眼了。

袭人是个丫头没有错,但是他们这些丫头也是女人。哪怕是袭人,即便他心中有无数的算计。他也不会舍弃自己的孩子。

袭人心乱如麻。

他迟疑了好一会儿,这才咬咬牙。低声道:“晴雯,这种事情,你是如何知道的?”

此时此刻,袭人已经顾不得许多了。

他只能向这个原本会成为他最为防备的对手求助。

晴雯挑了挑眉,道:“你该不会在老太太屋里呆久了,忘记了这府里谁才是正经的主子罢?没错,宝玉的皮相的确好,又是怜香惜玉的性子,老太太屋里大部分丫头都知道,老太太的私房将来时宝玉的,得意的丫头自然也是给宝玉的。可是,无论老太太如何偏爱宝玉,大门外面的匾额挂的是荣国侯府,正经的荣国侯乃是我们老爷,我们老爷百年之后,这座府邸也是传给我们二爷的,跟宝玉没有一个铜板的关系。你们围着宝玉团团转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丫头想爬我们二爷的床呢!为此,我们老爷也好,我们姑娘也好,可没少费心思。这些话,也是我们姑娘跟姑姑们私底下请教的时候,姑姑特别提醒的。”

袭人立刻知道要紧的来了,连忙竖起耳朵细听。

只听晴雯道:“姑姑们说,所谓婚姻,本来便是通两家之好,结两姓之盟。人家把女儿嫁过来,从此之后,两家尾相望,将来在外面也能够互相扶持。可是,人家姑娘才进门就做便宜娘算怎么一回事情?庶长子可不仅仅是膈应人家姑娘,就是在律法之上,只要占了一个长字,也是不同的。别的庶子不一定能够上宗谱,可是庶长子却能够上宗谱,日后家产祖业族产,庶长子都能够跟嫡子争一个高下。想想吧,人家把女儿嫁过来,又帮了你多少事情。结果呢?自己的亲外孙矮人一头,家业和祖业都被人分一大块儿。更重要的是,庶长子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嫡母和嫡母的娘家是九族之内,会被问罪。可是那个姨娘和他们的娘家一点儿屁事儿都没有。坏处都被嫡母和嫡母的家族背了,好处没有,谁会给自个儿找麻烦?所以,官场之上,最忌讳的便是庶长子。一样是嫁女儿,看人家的时候,大家宁可让女儿给别人做填房,也不愿意把女儿嫁到未议亲就有庶长子的人家。不要说成亲之前就纳妾,就是成亲之后,要纳妾,也是要跟岳家说一声儿的。若是妻子没了,就连填房也要跟岳家商量着来!”

袭人道:“可是林姑娘家里……”

晴雯道:“那是因为我们府里没规矩,连累得林姑老爷丢了官!再说了,林姑老爷续娶的事儿虽然没有得到老太太的肯,却是我们老爷先给林姑老爷去了信。老太太是我们府里的太夫人,一言九鼎没有错。可是在外头看来,我们老爷才是家主,既然我们老爷点了头,又有信件为凭,那么林姑老爷续娶就合乎情理了。”

当年林如海续娶导致贾母大怒,甚至还破口大骂一事,无论是袭人还是晴雯都非常清楚。只不过那个时候木已成舟,再加上是贾赦先去了信,表明了他不干涉林如海的婚事,才有后来的事儿。贾母即便对林如海续娶一事非常不满,也只能作罢。

贾母破天荒把贾赦叫到跟前,还大骂了一通。

这件事情,下面的丫头们至今还记忆犹新。

续娶要跟岳家商量,这种事情。袭人早就知道了。可是他从来就不知道,原来议亲的时候,世人会第一时间排除那些有庶长子的人家。

不过,设身处地一想,袭人也明白过来了。

这少奶奶才进门,屋里已经有两行妾就不说了,再有个庶子庶女。要想管教。夫家也会怀疑少奶奶是不是会为了自己将来的孩子铺路而对孩子下手,或者是害怕少奶奶会因为心中不忿,或者是少奶奶身边的人觉得自己有必要为少奶奶分忧。而选择除掉自己小主子未来的障碍。可若是什么都不管,又会有人背后说闲话。

即便袭人觉得自己不会有别的心思,盘算着取而代之什么的,可是若是换了王熙凤一样的少奶奶。只怕是留不得他的。即便是个好性儿的姑娘,若是不知道这里的事情。刚进门的那会儿,也会起了嫌隙,若是回门的时候多嘴两句,只怕他的宝二爷的前程会多出无数阻碍。

这是袭人不能接受的。

他可以受委屈。但是绝对不能接受贾宝玉的前程受阻。他可以接受现在开始避孕,可以接受等宝二奶奶的孩子出生之后再要自己的孩子,却不能接受。自己离开贾宝玉的可能性。

袭人迟疑了一下,道:“晴雯。你说林姑娘是二姑娘罩着的,可是有人要对林姑娘动手么?”

晴雯看了看他,半天才吐出一句:“我只告诉你四个字,人为财死。”

袭人立刻明白了。林黛玉是带着林家偌大的产业来的。那么大的一笔产业,没有人会不动心。林家又只有几个小孩子,怕是有人打着骗婚和谋财害命的勾当了。

而这个人选,自然非王夫人莫属。

王夫人的为人和品行已经是路人皆知了。即便是袭人这样的丫头,对王夫人也没有多少信心。

袭人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他想他知道贾玖放他跟晴雯说话的真正的原因了。

袭人道:“晴雯,你给我递个话儿,你说,老太太属意谁做宝二奶奶?”

晴雯看了看袭人,道:“放心,不会是林姑娘。因为一旦坐成这门亲事,林姑娘的弟弟们就保不住了,宝二爷即便没有自己动手,将来也必须为林姑娘的弟弟们偿命。老太太也是知道这一点,这才默许了我们姑娘把林姑娘跟宝二爷隔离开来。老太太默许了林姑娘不用去请安,也是为了保护宝二爷,怕他日后被人给连累了。至于老太太最终属意谁做宝二奶奶,这事儿谁都说不准。我又不是你,就住在老太太屋里,又不是鸳鸯姐姐,是老太太肚子里的蛔虫,什么事儿都知道。”

袭人道:“那么云姑娘跟宝姑娘,谁会成为宝二奶奶?”

晴雯似笑非笑地看了袭人一眼,道:“放心罢。即便云姑娘跟宝二爷情投意合,只要史家两位侯爷不点头,云姑娘就不可能嫁给宝二爷。他可是史家大小姐,史家长房唯一嫡出的姑娘,就冲着现任保龄侯的爵位是从他父亲手里来的,为了不让人戳脊梁骨,保龄侯与保龄侯夫人也不会点头的。除非云姑娘做了什么丢人的事儿,需要遮丑,否则,史家不会把云姑娘嫁过来。至于宝姑娘,如今薛家都是掌握在宝姑娘手里的,只要宝姑娘自己愿意,以二太太对他看重,这门亲事怕是*不离十。”

袭人道:“二姑娘是这么说的么?”

晴雯道:“秦姑姑这么说的。”

袭人心乱如麻,只得胡乱点了点头,又拿出自己做的针线。

晴雯看了看那块绣着鸳鸯的帕子,道:“我说你呀,真是糊涂的不是?这种东西,是我能用的?闺阁里面出现了成双成对的鸳鸯,那就是自己找死,更何况我还要过两年才出去呢。东西你先拿回去,等过两年再送也使得,现在给了我,也只有烧掉的份儿。”

袭人道:“反正是给你的,你爱烧不烧。”

晴雯道:“现在不是我烧不烧,是我拿着这玩意儿烫手。罢了,回头我跟我们姑娘报备一声罢。”

袭人奇道:“怎么,你们姑娘连这个也要管?”

晴雯道:“你当是你们屋里呀,宝玉竟然连尨服(尨通蟒,也就是俗语中的蟒袍)都上身了!我们这里。姑姑们管得极严。像我们这种丫头,身上的衣裳不能有整朵的花朵,要想在衣裳上添点装饰,就只能用飘零的花瓣和树叶子草叶子,大小、位置,都有规定,折枝花卉什么的。就更加不要想了。更不要说鸳鸯这种刺绣了。”

晴雯对自己的针线活很有自信。可是来了贾玖的屋子里,方才知道,很多花样儿是不能在闺阁里面出现的。

等客人走了、袭人也离开了。晴雯这才找上贾玖,将他与袭人之间的对话跟贾玖说了。

贾玖听说之后,也只是长叹一声。

跟晴雯不同。晴雯终究是个丫头,即便对袭人诸多不满。晴雯对袭人还是服气的,觉得袭人对贾宝玉是真的好。这是丫头们的看法。可是贾玖是主子,在贾玖看来,袭人就是那种刁奴,欺主的刁奴。

在晴雯看来。袭人纵着那些丫头们玩耍,是为了突出自己的勤勉,本身并没有多少坏心。可是这在贾玖看来,袭人这种做法。直接导致了家风败坏,根本就不能容忍。贾宝玉为什么有那么多丫头,这里面固然是因为贾宝玉喜欢被那些丫头们环绕着,实际上是因为贾母为了贾宝玉不用外面的针线娘子的活计的怪癖特意置办的。那些丫头们存在的理由就是,为贾宝玉置办衣裳佩饰。

袭人纵着那些丫头们玩耍,看似只是为了表现自己,可实际上,却造成了两个后果,贾宝玉的衣裳不妥当了,置办这些丫头们的的原本目的没有达到,反而造成了浪费,这是第一个后果。那些丫头们得了袭人的好,自然会帮袭人说话,袭人的人缘好了,家里的风气败坏了,上面的人对下面的丫头的掌控力却下降了。这也造成了上面的主子对袭人的依赖度增加了。这便是第二个后果。长此以往,上面的人可能被袭人架空,下面的人只会听袭人的,原本应该是金字塔形的社会结构,变成了沙漏型的结构。主人不在是中心,袭人却成了节点。

就跟原著里贾宝玉的屋里的情况一样,看着是晴雯很作,可是造成这种局面的,固然有贾宝玉的原因在,袭人的作为也功不可没。

还有,原著里面,袭人不止一次说林黛玉的坏话。很多人都认为,袭人阴林黛玉,是因为林黛玉的那句东风压倒西风,可实际上,在贾宝玉等人搬入大观园之前,袭人就当着薛宝钗的面,数落过林黛玉很少动针线的事儿。

按照社会习俗,女孩子是不能给外男做针线的。也就是说,女孩子的针线,除了给自己的几个姐妹,或者是给自己的父亲和亲兄弟,是不能给其他人的,连堂兄弟就要忌讳些个,更不要说贾宝玉这个表兄弟了。

林黛玉本来就不是袭人的什么人,没有这个义务帮袭人分担贾宝玉房里的针线活计。他给贾宝玉做东西,那是看在贾母的面子、看在两家姻亲又是表兄妹的情分;他不做,那是礼。可是袭人是怎么说的?对这薛宝钗抱怨过,对着史湘云还挑拨离间,让史湘云跟林黛玉闹了一场又一场。林黛玉是他袭人手底下的丫头么?必须听袭人的,替贾宝玉做针线活?

贾玖曾经听说过,有人猜测,原著八十回之后,“袭人为遮掩宝黛的‘丑祸’挺身而出,避免了王夫人的尴尬,保全了宝黛的名声,但因此离开贾府,并建议留下麝月。”(此处参看百度),其实贾玖认为,袭人不是为了遮掩什么宝黛丑祸离开而离开了贾家,而正是因为林黛玉死了,外面开始调查林黛玉的死因,导致他背地里的行为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使得他不得不离开了贾家。

林黛玉是什么人?他可是林如海唯一的女儿。林如海在盐政上连任了那么多年,不曾动过一动,可见上面对他办事能力是十分看重的。这样的一个人,死了,朝廷会不派人关心一下?只怕林如海死后,他有多少财产,他为朝廷弄了多少钱,新旧两任皇帝手里都有一本账。

巡盐御史这个位置,一年三五十万银子,那根本就是正常收入。按照原著里的说法。林如海在林黛玉五岁的时候出任巡盐御史、林黛玉六岁丧母进京,再看贾家一连串事情,薛宝钗进京,秦可卿出场,秦可卿生病,秦可卿病情好转、贾敬大寿、秦可卿生病、秦可卿看亡故。林黛玉第一次进京到他得到林如海病重想消息回南。他至少在贾家呆了四年,而林如海在扬州巡盐御史的位置上呆了五年。

五年。即便林如海再清廉。他至少在这个位置上捞了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如果他手段圆滑一点,拿个两百五十万那根本就没有问题;如果他略略贪一点,那就是三百万两银子起跳。

再加上林家四代列侯。人丁单薄,家私却极多的现状,就可以只得,原著里面贾琏说的那三二百万银子。其实已经是去了林家的族产和祖业了。也就是说,林如海已经做了遗产申报的全部手续。以贾琏这种只能给家里跑腿却被外人当成给贾政跑腿还一无所知的纨绔子弟。根本就不可能是林如海这种能够在巡盐御史这个位置上一连呆了数年的老狐狸的对手,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即便林如海这只老狐狸已经濒死了,他也能够把贾琏和贾琏背后的贾家玩死。

而且,即便林黛玉身份不够。不能直接交给皇帝荣养,皇帝也不会什么都不管,以致于寒了臣子之心。

所以。林黛玉一死,无论他是因为什么理由死的。皇帝都要过问一句,然后问题就出来了:都说林黛玉是个体弱的,可是太医院里面没有贾家给林黛玉请太医的记录,倒是有贾宝玉为自己房里的一个丫头请大夫的记录,而且一请就是两次,一次是胡雍这个有名的庸医,第二次便是王太医。王太医在后面是随军去了,可是胡庸胡太医却是在京里。

皇帝一查,贾宝玉给自己的丫头请的都是太医,却不知道给近在咫尺的林黛玉顺路看一看,能不生气么?皇帝身边的宫女都不一定能够请动太医,说不定只能将就医女和学徒之类的呢。再往下查,好么,林黛玉日常吃的人参养荣丸还是有问题的;林黛玉不给贾宝玉做针线,还有人唧唧歪歪说他不肯动针线的;林黛玉被人跟囚徒一样关在大观园里,连命都保不住了,就跟惊弓之鸟一样,还有人骂他刻薄小性的;更甚者,林黛玉带着三二百万两银子进了贾家,这是公开的秘密。

然后,林黛玉死了,那三二百万银子的财产却不翼而飞。林黛玉是林家最后一滴血脉,如果他没有结婚就死了,他的财产是要交给国家的。

就是皇帝不查,下面的大臣们也会要求彻查。

皇帝也不得不查,如果他不查,那就会有人怀疑到他的头上,怀疑他是不是故意弄死林如海,然后借省亲别墅夺林黛玉仅有的财产。如果他不查,他肯定是要替贾家背黑锅的,臣子也会怀疑他,太上皇势力会反扑夺权,平安州势力也会趁机闹事。

不管别的事情如何,袭人在背后阴了林黛玉的事情肯定会闹出来,贾宝玉为晴雯连着请两个太医的事情也会闹出来。皇帝可不会管晴雯是哪个,到底死没有死,他只知道,那个丫头是贾宝玉身边的第一人,而晴雯离开大观园之后,贾宝玉身边的第一人便是袭人,他的地位无人能够动摇。

贾玖不止一次揣度着,袭人会离开贾家,就是因为这两件事情叠加在一起,所以为了保护贾宝玉、保护贾家这个他心中家,所以他选择站出来,承担下一切。他不是为了什么遮掩宝黛“丑祸”而离开的,他是为了帮助贾家圆谎,让人以为林黛玉在贾家的日子过得极好极舒心委屈而离开贾家的。

而事实却是,因为贾家、因为贾元春,林黛玉甚至没能为林如海守孝,这种事情绝对触及了当时的人的底线。袭人立刻了贾家,而贾家最终还是没能逃过调查和。林黛玉的事情只是一个引子,随着调查的进行,贾家其他的不法之事也一一暴露在人前,最后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下场。

贾家因为林黛玉带来的钱财,而修建了一个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美央美仑的大观园,却也因为林黛玉的夭折而落入地狱。

这才符合曹雪芹最初的设想。

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因果报应。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未完待续)

096黛玉之睿

林黛玉和林家的财产。

是蜜糖,也是砒霜。

原着里是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如此巨大的财产,即便是少数人心志坚定,自己不会伸手,却不一定能够压下其他人的蠢蠢欲动。而且这种诱惑,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演愈烈。

贾玖掐着指头算了算,自己今年已经是十四岁了,下一次大选,自己正好十六个虚岁。自己的时间真的不多了,如果不算计贾元春一把,激怒他、让他撩了自己的牌子,只怕自己就真的只能去那个地方了。

那位哪里的火候是差不多了,现在他还只是在自己屋里生气,等有了机会,他一定会找上他的女儿、尊贵的贤德妃娘娘哭诉一番,要求那个贾元春为他出气。

贾玖在心里默默地盘算着。

贾元春的确不够聪明——好吧,他的确能够说是个蠢的。无论是在省亲的时候把皇宫形容成不得见人的地方也好,还是后来下的那道懿旨,让贾宝玉跟一众女孩子们一起进入大观园,从而彻底地毁掉了贾家的女孩子的名节,都表明了贾元春本身是个蠢货,连最起码的禁忌都不知道。——但是多年的宫廷生活,起码教会了贾元春如何去看眼色,也教会了贾元春,什么叫做打狗看主人。

贾玖的那个替宫人养老的计划,的确讨好了那些宫人,无论是内侍还是宫女,即便再体面,也乐意自己有个退步抽身的地方。这些宫人们又不是笨蛋,虽然贾玖一直躲在长乐公主和兰陵长公主、嘉善长公主身后,可是只要稍稍打听一下。他们就能够知道那个计划的创者是谁。

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

贾玖相信,贾元春一定听说过这句话。除非贾元春有足够的把握,能够让皇帝对自己起了怀疑,否则,贾元春就是心里再呕,他也不敢冒着得罪满宫人的风险选择对他这个堂妹下手。

而这个把柄。贾玖心中正好有个计划。

贾玖抬头。遥望着香雪山庄的方向,眼睛微眯,思绪翻飞。实际上。竖立在他的面前的,只有一堵墙和墙前面的一排柜子。

“来人,派人去香雪山庄,通知林妹妹。就说明日过午,我会登门拜访。”

立刻有人应了。

说实在的。林黛玉也的确觉得这香雪山庄有些小了。如果是他一个人,阁楼里面作为小库房,自己住在三楼西间,东间作为书房。中间的小厅作为待客之所,嬷嬷和一等二等的丫头们住在二楼,最下面一层住守夜的婆子和小丫头们也是好的。

可是现在。这座香雪山庄住了他们姐弟五个人。其中,林禔又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林禔今年十岁。三年孝满便是十二岁。在林家这样的人家,十二岁的孩子都要准备童生试下场了,哪里还能够算是孩童?

可是现在并不是提出这个问题的好时机。

贾元春成了皇妃,王夫人到处要钱,就是这香雪山庄,他也来了好几回了。若不是表姐把他堵了回去,只怕这位二舅母依旧会天天过来。

林黛玉可是怕了这位二舅母了。说得谦虚、委婉了,这位二舅母听不懂,说得实在了,这位二舅母又脾气,说不给贤德妃娘娘面子云云。天知道,他们林家跟那个为贤德妃娘娘又有什么瓜葛了?!他们林家四代列侯,他父亲林如海又是探花出身,父亲金榜题名、大小登科的时候,这位大表姐还没有出生呢,怎么到了这位二舅母的嘴里,就这么不中听,好像他们林家粘了这位贤德妃娘娘多少好处似的。

这位贤德妃之母可以没羞没臊、不讲究,可是他们林家可不能没了风骨。

如果不是知道两位舅舅已经分家、如果不是知道大舅舅早就分宗出来了,如果不是知道二舅舅一家也是寄居在大舅舅家的客人,只怕林黛玉早就带着弟弟妹妹们回自家的宅子居住了。

他们林家在京里又不是没有房子,不过是家中不能没有大人,这才住在大舅舅家罢了。

这些日子,林黛玉姐弟几个也被王夫人闹出了脾气。只是他们是小辈,如今又在守孝,不大方便,所以只好忍着罢了。

贾玖见到林黛玉的脸上犹有疲惫之色,又见林禔脸色古怪,便半真半假地道:“林妹妹,可是被下面的弟弟妹妹们闹得狠了,所以休息不好?”

林黛玉摇摇头,道:“二姐姐,礽儿和禛儿都是极好的。”

贾玖道:“小孩子,会哭会闹将来才会长得好呢。妹妹难道忘记了我们上次说的不成?”说着,又停了一停,方道:“说起来,也是我的不是了。林大弟弟可不是小孩子呢,也不大方便在内宅混着。只是我想着,作为长子,林大弟弟总是要跟妹妹一起守孝的,若是频繁进进出出总是不大好。这是其一。其二,这后花园里要干净些,也要单纯些。若是到了前面,人多手杂的,磕着碰着就不好了。”

听得林黛玉跟林禔都是心中一动,不约而同地抬头看了贾玖一眼。

林黛玉生来聪明,本能地觉得贾玖的话中不大好。林禔又不是一般的小孩子,他一下子就注意到了贾玖话语中的血腥。

说什么磕着碰着,这几句话虽然简单,可实实在在的告诉了他们,贾家如今不大干净,住在后花园里,他贾玖还能够护着他们姐弟,若是去了前面,怕是会中了算计,让他这个林家长子付出血的代价。

内宅妇人的手段,林禔不是一无所知,至少他们姐弟几个都知道,贾赦的两任妻子都是折在这内宅争斗中的。以前那位先太太,林家姐弟不知道,可是邢夫人这个现成的例子,却是摆在眼前。

看见邢夫人的惨状,无论是林黛玉还是林禔都没有办法原谅王夫人;想起邢夫人的惨状。无论是林黛玉还是林禔再看到王夫人如今一副以女为荣却不思悔改的模样,更是无法接受。

林黛玉是不敢相信,王夫人竟然会是这么一个人,而林禔,则是对王夫人充满了鄙夷,对宫里的贾元春更是没有好感。

当然,对于容忍王夫人的贾赦一家子。林禔的感觉也不太好就是了。

贾玖说的这几句话。却是戳中了林家姐弟心中的禁忌。

现在的林家,可损失不起任何一滴血。

听见贾玖这么说,林禔还是上来作揖道谢:“是我让表姐费心了。”

贾玖道:“让你们如此不方便。本来就是我做事不妥当的缘故。不过,这种日子很快就会过去的。”

林黛玉以为贾玖是在安慰他,也微微一笑,算是掠过这个话题。倒是林禔。听见贾玖这么说,不由得挑了挑眉毛。那神情。跟他的二弟林礽说不出的相像。

显然,林禔听出了贾玖的潜台词:贾政那一家子在这府里呆不久了。

三人在门口见礼,礼毕,这才相携入内。

本来这个时候林禔应该回二楼自己的房间读书的。林禔终究是个男孩子。所以香雪山庄二楼西侧就归他所有。西套间是他的待客之所,里面的卧室较大,用多宝阁和博古架隔出了一个小小的书房。方便林禔读书写字。不过今天,林禔显然对贾玖的来意比较好奇。故而借口帮姐姐照顾弟弟妹妹们,也上了三楼,进了东间,坐在三胞胎的榻前,一面守着三个睡得迷迷糊糊的弟弟妹妹,一面竖着耳朵细听。

三楼西间便是林黛玉的卧室,林黛玉又在守孝,的确不大方便,所以贾玖依旧坐在中间的花厅里面与林黛玉说话。

贾玖道:“林妹妹,你弟弟很会照顾人呢。知道你要招待我,特地上来为妹妹分忧。有这么一个弟弟在,妹妹也能够松快许多。”

林黛玉笑道:“二姐姐谬赞了。禔儿的确是个好孩子,自己读书用功不说,也十分注意养身。每日里寅时初刻起来,寅时五刻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一日的功课了。下午的时候还会在下面打一路拳。只是他把自己逼的太紧了,让我很有些担心他的身子。”

贾玖道:“有道是一张一弛文武之道。我看林大弟弟也是有成算的。数遍了家里的兄弟还有堂兄弟们,只怕就连琮儿也比不上。琮儿小的时候,可没少为了读书躲懒的事儿跟我闹脾气,直到这两年,看见家里不容易,这才好了些。”

林黛玉道:“琮三弟弟比我们禔儿还小几岁吧?他还小呢,等过两年长大了就好。”

贾玖摇摇头,道:“若是根子歪了,以后要掰正了,还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力气和心血呢。不过,琮儿如今已经算是不错了,虽然比不得林大弟弟,可是比那环儿还用功些,连东府的大伯爷也说琮儿极好。我也不求别的,只希望琮儿将来掌握一项安身立命的本事,不要跟那位的宝贝儿子那样,都这么大了,还是个懵懂顽童。”

林黛玉见贾玖的神情不对,道:“听说这位表哥是老太太一手养大的?若是是有老太太亲自教养的,那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又沉默了一会儿方低声道:“二姐姐,那块通灵宝玉不要紧罢?”

林黛玉至今还没有见过贾宝玉,对贾宝玉自然也说不上什么好感。只不过,贾宝玉终究是贾政的仅存的嫡子,也是贾母一手拉扯大的亲孙子。若是贾宝玉有个什么好歹,林黛玉根本就无法想象贾母会多难受。

倒是贾玖,他沉默了一会儿,便道:“罢了,我也不在妹妹跟前贴金了。这种事情,其实没有什么好骄傲的。据说,那位生他的时候,从他的嘴里掏出个这么大的五彩通灵玉来,老太太跟那位稀罕得什么似的,那位更是到处与人炫耀他生了这么个吉兆出来。妹妹想来也知道,上头可是多忌讳此事,毕竟,这天底下最金贵的玉,也不过是玉玺罢了。等老太太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已经迟了。那位虽然养在老太太跟前。可妹妹也看到了,宝玉两个字,可不是正经的大名。那会变成今天的样子,也是老太太有意为之。老太太为了保住他的性命,可是煞费苦心。”

林黛玉和林禔原来在心中就有底,如今听了贾玖的话,便暗自点头。

果然如此。

谁家的孩子如此不忌讳的?都十三岁了。也不说上学。也不说读书,每天只知道跟小丫头们混玩,吃小丫头嘴上的胭脂的嗜好更是满府皆知。这里头固然是因为这位表哥自己淘气、胡闹的缘故。只怕长辈在背后的推波助澜也是功不可没的。

为了保住这个孙儿,为了不让家中折损男丁,老太太还真是蛮拼的。

听了贾玖的解释,林黛玉心中也放了心。看起来他为贾宝玉准备的生日礼物不用再更改了。

他原来就在心里琢磨着。贾宝玉的那块玉怕是不好,所以不能要求贾宝玉上进。反而只能送些玩具之类的玩意儿。可是又怕送过去了,让长辈们说他们不知数、故意带坏贾宝玉什么的。如今得了贾玖的话,倒是让林黛玉也松了一口气。

让林黛玉送贾宝玉书籍字画之类的东西,林黛玉倒是不会舍不得。怎奈贾宝玉听着是个混的,真的好东西到了贾宝玉手里,贾宝玉也不一定会珍惜。反而作践了林家先人的珍藏。此其一。其二,林黛玉也怕贾宝玉上进了。会招来杀身之祸。其三,自然是怕跟贾宝玉有了太多的瓜葛,给自己家惹来麻烦。

如果林家只剩下林黛玉一个人,林黛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倒是没有这么多的计较。可是如今的林黛玉毕竟有弟弟妹妹需要照顾。尤其是林禔,说不定两年后就要上考场,若是跟贾宝玉走得进了,误了自己弟弟的前程可怎么办?

人是有亲疏的。比起贾宝玉这个从未见过面的表哥,当然是自己的亲弟弟比较重要,哪怕不是一个妈生的。

人要想脱,自然先要无所挂碍,若是有了家室之类,自然也脱不了了。

林黛玉有了弟弟妹妹,终究是跟原着里有些不同了。原着里,他孤身一人在贾家,贾母是明着疼爱实际上把他往深渊里面推;三春看他得宠,看他能够跟贾宝玉住在贾母的院子里,自然嫉妒他,加上三春住在荣禧堂后面的抱厦里面,跟王夫人那边更近,地理位置也决定了他们跟薛宝钗走得更近。而现在,林黛玉住在这后花园里,他的依靠也不仅仅是贾母,还有贾赦和贾玖,都非常照顾他。

所以,现在的贾宝玉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一个只闻其名不曾见面的表哥而已。现在的林妹妹最重要的,便是他的亲弟弟亲妹妹们。

贾玖跟林黛玉两个有的没有的说了一大通,林黛玉觉得这位表姐似乎有话想说却不知道出于什么理由一直没有开口,而贾玖心中盘桓着一件事情,想问,却又怕戳在林黛玉的心上,所以每每话到了嘴边,还是说不出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林黛玉决定还是由自己来开这个口。

“二姐姐可是有事来找妹妹?若是有需要,姐姐尽管开口无妨。”

贾玖抬起了脸,看了林黛玉好一会儿,方才道:“妹妹此言当真?”

“当真。”

贾玖道:“若是我的话中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妹妹海涵。”

“那是自然。”

贾玖深深地看了林黛玉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如此,愚姐便得罪了。敢问妹妹对于盐政上的事儿知道多少?”

林黛玉一下子站了起来,慌乱之下,他竟然碰到了桌子上的茗碗,这上好的宋代官窑青瓷就那么跌落在地,碎成数片。

边上的丫头赶紧上来收拾,却被林黛玉打到了下面。贾玖也屏退了身边的人。等三楼只剩下他们两个,并东间的林禔林礽林禛和林祉,这才听林黛玉低声道:“二姐姐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贾玖想了想,道:“实不相瞒,关于盐政上的弊病,其实我已经打听过一些。怎奈打听来的,必定与妹妹所知道的有些差异。林妹妹,也许在你听来有些不可思议又有些可笑,不过。我想彻底解决盐政上的弊端。”

林黛玉定定地望着贾玖道:“二姐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

东间,一大三小四个孩子都瞪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细听,生怕漏了一个字。

贾玖点了点头,道:“盐铁官营,铁,关联着铸造。也关联着边关的安定。所以。铁矿官营的另外一层含义便是,安全,国家的安全。而盐政。关联着百姓民生,哪怕每个百姓身上只截留一个铜板,偌大的大齐,一万万的百姓。就意味着一万万个铜板,也就是至少十万两白银的巨大财富。可实际上。每个百姓,每天承受的可不止这一文钱的剥削,而盐价,一直猫腻极多。盐政的另外一层含义便是。财富。”

说着,贾玖顿了一顿,深深地盯着林黛玉的双眼。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林妹妹,这天底下为了银钱奔走的人可不是少数。相信。姑爹上任的时候,枕边一样曾经无端出现过匕之类的玩意儿吧?”

林黛玉干巴巴地道:“二姐姐怎么会知道这个?”

贾玖叹息一声,道:“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知道人心之恶,另外一部分原因,则是因为我对某些人的行为并不陌生。”

林黛玉的心都揪了起来。

半夜起来的时候枕边突然多了一把匕,这种事情,林如海如何没有遇到过》

即便是林黛玉自己也很清楚,当初可没少人把主意打到自己的身上,想用自己来威胁父亲。当时,他的父亲林如海几乎被贾母给说服了,甚至连他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如果不是贾赦的那封信,只怕他早就被宋菁菁来了,又哪里会又后来的那一段父女相依为命的日子?又哪里会知道继太太是那样好的人?又哪里会多了三个弟弟妹妹来?

怎奈,他的父亲还是撒手人寰,丢下他们几个小孩子、带着满心担忧地走了。林黛玉自己都不能确定,他的父亲真正的死因是什么。是真的积劳成疾,还是被人下了迷药导致药石罔效。

林黛玉真的不敢想。

他紧紧地捏着帕子,道:“二姐姐,你说什么?什么人?”

贾玖叹息一声,拉着林黛玉坐下,自己将绣花墩挪过来,挨着林黛玉坐好,方才按住了林黛玉的肩膀道:“林妹妹,我也是女孩子,有些事儿,家里是不会让我知道的。我能够知道这些,一来是因为我素日有留心,二来则是,我看到了旧年家里迎来送往的礼单册子,隐隐约约地猜到的。”

贾玖抬起头,幽幽地道:“妹妹应该听说过,贾史王薛四家合称金陵四大家族,我们四家并列,又因为开国功勋,又在四王八公之中占据了两个席位。可是,无论是金陵四大家族还是四王八公,这里面根本就跟金陵甄家没有什么关系。可是我们贾家跟甄家却是世人眼里的世交!”

林黛玉脑海中电光一闪,道:“二姐姐,你是说,在很久以前,甄家跟外祖家其实没有什么关联?”

贾玖想了想,道:“其实曾祖母在世的时候,甄家与我们贾家也不过是同出金陵而已。但是,我们两家并没有什么关联,甚至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往来。从礼单上对比之后就可以看得出来,那甄家刚开始的时候,不过是借着同乡的名头巴结上我们家而已。”

“然后呢?”

“这种情况,在祖父在世的时候,依旧没有变。事情生变化,其实是在祖父去世之后。更准确的说,是那位顶替了先头母亲的位置,开始管家之后。从礼单上可以看得出来,也就是那位当家之后,这甄家才与我们家关系一点一点地拉进。等我从宫里回来、夺回属于我们家的东西的时候,在世人的眼里,那甄家已经是我们贾家的老亲了。”

林黛玉浑身一震。

作为林如海的女儿,被林如海当成男儿养大,林黛玉本身又是个极聪明的女孩子,如何不知道江南官场和江南盐政上的事儿!

那甄家,几乎是江南一霸,也是金陵的土皇帝。就是林如海在世的时候,就拿住了几个不法的盐商,可是这些盐商的后台,便是这甄家。而甄家的背后势力,隐隐指向京师。

林黛玉一直以为,甄家如此嚣张,完全是因为他们家的女儿是太上皇的宠妃;林黛玉一直以为,甄家如此嚣张,完全是因为他们家的后台乃是出自皇城。林黛玉一直以为,自己的母亲乃是贾家的女儿。贾家应该是他们林家的政治盟友才对。现在听贾玖这么一说,自己父亲的灵位之后,竟然隐隐浮现贾家的影子。这叫林黛玉如何不吃惊?!

林黛玉咬着牙、挺直了脊背,过了好一会儿,方才道:“二姐姐,你有证据么?”

贾玖道:“除了家里的旧例我能拿来给妹妹看。我也拿不出什么证据。”

林黛玉呆坐了好一会儿,才道:“方才二姐姐跟愚妹打听盐政上的事儿。姐姐可是有了什么计划?”

贾玖道:“有句话叫做物以稀为贵。因为产量不高,所以盐的价钱也是居高不下。如此之高的盐价,也让百姓承受不起。为此,百姓也只能想尽办法削减在盐上面的开支。这也使得百姓因为缺盐而导致全身浮肿,而盐的销量也上不去。盐商们为了挽回损失,也只好继续抬高盐价。恶性循环。直到盐的每年消耗量被缩减到了一个临界值,直到每年盐的销售量也到达了一个临界值。随之而来的。是几乎被逼至极限的盐税,还有那些看似富贵其实不停地自相残杀的盐商。姑爹在那把椅子上能够呆这么久,姑爹的手腕已经可见一斑。但是坚持了这么多年,姑爹想来已经到了极限了……”

林黛玉心中咯噔一声。

贾玖没有继续往下说,可是林黛玉心里如何不明白的?

盐政方面的官儿,哪怕是搭边的,比方说扬州知府,当起来也不容易。那些王公、权臣,甚至是宫里的太监向地方官员勒索巨额资财,这种事情是屡见不鲜的。林黛玉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跟在父亲林如海身边,自然也知道父亲的位置意味着什么。像林如海这样担任着每年向朝廷缴纳一定金额后、便可支配结余盐税的肥差,自然会让其他的官员们艳羡不已,想分一杯羹的人,也会像蚂蝗一样蜂拥而来。

林黛玉不知道京里的那些太监敲诈其他的官员一般会要多少钱,可是那些生活奢靡的宗室、皇子、甚至于皇帝秘密向林如海“借钱”,那个数目,林黛玉其实隐隐听说过的。这些需求,有的,林如海可以不理会,可是有的,他的父亲却是拒绝不了的。

他的父亲与其说是在扬州巡盐御史这个位置上活活耗死的,还不如说是被各方势力给逼死的。

这句话,林黛玉已经放在心里很久了,至今为止,他还从来没有吐露过。只是今天,听了贾玖的这番话,他的心境再也难以保持平静。

贾玖看林黛玉已经听进去了,立刻道:“妹妹,这种事情,家里应该不会让我们这些女孩子知道。所以,即便知道了,我们也只能当做不知道。我们家且不提,可妹妹家里只怕余波未歇。”

林黛玉立刻抓住了贾玖的手,道:“二姐姐,敢问二姐姐,你可是知道了什么消息?”

贾玖迟疑了一下,道:“妹妹,不是我得到了什么消息,而是我做了常理推断。若是说得不对,妹妹就当听了个笑话,莫要取笑我太过多心便是。”说着,便压低了声音道:“妹妹五岁的时候,姑爹去了南面,十一岁,也就是去年,妹妹丧父,来了我们家。也就是说,姑爹在扬州巡盐御史这个位置上足足呆了六年!妹妹可知道,我大齐开国以来,有谁跟姑爹一样,在扬州巡盐御史这个位置上一连任便是六任的官儿么?”

林黛玉低声道:“父亲,只有父亲一人。”

贾玖答道:“是啊,全天下只此一人。只怕连宫里都在怀疑,姑爹是不是另外留了东西给妹妹,或者是给林大弟弟呢。毕竟,没有几分运气、没有几分能耐,是不可能在扬州巡盐御史这把椅子上得到善终的。姑爹之前,不到一年就死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更是不知凡几。我甚至还听说过,就连扬州知府都一年一换呢。姑爹这个位置,在姑爹上任之前,几乎是季季进新人,月月挂白幡。……”

林黛玉浑身一震。几乎没有跳起来。

可惜他被贾玖按住了。

只听林黛玉梦呓一般地道:“父亲没了,人们一定很好奇,父亲最后除了财物之外留下了什么。而我是个女孩子,礽儿和禛儿都还小,只有禔儿,他今年已经十岁了,孝满十二岁。正好参加童生试。那些人不一定会逼问父亲留了什么东西给我们。却会把我弟弟放在那个位置上,让我弟弟重蹈覆辙。……”

贾玖补充道:“而且,他们没有找到自己满意的东西。就不会罢手。那个时候,不但林大弟弟躲不掉,就连林二弟弟与林三弟弟只怕都跑不了。”

林黛玉在位置上沉默了好久,这才低声道:“二姐姐。你打算怎么做?”

贾玖道:“林妹妹,方才我已经说过了。盐价会如此之高,正是因为百姓对盐的需求被压制在了一个极限。除非市场上突然需要大量的盐,不但能够一口吞下盐商们囤积的所有的盐的储备,还要逼得盐商不得不想办法采用效率更高的办法产盐。否则盐价很难稳步下降。”

林黛玉摇摇头。道:“不可能的。这天底下有谁能够一口气吞下盐商们囤积下来的全部的盐,还要逼得盐商扩大生产。如果有这种事情,只怕早就被人采用了……”

贾玖在林黛玉的耳边道:“若是我告诉妹妹。利用炼丹术,可以从海盐中提取一种类似粗盐的粉末。能够是粮食增产。比方说保证双季稻的丰收、保证江南粮食增产至少六成……”

林黛玉道:“二姐姐,你没有说胡话吧?双季稻的时候,早在二三十年前,的确有人做过。只是那很伤地。一块上等好田,种了双季稻之后,即便增加了轮休的时间,缩短了轮休的频率,可依旧退化得很快。一块下等薄砂地要想养成上等好田,至少需要几代人的努力,可一块上等好田变成薄砂地,用不不了十年。”

贾玖答道:“这个我知道。双季稻原来是那个王氏女弄出来的。这个失败也成了王氏女祸国殃民的铁证之一。王氏女在临死前还在叹息什么花肥呢。”

“二姐姐知道?”

贾玖点点头,道:“京师里面教养女儿,总是拿王氏女做例子的,所以我也知道些个。当初王氏女死后,道门中对他的生平很有兴趣,所以特地收集了有关他的事情。这个花肥,因为于国于民有利,所以是道门一直关注的重点。花费了无数的人力物力,道门终于从那个王氏女的片言只字中得到推断出了线索,又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失败,这才推算出了配方。”

林黛玉问道:“效果如何?”

贾玖道:“的确能够增加水稻的产量,也能够延缓土地的退化。不过,这种肥料需要大量的海盐,他本来就是海盐中提炼出来的。其二,使用的方法虽然简单,却还是有讲究的。若是直接搁地里,只会烧死庄稼。所以,目前来说,使用的范围并不是很广。”

林黛玉想了想,道:“姐姐的意思,我明白了。有了这个盐肥,势必需要大量的盐。眼下朝廷使用的煮盐法虽然便于估算盐的产量,可是产量终究不高。如果朝廷想要粮食丰收,就只能启用已经被搁置的,在两宋时期就广泛运用的晒盐法。晒盐法产盐量高,一旦世面上出现了大量的盐,盐价也会慢慢降低,百姓自然就不用数着盐粒过日子了。二姐姐,我说得可对?”

贾玖连连点头:“正是这话。所以我需要对江南形势有个通盘了解。只有这样,我才能制敌先机,而不是被那些人、被那些盐商们所左右。好妹妹,你会帮我罢?”

林黛玉沉吟了片刻,道:“二姐姐,这种事情可不能马虎,一个不小心,即便是个好法子,也会变成害民之策,就跟王安石王相公的青苗钱一样。二姐姐,你打算交给谁来实施呢?”

贾玖答道:“当然是道门了。”

林黛玉沉默了一会儿,道:“二姐姐,你说的这个盐肥的事儿,其实他的真正来历并不是出自道门罢?”(未完待续)

097红楼三观

贾玖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不过是一句话不对,就被林黛玉抓住了。

是的,林妹妹本来就是个极聪明的女孩,他如何现不了贾玖言语之中的漏洞呢?更重要的是,贾玖潜意识之中,对于“林妹妹”还真的没有什么提防之心。

因为在他的印象之中,林妹妹就应该是厚道又能够体谅人的,除了跟贾宝玉这个渣男有过争执之外,林黛玉对其他的人,只要他能够接触到的,他都能够以礼相待,即便是赵姨娘这个被亲生女儿嫌弃的、几乎是人人厌恶、就连一贯喜欢去掘人的闪光点的曹雪芹也不吝啬地用尽贬义词的人也一样。

这跟薛宝钗完全不同。

薛宝钗做事情,哪怕他并不是存心要算计别人,可是他的言行总是无声无息地给别人造成伤害,或者给别人带来大大小小的麻烦,这种技能,贾玖习惯上称之为“坑人光环”,而且还是全天候开枪、无差别攻击、威力max的那一种。在贾玖看来,即便是薛宝钗的亲哥哥薛蟠,未必没有被他妹妹薛宝钗坑过。

可是林黛玉完全不同。

无论是贾玖还是贾清,他们两个人对林黛玉的印象是:牙尖嘴利的林妹妹也好,傲娇的林妹妹也罢,无论林妹妹有多少个面相,林妹妹留给他们的,就是一只小奶猫。即便只用别人的手指磨牙,也不会给人带来伤害,即便看着娇弱可人依旧蕴藏着强大的生命力,并能够为周围的人带来由衷的喜悦和无尽欢喜。

原著里面的那个林妹妹留给他们两人的印象太过深刻,而贾倩也没有提出任何预警,加上局势让贾玖心急了。使得他在林黛玉面前犯了这么重要的错。

贾玖打了个冷战,不过是短短一瞬,他的身上就爬满了冷汗。

实在是太不小心了。

抬起头,望着林黛玉的眼睛,贾玖突然明白过来:在那个大观园里面,林黛玉已经明白自己的处境了,除了好好的活着。他没有别的*也没有别的要求。大观园里的女孩子们虽然是他的亲戚,却也仅仅是他的亲戚,而不是他的亲人。那个时候的林黛玉。他心里唯一的愿望,也许就是活下去。如果有机会离开贾家,那最好;如果没有机会活着离开,那就能活一天是一天。

但是现在却不同。林黛玉还有自己的弟弟需要他去保护,林黛玉还有林家的传承需要他去守卫。更重要的是,贾玖提出的问题,已经关系到了已故的林如海。

没有女儿不爱自己的父亲。

即便是贾玖,他刚来的时候也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贾赦。可残留在身体里面的原主对父亲的心意,依旧促使着贾玖逃出家门去告御状。更何况林黛玉?林黛玉可是林如海的掌上明珠,林如海、贾敏、林黛玉之间。有着一段相当长的温馨的回忆。

贾玖强作镇定地道:“林妹妹,你是如何现的?”

看了看玖额头上清晰可见的汗珠子。林黛玉答道:“二姐姐,你先跟我说这盐肥是道门人弄出来的,现在又说你打算让道门之人来做这件事情,这句话本来就前后矛盾了。既然是道门研究出来的方子,道门自然清楚盐肥的价值,又何须二姐姐再交予道门?虽然这话有些轻慢二姐姐是女子的缘故,但是女孩子终究是女孩子,即便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世人也不一定让女孩子承担传承的责任。妹妹怎么也想不透,能够让粮食增产五成以上的盐肥,道门怎么会轻易交给没有常驻玉清山上的二姐姐处置。毕竟,二姐姐如今的前程未定,两年后还要参加大选的不是么?所以,妹妹大胆猜测,姐姐手里的确有盐肥的方子,只是这个方子并不是来自于道门,而是姐姐通过别的途径弄来、想献给道门的。不知道妹妹说得可对?”

林妹妹终究是林妹妹,头脑至始至终都非常清楚。

贾玖定定地看了林黛玉好一会儿,道:“妹妹说得没有错。这个东西是我从别的地方弄来的。只是这真正的来源,请恕我不能透露。至于这个方子本身,我倒是可以跟妹妹细说。”

林黛玉看了贾玖好一会儿,方道:“二姐姐请说。”

贾玖道:“这个方子,出自与炼丹术,一位方士在炼制金丹的时候,无意中现的一种配方,这种配方有很高的致死性。服下这种配方配置成的最后丹药,会破坏人的肾脏,让人活生生的痛死。因此,在相当长的一段岁月里面,这个配方一直被束之高阁。”

在脑子里迅寻找这合适的言辞,却不知道自己还真的说中了在另一个时空中第一份化肥的命运。化肥,不,应该说这个失败的炼丹术配方,曾经被雪藏了上千年,其中不止一次有人找到了这个配方,却因为这不是他们所要的金丹而被放弃。这个失败的配方也一直被雪藏着,从来不曾被人知晓。直到后来,另外一个国家的人,根据另外一套理论,再度重现了这个配方,并且通过无数的实验,找到了最合适的使用方法。

而在炼丹术的历史中,有这种类似的命运的配方,其实还不知道有多少。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不同类型的化肥的配方。

贾玖继续道:“后来,这位方士故去,道观也因为失去主人而渐渐荒芜,直到许多年后,方士师弟的后人,拿着先辈的地图,来到这个年久失修、已经残破不堪的地方。这个年轻人惊讶地现,这个残破的道观从外面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稀奇,可是在道观的里面,尤其是方士搁置各种材料的地方,开满了整整一屋子的石莲花,而在房梁之上,破破烂烂的瓦片之下,则爬满了何乌……”

“石莲花和何乌?”

贾玖答道:“是的。因为研究炼丹术的需要。道观十分偏僻。但是炼丹术是一门非常严谨的学问,对环境要求很高。所以这座道观的地基都是用上好的沙子垫了近六尺高。这是为了防止山上的雨水渗透。而且,道观的内部,还用相当考究地铺了青石板砖,几个重要的房间,甚至还铺设了金砖。数百年过去了,那些地砖中间最大的缝隙。也不过比女儿家的小指略略粗一点。林妹妹。想想看,金砖铺就的屋子,却开满了石莲花。那是何等的壮观!隐藏在头顶之上的隐隐约约的绿色,又是何种风景!找到这座道观的年轻人是个有心人,他仔细检查过这个道观才现。道观里面,重要的文书和成品的丹药早就被人席卷一空了。留在那里的,都是些半成品。因为某些原因。原来放置那些半成品的屋子里面的架子倒了,装着半成品的瓷瓶碎了一地。丹药混着雨水,渗入地下,却又顺着沙土。充满了整个地基。后来,有人经过研究现,这种失败的配方的确不适合被人直接服用。可经过稀释之后,却能够让植物更加繁茂。”

林黛玉心中一动。道:“就是姐姐说的盐肥?”

贾玖答道:“是的。因为这种丹药最主要的材料便是海盐,所以才被称为盐肥。”

林黛玉道:“姐姐原来是想解决百姓的口粮,结果现,又跟盐政扯上了关系,所以才会找上我么?”

贾玖看着林黛玉,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之前我忽略了,经过妹妹提醒,我才现,我不能跟别人透露这个方子的来源,所以,如果由我来提出这件事情,其实并不妥当。”

林黛玉接口道:“所以,姐姐想借我们家的名头?!”

贾玖道:“是的。只有以姑爹的名义,才能够让这件事情变得合情合理。姑爹已经走了,妹妹与令弟又是小孩子,不清楚姑爹的事情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儿。只要别人看到了其中的好处,百姓自然也能够跟着受益。当然这份功劳是属于林家的。”

林黛玉一愣。

刚开始的时候,他以为贾玖是在说笑。可是当他看到了贾玖的眼神的时候,也忍不住震惊。

“二姐姐,你是说真的么?”

贾玖答道:“我可以誓,所有的功劳,所有的功德,从今以后都归林家所有,跟我们贾家一点关系都没有,就算是……就算是当初因为我们家的事情拖累了姑爹的补偿。”

林黛玉沉默了。

贾玖对化肥充满的信心,但是林黛玉没有信心。

林黛玉是何等聪明的女孩子,即便他来了贾家就住在这后花园里面,不曾外出过,接触的人也只有贾家的人,外加那些能够他和他带来的人能够接触到的贾家的丫头婆子们而已。可就是从这些人身上,林黛玉已经看出了贾家都是些什么人。

别人就不说了,就连贾母,林黛玉也都看在眼里。

他林黛玉的确是贾母的嫡嫡亲的外孙女儿,贾母对他这个亲外孙女儿也的确是真心的。但是这种真心,却是有限的。他林黛玉姓林,不姓贾,即便他是贾母亲外孙女儿,他也只是这里的客人,贾母对他的疼爱也仅仅是对客人家的女孩儿的疼爱,这种疼爱,虽然因为贾敏的关系虽然显得亲近了些,却没有落实到实处。

林黛玉看得出来,那天他们姐弟来的时候,如果不是贾玖一再强调已经为他们姐弟准备好了屋子,又一再强调他的弟弟妹妹们对他重要性,这位外祖母一定会让自己住在荣庆堂,将自己放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将自己跟那个贾宝玉放在一起。哪怕,这会对他的名声、对他们林家的名声造成前所未有的打击。

林黛玉不是笨蛋,即便住在这后花园里,不曾接触到其他人,可是从那天短短的接触,和这几天的留心,林黛玉就已经现了贾宝玉婚事上的艰难。只要是有脑子的人、只要是能够自己做主的人,只要真正理解了贾宝玉的那块通灵宝玉背后的意义之后,都不会结这门亲事。

跟贾宝玉这种衔玉而生的人结亲,很容易会让皇帝认定自己的家族有不臣之心,从而让自己的家族上了皇帝的黑名单。也耽搁了家族里的男丁们的前程。

如果他林黛玉只有一个人也就算了,可是他还有弟弟呢。若是他跟贾宝玉有了婚约,那么,他的弟弟们就完了,就连他们林家,也会因为长时间地离开官场而被人鱼肉。

林家巨大的财产就是原罪。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这么点点大的女孩子都如此清楚。可是他的外祖母却似浑然不觉的模样。那天。如果不是这位表姐立场坚定,又隐隐透露出这是大舅舅贾赦的意思,那天。如果不是这位表姐表示,自己的婚事掌握在大舅舅手里,只怕这位外祖母真的把自己安顿在荣庆堂了。

即便心冷了一半,林黛玉也看得出来。贾宝玉的生母王夫人根本就不喜欢自己。这一点,林黛玉觉得。这位外祖母一定很清楚这一点。可是让林黛玉心寒的是,这位外祖母竟然装作不知道。

这些日子以来,这位外祖母的确经常打人来香雪山庄,可是来人在提起贾母对他的关心的同时。也会隐隐地提起贾宝玉,让林黛玉不胜烦恼。

一面是会给林家带来大麻烦的贾宝玉,一面是并不喜爱自己的王夫人。可即便是这样,这位外祖母依旧希望自己与贾宝玉结亲。完全不顾这会给自己的家族带来麻烦,也不顾自己可能会面临一个日后少不了磋磨自己的婆婆,究其原因,也不过是因为贾宝玉已经不可能找到什么好亲事了。

这些日子以来,林黛玉已经对贾家的事情有所了解,也明白了贾宝玉的婚事的艰难。

在他看来,有些事情,连他这个十二岁的女孩子都能够看明白,史家有两位侯爷,又如何看不明白?史湘云即便是无父无母,他也是史家的史家大姑娘,是史家的长房嫡长女。就是为了名声,史家也不会同意让史湘云嫁给贾宝玉的,更不要说这里面关系到了家族的未来。

至于薛宝钗,眼下林黛玉跟这个女孩儿并没有多少接触,只在那天在贾母跟前见过一面,后来听过下面的人对薛宝钗的评价,却是两种极端。说薛宝钗好的人,说他端庄稳重、温柔敦厚、豁达大度;说他不好的人则坚持,他性冷无情、虚伪奸险、是个“女曹操”。

评价如此极端的一个人,说林黛玉不好奇,那是假的。只是他没有跟薛宝钗真正相处过,也不好妄加评论。但是林黛玉可以猜得到,贾母对薛宝钗不满意的原因,那就是,薛宝钗的身份太低了。薛家跟林家不一样,林家人丁单薄,已经数代单传,以至于最近的亲族早在林如海那一辈就已经出了五服。而薛家不同,薛家一共有八房,人丁不少。

在这个年代,无论什么理由,跟宗族交恶,终究不是一件好事儿。宗族里面的人成器,便是宗族每一房的骄傲,如果宗族里面的人不成器,甚至有害群之马,那么手段高明的人有手段高明人的办法,手段不够高明的人有不够高明的办法,但是,跟宗族彻底闹翻并且离开宗族的庇护,终究不是一个好办法。

如果薛宝钗一家离开金陵是因为薛蟠很有能力,那也就算了。可实际上,薛蟠就是除贾宝玉之外的又一个巨婴。虽然跟贾宝玉用很多不同,但是一样需要家人的照顾。薛家有这样一位家主在,却没有一个强悍的家族扶持,就决定了薛家未来崎岖的命运。

林黛玉从现在就可以断言,薛家的苦难还在后面。而且,无论当初是因为什么样的理由,有那么强力的姻亲在,却镇不住宗族,反而选择了逃跑,薛家的手段和眼界也就决定了薛家的命运。如果这个决定真的是薛宝钗这个薛家的女儿做出来的,那么,他迟早也要吞下苦果。

林黛玉知道,这个世界上,乃是皇家与宗族共同治理国家的。一个会舍弃宗族的人家,最后还是会被这个世界淘汰。林黛玉也相信,贾母不选择薛宝钗的原因,跟薛家抛弃了宗族有不少的关系。

身份差,眼界不够,不知道宗族的重要性、以为自己能够面对外面的风浪的自大,便是薛宝钗的死穴。

对比之下。自己的确是个好选择。

林家人丁单薄是没有错,可是林家终究是官宦之家,四代列侯,林家在父亲的手上又成功转型为书香门第,自己下面的两个幼弟现在还小、不大看得出来,可是自己的大弟弟是个有出息的。大弟弟自幼聪慧,经过父亲的精心教养。诗文都是极好的。出孝之后。也许廪生还需要几分运气几分火候,可是一个秀才,还是能够到手的。

大弟弟本来就是庶出。不能继承祖业,只能靠自己打拼,可是林黛玉对弟弟的前程十分有自信。因为这是出自林如海的判断。

而林黛玉也相信,自己另外两个弟弟也是不凡的。

现在。他们林家的确需要人照拂,但是。这也是这几年的事儿罢了,将来,他的弟弟们一定会飞黄腾达。林家现在是蛰伏起来了,可是未来却不可限量。

林黛玉对自己的弟弟们有信心。他也认定,贾母即便不是跟自己一样信心满满,却也看到了自己的身份的价值。

只是。林黛玉自己也很清楚,为了自己的弟弟们、为了自己的家族。他就不能结这门亲事。

林黛玉从贾玖的嘴里听说过这样的一句话:大河有水小河满,大河无水小河干。林黛玉觉得,这句话非常适合用在这里。每一个人都无法离开家族的掣肘,每一个人也不可能没有接受过家族的庇佑。有事的时候向家族伸手,没事的时候一脚把家族踢开,这种行为无疑使愚蠢的。即便是没有读过多少书的人,在给自己的家族置办一份产业的时候,也不会忘记交给宗族一笔相当的财产,让宗族也添两亩田地,或者是让族学里面的孩子们多一份供给。

这才是这个时代正统的做法。

那种只顾着自己享乐却不知道给家族添置些什么的行为,则是违背了这个世界的主流思想。一个家族,如果位于顶层的那些人抱持着这种想法,已经是不祥之兆,如果家族大部分人都这么想的,那么,家族倾覆也就不远了。

作为一个正统的贵族家的女儿,父亲是这个世界上的正统士大夫,自己也接受过真正的读书人教育,林黛玉的思想,才是真正符合这个世界的正统思想的。

曹雪芹本身也是个读书人,他的身份,他生活的年代决定了他不可能说读书人的思想是不对的。

原著里面,也只有林黛玉是真正的读书人的女儿,他自然不可能让林黛玉的世界观、价值观、是非观出现致命的错误。反倒是贾史王薛四家,因为是暴户人家,因为根底浅薄,因为对家族教育不够重视,所以这四家的女孩儿们,或多或少地出现了各种缺陷。

王夫人跟王熙凤的狠毒贪财,可以看出王家女孩儿们是何等的无知,侧面地也反映出了王家人都是哪种水平。也许王子腾的确一度爬得很高,但是,王家的教育决定了,在某个时候,王子腾会因为他的家族教育而出现致命的错误最终导致他会做出错误的判断,也决定了他最后的失败。

薛宝钗的冷血与自大,以为可以舍弃宗族依靠自己的姻亲能够让薛家走得更远,这种思想也决定了薛家被姻亲们吞噬殆尽的命运。

史家,从贾母跟史湘云身上,也可以看出来,史家的教育也是有缺失的。

而李家,从李纨的婚事上就可以看得出来,竟然看不到贾政王夫人以工部员外郎之职窃据国公之荣,而结成了这门亲事,就可以看得出来李家本来就是沽名钓誉之徒,所以他们被上流社会抛弃,自然也就顺理成章了。

至于贾家,原著里,贾元春在省亲的时候把皇宫形容成“不得见人的地方”和那道让贾宝玉跟着众多女孩儿们一起进大观园“读书”读书的旨意,就可以看得出来,贾元春在封建礼教上得到的教育是有致命缺陷的;原著前八十回,从来没有关于贾迎春去大房给贾赦、邢夫人请安的记录,反而给贾政王夫人请安请了好几次,也可以看出他的孝顺不是针对自己的亲身父母的,贾迎春的孝道也是有致命缺陷的;探春对待贾环的态度,可以看得出来。探春根本就不知道,贾宝玉是不可能有大前程的,真正有可能的能够改变他的命运的人,反而是他的同胞弟弟贾环,由此可见,探春虽然精明,可他的大局观是有致命缺陷的。惜春是被自己的兄长伤透了心。加上他年纪小。又没有人真正指点过他,所以他会出现偏差,就更加顺理成章了。

《红楼梦》这本是极具反讽意义的现实主义。他的三观是被局限在封建社会的三观之内的。也许曹雪芹有很多乎时代的感悟。但是他的三观依旧是封建社会的三观,这一点,不会改变。

曹雪芹把林黛玉设定为原著第一女主角,而把薛宝钗设定成第一女配。而不是反过来看,把薛宝钗设定成第一女主角、把林黛玉设定成第一女配。这是跟曹雪芹的身份和三观是分不开的。

曹雪芹依旧是个读书人,他认可的,就是正统的读书人教育,所以他把真正的读书人的女儿林黛玉设定为第一女主。并且在他的身上灌注了种种美德。即便描述林黛玉的缺点,也是在读书人和士大夫的认可并可以接受、甚至认为这些缺点能够为林黛玉加分的范围之内的。

贾玖在这个世界上也生活了这么久,他有很多时间思考。也有很多时间去反思自己、去揣摩曹雪芹这个人,和他背后文笔的用意。以及来龙去脉。

所以,即便不能跟林黛玉交代得太清楚,贾玖也决定跟着曹雪芹这位大神去赌一赌,赌一赌这位被曹雪芹赋予了无数美好品德的林黛玉会有何等的反应。

而此时此刻,林黛玉的神情也告诉了贾玖,他赌对了。

林黛玉在沉默了片刻之后,方才问贾玖:“二姐姐,你可告诉我,具体的,你是打算怎么做的呢?”

贾玖松了一口气,拉着林黛玉的手,道:“再过两天,我会亲自写信给道门,向道门介绍妹妹。至于道门会做如何决定,又会在何时派人接妹妹上山,那我就不能肯定了。毕竟,妹妹还在守孝。至于全盘计划,我已经列出来了,过两日,我会亲自修改了请妹妹过目,妹妹没有意见的话,我再交给道门。当然,在计划中,这个方子,还有设想,将会成为姑爹的设想。只是妹妹家没有这么多的人力物力来执行,故而被搁置了。至于那盐肥,其中分为三大类,分别是氮肥、磷肥、钾肥……”

林黛玉忍不住问道:“这些都是什么?跟海盐又有什么关系?”

贾玖答道:“其实,一般来说,现行的很多农家肥,已经包括了氮肥和钾肥,唯有磷肥,其中一种乃是矿盐,也就是井盐的副产品。至于海盐,其实是一种原料。但是,这三大类盐肥,若是想大规模生产,就必须先将海盐经过许多工序进行提炼。不怕妹妹见笑。其实这个计划的最初目的,就是为了规避土地兼并……”

林黛玉一愣,继而浑身一震:“土地兼并?!”

作为林如海的女儿,自幼被林如海按照林家男丁的方式教养大的,林黛玉不但饱览群书,对很多事情也有自己的看法。他当然知道土地兼并是困扰了中原无数个朝代的一个死循环。

无论多么强大的王朝,他最后的覆灭,背后真正的原因就是土地兼并,而什么贪官污吏、什么政治*,那些都是表象,土地兼并,才是背后更深层次的原因,也是真正的主因。

林黛玉的耳朵里面嗡嗡作响,他的心脏也狂跳不止。

听到这土地兼并四个字,他终于明白了,这位二姐姐玩得有多大。

在历史上,有无数的先贤都看出了这个原因,可是无论他们想尽的办法,他们最后都失败了。

在历史上,唯一一个不是因为土地兼并而覆灭的王朝,只有一个,那就是秦始皇的大秦朝。秦朝也是至今为止,唯一一个因为秦始皇的宽容而覆灭的王朝。

过了好一阵子,林黛玉才稍稍冷静下来,道:“二姐姐,你已经找到解决的办法了?”

贾玖摇摇头,道:“依旧是治标不治本罢了。妹妹,想我大齐,已经立国一个甲子。历史上,几乎所有的朝代都是如此。经过一个甲子的展,人口已经到了一个规模,权贵们将国内的利益也分割得差不多了。这个时候,如果朝廷不能顺利做出转变,那么朝廷内部斗争就会凸显出来。刚开始的时候是党争,然后是混战。随着这种利益的争夺。国家的实力也会被削减,国家开始走下坡路,当国家的实力被削减到一个极致的时候。国家会倾覆,连皇家,也会败亡于家奴之手,若是这个时候胡虏南下。皇家则会被出卖,成为胡虏的阶下囚。这就是我所看到的历史。林妹妹。我的见识有限,我能够做得也很有限。眼下我能够做的就是拖延时间,抛出一个巨大的馅饼,让无视的利益集团看到一个巨大的、未被分配的糕饼。当一个势力无法一口气吞下的时候。才会寻求共同展的机会。也只有这样,所有的利益集团才会坐到一起,商讨分配新糕饼的可能性。这是我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

林黛玉道:“这个。就是姐姐想到的办法么?”

贾玖答道:“不瞒妹妹,这已经是第三套方案了。之前的两套方案。一套已经执行下去,第二套也走上了正规。而且,就跟我设想的那样,皇家,也就是朝廷暗地里已经跟道门还有儒家进行合作了。我也相信,之前在观望或者是无法涉足其中的各方势力,看到了如此丰厚的利益,只怕已经坐不下去了。所以,现在是抛出第三套方案的好时机。”

林黛玉道:“二姐姐,你能给我讲讲你前面的两套方案么?”

贾玖当然不会吝啬。

他跟林黛玉一说,就说到了黄昏,还是林礽的奶嬷嬷看不下去,特地跑上来提醒,这才让他们两个依依不舍地分开。

也就是从这天开始,贾玖得了闲暇,天天往林黛玉这边跑,花了足足半个月的时间,才跟林黛玉解释清楚他前面的两个计划。之后,贾玖让人搬了七八个大箱子来到香雪山庄。那里面是一整套的这个世界的工艺水平能够跟得上的化工工艺的相关资料。而且都是跟食盐相关的化工产业链,并且不止一条。

当林黛玉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不得不长叹一声:“二姐姐,看到这些,我才明白,二姐姐为何要把这个送给我们林家了。”

贾玖叹息一声,道:“的确,这些东西,也只有妹妹家里能够吃得下了。至于我们家,我们家已经够醒目了,之前的那两个方案,已经让我们家占尽了好处,这些东西,我们家已经吃不下了,或者说,我们家已经撑着了。”

林黛玉苦笑道:“二姐姐,如果你的这个计划也那么庞大的话,只怕我们家也吃不下。二姐姐是不是考虑一下其他人?比方说宝姐姐家里?或者是老太太的娘家?”

林黛玉也只知道这些跟贾家有关系的人家了。当然,这也是一种试探。

贾玖摇摇头,道:“不行,宝姐姐会舍弃宗族,就已经决定了他的眼光是不行的。我已经让他了一笔财。至于这些东西,若是日后有剩的,让他们家喝点汤就是了。我是不会让他们家有机会真正涉足其中的。”

林黛玉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贾玖看了看林黛玉,道:“也许这样的话不中听,也许这样的话传出去,只怕有人会把我当成宝姐姐一样的人,不过我不在乎。林妹妹,我不是傻子。人之贪婪就宛如人心之恶,永远无法根除。对于我来说,只要让江南的粮食多出六成,不也许只要五成,只要让百姓们吃得上十文钱的官盐,我只要达成这两个目标,这就够了。至于我的家族会如何,只要我在,只要利益在,道门也好,朝廷也好,总是会给我好处的。所以,林妹妹,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也比任何人都冷静。我不会允许任何人妨碍我的计划,哪怕那个人是老太太。”(未完待续)

098一千一百万两银子

饶是林黛玉十分聪明,可是要他理解前面的两个方案,依旧花费了他长达两个月的时间,而这两个月里面,当然不能由贾玖一个人来指点他,所以另外一个黛粉贾清就承担了这份职责。

贾玖和贾清虽然没有多说,但是以林黛玉的聪慧,还是让他推断出了贾玖跟贾清分别在道门和儒门之中的影响力。

出乎预料,林黛玉作出的推断比贾玖跟贾清两个人的自我评价高多了。

当然,林黛玉也现了自家最后能够得到的好处,也现了,这三套方案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够展开的。为了减少外面的人的疑窦,也为了预防其他人的调查,林家必须有一套小型的化工产业链,也就是说,贾玖给他的资料上的内容,他必须先在林家的庄子上试验成功,并且能够保证良好的运转。这无疑是需要时间的,林黛玉保守估计,最少需要三年。

当林黛玉跟贾玖说起这个的时候,贾玖笑了:“林妹妹,不瞒妹妹,其实,这第一套方案最初的目的是为了让百姓距离瘟疫的距离更远一点。可在实际操作的过程中,显然某些人更看重他所带来的金银财货的利益,在京师的工程中,那些人还不肯相信,所以让我们家白得了一大笔钱财,等那些人看到确实的收益,他们却违背了我的设想,为了钱财,有相当一部分城市使用上了百姓,之后又将这些百姓灭口,也有的不顾我的提醒,执意在仲春到初秋这一段时日进行,结果导致整个城市的百姓都陷入险境。可饶是如此。朝廷也花费了整整五年时间,方才将我大齐数得上号的城市都清理的一遍。”

贾玖轻笑一声。

也就是在这件事情上,看清了大齐的官员,有的狠毒,有的残酷,即便有那等自诩爱民的好官,也有相当的一部分自以为是。根本就听不得人劝。那些媚上逢迎的官员也就罢了。贾玖本来就对他们不抱什么希望,可是那些自以为是的官员,却让贾玖尤其厌恶。媚上逢迎的官员。即便贪财,即便他们用良民充当死囚来做这些,可是他们好歹还记得上面的吩咐,不曾在冬天以外的日子开工;可是那些自以为是的官员。根本就听不得人劝,以为在农闲时开工也是不妨的。结果置全城的百姓于险境!如果不是自己事先跟张家的人打好招呼,御史台派出了监察御史,皇帝也调动了密探,只怕这屎盆子就真的扣在自己头上了。可饶是如此。还有人唧唧歪歪,看不到朝廷缺钱的困境,最后让皇帝忍无可忍。将他们丢到了贫瘠又偏僻的地方做县令去了。

这就是大齐的官场,黑暗得叫人厌恶。许多官员嘴里说着爱国爱民。实际上他们对自己的行为根本就没有一个清醒的认识。

贾玖如今能够用寻常的言语诉说这些事情,可是这话里话外的血腥,还是叫林黛玉听得胆战心惊。

他即便再聪明,可是年龄在那里摆着,又是个女孩儿,又是常年呆在内宅,世界也比较单纯。即便他不用人教都已经知道了这个世界并不是单纯的只有黑与白,他也没有办法想象,在他的印象中,那些清官、好官对百姓的伤害反而比那些贪官污吏更多也更严重。

这个事实严重地挑战了他的三观。

林黛玉的神情让贾玖忍不住会心一笑。

会惊讶才是好事。那说明林妹妹开始思考了。林妹妹越加成熟,对他们未来的合作也会越有利。

贾玖继续道:“至于这第二套方略,其实在我父亲出任边关监军之后不久,就已经提出来了。可是真正实施,却是我从边关回来之后,借着跟长乐公主的宠爱和信任才踏出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步。在这之前,朝廷就没有反应么?有的。只是上面争论不休,很多人都不信任这个方案,很多大臣都以为我异想天开,当然,也有不少大臣嘴上反对,私底下也在偷偷试验。只是,这套方略要想真正地挥作用,就必须先达到一定的规模,质变引起量变,小打小闹根本就不成气候。所以这套方略最后还是落到了我的头上,由我在后面总领,由三位公主殿下站在台前。而实际上,在将这套方略交给朝廷的同时,我已经将其中部分内容分别交给了道门和儒家。更准确的说,三方得到的内容都各有侧重,只有三方合到一起,才是第二套方略的全貌。至于妹妹手里的这个,我希望妹妹不要太过保密。因为,我希望,这天下有志之士都注意到这个,我也希望,有足够多的人能够参与进来。”

因为第三套方略需要的数量和规模都不是一个小数目。

这些化工产业,贾玖已经事先进行过挑选和整合了。他选择的,也都是污染最少,而且也方便日后进行整合和治理的类型。

道门那边,他会在合适的时候让道门知道的,但是,在贾玖看来,道门也好,儒家也好,在此期间得到的好处已经太多了。是时候让别的势力也跟着得些好处了。

真正的利益均沾,才能够让社会保持一种和平的过渡。也只有足够的大型联合作坊,才能够吸收足够的人手。也只有大量的人手被基础工业吸收,才能够迫使土地价格上升的度趋于平缓。

至于所谓的土地价格下降,贾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样的可能。

他所学过的经济知识告诉他,价格这种东西,总是跟着供求关系的变化而变化的。但是,这天底下的土地是有数儿的,只要人口没有下降,只要朝廷没有正式开始实施阶梯型的土地税,那么,土地的价格就会持续走高。

如何在最合适的时机出手,这也是一门学问。

贾玖转头遥望着宫城的方向,微微一笑。

如此机会。就不知道某人能不能抓住了。

贾玖往香雪山庄送了七八只大箱子的事情,根本就瞒不过人。即便这后花园里都是荣国侯府的奴才,却也有那么几个人,见钱眼开,把事情透露给了王夫人知晓。

王夫人可不知道那些箱子里面都是文献资料,还以为那是大量的金银财宝。他闯后花园无果之后,再度跪在了贾母面前。

如果说王夫人和王熙凤因为地位的原因在贪财和贪权中更偏向于钱财。至于贾母。他在权势于财富之中更偏向于权势,因为他很清楚,只要有权势。财富就会源源不断地涌来,而巨额的财富却不一定能够换来延绵不绝的权势。

而且,比起王夫人与王熙凤,贾母更容易接触到权势。他的人生经历也告诉他,保住眼前的权势的基础上去掌握更多的权势。会给他带来更多的好处。

这跟林黛玉预料得差不多。

林黛玉虽然跟贾母接触不多,但是林黛玉却很清楚,贾母在他跟薛宝钗之间选择先放弃薛宝钗,那是因为薛宝钗能够给贾宝玉、给贾家、给贾母带来的权势方面的好处极为有限。而贾母之后又选择放弃他林黛玉。那是因为贾赦的态度。如果贾母坚持让他林黛玉跟贾宝玉结亲,很有可能导致贾赦的不满,从而影响贾母在这荣国侯府里面的地位。

就是贾母自己不曾承认过。可在他的心底,贾母对如今的贾赦还是有几分忌惮的。在此之前。在贾赦从边关归来之前,在贾赦成为荣国侯之前,贾母从来没有这样的念头。因为那个时候,贾母的心中总是觉得,贾赦也好,贾政也好,都是他的儿子,都是需要依靠他。而实际上也是,当初的贾赦是心理上没有断奶、渴望着贾母的垂怜;而贾政则是需要贾母来帮他维持他在荣国府里嵬嵬赫赫的地位。

但是现在,贾政依旧依赖着母亲才能够继续住在这座华丽的府邸里面,可贾赦却不同了。

经历过战场的洗涤之后,贾赦终于断奶了。

以前贾赦依赖着贾母的时候,贾母只是根据他接受过的教育让他知道贾赦很重要,但是那个时候的贾母并不真正清楚贾赦的重要性,相反,为了显示自己的权威,过去的贾母总是对贾赦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贾母认为,那样才会显得他在贾家威风凛凛、一言九鼎。但是现在的贾母可不敢如此对待贾赦。

在王夫人跟他提议把贾赦叫过来问话的时候,贾母第一次在王夫人面前迟疑了,明显得让王夫人现了他的神情不同以往。

这是这一年多来,贾母第一次在王夫人面前显露出犹豫之色。

王夫人迟疑着开言:“老太太?”

贾母道:“不必去找老大。按照老大的脾气,既然林丫头进了后花园,他就不会轻易涉入雷池。即便是真有事,他也会通过二丫头转达。这事儿,二丫头一定知情,问他准没错儿。”

王夫人道:“可是老太太,二丫头是个倔脾气。只要是他认定的事儿,轻易不会吐露一个字。反而是大老爷,对老太太一贯孝顺,老太太若是有话,他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贾母立刻沉下了脸,道:“我说了,先把二丫头叫过来!老大乃是一家之主,怎么可以轻易召唤?!”

话一出口,无论贾母还是王夫人,心中都是一沉。

王夫人是真正地明白了,贾母对贾赦的态度已经大大不同,他要想借贾母的力压制贾赦已经不大可能。

至于贾母,则是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给吓了一跳。

何时老大在他的心中已经有了如此地位?

贾母也是心惊不已。

贾母已经记不清了,他上一次替贾赦考虑作为一个哥哥、作为一家之主的威严是什么时候了,或者,是他还是继承人的时候?岁月流转,他终究是个老人了,就连他的儿子们,也都白苍苍、连孙子都有了。

想到儿子的孙子、自己的重孙子,贾母的心中也是一滞。

若非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也许早许多年前,他的两个儿子都已经儿孙满堂,而不是跟现在这样。兄弟两个跟前都是人丁寥落。贾政那边还好些,已经有了贾兰这个孙子,可是贾赦这边,却是一个都没有着落。

贾母面色沉静如水,而王夫人的心中却是宛如擂鼓,婆媳两个近在咫尺,却是相对无言。空气也在这沉默之中一点一点变得沉重。不复当初的和谐。

过了好一阵子,鹦哥便引贾玖进来了,贾玖先给贾母见礼。又见过王夫人,这才道:“老太太,您唤孙女儿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这用词讲究。瞬间顺了贾母的毛。

贾母道:“也无甚大事,不过是听说你往香雪山庄送了好几只大箱子。所以叫你过来问问,你给你林妹妹送了什么东西。”

贾玖道:“回老太太,这东西对于林妹妹来说,意义非凡。可对于我们家来说。却不大有用。林妹妹家的禔哥儿出了孝之后肯定是要参加童生试的,所以父亲让孙女儿转告林妹妹,监照什么的不用费心。家里会帮着料理整齐,如此禔哥儿就能够在京里参加童生试。也不用小小年纪就来回奔波。此其一。”

贾母点点头,道:“确该如此。禔哥儿还小呢,今年才十岁吧?等他出了孝,便是十二岁。他们家正要个男人出来顶梁柱,他是老大,自然责无旁贷。还有呢?”

贾玖答道:“至于其他的,便是孙女儿原来为琮儿准备的。琮儿也是要走科举的,只是年纪小、学业未满全功,文章也不够火候。只是孙女儿这个做姐姐的,该准备的还是要准备起来。这些年来,孙女儿已经搜集了许多有关进士科的资料,无论是童生试还是乡试,抑或是会试殿试,往年的考题、范文、名家名作、以及名师指点,甚至连各位考官的喜好,孙女儿也都派人悉心搜集了。林林总总,各种资料不知不觉就积攒了那许多。孙女儿原来是预备着给琮儿使唤的,不过想到禔哥儿年纪大些,要先用,所以跟屋里的人忙了这几个月,另外抄写了一份,给林妹妹送去了。”

贾母听了满意地点点头:“很是,这才是做姐姐的样子。”

王夫人道:“二丫头,你送的真是各种资料,而不是金银财宝?我可是听说,那箱子的分量可不轻呢。”

贾玖答道:“婶娘若是不信,那侄女儿也没有办法。至于份量,文书的份量可不轻呢。若是婶娘不相信,回头就把一样的箱子装满书籍纸张不就知道了?”

“你!”

贾玖很干脆地打断了王夫人即将出口的话:“婶娘,侄女儿是个怎样的人,婶娘应该很清楚。在侄女儿这里,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在这种事情上,侄女儿可不会撒谎。再者,侄女儿对金银财货并不看重,不然,也不会送了一桩净入三二百万的买卖给薛家了。”

王夫人立刻跳了起来:“你说什么?”

贾玖道:“哦?原来宝姐姐竟然没有跟婶娘说么?大姐姐的省亲别墅里面的太湖石,可都是侄女儿介绍的路子。侄女儿给宝姐姐的价钱可是一两银子一石呢。怎么,婶娘不知道么?一百万石高仿的太湖石,侄女儿只要了一百万两银子呢。”

王夫人听了,当即就坐不住了。

王夫人又不是没有看过账本,账本上记录的,可是正宗的太湖石,价钱为十二两银子一石呢。

贾母听了,也是心中一动:“二丫头,你哪里来的这许多太湖石?”

贾玖道:“老太太,这事儿还请老太太代为保密才好。为了这事儿,孙女儿身上还担着干系呢。”

贾母立刻道:“你但说无妨。”

贾玖道:“那日宝姐姐来看我,无意中说起今年南面的太湖石价格腾贵,价钱翻了一番且不说,运费什么的也跟着往上走。往年十多两银子一石的太湖石,如今没有二十两根本拿不下来。宝姐姐跟孙女儿抱怨,说婶娘手里的银子只有那么一点点,给他银子越少了,偏偏婶娘催得急,还说不怕花钱、只求让太湖石早日到位,让他好生为难。孙女儿看他委实可怜,这才起了恻隐之心。让他去找曹家,又给知柳送了信儿,借着道门的力,才弄到了这又便宜又好的高仿太湖石。可是谁想到,他只留了一部分用在大姐姐的省亲别墅里,其余的,都被他转手卖掉。听人说。价钱还很好。为了这事儿。孙女儿在道门那边可担着干系呢。若非孙女儿是眼下唯一的金衣道子候补,只怕早就被道门责问了。哪里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

贾母惊道:“你说什么?你还担着干系?!”

贾母如何不知道道门乃是贾玖的依靠。道门是贾玖的依靠,他们贾家也才能够通过贾玖借助道门的力量。可是贾玖竟然因为薛宝钗而担着干系。叫贾母如何不惊怒交加!

倒是王夫人,被贾玖口中的话惊呆了:“二丫头,你说什么?你为宝丫头牵线,让他白得了以一百万两银子的价格拿走了至少价值一千二百万的太湖石?”

贾玖道:“婶娘。是一百万石。金衣道子一脉的账本上的收入是一百万两银子,至于这些石头现在在京里是什么价位。我就不知道了。婶娘,我知道,您一直在生气,生气我不愿意为了大姐姐的省亲别墅而出力。婶娘。大姐姐在家的时候,我与大姐姐的关系不差,我如何不愿意卖一个人情给大姐姐。好为自己将来铺路?只是,只是婶娘。我终究是父亲母亲的女儿,若是让外人知道我出力了,只怕就有人指着我的脊梁骨骂我是不孝女了!我总要顾虑着父亲与哥哥的感受吧?所以,我只能用这种方法暗地里帮忙。怎么,宝姐姐没有跟婶娘说过此事么?我跟人家一开口就是一百万石,为的就是能够让婶娘从中得些小补,在给大姐姐修了省亲别墅之后,还能够留些给宝玉呢。婶娘,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么?”

王夫人哼了一声,可是袖子里面,他却是满满地捏紧了拳头,在掌心深深地印出了三个半月。

贾玖言语中的挑拨,王夫人当然听得出来。王夫人很清楚,这个什么金衣道子一脉的账本,他是看不到的。但是他很清楚,贾玖并没有说谎。薛家派人运送石头,这个只要稍稍一打听就知道。至于价钱,也可以派人去曹家问。

王夫人不觉得贾玖有欺骗他的必要,因为这些事情,他只要稍加打听就使得。真正让王夫人恼怒的是钱,薛家吞了他的钱,却一点风声都没有让他知道。

贾玖说了,这是他给贾元春的心意,同时也希望能给贾宝玉留一点。这句话说到王夫人的心坎儿里面去了。

王夫人被禁足的时候,积攒了半辈子的私房都没了,就连嫁妆也只剩下了当初他带来贾家的那些。他迫切地需要钱。即便明知道贾母已经不止一次地表示过自己的私房归贾宝玉所有的这一个事实,即便他的嫁妆不少,即便贾政手里还有分家得的财产,可是王夫人还是觉得自己好穷。

他需要钱。

大量的钱。

数不清的钱。

只有钱财才能够让他感到安全。

所以,听说贾玖以一百万两银子的价钱出让了一百万石的太湖石,王夫人便把这些太湖石当成了自己的。想到贾玖给了一两银子的单价,再想到那账本上一石太湖石十二两的高昂价格,王夫人就好像被人剜了心一般。

十一两的差价,一百万石的太湖石,那便是一千一百万两银子!

一想到这么一大笔财富从自己手里溜走了,王夫人的心真的好痛。

有了这么多的银子,他哪里需要算计着府里、算计林家?白白地惹了笑话不说,还招惹上了贾玖跟林家,更让贾母不舒服。

想到自己过去的这段日子的行为,王夫人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可是他却不肯低头,反而道:“二丫头,你别以为就这么容易就能够糊弄过去。你当我是三岁小儿,看不懂脸色么?”

贾玖道:“婶娘若是不信,尽管去查!”

“你!”

贾母只得出声喝止:“够了。”

贾母看了看两个人,心中暗自叹息一声。

贾母感觉不到贾玖有说谎的迹象,而且理由也合情合理。

毕竟,当初王夫人害死了贾赦原配夫人和两个嫡出的孩子还不够,还害得邢夫人成了活死人。更将手伸到了贾赦的头上。不要说贾玖了,就是一贯偏心的贾母,每每想起此事,都恨不得掐死王夫人。

所以,哪怕贾玖跟贾元春、贾宝玉有再多的情谊,他在人前的时候,也必须作出姿态。跟贾政王夫人这边的人抱持距离。如此一来。贾玖对贾宝玉的冷漠就有了解释了。

此乃其一。

其二,在贾母看来,贾玖这个孙女儿重情的同时。也很有家族观念,更重要的是,这个孙女儿很聪明,也很有眼光。甚至比一般的女孩子沉得住气,贾元春更是拍马都赶不上。今日若非贾玖道破。恐怕自己这个愚蠢的儿媳妇又会被薛家的那个丫头蒙蔽过去。

贾母喝道:“老二家的,二丫头到底有没有骗你,一查便知。你派人打探便是。你且回去罢。二丫头,你留下。”

王夫人气急。却碍着贾母的权威,只得罢了。

等王夫人走了,贾母才道:“二丫头。你对你二叔一家子是什么态度,我这个老婆子可都是看在眼里。”

贾玖答道:“老太太。无论如何,孙女儿都是父亲的女儿,父亲喜欢的人事物,孙女儿自然也会喜欢,父亲讨厌的人事物,孙女儿也会跟着讨厌。老太太,若是二叔和婶娘没有取得父亲的原谅,孙女儿的态度还是不会改变。”

贾母道:“即便你日后要在你大姐姐手下讨生活么?”

“是。”

贾母叹息一声,道:“既然如此,我明白了。你且回去吧。”

贾玖躬身告退。

等贾玖离开之后,贾母方才对鸳鸯鹦哥两个人道:“你们怎么看?”

鹦哥看了鸳鸯一眼,答道:“老太太,二姑娘似乎并没有说谎。”

贾母将视线转向鸳鸯,只见鸳鸯垂眸思考了片刻之后,方才道:“老太太,婢子倒是觉得,二太太的性子单纯,被人蒙蔽并不奇怪。倒是二姑娘,似乎有点记仇。二姑娘应该知道二太太需要银钱的,偏偏把这桩好事儿给了宝姑娘,却不给二太太,如今却在老太太这里把事情抖出来。怕是二姑娘有意给二太太脸色看。”

贾母叹息一声,伸手示意,鸳鸯连忙将茗碗奉上。

贾母道:“若是二丫头一直这么没脾气,我倒是怕他进宫之后落不着好呢。”

鸳鸯连忙道:“老太太,二姑娘也是经常出入宫廷的,哪里会连这个都不知道?”

贾母点了点头,道:“你也看出来了吧。二丫头就是这一点最让我满意。他一向顾全大局。知道省亲别墅很重要,二话不说,便弄了许多太湖石过来,又怕修省亲别墅的银钱不够,特地把价钱压得低低的,给的数量也多,足够让薛家把其中的一半卖出去之后,还剩下的钱还能够把园子漂漂亮亮地修起来。可惜的是,薛家太贪了,老二家的又只顾着盯着他和林家要钱,不然,只怕二丫头还不一定会说出来呢。”

鸳鸯道:“老太太,您是说,薛家贪了不少的银子?”

贾母点了点头,道:“正是。二丫头自己也说了,净入三二百万两银子,也就是说,二丫头自己也以为薛家除去那一百万两银子的本钱,再留下自己要用的石头,最后也不过挣了三二百万两银子。不过看老二家的神色,怕是远远不止这个数儿,所以老二家的神情才会那么古怪。我一开口,他就冲了出去,怕是找薛家去了。”

鹦哥连忙道:“老太太,方才婢子在外面与金钏儿打听了,据说,薛家的账本上记载的是,十二两一石。”

“什么?!”贾母也难以保持镇定了,良久才听贾母道:“好一个薛家,好一个薛宝钗。他也不怕撑死!”

鹦哥还道:“不止如此。事后,他只给二姑娘送去了一匣子珍珠,就把二姑娘打了。”

贾母哼了一声,道:“好个薛宝钗,真是好大的胆子呢!”

鹦哥道:“老太太,可要我们做些什么么?”

贾母在那里坐了好一会儿,方才道:“不,我们什么都不用做。二丫头显然也现了这一点。至于老二家的,有这么一大宗银子从他的眼皮子底下溜过。他一定会做些什么的。我这个儿媳妇,好事儿不会做,做坏事儿却是极准的。看着罢,他一定会算计回去,让薛家把吃下去的银子都吐出来还不止,说不定整个薛家都逃不过他的算计。我们就坐着看戏便好。”

鸳鸯和鹦哥连忙都应了。

且说王夫人走在回去的路上,却是越走越生气。越生气越是走得快。他也是五十岁的人了。那步子快得,竟然要后面的丫头婆子们小跑着才能跟得上。只是他年纪也大了,有在佛堂里面住了这些年。身体也大不如前,即便是这两年好医好药地养着,终究也只是养着罢了。

刚开始的时候,王夫人憋着一股子气在前面走着。走到后来,经过了李纨院子的门口。眼看着就要到自己的家门了,王夫人竟然脚下一软,整个人就往前扑去,慌得后面的丫头婆子们惊叫着扑过来。

只是他们还是晚了些。王夫人还是趴在了地上。因为动静太大,里面的李纨都惊动了。

李纨如今也就守着他的儿子贾兰过活,每日里除了晨昏定省之外。便是守着儿子闭门不出。因此,王夫人摔倒的时候。他正好在屋子里,听见丫头们的通报声,他连忙丢下手里的东西匆匆赶来。

李纨的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昏迷状态的王夫人,又见王夫人的丫头婆子们都乱成一团,当即便皱起了眉头,道:“都大呼小叫做什么呢?还不把太太扶回房去,再给太太请位大夫。”

李纨身边的人手脚也伶俐,立刻拿了春凳出来。众丫头婆子就跟找到主心骨一样,七手八脚地把王夫人扶上了春凳,几个人抬着王夫人回房去了。至于贾政的门口的那些小厮们,更是派了一个腿脚灵便的去请大夫了。

打分家之后,贾政就在家里坐冷板凳,太医什么的,更是不请了。贾政屋里的人要看病,请的都是外面的大夫,如今,王夫人也一样。那位老大夫的水平倒是不错,只是比较会掉书袋,说了许多话,主题也不过是一个:王夫人是被气着了,心火上涌,加上有些中暑,所以才躺下了。

婆婆病了,儿媳妇当然要守在病榻前侍疾,哪怕他们婆媳两个的关系并不怎么好。倒是王夫人,清醒过来的第一句话,不是问挤在他床前的薛姨妈薛宝钗母女,而是问站在角落里面的李纨:“我这是怎么了?”

李纨道:“回太太,大夫说,您别着太阳了,还有些上火。”

王夫人点了点头,道:“我这辈子,统共就生养了三个孩子,珠儿早早地走了,好歹还给我留了个孙子,宝玉还小,又是个会淘气的,将来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倒是元丫头,他是个让我省心的,可偏偏去了宫里。即便如今成了皇妃,只怕也受了不少气。”

薛姨妈连忙道:“看姐姐说的。娘娘毕竟是娘娘,在宫里,那可是万人之上贤德妃,也只有别人捧着他的,又有哪个敢给他气受?再说了,真有那不长眼的,娘娘弹根手指头便能碾死他。难道不是么?”

王夫人定定地看着薛姨妈,突然笑了:“他姨妈,你说的确有几分道理。真有那不长眼的,碾死了便是。何必与他们争这个闲气,不是么?”

薛姨妈笑着连连点头:“好姐姐,你可要好好地保养身体。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这姐妹两个都笑盈盈的,笑得十分开心,就连下面坐着的薛宝钗也端庄地笑着。倒是边上站着的李纨,看着王夫人的笑容却是浑身冷。

他看见过王夫人这种笑容,王夫人一旦露出这种笑容,就意味着有人要倒霉了。从王夫人的神情上来看,又似乎是针对薛家的,让李纨很有些摸不着头脑。

薛姨妈不是王夫人的亲妹妹么?为何王夫人看着他们母女的眼神会这么冷?这里头又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么?

李纨心绪翻飞,却是一点儿声音都不敢出。他站在帐幔后面,小心翼翼地隐藏好自己的身形,不敢惹王夫人生气,更不想让王夫人把目标转移到他的身上来。(未完待续)

099告状

这里是曹家京师总柜,是的,不是总店,而是总柜。这个店面很小,只有一个小小的门,在一条很深的小巷子的尽头,除了大门右侧门框上粗大的铁钉上挂着的锤子和铜锣,跟一般的百姓人家并没有什么不同。

不同的是门后面。

即便是寻常百姓家也是有上房的,可是在这里,原来应该是上房的位置,却矗立着一座大花厅,只安放着几套配套的靠背椅和茶几,有几个等着办事儿的人正坐在那里吃茶。

当然,曹家总柜也不会拿什么贡品,比如说连皇帝都要数着吃的大红袍来招待登门的客商。在这座小院儿里面,最名贵的茶叶也是能够在外面的茶叶店里面能够找到的。茶具虽然是上品,但是绝对不是什么古董名器。

这也符合曹家一贯的办事原则:钱,当然要挣,但是,绝对不能坏了规矩。贡品什么的,不是商人可以享用的,那么,曹家也不会提供给往来的客商。

左右两侧是两溜儿厢房,用抄手游廊与中间的大花厅项链,厢房都是隔断的,门也是独立的,就连砖墙也砌了两层,保证不会泄密。后面又是一道门,却是关得严严实实的,显然这后面又有一个小院儿,只不过,来这里办事儿的客商们从来都没有进去过。

这就是曹家京师总柜,经营的是各类大宗交易,同时,因为知柳孤苼曼的关系,道门也有几宗大宗的买卖放在这里,由曹家代为打理。

来这里办事儿的人,大多来去匆匆,就是遇见了熟人。也多是去外面找家酒楼吃饭,而不是在这里盘桓。

会来这曹家京师总柜来办理买卖的,大多都是有些来历,或者是比较要紧的买卖,或者是涉及钱数巨大,或者是需要第三方作保,详细的细则其实已经早有默契。来这里。也不过是最后的文书签署和确认而已。

即便天气渐热,树上的知了声声催促,曹家总柜也跟往常一样。保持这他安静平和的步调,让人在这烦闷的孟春午后也不由得自内心生出几分清凉来。

只是今日,有些不对。

那株巨大的荼蘼花树上的鸟儿纷纷起飞,惊落飞花一片。花厅中的几位正等着办事儿的人都惊讶地抬起头。

过了一会儿,前门就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喧哗声。来人也不敲门,更不敲锣,却将门板砸得砰砰砰作响。

“出来!曹家的人出来!你们欺负我们不懂生意场上的事儿不是?!明明是一样的东西,为什么卖给别人才一两银子。卖给我们就要七两!有这么欺负人的么?知道我们是谁家的么?我们家可出了一位娘娘。不给我们娘娘面子,就是不给万岁面子!不想吃官司的,就给我出来!”

立刻就有一个矮矮胖胖的、管事模样的人一路小跑着过去了。嘴里还道:“哪家这么不懂规矩,难道不知道敲门要轻轻地敲、让里面的人听清楚了就成了么?再者。门口还挂着锣呢!有要紧事儿为什么不敲锣?!谁会这么砸门的?都把吗,门砸坏了!”

曹家是什么身份,曹家的背后又是什么样的势力,在座的人都门儿清。

刚开始的时候,听见外面大声吵嚷,还真有人吓了一跳,可听到后来,外面的人竟然把娘娘挂在嘴边,这些人都笑了起来。

当今皇后娘娘的娘家可不是一般的人家,人家的家风好着呢,不然,太祖皇帝也不会把女儿嫁了过去。京里谁不知道,当今皇后娘娘的娘家,无论是家里的老少爷们还是下面的奴才们从来不会把皇后娘娘挂在嘴边的。甚至有相当一部分人对于那位大长公主殿下临终前竟然求着宫里把孙女儿嫁给当时的皇子做侧妃一事可是非常恼怒的。这件事情,一直是人家胸口上的一块疤,也导致了皇后娘娘从出嫁至今,从来都没能借到娘家人的力!

就跟这次省亲一样,别人家里可是早早地送上了折子,表示要接自家的贵人回家省亲,唯有当今皇后娘娘,又一次被家里丢下了。皇后娘娘的娘家根本就没有上折子,更不要说什么动工建省亲别墅了,人家甚至连女眷进宫一事都省了。

所以说,这一次,会出现在这里的,根本就不可能是皇后娘娘的娘家。

可是除了皇后娘娘的娘家,京里还有谁家能够真正惊动曹家?除了皇后娘娘的娘家,京里还有谁家能够惊动道门?

即便是闹得再大,人家说不得连眼皮子都不抬呢。

来人注定了要自取其辱。

这是门内的人的一致认定。

显然,外面的那些人根本就不知道这点,已经吵吵嚷嚷的。不过,为的那几个人显然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冲进来打砸抢的,见有人出来应门,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不知道诸位来此,是为了何事?如果是买卖有问题,请问当初与诸位定下契约的,是哪一位掌柜?是否能够提供名姓?”

一个中等身材、长着一张圆圆的脸庞的、遍体绫罗绸缎的管事模样的人道:“不敢,在下姓钱,是吴家的大管家,我们家小姐便是当今的贤妃娘娘。日前,我们买了一批太湖石,一石七两银子,可是回头,我们听说,你们卖给别人只要一两银子,所以我们才来讨个说法……”

那曹家掌柜的听了就笑了起来:“钱大管家,看起来你真的是被人糊弄了,这正宗的太湖石在京里的价钱从来就没有下过十两,今年各府里都在修园子备着省亲,使得各种材料价格飞涨。以这太湖石为例,往年一石只要十二三两银子就够了,可是今年,这价钱已经涨到了二十五两,而且这个价钱还在往上升。我们曹家虽然也做太湖石生意。但是今年也只做了一笔买卖,却跟诸位皇亲国戚没有什么关系。皇商盛家的老爷子后年过大寿,要把家里的园子推到了重建一个,特地让我们曹家帮忙采购了一批太湖石,总价一百五十万两银子。经手的人还是我们的何掌柜。”

“不可能!”

那曹家掌柜道:“钱大管家,正宗的太湖石的价钱本来就不便宜,更不要说千里迢迢地运送进京。这运费就更加高昂了。如果说在南面。五六两银子就能够买来的货,运到京里,这价钱就足够翻上三四番。更不要说太湖石这种又笨又重、不好运输的玩意儿,小一点的船还运不了。这价钱会高也是自然的。钱大管家,你确定是我们这里买去的么?”

那姓钱的红了脸,四下里张望着。猛地从身后抓过一个人来:“我们的确跟着你们的人从这里出去,去了那放石头的仓库里。运走了我们买的货。这个人你们总认识的吧?我们与你们交割的时候,便是他带的路,先来这里找你们的掌柜,然后由你们的人带着钥匙为我们带路。没有人带路、没有钥匙。我们如何从仓库里面把东西搬走?”

曹家掌柜盯着那钱管家手里的人辨认了好一会儿,却不认得这个人,又听见这个钱管家说得头头是道。便转头吩咐了几声。过了一会儿,院子里面匆匆跑来一个伙计模样的人。那人仔细地观察了一番,这才在曹家掌柜的耳朵边儿上低声说了几句。

曹家大掌柜点了点头,道:“不瞒诸位,我们曹家总柜做生意,文书是第一要紧的。没有文书的买卖,就不是正经的买卖,就是闹到京兆府,我们也是有理的。不过,钱管家,你说的这个人可不是你们吴家的人,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这个人乃是被吊了皇商招牌的薛家的人,不知道我说得可对?”

那钱管家先是一愣,继而涨红了脸:“那又如何?”

那曹家掌柜道:“很简单。换而言之,你们吴家买的这批石头,并不是在我们曹家总柜这里做的买卖,而是从薛家的手里买的石头,为的是价钱低廉。只不过,你们没有想到的是,薛家拿到的银钱更低,低得过了你们的想象,让你们认为自己吃亏了,这才来我们这里闹。不知道在下说得可对?”

那钱管家吭哧吭哧地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可是东西不是你们的人带我们去搬运的么?数量什么的,还是你们的人帮忙称重的。我说得可有错儿?”

那曹家总柜的掌柜点点头,道:“的确如此,是我们的人带你们去搬运的,也是我们的人帮忙称重的。但是你们弄错了一点,东西的主人可不是我们曹家,而是道门,更准确的说,是道门的某个人。这些石头,也不是放在我们曹家的地盘上的,只是由我们帮着打理罢了。若是你们要告官,尽管去告便是。我曹家可是不怕的。”

说着,便抬起手,理了理自己的袖子。

站着他身前的、台阶下面的另外一位管家模样的人连忙拉了拉这位大总管的衣袖,塞过来一个荷包,却被大掌柜冷眼一扫,只得讪讪地把东西拿了回去。

“大掌柜,实不相瞒,我这位兄弟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还请大掌柜海涵。大掌柜,你们曹家是买卖场上的龙头,有些事儿必是瞒不过您老人家的。还请您给我们一个信儿,也好让我们回去说话。”

那大掌柜方才点了点头,道:“也罢,老夫看你们也不容易,就如此与你们说罢。长乐公主刚回来的那会儿,受了不小的惊吓,经常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非得要贾郡君和贾县君两位陪着他不可。只是宫墙深深,哪里是臣子之女可以长期逗留的?所以,由贾郡君贾县君领头,安远卫活下的那些凑了个份子,打算为长乐公主修一座园子。其中荣国侯出力最多,而贾郡君又是个女儿家,又不知道太湖石的价钱,偏偏道门也出一种石头,看上去跟上等的太湖石一模一样,只是份量上略有出路。贾郡君就以为那便是太湖石了,以购买正宗太湖石的钱数,买了那种石头。那可是前年。前年京里正宗的太湖石是什么价钱诸位知道们?十六两一石,而道门的那种石头。只要一两银子就够了。贾郡君原来以为只能买七万五千石,可实际上,他一共买下了一百二十万石。”

周围的人都静静地听着。

“其实,这不过是贾家想变着方儿讨好长乐公主殿下外加贾郡君一个小姑娘年轻不知事儿,闹出了笑话罢了。可谁想,也不知道哪个御史听说了,上了一本。弹劾长乐公主奢靡。修个园子竟然要花去一百二十万石的太湖石,引得朝堂上一片喧哗,致使长乐公主的园子不得不搁置。长乐公主也只得继续留在宫里。而这些石头,也一直放在道门的地盘上,没有被运走。”

那钱管家道:“那么,这石头一石一两银子的事儿是真的喽?”

曹家大掌柜道:“那也是前年的价钱了。前年的时候。这种石头的价钱的确不贵,道门现成的石头也多。贾郡君又是道门中人,给的又是现钱,所以一两银子一石的价钱入手也不稀奇。可是今年不成。今年的太湖石这么贵,自然就不有人盯上了道门的这种石头。使得这种石头价钱跟着飞涨,如今也要六七两银子一石了,还没有现货。必须等一两个月才能够拿得到。薛家为那位贤德妃娘娘筹建省亲别墅,他们贾家两房虽然闹掰了。也分了宗,可谁让上面的太夫人还在呢。为了这省亲别墅的事儿,贾郡君也不得不做出表示。”

这么一说,在场的诸位也都明白了,就是院子里面竖着耳朵细听的那些客商们也听明白了。

贾家的事儿已经不算什么新闻了。太夫人的偏心和糊涂,家主的窝囊和无能,贾郡君的沉静和彪悍,这些事情早就人尽皆知了。

不要说这些客商们,就连皇宫里面也得了消息。

吴贤妃也好,周德妃也好,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能够让皇帝把别人的孩子抱给他们养,然后爬上皇妃的宝座,又把二皇子的生母赵端妃给踹下妃子的宝座,这样的两个人哪里会是好相与的?贾元春荣升贤德妃的时候,他们也荣升成贵妃,虽然金册金印都没有到手,贵妃的配置女官也没有上来,可是宫里已经有人尊他们为贵妃娘娘了。

这让这两位心中非常不舒服。

吴贤妃也好,周德妃也好,家中都不算十分富贵。这是当今皇帝跟太上皇的后|宫最大的不同,太上皇的后妃们,许多都出自勋爵贵胄之家,要不,就是跟甄家这样,江南富庶之地的土霸王,金陵第一家。当今皇帝身边的后妃,早期还有几个出身很不错的,可是因为当今皇帝被太上皇压制得太厉害了,使得他不爱往那些出身高贵的妃子的宫室里去,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出身高贵的妃子,除了当今皇后一个因为跟皇家关系密切、跟娘家关系又不好,才得到皇帝偶尔的垂怜,其余的,不是死于难产,就是郁郁而终。

如今当今皇帝身边的后妃们,除了皇后娘娘以外,如果贾赦和贾政兄弟两个没有闹翻的话,贾元春的出身应该算是好的。

可惜了。

贾赦跟贾政偏偏就闹翻了,贾赦这边有三条人命因为王夫人而丧。

这也是宫里的人背后经常提起的话题。就连吴贤妃和周德妃也都知道,贾元春会得到晋封,一下子从冷宫成为什么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事儿。

吴贤妃跟周德妃都隐隐猜到,当今皇帝必定是要利用贾元春,这才给了贾元春荣华富贵。贾元春无子无宠,皇帝也没有想把哪位皇子皇女交给贾元春的意思,更是让这两位心中没底。本来么,以吴贤妃和周德妃两个人多年的宫廷生活经验和对皇帝的了解,他们都猜得到,贾元春的风光也不过是一时半会儿罢了。让他们恼恨的是,贾元春竟然带上了他们!

吴贤妃跟周德妃都很清楚,他们没有自己的亲骨肉,上面的皇后娘娘还有两位嫡出的皇子,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在妃位上呆得很满足,他们甚至准备在这个位置上呆到老。

可是现在呢?

他们是贵妃。皇后身体康健的情况下,宫里就不可能有皇贵妃,也就是说。没有亲生骨肉的他们,成为贵妃之后,就等于是距离皇后宝座只有一步之遥了。

这不是把他们放在火上烤么?!

他们跟当初的丽贵妃完全不同。丽贵妃是当初生孩子的时候伤了身子,即便是在屋里做了双月子,也不大可能再生一个出来。再者,丽贵妃的娘家父兄战功赫赫,皇帝就是不宠爱他都不行。可是吴贤妃跟周德妃两个膝下有皇子!

皇子跟皇女终究是两样的。

皇女是要嫁出去的。而皇子。那是有这个资格角逐大宝的。

可以说,自打接了册封的旨意以来,吴贤妃与周德妃过得战战兢兢。不但拘束着自己宫里人,不许自己身边的人改口,甚至还再三约束自己的娘家人,不许娘家人用贵妃来称呼他们。这便是这两位老资格的妃子的谨慎。对比之下,贾元春就显得太过张扬。也太过沉不住气了。

对于回家省亲一事,吴贤妃和周德妃两个心中都没有什么好感觉。他们是自家知道自家事儿。前面已经说了,他们两个出身并不是很好,家里不是什么世家。也不是什么清流,更不是什么勋爵贵胄之家。吴家也好,周家也好。都是很普通的草根、读书人家,在达之前。他们家里也不过是个土财主,或者是富农。因为他们的祖父或者是父亲成了皇帝的人,他们才得以跟着皇帝,随着皇帝的上台而跟着水涨船高。

也就是说,虽然吴贤妃和周德妃两个家里已经起来了,他们两个的娘家依旧根基浅薄。就是这些年,家里做了官也攒了些家底,可是要修什么富丽堂皇的省亲别墅、皇家行宫,那是不可能的。

吴家和周家,谁都拿不出这么多的银钱。

吴贤妃跟周德妃本来还想婉言辞谢君王的宠爱,表示他们不用省亲也可以的。可是谁让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王继恩让人给他们传了话呢。

竟然是为了朝廷筹银子!

知道这个消息的吴贤妃跟周德妃两个当即就面如土色,却不得不谢过皇帝的恩旨,作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跟皇帝皇后谢了恩,回头又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把自己的母亲嫂子弟妹叫进宫里来商量省亲的事儿。

吴贤妃和周德妃两个都十分清楚,修省亲别墅一事已经容不得他们推脱了,即便让娘家把家底都赔上,他们都要修,而且要修得富丽堂皇。

他们一面跟着家人商量这事儿,一面在心里把贾元春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们很清楚,他们是宫里仅有的两个膝下养着皇子的妃子,若是他们想家人了,大可以通报了皇后之后,把家里人叫进宫里来,或者是让自己的便宜儿子去他们的娘家打探一下情况。根本就不需要修什么省亲别墅,把家里的根基都赔上。

可是偏偏贾元春给皇帝献了这个馊主意,还提出愿意做表率,如果他们不表示表示,那岂不是说,他们对皇帝不够忠心、不愿意为皇帝分忧?

如果让皇帝有了这种想法,他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说不定连他们的娘家也会弄被拖累。

即便百般不情愿,吴贤妃和周德妃两个也不得不咬牙认了。可是这不等于说,他们就一筹莫展了。他们一直在等待机会给贾元春狠狠地来那么一下。

这不,这把柄就送来了。

吴贤妃和周德妃在宫里到底根基深一点,如今又成了贵妃,有的是人讨好他们。就连皇后娘娘,因为跟家族不够亲近,在面对联手的吴贤妃和周德妃的时候,也不得不退避三舍。所以,吴贤妃和周德妃的娘家人很容易就进了宫,把消息送到了吴贤妃和周德妃的手上。

吴贤妃当即就笑了:“好一个贤德妃,都说你有多贤德呢,跟万岁建议让我们修建什么省亲别墅,结果呢,银子我们出了,好处你一个人得了!这天底下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儿?贾元春,贤德妃,这事儿就怨不得我了。你不仁我不义,更不要说,我们原来就没有什么情谊。”

当天晚上,吴贤妃就病了,还请了太医。说他心情郁结,病倒了。

皇帝刚开始的时候还不在意,只是让皇后娘娘负责照看,皇后娘娘一见,立刻就把吴贤妃宫里的人都禁了足,让吴贤妃好好修养。

吴贤妃作为新晋位的贵妃,每个月都有固定的承宠的日子。现在一病倒。他自然就不能伴驾侍寝了。他好日子自然就被其他的后妃给瓜分了。

周德妃作为吴贤妃的老对手兼老伙计,自然知道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做。这不,皇帝见到周德妃的时候。就看见一副美人垂泪的模样。

周德妃的年纪也不小了,不再是刚进宫时候的娇嫩少女。可是宫里的女人们都会保养,也愿意花时间保养。周德妃又在妃子上呆了这么多年,自然有人奉承他。他在宫里得到的待遇虽然比不得皇后。却也是数一数二的。

周德妃也是很了解皇帝的人,所以他也不会弄出那种泪流满面的煞风景的模样。一点灯如豆,双目微红,泪珠子在眼眶里面滚来滚去,却不曾落下。听见君王进来的声音,连忙按按眼角站了起来,不让皇帝看见自己难过的样子。可是微红的眼睛和帕子上的痕迹依旧泄露了稍许。

皇帝一看周德妃,立刻就取笑了:“哎呀。谁欺负了我们的贵妃娘娘?告诉朕,朕与你做主。”

周德妃连忙与皇帝行礼,得到允许,这才款款地站了起来,口中犹道:“万岁取笑了,臣妾蒙万岁恩宠,做了多年的皇妃,如今又是贵妃,哪个敢给臣妾脸色看?”

皇帝道:“那你为什么红着眼睛?难不成是我们的皇后娘娘给你脸色瞧了?”

周德妃连忙道:“万岁,自打皇后娘娘执掌六宫以来,何尝出现过这样的事情?皇后娘娘处事最是公正不过了。”

皇帝道:“那你为什么哭泣?”

周德妃迟疑了好一会儿,方才咬了咬牙,又跪下了:“万岁,若是臣妾说了,还请万岁莫要生气。”

皇帝道:“你且起来说话罢。”

周德妃不敢起来,依旧跪在皇帝的脚边,道:“万岁恕罪,当初万岁突然册封贤德妃的时候,臣妾心中害怕,以为是臣妾惹了万岁不高兴了,所以曾经偷偷地打探过其中的缘由。万岁,臣妾的祖父出身贫寒,因为机缘巧合,祖父被太上皇指给了万岁,成为万岁的詹事,臣妾也因此得以侍奉万岁,这是臣妾此生最为幸运的事。怎奈,自打祖父去世之后,臣妾的父兄才能有限,不能为万岁分忧。这是臣妾最为惭愧的地方。”

皇帝道:“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

周德妃跪在皇帝的脚边道:“不瞒万岁。当日听说贤德妃得了万岁青眼之后,臣妾与吴姐姐都偷偷地往养心殿塞了银钱,从一位小公公的嘴里知道,万岁是因为朝廷赋税不够使唤,又惊讶于贾家的奴才们都那般富庶,故而在贤德妃的鼓动之下,方才起了让臣妾等人回家省亲的念头。不瞒万岁,臣妾的确想家,做梦都想着回家看看。怎奈臣妾已经是皇家的人了。而且,臣妾的娘家根基浅薄,比不得贤德妃,乃是国公府邸的千金小姐,家里又得太祖皇帝与高祖皇帝的青睐,……”

皇帝听见周德妃竟然隐隐地指责他觊觎臣子的家业,不免有些尴尬,听到后面更是放下了脸:“你到底想说什么?”

说贾元春的娘家有钱,这话别人会信,皇帝可不会信。

要知道,当初贾赦贾政兄弟两个分家的事儿,还是皇帝派人去处理的。贾政王夫人最后拿走了多少银钱,皇帝一清二楚。

贾赦的家产状况,皇帝就是不能说个十成十,也能够说个*成的。因为贾赦曾经把自家的产业拿出来,请官府的人帮忙整理,后来每增添一笔产业,都有登记上税。就是后来贾赦贾琏父子在边关得到的战利品,皇帝手里也有一本账。

如果说皇帝对贾家的掌控力还不够的话,那么只有贾母的屋子,还有贾玖那里了。

皇帝不清楚贾母的财产情况,那是因为贾母的私房还没有查过,至于贾玖,则是因为这丫头是道门的人,得到道门的照拂,如今又进了碎岛的眼。

但是。皇帝很清楚,贾赦这边的财产只会比他手里的账本上的纪录的数目要多得多,就跟贾政这边的财产比他手里的账本上登记的数量还要少。

贾政分家得到的钱财本来就不多,王夫人的嫁妆也清理过了,贾赦又分宗出来了,贾元春第二次进宫得到的钱财和人脉要比之前要少很多,贾政这边早就不复当初窃据荣国公府的富贵与自在。

这才是皇帝知道的内容。

当然。说皇帝不动心。那是假的。要知道,朝廷一年的赋税也就四千万两白银呢。九百万,已经比江南省一省的赋税还多了。再者。朝廷大部分的权力和财富都掌握在太上皇的手里,使得皇帝想做什么都捉肘见襟,让皇帝十分不方便。在听说林家的财产数额巨大的时候,皇帝的心中未尝没有跟过把林家的财产拿过来的念头。但是皇帝也只想过那么两回罢了。他可从来没有说出口。

现在周德妃这样说,皇帝有种被人道破了心中的阴暗的狼狈。当即就放下了脸。

周德妃也现了皇帝有些不满,他立刻明白自己怕是那句话得罪了这位喜怒无常的主儿,连忙长话短说:“启禀万岁。臣妾的娘家根底浅薄,没有足够的银钱运转。所以下面的孩子为了省钱,竟然跟薛家买便宜货,打算以次充好。是臣妾的错。未能管教好自己的娘家。还请陛下恕罪。”

说着,就拜倒在地。

皇帝听说竟然不是讽刺自己觊觎林家的财产。立刻放松下来。

他弯腰扶起了周德妃,道:“爱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你可细细地与朕说。”

周德妃连忙将太湖石的事儿说了,又道:“本来,父亲就说过,家里没有这么多的银钱,所以不能太讲究。所以,臣妾的家里东拼西凑,也就挤出来十来万银子,打算弄一万石意思一下。可谁想,下面的人竟然跟薛家勾搭上了,拿着购买正宗太湖石的银钱买了赝品。听说吴妹妹家里也是如此。吴妹妹听说时候,当时就气倒了,现在还没有回过神来呢。”

皇帝一听,这才反应过来。

这里面似乎话中有话呀。

皇帝想了想,径直走了进去,在正堂重要的宝座上做了,又招手让周德妃过去,方才道:“怎么,太湖石还有赝品?”

周德妃答道:“据说是道门弄出来的。前年的时候,长乐公主不是要修园子么你?这贾郡君大概也不懂正宗的太湖石跟赝品的区别,以为都是一样的,所以就用定正宗的太湖石的银钱定了赝品。”

皇帝想了想,道:“这个朕倒是知道。足足一百二十万石。如果不是长乐替他解释只怕朕都要好奇他们要建多大的园子了。”

周德妃连忙赔笑道:“公主殿下终究是公主殿下,那位贾郡君在家的时候也是娇生惯养的。不知道这市井之事也是有的。”

皇帝点了点头,道:“然后呢?”

周德妃道:“万岁,公主殿下的园子不修了,这些石头就砸在了贾郡君的手里。所以,这次修省亲别墅的时候,贾郡君就以原价将这些仿太湖石转给了薛家。”

“薛家?这是哪家?怎么听上去有些耳熟?”

周德妃道:“万岁道哪个薛家?就是贤德妃的亲姨娘家。贤德妃的母亲被禁足许多年,知道贤德妃得了圣眷,这位王氏才得以离开佛堂。只是这位王氏手底下惯常使用的人都被清理了,贤德妃的父母当初分家的时候跟宗族里面闹得有些不快,所以这些修省亲别墅的事儿,都是薛家帮忙操持了的。”

皇帝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周德妃道:“贾郡君将那些石头以一两银子一石的价钱转给了薛家,可薛家一转手,又把这些石头以七两银子一石的价钱转给了臣妾的娘家与吴妹妹的娘家。听说,这薛家在这批太湖石上就挣了近六百万银子。贤德妃的省亲别墅竟然是一文钱都没有出,还有银子进来。吴妹妹可是一听说就病倒了。唉,臣妾若是有这么能干的表妹就好了。”(未完待续)

100帝心

司马光在《资治通鉴》里面就说过:“夫聪察强毅之谓才,正直中和之谓德。”

周德妃能够被册封为德妃并且在德妃的位置上呆了这许多年,可见他在皇帝心中的评价。

在皇帝的心中,周德妃本身便是一个与人为善、不会搬弄是非、很少给别人上眼药的人,也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在他的面前提起这种事儿,这可信度自然是极高的。而周德妃,不,应该说周贵妃眼下这等拙劣的表现,更表明了他对贾元春的不满、才会在明知道自己不会告状的情况下还坚持在皇帝面前告了贾元春一状。

皇帝觉得,即便周贵妃的话不大好听,却也是实话。

可就是因为周贵妃说了实话,皇帝即便对周贵妃的信任度很高也不得不表示生气,因为背后说人是非可不是宫妃应有的品德:“周氏,身为贵妃,你应当知道,何谓德。”说罢,不管周贵妃还在地下跪着,便拂袖而去。

这是多年来,皇帝第一次这么不给周贵妃面子。

皇帝带着人不见了踪影,周贵妃的心腹刚刚升为司赞的陪嫁丫头雨墨过来扶起了自己的主子:“娘娘,您何苦为了这个惹怒了万岁。”

周贵妃叹息一声,在周司赞的搀扶下站了起来,道:“我虽然贵为皇妃,可是我终究是周家的女儿。自打我进了宫,父亲母亲就不知道为我担了多少的心思,就连哥哥,也要比别人花费更多的努力才能得到认可,不然,便是做得再好。在别人看来,父亲与哥哥终究是靠着裙带关系上来的小人。我不但不能为家里做什么,反而要拖累父母兄长,甚至,我隐隐听说,家里为了即将到来的省亲,不但停止了添置祖业祭田。还有往外面卖田地兆头!这如何使得!”

因为心情激荡。周贵妃甚至忘了用上“本宫”二字,直接用上“我”了。

周贵妃道:“若是卖田地、修建省亲别墅真的于国于民有利,我。本宫说不定就认了。可惜的是,就怕我们忍了,好处却让一个人得了,后果却让万岁承担了去。”

周司赞周雨墨道:“娘娘。您是说,这里面另有文章?”

周贵妃道:“是啊。”

边上其余几位跟周司赞一个等级的女官立刻过来扶周贵妃坐下。又奉了茶过来,道:“娘娘,自打册封之后,您就愁眉不展。人前笑,人后却常常对着灯烛独坐到天明,是不是因为您看出了什么。”

周贵妃点了点头。看了看四周众多的女官、宫女、内侍,又看了看敞开着的宫门殿门。长叹一声,道:“罢了,本宫也只说一回,你们都记在心里,日后也要谨言慎行方好。本宫知道,你们有人心中一直在疑惑,本宫为何自打得封贵妃之后就愁眉不展,本宫为何在晋位之后不但不扬眉吐气反而比从前更加谨言慎行甚至一再约束着你们,不许你们轻易外出。你们要知道,本宫在晋位之前,已经是四妃之中的德妃了,在宫中没有皇贵妃的情况下,本宫只在皇后娘娘与贵妃之下。以前,贵妃或者空缺,或者无子,而皇后娘娘膝下有两位嫡出的皇子,年岁也都不小了。本宫与皇后娘娘之间隔着贵妃,所以皇后娘娘的两位嫡皇子,年幼却尊贵,本宫的小七年长身份上却要略差一点。如此,皇后娘娘与本宫和吴贤妃方能够相安无事,本宫的小七在面对两位嫡出的弟弟的时候,也能够保持心平气和。可是如今呢?皇后娘娘与本宫之间,竟然只差了一个轻易不会许人的皇贵妃,也就是说,只要皇后娘娘身体康健,宫里就不会有皇贵妃,本宫也好吴妃也好,都距离皇后只有一步之遥。这不是逼皇后娘娘与本宫和吴妃三方殊死搏杀么?就是小六和小七两个,也会有人鼓动他们更上一层楼。小六和小七已经是皇子了,还需要上进么?赵端嫔与二皇子前车之鉴犹在眼前!“

二皇子为何会被厌弃,还不是因为他上进了?赵端嫔为何会被贬谪,还不是因为他没有管好娘家人,让娘家人鼓动自己的儿子去争?!

周贵妃非常庆幸,因为七皇子是自己的养子,不是自己的亲骨肉,所以自己在行事的时候能够多思考一二,说话做事的时候,也能够保持较为平和的心态。不然,已经等于进了冷宫的赵端嫔就是他的榜样。

周贵妃迟疑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们记着,本宫不求未来多么显赫。本宫已经是贵妃,皇后娘娘那个位置,也不是本宫能够奢求的。本宫只要老老实实、安安分分的,小七也只要做好皇子的本分,将来自有好处。而你们的前程,也是跟着本宫走的。太过有野心的奴才,背主的奴才,你们也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季淑妃就是靠着元皇后上台的,他还是踩着元皇后上台的。可是那又怎么样?之前皇后娘娘忙着跟丽贵妃争,没空收拾他,等丽贵妃一死,皇后娘娘立刻找了个机会,把这个背主又在背后搞鬼的玩意儿给收拾了。

季淑妃已经是宫人里面爬得高、爬得快的了,他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宫里最忌讳的便是背主、算计自己的主人。同样,忘恩负义之辈也不可能活得好好的。

听周贵妃如此说,诸多的女官这才明白,为何他们的娘娘宠爱不多,却为何在宫里能够稳步上升。

在宫里,不缺那种野心勃勃的妃子,也不缺头脑清楚的妃子,但是头脑清楚却能够明白自己的定位,甚至能够控制住自己和自己的家人的野心的妃子并不是很多。

皇后之所以能够稳坐皇后的宝座,就是因为他的家族成全了他。皇后的娘家显赫不假,可是皇后又没有亲兄弟,只有堂兄弟、族兄弟,而且皇后的娘家人跟皇后并不亲近。这也使得皇帝能够对皇后放心、也对皇后的娘家放心。

至于吴贤妃与周德妃两个,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家族一直都跟在皇帝身后,更重要的原因是,吴贤妃、周德妃两个不骄不躁,得宠时不会仗着宠爱为家族要求这个要求那个,尊贵时也不会由着家族仗势欺人反而要求家族谨言慎行。也正是因为他们的这种行为,才使得皇帝对他们放心。

即便皇帝知道这两个妃子心中也有*。知道这两位妃子把他当成君王而不是丈夫。但是这两位妃子在有自己的小心思小算盘的同时,还能够知情识趣,从来都不过线。所以皇帝对这两位妃子也十分信任。

而吴、周两位妃子也很清楚,在宫廷里面,要想活得好好的,就必须维持这种信任。皇帝的宠爱容易得。皇帝的爱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有皇帝的信任才是长长久久的、才是他们这种妃子的护身符。

周贵妃也一直在努力经营着这份信任。

周贵妃道:“这便是本宫的打算。小七只要好好的。做一个贤王就够了,本宫也只希望自己能够在德妃这个位置上安然到老。可惜的是,有人偏偏不让本宫好过。自己媚上邀宠也就算了,却拿本宫与本宫的小七为他铺路。你们且想一想。本宫如今成了贵妃,小七跟小六一样,成了贵妃养子。在宫里没有皇贵妃的情况下,他们便是嫡皇子之下最尊贵的皇子!小七年纪又轻。若是有人在小七耳边说些有的没有的,小七又在血气方刚的年纪,被那些人说动了,有了不该想的奢望可怎么办?本宫与小七两个是斗不过皇后娘娘的,可若是加上吴妃与六皇子呢?皇后娘娘、本宫、吴妃三方若是斗得你死我活,最后得力的人会是谁?那位的身后可是站着四王八公,跟太上皇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们想要做什么,又岂是那么容易躲得过去的?”

在场的那些女官宫人们立刻白了脸。是的,如今皇后娘娘乃是国母,又有两个嫡皇子,自然是尊贵的,在皇后之下,便是吴贵妃和周贵妃,两个膝下各有一个养子,而且,这两位皇子很有可能是他们仅有的孩子了。再往下,便是刚刚晋位的贤德妃贾元春。他年纪轻,不比皇后与吴贵妃周贵妃三人,已经三十有余,将来也不大可能有自己的亲生骨肉了。而且吴贵妃和周贵妃两个,若是把六皇子七皇子给折了进去,日后想要再抱养一个都不大可能。换而言之,六皇子和七皇子很可能是吴贵妃周贵妃两个人这辈子仅有的孩子,是他们下辈子的依靠,也是他们这些女官宫人们的依靠。

至于贾元春,他刚刚上来,年纪又轻,位分又仅在皇后与吴贵妃周贵妃之下,将来无论是自己生养一个,或者是抱养一个,都是路。甚至可以说,若是皇后、吴贵妃、周贵妃三方斗得你死我活,正好给他让路。

明白了这一点,众女官、众宫人们脸上也越谦卑了:“是奴婢们让娘娘担心了。”

周贵妃叹息一声,道:“吴妃妹妹是个心细的,又比本宫聪明,想来他会倒下,也是看透了这个。若不是吴妃妹妹的表现不同以往,本宫也不会想到太上皇在位期间的腥风血雨。”

周司赞周雨墨闻弦而知雅意,立刻接口道:“可是娘娘,您方才为何在万岁面前那样说,为何不直接告诉万岁您的忧虑?”

适时地显现自己的无知,衬托自己主子的聪慧与睿智,也是他们这些奴才的本分。更何况是如此重要的事情,更是要给自己的主子搭一个好好表现的舞台了。

在这一点上,这个雨墨显然是个极聪明的人,也做得极好,也难怪他能够成为周贵妃的左右手。

周贵妃摇摇头,道:“修建省亲别墅任何一个妃子来说,都是大事。要让本宫的娘家出银子,也该让本宫知道因由罢?本宫打听这个,虽然不大合规矩,却也在万岁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可若是本宫方才那些话,只是本宫在已有的情报的基础上作出的推测,并没有人证物证。若是本宫直接跟万岁这么说,万岁即便知道本宫所言非虚。也会对本宫起的嫌隙。”

周贵妃很清楚,天真的人在皇宫里面是活不长的,心思缜密的人物,也不可能让人看出来你的算无遗策,不然,别人会联手把你给坑了。真正能够在宫里活得好的人,不一定要有大智慧。但是一定要有些小聪明。当然。即便是有些小聪明,没有几分运气也不可能活下来。

宫廷就是这样的地方。

太过聪明的人是活不长的,不够聪明的人。也是活不久的。

不够聪明却活下来的人,不是有个好家世庇护着,就是上面有人。最典型的例子,便是皇后。

作为太祖皇帝的公主的孙女儿。这位皇后娘娘身上流着皇家的血,所以。当初元皇后与三位贵妃争宠的时候,没有人敢对这位身上流着皇家的血的妃子动手,即便元皇后跟三位贵妃斗得你死我活,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避开当时还是妃子的当今皇后。甚至偶尔还会帮当今皇后躲过后宫的算计。

这就是投胎的本事。

如果当今皇后身上没有流着太祖皇帝的血,只怕他早就挂了。即便是现在,太上皇和当今万岁背地里都得厉害。可是这两位还是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护着当今皇后所出的两位嫡皇子。

因为这两位嫡皇子乃是血统最为纯粹的皇子,无论太上皇跟当今最后谁胜出。只要是这两位皇子上位,都能够在最大程度上保证皇家的利益。

这一点,周贵妃非常清楚。而且,作为老对手和老朋友,周贵妃也知道吴贵妃一样清楚这一点。所以,无论他们两个是互相联合还是在背后算计,他们都不敢对皇后娘娘与皇后娘娘的两位嫡皇子动手,甚至约束着自己的养子和自己的娘家。因为他们很清楚,除非太上皇跟当今皇帝同时厌弃了皇后娘娘,否则,皇后娘娘的地位就无人能够动摇。

就是因为明白了这一点,所以周贵妃也好吴贵妃也好,他们争宠归争宠,但是他们在皇后面前总是恭恭敬敬规规矩矩的。

在周贵妃看来,这满宫里只有皇后娘娘一个是因为有个好出身,这才能够让太上皇跟皇帝出手护着,贾元春算什么?宫里跟贾元春这样,一下子博得盛宠的女人多了去了,就好比之前的丽贵妃一样。

丽贵妃一直以为,如果不是他晚了几年出生,这皇后的宝座必定是手到擒来,却不知道其实皇帝要用他的娘家才那么抬举他。结果,丽贵妃横行无忌,多次不给皇后娘娘面子,最后怎么样呢?生了个女儿还是病歪歪的,根本就没养大,比丽贵妃走得还早。就连丽贵妃自己,在娘家覆灭之后没多久也跟着完蛋了。

在周贵妃看来,这个贾元春连丽贵妃还不如。至少丽贵妃还有个显赫的娘家,对皇帝也是真心实意的。皇帝即便背地里算计着丽贵妃,却也骗了丽贵妃一辈子,让丽贵妃一直到死都活在皇帝的谎言里面,认为皇帝对自己是真心的,自己没能长长久久地陪着皇帝是因为自己的运气不够好。

可是这个贾元春呢?父母名声扫地,还有个有逆谋嫌疑的舅舅,更重要的是,这个女人的眼睛里面满满的都是算计、都是荣华富贵。

在宫里,心里都是算计并不稀奇,向往荣华富贵也是常态。可是偏偏这座华丽的囚笼的主人,无论是太上皇还是当今皇帝都是从小到大都看惯了女人们勾心斗角的丑态的人。这样的人,他们也许会容忍女人们在背后勾心斗角,却绝对不会允许女人们对着他们的儿子动手,更不会允许女人们算计到他们的头上去。

其实周贵妃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因为他知道,皇帝肯定会脑补的。

贾元春小选进宫,一直呆在直接对皇后负责的宫正司,从书女开始做,经书史、女贤人,一直爬上从四品的女史,几乎一年升一级,在女官之中,他算爬得快的。这样的人,除了家世之外,自然是一个会说话、会讨好上面的人。

周贵妃可以想象得到,贾元春在面对皇帝的时候,肯定是跟皇帝说了许多漂亮话,把皇帝捧得飘飘然,让皇帝觉得。让更多的妃子回家省亲就能够让内府拿回更多的钱。所以皇帝才会大举册封后宫,好让更多的妃子家里修什么省亲别墅。而贾元春也能够乘机跟那些妃子们卖好。

作为宫里的老人,周贵妃非常清楚,当今皇帝对于册封后妃是何等的吝啬。在此之前,贵妃位置无人,季淑妃被废为庶人,赵端妃被贬为嫔。四妃空缺了一半。九嫔加上赵端嫔也只有四人。可是贾元春献策之后,他与吴妃升了贵妃,敬嫔、宣嫔和昌嫔都升了位。成了敬妃、宣妃和昌妃,四妃依旧空了一个位置不说,九嫔倒是全满了。不止如此,那些家世很好却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得到册封的庶妃们。也被冠上了婕妤的名头,位于嫔之下贵人之上。

周贵妃很清楚。即便是知道修建省亲别墅对自己的娘家并不是什么好事儿,也不妨碍某些人对贾元春感恩戴德。

周贵妃也很清楚,如果让皇帝知道后宫里面,不少人对贾元春心存感激。那么,贾元春的未来也长不了了。

宫里的人,一句话都能够掰开了、揉碎了、揣摩上好些天。更不要说大举册封后宫这么重要的事儿了。皇帝刚开始的时候,也许会认为贾元春的确帮他解决了不少问题。如果皇帝一直抱持着这种想法,那么,对于他周贵妃也好,对于周贵妃的娘家也好,对于他周贵妃的养子七皇子也好,都不是一件好事儿。

周贵妃不能让皇帝信赖这位炙手可热的贤德妃娘娘。而值得庆幸的是,这位贤德妃娘娘可不是那种没有缝的蛋。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这句话也许不一定对,却是一个非常残酷的现实观念。无论贾元春本人如何,他的父母的行为和名声一定会波及到他的身上。为了荣华富贵,一个可以一面算计一母同胞的亲大哥一面让年迈的老母亲为他背黑锅,一个可以残忍地弄死妯娌大嫂和自己看着大的侄儿,甚至能够买通下人对着正经的得了朝廷册封的一等将军下手还不怕阴司报应。出自这样的家庭,本身就决定了贾元春的风评并不是很高,更不要说,贾元春自己也不是什么一点儿过错都挑不出来。

周贵妃要的,便是让皇帝对贾元春起疑心。

册封妃嫔的事儿,是皇帝的旨意,结果众人的感激都冲着贾元春去了,皇帝的心中会怎么想?

原来安安静静的后|宫,因为贾元春的建议,结果皇后跟两位贵妃都牵扯了进去,甚至还有人逼着六皇子七皇子跟两位嫡皇子争宠,这样的后果,谁来承担?

更重要的是,经历了最开始的狂喜之后,众位妃嫔们现,他们的娘家都要砸锅卖铁甚至把祭田都搭上了才能够建什么省亲别墅,他们的不满,又要谁来承担?

一旦起了疑心,那便是疑邻盗斧。以前忽略的一丁点儿的事情也会被放大,找出无数的事儿来。

周贵妃看得很清楚,他不需要多说什么,宫里有的是聪明人,这些聪明人很清楚自己在什么时候能够说什么话。所以,只要有个人牵个头,这风向自然会跟着变化。

所以周贵妃才会跟皇帝表态,让皇帝怀疑贾元春。

现在是收买人心、鼓动嫡皇子与六皇子七皇子厮杀,等六皇子七皇子出事儿之后,是不是乘着自己这个父亲为了两个儿子而感伤的时候设计皇后与两位嫡皇子呢?等他有了皇子,会不会设计太上皇跟自己殊死搏杀,最后让他母以子贵登上太后的宝座呢?

只要有人牵一个头,阴暗的念头就会跟杂草一样冒出来。、

谁让贾元春有那样的糟糕的父母呢?

至于在把自己摘出来的同时,为何选择为吴妃说话,也不过是因为唇亡齿寒罢了。他跟吴贵妃两个人都是贵妃,都没有亲生骨肉,都抱养了一个皇子。他们中间,谁倒下了,另外一个就必须直接面对皇后娘娘跟皇后娘娘的两个嫡子,所以,互相帮忙互相打掩护,互相分庭抗礼,这才是让上面放心的正确姿势,也是保护自己的正确姿势。

不得不说。周贵妃很了解当今皇帝。

当今皇帝离开周贵妃的宫室之后,没有去后|宫,也没有去皇后的凤仪宫,而是直接回了养心殿。

能够爬上九五之尊的宝座,当今皇帝自然也不是笨蛋。之前他就隐隐觉得不对劲了,只是一直没有人提醒他罢了,如今被周贵妃说破了。立刻知道自己犯了个大错。

“来人。去查一查,内府的情况如何。另外,也去查查那些妃嫔们的娘家是何种状况。还有贾家。要事无巨细。”

立刻就有暗卫应了。

不过是短短数日,结果就放在了皇帝面前。皇帝看过之后,当场就把御案上的东西都颠到了地上。

没错,如果不看那些妃嫔们的娘家的总花费。还有各种明细账单,内府的账本子的确是好看的。玻璃和玻璃制品。这是内府官营的,什么玻璃镜子、玻璃宫灯、玻璃茶具,这些都是内府独家经营,除了内府的店铺。其他地方有钱都没有地方买去,还有官窑的瓷器,也是内府独家经营的。这些,都是挣钱的。可饶是如此。那个玻璃窗子还是亏本的。大块大块的玻璃当然比那些小块的乃至是碎掉的玻璃值钱,可是内府的玻璃窗子是按照一整块的大块玻璃算价钱的,外面有人竟然搜购已经碎掉的玻璃,然后经过打磨,拼成各种花卉窗子,模样漂亮不说,价钱还比内府的玻璃窗子便宜!

另外,什么木料、石料,甚至是装饰用的绫罗绸缎,内府都处于亏损状态。

对比众妃嫔们的娘家投资总数,再看看内府的账本,朝廷最后的收入竟然只是一个零头。朝廷唯一得到的好处只有一个,那就是今年的流民找到活计干了!

皇帝还特别留意了贾家的事,尤其是薛家的账本,竟然真有人抄录了一份送了进来。

在那仿太湖石上,薛家的确大赚了一笔。薛家是从贾玖的手上以一两银子一石的价钱入手的没有错。他卖给吴家和周家的是六两银子,吴家和周家的奴才跟自己家的人报账报的是七两银子,因为薛家卖给赵端嫔的娘家的是七两银子,卖给其余的嫔的娘家的价钱是八两,而卖给那些婕妤们的娘家则是十两。而贾家的账本上,记载的是十二两银子一石。

在这些仿太湖石上,薛家至少挣了七百万两银子,都快比得上林氏一族的财产了。

就连皇帝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薛家的人脸皮够厚、心够黑。明明是贾玖几乎白送的东西,他们竟然也敢动手脚。

盛怒之下,皇帝也没有忘记一个细节,那就是,打知道林如海去世之后看,王夫人几次三番地鼓动着贾母算计林家的产业,都被贾玖给拦下了。而这些石头,显然是贾玖最后撑不住了,拿出来堵王夫人的嘴的。

看着这些账本,皇帝忍不住道:“好个内府,好个薛家!竟然把朕当猴子耍!还有这个贾玖,他素来是个聪明的,哪里会猜不到朕让这些妃子修省亲别墅的真正原因?罔顾圣恩!罔顾圣恩!”

王继恩见皇帝怒冲冠,连忙上来扶皇帝坐下,又给皇帝顺气:“万岁,您何必如此生气。若是气着了自己,只怕高兴的还是别人。再者,贾郡君素来是个高傲的,跟贤德妃娘娘可大不一样。若是让贾郡君知道了您让诸位娘娘回家省亲的真正原因,只怕要梗着脖子进谏了。”

皇帝怒道:“你还帮他说话!”

王继恩道:“万岁,您难道还没有看出来么?这位贾郡君丢出这些仿太湖石,根本就不是为了贤德妃娘娘的省亲别墅,而是为了整那王氏么?”

皇帝一愣,道:“你说什么?”

王继恩道:“万岁,您可还记得当初公主殿下修园子的事儿,御史台是如何弹劾的么?”

皇帝一愣,立刻回忆了起来。

没错,曹家总柜的大掌柜糊弄吴家的奴才,说贾玖转给薛家的石头是之前他为长乐公主的园子弄的。可实际上,皇帝自己都非常清楚,长乐公主的公主府是内府负责督造的,根本就不干贾玖的事儿。那一百二十万两银子也不是什么给长乐公主修园林的银钱,而是贾玖跟长乐公主盘算着建庄子吸收流民的第一期花费。这些花费,也是在皇帝跟前报备过的。皇帝担心女儿窝在宫里,成天东想西想呕坏了身子。所以也应允了。御史台不明根底,还真的上过折子,让皇帝砸了回去。可是为了不让皇帝为难,长乐公主主动要求停了公主府的修建,继续住在宫里。

为了这事儿,皇帝还觉得非常对不起女儿。

想到这个,皇帝立刻跳了起来。

“去查一查。这些仿太湖石是做什么用的。道门为何在这个时候放出这么多破石头。还由着那丫头用如此低廉的价钱让给别人。”

“是。”

皇帝不敢相信道门会舍得放弃这么一比收入,毕竟,道门人多开销也大。薛家能够把这些石头卖出七百万的价钱。道门自然有本事将之卖得更高。可是道门偏偏放弃了这么一大笔收入,背后一定另有原因。

皇帝原以为,要想查明白其中的因由,需要花费的时间一定很长。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不久之后。他竟然在国师的嘴里得到了答案。

国师是皇帝心中唯一的朋友,这个朋友不会跟他要求这个要求那个,也不会因为他是皇帝而对他非常礼遇。皇帝在国师面前总是十分轻松的,所以。皇帝在国师面前露了痕迹,被国师追问的时候,既然就冲口而出。

“那些仿太湖石是怎么一回事情?”

国师眨了眨眼睛。道:“哦,那个是彤云流。也就是贾郡君吩咐金衣道子一脉的炼器坊额外准备的。彤云流虽然能够调动金衣道子一脉的资源,但是要建那么多庄子,又要样那么多流民,需要的钱粮可不少。即便金衣道子一脉的资源不少,可要想完成那套方略,还是相当困难的,听说三位公主殿下曾经想过向陛下求助,或者拿出自己的嫁妆私房,结果一算差距,还是杯水车薪。而且公主殿下的物件,很多都不能有丝毫的损伤。因此,彤云流这才命令下面特制了这些仿太湖石,一点一点地卖给那些富商们,凑齐了需要的银钱。”

“那么这些仿太湖石……”

国师眨了眨眼睛,道:“陛下,林如海已经没了,而且是在任上没的。他尸骨未寒、坟土未干,就有人盯上了他们林家的财产。这若是成了,别人会怎么想?万岁,贤德妃可是您的妃子,修的,也是皇家行宫。这黑锅,最后会由谁来背?”

“这……”

皇帝当然知道,这样的后果,肯定是自己承担的。只是他还是有些不甘心。

国师道:“其实,彤云流也不愿意把事情做绝。只是,如果他不这么做的话,那个王氏一定会没完没了。所以,彤云流才准备了一百万石仿太湖石,用十分低廉的价钱转给了薛家,为的就是让王氏跟薛家斗起来。也只有王氏跟薛家争锋,他才能够腾出手来做其他的事情。陛下,您即便不相信彤云流,您也不相信长乐公主么?”

皇帝一愣。

对于长乐公主这个女儿,他是多有亏欠。他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个女儿。事实上也是如此,这个女儿在很多事情上绝对不会瞒着他。

对于自己的女儿,皇帝总是相信的。

皇帝迟疑了好一会儿,方才道:“可是朕的内府少了这么多的进项,朕的心里终究还是不舒服。”

国师道:“陛下,这做买卖总是要上税的。难道朝廷没有收到赋税么?若是没有收到赋税,您就是让京兆府出动又如何呢?再者,这些娘娘家里修园子,可没少雇人。今年,京师里面的流民和乞丐都少了许多呢。”

皇帝听了,点了点头。可是这心里终究是有一股子气下不去。

皇帝听说薛家是为了皇商招牌才如此卖力为贾元春办事之后,立刻跟身边的人道:“既然这薛家如此厉害,这皇商的招牌还是压一压罢。”(未完待续)

101真善假善

朝中有人好办事儿。

很快就有人把事情传了出来,让贾玖知道了。

贾玖正在北宫的清凉殿跟长乐公主打棋谱,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忍不住挑了挑眉:“看起来,那位贤德妃娘娘在宫里很不得人心呢。”

长乐公主道:“你才知道!你是没看到那位贤德妃娘娘的轻狂劲儿!竟然在本宫面前摆什么母妃的款儿,还放出话儿来,说本宫一定会养在他的凤藻宫。什么玩意儿!除非是你,若是你进宫了,我们两个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在名分上本宫吃点亏就吃点亏罢。他算什么玩意儿!”

贾玖道:“哎呀,公主这么说,那我下一次可不敢来了。”

“你敢!”

这个世间对女子的要求便是如此,即便是脸皮再厚的女孩儿,即便是根本对婚姻、对成为别人的附属品一点兴趣都没有的女孩儿,在提到婚姻以及与婚姻有关的事情的时候,都必须忌讳一二。哪怕心中一点感觉也没有,也必须在人前作出一副羞恼的模样来。

这才是世人对女子的要求。

不过,清凉殿的这两个显然都不曾把世俗二字放在眼里。

长乐公主就不要说了。曾经他可是在天底下最守规矩的地方大的,如果守规矩就能够得到好结局,此时此刻他应该有一个待他如珠似宝的丈夫,有一个温馨的家。

可是结果呢?

终究不过是一场噩梦而已。

如今的长乐公主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再嫁一次,在他看来,皇家又不缺养女儿的钱粮,再不然,跟兄弟们过继一个孩子来陪自个儿。又不是不行。

比起什么再嫁,长乐公主倒觉得跟贾玖一直这样下去也是不错的。没有那么多的糟心事儿,轻松也自在。

至于贾玖的未来,无论是长乐公主还是贾玖自己都非常清楚,在大齐的后宫里面,很少出现两个同姓的高位后妃。也就是说,既然贾元春已经成了凤藻宫尚书、贤德妃。那么跟他一个姓的贾玖进宫之后。就只能在庶妃的位置上窝着了。哪怕贾赦贾政兄弟之间有仇。

这无疑是对贾玖的才能和他背后势力的最大的浪费。

也就是从这件事情上,长乐公主总算是看明白了,无论是他的皇祖父还是他的父皇都害怕了。

作为太上皇。他的皇祖父已经是个老人了,对权力的*却是一天胜过一天。不容别人觊觎他手里的权力,更容不得别人反抗他。长乐公主很清楚这位已经迟暮的皇祖父心中的想法,不过是害怕自己的父皇得到了贾玖的帮助之后。让他下台、彻底成为大齐的吉祥物罢了。

对于这位老人,长乐公主也不过是一声叹息。

人都是会老的。皇祖父年事已高。会有这样的想法并不稀奇。让长乐公主无语的是,他的父皇竟然也在害怕。

抛开了对父亲的尊崇,抛开了那身龙袍代表着的权威,他的父皇无论是胆量还是手段。抑或是魄力,都远远不及皇祖父,甚至连那位老义忠亲王都比不上。

长乐公主原以为。他的父皇会把贾玖收入宫墙,可是如今看起来。自己的父皇根本就没有这个自信,认为自己能够收服贾玖,也不相信自己能够让贾玖帮他,所以才会把贾元春提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这种行为,无疑是在告诉世人,他的胆怯和懦弱罢了。

子不言父之过。

即便心中腹诽不已,长乐公主还是保持了沉默。

作为女儿,他是不能说父亲的过错的,更何况他的父亲还是一国之君。

只是这种憋屈,让他心中越不好过。

重重地将一枚棋子拍在棋枰上,长乐公主终于忍不住道:“玖儿,你且告诉我,你对未来,到底有和打算?”

贾玖道:“哎呀,公主殿下,您真的要落这一子么?”

长乐公主一把抓住了贾玖即将放下棋子的手,道:“不许转移话题。”

贾玖答道:“公主殿下,您还不明白么?这事儿可由不得我做主呢。”

长乐公主挥手让边上的宫人们退下,只留下一二心腹,方才用食指跟中指夹着一枚黑色的棋子隔空点了点贾玖,道:“这话也就糊弄糊弄别人罢了。若是换了你那个如珠似宝的表妹,我还信他宛如浮萍一般,由着别人拿捏。可若是换了你,若是有人胆敢算计你,只怕不等他明白过来,就被坑了,还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坑的,甚至是谁动得手、如何动得手都不知道。”

贾玖答道:“哎呀,难道宫里都是这么看待我的?那我可危险了。”

长乐公主倒:“若是你进宫了,大家都防着你,你也许是危险的。只不过,在我看来,你即便是进了宫,也是个不动如山的主儿,别人也轻易动不得你。何况,你可不一定会进宫。道门会容得你进宫?碎岛那边会对他们的王室后裔轻易放手?如今,你的将来可不仅仅是一个秀女的未来了,围绕在你身边的,也不是皇祖父与父皇的角逐,而是大齐、道门与那碎岛三方势力的角逐。稍有差错,便是一场大战。不要说我父皇,就是皇祖父年轻个二三十岁,也轻易不敢冒险呢。”

大齐就是这么排外的国家。

只要世人相信,贾玖的身上流着番邦的血,那么,他在宫里就得不到宠爱,更不会有机会拥有自己的孩子。

再加上当今皇帝已经有了贾元春这个贾姓的贤德妃,贾玖进宫之后,就只能在庶妃活着婕妤的位置上待一辈子。

跟隐形人一般地呆一辈子。

对于任何一个后|宫女子来说,这样的结局无疑使凄惨的。

那些宫女们还有个能够离开宫廷的盼头呢。

贾玖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回棋枰上的局势,却不曾落子,只是抬眼看了长乐公主一眼:“原来如此。那么公主殿下可有什么打算么?”

长乐公主摇摇头,随手抛下手中的棋子。道:“我能有什么打算?不过是走一步算一步罢了。我是大齐的公主,也只是大齐的公主。皇祖父和父皇手里的牌不多,我手里又能有什么有用的牌?说不定将来我也会是枚棋子呢。”

贾玖笑了笑,也丢了手中的棋子,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实么?我们这些女儿家,终究还是家里的棋子,要想成为下棋之人。要付出的努力和代价。永远过世人的想象。”

长乐公主道:“你……原来如此。”

长乐公主不再说什么,因为从贾玖的回答中他已经知道了,贾玖是不愿意成为棋子的。而且,他也已经有了下棋的资格。可是他身为堂堂一国公主,却依旧还是一枚棋子。

多余的话,长乐公主没有再说。他没有问贾玖会不会拿自己当棋子,也没有问贾玖会不会把自己的家人当成棋子。因为长乐公主知道。自己已经是他的皇祖父和父皇手里的棋子了,而贾玖性子也决定了,他不会拿自己看中的人当成棋子。

长乐公主摸着自己的胸口,久久没有说话。

这真是讽刺。本来应该是血脉相传的亲人,却不曾把他当成人看待,倒是外人更尊重他一点。

长乐公主心中的苦涩又有谁知道?

世人都认为我跟这丫头有磨镜之嫌。可又有谁知道我的心事?

生在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地方,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周围的人轻易不敢说出一个不字,这样的生活,在别人看来,应该是十分称心如意的才对。可是又有谁知道,他们这些金枝玉叶心中的荒芜?

父亲不是父亲,兄弟不是兄弟,姐妹也不是姐妹。

至亲骨肉,却互相算计、互相出卖,父女之间的情谊,甚至还比不得外人。

这种寂寞又与谁说?

长乐公主甚至还知道,自己是被其余的姐妹、堂姐妹们羡慕的,虽然他曾经受过委屈、至今未从噩梦中逃开,可是他有一个真正的朋友,一个不为名、不为利、不为荣华富贵而陪伴在他身边的朋友。这种幸运,在宫中,他可是独一份。

可是长乐公主也明白,这份友情也将面临着最严峻的考验。更让长乐公主害怕的是,自己这唯一的朋友身边,又多了其他人,一个可能取代自己位置的人。

长乐公主信手让宫人将残局撤了下去,又换了新的茶果来,方才道:“你……”

话到了嘴边,却又迟疑了。

贾玖端起茗碗,笑道:“公主殿下是想问我那个表妹?”

“是。”长乐公主紧紧地盯着贾玖的脸,“你为什么那么护着他?”

贾玖笑笑,道:“长乐,不管怎么样,他们姐弟几个,是姑爹亲自交到我父亲手里的。若是他们有个什么差池,我父亲岂能得了好?我看似是在护着他们,实际上却是护着我父亲。”

长乐公主挑了挑眉毛,道:“为此你不惜冒着得罪道门的风险,把那上千万的买卖让给别人?”

长乐公主很清楚,那一百万石仿太湖石,随便交给道门手下的任何一家商家,都能够换来上千万两银子的收入,而不是跟现在这样,只有区区一百万两银子。

不是每一年都能有赚进上千万两银子的机会的。

长乐公主很清楚,跟道门这样的大门派,要想养活下面的人,需要的银钱又何止千千万万。一千万两白银,即便是朝廷,也不可能忽略,更何况是道门?即便是道门上层点了头,下面依旧会有闲言闲语的。

“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长乐公主其实很想问:为了林家那九百万的家产,付出上千万的财货,这值当吗?即便是那贾元春与其母要算计林家,也不可能把林家所有的财产都鲸吞下去。反倒是他贾玖,会因此背负上沉重的负担。更重要的是,看到他贾玖这么做了,别人一定会继续对林家下手。成了可以得到林家的财产;不成,可以从他贾玖手中得到补偿。

在长乐公主看来。贾玖如此帮助林家,并不是一件好事儿。那只会打开一道通往罪恶的大门。

贾玖抬头看了长乐公主一眼,道:“公主殿下此时此刻一定在想:既然我父亲与那边已经有了约定,那我大可以不必开了此例。既然我开了先例,只怕无数吸血之蛭会蜂拥而至、敲骨吸髓。是这样么?”

长乐公主道:“难道不是么?”

贾玖道:“既然那边与我父亲有约定,可是他们会遵守约定,不再打我们家和林家的财产的主意。么?”

看着贾玖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眼神。长乐公主原不想回答,可最后话还是出了口:“不会。面前有两座金山,看得见摸不着。只会让人心痒难耐。而那贤德妃和他的母亲,显然不是圣人,不可能控制住自己的欲|望。”

贾玖道:“是啊。若是我们家老太太不理会,我也不用这么费事儿。偏偏我们家老太太总是记得我那位二叔是次子。总记着我那位二叔没有多少财产傍身,又老是忘记了。某些东西不是我那位二叔可以沾染的。如果我不动手,只怕我们老太太就要亲自与我父亲开口了。公主,你说,我父亲能够拒绝得了我们老太太的话么?”

长乐公主长叹一声。道:“若是你父亲能够做得到,只怕你们家就没有这么多的事情了。我明白了,你这么做。其实是为了堵住你们老太太的嘴,顺便。把这座金山放在距离贤德妃母女更近一点的地方,好让他们跟薛家去闹。而薛家那个小丫头也是个有本事有算计的。他们狗咬狗、互相折腾,你也能够腾得出手来做别的事情。是这样么?”

贾玖点了点头,道:“不止如此。”

“不止如此?”

长乐公主惊讶地抬头看了贾玖一眼,忽然明白过来。

薛家身份卑微,却突然得了这么一大笔钱财,只怕眼热的不止一个两个。如今的薛家,就如同那抱着金砖过闹市的三岁稚子,已经成了狼群虎豹的目标。即便薛家的主事者是个聪明绝顶的人物,面对这样的情况也只能疲于奔命、咬牙苦撑。更何况,薛家如今的主事者,那个唤作薛宝钗的小姑娘并不是什么真正聪明绝顶又十分有手段的人。不然,他也不会那般轻易地就将那些仿太湖石给卖出去了。

要知道,在正宗的太湖石价钱高达二十多两的情况下,这些仿太湖石就是喊十七、八两也有人买账。薛家不敢喊这么高的价钱,甚至选择了贱卖,究其原因,也不过是因为没有底气、没有手段罢了。

让人知道薛家无端得了一大笔进项,就等于把薛家放在风尖浪口之上。

长乐公主道:“听说薛家那个小丫头对你可是恭恭敬敬的呢。”

贾玖道:“这个世界上,哪里就我不犯人人就不犯我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已经是我的修养好了。我承认,那个薛宝钗在我面前的确很规矩,人前人后也不忘为我说话。可是他这样做的原因,就真的是为了我么?还不是为了我的身份地位?将来他显达了,谁说他不会咬我一口?公主殿下是不曾见过他,若是见过他,自然也知道他是怎样的人,对他下手,也不会迟疑了。”

贾玖也好,长乐公主也好,都是接受过正统儒家教育的人,即便不能对《资治通鉴》倒背如流,也曾经拜读过,自然也很清楚,世人、正统的读书人对德与善是如何看待的。

无论是道家还是儒家、佛家,在这片土地上,几乎所有的主流思想都是劝人为善的。在个人修行上,要求独善其身、善心长存;在与人交往的时候,要求与人为善、乐善好施;在待人处事方面,强调心存善意、善待他人。

而且,数千年的历史文化传承,对善、真善、假善、恶,都有明确的界限。

凡是对人有利,那就是善,只为自己的利益,那就是恶。假如对别人有利,即便是打人骂人也是善;假如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即便是恭敬别人、礼让别人,那也是恶。所以。为人处世,利人之善才是真善,利己之善便是假善;自内心的善行是真善,做给别人看的善行就是假善;无所求而为之便是真善,有所求而为之便是假善。

可是薛宝钗的所作所为,在贾玖看来,还真的够不上真善。

因为很多时候。他与人为善。得到最多的好处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薛宝钗自己。

就说现在,薛宝钗与他贾玖交好。也不过是为了从他这里得到好处罢了。无论是从前的登天梯,还是现在的银钱,薛宝钗的目的很明确,他要的就是青云路。要的就是荣华富贵。可如果薛宝钗跟贾清那样,直接地放出话儿来。说他爱钱、爱权,也许贾玖还会说他是个天真直爽的性子,可是薛宝钗偏偏装模作样,甚至对史湘云和探春指手画脚。让贾玖真心无法喜欢他。

更不要说,原著里的那一桩桩。

原著里,史湘云把薛宝钗当成亲姐姐。十分信任他,对他言听计从。什么事情都告诉他。可是结果呢?

史湘云不顾家丑不可外扬的禁忌,把自己的种种告诉了薛宝钗,结果薛宝钗转头就跟袭人说了。然后史家亏待了史湘云的事情被宣扬得满大观园皆知。史湘云丢脸,同样是史家女的贾母一样丢脸,史家两位侯爷夫人名声扫地,大家都知道保龄侯夫人与忠靖侯夫人亏待了史湘云,让史湘云跟两位自己的叔叔婶婶的关系再度下降,唯有他薛宝钗,成了人所周知的“好姐姐”。在这件事情上,史湘云其实并没有得到什么好处,反而名誉受损,而薛宝钗却得到了,美誉。

宣扬别人家的事情,让自己得到好名声,其实是损人利己的行为,其实已经过了假善的范畴,达到了恶的边缘。

还有螃蟹宴的事情也是如此。其实在此之前,大观园里面的姑娘们又不是没有请过客,探春也好,林黛玉也好,都做过东道,都是摆了几碟茶果,大家一样玩得很开心。前面两个例子摆着,薛宝钗却根本就没有提,反而引着史湘云大肆铺张,弄什么螃蟹宴。结果,大家都知道,史湘云没有钱,他薛宝钗有钱,又大方又会做人。丢脸的依旧是史湘云,得脸的依旧是他薛宝钗。

在螃蟹宴上,史湘云得到的好处有限,贾家上上下下虽然吃了螃蟹,可是贾家又不是吃不起螃蟹宴,无论是史湘云还是贾家上上下下,得到的好处,其实并不是很多,尤其是史湘云,如果他按照林黛玉和探春的前例的话,他就是要出钱,数目也不是很多。反而是薛宝钗,他大方的名声有了,乐意助人的名声有了,贾家的奴才们吃人嘴软,也不好说他的不好了,这种种好处,台面上的,隐形的,不胜枚举。

螃蟹宴,薛宝钗的行为,虽然称得上是利人之善,可是他的利己之善过了这利人之善何止一点点?

还有大观园改革也一样,那些仆妇们感激的人是薛宝钗,更有老叶妈、培茗之流为薛宝钗监视贾宝玉、把贾宝玉的点点滴滴都跟薛宝钗汇报,甚至在潇湘馆也安插了人手。这种能耐,能叫人安心吗么?

更不要说紫鹃试莽玉之后的“慈姨妈爱语慰痴颦”的那一节,很多人分析之后,结论是,薛家母女恶心得让人想吐。

薛宝钗把利己之善隐藏在利人之善下,隐藏得那么好,那么浑然天成,让许多人都分辨不清他是真善还是假善,这份功力,就连贾玖也毛骨悚然。

如果不是贾玖通读了原著,如果不是有无数的人把薛宝钗做的一件件、一桩桩事情都拿出来细细地掰开了揉碎了分析,找出事情的来龙去脉和最后结果,如果贾玖不是两世为人,只怕贾玖也会把薛宝钗当成好人。

当然,跟薛宝钗住在同一个屋檐底下,贾玖跟薛宝钗终究是有些香火情分的。只是,哪怕贾玖已经尽力去找薛宝钗的优点了,也尽力去体谅薛宝钗了,可是贾玖还是对薛宝钗无法放心,更无法亲近。在贾玖看来,薛宝钗就是司马光所说的有才无德者,与之交好十分危险。这样的人,保持权与钱的关系就好,就是要用他。贾玖也会限制使用。必要的时候,贾玖也会选择牺牲薛宝钗。

因为司马光也对德与才的关系作了精辟的论述:“德胜才者谓之君子,才胜德者谓之小人,——自古以来,国之乱臣,家之败子,才有余而德不足也。”而薛宝钗恰恰就属于有才无德的危险品。如果非要加上一个形容词的话。那就是两个字,极度,极度危险。

贾玖自认。自己并不是一个好人,可是就是这样的自己,依旧还有几分恻隐之心。可是薛宝钗呢?贾玖不相信薛宝钗会对林黛玉的财产被鲸吞的事实一无所知,可是对林黛玉明着亲近。实际上却落井下石的人里面,依旧有他。

这样的薛宝钗。贾玖是看不上的。

这跟原著里,林黛玉把刘姥姥形容成母蝗虫是两个概念。对,刘姥姥的确是良民,也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作为一个小姑娘,的确说话不能太过分。但是,刘姥姥出现在大观园里的身份是什么?就是一个客串的演员。刘姥姥走的是带着钱财走的,而不是两手空空走的。就跟后世的那些演员一样。即便原来设定再高冷,一旦市场需要,一样也要甩节操。

刘姥姥知道自己的身份定位么?他当然知道。谁要求的?鸳鸯和王熙凤。刘姥姥带着数百两银子离开一事,大家都知道么?所有的人都很清楚。

数百两银子是什么概念,连王熙凤都不得不在意的一笔钱财!要知道,原著里王熙凤曾经就为了五十两银子,跟李纨辩白了一番呢。甚至李纨这个收入让王熙凤都嫉妒不已的人,跟王熙凤这个贾家的当家少奶奶都计较这五十两银子,以致于这五十两银子,最后他们谁都没有出。可以想象,刘姥姥带走的数百两银子又是什么概念。

对于刘姥姥这种身份的人来说,可以算是两袖金风、满载而归了。

那么,作为一位观众,林黛玉有资格对这位临时演员的表演作出评价么?

在另外一个时空,看盗版还唧唧歪歪的人不要太多。

贾玖总是不吝啬于用恶意的眼光去看待一个人、一件事情的。在他看来,即便是平等的社会里面,生活境遇的不同也会让人带着优越感去看待另外一个生活境遇不如自己的人,更不要说,一个阶级社会了。在阶级和身份高于一切的社会里面,每一个人的行为处事和情感,都被深深地刻上了身份与阶级的烙印。

跟原著里面贾母王夫人薛姨妈对待刘姥姥的慷慨大方一样,能说他们给刘姥姥出钱的时候,没有带着贵族和豪富之家面对平民百姓的那种高高在上。

说林黛玉形容刘姥姥为母蝗虫的行为十分过分,那么,薛宝钗跟李纨的赞同又算什么呢?只说林黛玉过分,那么对赞同林黛玉,不过是比林黛玉早了一步结束话题的李纨和薛宝钗又算什么呢?难道不是五十步笑百步么?

在贾玖看来,在一个阶级社会里面,即便是恻隐之心,也是有阶级的。

而在“慈姨妈爱语慰痴颦”的那一节里面,薛宝钗明明自己也看不起自己的哥哥,也知道贾雨村是以薛蟠已死结案的,依旧在林黛玉面前跟薛姨妈撒娇卖傻,为薛蟠这个“死人”求取林黛玉,这份作为,也足够让人从心底直冒冷气了。

所以,对于薛宝钗,贾玖的态度就是,不可深交,甚至很多事情,都必须先下手为强。因为贾玖不能肯定,将来薛宝钗上位了,会不会拿他来做垫脚石。

长乐公主虽然不曾见过薛宝钗,但是他更在乎贾玖,既然贾玖对这个薛宝钗感觉不好,他当然不会如此圣母,非要关注这个薛宝钗。

谁让这个薛宝钗是那个贤德妃的表妹呢。贤德妃都敢恶心他了,长乐公主又为何要关爱这个薛宝钗?

薛家会成为众人的眼中的焦点,无数的人会觊觎薛家的财产,而贾元春母女也会对薛家动手。等他们一动,便有无数的人跟着动。那个时候,贾元春母女便会跟那些人斗成一团,薛家也会因此而覆灭。

但是,这跟长乐公主又有什么关系?薛家之于长乐公主,最多也不过是茶前饭后的谈资罢了。

此时此刻,长乐公主更害怕贾玖的那个舅姑表妹林黛玉占据了贾玖心中的地位。

长乐公主道:“看起来。你可是把这些人都算计进去了。”说着,就用手指指了指地下,表示他已经明白了贾玖算计的乃是这满宫廷的。又道:“本宫听说,你在教导你那个表妹,是这样么?”

贾玖点了点头,道:“是的。”

长乐公主立刻眯起了眼睛:“为什么?”

贾玖答道:“我这位表妹的资质不错。”顿了顿,又道:“其实。比起金衣道子一脉的《九阳天诀》。我认为我这位表妹更适合银衣道子的功法。而且,我与表妹同为女儿家,一人修习一脉。将来作为同修也会方便许多。只是在想玉清山请示之后,鉴于玉清山上,已经有四位正式的银衣道子,连银衣道子候补也有四位。所以也只能让我这位表妹投入我金衣道子一脉了。”

长乐公主心中一动,道:“金衣道子与银衣道子可以结成同修?”

贾玖点了点头。道:“不止同修。道真一脉最强剑阵,就需要一位金衣道子与一位银衣道子。当年,道门之中金衣道子与银衣道子两两结对,共同守卫道门。他们不但是同修。还是可以放心交付后背的挚友,甚至有的还是道侣。怎奈当初与碎岛的那一战,金衣道子一脉陨落了不少高手。仅剩的道尊又下落不明。所以,为了让道真最强剑阵不致于失传。就必须保证金衣道子一脉的修者数量。遗憾的是,至今略有小成而未走火入魔之人,也只有我一个。”

长乐公主心中一动,立刻盘算了起来。

显然,贾玖会这么说,是因为他有着权力为道门金衣道子一脉挑选弟子。而金衣道子一脉眼下修者凋零,一旦有所成就,就能够得到道门的照拂,这无疑是对长乐公主的处境有好处的。可是风险也相当高。因为金衣道子一脉的《九阳天诀》乃是一门极易走火入魔的武学。

另一方面,银衣道子一脉修者众多,若是想出人头地,显然需要付出不小的努力。但是成为银衣道子却能够成为贾玖的搭档,与贾玖一起同修那道真最强剑阵。

长乐公主不觉迟疑了。

他要不要也投入道门呢?

心头思绪万千,长乐公主却忍不住问道:“你那位表妹如今进益如何?”

贾玖摇了摇头,道:“我终究只教了他一招,他若是想略有小成,只怕还有得磨呢。”

长乐公主闻言,皱起了眉头,道:“可是,不是说这《九阳天诀》是一门进益甚的武学么?”

贾玖道:“可惜的是,用那种方法修炼的人,从来没有人逃过走火入魔的下场。我虽然也曾经走火入魔,但是,我很清楚,我是因为修炼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武学方才走火入魔的。所以,我也只能按照自己的方式给予他人指点。”

投入金衣道子一脉,能很快地出头,还能够得到贾玖的指点,那样的话,长乐公主也有更正当的理由把贾玖宣进宫来了。若是投入银衣道子一脉,银衣道子一脉人才济济且不说,等着跟贾玖结成同修之人也不少,只怕也轮不到自己这个刚入门的人。

迅地在心中做了一个比较,长乐公主立刻做下了决断。

“如果,如果我想跟你一起修道,学习这《九阳天诀》呢?你可愿意指点我?”

贾玖道:“当然愿意。只是长乐,你的身份可不同一般。若是你想投入道门,就必须先得到万岁的肯,并且,也要征求道门的同意。你是公主,受到的约束比我多得多。”

长乐公主胡乱点了点头。

他当然知道,如果自己要修道,必须先得到他的父亲的同意,让他的父亲、当今皇帝去跟道门商量。

只是皇家的子女,都是君王手里的棋子,投入道门门下,就等于脱出了君王的掌控,长乐公主不确信自己一定有这个把握说服他的父亲,却知道,他的皇祖父、宁寿宫的那位太上皇一定会有所动作。而且,大齐可不比前朝,在大齐,身为皇家公主修道,是一件非常离经叛道的行为。

长乐公主可以想象得到,他即将面临的困境了。

他需要细细的思忖,也需要对自己的未来有一个非常仔细的考量。

因为一旦做出选择,现实就不会允许他后悔的。他更没有回头的机会。(未完待续)

102宫里来人

薛家有钱,薛家没有权,薛家的有权有势的亲戚们都完蛋了,薛家如今只能寄人篱下、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厚着脸皮借着无亲无故甚至还隐隐有仇怨的荣国侯府的威风抵挡外面的刀光剑影。

这就是薛家的现状。

京师里的人的眼界可不是一般地高,在京师人的眼里,外地人都是没权的主儿,即便是有钱,也是别人的钱袋子。大家看薛家进京之后,不去王子腾家里住,反而住进了贾家,而且还是贾赦的家里,正常人的反应都是:哦!原来薛家是贾家的钱袋子。

大家默认的贾家跟薛家的关系便是:贾家,也就是贾赦这边为薛家提供保护,薛家上缴钱财买平安。

这才是世人能够接受的,也是被公认的权贵之家跟商人之家正确的往来姿势。

所以,看在贾赦的面子上,看在荣国侯府蒸蒸日上、炙手可热的基础上,京师之人默认薛家是贾赦的荣国侯府的禁脔,薛家的人脉和资产也是荣国侯府的势力范围,其余的权贵们也没有对薛家出手。下面的人争利,那是下面的人的事儿,他们这些人家可不会轻易对把手伸到别人的地盘上,尤其是薛家还是住在荣国侯府里的。

这本来就是一种姿态,无声地宣告贾家和荣国侯府对薛家的态度。

只是,现在不同了。原来应该是薛家为贾家提供财货才对,如今却反过来变成了贾家向薛家提供财货,这就违反了游戏规则。

说实在的,刚开始的时候,得到这个消息的人家没一个敢相信这会是真的。探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以为是无稽之谈。可是薛家也的的确确是在往外面卖石头,而且价钱还非常便宜。

只要有点手段的人都知道,如果是贾家或者是贾家授意下面卖石头,他完全可以以十五两银子的价钱一点一点地卖。横竖江南的太湖石是有数儿的,产量还不高,价钱还贼贵,对比之下。可是马上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几乎仿得无法分辨真假的仿太湖石有的是人捧场。

所以。即便大家不敢相信,可是那流言始终都没有消停过。

直到贾玖在贾母面前跟王夫人扯破了脸皮。

这两年来,在贾母面前。贾玖跟王夫人一直相安无事,甚至每逢贾政王夫人贾宝玉贾兰的生日的时候,贾玖都会有所表示,让贾母都快忘记了。他的两个儿子已经分家了的事实。可是在外人的眼里,贾赦跟贾政不但已经分家了。还分宗了,甚至贾政还欠着哥哥一家三条半的人命。

即便贾母一心认为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王夫人在佛堂里面呆了这几年,头都白了。看上去比他这个婆婆还老些,就是有罪过也完了。可是外人却不这么看。

贾元春封妃、贾母要求贾赦为贾元春的省亲别墅出银钱,这事儿。大家都看着呢。结果,左等右等。始终不见贾赦有什么动静,倒是王夫人的胆子越来越大,似乎又干起了放印子钱的行当。只不过这一次,王夫人就只能用贾政或者是贾元春的名头了,至于来钱更快更多的包揽诉讼,贾政的名帖却是不够用的。

薛家跟那仿太湖石的事儿,其实有不少人隐隐在嘀咕,是不是背后还有故事,不然,以薛家的家世和能耐,又如何能够弄来这许多石头?

如今,薛家的石头卖得差不多了,贾玖跟王夫人也在贾母面前扯破了脸皮,外头自然也都得了消息。

这也怪王夫人自己。他身边的奴才们一个比一个奸猾,偏偏王夫人自己没有多少本事,管不了这些奴才们,使得这些奴才们越自在,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往外面倒。如此,薛家在仿太湖石上挣了上千万银子的话是传得满城风雨。

王夫人跟他的奴才们都知道,薛家交上来的账本上记录的是每石仿太湖石十二两银子。可是传到外面,这话就成了:薛家借了贤德妃娘娘与王夫人的威风,硬生生地逼着贾郡君弄了一百万石仿太湖石,转手卖出去一半,轻轻松松地赚了六百万两银子。

可话到后街上一转,变成了薛家跟王夫人联合起来,只从贾郡君手里弄走了一百万石仿太湖石,转手就卖了一千两百万两银子,却拿一小匣子珍珠就把贾郡君打了。

再传到京师商圈里面,这话就成了,薛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借着贤德妃贾元春的光,跟王夫人两个用一小匣不值钱的珍珠,就从贾郡君手里弄走了一百万石仿太湖石,转手就以正宗太湖石的价钱出手了。薛家跟王夫人各得了一千二百万两银子,只有那贾郡君,忍气吞声,替他们在道门担着不是。

这些还是明面儿上的。私底下更有人形容王夫人如何指着贾元春的威风,在贾母面前说三道四,贾政又故作姿态,夫妻二人联手,挤兑得贾赦直跳脚却拿他们没有办法,贾郡君没奈何,只得站出来为父亲分忧,把事情压下去。

分明是没影儿的事儿,却经过妙笔生花,硬生生地变得活灵活现。王夫人如何一次一次在贾母跟前装模作样、如何狮子开大口,贾政如何配合妻子又如何端出忠靖王事逼迫哥哥,贾母如何迟疑又如何在王夫人抬出贤德妃的时候改了口,说的是绘声绘色宛如他们亲身经历一般,就连贾玖屋里的几个丫头的家里,也当真有这么一回事,私下里一再打听。

虽然说谣言止于智者,但是对于那些凡夫俗子来说,他们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话。

那些商人们虽然不致于那般简单地就信了流言,却也不致于那般轻易地就放过了每一个消息,更何况荣国侯府里安安静静的模样,也真叫他们吃不准。

京里的商家背后基本上都有后台,跟曹家这样。他们的后台就是道门。曹家跟其余几家跟道门有关联的人家组成了联盟,互相扶持互相照应,一起规避风险。他们拥有的是强大的实力、人力和财力。

比这几家略差一点的,便是内府管辖的那些皇商,而且还不是一家,而是许多家。这些商家实力也许不够,但是都归内府管辖。如果上头有命令。必要的时候他们也会联合起来,更不要说,盐铁官营了。很多买卖。也只有内府的皇商才能够做。他们拥有的是权力。

第三阶梯是那些世家麾下的商人们。这些商人拥有很强的地域性,而且都带着非常深的世家烙印,而且个性鲜明,比方说儒商什么的。比起一般商家。这些商人们在利益和名声之间往往更看重名声一点。

第四阶梯才是那些依附在豪门之下的商家们。

原来的薛家属于第二阶梯,可是失去了皇商招牌之后。如果不是依附着贾家、依附着荣国府,只怕他们就要彻底沦落下去了。

可以说,薛家之所以能够撑下去,是因为贾家。因为贾赦,因为贾玖。因为薛家住进了贾家、住进了贾赦的宅子里,因为薛宝钗费心讨好贾玖。所以没有人出手收拾他们。

现在,薛家是犯了禁忌了。

薛家的声誉最先受损。像什么当铺、古董铺子第一时间出现问题,没有客人上门了。大家都觉得,薛家依靠着贾家依靠着贾赦父女俩,结果,人还没出荣国侯府呢,就算计上了贾赦贾玖父女,这样的人家,人品先要打个问号。他们连自己的靠山下手都这么狠,那么,在典当的时候,他们会不会坑人、把价值上万的东西说得只值三五千啊?那些古董铺子会不会以次充好、甚至直接拿赝品凑数啊?

显然,这些铺子最先出现了问题,就连贫苦人家听说了之后,也宁可多走几步路,去别家当铺当东西。

当然,古董铺子和当铺这样的铺子,本来就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一时半会儿倒是不显,所以薛宝钗倒是没有现端倪。反而是跟薛家合作多年的铺子,突然跟薛家的掌柜们客气了起来,但是,人家不许赊欠了,甚至很多时候,都要求薛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这些事情,身在内宅的薛宝钗是不知道的,但是,薛家铺子上的掌柜们、伙计们却是明显地感受到了。

然后,就轮到了那些妃子们动手了。

那些妃子们,也不是个个都想着回家省亲的,也不是个个都愿意看到家里修一座可能只用一次的省亲别墅的。所以,明面上,他们很感激贾元春让他们升了位分,可私底下没有不咒骂的。

你们家不讲究,这头享受着祖宗的福荫那头就把祖宗的祭田坟茔都卖了。可是我们做不到啊!

偏偏上头的旨意,他们这些妃嫔又无法反抗,还必须按照旨意尽力完成。这些妃子们哪里不恨的。

所以,在贾宝玉生日不久之后,连端午都没有到,夏守忠就派了一个小太监来了贾家,找上了王夫人。

“前日我们夏爷爷偶见一所房子,是前翰林院院士的旧宅子,那花园收拾得极好,我们夏爷爷爱得什么似的。谁想到,那位段翰林十分讲究,不肯放低了价钱。我夏爷爷东拼西凑,总算了凑了两万银子,却还差三千。故而打我来舅太太家,有那现成的银子,暂借三千。等过了这俩月就送来。”

王夫人听了,吓一跳:“什么房子这么贵?”

那小太监立刻就放下了脸:“舅太太可是有话?”

王夫人在佛堂里面关了这些年,反应也迟钝了,可是不等于说,他就是笨蛋。他还记得夏守忠乃是六宫领太监,自己的女儿还要多多地倚仗对方呢。

王夫人一面让丫头奉茶,一面道:“小公公莫要生气,我不过是好奇,故而这么一问罢了。若是不方便,我也就不问了。”

那小内侍哼了一声,声音也尖锐了起来:“当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明面儿上叫得亲热,背地里还不是指指点点,笑话我们这些可怜人?谁让我们命不好,家里连粥都吃不起。只好送我们进宫做那伺候人的活计呢?!”

这些小太监们最为敏感,也最为多心。今日他是第一次来王夫人这里,走的又是后门,那些小厮仆妇们哪里不打量的?别人窃窃私语,他便以为人家在背后笑话他是个不男不女的玩意儿。

若是换了其他人,比方说吴贵妃或者是周贵妃家里,这小太监必然会忍声吞气、不敢闹出来的。可是贾元春算什么?宫里有眼色的人都知道。贾元春的位置来得蹊跷。名不正言不顺不说,还不稳当,得了册封之后。别人都轮了两回了,他还没有侍寝呢。

现在是凤藻宫尚书、贤德妃娘娘,等过了这岔儿,还不知道在哪里。

所以宫里的人。尤其是跟夏守忠这种大太监还真没把贾元春放在眼里。更不要说夏守忠跟贾元春还是有过节的。

更何况,贾元春成了皇妃。按照旧历,本来是要加恩娘家人的,至少贾政的位置要动一动,贾元春的生母。王夫人也不能是个庶民,至少一个敕命夫人的头衔是要给的。下面的那些婕妤娘娘们,他们的娘家嫡母可都得了赏赐。偏偏王夫人依旧是个庶民。

所以。这个小太监根本就不怕王夫人。甚至对着王夫人开口要钱,也是理直气壮的。他本来就觉得这院子门口的那些衣着华丽的小厮长随们正对着他指指点点。如今王夫人还这么说,他哪里不炸的?

想他小夏子也是夏守忠的义子,去别的娘娘家里,走的也是侧门,人家即便不是家里的少爷招待,也是大总管之流的亲自出来迎接。也只有这贤德妃的娘家,走得是后门不说,还特别没有规矩,竟然由着人对他指指点点。这贤德妃的娘还是个特别没眼色的,有没有银子,有多少银子,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么?偏就这么唧唧歪歪的。

这口气,他当然要讨回来。

这个小夏子本来就是个小孩子,比贾宝玉大不了多少,在宫里本来就过得压抑,如今遇到个不如他的,他当然要好好地泄一番。

王夫人当然现了这位小夏公公的不对劲,当即就不敢开口了,只给金钏儿、玉钏儿两个使眼色,让他们赶紧去找救兵。

有道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这句话反过来也可以这样理解,父母跟孩子是相同的,从父母身上可以看得出来儿子的品行为人,从儿子的身上,也可以看出父母是何种人。

贾宝玉看似对那些丫头很温柔很体贴,可是少爷架子什么的他也没少摆,脾气上来的时候,他照样踢那些丫头撒气。可偏偏真的有事儿的时候,他根本就是个懦夫。大观园里撵丫头的时候便是如此,不要说面对王夫人了,就是面对周瑞家的,贾宝玉也是一个屁都不敢放的。

儿子是那种没有担当的货色,王夫人又能够强到哪里去?

没错,贾元春是皇妃,可是那又如何?宫里被那些内侍宫人们整死的宫妃又不是一个两个?这种典故,王夫人可没少听说。

王夫人也知道,正常情况下,别人要晋封,都是一步一步的来的,自己的女儿的位分升得稀奇,也十分蹊跷,再加上这小太监的模样,王夫人对贾元春的未来立刻充满了担忧。

自家娘娘这是怎么了?别人成了皇妃,即便不能恩泽兄弟,惠及父母总是有的。为什么自己的女儿成了娘娘,自己夫妻两个一点儿动静的没有?这位小内侍又是如此态度,难道是自己女儿在宫里不好了?

这么一想,王夫人这心里就直打鼓。

不过,王夫人终究不是贾宝玉。贾宝玉根本就是一个棒槌,怎么教都听不进去,可王夫人却不是。他也是五十岁的人了,不是五岁的娃娃,至少,他知道,这个小太监会对他这么不客气,那是因为这个小太监心中必有倚仗,自己若是不能马上安抚好这个小太监,等回头自己那个妹妹,还有外甥女儿看到了,对自己、对自家娘娘,都不会是一件好事儿。

王夫人连忙道:“小公公,我虽然是内宅妇人,对这京里的房子也略知一二。一座二十来间屋子的独门独户的院子。也不过是二三百两银子,这……”

那小太监哼了一声,道:“你以为是那种破落户儿的屋子,站在垂花门口就直接能看到女眷的窗子的屋子么?若是那种,我们夏爷爷哪里需要来府上告借这二三千银子?”

王夫人立刻不敢继续了。

因为他已经看到了薛姨妈薛宝钗母女俩从院子门口进来了。

薛宝钗进来之后,先给王夫人见礼。他已经知道了眼前这位少年是个宦官,所以也不忌讳。倒是大大方方地也跟对方见了礼。

那小夏子看见薛宝钗与他行礼。心里这才舒服了:“这位姑娘倒是好模样儿,比贤德妃娘娘也是不差的。若是在宫里,有个人照应着。不怕没有大造化。”

说者有心,听者也有意。

王夫人跟薛宝钗的心里都是咯噔一声。

王夫人心里想的是:也亏得我们先下手为强,不然,这宝丫头进了宫。还不分了我们娘娘的体面?

薛宝钗心里想的是:原来大姐姐已经知道了万岁更中意我这种类型的,所以故意使了手段。把我送出了宫。

这样闲着,薛宝钗心里自然也有了计较。

薛宝钗今年已经十六岁了。就是现在,他们薛家为他找了人家,这花期还是误了。所以。薛宝钗心中一直隐隐有个念头:横竖自己已经误了花期,现在要找人家,也找不得什么好人家。为何自己就不能赌一把呢?

薛宝钗知道,这些经常出入宫廷的小太监们。有的是为上面的大太监办事儿,可他们这些宦官,无论是大太监还是小太监,都有为皇帝采选美女的任务在身。虽然说,这样的进宫方式有点不体面,就是进了宫,承了宠,也会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窝在采女这个位置上动不了。

可是薛宝钗还是想赌一把。

世风日下,这天底下有的是凤凰男,自己文不成武不就,要家世没家世、要家产没家产、要本事没本事,却总想着天上掉馅饼,讨一房年轻漂亮、文采风流又带着大笔嫁妆、还贤惠地帮他一个接一个纳妾、并且任劳任怨地为自己生儿育女、打理外务家事还没有一丝怨言的妻子。

薛宝钗觉得,如果是嫁给这样的男人,他宁可赌一把。至少,那地方,住着的,可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男人。谁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对方心中的朱砂痣?

因为心中隐隐存了这个念头,薛宝钗的;脸上越显得端庄可亲了:“方才传话的丫头说得含含糊糊的,说了半天也不知道为着什么事儿。可否请您再说一遍?”

那小太监看了看薛宝钗,方道:“前些日子我们夏爷爷偶见一所房子,那位段翰林一张口便是两万三千两银子,还不接受还价。我们夏爷爷凑了这几日却还差三千,故而打我来舅太太家,有那现成的银子,暂借些个。等过了这俩月就送来。”

薛宝钗听了也吓了一跳。

什么房子这么贵?又不是官邸?更何况,官邸也不能用来出卖啊。

心中虽然吃惊不小,薛宝钗的脸上还是笑盈盈的。

“原来如此,倒是我莽撞了。”

说着,又去看王夫人。

王夫人哪里愿意拿银子?

在王夫人看来,当初他出嫁的时候,家里给的嫁妆就不过尔尔,经过这些年的消耗,已经是差不多了。前些年,贾赦贾政分家,贾政又只得了那么一丁点儿,连贾政一个人的开销都支应不下来,又哪里有银钱应付这个小太监?倒是薛宝钗,他们刚刚从二丫头哪里拿了一百万石仿太湖石,一转手,就是一千一百万。薛家既然得了这么多的银钱,就应该一并负担了这些内侍们的开销才对。

要知道,那价值一千多万两银子的财货,原来是那个二丫头给他的女儿、他的儿子的。

这样想着,王夫人见薛宝钗看过来,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子怒气,却又不便在这个内侍跟前闹出来,便道:“宝丫头,我年纪大了,精神也大不如前。既然这省亲别墅的事儿都是你管的,这事儿你也一并管了去了吧。”

听王夫人这么一说。薛宝钗也是愣了愣。

他的反应也快,立刻就知道,王夫人这是不愿意出银子了。

不过,薛宝钗的反应也不慢,立刻道:“这位公公,你请跟我来。我住那边的屋子,对牌账本也在那边。我与你写张条子。公公直接去我们家的铺子上支银子便是。”

那小夏子听说。立刻应了。

王夫人原来想跟着去,可偏偏边上站着薛姨妈。薛姨妈当然看得出来,自己女儿是有话跟这个小太监说。立刻找了个借口,拉住了王夫人。

跟着薛宝钗进了隔壁院子,坐在正堂里面,莺儿立刻就捧了茶来。

小夏子端起茗碗。喝了一口,道:“嗯。上好的碧螺春,倒是比我们夏爷爷日常吃的茶差不了多少。”

薛宝钗连忙道:“您真是抬举我们了。我们家是什么样的人,又配得上什么好茶?这些,不过是我们家里备着。招待贵客的。”

听见薛宝钗将自己比作贵客,这个小夏子立刻就笑了:“姑娘便是薛家小姐吧?可惜了,当初你若是没有出宫。只怕这次的贵人省亲,还少不得你一份呢。”

说得薛宝钗心中又是一动。嘴上还道:“公公真是抬举我了。我算什么人,哪里比得上诸位娘娘?更何况,这府里的贾郡君也不是回家了么?”

这个小太监见薛宝钗拿自己跟贾玖比较,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脸上却是不动声色,道:“薛家姑娘,这话您就差了。去年的时候,贾郡君不曾得到册封,那是因为贾郡君还年幼,初信未至,是没有办法进宫的。这是规矩。这府里的三位姑娘都是如此,都是半大的孩子呢,如何为天家开枝散叶?姑娘,您说是不是?”

薛宝钗听了,低头一笑。

可不是这话。

去年的时候,那位二姑娘也不过十三岁,如今也不过十四岁罢了。还没及笄呢。

倒是他薛宝钗,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若是再过两年,就老了。

薛宝钗笑笑,转身吩咐莺儿去去账本和印信,口中犹道:“夏公公,您过奖了。我是个没福气的若是我是个有福气的,又如何明明都进了宫了,还被撵了出来?”

小夏子道:“姑娘这话说的。姑娘也不过是招了人的眼罢了。若是当初那人被耽搁一下,我们夏爷爷说不定就能让姑娘见到万岁了呢。可惜了,就差了那么一步。”

薛宝钗听得心中欢喜,口中还道:“小夏公公,您莫要捉弄我这个可怜人了。”

小夏子道:“罢罢罢,今日我心情好,就与你多说些个罢。其实呢,万岁来宫里,什么时间,走什么路线,都是有定数的。一般来说,会事先清场,不会让那些刚进宫的新人们冲撞的万岁。所以,但凡万岁经过的地方,那都是干干净净的,轻易见不得人。不过,我们这些奴才再尽心尽力,总有那么些个娘娘们,喜欢在御花园里面弹个琴、跳个舞什么的。这个时候,难道就不要人伺候了?只要有人,安排得宜。终究也不过是那么一回事情罢了。不瞒姑娘,其实我们夏爷爷可是很看好姑娘的。可惜了,那一番安排,最后也只能罢了。”

薛宝钗听得心中一动。

他不知道这个小夏子不过是在夏守忠的外宅伺候着的。

也是,跟这种大嘴巴的小太监,若是真的随随便便跟外人说起这些,只怕这坟头的草都老长了,就连他的便宜爹,内廷领太监夏守忠也得不到好。

不过,薛宝钗不知道这个。

他只参加了一次宫女选拔,还被欺负得不轻,甚至还不知道自己被人欺负了。等进了宫,没两天就被撵出来了。所以,他也不知道这个小夏子在跟他吹牛。

但是,那短短的几日的宫廷生活,让薛宝钗见识到了什么是皇家威仪。

他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距离自己的梦想是那的近;他也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梦,醒来得那么早那么快。

每每午夜梦回,薛宝钗都会想起那段日子。每每看到自己家的账本上,宛如流水一般淌出去的银钱,薛宝钗就会想起那段日子。

若是自己没有出宫,而是一直留在宫里。以自己的姿容,需要多少时间才能够见到圣驾呢?

若是自己没有出宫,而是一直留在宫里,以自己的手段,需要多少时间才能够得到恩宠呢?

若是自己没有出宫,而是一直留在宫里,以自己的本事。现在又会是什么位分呢?

薛宝钗没办法不想。毕竟。他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毕竟,他距离自己的梦想是那么的近。

也就是因为他就差那么一点就成功了,薛宝钗才会觉得跟做梦一般。

自己花了那么大的力气。走了那么多的路子,求了那么多的人,眼看着就要成功了,最后还是被自己的亲表姐给弄了出来。

薛宝钗觉得。大概这是他此生最大的笑话。

薛宝钗忍了半天,终于还是没忍住:“公公取笑了。若是我真有这个福分。只怕我也不会被撵出宫了。”

小夏子道:“我们夏爷爷也是这么说的。当日,姑娘离开宫廷的消息传到我们夏爷爷的耳朵里面的时候,我们夏爷爷根本就不敢相信,为此。还跌了最爱的汝窑莲花盖碗呢。直到第二天,我们夏爷爷去找你,这才知道你已经离开了。我们夏爷爷可是非常生气。说他老人家在宫里这么多年,可是第一次有人这么不给他面子。”

薛宝钗道:“是我的不是。倒是让夏爷爷白忙了一场。就是不知道是谁这么不给夏爷爷的面子、坏了夏爷爷的事儿?”

小夏子道:“还能有谁?不就是那位贤德妃么?这可是那位贤德妃娘娘亲自为姑娘求的恩典呢!也亏得姑娘好性儿!若是换了我,我才不会吃了这么大亏之后,还出钱给他修什么省亲别墅。听说,这府里出的份子有限,大头还是姑娘出的?”

薛宝钗心中一凛。

他知道,若是在这个时候炫富,将来来要钱的人和事就会源源不断。所以,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吹牛。

薛宝钗笑道:“让公公取笑了。不过因着娘娘的母亲乃是我的亲姨娘,故而我们家才搭把手、帮着跑腿罢了。说是我们家出了大头,那可不敢当。”

小夏子道:“可是,不是说着府里只出了三十万两银子么?还是连带着林家的份儿的。”

薛宝钗答道:“公公,三十万两银子已经不少了。外头那些京官儿一辈子忙忙碌碌,又有几个能够攒得下这么多的家业?虽然说,三十万修省亲别墅实在是少了一点,可是那边还出了一百万石的仿太湖石呢。”

小夏子道:“那是什么?又能抵什么事儿?”

薛宝钗不疑有他。

横竖这事儿,贾家该知道的人都已经知道了,若是让这个小夏子从别处听来,只怕对方会认为自己瞧不起他,故而少不得细细地与对方解释。

“既然是修园林,自然是少不了挖土叠石的。太湖石更是少不了。可惜的是,今年京里的太湖石少,价钱也翻了一倍还不止。若是去南面采买,只怕花一年功夫都不一定运得到京里。也亏得郡君娘娘有门路,弄了这个仿太湖石来,价钱极便宜不说,还是现成的。直接就能够用。”

小夏子道:“哦?还有这事儿?仿太湖石很便宜么?我们夏爷爷还说,段翰林的宅子虽然好,可是这后花园还是需要收拾一番,要添一座假山放能镇得住风水。可惜,京里的石头也太贵了,我们夏爷爷也犹豫着去哪里支这笔银子呢。姑娘若是方便,可否帮个忙?”

薛宝钗连忙道:“这容易,不知道夏爷爷需要多少石头?我叫人送去便是。”

小夏子道:“需要不少银钱吧?你且说个数儿,我回去与我们夏爷爷说了,等到了年底的时候,园子收拾好了,一并把钱送来。”

薛宝钗道:“不用许多银子。就当我们孝敬的。”

小夏子道:“那可不行。若是三两千银子,有借有还的,那也不算什么。可要造什么假山,少说也要上万石太湖石,一石就是二十多两银子,一万石就是二十多万两银子,怎么能够让你们这么吃亏?”

薛宝钗道:“实不相瞒,这不是正经的太湖石,不过是仿制的,价钱自然低些。”

“那你也给个实话,我们夏爷爷也能承你的情。”

薛宝钗答道:“既然如此,我们是一石一两银子得的。夏爷爷既然有心,就按照这个算罢。”(未完待续)

103风声紧

孟夏已过,仲夏终于来临,就连风中也传达着属于仲夏的气息。卯时将过,金轮高悬,怕热的人,额头上早已渗出了一片细密的水珠子。

在如此让人容易心浮气躁的时节里面,在这清凉殿里,偏偏回荡着似水的琴声,曲调清正,却又细密绵长,恰如女儿家的心事,如泣如诉、如琢如磨,纵然有心,却依旧在那方圆之内,恪守着应有的规矩。

一曲罢,琴声止,抚琴的人已经放下,听琴的人却迟迟未能回神。

直到茶香在室内弥漫,鼻尖也被碧螺春的味道充满,长乐公主这才反应过来。

“又是端午时节,你又要回去了。”

贾玖笑笑,道:“有聚有散,有散有聚。因为有分别,才能够期待下一次重逢,不是么?”

长乐公主道:“你可知道,我新近得了一句话,却是扣在心弦,久久不能放开。每每思之,却是心头阵阵疼痛。”

“是什么话?让你如此忧虑?”

长乐公主答道:“我听说,人与人之间,重逢的次数是有限的。听了这话,我这心里就宛如真扎一般,竟然开始害怕分别。”

贾玖一愣,叹息道:“公主,你可是又看了什么话本子了?”

长乐公主正要回答,却见他身边的司赞女官走了过来,行礼之后,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方才退下。

长乐公主坐直了身子,端正了脸,正色道:“有动静了。”

“哦?”

长乐公主如此如此解释了一番,又道:“那个薛宝钗,以为把底线告诉了夏守忠就能够得到对方的好感。却看不清自己的位置,以为人家得了好,就一定会帮他。也不想想,他自己是什么身份,夏守忠身为内廷领太监,又岂是轻易能够收买得了的?更何况京里这么多的内侍,他能拒绝得了那个?只怕从此以后。那薛家将不得清净了。”

贾玖叹息了一声。道:“他终究还是选择了这条路么?”

长乐公主立刻瞪起了眼睛:“你说什么?你在同情他?”

贾玖摇摇头,道:“同情?那倒不至于。他会走到这一步,跟他受到的教育、跟他本身的性格是分不开的。只不过。即便心思不纯,他来了我们家这些年,对我却是恭恭敬敬的。而我,却算计了他。纵然有千万理由。可是他不曾对不起我,而是我对不起他了。”

长乐公主道:“你总是这样。下手的时候干脆利落。事后却在这里唧唧歪歪。就跟你说的那样,是你算计了他,却也是他自找的。若不是他自己心生贪念,又哪里会落到这个地步?没错。那一百万石仿太湖石是你给他的。你是贾家的人,是荣国侯的女儿,哪里就懂这修园子的事儿?一百万石。那是你毛估估的需要动土、需要堆山叠石的总数,而不是那园子里面需要的太湖石的数量。那个贤德妃的省亲别墅不是他统筹的么?具体需要多少石头。他会不知道?他若是个聪明人,早就应该知道适可而止,在你愿意帮忙的时候,就直接说明所需具体数目,而不是跟现在这样,不但把那一百万石仿太湖石全部拿下,还借着你的名头跟道门又定了许多。看他的模样,竟然是要将京师里的所有园子的太湖石都包圆了。”

贾玖叹息一声,微微低下头,却不说话。

长乐公主见此,哼了一声,道:“说起来也真是好笑。那个贤德妃还是得了他的话,才跟父皇建议,借此机会让内府大赚一笔的。如今,贤德妃可是丢尽了脸面了。你大概不知道,父皇可是有一个月没有踏进凤藻宫了。”

向贾元春提议、把贾元春捧起来,等贾元春起来之后,又立刻坑了贾元春一把,自己却大赚了一笔。

且不说这仿太湖石是不是他们薛家自己的东西,如果换一个时代背景,能玩出这么一手,这薛宝钗也能够称得上是古代闺秀版的洛克菲勒。单单从商人和生意的角度上来说,他玩得的确漂亮。可惜的是,他偏偏生在这样的时代。这个时代,可不保证商人的生命财产安全。而且,这省亲别墅一事,本来就跟政治有关。用商场的那一套涉足政治之事,薛家的命运可想而知。

薛宝钗,可惜了。

贾玖的神色,长乐公主看得清清楚楚,当下也恼了。

“这个薛宝钗实在是太大胆了。如果没有人拉他一把的话,只怕他和他们薛家,终究会一败涂地。我们的贾郡君可是十分的怜香惜玉呢。怎么,心疼了?”

贾玖不觉啼笑皆非:“公主,怜香惜玉不是这么用的。”顿了一顿,道:“事情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的。这个薛宝钗也许心态不够正,也许他有许多不得已之处,也许他有许多值得人同情之处。怎奈,我必须优先选择保全自己。”

长乐公主笑道:“这才像话。你自己的事儿还操心不来呢。偏生就闹上了他的事儿了。罢了,不说他了。倒是你,等过了端午,我派人去接你,可不许你推脱。”说着,又顿了顿,却不等贾玖开口,道:“不许提你那个表妹。他要守孝,本来就不宜被人打搅。再者,你不是还有两个侄女儿么?交于他们又有何妨?他们比你还大一岁。若是这样的事儿都摆平不了,将来又能如何?”

贾玖听了,张了张嘴,终究还是微微叹息了一声。

长乐公主道:“我就不明白了,你那个表妹有这么好?你为他忙上忙下,还跟长辈顶嘴。在此之前,你也只为你父亲的安危而那般不给长辈面子。那还是好几年前的事情。”

贾玖想了想,道:“长乐,你对我家的事情并不陌生,那你也该清楚我们家的那些人的性子。你说,我那位婶娘的贪欲。可为了几万两银子就消停?”

长乐公主道:“怎么可能。只怕你们家还有林家的产业钱财都归了他,他都不能满足呢。我甚至都怀疑,连国库和我父皇的私库都不一定能够满足他的*。”

贾玖答道:“是啊,这都是人尽皆知的事实。我那位好婶娘可不是那么容易满足的人。一旦开了口子,就难以再拒绝他了。第一次是几千两,帮他应付大节过礼,第二次就会是几万两。帮他代付田地款项。之后便是一次又一次。次次有借无还。说不定,等林妹妹一家要搬出去了,再来看这账本。上面的银钱已经所剩无几。那么巨大的数额,他肯定是还不上的。要怎么解决呢?自然是只有让债主消失一个办法了。横竖只是几个小孩子,出事能不容易么?即便别人问起来,他也可以推脱说。都花在园子上了。林家赔上的钱财、赔上了性命,朝廷。万岁替的背了黑锅,只有他……”

这是很明显的。

贾家骄奢是事实,但是那个省亲别墅才是大头。省亲别墅是谁的?皇帝的小妾贾元春的。谁下的旨意?皇帝。贾政上折子请旨的时候,为什么没有驳斥?君心难测。

然后。皇帝的政敌们正好宣扬,是皇帝贪图臣子家的钱财,故而才有了省亲别墅的事儿。不然。怎么这么巧,那边林如海才咽了气。这边贾元春就要省亲,贾家就要修省亲别墅了?

不管怎么样,林如海能够在盐政上呆那么久,可见他是个能够平衡各方势力,让各方都不能完全满意却也能够让各方基本满意。这样的一个人,活着的时候,别人看他也许是各种不顺眼,等他死了,未必没有人不会记挂着他的好处来。看到林如海在盐政上兢兢业业,把自己的儿子、妻子和自己都赔上了,结果自己的仅剩的女儿还被人如此作践。

那些官员们会怎么想?

前车之鉴犹在眼前,他们又会怎么做?

君敬则臣忠。

两千年前,先贤们就已经道尽了君臣之间的长久之法。

君敬则臣忠。

臣子虽然不那么尽善尽美,却也是恪尽职守。结果,这样一个臣子,在死后都不得安宁。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其余的臣子会怎么想?又有几个会继续为朝廷卖命?

所以,先贤们早就说过:要求臣子忠心,君王先要对臣子保持一定的尊重。君王不尊重臣子,那么,日后被臣子背叛,也就成了必然。

长乐公主叹息一声:“君敬则臣忠么?所以,你是为了父皇才布下此计?”

贾玖点了点头:“是。这也是道门保持沉默的真正原因。一百万石仿太湖石,无论是他价值一百万两银子也好,无论是他价值两千万两银子也罢。比起大齐的安宁,这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只不过,为了压住下面的话,我必须在三年之内填补上这里面的亏空罢了。”

长乐公主道:“亏空?怎么算?五百万和两千万,相差的可不是一点两点。”

贾玖本来还想说自己差不多已经还上了,可话到了嘴边,他还是改口了:“安心吧。这两年,我们弄的那些庄子,你不是已经看到好处了?大不了,我把庄子的份例都转给道门便是。”

“我不许。”长乐公主一听,立刻急了。他抓住了贾玖的手,道:“那是你跟我一起弄出来的。为了那个,我们费了多少精神?你又日日在灯下一次又一次地推演,花费了不知道多少心力气力。好容易才见到起色,你竟然要把他送人!如果,你把那些庄子送人,那,那,我,我……”

贾玖答道:“长乐,你是公主,在很多事情上,你要比我自由许多。就好比这庄子的事情一样,你不觉得我们的摊子铺得太大,而我掌握的份例,未免多了一点么?”

“怎么会?我还觉得,你拿得少了呢。作为倡者,出力最多的你占据的份例不过一成有余。这哪里会多?”

贾玖摇摇头,道:“长乐,这就是你我的不同。你是公主,只要你不涉足某些事情,只要万岁对你的信任依旧。那么,无论是掌握多少钱财,在万岁看来,都是不碍的。可是我不同,我本来就是勋爵贵胄家的女儿,背后又站着道门,我手里掌握着太多的财富。并不是一件好事儿。”

“可是。那些庄子是我们一起努力的结果……”

贾玖答道:“置办那些庄子,最初的目的就是为了安置流民,让那些因为战乱而失去家园的百姓有个落脚的地方。不致于挨饿受冻、不致于落草为寇。当然,这些庄子先就必须自给自足,方能够养活那些百姓。在过去的一年里面,我们做得很好。不,应该说是太好了。历经大战。朝廷拿不出太多的钱来赈济灾民,加上长乐,你与两位长公主殿下的名头,让我们得到了许多无形的好处。朝廷力有未逮。道门却有人手富余。所以,才形成了如今的局面。道门出力最多,所以得到了近三成。兰陵长公主、嘉善长公主两位各得两成,唯有长乐你。因为不肯占我的便宜,所以执意要跟我平分剩下的三成。”

长乐公主道:“那是当然。要我说,你我出力最多,分配的时候,就应该是上上份儿的。”

贾玖摇摇头,道:“长乐,道门且放在一边,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到底是太上皇的爱女,唯有你,才是当今的骨肉。这些庄子虽然是我们两个弄出来的,可是你没有现么?道门中人,许多都擅长医术,救治了许多百姓。所以,明面儿上他们只得了三成,可实际上,他们对下面的影响力却远远不止那三成。两位长公主殿下又代表着太上皇。如此一来,你就显得孤单了。”

最重要的是,道门不但直接插手了,还借着贾玖跟他们派出去的人,已经拥有了一半的掌控力。相反,当今皇帝的份额却是最少的。无论事情的大小如何,皇帝知道了,不高兴那是一定的。

长乐公主一愣,

显然,之前他也忽视了这一点。他原以为,不过是自己用来打时间,顺便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跟贾玖相处的事情,竟然会跟国家大事有关。

长乐公主闷闷地道:“原来我又扯进了这种事情里面么?”

贾玖摇摇头,道:“长乐,你我本来就是局中人,又哪里逃脱得了?”

长乐公主愣愣地望着他,道:“你心里就没有一点不服气?劳心劳力的可是你,得了好的人,却是别人。这种窝囊气,你竟然一点都没个表示?”

贾玖笑笑,道:“长乐,这个世界本来就是等级分明的。一味要求平等,那才是自寻死路。不止如此,就连付出和收获,也是跟身份地位息息相关的。不是么?”

身份不同的人一起做事情,身份地位的人就必须要有这个觉悟:付出是跟身份成反比的,身份越高,需要付出的就越少,身份越低,需要付出的就越多;相反,收获却是跟身份成正比的,身份越高,收获就越多,身份越低,收获就越少。

这才是这个世界的游戏法则。一味讲究平等,那才是对这个世界的挑衅。

见长乐公主还是有些不服气,贾玖便道:“公主,方才你还在说那个薛宝钗不知死活呢,怎么到了我这里,就乱了方才?若是我连自知之明都没有的话,只怕我也成了那个薛宝钗了。”

长乐公主道:“不要拿自己跟那些薛宝钗比,他不配。”

贾玖答道:“那么公主殿下,你可依了我?莫要在为了我,与万岁斗气了。”

长乐公主道:“你,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贾玖答道:“我听说公主与万岁日前生了一场争执。”

“没,没有的事儿。谁在你耳朵边儿上嚼舌头?让我知道了,我非好好地赏他几板子!”

贾玖道:“长乐,你知道么?你一紧张,就会舌头打结。”

“我……胡说!本宫才不会呢!”

贾玖轻轻地拍了拍长乐公主的手背,道:“长乐,谢谢你,你对我的心意,我了解。但是,你是公主,我是臣子之女,应该遵守的规则,我们必须遵守,如此,我们的友谊才能够长久。……”

就跟薛宝钗一样,如果薛宝钗有自知之明,如果薛宝钗知道适可而止,如果薛宝钗在贾玖提出那一百万石仿太湖石的时候,直接就只要了贾元春的省亲别墅所需要的数量,也不会有接下来的事情了。可是薛宝钗没有,所以大家都知道,他们薛家得了一大笔进项。所以接下来,薛宝钗就势必要应付着无数人的勒索。如果薛宝钗有足够的能力支撑下去,如果薛家能够应付得下来这些吸血蛭,那么,薛家即便不元气大伤也会被限制了展。

问题是,薛宝钗的能力在内宅中也许有几分能耐,可是拿到外面去,也不过尔尔。他们薛家这次能够作成这么大一笔生意,也不是靠着他们薛家自己的本事,而是因为别人有意而为之。甚至薛宝钗连这样的陷阱都看不出来。

薛家的命运,可想而知。

同样,在贾玖看来,薛家的事,足够他引以为戒。

薛宝钗跟他贾玖的身份是不对等的,他贾玖的身份又何尝更长乐公主、兰陵长公主、嘉善长公主对等了呢?偏偏他这个臣子之女,跟长乐公主这个当今万岁的亲骨肉拿一样的份例,只怕早就有人看他不顺眼了。

贾玖的潜台词,长乐公主显然是听明白了。

“所以,这是你的要求么?”

“是。”

“那你打算如何安排呢?”

贾玖道:“道门那边,就补足三成。公主独得两成五。至于我,只要半成就绰绰有余了。不,也许公主拿两成七分比较合适。我留三分就够了。”

长乐公主想了想,道:“三分?那太少了。还是半成罢。”说着,便伸出了手,摸着贾玖的脸,道:“他们都说我是个傻的,可是在我看来,真正傻的人是他们。他们身边的人,有的是为了权,有的是为了钱,有的是为了名声,有的干脆就是为了从龙之功。又有几个人是真正为了他们自己?也只有你,你才是不同的……”

“公主……”

长乐公主捧着贾玖的脸,道:“你大概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即便是被广为称赞的元皇后,也……”

贾玖连忙打断了对方的话:“我不计较,不过是因为我早就看透了这后面的来龙去脉、利益纠葛,也清楚许多事情,光生气是没有用的。既然如此,我有何必生气?生气根本解决不了问题,不是么?”

听见对方拿元皇后举例,贾玖连忙打断了对方的话。无论长乐公主接下来要说什么,他既然抬出了元皇后,贾玖就不能让他继续说下去。

“罢了,分别在即,公主想听什么曲子?”

长乐公主想了想,道:“《梅花引》。上次你弹奏的《梅花引》很有味道,我还想听。”

清洌的琴声再度响起,而当天稍晚些时候,相应的记录就放到了御案上。

皇帝看了看相关的记录,道:“竟然是为了朕么?继恩,你怎么看?”

王继恩道:“万岁,贾郡君行事与众不同,奴婢还真的无法用一般女子的行事来评判。不过,这个王氏的行事风格,也的确如贾郡君所言。”

皇帝道:“所以说,如果没有这个贾玖从中阻拦,朕只怕真的要让臣子们寒心了,是不是?”

王继恩低了头,不敢回答。

好半天,才听皇帝自言自语一般,喃喃地道:“好像当初我那位好哥哥做着太子的时候,这贾家就上蹿下跳的呢。只不过,我那位好哥哥还是被废除,成了义忠亲王。让贾家竹篮打水一场空。嗯,这个,那位荣国侯似乎是不知情的。但是他们家那位太夫人就不好说了。至于那王氏,似乎跟那甄家走得很近呢。”(未完待续)

104真真假假

贾玖是贾母最为得意的孙女儿,随着他的年纪渐长、爵位的升高,贾母的态度也越来越明显。这种趋势,并没有因为贾元春成了贤德妃就有所改变。

这不,被儿媳妇和子孙围绕着的贾母听见贾玖回来了,连忙放开了贾宝玉,让贾宝玉坐到下面去,这才让贾玖进来。

“二丫头,你在宫里如何了?可是公主殿下有什么话儿交代?”

贾玖与贾母行礼,见贾母垂问,也不起身,而是笑着回答道:“回老太太,公主殿下并没有什么交代。只是就那些石头的事儿问了两句罢了。”

贾母道:“就是那个仿太湖石?”

贾玖连忙道:“是的。这些石头,原来是备着公主殿下修园子使唤的,因为御史台弹劾,所以没有动工,那些石头也就在那里摆着。如今大姐姐要修园子,既然动了那些石头,公主殿下当然要问两句。”

王夫人道:“公主殿下真是心细,娘娘可是他的母妃呢。”

贾母道:“老二家的,你说的什么话儿?二丫头也说了,这些石头原来是备着给公主殿下修园子使唤的。即便最后没有动手,那也是公主殿下的东西。如今我们动了这些石头,公主殿下问一句又如何?”

对于这个儿媳妇,贾母已经没有什么话好说了。如果是自己的儿子,贾母还有这个耐心哄两句,可是王夫人只是他的儿媳妇,又不是他的儿子。在贾母看来,这么多年了,牛都教会耕田了。更何况这么个大活人!王夫人既然怎么教都教不会,他这个婆婆又何必花这么多的心思?他终究也只是婆婆,王夫人终究也只是小儿子媳妇罢了。

所以,见王夫人话不中听,贾母立刻堵了回去。

在贾母看来,贾元春又不是他们贾家唯一的指望,他这个做祖母的、堂堂荣国侯府的太夫人。又岂能被一个小辈挟持?

贾元春有出息。可是他能出息得过贾玖?

宫里的妃子多了海了去了,有儿子才是宝,没有儿子的。就跟海滩上的沙堆一样,浪头一打就没了。

贾元春便是如此。凤藻宫尚书、贤德妃,听着是很体面,但是没有儿子!如果没有儿子有宠爱也是好的。可是听说皇帝已经有两个月不曾进凤藻宫的门了。

在贾母看来,贾元春晋封本来就猫腻多多。现在又不得宠,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上皇跟当今万岁又有事情,所以才有了这样的事儿呢。

身为妃嫔,却成了太上皇跟当今万岁之间博弈的筹码。贾元春这个孙女儿的未来。还真是不好说。

贾母也是有自己的路子的。当他知道了贾元春在宫里的现实之后,立刻就通过自己的路子调查了。而调查出来的结果,很是让贾母灰心。

贾母算是看明白了。自己小儿子一家玩那种阴私手段算计别人是厉害的。可真要他们做什么事情,那根本就不成了。阴私手段在争权夺势的时候。的确有那么一点作用,但是要振兴一个家族,最主要的不是什么阴私手段,而是真正的能耐。偏偏自己的小儿子家,一个正经的有能耐的人都没有。

许多话,贾母也一直压在心里。

贾母在十五六岁的年纪嫁到贾家,从重孙子媳妇做起,现在,他自己也有重孙子了。年轻的时候,贾母恪守着规矩,相夫教子,虽然做得不够十全十美,却也算是基本合格。贾母自认自己这一辈子,在公公婆婆面前小心谨慎,在丈夫面前伏低做小,直到年纪大了婆婆跟丈夫都没了,他才任性了几年。

贾母也知道,自己当初装作不懂,在丈夫死后没有封掉荣禧堂,反而让贾政王夫人夫妇住进荣禧堂东大院的行为其实是不合规矩的。但是那又怎么样?如果自己这个小儿媳妇是个聪明人,就应该学哥哥嫂子,婉拒之后,另外找个院子住下,哪怕他们要求住进梨香院里,贾母也认了。可实际上,这个小儿媳妇的确是个没脑子的,竟然就那么搬进了荣禧堂的东大院儿,结果拖累了他心心念念的小儿子。

贾母想想都觉得心塞。

当然,作为贾家的太夫人,贾母绝对不会认为自己有错。即便是现在醒悟过来了,他也坚持,那是王夫人的错。如果不是王夫人觊觎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也就不会游说自己那个不懂事儿的小儿子,更不会有后来那么多的事情了。

贾母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当然,他也不觉得自己的儿子贾政有多少错。在贾母看来,他的儿子贾政这辈子就是运气不好,没有讨到一房好媳妇,这才有了这么多的事儿。

就跟今天的事儿一样。

那些石头,原来就是给长乐公主的园子准备的,现在挪用了,长乐公主问一句又怎么了?偏生这个儿媳妇以为自己的女儿做了皇妃,尾巴就能够翘起来了。还真以为自己是皇子的外祖母了。

贾母的心中有千言万语,此时此刻也不想多说了。

王夫人这个小儿媳妇委实让他觉得心累。

倒是王夫人,显然并没有跟贾母一样的认识。或者说,佛堂里面的日子禁锢了他的时间,在过去的数年里面,外面的风风雨雨让贾母从错误的认知中醒来,而王夫人却一直沉溺在过去之中。

王夫人从来就不觉得自己是有错的,他一直都认为,是贾家害了他的哥哥,也害了他。如果不是贾玖武力值爆表,王夫人早就让人把贾玖拿下了。只是这心中的怒火,始终无法压下,即便是现在,王夫人看到贾玖的时候,眼底已经闪耀着仇恨。

王夫人知道,单凭自己一个人,是不可能扳倒贾玖的,他必须想办法让他的哥哥王子腾出山。兄妹联手,再加上女儿在宫里使劲儿,他才有可能把眼前这个讨厌的丫头打趴下。所以,他必须忍耐。

不过,王夫人也知道,自己是不可能讨好这个二丫头的,哪怕对方再得宠、在宫里再有体面也一样。因为他们是仇人。因为王子腾是因为贾玖而倒台的。所以。即便在贾母跟前,王夫人也很少给贾玖面子,就跟贾玖很少给他面子一样。

贾玖恨着王夫人对他们一家下毒手。王夫人恨贾玖毁了他的娘家,他们两个人早就是仇敌了。即便是在贾母面前,王夫人也从来不给贾玖好脸色。

就好比现在,王夫人就跟没有听到贾母的话一般。当即便道:“说起来,二丫头。这事儿还真是谢谢你呢。我都不知道,这些仿太湖石在外面能够卖到十两银子呢。”

之前这个丫头还坚持他们荣国侯府跟林家只出三十万两银子呢。现在还不是自打嘴巴!一百万石的石头,就是按照十两银子的单价来算,也有一千万两银子。足够整个省亲别墅的开销了。

王夫人想想都兴奋不已。

贾玖看了看他,问道:“那么,不知道婶娘的账本上记录的是多少银钱?”

王夫人一滞。继而涨红了脸。

因为薛家交给他账本上最初记载的是十二两!

为了这事儿,他至今都在查薛家呢。

边上坐着的薛姨妈跟薛宝钗两个人的脸色立刻就不好看了。

薛宝钗当然知道他交给王夫人的账本上是多少银钱。虚报账目。乃是下面的人办事儿的不二法门。经手的银钱千千万,自己兜里的银钱还不到十两。这天底下,谁能够保证自己不伸手的?

就跟这石头一样,如果上报的是正宗太湖石,就是报十八两、二十两,或者更高的价钱也是有的。跟他这样,只报了十二两的数目,已经是十分厚道了。可是薛宝钗怎么也想不明白,贾玖为什么会跟王夫人提起此事。

薛宝钗之前就是看准了贾玖对王夫人的不理不睬,才会以为自己做的手脚不会被人现。

当初,贾玖在送出那么多石头之后,一直咬牙保持着沉默,都快半年了,一直在摇头,不理会王夫人的哭穷,也不理会贾母的暗示,就连薛宝钗都以为王夫人拿他没有办法了。结果,省亲别墅里面的堆土叠石都做得差不多了,他才一口道破。

得知这个消息的薛宝钗差点吐血,却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先把王夫人应付过去。

这些日子,贾玖在宫里,薛宝钗在家里也不得闲。

王夫人知道了仿太湖石的事情之后,并没有跟薛姨妈薛宝钗母女闹,可是从那天起,王夫人看他们母女俩的神情都不大对劲。那眼神就跟刀子一样,让薛宝钗如坐针毡。不久之后,薛宝钗便知道了,王夫人在查他们薛家的事儿。

在做生意上,薛宝钗有这个自信,瞒过王夫人这个贵夫人。甚至薛宝钗相信,自己光凭账本,就能够把王夫人耍得团团转。这是他作为一个商家女儿,被父亲从小教养出来的商家女儿的自信。而且王夫人的那些手段,的确不够高杆,在薛宝钗看来,有的还相当拙劣。不过,薛宝钗也知道,王夫人现在容忍着他们,不过是因为那省亲别墅还需要他们薛家帮忙罢了。

只要王夫人需要他们薛家,需要他们薛家的钱,薛宝钗就有底气。

不过,这种底气也只有在面对王夫人的时候有效,在面对贾玖的时候,薛宝钗总是心虚的。薛宝钗计算过,整个省亲别墅工程,基本上两百万就顶天了。可实际上,他满打满算也不过是用了一百一十万两银子的财货,就从贾玖的手里拿走了那至少价值一千一百万的仿太湖石。

贾玖帮了他那么多次,可这一次,却是他亏欠了贾玖。他们薛家是大赚了一笔,可贾玖却背负了如此之大的亏空。

薛宝钗每每想起来就觉得脸红。

他觉得他必须尽快修复好跟贾玖之间的关系。

王夫人的神色,薛宝钗也看见了。他款款地站了起来,等贾玖与长辈们见礼之后,他立刻过来第一个与贾玖行礼,道:“二妹妹。这次可是要多谢你了。”

贾玖笑了笑:“宝姐姐的话,我有些不明白。宝姐姐有什么事情,需要与我道谢的么?”

薛宝钗道:“就是那些太湖石的事儿。当日我太高兴了,却不知道二妹妹竟然为了这些石头担着干系。”

贾玖看了看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史湘云道:“宝姐姐,你真是太客气了。二姐姐哪里会在乎这些东西?他有的是银钱财货。”

贾玖转头去看史湘云。却看见史湘云的鼓着腮帮子。似乎很有些不高兴的模样,眼角的余光,又看见贾母的眉角微微一挑。

贾玖也不及多想。只得笑道:“云妹妹这话说得奇怪。我哪里有什么银钱财货?”

史湘云道:“二姐姐,若不是你身家丰厚,哪里会那么容易就把那价值成千上万的石头轻易丢出来?让别人占了这么大的便宜?我琢磨了两天,也只有二姐姐身家丰厚。这才不在乎这点子银钱。二姐姐,我说得可对?”

贾玖笑道:“云妹妹。你这话却是错了。放出这些石头,并不是因为我身家丰厚,而是上面的意思。”

“嗯?二丫头,这话是什么意思?”

听贾玖这么一说。贾母也好奇了。

贾玖答道:“老太太,有些事儿,是不可能传到内宅来的。不过。今年的流民依旧不少,要养活这些流民可需要不少钱粮。道门如今人手也不够。朝廷又拿不出这么多的银钱。如果任由这些流民在京中乞讨、流浪,日子久了,只怕会出事儿。所以,无论是公主殿下的园子庄子也好,诸位娘娘们的省亲别墅也罢,固然是朝廷的体面,未尝没有收容流民,给他们一个饭碗的意思在里头。适时地放出太湖石也是出于这个目的。南面的太湖石数量少、价钱昂贵,运输又不方便,若是送到京里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若是这太湖石迟迟不送来,那岂不是说,这些省亲别墅的工程也要停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些流民们又应该去哪里找活计养活自己和自己的家人?就是因为出于这种考量,我才会拿出这么多的石头来。当然,我是没有这么多的人,也没有这么多的时间来做这个。所以才会把事情都交给了宝姐姐去做。”

这些话,明着是跟贾母做解释,实际上却是在安抚薛宝钗了。

贾母听了连连点头:“原来如此。我说呢,价值上千万的东西,怎么就白送一样地就拿了出来,原来是为了这个理由。”

王夫人在边上听了,却是哼了一声。

贾玖的话,他可不相信。

在王夫人看来,道门有的是人,哪里会缺了做这种事情的人?如果道门真的有心,大可以把价钱定得高一点,一点一点地往外面卖,完全不用交给薛家,更不用让薛家来挣这个钱。所以,贾玖的这些话,完全是糊弄人的。

可是王夫人也找不出理由来解释,贾玖为什么用这么低的价钱就把这些石头放了出来。

王夫人想不透,薛宝钗却是隐隐猜到了。

他到底是个极聪明的女子,虽然刚开始的时候,被这偌大的进项给冲昏了头,可是这些日子,王夫人的态度、不时找上门来的太监们,已经隐隐让他明白,似乎突然有这么一大笔进项,还闹得人尽皆知并不是一件好事儿。

偏偏薛宝钗还不能怪贾玖,哪怕真事儿真的是贾玖的算计。

只是这样的理由,连王夫人都不相信,更何况是他薛宝钗。

所以,当天稍晚一些的时候,薛宝钗还真的来拜访贾玖了。

贾玖请他在花厅入座之后,听了薛宝钗的疑问,很是干脆利落地点了点头:“我原以为早些日子宝姐姐就会来问我呢,却没有想到宝姐姐直到今天才来问我。”

薛宝钗道:“真的另有原因?”

“是的。”贾玖点了点头,“其实我就是希望家里每一个人都看清我那位好婶娘。”

“看清?二太太?”

“是的。”贾玖答道,“我很清楚我那位婶娘是什么货色。莫要说一千万,就是两千万、三千万,我那位好婶娘也能够跟一条巨蟒一样,一口吞下。然后盘踞在自己的窝里面,就跟没事儿人儿一样继续睡觉。他的能耐,我可是见识过的。怎奈,这日子久了,婶娘在佛堂里面住得也久了,许多人都忘记了我那位好婶娘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看见他衣裳素净、常年吃斋念佛。还以为他是个良善人儿呢!”

“二妹妹。你真的是如此看待二太太?可他,可二太太终究是长辈……”

贾玖傲然道:“已经分宗了。”

薛宝钗一滞。

这个理由的确正当,让薛宝钗也说不出话儿来。

在这个使劲上。不管血缘多么近,不是一个宗族的,就不能算作一家人。

这是铁律。

即便是贾赦贾政兄弟都是贾母的儿子,即便贾赦和贾政的家眷在贾母面前一片和乐融融的样子。也改变不了他们已经分宗的事实。分宗,就意味着即便贾赦这边绝嗣。贾赦的财产也轮不到贾政王夫人和他们的子女了。

因为已经分宗了。

贾玖道:“分了宗,就是外人。我唤他一声婶娘,已经是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了。怎奈,我看这些日子。他天天在老太太跟前哭穷,而老太太也有些意动的样子。若是我不做些什么,只怕老太太就真的会被他说动了。”

薛宝钗喃喃地道:“老太太被说动了。只怕林家的财产会保不住。而林家的财产亏空到了一定程度,林家的几个孩子的性命就有难了。二妹妹。你是不是这么想的?”

贾玖道:“只有老太太么?宝姐姐,你们家呢?”

薛宝钗一愣,继而一惊。

“我们家?”

“是的。”贾玖道,“宝姐姐,你们家是如何看待那位贤德妃,又是如何看待那位贤德妃之母的?宝姐姐,你认为,你们薛家的财产,能够满足那位的胃口么?”

“怎么会?可是,可是姨娘还向我母亲求亲来着……”

说着说着,这声音却是低了下去。

薛宝钗自己对这桩婚事是不大满意的。但是他一直相信,王夫人要他做儿媳妇一事,乃是真心。他可不相信王夫人会舍了他选择别人。但是理智又告诉他,这个世界上,悔婚的人多了海了去了,还有那婆婆折腾死了儿媳妇,给儿子另选家世好嫁妆丰厚的女子做妻子。像他这样,年纪不小了,已经耽搁了花期,出身又不好的女孩子,本身议亲就难些。

贾玖道:“看起来,宝姐姐的心里也是有数儿的。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至于宝姐姐想问的那些石头,我的确可以这样说,能够用银钱买来的东西,都不算问题。就跟着些石头一样,花钱就能够买到的东西,本来就不值什么。但是用这些花钱就能够买来的玩意儿看清一个人,这样的买卖是合算的。宝姐姐,你说呢?”

薛宝钗愣愣地看着贾玖,好半天才道:“二妹妹果然豁达。”

贾玖摇摇头,道:“宝姐姐,不是我豁达。”

说着又叹息了一声。

很多话,其实他不介意跟薛宝钗剖开了说,可偏偏每次跟薛宝钗坐在一起的时候,他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所以,很多时候,他就只能等薛宝钗问一句,他答一句。

说真的,贾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如此忌惮薛宝钗。甚至他还觉得,如果他说实话了,反而会激怒薛宝钗,这跟在林黛玉身边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在林黛玉身边,贾玖完全可以选择说真话,因为林黛玉让他觉得,说真话,才是让两个人交好的唯一途径。可是面对薛宝钗,贾玖却忍不住说假话,而且还要说得高明,必须说得半真半假,或者说,十句话里面九句真的一句假的。只有这样,他们两个人才能够好好地相处。

这种感觉,让贾玖真心觉得不好受。(未完待续)

105开诚布公

贾玖与薛宝钗两个相对无言。

薛宝钗很体谅别人,但是体谅这种东西,需要一个有余力、能够帮到别人,不然便是风凉话,也需要另外一个的确处境不堪、需要别人的帮助,不然便是对方多管闲事。

原著里面,薛宝钗再不大观园里面那位威风,不过是因为他后台强大,王夫人是贾元春之母、力挺他这个外甥女儿。

可是现在不同。

薛宝钗跟贾玖两个,贾玖的实力更为强大,底气也更足。王夫人是借着他的女儿贾元春的光,可贾玖本身就是朝廷册封的郡君,身后还站着长乐公主,更不要说王家已经败落,王子腾也成了庶民,反而是贾玖,他的背后不但站着道门,还隐隐有风声说,贾玖的生母很有可能是碎岛王室之人。

……………………

每每想到这个,薛宝钗心中就会迟疑不定。

自视再高的人,在面对王族的时候,总是会心虚一点,无论这个王族是不是他们本国的皇室或者是王室。

薛宝钗也一样。

在薛宝钗看来,贾玖身上流着碎岛王族的血,这就能够说明很多问题。如果碎岛跟那些番邦一样,都是那么弱小,靠着大齐的接济过日子,薛宝钗也不会在乎这样弱小的碎岛。但是,碎岛偏偏是那么一个强大的国家!

即便薛宝钗是闺阁女子,可是碎岛的那一大缸宝石一出,天生的商人之血立刻沸腾。薛宝钗可是花了大力气去打听碎岛的事,这荣国侯府里的女孩子们,除了贾玖,就数他对碎岛之事了解最多了。

就是因为对碎岛之事了解甚多。薛宝钗对贾玖也充满了纠结。

碎岛的强大,就连道门也不得不退避三舍。至于道门,那可是连大齐皇家都不敢得罪的庞然大物。再想想各种有关贾玖的战力的流言,就连薛宝钗自己也觉得,那把椅子上无论坐着谁,面对这位打不得骂不得碰不得,只怕也只能咬着牙混着血。将一腔郁闷之情全数咽下。

因为细细地思考过贾玖背后的势力。所以薛宝钗对贾玖的态度也是一波三折。

在南面的时候,薛宝钗是看不起贾玖的。薛家跟贾家世代交好,两家非常熟悉。薛宝钗的父亲就不止一次听说过贾家的事情:继承了爵位的贾家大房的老爷十分无能,所以住在正堂里面的乃是他的姨爹和姨娘,被尊为大小姐的是他的亲表姐,而这位大房的姑娘也仅仅是二姑娘罢了。

等到了京里。薛宝钗才知道现实跟自己所知道的世界差别有多大。不是那位大老爷懦弱无能,而是他孝顺母亲友爱弟弟。所以选择了退让。也不是自己的亲表姐是嫡出就高了这位二姑娘一头,在这个拼爹的世界里面,看两人的父亲,人家就甩自己的亲表姐几条街了。更不要说自己这个商人的女儿。

薛宝钗原以为,这位二姑娘只不过是个好爹,可是谁想到。人家转身就给自己弄了个爵位,也混了一身朝服。甚至还给自己的家族拉了一个靠山!

如果是别人,看到贾玖跟什么碎岛有关系,一准跟贾玖保持距离,但是薛宝钗却不这么看。他在贾玖身上已经失算了很多次了,他不觉得这一次,他能准一次。

面对贾玖这样的经常刷新人的认知的家伙,再小心谨慎些也是不妨的。

“宝姐姐……”

“二妹妹……”

薛宝钗迟疑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却不想贾玖也在同一时间开口,两人都愣了愣,又同时失笑。

自己跟薛宝钗越来越像,这一点,自己还真的没有说错。

薛宝钗道:“二妹妹请说。”

“还是宝姐姐先说罢。”

“二妹妹先请。”

“宝姐姐先请。”

薛宝钗看了看贾玖,他不知道贾玖为什么今天对他特别客气。但是他也知道,如果他们两人再这么客气下去,只怕两个人今天也不用说什么有用的话题了。

薛宝钗想了想,还是道:“二妹妹,那碎岛之人送的那一缸珠宝……”

贾玖笑道:“我还当宝姐姐要说什么呢,原来是那个。”说着就指了指外面:“就在廊下,那假山石边上。从这里望去,一眼就看到了。”

薛宝钗早就注意到了那假山边上的玉质大缸,他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却没有想到,贾玖会这么任性。

“二妹妹,你就不怕有人顺手牵羊么?”

贾玖答道:“看宝姐姐说的,能进出我的院子的人都是有数儿的。又有哪个敢动?”说着,又看了看薛宝钗,见薛宝钗的脸上还带着几分迟疑之色,便道:“宝姐姐,你是在担心我那位婶娘罢?”

薛宝钗一愣,继而浑身一凛,道:“二妹妹,你都知道?”言罢,又顿了顿,方道:“二太太一直都在说,那省亲别墅里面,还没有一个镇宅之宝……”

闻弦而知雅意,贾玖立刻明白了薛宝钗接下来要说的话:“所以说,那位打上了这些石头的主意?打算把那王树枝给拔了,再把那缸珠宝抗走,顺便把那王树枝随便找个地方往地下一插就完了?若是我问他,只怕他还会说什么,这天底下的树木都是种在地上的,哪有人种在珠玉上的?是也不是?”

薛宝钗说这话的时候,原来就有挑拨之嫌,见贾玖这样生气,立刻不言语了。

贾玖冷冷地道:“那位二太太想仗着贤德妃之母的身份拿走那缸玉石?行啊!我没意见!就是不知道那碎岛之人有没有意见,又或者,他们能不能接受他们的王树枝被如此怠慢。当然,若是那王树枝因此被种死了,或者是种坏了,就不知道那位贤德妃娘娘要如何承担后果。”

对于王夫人。贾玖的耐性已经到了边缘。

至于薛宝钗的那点子小心思,贾玖也看在眼里。不过,薛宝钗的小动作还在贾玖的容忍范围之内,但是王夫人……

也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通报声:“禀姑娘,员外郎之妻王氏来了。”

虽然说,贾玖依旧称呼王夫人为婶娘。但是在贾玖的院子里。没有人会称呼王夫人为二太太。大家都是直接用贾政的官位来称呼王夫人,而且,在王夫人身上没有诰命。只是一个庶民,所以,正式的称呼就是工部员外郎之妻贾王氏。在家里的时候,会省去贾字。直接称呼他为王氏。可若是到了外面,他就是贾王氏。而不是工部员外郎夫人贾王氏。

听见王夫人来了,薛宝钗的头都微微低下去了一点,让贾玖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沉吟了一会儿,贾玖便道:“婶娘可是很少来我这里呢。我也不方便让婶娘进来。宝姐姐。不如我们一起出去迎一迎可好?”

薛宝钗道:“二妹妹,姨娘会来,显然是有话跟二妹妹说。我在场多有不便。不如,我就在这里吃茶。等二妹妹归来,我们姐妹再细说可好?”

薛宝钗不想见到王夫人,更不敢让王夫人知道自己跑来这个跟贾玖通风报信。他很清楚,在王夫人跟贾玖之间,他也只能选择贾玖。

贾玖倒是不勉强,却依旧留了小红与晴雯两个在这里陪着薛宝钗,自己却带着邱典赞等四位命妇级侍女并四位教养嬷嬷去了前面。

这间原属于贾赦的外书房,虽然被贾赦送给了女儿,很多要紧的书籍,还有贾赦心爱的古董字画都被贾赦带走了,可是留在这里的那些书籍家具依旧十分可观,让患有红眼病的王夫人越眼热了。

王夫人见到贾玖的第一句话,不是让对他行礼的贾玖起来,而是指着那一排排的书架磊着的满满的书,道:“看这些书,即便是我们老爷的书房,也不过如此了。”

贾玖笑笑,也不等王夫人开口,自己便站了起来,一面招呼小丫头上茶,一面道:“看婶娘说的。我父亲一贯就喜欢淘弄古董玩器,喜欢收集孤本字画,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当然,我父亲的眼光是比不得林家姑爹的,不过书籍这种东西,要紧的是里面的内容。婶娘,我说得可对?”

王夫人看着贾玖道:“所以你父亲把他收集来的书都给了你?”

贾玖笑道:“看婶娘说的。这怎么可能?真正要紧的孤本古籍,父亲可都拿回去了。至于这里的这些,都是新书,或者比较常见的版本,。再不然,便是我自己抄写的。我只知道父亲那里有好书,只要我爱惜,父亲也愿意借我抄录。所以不知不觉地,就积攒了这么多。”

王夫人愣了半天,方道:“你是大老爷唯一的女儿,大老爷,侯爷待你自然是好的。不过,女儿家也不用读那么多的书,移了性子就不好了。”

贾玖笑道:“如今,也就婶娘会跟我说这样的话了。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样的话,我已经很久没有听说过了。婶娘放心,我看的书,不是由父亲帮忙掌眼,便是道魁亲自列出来的书目。有两位长辈把关,我就是想移了性子也不容易呢。”

王夫人一滞。

他想起了自己的儿子贾宝玉。

望子成龙望女成凤。

每一位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有出息,每一位父母都希望儿女出人头地、扬眉吐气,王夫人当然也不例外。要不然,他为何要拼死拼活地算计,不顾一切地把属于贾琏的恩荫的资格弄到手、把自己的儿子贾珠塞进了国子监?还不是为了给自己的儿子创造一个良好的环境,让儿子少走一点弯路?

大概王夫人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算计竟然会逼死自己的儿子!

但是这不等于说,王夫人就不会为贾宝玉打算了。相反,就是因为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不能走科举、不能做官,王夫人才想着为这个儿子多攒一点家底。原著里不选林黛玉,那是林黛玉的家产已经被花光了,林黛玉已经成了穷光蛋。现在王夫人不选林黛玉,那是因为林家有儿子。林家的财产是属于林黛玉的弟弟们的,林黛玉自己只能得到一副嫁妆。而薛宝钗的薛家家产丰厚不说,薛姨妈也好,薛蟠也好,都不够聪明。王夫人有这个把握,把薛家的财产都弄过来给他的儿子贾宝玉。

至于史湘云,自始至终都不在王夫人的考虑之中。

王夫人可以接受自己的儿子被养在贾母的屋子里。也可以接受儿子将来不走科举、不做官。却不能接受儿子一把年纪了还不懂事儿。

贾宝玉在贾母的屋子里,终日不摸书本一下,只知道给那些丫头们伏低做小、跟那些丫头们胡混、吃那些丫头们嘴上的胭脂。这一件件、一桩桩,就跟一根根的刺一样,刺在了王夫人的心头。

对比之下,在贾玖的帮助下。已经学不少功课的贾环,就显得格外刺眼。

如果不是知道贾环是婢生子。如果不是知道贾环注定了不可能走科举,只怕王夫人生吃了贾环的心都有。

凭什么我的儿子不能读书做官,你这个丫头养的反而能够进学?!

饶是王夫人知道自己眼下不能对贾环做什么,他还是让贾环为他抄写佛经。以消他心头之气。

也因为贾环,王夫人在心中也狠狠地记了贾玖一笔,如今。听贾玖这么说,王夫人也放下了脸。道:“二丫头,你是个有福的。可惜了我的宝玉,他只比你小半岁呢,却还是个懵懂的娃娃!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够让我放心。”

贾玖就当没有现王夫人的不满一般,笑道:“看婶娘说的。女孩子本来懂事儿就早。至于宝玉,他能够开开心心地、无忧无虑地过日子,未必不是福气。再者,古之圣贤,哪个读书早了?老子十九岁方才摸书本。孔圣人进学的时候,也快二十了。更不要说董仲舒了,他读书也晚。往近了说,大苏苏洵不也是二十七岁的时候开始读书的么?要我说,宝玉也不着急。等他成了家、有了妻儿,自然就懂事儿了。日后当家做主可不容易,现在他能松快几天就几天罢。”

王夫人见贾玖把贾宝玉比作古之圣贤,心里自然是高兴的,脸上也柔和了几分,道:“宝玉哪里有那么大的造化!”

嘴上这么说着,语气倒是柔和了下来。

两个人入座之后,王夫人这才道:“二丫头,多余的废话我也不说了。我今天来就想问问你,你对宝玉的未来有何看法。”

贾玖一愣,道:“婶娘,这话,您可问错人了。宝玉养在老太太屋里,又有二叔与您照应着,又有娘娘这位亲姐姐,他的未来,哪里需要我多嘴?”

王夫人叹息一声,道:“二丫头,我已经老了。”

就是王夫人自己不认输,就是王夫人对儿子有再多的牵挂,每每对着镜子,看到自己满头的白,王夫人也总是难掩满心的凄凉。

他都已经老了,可是他的儿子却年幼不懂事儿,他如何能够安心呢?偏偏他那个婆婆,一贯任性,也不允许小辈们违逆他的话。王夫人就是有无数的不满,也只能压在心里。

王夫人很清楚,很多话,他也找不到人说。尤其是这两年,他从佛堂里面出来之后,就现他的妹妹薛姨妈对他的似乎没了以前的尊敬,言语也随便了很多,似乎还有几分瞧不起他的模样。至于薛宝钗,那是个素来心里有成算的,即便是跟他说了,也是一问摇头三不知的主儿。

算来算去,也只有这个二丫头能够跟他商量些个。

至于贾玖愿不愿意跟他说这些话,王夫人从来就不曾考虑过。因为他已经听说了,当年他进了佛堂,贾玖就曾经为他说过好话。在王夫人看来,贾赦又没有出事儿,贾琏也好好的,邢夫人虽然躺着,可贾玖又不是邢夫人肚子里面爬出来的,当初贾玖在贾母的院子里面的时候,邢夫人都不知道经常去照应些个,还比不得自己对探春呢。要知道,贾玖背后可没有一个赵姨娘时时出来恶心人。

王夫人也是被憋闷得很了,这才跑来找贾玖说话。见贾玖不接话,王夫人这才现自己似乎是自讨没趣了。

换了别人,只怕略略坐坐便走了,可换了王夫人,他可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主儿。见贾玖不开口,王夫人也放软了身段,道:“二丫头,你知道么,你跟你们太太真的很像,你们太太也是这样,对着外人,都是客客气气的,也只有对着自己的人,脾气上来的时候才会不中听。也许在内宅的手段上,你们太太差了一点儿,也玩不过家里的那些奴才,可是在这大方面上,他从来不曾错过。”

贾玖这才抬起了头,道:“我们太太?”

“是的。”王夫人答道,“怎么,你也认为你们太太会至今躺在屋里,全是我的错儿?”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王夫人道:“你是这样想的么?罢了。我承认,你先头的太太是我动的手,还有你那位已故的嫡出的大哥哥。不过,你以为,如果没有人暗示,以我的手段,真的能够害死你先头的母亲和这府里的正经的长房嫡长孙?”

贾玖道:“婶娘,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夫人将鬓角的一缕头抿到耳朵后面,道:“我不过这样与你说。不是我心狠,要你先头太太和你大哥哥的命,而是有人要你先头太太和你大哥哥的命,不过是借我的手来做这种事情罢了。我的确做过取而代之的梦,但是我也知道难犯三尺萧律。那个时候的我,还没有这个胆子做这样的事儿,而是生了那样的事儿之后,我才放开了胆子。这样说,你可信?”

贾玖定定地看了王夫人一眼,道:“我信。但是这样的话,婶娘你不该与我说。”

王夫人点了点头,道:“可惜的是,如今,你们家的几个,我也只能够见到你罢了。”说着,又叹了一口气:“二丫头,我来找你,也不过是吃定了你心软。宝玉养在老太太跟前,哪怕你已经回了你父亲这边,只要老太太还是这府里的太夫人,只要你每日还要给老太太晨昏定省,你的闺誉,一样要被人质疑。哪怕你身边有一堆的嬷嬷也一样。别人在面前不会说,在背后总是会说的。”

贾玖微微眯起了眼睛,盯着王夫人道:“婶娘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夫人道:“并没有什么意思,不过跟你这样一说罢了。宝玉那个孩子,说他聪明,他对很多规矩都模模糊糊的,也不知道他那些疯话会给家里的姐妹们带来多大的伤害;说他糊涂,可他说话也很有条理,有的时候,说起话来,更是一套一套的。就跟你方才说的那样,他不过是男孩子,就是再玩些年懂事儿也是不妨的。可是,二丫头,你已经不小了。若是你的名声被他坏了,你可想过自己的将来?”

贾玖道:“婶娘这是来警告我么?”

王夫人摇摇头,道:“我来找你,一是因为你可能是唯一帮得上我的人,二来,自然是因为事情关系到你的名声你的未来,你不会不在乎。如何,你现在可愿意跟我谈一谈了么?”

王夫人不愧是王夫人,终于为自己打开了一道门。

贾玖盯着王夫人,道:“我明白了,婶娘到底是想跟我说什么呢?”

王夫人答道:“有关宝玉的前程。”

贾玖道:“只要宝玉的那块石头一直存在,宝玉的未来就注定了。”

王夫人道:“可是你也说了,那块石头就是我为了揽权所以弄出来糊弄人的。这根本就算不了什么。我要跟你商量的,便是宝玉的婚事。”

王夫人也知道了贾宝玉的那块石头有多要命。为了自己的儿子,王夫人不介意把黑锅扣在自己的头上,也不介意别人的眼光。

他是个母亲,为了他的孩子,他什么都愿意做。(未完待续)

106慈母心

王夫人就是一头巨蟒,耐性极好的巨蟒。为了他的儿子,王夫人可以静静地守候上几个月,静静地观察猎物,抓住那一瞬间的机会,一口把猎物吞下。可是面对自己的儿子的时候,王夫人又成了反哺的乌鸦,恨不得把自己的心肝脾肺肾都掏给贾宝玉。

王夫人就是知道,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无法守护自己的儿子,他也知道,自己女儿的荣耀来的太突然。

虽然说,贾元春已经成了皇妃,但是在王夫人看来,没有生下一儿半女的女儿,位置终究是不稳。而且,他们夫妇并没有按照常例封赏,这已经很能够说明问题了。

如果是换了以前,王夫人也许会因为贾元春的荣耀而沾沾自喜,但是现在,王夫人打心眼儿里觉得,他需要为他的儿子做点什么。

王夫人坚持,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他这个做娘的是真心对贾宝玉好,因为贾宝玉是他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相比之下,贾母又不止贾宝玉一个孙子,至于贾政,那根本就是个渣。

少年夫妻老来伴。王夫人十七岁嫁与贾政为妻,如今,他也五十岁了,三十三年的岁月转眼即过,回自己的一生,王夫人自己,也许他私心甚重,也许他真的害过人命,但是王夫人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贾政这个丈夫。

如果不是贾政这个丈夫实在是太无能,也不需要王夫人一个女人去争。

如果不是贾政这个丈夫实在是太无情,也不需要王夫人一个女人去拼命。

如果不是贾政这个丈夫实在是太无脑,也不需要王夫人一个女人去算计。

王夫人自认,除了刚开始的时候。对贾政的那些侍妾、通房丫头们下手,的确是因为他的私心,不希望庶长子从那些女人的肚子里面出来。但是,他对那些女人下手,有很大的一部分就是为了保护自己。那些女人不会明刀明枪地跟他这个少奶奶斗,可是背地里的软刀子,却是跟天上的雨一样。从来都不曾少过。就是他有少奶奶这把保护伞,依旧会湿了衣裳、凉了身子。

失宠、流产、夫妻反目。

这些王夫人都经历过,刚开始的时候。王夫人还曾经抱怨过,甚至对着自己的生母哭泣过,换来的,也不过忍耐二字。他的母亲不曾教导过他。只是要求他忍耐。

回想自己三十三年的婚姻,把同情二字说出口的。也只有这个跟自己处于敌对立场的侄女儿。

王夫人自己想想都觉得讽刺。

贾宝玉这个幼子就不用说了,明明是他的肠子里面爬出来的,却动不动把他比作鱼眼睛。虽然贾宝玉没有指名道姓,可是王夫人每每听到这样的话。这心里就跟针扎一般。之前王夫人还能够对自己说,孩子还小,可是看着儿子跟自己不亲近。做娘的心里能舒坦?

贾元春也是。这个女儿自幼就被养在婆婆跟前,婆婆当初如何教养自己的女儿贾敏。就如何教养这个孙女儿,让这个女儿学了他姑姑的作派,还没出息呢,就嫌自己这个做娘的不识字。

还有贾珠这个长子。自己为他劳心劳力,费尽心机,为他铺路,为了娶了个能帮到他的媳妇,把他送进国子监,可是结果呢?不用别人来跟他说,王夫人也知道,贾珠最后的日子是恨自己的,恨自己心狠手辣连累了他。

至于贾政这个丈夫,就更加不用说了。

当初,自己刚进门那会,这个丈夫就不曾帮过自己,反而尽宠着那些小妖精,把那些小妖精养得胆儿肥,一次又一次地给自己使绊子。自己小产了,他还嫌自己不够贤惠!也不看看他那些小妖精都是些什么货色。

后来自己心也冷了,对钱财也越看重,拼命地捞钱,结果却现自己忙忙碌碌还被人笑话,而上头的那个嫂子,就是坐着不动,还有人大把大把地送钱来。

想想,似乎自己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变了的。只是自己无论怎么变,自己终究是个母亲,除了银钱,也就只有儿孙可以依靠。

王夫人知道,那个孙子,自己是够不到了,因为儿媳妇是不会让自己碰的,哪怕这些日子以来,自己明里暗里暗示了几回了,这个儿媳妇都当做没有这回事情一般,自己若是逼急了,他就捅到他公公那里,然后,自己这个做婆婆的,反而挨了丈夫的训。训的话,也无非是自己的名声不好,会拖累了孙子什么的。

王夫人每每想起来就想笑。

一次两次的,他还有这个精神折腾,日子久了,孙子没有到手,反而看着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惊惧。王夫人的心也冷了。

他又不是没有儿子。

他还有个小儿子呢。

但是王夫人自己也知道,以贾宝玉的性子,要他懂事,要他上进,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如果真的跟那个什么大苏一样,二十七岁才开始进学,只怕他都已经在黄土里面了。

王夫人很清楚,自己这个小儿子是个没用的,如果没有人照拂着,只怕没等他长起来,就被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所以,他才这么看重薛宝钗,因为这个娘家外甥女儿的确能干,也会来事儿,他要是嫁过来,至少还能够把贾宝玉身边的事儿打理得妥妥当当的。

王夫人原来是这么想的,只是最近也不知道怎么的,他的心里总有些不安,却又说不出哪里的不安。他也觉得贾宝玉能够配得上更好的,可是他已经是庶民了,也接触不到什么好人家的姑娘。所以,他需要跟别人商量一下。

以前,周瑞家的在他身边的时候,也能够给他出些主意,但是现在。周瑞一家早就被卖了,连同他的女婿家里也被问罪,身边的那些丫头们个个都是眼皮子浅的,只想着勾引爷们,根本就不知道女人应该自立。

王夫人当然不可能跟着这样的丫头们说贾宝玉的事儿,贾母只知道一味宠溺着孙子,贾政根本就不会管教儿子。至于薛家。如果他们在算计着金玉良缘,也不会跟他说真话。

想来想去,王夫人也只能来找贾玖了。他有这个预感。贾玖一定会给他一个答案。

王夫人定定地望着贾玖,佛堂里的这些日子,已经让他学会了沉住气。

贾玖看着这样的王夫人,也不得不叹了一口气。道:“婶娘,您会来找我。可是因为您已经有人选了?或者说,对您心中的人选,您有些不确定,所以才会跟我讨主意?”

王夫人道:“是的。如今。我能够接触到的女孩子,除了你们姐妹,也只有宝丫头。云丫头。还有林丫头三人而已。宝丫头比宝玉大三岁,林丫头跟云丫头一样。都比宝玉小一岁。他们三人之中宝丫头的身份最差,不过我最中意他,因为他能够照顾宝玉……”

贾玖道:“婶娘,宝玉需要人照顾,我知道相信老太太也知道。”

“是,老太太的确知道。但是我不清楚,老太太为何不选宝丫头?仅仅是因为身份的关系?宝丫头的身份虽然差些,可是一门不甚出彩的亲事,对宝玉反而是一种保护。”

贾玖叹了一口气,道:“婶娘,作为一位母亲,您有这个耐性守护着自己的孩子一点一点地长大。可是您有这个耐性,等别人家的孩子长大,甚至在这期间,不停地为别人家的孩子擦屁股、收尾吗?”

“当然不可能。”王夫人断然拒绝。一个贾宝玉就已经够让他操心的了。他哪里来的这么多的时间跟心力估计别人家的孩子?

王夫人突然想到一个可能:“你是说薛蟠?”

“是。”

“可是为什么?他……”

贾玖摆摆手,道:“婶娘,其实背地里有种猜测,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

“什么?你说。”

贾玖道:“当初,薛家的案子被胡乱断了的时候,下面就有一种说法,那就是,有人要算计薛家。薛家豪富不假,可就只有一儿一女,如果这个儿子有什么意外,薛家的万贯家私就是他们家女儿的陪嫁。”

王夫人一下子站了起来。

他死死地盯着贾玖,嘴唇干,抖了好几下,都没有吐出一个字,最后还是颓然跌坐在位置上。

“原来外面是这么看大丫头的么。”

王夫人没有怀疑过这个说法的真假。因为他自己也相信,在宫里呆了三年的贾元春根本就不可能是个天真的孩子。或者说,已经知道了金钱的力量的贾元春,会作出这样的决定并不奇怪。尤其是薛蟠那个呆子,根本就不知道厉害,也不知道自己的案子断得稀奇。将来有个什么事情,只要去衙门里面告就使得。

再者,依照薛帕的性子,只要有人勾搭一下,他一定会继续往深渊里面滑过去。那个时候,就真的跟贾玖说的这样,薛蟠没了,薛家的财产就成了薛宝钗的陪嫁了。

王夫人硬生生地打了个冷战。

贾玖道:“婶娘,您看中宝姐姐,我不作任何的评价。那是您的儿子、您的外甥女儿,您如何选择,那是您的事儿。不过,您可想过,这真的跟薛家结亲之后,宝玉被薛家拖累的可能性有多高?外甥似舅,您愿意要一个跟薛蟠那样的孙子么?”

王夫人一抖,立刻回了神。

是的,王夫人看得很明白,自己的儿子贾宝玉是个不中用的,因此,如果想让这个儿子舒舒服服地过一辈子,那就必须给他娶个厉害又能干的媳妇,然后生一个厉害又能干的儿子。这样,贾宝玉年轻的时候,可以依靠着长辈,长大了可以依靠妻子,老了还可以依靠儿孙。

薛宝钗就是有千好万好,他有一点不好,那就是他的哥哥太不成器了。如果贾宝玉娶了他,就等于他王夫人将来多了一群薛蟠一样的孙子,那岂不糟心?

王夫人迟疑了。

“小孩子应该能够管教得好的罢?”

贾玖答道:“以薛家的家风,只怕很难。除非婶娘您自己有这个力气亲自教养孙子。”

王夫人道:“那么,云丫头呢?他跟宝玉一起大的,人也开朗,性子也好,宝玉很喜欢跟他一起玩。”

贾玖道:“那么婶娘,您把云妹妹放在宝姐姐之后考虑,又是为的什么原因呢?”

王夫人答道:“我担心,史家不会同意。”

贾玖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宝玉的将来已经注定了,史家两位侯夫人为了自己的名声,为了自己的子女的前程,也不会点头。而且,在我看来,云妹妹的性子太过跳脱。若是宝玉将来娶了他,只怕还要劳烦婶娘细细地教导他。”

“可不是这话。”王夫人立刻就跟找到了知音一般。在王夫人看来,史湘云除了个侯府千金的名头,还不如薛宝钗呢。至少薛宝钗还会装样子,可是他呢?别的不说,一面抱怨着家里做活辛苦,一面给外男做针线,大家小姐不讲究到这个地步,也真叫人无语。

再者,史湘云的身份也是一道硬伤。

本来,贾宝玉的婚事就艰难,若是妻族太过强大,很容易引起上面的警惕。可是贾宝玉有需要妻族的照拂。

跟史湘云这样,如果他表面上跟娘家的婶娘们不合,私底下还是跟婶娘们亲亲热热的,那么王夫人一准举双手双脚赞成。可是史湘云偏偏是表面上跟娘家婶娘们很好,背地里却跟婶娘们不对付,甚至还在抹黑婶娘们的名声。

这样的史湘云,王夫人当然不敢领教。

王夫人也害怕,娶了这样的媳妇过来,表面上对自己恭恭敬敬的,背地里却在说自己的坏话,甚至自己教导他,他还在背地里说自己折磨他呢。

王夫人如今只有贾宝玉这个亲生儿子了,如果贾宝玉被史湘云勾搭着跟自己离了心,王夫人也不用活了。

所以,史湘云这样的儿媳妇,王夫人当然不敢要。(未完待续)

107对等

王夫人迟疑了好一会儿,才道:“那么林丫头呢?”

贾玖手里一顿,道:“婶娘怎么会提起林妹妹来?”

贾玖怎么也想不透,王夫人竟然曾经思考过林黛玉给他做儿媳妇的可能。要知道,但凡读过原著的人都知道,原著里第一个讨厌林黛玉的人,便是王夫人,对林黛玉最为不满的人也是王夫人,甚至连骂丫头这种事情,王夫人也是指着林黛玉。

贾玖怎么也想不到,王夫人曾经真的考虑过林黛玉做儿媳妇的可能。

王夫人答道:“林丫头身子弱,若是他有什么隐疾,我也不会考虑他。不过你也说了,他那个毛病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但凡天下的孩子,十有*都是有这个毛病,好好养着也就是了。若是没这个毛病,林丫头倒是一个极好的人选。”

身体是其中的一个因素,却不是主因。如果林黛玉刚来的那会儿,贾家没有人重视他,依旧把他放在贾母的院子里,让他跟贾宝玉隔着一块薄薄的木板住着,也不让他守孝,王夫人一准瞧不起他,也不会让这个不曾为自己的父母守孝的孩子成为自己的儿媳妇。

王夫人是一个典型的封建女人,他也许读书不多,但是他知道,守孝也是需要身份的。能够为自己的父母守孝的,那就是贵人、官宦千金,不能为自己的父母守孝的,那就是贱民。如果贾母不让林黛玉守孝,哪怕贾母表面上对这个外孙女儿是多么的疼爱,王夫人一样看不起他。

可是现在,贾玖竟然为了林家姐弟守孝的事儿跟贾母扛上了,还不顾一切地把林家姐弟塞到了后花园里。贾母这个一向任性的老太太竟然没能坚持自己的意见。

王夫人也许不够聪明,但是他清楚,能够让贾母退步,贾玖的理由固然是一层,更重要的是林家的份量并不小,林家的影响力也不曾因为林如海的去世而消退。

这才是王夫人看中林黛玉的主因。

在王夫人看来,贾母是个无利不起早的。贾母既然点头让林家姐弟在贾家守孝。那一定是林家有什么特别的价值。

给贾母做了这么多年的儿媳妇。王夫人对贾母是又敬又怕,敬的是贾母是长辈,怕的是贾母的手段。敬的是贾母的眼光,怕是贾母的冷血。

王夫人知道自己不够聪明,除了一个厉害的哥哥,自己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可是王夫人很清楚。自己那位婆婆的厉害。如果林家没有足够的筹码的话,自己这位婆婆是不会让林家姐弟在贾家守孝的。也不会默认了贾玖对这姐弟两个的保护,更不会默许了贾玖对林家的钱财不动的承诺。

在王夫人看来,能够让自己那个贪财又重权的婆婆退步,林家的份量肯定比那九百万两银子还要重。

王夫人就是这么相信着的。

所以。当那次在林黛玉的香雪山庄再度被贾玖扫了面子,回头又被贾母教训了之后,王夫人立刻开始思考让林黛玉嫁给贾宝玉的可能性。

当然。作为林黛玉的脑残粉,贾玖当然能够列出林黛玉的无数优点来。但是。在面对王夫人的时候,他还是这样说了:“婶娘,林妹妹跟宝姐姐还有云妹妹不同,宝姐姐来了我们家已经几年了,云妹妹更是可以说是在我们家长大的。这两位的品行为人,我们都看在眼里。可是林妹妹来我们家也不久,平日里又是足不出户的。这短短的时日,谁知道好歹呀。横竖宝玉年纪也小,林妹妹还没有出孝。要我说,若是婶娘真心中意林妹妹,不如乘着这两年好好看看,看看林妹妹是否适合宝玉。不管怎么样,给宝玉娶媳妇,总要他自己喜欢的才是。”

王夫人摇摇头,道:“宝玉那个性子,只要模样好的、顺着他的,他都爱。”

不得不说,王夫人不愧是贾宝玉的母亲,对贾宝玉的性子还真是了解。

可不是这话么?贾宝玉就是一个颜控。

年轻的、漂亮的,无论对方的品行和为人如何,只要顺着他贾宝玉,由着他贾宝玉亲近,那就是好的。

相反,那些年纪大了的、不够漂亮的,只要说了一句他不中听的,他贾宝玉照样不甩对方。

更甚者,就连薛宝钗和史湘云这样的跟他一起长大的姐姐妹妹,一贯顺着他,只要一次不依着他,或者说了他不喜欢听的话,他一准儿翻脸。

原著里,他自己认的人也只有两个,一个是润物细无声、充满了他的周围的袭人,另外一个,便是从来就不会一味顺着他、被他冒犯了照样跟他闹的林黛玉。

大概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之道。两个地位相当的人,如果想要长长久久的,就不能一个一味地屈从与另外一个,一个被冒犯的时候,就应该表明自己的态度。

贾宝玉是个不拘礼数的,可是他终究是生活在这个世间的人,不是脱于世俗的神仙。从社会阶层和亲缘关系上来说,他跟史湘云、薛宝钗、林黛玉都有亲戚关系,他们都是平等的。偏偏史湘云和薛宝钗两个,自降身份,为他做起了丫头的活计,明明他的身边有那么多的丫头,也不缺针线的人。也许从那一刻开始,贾宝玉跟史湘云、薛宝钗之间的地位就出现了不对等。这不是现实的身份地位不对等,而是心理上的地位不对等。

林黛玉虽然也给贾宝玉做香包、香囊,但是,那不是林黛玉自己主动为贾宝玉做的,也不是林黛玉主动揽下贾宝玉屋里的活计,相反,却是贾宝玉自己求林黛玉,跟林黛玉说了无数的好话,这才让林黛玉点头的。

在这一点上,林黛玉跟贾宝玉两人在心理上是平等的。所以,他们才有更多的话题。

史湘云跟薛宝钗两个为贾宝玉做针线,看起来是跟贾宝玉亲近了,可实际上,这种主动揽下贾宝玉屋里的丫头的活计的行为,恰恰是贾宝玉远离他们的重要原因。

只是这样的话,贾玖是不会多嘴的。(未完待续)

108惊慌

对于贾玖的建议,王夫人点了点头,他并没有在贾玖这里多呆就离开了,却让贾玖很有些惊讶。

就跟薛宝钗说的那样,贾玖也以为王夫人来是为了碎岛送来的那一大缸珠宝,贾玖完全没有想到,王夫人根本就没有提那一缸珠宝。回到花厅里面,薛宝钗依旧一派温柔端庄地坐着。

跟王夫人谈过一次之后,贾玖倒是冷静许多,薛宝钗原来还以为贾玖会被王夫人气得直跳脚,却没有想到,贾玖反而气定神闲地回来了。

薛宝钗本能地觉得不对。

这两年来,无论是薛宝钗还是贾玖,日子都可以说是顺风顺水。

贾玖就不用多说了,他都已经是食双俸的一等郡君了,比大部分的宗室女都体面,贾赦又一贯疼他,外面又有长乐公主和道门撑腰,更重要的是,这些日子,贾母也开始退让了,更是让他心情舒爽,以致于放松了警惕。

别的不说,看他今日的表现就知道了。如果他真的还有那么一丝警惕的话,那么,他就不会那么轻易地被薛宝钗给撩拨动情绪。

换了以前的薛宝钗,一准就现贾玖的不对劲了。值得庆幸的是,数百万两银子的收入,外加跟几乎所有的妃嫔都搭上关系,这样的收获,几乎让薛宝钗飘飘欲仙。

狂喜之下的薛宝钗也失去了以往的谨慎,如果是以前的他,根本就不会跟贾玖来说这些有的没有的,也会在第一时间现贾玖的不对劲。

不过,现在么,他们两个半斤对八两。

薛宝钗没有现自己的不对劲。也没有现贾玖的不对劲。但是,贾玖却借着跟王夫人的谈话,隐隐觉得面前的薛宝钗似乎跟以往有些不同。当然,能够那么轻易地就给薛宝钗撩拨了情绪,贾玖也注意到了自己的不对劲。

“二妹妹,可是姨娘为难你了?若是姨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你海涵。”

贾玖笑笑。道:“宝姐姐。你客气了。虽然我们两家已经分家了,但是婶娘依旧是婶娘。就是不看在二叔的份儿上,看在老太太的份儿上。我也该对他保持几分尊敬。更何况,我又不是不知道婶娘的性子和为人。婶娘容易犯糊涂不假,不过他的性子倒是天真烂漫,婶娘特地跑来找我。我哪里会跟婶娘置气?”

薛宝钗奇道:“姨娘来找你,可是为了什么事儿?难道省亲别墅上的银钱不够了?”

贾玖道:“怎么可能?虽然说大家凑的银子不过一百来万。但是有姐姐家里帮忙,哪里还需要我们费心的?婶娘也说,有了那一百万石仿太湖石,只要转手卖掉些个。那省亲别墅也就够了。婶娘可是为了此事特地跑来谢我的。”

薛宝钗心中一动:“为了这个?”

贾玖在薛宝钗对面坐下,道:“也不止这个,婶娘来找我。道谢是一回事情,另外还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宝玉的婚事。”

薛宝钗一听,立刻红了脸。

虽然说他是商人家的女儿,虽然说他们薛家的教育就是一切从金钱出、一切向利益看齐。但是作为一个女孩子,在提起跟自己婚姻有关的是,总是害羞的。哪怕是薛宝钗这样的人也不例外。

因为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即便是再坦荡的女孩子,遇到跟自己的婚事有关的话题之后,都必须低下头,表示羞涩。

这是世人对女孩子的基本要求之一。

只见薛宝钗迟疑了片刻之后,方才道:“二妹妹,姨娘可说了什么么?”

贾玖想了想,道:“婶娘有些迟疑。宝玉的性子,宝姐姐,你也是看在眼里的。他虽然天资过人,可是家里未免太娇惯了他。至今他还跟那些丫头们鬼混在一起、闹着吃那些丫头嘴边的胭脂,还有那爱红的毛病。怎么看他,他都不像一个十三岁的小大人,反倒是像个三岁的奶娃娃。婶娘也在愁呢。婶娘与我说,老太太春秋已高,二叔与婶娘的年纪也不小了。若是将来有个什么事情,怕是不能照顾宝玉。所以,婶娘希望为宝玉娶一个能够照顾他,还能够为他提供庇佑的妻子。”

薛宝钗听到王夫人想为贾宝玉娶一房能够照顾贾宝玉的妻子,心中一喜,可是听了下半句,脸上的喜色就淡了。

这下半句怎么听都不舒服。

“二妹妹,为什么说,宝玉需要一个能够为他提供庇佑的妻子?”

贾玖答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实么。父亲早就公开表示了,他放弃老太太的嫁妆与私房的继承权,老太太的东西,自然是留给二叔的。不过,我看老太太把自己大部分东西留给宝玉的可能性更高一点。如果宝玉是个有本事的,婶娘自然是不用愁的。可宝玉至今还跟个娃娃一样。如此一来,那偌大的家产,对于宝玉来说,就不是好事儿,反而会给宝玉招灾呢。婶娘来找我也是来问这个。他问我,让宝玉娶了云妹妹,会不会更好一点。”

薛宝钗急道:“那妹妹怎么说?”

贾玖道:“还能怎么说。哪怕是云妹妹自己是千肯万肯的,只要史家两位侯爷不点头,那也是枉然。老太太是疼云妹妹,可云妹妹终究是史家的姑娘,而老太太也不过是我们贾家的太夫人罢了。”

听见王夫人对史湘云中意,薛宝钗的心脏还委实停了一下。

他最害怕的事情,莫过于此了。

薛宝钗知道,自己比史湘云能干,也比史湘云能照顾人。但是薛宝钗自己也知道,在这个身份注定了一切的世界里,史湘云只要是侯府千金,只要史家承认史湘云是一门双侯的史家的长房嫡长女,那么,史湘云就能够凌驾于他薛宝钗之上,即便他薛宝钗又诸多好处,身份不如人,再多的好处也不显了。

再者,史湘云现在不比他薛宝钗能干,也不比他薛宝钗能照顾人,可是这又如何?能干、会照顾人,这些东西,只要费心学就可以了。

这两项优点,可以说是最拿不出手的优点了。(未完待续)

109风起(六千)

听说王夫人想悔婚,薛宝钗慌了。他到底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家。

薛宝钗的生日赶得早,在正月里面,所以别人虚两岁,他虚一岁。去年他就及笄了,现在已经是十六岁有余。试问,在这个世界上,又有哪个女孩子都十六岁了,还没有正式定亲的?

没有定亲也就算了,薛宝钗根本就连相看人家都没有。

如果现在薛宝钗开始相看人家,这期间至少一年时间,定亲之后又要备嫁,准备嫁妆绣嫁衣,零零碎碎的,加起来,两年都算快的。如此算来,薛宝钗就是现在开始相看人家,他也要到十九岁,甚至是临近二十的时候再出嫁。若是中间有个什么事情,只怕薛宝钗二十岁生日到了,都没有办法嫁人。

在这个世界上,无论哪家,把家里的女孩子留到二十了还没有嫁人,那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儿。家里不但要面对罚金,就连官媒也会出动,如果推三阻四的还不肯,就等着被胡乱配人吧。那个时候,可没有什么王侯公子给你挑,运气好的,还能够嫁个潜力股,成为某个下级军官的婆娘,熬上十多年之后,还能够弄顶凤冠戴戴,运气不好的话,那就只能成为屠夫走卒赌棍之流。

跟贾玖这样的贵族之女,过着是秀女,名字在那册子上的倒是不在此例,可是薛宝钗却不是啊。他不过是一介商人家的女孩儿,若是有人执意要整他,他也没有办法。

薛宝钗终于明白了,往日是他心比天高,可如今看来。他竟然只有贾宝玉这一个选项可以选了。

他的好姨娘是吃定了他了。

薛宝钗很清楚,如果现在开始,他不顾一切地放下手里的事情,专心经营自己的婚事,以他自己的能耐,他自然可以将自己嫁出去。即便不能嫁给什么王孙公子,至少也能够嫁到一户家世清白的体面人家。进门就是少奶奶。将来也可以将儿子培育成材,给自己挣一身凤冠霞帔。

可惜的是,一旦他放手。他好不容易经营出来的一切,就会付诸流水。

虽然说,薛姨妈才是当家主母。但是在薛宝钗看来,他这个母亲耳根子极软。别人一说他心里就慈悲了。再者,他的母亲。未免也太听话了一些,几乎是王夫人说什么他就怎么认为。尤其是在他薛宝钗的婚事上,更是被王夫人拿捏得死死的。王夫人叫他往东,薛姨妈不敢往西;王夫人叫薛姨妈撵鸡。薛姨妈根本就不敢打狗。这些日子以来。也不知道王夫人跟薛姨妈背地里面说了什么,薛姨妈经常在薛宝钗面前提起:“贾宝玉对女孩子们如何如何好、王夫人又如何如何重视他这个外甥女儿、他薛宝钗嫁了贾宝玉之后,他们薛家能又能得到多少好处”诸如此类的话。却从来不提他们薛家又为贾元春这个贤德妃,付出了多少?在薛宝钗看来她母亲这样的性子也只有被人利用的份。

可是作为一家之主。薛蟠就更不用说了,他根本就是个呆子。

不只是别人这么看薛蟠,就连薛宝钗自己也看不起这个哥哥。原著里面他跟林黛玉说他那个哥哥有等于没有这句话其实是他的心里话,也是真心话。在薛宝钗看来,他的哥哥不只是呆而且是傻,耳根子软不说,别人几下一挑拨,薛蟠就炸了。这样的性子不知道多容易被人坑害了去。

薛宝钗很怀疑自己花了如此之多的精力保住的这偌大家业,真要到了薛蟠手里,又能够持续多久。

薛蟠的性子也是薛宝钗最为忧虑的事情,在他看来,如果王夫人要算计他们薛家的话,实在是太简单了。只要等他与贾宝玉的婚事定了下来,那个时候,给小厮们几两银子就能够搞定。

无论是让薛蟠“落水”,还是让薛蟠犯了官司,都是几句话的事情。

那个时候,他薛宝钗已经是贾家的儿媳妇了,难道还能够为了薛蟠这个已经没了的哥哥跟婆婆拼命?说不定那个时候,他自己也自身难保了。

薛宝钗也知道自己只能指望着哥哥能够娶一房好妻子,也许薛家就只能靠着薛蟠的妻子撑起来了。

可是薛蟠的妻子又哪里那么好娶?

先,他的哥哥薛蟠是个喜好美色的。如果这大嫂颜色差了一点,只怕不得哥哥的喜爱。哥哥又是个没成算的,只怕大嫂才进了门,这里他的就把侍妾通房给折腾出来了。若是那侍妾通房手段厉害一点的,只怕嫂子的日子越艰难,而他的大哥还懵懵懂懂,以为自己的嫂子不好呢。

那样一来,夫妻两人起了嫌隙也就算了,只怕家里从此不得安生。说句不好听的,若是他哥哥犯浑,只怕大嫂就没有办法管家,更压制不住下面的人了。

再者既然他们薛家已经被姨娘一家算计了一次又一次,也难说他哥哥成家之后就不会被算计了,除非大嫂的娘家十分厉害。

可是,那种家世好、颜色好、手段也十分好的女子,又怎么会看中他这个呆子哥哥?

别的不说,他薛宝钗就看不起他哥哥这样的人。只不过他终究也只是妹妹罢了。

薛宝钗心乱如麻。

他知道,这是他的姨娘在敲打他,给他出难题呢。

可是他薛宝钗又不能不接着。原本不怎么在乎的贾宝玉,如今竟然成了他薛宝钗唯一的选择,不然,他就只能被蹉跎了年华,然后贾宝玉这个自己看不起的家伙,还轮不到自己。

薛宝钗只觉得脸上阵阵烧。

薛宝钗忽然道:“姨娘可提了林妹妹?”

贾玖一愣,傻了。

这是怎么了,原著里,王夫人对林黛玉那个样子,恨不得林家的财产送到他的手里。林黛玉隔天就死了,薛宝钗也是,明着跟林黛玉姐姐妹妹的,可背地里可没少坑林黛玉。怎么今天这两个人一个两个的,都提起了林妹妹。

贾玖强笑道:“宝姐姐,好端端的,你怎么提起了林妹妹?”

薛宝钗看着贾玖的脸。道:“二妹妹。不瞒你说,我那位姨娘,我自己心里了解。林妹妹家世好。容貌也出色,家产丰厚,还有三个弟弟,个个都是不俗的。而且。论年纪,我比宝玉大三岁。可是林妹妹却是跟云妹妹三妹妹一般的年纪,跟宝玉正是相配……”

贾玖连忙摇头:“宝姐姐,这种话不是你们该说的。”

薛宝钗苦笑道:“二妹妹,我姨娘会找你。无非是认为,眼下他也只有跟你能够说得上话了。其实我也是。林妹妹刚来,又要守孝。所以我不清楚。我也只跟二妹妹有几分面子情,而且二妹妹心思豁达。有些话,我也只能跟二妹妹说。”

贾玖笑得更加勉强了:“宝姐姐,你这话,真是抬举我了。”

薛宝钗摇摇头,道:“二妹妹,我知道,其实我刚来京里的那会儿,二妹妹是真心想跟我结交的,所以才会找我说话。只是我那时候犯糊涂,把二妹妹往外面推。如今,再想跟二妹妹交好,二妹妹却是不理会我了。”

贾玖道:“宝姐姐说的是哪里话。”

薛宝钗摇摇头,道:“二妹妹,……,罢了,二妹妹,你既然不喜欢听,那我就不说了。其实,姨娘会舍了我,为宝玉选其他人,那是理所应当的。”

贾玖道:“怎么会?”

“如何不会?”

贾玖道:“宝姐姐,你太杞人忧天了。你可是婶娘的亲外甥女儿。”

薛宝钗答道:“二妹妹,你也莫要跟我打官司了。我那位姨娘若是真念情,当初他就不会坑了凤姐姐,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算计我了。我也不会已经进了宫,就被放了出来。”

“宝姐姐……”

薛宝钗强笑道:“二妹妹,有些话,我就不多废话了。你认为,我能够嫁给宝玉的几率有多大?”

贾玖看了看薛宝钗,迟疑着道:“宝姐姐,你要听真话?”

薛宝钗点了点头,道:“我就要听真话。”

贾玖答道:“不到三成。这还需要宝姐姐百般算计。”

薛宝钗愣了愣,出了半天神才道:“二妹妹,你的确是个聪明人,我竟然还不如你看得明白。”

贾玖迟疑着道:“宝姐姐,你还好吧?”

薛宝钗答道:“好不好又如何呢?我这辈子,终究是被耽搁了。”

贾玖心中一动,刚想回答,就听见他薛宝钗惨笑起来。

薛宝钗抱着肚子笑了好一会儿,连眼泪都笑出来了,那笑声,听着分外凄凉,听得贾玖胆战心惊。

薛宝钗自己也笑得两耳微微作响,良久才听见贾玖唤他:“宝姐姐?”

薛宝钗叹息一声,花了好一会儿工夫,这才抚平了脸上僵硬的肌肉,道:“二妹妹,让你看笑话了。想我薛宝钗,自认是个聪明人,却没有想到,终究是棋差一招。”

很多事情,薛宝钗总以为自己可以应付下来,却没有想到,事情总是过他的承受范围之内。

可是薛宝钗也不能说,贾玖害了他。因为薛宝钗很清楚,是他先来求贾玖,而且当时他的态度并不能算很好,反而是贾玖,十分包容他,并且几乎是在听到他的要求的时候就一口应承了下来。

薛宝钗知道,当初,如果贾玖迟疑一下的话,被王夫人逼得快跳脚的他,只怕反而会对贾玖起了嫌隙。结果,贾玖很主动地提出了他能够找到一百万石仿太湖石,还体贴地问他够不够。没有马上说明自己需要的数量的人是自己,当时的脑子里面转着留足自己用的、转卖多余的人是自己,甚至在听说了这些仿太湖石的价钱之后,心中暗自窃喜的人也是自己。

一想到自己从贾玖手里拿到的价钱,薛宝钗的脸都红了。

生意场上的规矩,就地进货卖货,三成是正常利润,五成的毛利已经算是很高很高了。可是薛宝钗却是直接挣了四五倍的价格。薛家了五六百万的财,却只用一百一十万的财货就把贾玖打了。

出了事儿,也只有薛家自己兜着。

薛宝钗其实很想求贾玖帮忙。但是他知道,现在已经是太迟了。

他若是再厚着脸皮求贾玖帮忙,只怕贾赦就要出手撵他们薛家出去了。

薛家还不能离开这座荣国侯府。

贾玖很想劝薛宝钗退出省亲别墅的修建,也很想劝薛宝钗跟王夫人那边断了关系。可是,看到薛宝钗的模样。他又不敢开口了。

薛宝钗到底没有多呆。只是略略坐了坐就走了。

等他一走,小红立刻跳了出来:“姑娘,您说。那位员外郎夫人跟这位宝姑娘会不会算计到林姑娘的头上去?”

贾玖莫名其妙:“怎么了?你怎么说起这个来?林妹妹可是要守孝呢。”

小红道:“姑娘,我就是那么一说罢了。毕竟,那位可不是一个好打的主儿。林家那么多钱财就在他的眼前,他若是不做些什么就奇怪了。还有宝姑娘。他既然知道了那位更中意林姑娘,只怕也不会轻易放手。毕竟。宝二爷可是他唯一的希望了呢。”

贾宝玉何止是王夫人的希望,也是薛宝钗的希望。

在这个世界上,女孩子若是不嫁人,还能有什么出路呢?

在小红这些丫头们看来。薛宝钗除了贾宝玉也没有别人可以选了。

晴雯在边上听了之后,嗤笑一声,道:“小红。你又来了。别看老太太对那位宝二爷那么看重,其实呢。老太太屋里的鸳鸯和鹦哥两个心里就不觉得他有多出色。鸳鸯和鹦哥两个对那位,也不过是面子情罢了。要我说,鸳鸯姐姐对我们二爷反而更中意些个。我们这里就更不要说了,老太太屋里的丫头,对着那位还有个笑脸儿,有些小丫头还会在那位跟前卖个好,可是我们这里的丫头们又有几个对那位有好脸色的?终究不过是面子情分罢了。可以说,跟那位的关系越远,大家看他的眼光也就越冷淡。林姑娘是什么人,林姑老爷又是什么人,哪里看得上这位主儿?四姑太太去的时候,那位天天穿得个红包似的,现在林姑老爷没了,那位可忌讳过?还不是天天大红?我看啊,林姑娘被气哭了,那是少不了的。”

贾玖笑道:“可不是这话,就凭他那身衣裳,只怕林妹妹就要见一次哭一次了。若是他说话做事再造次一点,只怕林妹妹被他气哭是少不了的,林大弟弟那个性子,怕是会揍人。”

晴雯吓了一跳:“不会吧?林家的家教不是很好么?林大爷怎么会打人?不过,若是我是林大爷,父亲周年未过,就有这么个玩意儿天天穿得个红包似的,还来纠缠我姐姐。不要说打人了,就是下狠手也是有的。希望那位菩萨心肠的慈悲人可别动什么歪心思才好。”

贾玖一听,心中一动,立刻转头去看邱典赞。见邱典赞微微颔示意,立刻叫过了两个丫头吩咐了几句。

不得不说,王夫人实在是太好猜了。

他很爱贾宝玉。

这是自然的,因为他是贾宝玉的亲娘。只要是贾宝玉能够得到好处,王夫人一贯是不忌讳让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的,更不要说什么规矩了。在他的心中如何还能记得规矩两个字的话,他就不会住进荣禧堂。

所以,为了给贾宝玉一个美好的未来,王夫人当然不会吝啬于算计林黛玉。

果然,没两天,贾宝玉、史湘云就跟后花园的守门婆子争执了起来。

贾宝玉非常生气:“为什么我不能进园子?”

那婆子垂着手,乌压压的头梳得整整齐齐,看上去十分干脆利落。他见贾宝玉瞪大了眼睛,也不恼,只是赔笑道:“宝二爷,您也知道了,园子里如今住着县君与乡君两位呢。不管怎么样,这两位都是十五岁的大姑娘了,又是秀女,怎么也该忌讳些个。您冷不丁地要进后花园,奴婢当然要多嘴问两句。不然,老婆子不好跟上面交代。我一个孤寡老婆子也就算了,可怜了我那个小女儿,就等着我的月钱裁新衣裳呢。宝二爷。您最是体恤人的,可不会让我那个小女儿伤心难过罢?”

贾宝玉愣了愣,后面的袭人立刻递上了一个荷包:“有劳妈妈了。二爷不过是想进园子采两朵花儿。不会碍妈妈的事儿的。”

那婆子笑笑,道:“花大姑娘,你这礼,我这个老婆子可不敢受呢。侯爷每月话那么多钱让我来守这个门,就是因为放心我会干好这个差使。我若是让人冲撞了两位姑娘。挨一顿打是小事儿。只怕我这差事也丢了,我们家说不定要卖儿卖女才能够过下去呢。好姑娘,你的贤良名儿这府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不会把我们家往火坑子里面推吧?”

史湘云听见这婆子唧唧歪歪。当即就恼了:“你怎么说话呢?我把宝玉当成什么人了?浣纱馆了两个,不过是个孤女,还是借了这府里的光。怎么,他们就住得这园子。我们就进不得了?”

那婆子笑道:“云姑娘,您说的没有错。浣纱馆的两位的确不过是收养来的。不过,即便是收养来的,这两位也是在这府里的册子上的。既然是这府里的姑娘,住在这园子里面自然是名正言顺的。您说。是不是?”

“你!”

史湘云被气得够呛。

袭人连忙道:“好了好了,二爷与云姑娘可不是要去浣纱馆的,而是要去拜访林姑娘的。你总可以让开了把?”

那婆子笑眯眯地瞅了一眼穿得跟红包似的贾宝玉。再看看一身海棠红的史湘云,当即就笑了:“花大姑娘。你也是老太太调教出来的人,今儿个怎么就拿我这个老婆子消遣了起来?上回,你妈不好了,你穿的什么出去的?后来,听说你妈没了,大过年的,你不在上房伺候宝二爷,老太太也允了。你这个外头买来的丫头尚且有这么多的讲究。怎么,正经的官宦千金、老太太嫡嫡亲的外孙女儿就不能给自己的父亲守孝了?别的也就罢了,可是宝二爷这身衣裳,可不是去拜访守孝之人应该穿的衣裳呢。当年拈花法会的时候,你为宝二爷准备衣裳,结果害了可人和媚人两条人命。怎么,你是想往林姑娘头上扣一顶不孝的帽子,逼人家去死么?”

“你!”

“花大姑娘,忘了跟你说了,我们姑娘早早地就跟各处吩咐过了。林姑娘要守孝。就是万岁要给臣子夺情,也要有正经的理由呢。臣子也有拒绝的权力,就好比说,朝堂上的几位相公,都拒绝过朝廷的夺情,丢了官帽就回家守孝去了。这可是一桩桩,以花大姑娘的本事,应该听说过吧?怎么?还是花大姑娘以为,自己比老太太嫡嫡亲的外孙女儿来得金贵?所以你妈没的时候,你不用上房伺候,也不用在宝二爷屋里伺候。林姑娘反而没有这个身份为父亲守孝,是不是?”

袭人被这个婆子伶牙俐齿一挤兑,立刻红了眼。

贾宝玉当即就跳了起来:“你胡说八道什么?我要见林妹妹!”

那婆子挺直了脊梁,在他身后,几个粗使婆子每人手里都横着门闩、扁担之类的玩意儿,站成了一排,把那门堵得严严实实的。

“宝二爷,您要见林姑娘,可以。但是,您总该换身素净的衣裳吧?您这一身大红的去林姑娘屋里,怎么,您是不喜欢林姑娘为父亲守孝?”

贾宝玉一下子涨红了脸。

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更何况,方才拿婆子也说了,袭人的妈没了,袭人还不用去上房伺候。贾宝玉早就跟袭人滚过床单了,在他心中袭人是特别的。可是他也知道,林黛玉是他的亲表妹,更何况这个婆子也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他,这是贾玖吩咐了的。

贾宝玉气极,在门口站了半天,还是不得不转身回去。

“走,回去换衣裳。”(未完待续)

110檀云计长(四千)

贾宝玉跟史湘云两个欢欢喜喜、手拉着手出门,回来却是一脸的不痛快。

如果挡路的人是个娇俏的小丫头,比如说晴雯之流,说话再委婉些,顺便再跟贾宝玉玩个欲擒故纵什么的,贾宝玉一准儿爽歪歪地应了。可偏偏拦住他的人是一个婆子,哪怕那婆子收拾得再整齐,也是个上了三十的婆子。

贾宝玉会高兴才怪。

所以,贾宝玉可是把靴子踩得咚咚响,甚至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还在愤愤地念叨着:“兀那婆子,真真讨厌。”

史湘云也十分生气:“二姐姐也真是的。以前我们还时不时地往后花园里面钻呢,如今却是连门都进不去了。好好的园子,竟然便宜了外人。”

不用去见林黛玉,史湘云心里的确有几分窃喜,但是被一个婆子扫了面子,史湘云却是闷了一肚子的气。

贾宝玉坐在桌子边上不说话。

袭人带着麝月秋纹两个为贾宝玉找衣裳,口中还道:“红色最衬二爷了,二爷的衣裳也多是红的。若是论素色的,也只有旧年东府的珍大爷没的时候,的确做了两件素的。只是这两年二爷的个子长得快,也不知道能不能穿得上。”

秋纹道:“那婆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谁不知道老太太最疼我们二爷呢?竟然拦住了二爷,不许二爷进园子。那又不是他的园子!二姑娘真该把他打出去才是。”

麝月看了看袭人,又看了看秋纹,道:“你也真是的,别人不知道二姑娘,我们还不知道二姑娘?二姑娘在老太太这里的时候就跟其他人不一样。最是讲究规矩了,这两年二姑娘身边又多了四位姑姑,更是以身作则。想来是那些婆子拿着鸡毛当令箭,故意拿浣纱馆的两位并林姑娘说事儿,好在二姑娘跟前露脸呢。”

贾宝玉一听,立刻道:“那些婆子真是可恶。我是关心林妹妹才去的。”

袭人道:“可不是。林姑娘来了这些日子,也不曾来给老太太请安。甚至连我们。也都不知道林姑娘长什么模样。林姑娘到底是二爷的亲表妹,二爷前去关心,也是自然的。”

这个时候。门帘子一掀,檀云却是进来了:“二爷关心林姑娘,这话我们相信。只是别人可不一定相信。袭人,你越来越不懂事儿了。过年的时候。你妈没了,你不去上房伺候。老太太尚且体谅你,如今,你却让宝二爷穿着这么一身去。你是故意给林姑娘下马威,还是根本就没把林姑娘当一回事儿?林姑娘可是老太太嫡嫡亲的外孙女儿!四姑太太肠子里面爬出来的!”

袭人一听。立刻涨红了脸。

贾宝玉连忙站了起来,道:“檀云,这不干袭人的事儿。原是我爱红。袭人劝了几次,我都改不了。”

檀云瞅了瞅贾宝玉。道:“宝二爷,您爱穿红的,天天穿又有什么打紧的?不过,要去拜访林姑娘,怎么也该换身衣裳罢?您自个儿粗心,记不住也就罢了。袭人最是妥当的,他怎么也记不住?若是他真是个粗心大意的,老太太又怎么会把他给了您?……”

史湘云立刻打断了檀云的话:“够了,我可没有那么多的衣裳。”

檀云看了看史湘云,道:“史大姑娘,婢子说话不中听,您也莫怪婢子性子直。有道是话糙理不糙。方才我在外面听了也有阵子了。宝二爷可是老太太的心尖子,老太太何尝亏待了二爷?什么衣裳饰,还不都可着二爷,就是往日里二爷糟蹋了多少东西,老太太也不不曾说一句。怎么如今二爷竟然连一件素净的衣裳都找不出来了?林姑娘是正经的亲戚,又是住在这里的,就是有什么事儿,大家说开了也就完了。可若是哪天二老爷带着二爷出门呢?要去贵人府上的白事儿呢?二爷也这么一身红的去?只怕二老爷见了,就是一顿好骂。袭人,老太太让我们伺候二爷,不是让我们给二爷找事儿的。”

说得袭人涨红了脸。

史湘云倒是没有想到这檀云会这么说,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二哥哥不爱穿外头的针线娘子做的衣裳,这屋里人手也不够。衣裳一时不凑手也是有的。”

檀云道:“史大姑娘,您可别跟婢子生气,婢子也是实话实说。二爷屋里这么多丫头,都比两位太太身边的人还多些,更不要说琏二爷了。老太太跟前是八个一等的大丫头,二爷屋里也是八个一等的大丫头。尤其是袭人,领着老太太屋里的月钱,其实是伺候二爷的。如此看来,老太太竟然只有七个一等的大丫头,而宝二爷却是实打实的八个大丫头,竟然比老太太排场都大了。这么多的丫头,有一半是二爷应有的,另外一半,却是老太太特地买来,专门打理宝二爷的衣裳佩饰。可是袭人怎么做的?一面装好人,让大家到处疯玩,一面指使着您与宝姑娘、三姑娘给宝二爷做衣裳鞋袜。……”

檀云话未完,史湘云却已经是涨红了脸。

袭人连忙站了起来:“好妹妹,这是我们的错儿……”

檀云立刻道:“我们?谁与你‘我们’?袭人,有些事儿,我已经压在心里很久了。是,你体谅人,大家白拿着月钱,却没什么活计,天天玩耍。可是二爷的衣裳呢?你一个人这么能干,全包揽了?还不是指使着史大姑娘、宝姑娘和三姑娘帮你做?二姑娘不帮你的忙,你怎么跟宝姑娘说的?‘上年还动了两回针线呢,今年半年都过去了,也不见个动静。’你还真是厉害,连二姑娘屋里的事情都知道!难不成,二姑娘应该放下祭祀之事、推掉宫里的宣召,天天窝在家里做你分配的活计才是对的?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几两银子买来的丫头罢了!竟然指使起主子姑娘来了!……”

贾宝玉立刻站了起来:“够了!”

檀云往四周看了看,见那些丫头们都竖起了耳朵细听,当下也不遮掩。立刻道:“宝二爷,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有些话,婢子是不吐不快。就跟宝二爷您的衣裳一样,上头若是不追究也就罢了,若是追究起来,我们这些奸猾偷懒的丫头肯定是要被撵出去的。袭人这个能干又顾全大局的丫头自然是留下的那个。但是没脸的。却是史大姑娘、宝姑娘和三姑娘!二爷,史大姑娘可是跟你青梅竹马一块儿大的,宝姑娘又是您的亲表姐。三姑娘却是您的亲妹妹。难道在您的心里,这三位加起来,都比不得一个袭人么?”

檀云看得明白,袭人对他们这些丫头用的。也不过是捧杀而已。

本来,大家都是贾宝玉的丫头。贾宝玉屋里的针线活计大家都有份。结果,袭人为了彰显他的贤良名声,放那些丫头天天玩耍,导致贾宝玉的衣裳不整齐了。上面肯定不会细查。只会问个大概,问话的人当然是鸳鸯鹦哥这些跟袭人一块儿大又自幼交好的大丫头,而回话的人不用说。就是袭人。最后,上面能够得到的结论就是:

贾宝玉宝二爷屋里的丫头们个个都是偷懒奸猾的。惟有袭人是好的。可怜他一个人哪里做得了那么多的活计?少不得求几位姑娘帮忙了。

结果就是:上面对袭人的好感度爆表,对史湘云薛宝钗探春几个也看轻了,对他们这些丫头,就只有一个字:撵,撵出去,或卖,或配人。

如果是求了主子配人的,那自然是好的,可若是撵出去配人的,就只能给那些最末流的家生子里面的老光棍做女人了。

檀云当然不稀罕给贾宝玉做丫头,但是他不愿意给袭人做了踏脚石。

他可是看明白了,袭人的手段不差,不然,李嬷嬷就不会告了老,可人媚人茜雪几个也不致于被撵了出去。而这屋里,麝月秋纹碧痕几个也都被袭人收服了,他若是不跟袭人服软,迟早也是要被袭人下黑手的。与其等日后灰溜溜地背负着污名出去,不如现在就闹一场。横竖他家里也是个小管事儿,爹娘又疼他。今日出了一口恶气,来日即便不能留在府里,也能够嫁出去给良民做个正房娘子。

再者,檀云也不想继续留在贾宝玉屋里了。

他自然有他的路子,知道那座省亲别墅建成之后,贾政王夫人夫妇就会搬出去。作为贾政王夫人的儿子,已经做了十三岁生日、来年就是十四岁的贾宝玉当然也不可能继续留在这府里,很可能跟着父母离开。那个时候,贾宝玉也不过是五品工部员外郎的儿子罢了,还是次子。

以后出去,就是工部员外郎家的丫头,现在出去,就是荣国侯府的丫头。

前者哪里比得上后者来得体面?

再者,檀云看得明白,这屋里的丫头们,大多是冲着贾宝玉身边的姨娘的位置去的。正房夫人只有一个不假,姨娘的位置却也不多,这屋里的八个一等的大丫头,能够有一个两个爬上姨娘的位置已经很了不起了。

粥少僧多,哪里不争不抢的?更何况,如今贾宝玉年纪还小,正房奶奶没有生下儿子前,正房奶奶的儿子没有长大前,哪个姨娘敢生孩子?看那位二老爷就知道了,无论是探春也好,贾环也好,比贾宝玉还小呢。而贾宝玉跟贾珠之间,相差了十几岁。

像贾宝玉跟袭人这样的,袭人就是做了贾宝玉的房里人,等贾宝玉娶了妻子,生了儿子,再把儿子养到十来岁,那个时候,袭人少说都有三十五六了,还能够生些什么来?

在檀云看来,与其在贾宝玉身边熬油一般地熬到三十岁还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孩子,还不如嫁出去,说不定还能够嫁个良民,自己的孩子也能够拿个正经的户帖,将来也能够做个小官什么的。

只是他檀云不愿争,那袭人却不愿意相信呢。

所以,抓住了机会,檀云决定好好闹一场。

檀云这么一说,史湘云不觉瞪大了眼睛。

他跟贾宝玉一起长大的,袭人还是他推荐给贾母的,所以他跟袭人亲近,也从来不曾怀疑过什么。

只是今日听了檀云这么一说,史湘云的心中更是一动。

作为一个孤女,史湘云最忌讳的,便是别人瞧不起他了。

史湘云强笑着,道:“檀云,你想多了罢。”

檀云看了看史湘云,忽然行了一礼,道:“史大姑娘,婢子也希望不是自己想多了。只是您可知道,如今下面已经有人叫您云姑娘,而不是以前的史大姑娘了?”

史湘云终于抬起了眼。

贾宝玉过来拉了史湘云一把,道:“檀云,你胡说些什么?”

檀云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贾宝玉一眼,道:“宝二爷,你素来是最疼爱我们这些女儿家的,不过婢子可要问您一句,难不成在您的心中,史大姑娘、宝姑娘、三姑娘跟我们这些丫头是一样的?”

史湘云猛地抬起了头,看着贾宝玉。

贾宝玉愣愣地道:“你们都是女孩子。”

檀云道:“是,宝二爷怜香惜玉,婢子十分清楚。但是,宝二爷,为什么史大姑娘和宝姑娘、三姑娘是主子姑娘,婢子们为什么是丫头?为什么您跟姑娘们能够坐着,婢子们就必须站着?宝二爷,您可想过这个问题没有?”

贾宝玉道:“你若是想坐也可以坐的。在我这里,不用这么讲究。”

檀云眯起眼睛,看了贾宝玉一样,又嘲讽地看了袭人一眼,转身就走,慌得贾宝玉立刻去拉他:

“檀云。”

檀云一把甩开贾宝玉的手,道:“二姑娘曾经说过,宝二爷您是泡在胭脂红泪里、永远长不大的童尸,我原来不明白二姑娘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如今,我算是略略明白了。”

说着,不顾贾宝玉的阻拦,夺手跑了。

贾宝玉愣愣地看着檀云的背影,说不出话来。

袭人看着贾宝玉怅然若失的模样,心中一跳。(未完待续)

111

以前,贾宝玉是袭人的小主子,可是那年过后,袭人已经把贾宝玉当成了丈夫。袭人自己也知道,自己是不可能成为贾宝玉的妻子的,所以他的愿望便是,成为未来宝二奶奶之下的第一人。

他不想离开贾宝玉。如果他不能成为贾宝玉身边的第一人,如果他不能让贾宝玉离不得他,那么,将来宝二奶奶进门了,也不会留他。

袭人看得很明白,内宅里面女人再能干,终究还是要依靠男人的。他也只能依靠贾宝玉。所以,他不能让贾宝玉看中其他人。

檀云让他感觉到了危机。

因为不但贾宝玉对着檀云的背影怅然若失,就连史湘云也对檀云的话也有些意动。袭人相信,若是薛宝钗听见了檀云今日的话,只怕也会对这个丫头看高一眼。

他袭人花了多少力气,方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哪里容得别人破坏他的努力?

檀云,留不得了。

袭人很清楚,麝月秋纹碧痕几个已经被他降服,他们四个大丫头抱团,本身就能够应对很多事情,但是其他的丫头未必就跟他一条心了。那些小丫头们更是袭人花钱收买来的,他们为了钱可以向袭人靠拢,自然也可以为了钱和好前程背叛袭人。

袭人如何不忧虑?

檀云的几句话,就让上面的几位主子对他有了别的想头,边上也跟着烽烟四起。

袭人立刻开始转动脑子。

贾宝玉屋里,光一等的大丫头就有八个,其中跟袭人不是一条心的,可不止檀云,至少绮霰也是有这个心思的。

绮霰也在找机会离开贾宝玉的屋子。所以。檀云在屋里面把袭人骂了个狗血淋头,绮霰在外面听了个真真的。他跟檀云两人住一屋,见檀云跑了出来,立刻追了过去,谁想到,檀云跑得极快,他竟然追不上。

等檀云回到自己的屋子。绮霰这才堵住了他:“好姐姐。你的脚程竟然这么快,我差一点就赶不上了。”

檀云立刻道:“你听到了?”

绮霰道:“若是说姐姐方才在碧纱橱里的话,妹妹自然是听见了。不瞒姐姐。其实妹妹私底下也琢磨了很久了,也想着什么时候求了恩典出去呢。现在出去,我们便是这荣国侯府出去的丫头,将来就是来磕头。也是给老太太磕头。可若是日后出去,就是那边的丫头。这笔账。我如何不会算?我可不是那个京巴儿,上着杆子给人做妾。”

檀云看了看他,立刻把他拉过来,挨着自己在床沿上坐下。道:“原来你也是这么想的。那我们最好在这几日出去才好。你不知道,那个京巴儿惯会使阴的。我们若是不早早地离开,只怕日后少不了被他算计。那个时候。我们就只能不可人媚人的前程了。”

绮霰道:“我如何不是这样想的?我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只是没有这个机会罢了。”

檀云正要跟绮霰说些什么。就见坠儿跑来,道:“两位姐姐,不好了,花大姐姐已经回了老太太,老太太要撵那个吴嫂子呢。”

檀云和绮霰一下子站了起来,异口同声地道:“好个袭人,动作可真快!”

檀云顿了一顿,又道:“二姑娘可不会任由此事生。坠儿,你再去前面听一听。”说着,又抓了一把大钱给他。

坠儿见有钱拿,自然开心。他接过来,放进荷包里面,又谢过檀云和绮霰,颠着脚跑了。等过了转弯的地方,他才摸出了荷包,细细地数了数,又点点头,再度收好,这才往前面去了。

且说贾宝玉跟史湘云两个开开心心地出门、一肚子的气地回来,就是贾母不问,也会有人替贾母问。

檀云前脚离开了碧纱橱,后脚就有人进去打探消息了。

鸳鸯在门边就看到里面的贾宝玉跟史湘云两个神情不对,连忙跟袭人招手:“怎么了,宝二爷与云姑娘不是去拜访林姑娘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袭人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看了看贾宝玉跟史湘云两个,见他们兄妹俩不曾留心,连忙悄悄地出来,拉着鸳鸯走到边上,道:“好姐姐,你快别说了。那守门的婆子委实可恶,竟然抬出了二姑娘,又指着二爷和云姑娘的衣裳说了好大一通,最后还是没有让二爷与史大姑娘进园子。”

鸳鸯早就留意到贾宝玉一身大红了,当下便道:“咦?还有这样的事儿?那些婆子惯会如此,倒是你,怎么忘了让二爷换衣裳?”

袭人道:“二爷也就罢了。云姑娘可是来我们家做客的,又哪里有什么素服了?”

鸳鸯想了想,道:“这倒也是。”

可巧鹦哥大边上经过,听见了,忍不住道:“袭人,你这话倒是稀奇。宝二爷也好,云姑娘也好,哪里少了这一件衣裳的份例?我记得去年林姑娘来我们府里之前,二姑娘可是特特地派人送了衣料子过来。难不成,那衣料子飞了?”

贾宝玉屋里的事儿,无论是鸳鸯也好,鹦哥也好,抑或是贾母屋里的其他丫头,个个门儿清。袭人纵着那些丫头,明着让这些丫头玩耍,暗地里其实是不让这些丫头碰贾宝玉的衣裳,鹦哥虽然不明白袭人为何如此行事,却也知道袭人这样做是不对的。

鹦哥也是家生子儿,年纪也比袭人大些,自然知道许多事情。

对于许多女人而言,为丈夫准备衣物,是他们身为的责任与权力。这是一种女性特用的心态,许多女孩子,在年纪小的时候并没有这种感觉,可是等他们大了,心中有倾慕之人的时候,总会愿意为他们的意中人做些什么。在鹦哥看来,他们这些丫头们平日里也会给主子们做些针线,但是抱着应付差使的心态做女红,跟抱着为自己丈夫的心态做女红。两者是不同的。

鹦哥看得出来,袭人是把贾宝玉当成了自己的丈夫,而不是自己的主子。

在鹦哥看来,袭人的这种心态真的非常危险。

因为如今贾宝玉才十三岁,一般来说,男子十六岁开始相看人家,十七八岁的时候家里开始准备婚事。十九二十岁结婚的比比皆是。不过。有志气的男子、家里要求比较高的男子,往往会把这个时间往后面推。一般来说,二十岁之前。是男子为功名奋斗的时候。

据鹦哥所知,以林家为例,林如海当年就是在十六岁的时候考中的廪生,两年后中的举人。那一届的春闱没有去考。而是在家里卧薪尝胆奋图强,闭门读书整整五年。这才中的探花。

这是对自己的功课十分有把握的人的做法。

跟贾家这样的人家,虽然能够为家里的子弟提供良好的条件,但是,家里底蕴不够。或者家里的子弟功课差一点,那也会在二十岁之前努力读书,争取在二十岁之前弄个秀才的名头来。就好比说贾珠。他在十来岁的年纪的时候,也是日日苦读。几次因为勤奋而病倒。如果不是因为这样,贾母也不会点头,把原本应该属于贾琏的监生的名额给了他。

在鹦哥看来,即便因为贾珠之故,即便是因为那块通灵宝玉的缘故,即便是因为林林总总各种原因,导致贾宝玉不能走科举,但是贾母也不会希望贾宝玉是个睁眼的瞎子。至少,贾母也希望贾宝玉能够读两本书,知道些道理的。

鹦哥很清楚,无论贾母对贾宝玉有什么安排,贾宝玉的婚事,贾母总是有安排的。而无论贾母如何安排,袭人终究只是一个丫头,而不是贾宝玉的妻子。袭人把贾宝玉当成自己的丈夫,这种心态,在丫头们之中并不少见。但是跟袭人这样,对贾宝玉充满了占有欲的行为,却是惹祸的根本。

鹦哥觉得,袭人不让其他丫头动贾宝玉的针线活,那是因为袭人想独占贾宝玉的宠爱,而袭人拿着贾宝玉屋里的针线拉拢薛宝钗和史湘云,也不过是因为他想讨好这两位宝二奶奶候选人。

至少鹦哥是这么觉得的。虽然他不知道如何解释,但是他的感觉如此告诉他。

也就是因为抱着这种观念,使得鹦哥看待袭人的态度也与鸳鸯不同。

袭人跟鸳鸯告状,把主要的责任推在了那个守门的婆子身上,可鹦哥却觉得那婆子做得对。

本来么,那后花园里就已经住了贾县君贾乡君两位贵人,虽然不是老太太的亲重孙女儿,好歹也留着去了的老太爷的血,又得了宫里的青眼,也是贵人了。将来若是进了宫,难保不会有大造化的。若是这两位真的能为贾家添一位皇嗣,也不枉贾家今日这番付出。

贾母的心思,鹦哥跟鸳鸯一样透彻,所以,鹦哥也非常清楚,贾母十分忌讳别人坏了贾倩贾清姐妹两个的名声。贾宝玉虽然是贾母的亲孙子,但是贾宝玉终究已经是大男孩了,过两年就可以议亲。自然就应该避讳些个。

至于林黛玉,鹦哥跟贾母跟前的许多丫头一样的看法。

老太太虽然嘴上记挂着这个外孙女儿,其实心里也一般般。要不然,当初四姑太太没的时候,老太太也不致于连素服都没有穿两天,现在四姑老爷也没了,老太太依旧是遍体绫罗的。

不过,林家那五位姑娘小爷虽然不投老太太的缘,却投二姑娘的缘。

虽然贾母院子里面一切照旧,可是这些年过去了,有些潜移默化的影响还是悄悄地影响着这些丫头们。鸳鸯是心悦贾琏,而鹦哥则是少数脑子清楚的丫头,也是最早现贾玖在贾赦跟前的影响力的丫头。

在很多丫头的眼里,贾玖就是贾家的另外一个吉祥物,他跟道门有联系,在长乐公主面前得宠,身边有四位命妇级侍女跟随教导,却不怎么管事儿。前几年,还管着后花园里面的事情,如今却是只管祭祀的事儿,又累又繁琐,正经的有权有人的活计,比方说管着后花园的事儿,却交给了贾倩贾清姐妹两个。

因此,许多丫头都觉得,这位二姑娘不过是体面些,上头娇惯些,又是侯爷的亲生女儿,别的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唯有鹦哥看得明白,这位二姑娘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至少,从那位二姑娘顶撞二太太就可以知道,有些事儿不是他不管,而是他觉得可以放手所以放手罢了。正经的规矩礼仪,这位二姑娘可是抓得紧紧的。

听见鹦哥这么说,袭人立刻涨红了脸,道:“鹦哥,你误会我了。”

鹦哥一挑眉,道:“误会?我可是听说,就连二姑娘要去拜访林姑娘,也会提早一天叫丫头过去通知,当天会好好洗浴,第二天换上一声素净的衣裳,也不食荤腥,以示尊重。这事儿,知道的可不是一个两个?怎么,袭人,你就不曾听说过么?是了,看你的模样,你根本就不曾把这些事儿听到心里去,更不要说提醒宝二爷和史大姑娘了。”

袭人低着头,聆听着鹦哥的数落。

鸳鸯道:“鹦哥,你对林姑娘的事儿真是上心。”

鹦哥笑笑,道:“不管怎么说,林姑娘也是老太太嫡嫡亲的外孙女儿,有些事儿,我自然是要留心的。当初我刚听说这个的时候,也在背地里咋舌,觉得二姑娘太过讲究呢。不过,上了年纪的妈妈们都是这么说的,这是规矩,怎么能错的?就是因为林姑娘身份贵重,二姑娘才会如此行事。老太太知道这个时候,也十分高兴呢。”

听见贾母也十分重视贾玖对林黛玉的礼遇,鸳鸯也不说什么了,只是道:“可怜的林姑娘,看他身子也不够强健,如何经得起守孝的苦楚。”

鹦哥道:“这有什么的。有的人想守孝还没有这个资格呢。”

鸳鸯心中一动,连忙去看袭人,只见袭人已经涨红了脸,只低着头,不说话。

鸳鸯还想说什么,就听见贾母叫人,连过去了。(未完待续)

112王氏之怒

贾宝玉是贾母的心肝宝贝,别人的事情,哪怕再大,对于贾母来说也不过是件小事儿,贾宝玉的事情,无论再小,对于贾母来说,都是大事。

贾宝玉跟史湘云两个在贾母的眼皮子底下咋咋呼呼了半天,盘算着去后花园里折两枝花儿来给贾母一个惊喜。贾母其实都听见了,却故意装作没有听见,逗贾宝玉跟史湘云两个玩呢。趁着贾宝玉跟史湘云去后花园的当儿,贾母也乘机睡个午觉。

老年人向来浅眠,贾母也不例外。

贾母觉得,自己不过是刚刚躺下没多久,这眼睛都没有阖上呢,贾宝玉跟史湘云两个就回来了。

不但回来了,而且贾宝玉明显还在生气。

贾母当然不放心,因此才有了派鸳鸯去碧纱橱里打听的事儿。

鸳鸯鹦哥与袭人来到贾母面前,就听见贾母道:“怎么了,我看宝玉回来的时候好生生气的模样。”

袭人跪在地上,答道:“回老太太,宝二爷与云姑娘没能进园子,被守园子的吴嫂子给拦住了。二爷好说歹说,那吴嫂子就是不让进,反而带着人拿着扁担门闩把门堵得死死的。”

贾母听了,立刻眯起了眼睛,道:“这些个老婆子越不像话了,拿着扁担门闩把自家爷们堵在门外,这像什么话!鸳鸯,你去一趟,就让那个吴婆子走人。我们家这么多的人,哪里找不到一个守门的婆子!”

袭人抬起了头,仔细地看了看贾母,迟疑着道:“老太太,这个吴婆子乃是二姑娘十分倚重的。据说之前还阻拦过二老爷……”

贾母道:“好呀,原来还有前科!那还留他做什么!让他今日就回家去。还有那些胆敢拿着扁担门闩的婆子们,也都打了。”

贾母的脾气向来执拗,无论是鸳鸯还是鹦哥都很清楚,贾母的脾气上来的时候,最是听不得人劝,只能都住了嘴。

袭人见目的达到。便回了碧纱橱。

他本来就是个聪明人。方才没有留意,如今回过神来,自然就现了贾宝玉跟史湘云的不对劲。

他如何会让这两位腻烦了他。自然是要挖空了心思笼络回来。

只是,今天,注定了他没有这么多时间了。晨昏定省,本来是说晚辈们一早一晚都要来与长辈请安。早上出门,要告知长辈去哪里。晚上回来,也要跟长辈报平安。不过在贾家,贾母因为心疼贾宝玉,想让贾宝玉早上多睡一会儿。所以早上的请安比较晚,晚上的请安,除了初一十五的正日子。贾玖这边的小辈们基本上是不过来的。

贾母偏心贾政这边,所以。王夫人作为儿媳妇,每日一早一晚,都要来给贾母晨昏定省,邢夫人身子还好的时候,贾母还不稀罕他出现,只要邢夫人每日早上过来即可。

不过,今天,王夫人显然是提早来到了贾母的荣庆堂,而且并没有先去贾母屋里给贾母请安,而是直接带着人去了碧纱橱。

“袭人呢?”

碧纱橱里,贾宝玉跟史湘云两个正窝在榻上玩九连环,袭人站在边儿上笑盈盈地看着。看见这一幕,王夫人心中有气,对史湘云的评价也下了一个台阶。

王夫人冷冷地道:“宝玉,云丫头,老太太醒了,你们去老太太那边坐坐。袭人留下,宝玉的丫头都留下。”

看着王夫人的脸色,贾宝玉就知道不好。只是他什么话都不敢说,只顾着低着头,一步一步地挪了出去。

史湘云倒是没有想这么多。在他看来,袭人是个极好的丫头,这位二太太只要跟他呆一会儿,自然会知道他的好处。见贾宝玉跟避猫鼠儿似的,连忙拉着贾宝玉出去了:“走,爱哥哥,这会子老太太应该起来了,我们去跟老太太说话。”

贾宝玉有了台阶,连忙跟史湘云两个溜了。

袭人一眼就现了王夫人神色不对,心里直打鼓。

他自恃一贯谨小慎微,又是个八面玲珑的性子,只要给他几句话的空间,他自然有这个把握说服王夫人。

袭人一直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却不想,王夫人今天根本就不想给他什么说话的机会。

等贾宝玉跟史湘云经过了正堂,已经进入了西套间,王夫人立刻放下了脸,压低了声音道:“宝玉身边就这几个丫头?都给我叫来,一个一个地验身!”

听说验身两个字,袭人就宛如被人浇了一头冰水,真正地透心凉。

他知道,今日这关,他是过不去了。

王夫人在碧纱橱外的大床上坐着,他带来的几个稳婆在那些婆子的帮助下,压住了袭人、麝月、秋纹、碧痕,金钏儿玉钏儿姐妹两个守着王夫人,彩云彩霞两个则分头去找其余的丫头。不多时,绮霰、檀云、紫绡几个也来了。几个大丫头分两排站着。后面站着一圈二等的。三等小丫头也没有这个资格进屋里伺候,王夫人也就不理论了。

王夫人皱了皱眉头,道:“不是说宝玉身边有八个一等的大丫头,怎么只有这几个?”

袭人张了张嘴,刚说了一句:“回二太太……”

就被王夫人不耐烦地打断了:“你闭嘴!”又指着站在第二排头上的绮霰道:“你来说。”

“是,太太。”绮霰出列,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道:“回太太的话,宝二爷屋里原来的确有八个一等的大丫头,只是晴雯被送给了二姑娘,补了紫绡,去了茜雪,补了紫鹃。”

“紫鹃?”王夫人喃喃地道,“这个丫头好生陌生。”

金钏儿连忙道:“太太,您忘了,这个紫鹃,老太太原来是调教出来,备着林姑娘使唤的。只是林姑娘身边人多。再者,老太太就调教了这么一个,若是给了林姑娘却不给林姑娘的弟弟妹妹们,只怕也不像。加上二姑娘插了那么一手,所以紫鹃就不了茜雪的缺。不过,听说日前紫鹃的爹不好了,所以他告假回家去了。”

王夫人道:“怎么宝玉的丫头老是你告假我也告假的?”

显然。王夫人很不高兴。但是他今天不是为了这个叫紫鹃的丫头来的,因此提了这么一句也就算了。

少时,那些稳婆们将这些丫头一个一个地叫到碧纱橱里面。开始给他们验身,那边贾母也得了消息,连忙派鹦哥过来叫人。

王夫人少不得来贾母这边。

贾母搂着贾宝玉史湘云道:“老二家的,怎么回事儿?好端端的。你怎么查起了宝玉的丫头来了?”

贾母接下来的一句话没有说完:你不知道这是我的荣庆堂么?宝玉的丫头如今都归我管么?

虽然话没有出口,王夫人也明白了贾母的意思。当即就跪在了贾母的面前,慌得贾宝玉跟史湘云两个都站了起来。

贾宝玉见母亲跪下了,连忙也跟着跪下。

只听王夫人道:“老太太,儿媳妇也是五十岁的人了。如今跟前也就宝玉一个,宝玉他就是儿媳妇的命根子。之前,儿媳妇一直住在后头。对宝玉有疏于关心。方才,二丫头打人来问儿媳妇。说宝玉身边已经有了通房丫头,为何还让宝玉跟云丫头三丫头一块儿住着。儿媳妇被问得胆战心惊,只能过来求个心安。老太太,儿媳妇知道自己担心宝玉,行事多有不妥当的地方。可是老太太,儿媳妇如今只有宝玉了……”

说着,就搂了跪在边上的贾宝玉呜呜呜地哭个不住。

王夫人带着人来贾母的荣庆堂查丫头,王夫人理亏,贾母生气,王夫人也知道自己理亏。但是,贾宝玉跟他身边的丫头有了尾,贾母一样也没有办法跟王夫人交代。

在贾家这样的人家,如果家里的小爷们已经成亲了,那么这房里人的事儿,自然归妻子管。只有妻子做的不好或者是长辈对这个儿媳妇孙媳妇十分不满的的情况下,长辈才会出手。因为管理后院,那是妻子的责任。

而跟贾宝玉这样还没有成亲的少爷,也一般情况下,也只会在结婚前夕,需要有人指点贾宝玉结果和洞房花烛的事情,才会安排通房丫头。而且,即便是因为其他的原因安排通房丫头,作为祖母,贾母也该跟儿媳妇,也就是贾宝玉的生母王夫人打个招呼。

问题是,现在贾宝玉跟史湘云探春都住在贾母的院子里面,换而言之,既然贾宝玉还住在贾母的院子里,跟姐姐妹妹们住在一起,那么,他就是一个孩子,还不到拥有通房丫头的时候。

这个时候,贾母也好,王夫人也好,都是不会给贾宝玉安排通房丫头的。他们也许都认为袭人伺候贾宝玉的确尽心尽力,但是他们绝对不允许在还没有得到他们的允许的情况下,就让贾宝玉跟袭人滚了床单。

所以,听王夫人这样一说,贾母也变了脸色。

贾母道:“罢了,老儿媳妇,地上凉,宝玉身子弱,受不住寒气。你们先起来罢。”

鸳鸯鹦哥两个连忙扶着王夫人起来,在边上的靠背椅上坐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有些年纪的婆子过来,先跟贾母王夫人问安,方才低了头,道:“回老太太、太太,宝二爷屋里的丫头,袭人、碧痕、秋纹三个已经不是完璧了。”

“什么?!”

“什么?!!”

贾母跟王夫人两个都惊得跳了起来。

王夫人原以为,勾引了贾宝玉的原只有袭人一个,却没有想到,连秋纹和碧痕两个也不是清白的身子了。王夫人对秋纹的感觉虽然比不得袭人,却也是相当不错的。

王夫人道:“只有他们三个么?”

那稳婆道:“回太太的话,是的。只有他们三个。”

这个稳婆也觉得自己相当倒霉。

他原以为,自己被请了来,是给这府里的少奶奶接生的,那样他还能得些外快。谁想到,会是这种腌臜事儿呀?

这个稳婆也听说过,这个贾家十分不讲究,虽然经过了那么多事儿,荣国侯府已经掰过来了,可是这为太夫人身边依旧十分没有规矩。

稳婆也觉得自己今天这趟十分晦气。

王夫人狠道:“好、好、好,真是三个好丫头,忠心耿耿,都忠心得爬上少爷的床了!来人,把他们三个拖到二门外面给我打!”

贾母皱了皱眉头,道:“够了!娘娘的好日子近在眼前,你胡闹些什么呀!”又道:“叫人牙子来,把这几个丫头都卖了。另外买好的来使。”

这话听上去似乎是留了袭人秋纹碧痕三个一条命,实际上却是一刻都留不得他们了。只怕这三个出去之后,就只有去那等腌臜地方了。

就在这个时候,却见绮霰走了进来,在地上磕了一个头,道:“太太,婢子记得,袭人家里原来是没饭吃,活不下去了,才把他卖了的。只是婢子进来听说,花家如今已经是京郊的大财主,有一座大房子,还有地,他哥哥在家里也成员外。婢子不知道有没有别的事情。只是打可人媚人和李嬷嬷相继出去之后,宝二爷屋里的银钱就归袭人管着……”

王夫人一听,立刻跳了起来,连声吩咐把袭人几个关到柴房里面去了。

贾母看了绮霰一眼,也不说话,却对王夫人道:“罢了,这事儿你来处理,宝玉跟云丫头吓得够呛,让他们留在这里陪我吧。”

王夫人只得应了,退出了贾母的暖阁,立刻风风火火地带着人出去了。

倒是檀云,见绮霰如此冒险,十分惊讶,等绮霰退了出来,便拉着他走到角落里,道:“好姐姐,你这是做什么?这会儿出头,只怕会让老太太不开心。”

绮霰道:“我知道。我当着老太太、太太的面告袭人,只怕老太太对我感觉也不好。不过,我是故意这么做的。檀云,我已经不想留在宝二爷屋里了。惹怒了老太太,将来出去了,还能够带着私房走人。若是惹怒了二太太……”

绮霰微微示意,果然,就见外面王夫人让小丫头把袭人秋纹碧痕三个头上身上的饰都摘了下来:“……留着给好丫头使。”(未完待续)

113袭人下马

贾宝玉的屋子,绮霰是一刻都不想多呆了。

今天注定了是多事的一天。

这里,王夫人才让人把袭人秋纹碧痕三个拖下去,就看见晴雯捧着个锦盒,笑吟吟地在新盖的大花厅门口站着。

王夫人往日里便腻歪这些妖妖娆娆的丫头们,所以才多一贯表现老实的袭人之流刮目相看,可是今天,王夫人可是被袭人狠狠地打了一个嘴巴子,此刻再看到这府里容貌最出挑的丫头晴雯,这心里越不自在。

“二丫头让你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晴雯笑盈盈地过来给王夫人行礼。经过几位姑姑的教导,晴雯的礼仪、规矩,仪态,让人一样都挑不出错来。

“回二太太的话,我们姑娘打婢子给史大姑娘送东西呢。”

说着便示意了一下自己手里的锦盒。

王夫人看了看那锦盒,不过是三寸见方,就是大一点的荷包也方不下,估计是不值钱的绛纹石戒指或者小摆件什么的。

若是换了以往,王夫人一定会问贾玖送什么东西给史湘云,如果周瑞家的还在,一定会事先帮王夫人打听清楚。可是现在,王夫人心乱如麻,看了晴雯好一会儿,方才指了指贾母的正房方向,道:“云丫头在老太太跟前,你进去罢。”

晴雯行了一礼,跟王夫人告退,捧着锦盒进屋去了。

暖阁里面的气氛不寻常。

贾宝玉最是怜香惜玉的,明明自己才是正经的少爷,却隔三差五地对那些丫头们伏低做小,受那些丫头们的闲气。贾宝玉这个毛病,贾母如何不知?只是这样的事儿。贾母管得了一回,管得了十回八回,又哪里次次都管?

想起自己的孙子孙女,贾母就想叹气。

贾宝玉对着那些丫头们伏低做小,就跟当初养在贾母跟前的贾玖的前身贾迎春一样,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毛病,抑或是他们两个的天性。一个懦弱。一个被丫头拿捏着。当初。贾母可为了这两个孙子孙女们可费了不少心思。

只不过,在贾母看来,他的二孙女儿终究是女孩子。比不得贾宝玉这个男丁来得重要,所以,在两个人同时遇到麻烦的时候,贾母总是先顾着贾宝玉。一次两次的。贾玖的前身,看到贾母并不理会。也越懦弱了,也让贾母绝了心思,放弃了这个孙女儿。

贾母把绝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贾宝玉的身上,可是贾宝玉还是没能跟他想象的那样。改变了态度,真正立起来,反而越顺着那些丫头们。想贾母花费在贾宝玉身上的时间、精力和心血。何止十倍百倍与贾玖的前身,可贾宝玉最后还是让贾母失望了。

今天王夫人大闹荣庆堂。贾母虽然大感丢脸,却不觉得十分意外。因为贾母自己都非常清楚,贾宝玉的那些丫头们,总有一天会把王夫人惹毛的。

贾母只是没有想到,王夫人竟然会来自己的荣庆堂闹。

晴雯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贾母搂着史湘云不说话,贾宝玉还在为他屋里的那些丫头们黯然神伤,更是怏怏的,宛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蔫儿吧唧的。

晴雯得了通传之后,在门口先给贾母行了跪拜礼,得了允许之后,方才进去,走到贾母的身前三尺的位置,再度跪了下去,托起手里的锦盒,将之举过头顶。

“禀老太太,我们姑娘让婢子来送这个蜜蜡佛手给史大姑娘。我们姑娘说,老太太接了史大姑娘来,是为了让史大姑娘散心的,可谁想,有拿起子小人,借着老太太与宝二爷的威风,竟然拿史大姑娘当手下的小丫头使唤,还给史大姑娘分配活计。我们姑娘说,虽然自己是小辈,也不能插手长辈屋里的事情,但是作为主人家的姑娘,又是表姐,对史大姑娘到底怠慢了,也有失察之过。我们姑娘让婢子将这个蜜蜡佛手送与史大姑娘,希望史大姑娘大人大量,莫要跟我们姑娘计较。”

鹦哥见此,连忙接过锦盒,双手捧着,与贾母史湘云细看。

贾母刚开始的时候,还以为不过是一件小事儿,可是听到后面,他却是放下了脸,甚至还松开了史湘云。

只见贾母突然坐直了身子,道:“二丫头还说了什么。”

晴雯恭敬地答道:“回老太太,林姑娘刚来的那会儿,我们老爷就提起了三姑娘的事儿,说三姑娘就比林姑娘小二十来天,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老太太心疼三姑娘,那是老太太的慈爱、三姑娘的体面,只是三姑娘到底是大家闺秀,也该学着自己独立打理自己屋里的事情,不然,将来可不好说人家。毕竟,女孩子是不可能一辈子留在家里的。老爷吩咐了,我们姑娘也上了心,将珠大奶奶前面的院子收拾了出来。那里与珠大奶奶的院子紧挨着,三姑娘无论是回去给父母请安还是向珠大奶奶请教女孩子的事儿都是方便的。若是三姑娘不满意,我们姑娘也在后花园里收拾了两处屋子出来。一应物件并使唤人等也都是齐全的,就是不知道三姑娘是否中意。”

贾母一听,立刻叫人去找探春,等探春来了,与贾母、贾宝玉、史湘云见过礼,在下面的椅子上坐了,贾母方才让晴雯又说了一次。

其实,一直跟贾宝玉住在贾母的院子里,探春的心里也不是没有迟疑。

他是个精明的,即便贾母自己不计较这些礼数,可他看见贾玖如此在乎,自然少不得在私底下打听。更不要说,他还有赵姨娘这个时时刻不忘为他算计的生母。

探春早就知道他跟贾宝玉一直住在贾母跟前,对自己的未来是不好的。只是他是个庶女,贾宝玉又是贾母的心肝宝贝,所以,他也只能把一切心思都压在心底。脸上还要做出很高兴与贾宝玉一处玩耍的模样来。

至于他心底到底是如何想的,大概也只有他自己的心腹丫头侍书方才略知一二了。

今天,听晴雯如此说,探春心里十分高兴。他想搬离贾母跟贾宝玉的身边很久了。只是该做样子的时候,探春还是会做样子的。

只见他看了看贾母,迟疑着道:“二姐姐还为我收拾了屋子?这些年来,二姐姐对我冷冷的。我还以为二姐姐不管我了呢。”

贾母笑了:“二丫头是个面冷心热的。这一点,他跟宝丫头正好相反。而且,二丫头也不是惯会揽事儿的。他既然派了丫头过来。自然是准备妥当了。嗯,既然如此,云丫头,你跟三丫头一起去。看看那两处屋子喜不喜欢,若是有不满意的地方。尽管告诉你二姐姐。他忽略了你这些时日,理当补偿。”

史湘云听了,立刻笑嘻嘻地应了。

贾宝玉听说史湘云要搬到后花园里面去,又想起今天中午被阻拦在后花园外的遭遇。当时就急了:“老太太,那我呢?”

贾母道:“你自然是搬到你嫂子前面的那座院子里面去。”

贾宝玉当即就拉着贾母的胳膊,扭股糖儿地似的。

他才没了身边最得意的三个丫头。如今又要离开这些姐姐妹妹,他才不要呢。

出乎贾宝玉意料的是。这一次,贾母似乎十分坚决。

贾母摸着贾宝玉的头,道:“宝玉啊,你打落地就在我这里养着,从这么一点点大到如今,也有十三年了。我一直当你是小孩子,总想着,你在我这里多一日也是好的。可是终究十三岁了,不是小孩子了。”

更重要的原因是,贾宝玉跟他的三个丫头都滚过床单了,贾母若是再把他当成小孩子,只怕他那个孙女儿第一个就要跳起来。

贾母看得明白,今天的事儿,袭人的身子的事儿,哪里是王夫人自己得到了消息,八成是他那个孙女儿得了什么消息,捅给了王夫人知道。

贾母也是个历经风雨的老人了,内宅里面的经验,自然是是极丰富的。

贾母只是细细地一想,就知道自己的那个孙女儿怕是早就知道了贾宝玉跟袭人的勾当,之前他一直不说,不过是因为这两个人跟他不相干,所以他才把事情压在肚子里。而现在,这个孙女儿把事情捅给了自己那个最不能容忍丫头勾引自己的宝贝儿子的儿媳妇知道,估计是袭人做了什么,让这个孙女儿生气了。

还有这佛手也是。

名义上是补偿史湘云,其实还不是变着法子跟他这个祖母告状?

只是,自己那个孙女儿看透机关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何偏偏在今天把事情捅出来呢?

贾母抬起了头,问身边的人道:“今天宝玉出门的时候还开开心心的,怎么回来的时候不怎么开心的样子,可是生了什么事儿?”

贾宝玉想开口解释,却被贾母按住了。

鹦哥笑道:“老太太,中午的那会儿,时间紧,我们也不知道如何,只当袭人说的便是了。后来问了檀云几个并后面的婆子方才知道,原本,袭人跟那吴婆子说,宝二爷要进后花园折花,这也没什么的,吴婆子也点了头,还说后花园里面水汽中,不常走的人容易崴着脚,问要不要让几个粗使婆子跟着,若是有个什么事情,也好使唤。可谁知道,说着说着,竟然说到林姑娘头上去了。那婆子一见宝二爷一身大红,又见袭人一身桃红,立刻摇了头,说守孝有守孝的规矩,林姑老爷走了还不满一年呢。还说二姑娘去拜访林姑娘,也会提早一天下帖子,然后沐浴更衣,换上一身素服,不食荤腥,以示尊重,宝二爷跟袭人这样就去林姑娘那里,他没法跟二姑娘交代。”

贾母点了点头:“原来还有这一层官司!”

鹦哥道:“后来,那婆子就与袭人争执了起来,袭人也是个伶俐的,那婆子如何说得过袭人?火气上来了,那婆子也恼了,说过年的时候,袭人的妈没了,袭人没来上房伺候着,老太太还允了,夸他是个有孝心的,怎么林姑娘是老太太嫡嫡亲的外孙女儿,怎么反倒没有资格给自己的父亲守孝?还说,袭人是不是看不起林姑娘,认为自己比林姑娘还高贵?”

贾母听了心中一动。

贾母年纪大了,性子也越左性儿,不允许小辈们违逆他,自然也不允许有人欺负他年老。袭人听着是为贾宝玉说话,可贾母听了鹦哥的解释后,反而不恼难吴婆子,倒是生起袭人的气来。

贾母道:“那个婆子姓吴?倒是有些见识。”

鹦哥道:“老太太哪里的话,还不是二姑娘做着,他们看着,故而能够说道两句?”

贾母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二丫头在这种事情上总是十分讲究的。他身边可是有四位女官呢,他们可不会允许二丫头在这种事情上犯错儿。”

贾母已经明白了,贾玖这是在立威呢。

贾玖十分关心林家姐弟,可是袭人却不把林家姐弟放在眼里,将之视为寻常,加上袭人为了彰显自己的地位和影响力,搬弄是非,借着自己的手将那个吴婆子撵了出去,贾玖如何会放过他?所以,王夫人会带着稳婆来给贾宝玉的丫头验身,就顺理成章了。

贾母忍不住叹息,自己这个孙女儿的确是雷霆手段,这半天都没有过了,这个袭人已经万劫不复了,甚至可以想象得到,落入王夫人手里的袭人接下来又会是何种命运。

贾母都忍不住同情袭人了。

招惹谁不好,竟然招惹这个二丫头。袭人当真以为,这位二姑娘是个不言不语的木头么?当初,因为他的一句话,这府里卖了多少人出去!又有多少人陷入牢狱!

贾母叹息一声。

他看着装在锦盒里面的蜜蜡佛手,心中又是一声长叹息。

这个孙女儿是在等自己表态呢。自己不问情由,听信袭人,把那吴婆子撵了出去,这个孙女儿是要自己再做一次决定呢。

贾母十分无奈,却又不得不顺着这个孙女儿的意思,让那个吴婆子继续守他的后花园大门,还让人赏了那婆子一个银裸子,并好生抚慰了几句。(未完待续)

004

张清突来一语,贾玖刚要回答,就听见外面有人通报:“姑娘,从四品游击将军张将军携女过府拜会老爷,老爷已经留张将军在外面吃酒,老爷说,请姑娘莫要怠慢了张姑娘。”

贾玖一听,连声道快请,又将贾琮交给锦绣绣橘两个照看,自己带着与张氏姐妹出来相迎。

只见张翠凤手里捧着一个不小的匣子,一进门便笑道:“贾家妹妹,我来看你了。”四人在正堂互相厮见过,这才在套间坐下用茶。期间贾玖还慎重地给张翠凤介绍了张氏姐妹。

张翠凤很高兴:“我也姓张,五百年前我们还是一家呢。初次见面,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给你们,这是我在边关的时候得到的牛角弯刀,虽然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也算是一件稀罕玩意儿。你们拿去玩罢。”说着就解下自己腰中的弯刀。

贾玖见状,连忙笑道:“这两把弯刀既然被姐姐系在了腰上,显然是姐姐的心爱之物。给了他们两个,姐姐不是没有趁手的家伙了?”

张翠凤摆摆手,道:“虽然说好刀难得,可我们边塞的人若是被手中的家伙给局限住了,那岂不是随时都有可能在战场上把命给丢了?在我们边关,自己用的家伙卷了刃了,直接就去抢蛮子的刀,这是常有的事儿。对了,贾妹妹,这个给你。”

贾玖一愣,看了看对方,见对方一脸期盼地望着自己,只得打开来一看,不是自己的那套赤金首饰又是什么?

张翠凤见贾玖惊讶,摸了摸头,道:“多亏了妹妹出的好点子,也亏了太上皇后娘娘成全。这一次我们足足募到了四百三十一万七千六百两白银。除了要交给国库三百万两,还剩下一百三十一万多,用来采买今年的军粮是绰绰有余的了。所以我把妹妹的这套首饰赎了出来。亲自给你送来。我记得妹妹说过,女孩子的首饰可不能流落在外。下面才是我给你的礼物,是我在我们边关得的石头。我总觉得这石头有些古怪,好像能透光。应该是见宝贝,这才千里迢迢地带了来,如今便送了你,算是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罢。妹妹可莫要嫌弃。”

贾玖一愣,将上面一层取下,捧起那石头看了看,果然,对着窗户外面看,还真的跟能透光一般呢。

贾玖道:“这莫非就是玉石的原石?我听说过这个,说是叫什么籽玉料呢。若是真开出来可值不少钱。张家姐姐。不是说边关却军饷么?姐姐为什么不找个人开了?”

张翠凤笑道:“你也知道我是军户出身,家里也没有人懂这个。若是我拿这个出去,就是被人宰了也不知道呢。我听说贾将军最喜欢玩古董玩器,对玉石什么的也有研究。将这个给你也算是相得益彰,若是留在我家。他也只能在腌菜坛子里面呆着。”

贾玖听了,马上就想到一只四五百年的古董坛子里面压着一块玉石,然后主人家还洋洋得意地说这坛子用来腌咸菜还真是嘎嘎叫,还当众邀请出身富贵之家的同僚品尝他们家做的腌菜,那场面还说不出的喜感,当下忍不住也笑了:“既然姐姐这么说了,那小妹就不客气了。”

见贾玖终于笑了。张翠凤也放了心,又看见贾玖脸上绿呼呼的一片,忍不住红了脸道:“都是我的不是,是我连累了妹妹。妹妹脸上还好罢?大夫怎么说?”

贾玖道:“这算什么呀?姐姐难道忘记了,我们家祖上也是武将出身的么?若是让老祖宗知道我这个后人为了这么一点伤兴师动众的,只怕他老人家要从天上下来了呢。没事儿。之前看着厉害,到了今日,不但结痂了,这脓包也都起来了。姐姐看着这么严重,不过是我刚刚将那些脓水毒血都挤了出来。这药也是刚敷上去的。故而看着非常吓人,其实过些日子就能好的。”

张翠凤道:“当真?”

贾玖道:“自然是真的。”

张翠凤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临走的时候再来一趟。我一定要看到你好好的才成。”

贾玖道:“只要姐姐方便,尽管来便是。”

张翠凤道:“那就说定了。”

作为边关将军的女儿,张翠凤见惯脸上生死。换句不好听了,他自己身上也带着这样的伤痕呢!其实贾玖脸上的那点子伤伤在他的脸上,他根本就不在乎。只是他知道贾玖将来是要参选的,这才分外紧张而已。如今见贾玖也不像是真的把这个当一回事情,他也顺手丢开。

张清素来活泼,见张翠凤是边关来的,当下也道:“张家姑姑,边关是什么样子的?我听说塞外一年到头有半年被冰雪覆盖,那他能够见到青草的日子有多长?草原上的草能够长多高?真的能把牛羊也给遮了么?”

张翠凤一听也来劲了,当下就道:“这你就问对人了。草原上只有三个月丰草期,也只有到丰草期的时候,草原上的人才能够让牛羊和马放开了肚皮吃。只是他们吃饱了,马壮膘肥,就准备南下打草谷大抢一笔回去过冬了。所以秋天的时候也是那些蛮子最猖獗的时候,也是我们边塞将士们最艰苦的时候。这次如果不是贾妹妹为我出主意,只怕今年比往年更难捱呢。”

贾玖道:“说起来,姐姐不是将其中的三百万两交到了国库呢?朝廷可补了军械给你们?”

张翠凤连连点头:“补了补了。所以我才说,今年的日子好过。光有粮草没有军备,那就等于是让那些蛮子们来抢。你们不知道那些蛮子们有多可恶。你们知道吗?我们原来以为他们劫掠女人和孩子是因为部落的繁衍需要,可事实上,被劫掠走的人十有*会在第一个冬天被他们杀了,冲作口粮!”

钪啷当地一声,贾玖碰撒了自己手里的茶盅子,道:“姐姐是说,他们吃人?”

张翠凤道:“是。草原上的人最害怕的不是我们大齐也不是西面的晋国和大秦,而是大雪。靠近南面的还好,越是往北越是苦寒,很多地方一年有一半的时间是被大雪覆盖的。草原上的人将大雪称作白魔王,相反,将我们称作南狗或者是两脚羊,随时可以杀掉的牲畜。让人生气的是,朝堂上居然还有人以为给草原上的蛮子送粮草就可以过关!真是放他娘的狗屁!他们可知道,只有大雪和饥饿才能够大量地削减蛮子的数量,也只有蛮子的数量大量减少,来年他们南下的规模才会减少。蛮子最是欺软怕硬,如果送粮食给他们、让他们渡过难关,那么来年他们南下劫掠的人会更多!”

张翠凤啪啦啪啦地说了一大通,说完了,这才发现坐在边上的其余三个姑娘的脸上都不好看。

张翠凤歉然地道:“对不起,是不是吓到你们了?”

贾玖摇摇头,道:“这些事情,我们以前都不知道。张姐姐,你不是要准备粮草们?什么时候回边关?”

张翠凤想了想,道:“粮食和军械要弄整齐,怎么也要好十天八天的。我就是要出发也要七月半了。怎么了?”

贾玖道:“姐姐不是说了么?朝堂之上居然有官员打着用粮草买平安的主意,显然是他们对边关不了解的关系。我们家如今只有父亲身上有个虚衔,可是我哥哥的外祖父是前户部尚书,几位舅舅甚至连表哥也是高官。如果能够说动张家外祖,让他老人家帮忙,也许会有转机。”

张翠凤大喜:“当真?那我跟父亲说一声,我们放慢了动作,在京师里面多逗留几天。”

张倩插嘴道:“张家姑姑,请恕我无礼。这会儿正是夏粮上市的季节,京里的大粮商们都忙着腾空仓库好方便新粮入库呢。现在市场上的米粮是最便宜的。过一阵子这粮价说不定就走高了。姑姑也要防着人囤粮抬价呢。”

张翠凤一愣,马上道:“那我就在京里多耽搁两天。大不了事情玩了,我快马追上去。贾妹妹,一切就有劳你了。”

贾玖听见了,连忙命小红取了纸笔来,抬手就写下:[外祖父大人台鉴:……

洋洋洒洒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都写清楚了,然后表示自己一介弱女也希望能给国家添一分心力,满足边关将士们希望能够得到朝廷的理解的渴望,希望能够得到张錫賢首肯。随后附上的,就是今日张翠凤说的话。最后在后面表示,张翠凤会在京师等候召见。

信写好之后,张翠凤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贾玖的字实在是太烂,烂到张倩也忍不住道:“姑姑,若是可以,请由侄女儿代笔如何?”

见贾玖没有反对,他将信件抄了一遍,又在几个地方稍稍进行了润色,改了两处不大恭敬的地方,这才交给了贾玖,由贾玖派人送往张家。

张清突来一语,贾玖刚要回答,就听见外面有人通报:“姑娘,从四品游击将军张将军携女过府拜会老爷,老爷已经留张将军在外面吃酒,老爷说,请姑娘莫要怠慢了张姑娘。”

贾玖一听,连声道快请,又将贾琮交给锦绣绣橘两个照看,自己带着与张氏姐妹出来相迎。

只见张翠凤手里捧着一个不小的匣子,一进门便笑道:“贾家妹妹,我来看你了。”四人在正堂互相厮见过,这才在套间坐下用茶。期间贾玖还慎重地给张翠凤介绍了张氏姐妹。

张翠凤很高兴:“我也姓张,五百年前我们还是一家呢。初次见面,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给你们,这是我在边关的时候得到的牛角弯刀,虽然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也算是一件稀罕玩意儿。你们拿去玩罢。”说着就解下自己腰中的弯刀。

贾玖见状,连忙笑道:“这两把弯刀既然被姐姐系在了腰上,显然是姐姐的心爱之物。给了他们两个,姐姐不是没有趁手的家伙了?”

张翠凤摆摆手,道:“虽然说好刀难得,可我们边塞的人若是被手中的家伙给局限住了,那岂不是随时都有可能在战场上把命给丢了?在我们边关,自己用的家伙卷了刃了,直接就去抢蛮子的刀,这是常有的事儿。对了,贾妹妹,这个给你。”

贾玖一愣,看了看对方,见对方一脸期盼地望着自己,只得打开来一看,不是自己的那套赤金首饰又是什么?

张翠凤见贾玖惊讶,摸了摸头,道:“多亏了妹妹出的好点子,也亏了太上皇后娘娘成全。这一次我们足足募到了四百三十一万七千六百两白银。除了要交给国库三百万两,还剩下一百三十一万多,用来采买今年的军粮是绰绰有余的了。所以我把妹妹的这套首饰赎了出来。亲自给你送来。我记得妹妹说过,女孩子的首饰可不能流落在外。下面才是我给你的礼物,是我在我们边关得的石头。我总觉得这石头有些古怪,好像能透光。应该是见宝贝,这才千里迢迢地带了来,如今便送了你,算是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罢。妹妹可莫要嫌弃。”

贾玖一愣,将上面一层取下,捧起那石头看了看,果然,对着窗户外面看,还真的跟能透光一般呢。

贾玖道:“这莫非就是玉石的原石?我听说过这个,说是叫什么籽玉料呢。若是真开出来可值不少钱。张家姐姐。不是说边关却军饷么?姐姐为什么不找个人开了?”

张翠凤笑道:“你也知道我是军户出身,家里也没有人懂这个。若是我拿这个出去,就是被人宰了也不知道呢。我听说贾将军最喜欢玩古董玩器,对玉石什么的也有研究。将这个给你也算是相得益彰,若是留在我家。他也只能在腌菜坛子里面呆着。”

贾玖听了,马上就想到一只四五百年的古董坛子里面压着一块玉石,然后主人家还洋洋得意地说这坛子用来腌咸菜还真是嘎嘎叫,还当众邀请出身富贵之家的同僚品尝他们家做的腌菜,那场面还说不出的喜感,当下忍不住也笑了:“既然姐姐这么说了,那小妹就不客气了。”

见贾玖终于笑了。张翠凤也放了心,又看见贾玖脸上绿呼呼的一片,忍不住红了脸道:“都是我的不是,是我连累了妹妹。妹妹脸上还好罢?大夫怎么说?”

贾玖道:“这算什么呀?姐姐难道忘记了,我们家祖上也是武将出身的么?若是让老祖宗知道我这个后人为了这么一点伤兴师动众的,只怕他老人家要从天上下来了呢。没事儿。之前看着厉害,到了今日,不但结痂了,这脓包也都起来了。姐姐看着这么严重,不过是我刚刚将那些脓水毒血都挤了出来。这药也是刚敷上去的。故而看着非常吓人,其实过些日子就能好的。”

张翠凤道:“当真?”

贾玖道:“自然是真的。”

张翠凤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临走的时候再来一趟。我一定要看到你好好的才成。”

贾玖道:“只要姐姐方便,尽管来便是。”

张翠凤道:“那就说定了。”

作为边关将军的女儿,张翠凤见惯脸上生死。换句不好听了,他自己身上也带着这样的伤痕呢!其实贾玖脸上的那点子伤伤在他的脸上,他根本就不在乎。只是他知道贾玖将来是要参选的,这才分外紧张而已。如今见贾玖也不像是真的把这个当一回事情,他也顺手丢开。

张清素来活泼,见张翠凤是边关来的,当下也道:“张家姑姑,边关是什么样子的?我听说塞外一年到头有半年被冰雪覆盖,那他能够见到青草的日子有多长?草原上的草能够长多高?真的能把牛羊也给遮了么?”

张翠凤一听也来劲了,当下就道:“这你就问对人了。草原上只有三个月丰草期,也只有到丰草期的时候,草原上的人才能够让牛羊和马放开了肚皮吃。只是他们吃饱了,马壮膘肥,就准备南下打草谷大抢一笔回去过冬了。所以秋天的时候也是那些蛮子最猖獗的时候,也是我们边塞将士们最艰苦的时候。这次如果不是贾妹妹为我出主意,只怕今年比往年更难捱呢。”

贾玖道:“说起来,姐姐不是将其中的三百万两交到了国库呢?朝廷可补了军械给你们?”

张翠凤连连点头:“补了补了。所以我才说,今年的日子好过。光有粮草没有军备,那就等于是让那些蛮子们来抢。你们不知道那些蛮子们有多可恶。你们知道吗?我们原来以为他们劫掠女人和孩子是因为部落的繁衍需要,可事实上,被劫掠走的人十有*会在第一个冬天被他们杀了,冲作口粮!”

钪啷当地一声,贾玖碰撒了自己手里的茶盅子,道:“姐姐是说,他们吃人?”

张翠凤道:“是。草原上的人最害怕的不是我们大齐也不是西面的晋国和大秦,而是大雪。靠近南面的还好,越是往北越是苦寒,很多地方一年有一半的时间是被大雪覆盖的。草原上的人将大雪称作白魔王,相反,将我们称作南狗或者是两脚羊,随时可以杀掉的牲畜。让人生气的是,朝堂上居然还有人以为给草原上的蛮子送粮草就可以过关!真是放他娘的狗屁!他们可知道,只有大雪和饥饿才能够大量地削减蛮子的数量,也只有蛮子的数量大量减少,来年他们南下的规模才会减少。蛮子最是欺软怕硬,如果送粮食给他们、让他们渡过难关,那么来年他们南下劫掠的人会更多!”

张翠凤啪啦啪啦地说了一大通,说完了,这才发现坐在边上的其余三个姑娘的脸上都不好看。

张翠凤歉然地道:“对不起,是不是吓到你们了?”

贾玖摇摇头,道:“这些事情,我们以前都不知道。张姐姐,你不是要准备粮草们?什么时候回边关?”

张翠凤想了想,道:“粮食和军械要弄整齐,怎么也要好十天八天的。我就是要出发也要七月半了。怎么了?”

贾玖道:“姐姐不是说了么?朝堂之上居然有官员打着用粮草买平安的主意,显然是他们对边关不了解的关系。我们家如今只有父亲身上有个虚衔,可是我哥哥的外祖父是前户部尚书,几位舅舅甚至连表哥也是高官。如果能够说动张家外祖,让他老人家帮忙,也许会有转机。”

张翠凤大喜:“当真?那我跟父亲说一声,我们放慢了动作,在京师里面多逗留几天。”

张倩插嘴道:“张家姑姑,请恕我无礼。这会儿正是夏粮上市的季节,京里的大粮商们都忙着腾空仓库好方便新粮入库呢。现在市场上的米粮是最便宜的。过一阵子这粮价说不定就走高了。姑姑也要防着人囤粮抬价呢。”

张翠凤一愣,马上道:“那我就在京里多耽搁两天。大不了事情玩了,我快马追上去。贾妹妹,一切就有劳你了。”

贾玖听见了,连忙命小红取了纸笔来,抬手就写下:[外祖父大人台鉴:……

洋洋洒洒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都写清楚了,然后表示自己一介弱女也希望能给国家添一分心力,满足边关将士们希望能够得到朝廷的理解的渴望,希望能够得到张錫賢首肯。随后附上的,就是今日张翠凤说的话。最后在后面表示,张翠凤会在京师等候召见。

信写好之后,张翠凤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贾玖的字实在是太烂,烂到张倩也忍不住道:“姑姑,若是可以,请由侄女儿代笔如何?”

见贾玖没有反对,他将信件抄了一遍,又在几个地方稍稍进行了润色,改了两处不大恭敬的地方,这才交给了贾玖,由贾玖派人送往张家。

115全家欢

王夫人可以接受贾宝玉这辈子不走科举、不做官。有那块石头在,注定了贾宝玉这辈子只能做一个富贵闲人。

虽然很憋屈,可是王夫人却不得不咬牙认了。大不了,他给贾宝玉找一房好妻子就好了。

可是王夫人不能接受贾宝玉什么都不懂,不能接受贾宝玉一辈子都呆在内宅,更不能接受贾宝玉永远是个没长大的娃娃。

在王夫人看来,贾宝玉不做官,还可以做一个声名远扬的文人雅士,可是跟贾母这样,一直把贾宝玉养在内宅,这个不教贾宝玉、那个不让贾宝玉学,让贾宝玉永远做一个长不大的孩子,这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毕竟,他们已经老了。

贾母年近八十,无论是贾政还是王夫人,两个人都过了五十岁。

他们都老了,贾宝玉却只有十三岁。即便他的身体再硬朗,又能够照拂贾宝玉几年?又能护着贾宝玉几年?

切肤之痛,让王夫人无比清楚,自己终究是个女人。女人不够精明不会算计,尚且会吃亏,更何况是男人。在一个家庭里面,女人如果没用,男人十分厉害,那这个家庭一定会和谐无比,相反,一个家庭里面,如果男人没有用,女人就是再能干也是没法子的。

现在的王夫人无比清楚地意识到,他的儿子贾宝玉不能再这样混混沌沌下去,他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变成别人刀斧下的羔羊,不要说保住自己的财产,就是性命也会受到威胁。

碍着贾母,王夫人不好对贾宝玉严加管教。但是这不妨碍他为贾宝玉汲汲营营、百般算计。

可惜的是,如今的贾宝玉依旧没有一个强大的娘舅可以保护他了。王夫人知道,他的丈夫贾政是个不中用的,他的儿媳妇李纨又是个冷心的人,将来贾兰发达了,即便贾兰出于道德和义务照顾贾宝玉,也会受到李纨的阻挠。至于贾环就更加不要说了。

如今的贾宝玉。竟然除了未来的岳家之外。就只有贾赦这个已经分宗出去的伯父,还有贾玖这个堂姐可以依靠了。

王夫人不止一次后悔。

早知道如此,他就乖乖滴做他的二太太。乖乖地窝在内宅,不去做那些事情,也不会对贾赦一家子动手了。

王夫人很清楚,他的哥哥王子腾之前的确很得宠。皇帝很信赖王子腾,但是圣眷这种东西。虚无缥缈,今天皇帝可以把你捧在手心儿里,明天就可能把你碾进尘土。如果皇帝需要收拾他的哥哥王子腾,不拘哪天。王子腾就会身陷囹囵,连带着他的嫂子并侄女儿都不可能得到保全。所以,经过反思之后。王夫人并不恨贾玖。他知道,他的哥哥位高权重。碍了不少人的眼睛。即便没有贾玖,也会有其他人在背地里告发王子腾。现在,王子腾还能够保住性命,带着孩子们回南面去,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如今,贾宝玉能够依靠的亲属,除了他的祖母和他的父母之外,竟然就只有贾赦一家子。而且,王夫人很清楚,因为张氏、贾瑚和当初张氏腹中的那个孩子的关系,贾琏是不会照拂贾宝玉的,甚至因为这三条人命,将来贾琏当家之后,不落井下石已经是好的了。

如果下跪能够让消除这段仇恨,王夫人绝对会对贾琏下跪,请求贾琏的原谅,但是他知道,贾琏是绝对不会原谅他的,更不会照拂他的儿子,甚至可以说,未来贾琏选择了袖手旁观,就已经是他心地善良、宽容大度了。

反而是贾玖,他足够强大,背后势力也多,道门、碎岛,无论哪个都能让朝廷忌惮三分,更不要说他跟长乐公主之间的关系。

王夫人认为,自己跟贾琏又血海深仇,跟贾玖却没有那么多的仇恨。而且,贾玖这个人心很软,却十分重承诺,只要让他点了头,将来他就一定会照拂自己的儿子。

这才是王夫人去拜访贾玖的真正原因。

当然,在为贾宝玉找保护伞的时候,王夫人也希望,贾宝玉自己能够立起来,不需要多厉害,也不需要多少上进心,只要他能够知道对与错,只要他能够不冒犯那些能够为他带来帮助的人,让自己远离危险就够了。

王夫人之前是这么想的。可是现在,王夫人失望了。

他看到的是,贾宝玉连起码的禁忌都不懂。王夫人当然不会觉得自己儿子不好,之前他还觉得是袭人几个丫头把儿子勾引坏的,可是这会儿,他的一腔怒火可都冲着史湘云去了。

“好啊,我为了宝玉,都舍了自己的;脸皮去巴结二丫头这个小辈了,可这里还有人拆我的台,勾着我的儿子往歧路上走!”

王夫人不能生贾母的气,但是他能够生史湘云的气。

大约这就是母亲吧。

谁都知道,贾宝玉其实是自己不学好,可是在王夫人的心中,自己的儿子就是好的,不好的,一定是别人不好,若是坚持说他儿子不好,那一定是别人带坏了他的儿子、让他的儿子做了不好的事儿。

跟丫头滚床单的事儿,王夫人认为责任全部都在那几个丫头身上,可贾宝玉不读书、天天跟着姐姐妹妹们玩耍的行为,王夫人却认定不是贾宝玉的错,一定是那个跟贾宝玉玩在一起的姐姐妹妹们的错。

而这个人选,自然就是跟贾宝玉一起住在贾母院子里,在贾母面前,跟贾宝玉平起平坐的史湘云了。

而原著里,这个人选则是林黛玉。

真是冤枉。

原著里,林黛玉来了贾家,是谁不给他安排屋子让他跟贾宝玉隔着薄薄的一块木板在一个屋檐底下住了好几年的?是谁不顾林黛玉还在孝期,硬是要林黛玉穿缎子的?

现在,林黛玉得了贾赦贾玖的帮助,逃了开去。这个罪名自然就落到了跟贾宝玉一样住在贾母屋子里的史湘云头上了。

史湘云还不知道王夫人的心思,更没有发现王夫人已经恨上了他。

他抱着贾母的胳膊正在撒娇呢:“老太太,我舍不得老太太。”

史湘云不过是顺着本能跟贾母撒娇罢了。可是这话却是说到贾母的心坎儿里面去了。只是,事情关系到贾宝玉的未来,也关系到史湘云的名节,贾母不得不小心。

贾母搂着史湘云道:“傻孩子,哪家姑娘没有正经的院子的?看你二姐姐。整整五进的大院子呢!你来这府里作客。让你跟我这个老婆子挤在一起已经是委屈你了,哪能让你继续委屈下去?是我这个老婆子对不住你呢。”

史湘云道:“老太太,您说得哪里话。若是真的要论对错。也该是二姐姐的错儿。谁让二姐姐管着这里面的事儿呢?”

贾母听了,立刻道:“正是这话。二丫头也真是,不早早安排起来,非要拖到现在。鸳鸯。你去告诉二丫头,就说。我要罚他做个东道。”

鸳鸯立刻就笑了:“老太太,有多少人想做这个东道还不得呢。您这哪里是责罚二姑娘!您是在给二姑娘体面呢。”

贾母当即就笑了起来。

贾宝玉见此,越发低了头,蔫蔫的。

谁想到。鸳鸯去了没多久,贾玖竟然亲自来了,不仅自己来了。还把贾倩贾清姐妹也带来了。

贾玖进来先给贾母王夫人行了礼,然后才与贾宝玉、史湘云和探春见礼。礼毕,入座,方听他道:“老太太,孙女儿私底下琢磨了好些日子了,如今我们都大了,日后跟今日这样齐全的日子也是过一日少一日。孙女儿也想着,寻个好日子,大家好好乐乐呢。就是不知道老太太有什么点子,大家一起乐呵乐呵,孙女儿也跟着长长见识。”

贾母指着贾玖对王夫人道:“你看看,到底是长大了。当初跟个木头人儿一般的二丫头,如今也嘴甜了。”

王夫人连忙道:“那是老太太调教得好。”

贾母摇摇头,道:“哪里是我的功劳,是他父亲的功劳,也是他自己争气。如果不是他父亲升了爵位,如果不是他得了长乐公主的眼,他也不会有这个体面,得了四位宫里来的姑姑随身教导着。”

说着,贾母顿了顿,又道:“嗯,林丫头在守孝,我们就不要惊动他了。这样,就在这后头的大花厅里面,全家聚一聚,也就完了。”

无论现在的贾母有没有这个心思把林黛玉跟贾宝玉凑一对,他都必须顾忌贾赦和贾玖的感受。贾玖为了保证贾宝玉不会冒犯林黛玉,竟然闹出这么大的事儿,甚至连王夫人都成了他手里的棋子,贾母当然不会愿意在这个时候说什么把宴席放在后花园里面。横竖,他荣庆堂也够大,也足够容下他的儿子孙子孙女们了。

贾玖听贾母这样说,当即便笑了:“既然老太太这么吩咐了,那孙女儿便这样安排了。只是孙女儿却是从来没有安排过这么大的宴席,怕是不周全的。不如,请婶娘在前面总领,让孙女儿跟着学习可好?”

这个坑爹的世界,女孩子学管家,却不能自己插手管家的事儿,那是已婚的太太奶奶们的事儿。跟贾玖这样,他也只能管着自己院子里的事儿,而贾倩贾清姐妹,最多也只能管着后花园罢了。因为后花园是他们姐妹住的地方。

贾玖进祠堂,那是因为邢夫人躺在屋里,贾琏还没有娶亲。所以事有从权,可是这不等于说,他就能够管这种宴席上的事儿了,更不要说,把手伸进贾母的院子了。

这里面固然是因为他躲懒,不想多事儿,更重要的是,规矩所限,他必须这么做。

王夫人听说,十分高兴。

他不知道贾玖拒绝主持这种宴会的真正原因,也不想知道这里面的原因,他只是知道,贾玖推辞了,并且推荐了他。

在王夫人看来,这是贾玖在给他作脸,也是让他重新正式站在众人的面前。

虽然置办宴席的事情很多,也有很多的油水,但是,再多的银钱也比不上无形的声望和影响力来得重要。王夫人最需要的就是影响力了。他原以为,他的女儿贾元春成了皇妃,他怎么也该跟着鸡犬升天、水涨船高才对。可事实却是,哪怕京郊那个美央美仑的省亲别墅已经建了大半了,这府里依旧有人不把他当成一回事情,依旧有人在背后窃窃私语,说他的不是。

“二丫头,你又躲懒了。”

贾母佯奴,却在看到王夫人跃跃欲试的模样,忍不住微微叹了一口气:“罢了,你都这样说了,老太太又哪里不依的?”又吩咐王夫人:“好好做。这打娘娘荣升之后,这一年来,家里都忙乱成一团,我们也是好久没有乐呵了,正该好好聚聚。”

边上的贾宝玉跟史湘云两个见有的玩,立刻又开开心心地闹成了一团,倒是探春,他看了一眼贾玖,又低了头去,不说话。

探春是个有心的。

王夫人既然存了好好表现的心思,自然就卯足了劲。鸳鸯拿了五百两银子出来,他觉得还不够,又问薛姨妈要了一千五百两,凑成两千两,还道:“往年这种事儿,府里少说要支三四千的银子呢。如今却只得了一半,可要我费累些个了。”

可把薛姨妈气得够呛,回来就跟薛宝钗说了。

薛姨妈原来以为,女儿会跟往常一样,劝自己远着王夫人,却不想,薛宝钗咬了咬牙,道:“妈,既然姨妈这样说了,不如我们把事情接过来。其实,这种事情,都是有前例的,只要照章办事便可,可不需要我们费多少心思。再者,姨娘跟妈说这些,也不过是因为姨娘手里缺银子使唤了,所以才找上我们家罢了。我们就按照姨娘的意思办。”

薛姨妈非常奇怪:“好孩子,你这是怎么了?以前,你可不会这么说的。”

薛宝钗咬了咬牙,低声道:“妈,女儿终于明白了妈的忧虑。妈,你放心,女儿会好好的。”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让薛姨妈心惊肉跳,但是薛宝钗又不想多说的模样,他也只能歇了问话的念头。(未完待续)

王夫人可以接受贾宝玉这辈子不走科举、不做官。有那块石头在,注定了贾宝玉这辈子只能做一个富贵闲人。

虽然很憋屈,可是王夫人却不得不咬牙认了。大不了,他给贾宝玉找一房好妻子就好了。

可是王夫人不能接受贾宝玉什么都不懂,不能接受贾宝玉一辈子都呆在内宅,更不能接受贾宝玉永远是个没长大的娃娃。

在王夫人看来,贾宝玉不做官,还可以做一个声名远扬的文人雅士,可是跟贾母这样,一直把贾宝玉养在内宅,这个不教贾宝玉、那个不让贾宝玉学,让贾宝玉永远做一个长不大的孩子,这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毕竟,他们已经老了。

贾母年近八十,无论是贾政还是王夫人,两个人都过了五十岁。

他们都老了,贾宝玉却只有十三岁。即便他的身体再硬朗,又能够照拂贾宝玉几年?又能护着贾宝玉几年?

切肤之痛,让王夫人无比清楚,自己终究是个女人。女人不够精明不会算计,尚且会吃亏,更何况是男人。在一个家庭里面,女人如果没用,男人十分厉害,那这个家庭一定会和谐无比,相反,一个家庭里面,如果男人没有用,女人就是再能干也是没法子的。

现在的王夫人无比清楚地意识到,他的儿子贾宝玉不能再这样混混沌沌下去,他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变成别人刀斧下的羔羊,不要说保住自己的财产,就是性命也会受到威胁。

碍着贾母,王夫人不好对贾宝玉严加管教。但是这不妨碍他为贾宝玉汲汲营营、百般算计。

可惜的是,如今的贾宝玉依旧没有一个强大的娘舅可以保护他了。王夫人知道,他的丈夫贾政是个不中用的,他的儿媳妇李纨又是个冷心的人,将来贾兰发达了,即便贾兰出于道德和义务照顾贾宝玉,也会受到李纨的阻挠。至于贾环就更加不要说了。

如今的贾宝玉。竟然除了未来的岳家之外。就只有贾赦这个已经分宗出去的伯父,还有贾玖这个堂姐可以依靠了。

王夫人不止一次后悔。

早知道如此,他就乖乖滴做他的二太太。乖乖地窝在内宅,不去做那些事情,也不会对贾赦一家子动手了。

王夫人很清楚,他的哥哥王子腾之前的确很得宠。皇帝很信赖王子腾,但是圣眷这种东西。虚无缥缈,今天皇帝可以把你捧在手心儿里,明天就可能把你碾进尘土。如果皇帝需要收拾他的哥哥王子腾,不拘哪天。王子腾就会身陷囹囵,连带着他的嫂子并侄女儿都不可能得到保全。所以,经过反思之后。王夫人并不恨贾玖。他知道,他的哥哥位高权重。碍了不少人的眼睛。即便没有贾玖,也会有其他人在背地里告发王子腾。现在,王子腾还能够保住性命,带着孩子们回南面去,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如今,贾宝玉能够依靠的亲属,除了他的祖母和他的父母之外,竟然就只有贾赦一家子。而且,王夫人很清楚,因为张氏、贾瑚和当初张氏腹中的那个孩子的关系,贾琏是不会照拂贾宝玉的,甚至因为这三条人命,将来贾琏当家之后,不落井下石已经是好的了。

如果下跪能够让消除这段仇恨,王夫人绝对会对贾琏下跪,请求贾琏的原谅,但是他知道,贾琏是绝对不会原谅他的,更不会照拂他的儿子,甚至可以说,未来贾琏选择了袖手旁观,就已经是他心地善良、宽容大度了。

反而是贾玖,他足够强大,背后势力也多,道门、碎岛,无论哪个都能让朝廷忌惮三分,更不要说他跟长乐公主之间的关系。

王夫人认为,自己跟贾琏又血海深仇,跟贾玖却没有那么多的仇恨。而且,贾玖这个人心很软,却十分重承诺,只要让他点了头,将来他就一定会照拂自己的儿子。

这才是王夫人去拜访贾玖的真正原因。

当然,在为贾宝玉找保护伞的时候,王夫人也希望,贾宝玉自己能够立起来,不需要多厉害,也不需要多少上进心,只要他能够知道对与错,只要他能够不冒犯那些能够为他带来帮助的人,让自己远离危险就够了。

王夫人之前是这么想的。可是现在,王夫人失望了。

他看到的是,贾宝玉连起码的禁忌都不懂。王夫人当然不会觉得自己儿子不好,之前他还觉得是袭人几个丫头把儿子勾引坏的,可是这会儿,他的一腔怒火可都冲着史湘云去了。

“好啊,我为了宝玉,都舍了自己的;脸皮去巴结二丫头这个小辈了,可这里还有人拆我的台,勾着我的儿子往歧路上走!”

王夫人不能生贾母的气,但是他能够生史湘云的气。

大约这就是母亲吧。

谁都知道,贾宝玉其实是自己不学好,可是在王夫人的心中,自己的儿子就是好的,不好的,一定是别人不好,若是坚持说他儿子不好,那一定是别人带坏了他的儿子、让他的儿子做了不好的事儿。

跟丫头滚床单的事儿,王夫人认为责任全部都在那几个丫头身上,可贾宝玉不读书、天天跟着姐姐妹妹们玩耍的行为,王夫人却认定不是贾宝玉的错,一定是那个跟贾宝玉玩在一起的姐姐妹妹们的错。

而这个人选,自然就是跟贾宝玉一起住在贾母院子里,在贾母面前,跟贾宝玉平起平坐的史湘云了。

而原著里,这个人选则是林黛玉。

真是冤枉。

原著里,林黛玉来了贾家,是谁不给他安排屋子让他跟贾宝玉隔着薄薄的一块木板在一个屋檐底下住了好几年的?是谁不顾林黛玉还在孝期,硬是要林黛玉穿缎子的?

现在,林黛玉得了贾赦贾玖的帮助,逃了开去。这个罪名自然就落到了跟贾宝玉一样住在贾母屋子里的史湘云头上了。

史湘云还不知道王夫人的心思,更没有发现王夫人已经恨上了他。

他抱着贾母的胳膊正在撒娇呢:“老太太,我舍不得老太太。”

史湘云不过是顺着本能跟贾母撒娇罢了。可是这话却是说到贾母的心坎儿里面去了。只是,事情关系到贾宝玉的未来,也关系到史湘云的名节,贾母不得不小心。

贾母搂着史湘云道:“傻孩子,哪家姑娘没有正经的院子的?看你二姐姐。整整五进的大院子呢!你来这府里作客。让你跟我这个老婆子挤在一起已经是委屈你了,哪能让你继续委屈下去?是我这个老婆子对不住你呢。”

史湘云道:“老太太,您说得哪里话。若是真的要论对错。也该是二姐姐的错儿。谁让二姐姐管着这里面的事儿呢?”

贾母听了,立刻道:“正是这话。二丫头也真是,不早早安排起来,非要拖到现在。鸳鸯。你去告诉二丫头,就说。我要罚他做个东道。”

鸳鸯立刻就笑了:“老太太,有多少人想做这个东道还不得呢。您这哪里是责罚二姑娘!您是在给二姑娘体面呢。”

贾母当即就笑了起来。

贾宝玉见此,越发低了头,蔫蔫的。

谁想到。鸳鸯去了没多久,贾玖竟然亲自来了,不仅自己来了。还把贾倩贾清姐妹也带来了。

贾玖进来先给贾母王夫人行了礼,然后才与贾宝玉、史湘云和探春见礼。礼毕,入座,方听他道:“老太太,孙女儿私底下琢磨了好些日子了,如今我们都大了,日后跟今日这样齐全的日子也是过一日少一日。孙女儿也想着,寻个好日子,大家好好乐乐呢。就是不知道老太太有什么点子,大家一起乐呵乐呵,孙女儿也跟着长长见识。”

贾母指着贾玖对王夫人道:“你看看,到底是长大了。当初跟个木头人儿一般的二丫头,如今也嘴甜了。”

王夫人连忙道:“那是老太太调教得好。”

贾母摇摇头,道:“哪里是我的功劳,是他父亲的功劳,也是他自己争气。如果不是他父亲升了爵位,如果不是他得了长乐公主的眼,他也不会有这个体面,得了四位宫里来的姑姑随身教导着。”

说着,贾母顿了顿,又道:“嗯,林丫头在守孝,我们就不要惊动他了。这样,就在这后头的大花厅里面,全家聚一聚,也就完了。”

无论现在的贾母有没有这个心思把林黛玉跟贾宝玉凑一对,他都必须顾忌贾赦和贾玖的感受。贾玖为了保证贾宝玉不会冒犯林黛玉,竟然闹出这么大的事儿,甚至连王夫人都成了他手里的棋子,贾母当然不会愿意在这个时候说什么把宴席放在后花园里面。横竖,他荣庆堂也够大,也足够容下他的儿子孙子孙女们了。

贾玖听贾母这样说,当即便笑了:“既然老太太这么吩咐了,那孙女儿便这样安排了。只是孙女儿却是从来没有安排过这么大的宴席,怕是不周全的。不如,请婶娘在前面总领,让孙女儿跟着学习可好?”

这个坑爹的世界,女孩子学管家,却不能自己插手管家的事儿,那是已婚的太太奶奶们的事儿。跟贾玖这样,他也只能管着自己院子里的事儿,而贾倩贾清姐妹,最多也只能管着后花园罢了。因为后花园是他们姐妹住的地方。

贾玖进祠堂,那是因为邢夫人躺在屋里,贾琏还没有娶亲。所以事有从权,可是这不等于说,他就能够管这种宴席上的事儿了,更不要说,把手伸进贾母的院子了。

这里面固然是因为他躲懒,不想多事儿,更重要的是,规矩所限,他必须这么做。

王夫人听说,十分高兴。

他不知道贾玖拒绝主持这种宴会的真正原因,也不想知道这里面的原因,他只是知道,贾玖推辞了,并且推荐了他。

在王夫人看来,这是贾玖在给他作脸,也是让他重新正式站在众人的面前。

虽然置办宴席的事情很多,也有很多的油水,但是,再多的银钱也比不上无形的声望和影响力来得重要。王夫人最需要的就是影响力了。他原以为,他的女儿贾元春成了皇妃,他怎么也该跟着鸡犬升天、水涨船高才对。可事实却是,哪怕京郊那个美央美仑的省亲别墅已经建了大半了,这府里依旧有人不把他当成一回事情,依旧有人在背后窃窃私语,说他的不是。

“二丫头,你又躲懒了。”

贾母佯奴,却在看到王夫人跃跃欲试的模样,忍不住微微叹了一口气:“罢了,你都这样说了,老太太又哪里不依的?”又吩咐王夫人:“好好做。这打娘娘荣升之后,这一年来,家里都忙乱成一团,我们也是好久没有乐呵了,正该好好聚聚。”

边上的贾宝玉跟史湘云两个见有的玩,立刻又开开心心地闹成了一团,倒是探春,他看了一眼贾玖,又低了头去,不说话。

探春是个有心的。

王夫人既然存了好好表现的心思,自然就卯足了劲。鸳鸯拿了五百两银子出来,他觉得还不够,又问薛姨妈要了一千五百两,凑成两千两,还道:“往年这种事儿,府里少说要支三四千的银子呢。如今却只得了一半,可要我费累些个了。”

可把薛姨妈气得够呛,回来就跟薛宝钗说了。

薛姨妈原来以为,女儿会跟往常一样,劝自己远着王夫人,却不想,薛宝钗咬了咬牙,道:“妈,既然姨妈这样说了,不如我们把事情接过来。其实,这种事情,都是有前例的,只要照章办事便可,可不需要我们费多少心思。再者,姨娘跟妈说这些,也不过是因为姨娘手里缺银子使唤了,所以才找上我们家罢了。我们就按照姨娘的意思办。”

薛姨妈非常奇怪:“好孩子,你这是怎么了?以前,你可不会这么说的。”

薛宝钗咬了咬牙,低声道:“妈,女儿终于明白了妈的忧虑。妈,你放心,女儿会好好的。”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让薛姨妈心惊肉跳,但是薛宝钗又不想多说的模样,他也只能歇了问话的念头。(未完待续)

116探春之计

自己出钱,自己费心操持,最后让王夫人得了好,自己还得不到一句好话。

薛宝钗当然不会这样的白工。他在灯下细细地盘算了一个晚上,又拿笔记录了要点,第二天便叫柜上的人帮他采买各种食材物件。因为太过忙碌,薛宝钗倒是无暇关注贾宝玉、史湘云和探春搬家的事儿。

贾宝玉还是没能改了贾母的主意,贾母宁可帮他补齐了身边的丫头,也不愿意继续把他留在自己的院子里,加上王夫人的关系,最后贾宝玉不得不一个人带着自己惯用的那些丫头们去了那座也被冠名“绛云轩”的院子。贾宝玉也是个有趣的,不过怏怏了两天,又开心起来,不但给自己的院子写了匾额,还自称绛云洞主,让下面的丫头小厮们在背地里偷笑不已。没两天,那座院子被下面唤成了绛云洞,正好跟贾宝玉的混世魔王这个雅号成了一对。

反而是探春跟史湘云两个,一起住进了白鹭洲的缀锦楼和十丈软红,说起缀锦楼,就要说那历经五十多年,爬满了整堵马头墙的紫藤了,夏日里住在这里,自然是清爽的,又近水,视线开阔,探春一见就十分喜欢,开开心心地搬了进去。

至于那十丈软红,其实是围绕着一座独立的两进的院子种了百十株海棠,海棠花艳,因此得了这个名儿。

史湘云一见这个院子,就笑了:“为什么二姐姐总是这么贴心,就知道我喜欢海棠?”

负责协助史湘云搬家的小红当即便笑了:“早些年的时候,我们姑娘就说过,家里的女孩子,算上亲戚家的女孩。宝姑娘是最适合牡丹的,史大姑娘却是最衬海棠,还说这个院子也就史大姑娘配使唤。我们都说,史大姑娘是住在老太太的院子里的,哪里会来这后花园?还是我们姑娘有先见之明,竟然早早地就料到了。”

史湘云听小红提起薛宝钗,心中一动。道:“想不到二姐姐对宝姐姐的评价竟然这么高。”

史湘云可是十分清楚。他想成为宝二奶奶,最大的竞争对手不是别人,正是薛宝钗。薛宝钗既然是他眼下唯一的情敌。史湘云当然十分留意他的事儿。

史湘云可是十分清楚,贾玖在这座宅子里面的影响力的。

边上一个小丫头立刻搭话道:“史大姑娘,您难道忘记了?最早说宝姑娘像牡丹的,可不是我们姑娘。而是宝二爷呢。”

史湘云心中一动,想了想。却又笑起来:“我怎么就忘记了,爱哥哥不但把宝姐姐比作牡丹,还把宝姐姐比作杨贵妃呢。”

杨贵妃是唐明皇的宠妃,虽然没有皇后之名。却有皇后之实,只不过他的名声不好听,他原来是寿王妃。却跟公公唐明皇有了首尾,然后做到贵妃。他不停地为娘家兄弟要官。结果他的兄弟们,会做事儿的没几个,捞钱倒是好手。唐明皇的确昏聩,可是大唐安史之乱,的确有杨贵妃的影子。

谁让安禄山是杨贵妃的义子呢?

这个罪名,不是杨贵妃来背,还有谁来背?

在这种时代,将女人比作杨贵妃,就跟直接骂对方不守妇道、跟公公扒灰是一个意思。

这样想着,史湘云也不生气了。他转头对小红道:“二姐姐如此礼遇我,我反而不知道如何答谢二姐姐了。小红,你是二姐姐身边得用的人,你说二姐姐喜欢什么呢?”

小红笑道:“史大姑娘客气了。姑娘既然有心,只要心意到了就成。不论姑娘如何表示,我们姑娘都会记得的。”

史湘云当即就笑了:“都说晴雯是个牙尖嘴利的,我看你也不差,说起话来,也是滴水不露。什么叫无论我如何表示,二姐姐都会觉得的。难不成,我真的送差了东西,二姐姐还会跟我计较不成?也亏得你是二姐姐的丫头,如果换了某人,我是一定会恼的。罢了,我亲自去谢二姐姐,二姐姐这会儿可有空?”

小红道:“史大姑娘客气了。现在是我们姑娘抄书的时间,姑娘若是现在去我们姑娘那里,怕是正好撞见我们在抄书呢。”

史湘云笑道:“二姐姐也真是的。他还会缺了那买书的银钱?竟然还自己抄写。”

史湘云跟贾宝玉交好,又是长年呆在贾母身边的,自然是知道跟贾家这样的人家,完全可以让外面开了雕版,印制新制的精装书来。抄书这种事情,在史湘云看来,那是没钱的穷人家才会做的事儿。史湘云怎么也想不透,贾玖竟然也会抄书。

在他看来,贾玖的身份可比贾宝玉金贵多了,也有钱,有许多钱,每年手里进进出出的银钱少说也有好几千两,拿出一些来印制书籍,对于这位一等郡君来说,一点问题都没有。

小红道:“史大姑娘,我们姑娘曾经说过,古时有个人,天生记忆不好,所有他就一边抄书一边记忆,甚至一篇文章,他要读七遍、颂七遍、抄七遍、默七遍方能记下。换了其他人,怕是早就放弃了,偏偏他就坚持了下来,最后成了一个大学问家。他的书斋便是七录斋。我们姑娘就说,女儿家虽然不需要赶考、不需要科举做官,但是这种治学的态度值得提倡。我们姑娘也喜欢抄书,能够学到学问是一回事,抄好的书不论是作为自己的私房还是作为送人的礼物,都是极体面的事儿。”

史湘云听说,心中一动。

这句话倒是说到他的心坎儿里面去了。

史湘云是史家的女孩子,月钱本来就少,即便这两年被贾母接了来,养在贾母身边,跟着贾家的姑娘领一样的月钱,却也只是跟着探春的例,而不是跟着贾玖的例。也就是说,史湘云每个月从贾母的帐上领二两银子的月钱。外加二两银子的脂粉钱,比起贾玖的十两银子的月钱加十两银子的脂粉钱,史湘云每个月能够拿到手的,只有贾玖的四分之一。甚至过年的时候,史湘云只能得些兔子、鹿、野鸡之类的活物做宠物,而贾玖还有年例可以拿。这里面又不知道相差了多少银钱。

探春那么精明的人,要想攒两吊钱还要攒几个月呢。更不要说他史湘云一惯粗枝大叶惯了的。就跟之前那样。贾玖可以随随便便拿出五十两银子,让他们结诗社,哄他们几个开心。可是史湘云却连平摊到他头上的份子钱都不一定出得起。

更重要的是,他史湘云的情敌,薛宝钗是商家女,家里有钱。薛宝钗本来就是王夫人的亲外甥女儿。又有银钱上下打点。如果他史湘云不能在这上面出彩,只怕越发被这个商家女挤兑到边上去了。

史湘云虽然大大咧咧的。可是他终究是个女孩子,在这种事情上,也比其他人要敏锐得多。薛宝钗的态度转变,别人是没有发现。可是他却早早就有这个预感了。

翠缕见自家姑娘显然是心动了,连忙道:“小红,你又来了。”又对史湘云道:“姑娘。这抄书什么的,若是抄好了。送给小辈,比方说兰哥儿,或者是环儿,兰哥儿是小辈,环哥儿是庶出,这两位,姑娘送书是应当的。因为姑娘是长辈是姐姐,可若是老太太,姑娘送这个就不妥当了。”

书籍的确是赠馈佳品,但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送出书籍作为礼物的。跟贾玖那样,他送书籍给贾兰,那是因为贾玖跟李纨一个辈分,贾兰是小辈;他送贾环书籍,那是因为贾环是婢生子,贾玖作为堂姐,又是朝廷册封的郡君,照顾一下叔父家的堂弟,也是礼数。如果换了林黛玉,林家藏书不知凡几,许多还是孤本。这个时候,说一句,是自家藏书的抄本,这样的话传出去,不但彰显了林家的家学渊源,收礼的人也体面。

可是史湘云的辈分不高,除了惜春和贾环贾兰之外,贾家的其他人,哪怕是平辈,也轮不到史湘云来做姐姐。再者,史家跟贾家一样,都是暴发户家庭,史湘云的手边也没有林黛玉的藏书,自然也不能拿书籍来送人了。

翠缕能够想得到的,史湘云当然也能够想得到。

他甚至比翠缕还多想了一层。贾宝玉是个不爱读书的,不喜欢那些经史子集,反而爱看那些稗史轶事,那种书籍,往往都不是什么正经书。送正经书,贾宝玉不会喜欢,送稗史,只怕自己的名声第一个受损,让长辈们知道了,自己也得不了好。

换而言之,送别人书籍,还能够得到好儿,如果是送贾宝玉,很可能让自己丢脸。即便是让长辈们,比如说王夫人满意了,也可能让贾宝玉不满意,甚至让贾宝玉不开心。

史湘云才不会做这样的事儿呢。

史湘云道:“翠缕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我是妹妹,年纪也小,读过的书自然也比二姐姐少。我若是送书籍给二姐姐,只怕会惹笑话呢。应该是我问二姐姐借书抄才对。”

这样想着,史湘云也来了劲儿:“罢了,说这么多,也是无用。还不如直接找上二姐姐,问二姐姐想要什么样的谢礼好了。”

说着,便让小丫头先去通知,自己也略略整理了衣裳,走出门来。才出了院子,就看见探春由缀锦楼过来,后面跟着晴雯侍书。

史湘云忍不住道:“三姐姐,你这是去哪里呀?”

探春也看见了史湘云,连忙道:“原来是云妹妹,我正打算去谢二姐姐呢,云妹妹可要一起去。”

“那是当然。”

史湘云等了探春一会儿,等探春走到进前,两个人方才一起往前走。

只听探春道:“我原以为,自己要在老太太的院子里面一直住到我长大,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有住到这后花园里的一天。”

史湘云道:“是因为分宗的事儿?”见探春默认了,史湘云便笑道:“你也太多心了。这府里的大老爷才不是这种人呢。也许刚开始的时候,大老爷会生气,日子久了,大老爷的气下去了。心也软了,老太太再一说,不就又亲如一家了么?”

探春摇摇头,道:“大老爷的确孝顺,只要老太太想的,他没有不依的。但是也仅仅是如此罢了。大老爷终究是朝廷钦封的侯爷,也是有自己的脾气的。更何况。琏二哥哥才是大老爷的如今的嫡长子。也是这府里正经的主子。现在碍着老太太,碍着大老爷,琏二哥哥什么都不说。将来琏二哥哥成了这府里的爵爷,又哪里会容得下我们太太?”

因为王夫人是嫡母,探春也只能点到为止。

史湘云也是知道这桩事故的,自然也知道探春未尽之语里面暗指的三条人命。心中也是一动。

有那三条人命在,即便是现在贾琏什么都不说。将来贾琏当了家,绝对不会跟贾政王夫人这边有什么联系的,更不会照顾贾宝玉这个王夫人的亲生儿子。

他不给王夫人添堵已经好很多了。

史湘云既然心悦贾宝玉,自然是要为贾宝玉打算的。被探春这么一提醒。心中自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史湘云道:“的确如此。这是个解不开的结。”

贾宝玉是贾琏的仇人的儿子,将来贾宝玉有了麻烦,贾琏不落井下石都已经很好了。又哪里能够奢望他来救?贾琮是贾琏的弟弟,将来也要依靠这个哥哥提拔的。也不可能为了贾宝玉而得罪了贾琏。想来想去,竟然也只有这位二姐姐,他背后实力强大,将来又注定了是个贵人,即便跟娘家哥哥交恶也是不怕的。而且他素来心软,如果能够跟这位二姐姐搭上关系,那么,将来对自己也好,对贾宝玉也好,都是能够借得上力的。

不得不说,同一个环境里面生活得久了,人与人之间都会相互影响。史湘云竟然跟王夫人、薛宝钗都想到一块儿去了。

在他们看来,贾玖是个厉害有本事又心软、重视承诺的。现在若是跟贾玖打好关系,将来真要有事儿,以现在的情分,只要磨得贾玖点头,那么他们的事儿,也就成了一半了。

探春不知道史湘云还有这一层算计在里头,不过,他也想跟贾玖打好关系。

在探春看来,跟贾赦贾琏一家子有仇的人是王夫人,跟自己没有关系,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庶女罢了,即便是贾琏记恨贾政王夫人夫妇,迁怒自己,看这位堂姐对自己的胞弟贾环的照顾就知道,只要自己讨好了这位堂姐,这位堂姐是不介意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帮自己一把的。

探春也细细地思考过自己跟贾宝玉、还有贾环的不同,贾宝玉就不要说了,那是王夫人的亲生儿子,王夫人的罪孽,有很大一部分是为了这个儿子,或者是因为这个儿子而起。所以,探春很肯定,对王夫人的恨,肯定会让贾琏迁怒贾宝玉,这是毋庸置疑的。

而贾环,是个婢生子不说,还被贾政王夫人忽视,一个连家里体面些的奴才都比不上的半大的孩子。探春还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贾玖帮忙,只怕贾环还不能读书,只能天天跟一只幽灵一样,在家里混着,学着那些不成器的玩意儿的做派。

探春不止一次琢磨过,贾玖为什么要在暗地里帮助贾环,是因为贾环是贾政的儿子?在这个世界上,婢生子就是另外一种形式的奴仆,没有资格上册子,他贾探春因为是女孩子,有联姻的价值,所以才能够呼奴唤婢,过着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的日子,跟贾环这样,明面儿上是少爷,可实际上没有人会把他一回事。

就连探春私底下也想过好几回。如果他跟这位二姐姐换了位置,他不一定会帮贾环,因为贾环注定了不能走科举,将来也不过是带点银钱出去,做个小地主罢了,贾环跟贾环的儿子没有走科举、做官的资格不说,没了家族的依靠,就是手里有点钱财有点产业,也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呢。

可是出乎探春的意料的是,贾玖竟然真的帮了贾环,不但偷偷地塞银钱给贾环,还教贾环读书识字,甚至还借书给贾环抄写。

探春觉得,贾玖是在做无用功。

虽然心底是这么评价贾玖对贾环的帮助的,可是探春还是忍不住感激贾玖,毕竟,贾环才是探春的亲弟弟。即便探春不觉得贾环未来能够给他什么,却还是承认,贾环出息了,对他而言,也是面子上有光的事实。

经由此事,探春在心里不免有个想头,那就是,既然贾玖能够帮助贾环,那么,贾玖应该也不会吝啬于帮助他才对。

他不要很多,只要平平安安地带着嫁妆、穿着嫁衣嫁出去就好了。

他不要跟他的大姐姐那样,什么进宫,什么做娘娘、贵人,他只要嫁给门当户对的少爷做正妻就好了。

不得不说,探春的这个愿望真的有点高。因为他自己也是婢生女。别人家里也许会接受庶女,但是婢生女是两回事情,更不要说王夫人的名声还不好听。(未完待续)

自己出钱,自己费心操持,最后让王夫人得了好,自己还得不到一句好话。

薛宝钗当然不会这样的白工。他在灯下细细地盘算了一个晚上,又拿笔记录了要点,第二天便叫柜上的人帮他采买各种食材物件。因为太过忙碌,薛宝钗倒是无暇关注贾宝玉、史湘云和探春搬家的事儿。

贾宝玉还是没能改了贾母的主意,贾母宁可帮他补齐了身边的丫头,也不愿意继续把他留在自己的院子里,加上王夫人的关系,最后贾宝玉不得不一个人带着自己惯用的那些丫头们去了那座也被冠名“绛云轩”的院子。贾宝玉也是个有趣的,不过怏怏了两天,又开心起来,不但给自己的院子写了匾额,还自称绛云洞主,让下面的丫头小厮们在背地里偷笑不已。没两天,那座院子被下面唤成了绛云洞,正好跟贾宝玉的混世魔王这个雅号成了一对。

反而是探春跟史湘云两个,一起住进了白鹭洲的缀锦楼和十丈软红,说起缀锦楼,就要说那历经五十多年,爬满了整堵马头墙的紫藤了,夏日里住在这里,自然是清爽的,又近水,视线开阔,探春一见就十分喜欢,开开心心地搬了进去。

至于那十丈软红,其实是围绕着一座独立的两进的院子种了百十株海棠,海棠花艳,因此得了这个名儿。

史湘云一见这个院子,就笑了:“为什么二姐姐总是这么贴心,就知道我喜欢海棠?”

负责协助史湘云搬家的小红当即便笑了:“早些年的时候,我们姑娘就说过,家里的女孩子,算上亲戚家的女孩。宝姑娘是最适合牡丹的,史大姑娘却是最衬海棠,还说这个院子也就史大姑娘配使唤。我们都说,史大姑娘是住在老太太的院子里的,哪里会来这后花园?还是我们姑娘有先见之明,竟然早早地就料到了。”

史湘云听小红提起薛宝钗,心中一动。道:“想不到二姐姐对宝姐姐的评价竟然这么高。”

史湘云可是十分清楚。他想成为宝二奶奶,最大的竞争对手不是别人,正是薛宝钗。薛宝钗既然是他眼下唯一的情敌。史湘云当然十分留意他的事儿。

史湘云可是十分清楚,贾玖在这座宅子里面的影响力的。

边上一个小丫头立刻搭话道:“史大姑娘,您难道忘记了?最早说宝姑娘像牡丹的,可不是我们姑娘。而是宝二爷呢。”

史湘云心中一动,想了想。却又笑起来:“我怎么就忘记了,爱哥哥不但把宝姐姐比作牡丹,还把宝姐姐比作杨贵妃呢。”

杨贵妃是唐明皇的宠妃,虽然没有皇后之名。却有皇后之实,只不过他的名声不好听,他原来是寿王妃。却跟公公唐明皇有了首尾,然后做到贵妃。他不停地为娘家兄弟要官。结果他的兄弟们,会做事儿的没几个,捞钱倒是好手。唐明皇的确昏聩,可是大唐安史之乱,的确有杨贵妃的影子。

谁让安禄山是杨贵妃的义子呢?

这个罪名,不是杨贵妃来背,还有谁来背?

在这种时代,将女人比作杨贵妃,就跟直接骂对方不守妇道、跟公公扒灰是一个意思。

这样想着,史湘云也不生气了。他转头对小红道:“二姐姐如此礼遇我,我反而不知道如何答谢二姐姐了。小红,你是二姐姐身边得用的人,你说二姐姐喜欢什么呢?”

小红笑道:“史大姑娘客气了。姑娘既然有心,只要心意到了就成。不论姑娘如何表示,我们姑娘都会记得的。”

史湘云当即就笑了:“都说晴雯是个牙尖嘴利的,我看你也不差,说起话来,也是滴水不露。什么叫无论我如何表示,二姐姐都会觉得的。难不成,我真的送差了东西,二姐姐还会跟我计较不成?也亏得你是二姐姐的丫头,如果换了某人,我是一定会恼的。罢了,我亲自去谢二姐姐,二姐姐这会儿可有空?”

小红道:“史大姑娘客气了。现在是我们姑娘抄书的时间,姑娘若是现在去我们姑娘那里,怕是正好撞见我们在抄书呢。”

史湘云笑道:“二姐姐也真是的。他还会缺了那买书的银钱?竟然还自己抄写。”

史湘云跟贾宝玉交好,又是长年呆在贾母身边的,自然是知道跟贾家这样的人家,完全可以让外面开了雕版,印制新制的精装书来。抄书这种事情,在史湘云看来,那是没钱的穷人家才会做的事儿。史湘云怎么也想不透,贾玖竟然也会抄书。

在他看来,贾玖的身份可比贾宝玉金贵多了,也有钱,有许多钱,每年手里进进出出的银钱少说也有好几千两,拿出一些来印制书籍,对于这位一等郡君来说,一点问题都没有。

小红道:“史大姑娘,我们姑娘曾经说过,古时有个人,天生记忆不好,所有他就一边抄书一边记忆,甚至一篇文章,他要读七遍、颂七遍、抄七遍、默七遍方能记下。换了其他人,怕是早就放弃了,偏偏他就坚持了下来,最后成了一个大学问家。他的书斋便是七录斋。我们姑娘就说,女儿家虽然不需要赶考、不需要科举做官,但是这种治学的态度值得提倡。我们姑娘也喜欢抄书,能够学到学问是一回事,抄好的书不论是作为自己的私房还是作为送人的礼物,都是极体面的事儿。”

史湘云听说,心中一动。

这句话倒是说到他的心坎儿里面去了。

史湘云是史家的女孩子,月钱本来就少,即便这两年被贾母接了来,养在贾母身边,跟着贾家的姑娘领一样的月钱,却也只是跟着探春的例,而不是跟着贾玖的例。也就是说,史湘云每个月从贾母的帐上领二两银子的月钱。外加二两银子的脂粉钱,比起贾玖的十两银子的月钱加十两银子的脂粉钱,史湘云每个月能够拿到手的,只有贾玖的四分之一。甚至过年的时候,史湘云只能得些兔子、鹿、野鸡之类的活物做宠物,而贾玖还有年例可以拿。这里面又不知道相差了多少银钱。

探春那么精明的人,要想攒两吊钱还要攒几个月呢。更不要说他史湘云一惯粗枝大叶惯了的。就跟之前那样。贾玖可以随随便便拿出五十两银子,让他们结诗社,哄他们几个开心。可是史湘云却连平摊到他头上的份子钱都不一定出得起。

更重要的是,他史湘云的情敌,薛宝钗是商家女,家里有钱。薛宝钗本来就是王夫人的亲外甥女儿。又有银钱上下打点。如果他史湘云不能在这上面出彩,只怕越发被这个商家女挤兑到边上去了。

史湘云虽然大大咧咧的。可是他终究是个女孩子,在这种事情上,也比其他人要敏锐得多。薛宝钗的态度转变,别人是没有发现。可是他却早早就有这个预感了。

翠缕见自家姑娘显然是心动了,连忙道:“小红,你又来了。”又对史湘云道:“姑娘。这抄书什么的,若是抄好了。送给小辈,比方说兰哥儿,或者是环儿,兰哥儿是小辈,环哥儿是庶出,这两位,姑娘送书是应当的。因为姑娘是长辈是姐姐,可若是老太太,姑娘送这个就不妥当了。”

书籍的确是赠馈佳品,但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送出书籍作为礼物的。跟贾玖那样,他送书籍给贾兰,那是因为贾玖跟李纨一个辈分,贾兰是小辈;他送贾环书籍,那是因为贾环是婢生子,贾玖作为堂姐,又是朝廷册封的郡君,照顾一下叔父家的堂弟,也是礼数。如果换了林黛玉,林家藏书不知凡几,许多还是孤本。这个时候,说一句,是自家藏书的抄本,这样的话传出去,不但彰显了林家的家学渊源,收礼的人也体面。

可是史湘云的辈分不高,除了惜春和贾环贾兰之外,贾家的其他人,哪怕是平辈,也轮不到史湘云来做姐姐。再者,史家跟贾家一样,都是暴发户家庭,史湘云的手边也没有林黛玉的藏书,自然也不能拿书籍来送人了。

翠缕能够想得到的,史湘云当然也能够想得到。

他甚至比翠缕还多想了一层。贾宝玉是个不爱读书的,不喜欢那些经史子集,反而爱看那些稗史轶事,那种书籍,往往都不是什么正经书。送正经书,贾宝玉不会喜欢,送稗史,只怕自己的名声第一个受损,让长辈们知道了,自己也得不了好。

换而言之,送别人书籍,还能够得到好儿,如果是送贾宝玉,很可能让自己丢脸。即便是让长辈们,比如说王夫人满意了,也可能让贾宝玉不满意,甚至让贾宝玉不开心。

史湘云才不会做这样的事儿呢。

史湘云道:“翠缕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我是妹妹,年纪也小,读过的书自然也比二姐姐少。我若是送书籍给二姐姐,只怕会惹笑话呢。应该是我问二姐姐借书抄才对。”

这样想着,史湘云也来了劲儿:“罢了,说这么多,也是无用。还不如直接找上二姐姐,问二姐姐想要什么样的谢礼好了。”

说着,便让小丫头先去通知,自己也略略整理了衣裳,走出门来。才出了院子,就看见探春由缀锦楼过来,后面跟着晴雯侍书。

史湘云忍不住道:“三姐姐,你这是去哪里呀?”

探春也看见了史湘云,连忙道:“原来是云妹妹,我正打算去谢二姐姐呢,云妹妹可要一起去。”

“那是当然。”

史湘云等了探春一会儿,等探春走到进前,两个人方才一起往前走。

只听探春道:“我原以为,自己要在老太太的院子里面一直住到我长大,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有住到这后花园里的一天。”

史湘云道:“是因为分宗的事儿?”见探春默认了,史湘云便笑道:“你也太多心了。这府里的大老爷才不是这种人呢。也许刚开始的时候,大老爷会生气,日子久了,大老爷的气下去了。心也软了,老太太再一说,不就又亲如一家了么?”

探春摇摇头,道:“大老爷的确孝顺,只要老太太想的,他没有不依的。但是也仅仅是如此罢了。大老爷终究是朝廷钦封的侯爷,也是有自己的脾气的。更何况。琏二哥哥才是大老爷的如今的嫡长子。也是这府里正经的主子。现在碍着老太太,碍着大老爷,琏二哥哥什么都不说。将来琏二哥哥成了这府里的爵爷,又哪里会容得下我们太太?”

因为王夫人是嫡母,探春也只能点到为止。

史湘云也是知道这桩事故的,自然也知道探春未尽之语里面暗指的三条人命。心中也是一动。

有那三条人命在,即便是现在贾琏什么都不说。将来贾琏当了家,绝对不会跟贾政王夫人这边有什么联系的,更不会照顾贾宝玉这个王夫人的亲生儿子。

他不给王夫人添堵已经好很多了。

史湘云既然心悦贾宝玉,自然是要为贾宝玉打算的。被探春这么一提醒。心中自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史湘云道:“的确如此。这是个解不开的结。”

贾宝玉是贾琏的仇人的儿子,将来贾宝玉有了麻烦,贾琏不落井下石都已经很好了。又哪里能够奢望他来救?贾琮是贾琏的弟弟,将来也要依靠这个哥哥提拔的。也不可能为了贾宝玉而得罪了贾琏。想来想去,竟然也只有这位二姐姐,他背后实力强大,将来又注定了是个贵人,即便跟娘家哥哥交恶也是不怕的。而且他素来心软,如果能够跟这位二姐姐搭上关系,那么,将来对自己也好,对贾宝玉也好,都是能够借得上力的。

不得不说,同一个环境里面生活得久了,人与人之间都会相互影响。史湘云竟然跟王夫人、薛宝钗都想到一块儿去了。

在他们看来,贾玖是个厉害有本事又心软、重视承诺的。现在若是跟贾玖打好关系,将来真要有事儿,以现在的情分,只要磨得贾玖点头,那么他们的事儿,也就成了一半了。

探春不知道史湘云还有这一层算计在里头,不过,他也想跟贾玖打好关系。

在探春看来,跟贾赦贾琏一家子有仇的人是王夫人,跟自己没有关系,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庶女罢了,即便是贾琏记恨贾政王夫人夫妇,迁怒自己,看这位堂姐对自己的胞弟贾环的照顾就知道,只要自己讨好了这位堂姐,这位堂姐是不介意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帮自己一把的。

探春也细细地思考过自己跟贾宝玉、还有贾环的不同,贾宝玉就不要说了,那是王夫人的亲生儿子,王夫人的罪孽,有很大一部分是为了这个儿子,或者是因为这个儿子而起。所以,探春很肯定,对王夫人的恨,肯定会让贾琏迁怒贾宝玉,这是毋庸置疑的。

而贾环,是个婢生子不说,还被贾政王夫人忽视,一个连家里体面些的奴才都比不上的半大的孩子。探春还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贾玖帮忙,只怕贾环还不能读书,只能天天跟一只幽灵一样,在家里混着,学着那些不成器的玩意儿的做派。

探春不止一次琢磨过,贾玖为什么要在暗地里帮助贾环,是因为贾环是贾政的儿子?在这个世界上,婢生子就是另外一种形式的奴仆,没有资格上册子,他贾探春因为是女孩子,有联姻的价值,所以才能够呼奴唤婢,过着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的日子,跟贾环这样,明面儿上是少爷,可实际上没有人会把他一回事。

就连探春私底下也想过好几回。如果他跟这位二姐姐换了位置,他不一定会帮贾环,因为贾环注定了不能走科举,将来也不过是带点银钱出去,做个小地主罢了,贾环跟贾环的儿子没有走科举、做官的资格不说,没了家族的依靠,就是手里有点钱财有点产业,也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呢。

可是出乎探春的意料的是,贾玖竟然真的帮了贾环,不但偷偷地塞银钱给贾环,还教贾环读书识字,甚至还借书给贾环抄写。

探春觉得,贾玖是在做无用功。

虽然心底是这么评价贾玖对贾环的帮助的,可是探春还是忍不住感激贾玖,毕竟,贾环才是探春的亲弟弟。即便探春不觉得贾环未来能够给他什么,却还是承认,贾环出息了,对他而言,也是面子上有光的事实。

经由此事,探春在心里不免有个想头,那就是,既然贾玖能够帮助贾环,那么,贾玖应该也不会吝啬于帮助他才对。

他不要很多,只要平平安安地带着嫁妆、穿着嫁衣嫁出去就好了。

他不要跟他的大姐姐那样,什么进宫,什么做娘娘、贵人,他只要嫁给门当户对的少爷做正妻就好了。

不得不说,探春的这个愿望真的有点高。因为他自己也是婢生女。别人家里也许会接受庶女,但是婢生女是两回事情,更不要说王夫人的名声还不好听。(未完待续)

117思路不同

对于史湘云跟探春的到来以及感谢,贾玖不置可否。毕竟,这两个人跟他相交不多,而且原著留给他的印象也太过深刻,一个两个都凉薄得很。

史湘云凉薄之中,有一半是蠢。

他是史家大小姐,是长房嫡长女,即便他的父母已经在他还在襁褓之中就已经没了,可是他们依旧庇护着他,让他拥有家族、拥有身份,还能够在得罪了婶娘之后,还能够拥有一门门当户对的好亲事。

这一切,都是史湘云已经亡故的父母留给史湘云的宝藏。可是史湘云自己呢?无论是现在还是原著里,史湘云都不是一个聪明人。原著里,他就为了薛宝钗为他做的几件面子情,就说出了:“我但凡有你这么个亲姐姐,就是没有父母也是没有妨碍的。”

无论史湘云当初是为了什么原因导致他说出这样的话,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所有的人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都会认为在史湘云的心中,他的亲生父母比不得薛宝钗这样的外姓女子来得重要。

史湘云跟薛宝钗之间,两个人并没有直接的亲属关系,史湘云看不出两个人的身份之别,也不知道商人讨好公侯之家在这个时代乃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就跟薛宝钗跟贾家上上下下所有的人保持良好的关系一样,薛宝钗八面玲珑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薛宝钗的身份决定了,他不能得罪了贾家。

要知道,贾家的奴才在外面可是连京兆府的正经官员都不敢得罪的人物,更不要说薛家已经没了皇商的招牌,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之家。

史湘云跟薛宝钗交好。又公然说出这样的话,无论他再怎么说他的叔叔婶婶对他如何刻薄,又有谁相信他?要知道他可是为了一个外姓女子,连自己的父母都不要的人。更何况,他的叔叔婶婶还给他找了一门门当户对的好亲事,还为他请了先生,使得他有这个资本在大观园里面力压三春跟林黛玉薛宝钗分庭抗礼。还带着他经常出去应酬。也没有跟对待林黛玉一样,让他吃被动了手脚的药,彻底掏干了他的身子。

即便是现在。史湘云跟薛宝钗的关系远远没有原著里面那么和谐,贾玖依然相信,人的本性不会便。史湘云的短视、史湘云的自私,这些都不会改变。

至于探春。在贾玖看来,他的凉薄之中。还带着几分残酷。

虽然说,这个世界上,庶子不能算儿子,婢生子甚至连正式的户籍都不能有。却不等于说,将来婢生子分家出去了,就不能做商人、不能做小地主、不能参军了。在这个世界上。军户的确低人一等,但是军户如果上了战场。立下赫赫战功,依旧可以凭着军功成为人上人。

许多勋爵贵胄之家都看不起军人,却忘记了,自己的家族也是靠军功上来的。嫌弃军户低贱、朝不保夕,却不愿意上战场拼一把。他们会被放弃,就成了理所当然的。

探春只看到了王夫人发达、看到了贾元春的风光,却看不到家族繁华之后的危机,把贾宝玉这个不成器又注定了是上面的眼中钉的家伙捧在自己的头顶,却把真正能够庇护自己、成为自己的坚实后盾的贾环视若敝履,甚至帮着别人一起打压伤害自己的同胞弟弟,这样的行为,只能说,他是精明了,也知道少许常识,却没有足够的眼光和决断力。

真正有眼光的人,绝对不会去捧王夫人的。因为捧着王夫人,王夫人也不会把他记在自己名下,更不会送他进宫,让他跟贾元春争宠。

甚至只要是聪明一点的人,都应该知道,无论讨不讨好王夫人都是没有用的。除非贾母出手,代为安排一门婚事,否则,探春注定了是王夫人手里的一个工具,听话的话,就好好保养,不听话,直接拿来换钱或者是换权,或者是其他东西。

在贾玖看来,读过原著的人都在骂贾赦,说贾赦没有父女之情,为了五千两银子就把迎春给卖了,却看不到,按照贾家的规矩,庶女出嫁,本来就有五千到一万两银子的嫁妆,迎春是贾赦的女儿,是一等神威将军的女儿,而且还是唯一的女儿,本来就应该走上限。可是负责置办嫁妆的人是谁?是王夫人跟王熙凤。他们两个克扣了迎春的嫁妆,又关贾赦邢夫人什么事儿?

翻遍原著前八十回,作为贾赦邢夫人的女儿,从来都没有贾迎春给贾赦邢夫人请安的记录,倒是给贾政王夫人请安请得勤快,也不知道贾迎春的脑子是怎么想的。他身边的丫头八成都算不得什么好玩意儿,连这个都不提醒贾迎春。

至于贾赦和邢夫人两个,其实在原著里面,他们倒是没有什么大恶,也没有什么机会去作恶。平安州的事情有可能是历史原因,至于贾赦和邢夫人两个人平日里的作为,贾赦最多也不过是玩玩古董玩玩女人罢了,这种行为,跟后世那种去夜店包嫩模的行为也差不多,因为双方都是你情我愿的,一个提供银钱,一个提供年轻的*,连贪赃枉法都算不上,最多也不过是私德问题。因为贾赦是荣国府的正经爵爷,他花的是荣国府的钱,也就是他继承来的财产。至于邢夫人,虽然说满篇都在骂他刻薄寡恩,说他贪财,可是他却没有跟王夫人王熙凤那样包揽诉讼、放高利贷。

如果说贾赦不关心女儿,可贾迎春却是姐妹里面唯一一个穿着大红嫁衣、带着嫁妆嫁出去的,而对比之下,贾母跟王夫人可是看着贾迎春在家里成了老姑娘,从来不曾带贾迎春出去走动、相看人家。要知道,连史湘云,也在第四十回的时候就已经定亲了呢。

说邢夫人不关心贾迎春,可是邢夫人还特地跑去大观园里面找贾迎春说话呢。虽然他的话不好听,却也能够说明。他心里是有贾迎春这个女儿的,不然,他也没有必要跟贾迎春说这些有的没有的。再者,邢夫人在贾家是个尴尬人,贾赦不给他面子就不说了,婆婆贾母对他是看都懒得多看一眼、弟媳妇王夫人步步紧逼、儿媳妇王熙凤是王夫人的哈巴狗根本就不把他当一回事,甚至还有个一年到头都不去晨昏定省的便宜女儿。邢夫人本来就不是贾迎春的亲生母亲。贾迎春也不是养在邢夫人屋子里面的。甚至连请安都不去,邢夫人会跑来跟贾迎春说这些,已经是好的了。那些话。本来是应该贾迎春给邢夫人请安的时候,邢夫人在自己的上房跟贾迎春说的。可是实际上,邢夫人说这些话的地点竟然是在大观园、贾迎春的闺房里面。

这还不能说明问题么?

在贾赦邢夫人贾迎春之间,其实贾赦邢夫人本来就没有多大问题。只能说,他们是典型的封建大家庭里面的父母。反而是贾迎春,连给父母晨昏定省都不去,早就是个不孝女了。

反而是贾政王夫人,如果高鹗真的是根据曹雪芹的残稿补充了那后四十回。如果探春的结局真的是曹雪芹的原意,那么,贾政王夫人才是真正的卖女之人。拿着探春跟南安王府作交易,换取自己的荣华富贵。也换取南安王府对他们的庇佑。

换而言之,王夫人不会在乎探春这个便宜女儿是否能够得到幸福,而贾政这个做父亲的,就更不会在乎探春的死活了。

就跟原著里,贾宝玉中了魇,贾政的反应那样,贾赦被王夫人膈应得那么厉害,贾宝玉出事儿,贾赦还忙着找人救贾宝玉呢,反而是贾政这个亲生父亲,竟然是第一个放弃的人。

人的性格演变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既然后来探春会被王夫人出卖,那么,在这个时候,王夫人就应该出现预兆了才对,贾玖不相信,以探春那么聪明的人竟然会一点感觉都没有。

不过,这些都是别人家的事情了。贾赦已经分宗出来了,探春之于贾玖也不过是顶着堂妹的名头的客人,真有什么事儿,贾玖撩开手不管别人也不好说贾玖什么。史湘云就更远了,还不是同一个姓的。

贾玖放下笔,抬头吩咐身边的丫头:“既然如此,就让他们先在花厅用茶,等我换了衣裳再过去。”

自然有丫头出去安排,贾玖则在婢女的服侍下,重新换了衣裳,梳了头,这才往花厅而来。想不到,史湘云跟探春两个竟然没有在花厅里面用茶,而是站在院子中央对着那种着王树枝的满缸珠宝指指点点。

史湘云一见贾玖,立刻道:“二姐姐,那碎岛真的送了你一缸珠宝种树啊。”

其实史湘云想说的是,碎岛之人送珠宝给贾玖种树,贾玖竟然还真的用这些珠宝种树了,而不是把这些珠宝留作私房,另外弄些泥土种树。

这种视金钱为粪土的行为,怎么看都让史湘云这个经常囊中羞涩的人各种羡慕嫉妒恨。史湘云嫉妒林黛玉,那是因为林黛玉拥有近千万的家产,可是林家就是拥有上千万的财产又如何,同样是上千万的财产,贾玖眼睛都不眨一下就丢出去了,如今又有这么一大缸珠宝就这么露天摆着,这冲击力,又是何等巨大。

贾玖挑了挑眉,道:“这是没法子的事儿。我特地问了碎岛使节,据说,他们国家的树,就是长在这些珠宝上的。事关重大,我也不敢冒险,既然他们这么说了,我就这么做罢。至少,不容易出错。”

在很多话本故事里面,主角如果被告知种树要用珠宝的话,一定会嗤之以鼻,然后挖一盆土用来种树,珠宝则作为自己的私人财产,而故事的结尾也会作出评价,那就是:坚持正确的思路、破除陈规才是对的。

可在贾玖看来,这个王树枝并不是大齐之物,听从别人的建议,遵循别人的教诲,未尝不是一条路。尤其是面对自己不熟悉的事物,虚心地听取别人的意见,那才是最简单的办法。、

更重要的是,这王树枝关系到大齐和碎岛两国的未来,也关系到整个大齐京师的安危。

贾玖赌不起也不敢赌。

探春在边上笑道:“二姐姐素来是谨慎的。”

影响女孩子的身份地位。最重要的,还是看女孩子的父亲。之前,贾赦身上虽然有爵位,但是他自己不争,贾母、王夫人又刻意为之,让贾赦这个荣国府真正的主人活得跟隐形人一般。贾赦都被自己的弟弟踩到尘土里面去了,作为他的女儿。贾迎春当然就比不得探春了。

可是现在。贾政连贾玖都比不过,更不要说,已经是国侯的贾赦了。

甚至探春不止一次腹诽过。这座宅子里面,权势最大、影响力最深、最不可撼动的人,不是贾母也不是贾赦,正是他这位堂姐。身后站着道门和碎岛以及长乐公主的堂姐,贾玖。

因此。即便心中有无数的念头,探春从来不敢得罪贾玖,无论是人前还是人后。当然,为了不刺激王夫人。他也不会在公共场合巴结贾玖。

贾玖笑笑,姐妹三个互相厮见过,这才入花厅就座。

史湘云笑道:“二姐姐。我从来都不知道,二姐姐一直把我挂在心上。还以为姐姐妹妹们最好,也不过是跟宝姐姐那样呢。”

把贾玖跟薛宝钗相提并论,如果换了其他人,也许会跟史湘云生气,有人会认为自己受了委屈,也有人会认为史湘云故意贬低自己。不过,如今的贾玖已经不是当初的贾玖了,至少他知道,史湘云这种人,总是会无意识地抹黑自己,顺便让对方不高兴。跟史湘云这种生气,完全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贾玖道:“看起来,云妹妹对宝姐姐的评价很高呢。”

史湘云竟然点了点头,道:“虽然我跟宝姐姐不对付,不过,在很多时候,宝姐姐还是挺好的。至少我有什么难处,宝姐姐会早早地注意到,并且帮我解决了。”

贾玖微微瞪大了眼睛,道:“原来如此。这么说起来,倒是我的不是了。如果不是我忽略了云妹妹,云妹妹也不至于陷入困境,也不至于对宝姐姐如此推崇了。”

在这个阶级分明的社会里面,人最重要的便是身份,什么身份做什么样的事情。一旦做了有*份的事儿,无论是水嫩,都会被人瞧不起。

就跟史湘云与薛宝钗的事儿一样,史湘云是公侯小姐,薛宝钗是商人之女,在这个世界上,普遍的认识便是,商人帮助公侯做事情根本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即便薛宝钗为史湘云解决了大麻烦,史湘云也不需要如此感激他,人前人后地为薛宝钗扬名。

这不等于说,史湘云就不用感激薛宝钗了,要感激,可以,私底下史湘云向薛宝钗诚恳地道个谢就可以了。这么明显地为薛宝钗延誉,到处宣扬薛宝钗的好处,那是不符合史湘云的身份的。一次两次,大家会说史湘云单纯、心善,别人对他一点点好,他都记得。次数多了,就会有人在背地里骂史湘云蠢了。

这是属于上流社会、属于贵族阶层跟商人之间的潜规则,不是随便什么人能够挑战的。

贾玖这么说,也是在暗示史湘云:你感激薛宝钗,你私底下跟他道谢就可以了,没有必要如此赞扬薛宝钗。真正值得史湘云如此推崇的,必须是跟史湘云一个社会阶层,或者是身份比史湘云还高贵的贵族小姐、官宦千金才行。

换而言之,史湘云可以如此夸赞林黛玉,却不可以一再地夸赞薛宝钗。

这便是阶级社会里面的潜规则。

史湘云也不是笨蛋,立刻就明白了贾玖话中的含义。

往日史湘云的两位婶娘,保龄侯夫人和忠靖侯夫人都曾在史湘云耳朵边儿提点过,只是史湘云一直都没有放在心上,如今贾玖如此暗示,史湘云倒是想起了婶娘的教诲。

史湘云立刻道:“看二姐姐说的,二姐姐已经搬出了老太太的院子,事情又多,又经常不在家,忽略了我们那点子鸡皮疙瘩的小事儿也是正常的。”顿了顿,又压低了声音,道:“按理,这不是我应该说的。只是二姐姐是自家姐妹,又是姐姐。跟二姐姐说,自然是无妨的。”

说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跟三姐姐都住在老太太的院子里,不过是我住在前头,三姐姐住在后头罢了。老太太年纪大了,精神有些跟不上,对下面难免有些疏忽。更重要的是。宝玉从来都是任性惯的了。若是我不顺着他些。保管有人骂我刻薄小性了。”

贾玖点了点头,道:“这也是我最是担心的。谁家不忌讳这些呀,惟有宝玉。仗着老太太的宠爱,无法无天,就连二叔和婶娘都管不了。云妹妹在老太太屋里,三妹妹又跟宝玉是一母同胞。我也不好多嘴。不过林妹妹哪里……唉,不是我说。林妹妹可是姑爹亲手交到父亲手里的。若是林妹妹有什么差池,莫说父亲没办法跟九泉之下的姑爹交代,就是我也不好跟父亲交代了。父亲的脾气,想来云妹妹也略知一二。这每年几十万银子的进项,父亲拿着烫手啊。”

史湘云点了点头,突然来一句:“也只有大老爷觉得这么多银子会烫手了。”

贾玖一愣。继而忍不住笑了。

显然,即便是史湘云年纪还轻。可是有些事儿,他还是知道的。至少,贾政揣着明白装糊涂,王夫人完全是一只金钱蟒,有进无出,这两位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就连史湘云的心底也是如此认为的,不然也不会这么说了。

探春坐在下面尴尬死了。

王夫人也就罢了,毕竟王夫人只是探春的嫡母,可贾政却是探春的亲生父亲。

听见史湘云隐射王夫人,探春可以当做不知道,可史湘云隐射贾政,探春如何能够置身事外?当然是坐立难安了。

探春扯了扯嘴角,道:“若是换了二姐姐,以二姐姐的脾气,怕是分文不取也会好好地照顾林姐姐的罢?”

贾玖看了看他,点了点头,道:“不错,就冲着人家对我的信任,我也会这么做的。一来,我不差钱,可是好名声什么的,谁都不嫌多;二来,林妹妹住在我们家,过去林家的那些亲朋故交们自然是由我们家接手了。别的不说,就说姑爹的那些同窗同年,还有同乡,爬到高位的,又何止是一个两个?只要他们高抬贵手,我哥哥就受用不尽了。”

林黛玉姐弟几个要守孝,尤其是林黛玉,又是女孩子,不可能直接跟外面对话。林家故交就是担心他,也必须通过贾家,如此一来,贾家自然是跟这些人家搭上了关系。此其一。

其二,贾玖也看得明白,贾宝玉的事儿,别人家里也都十分清楚,所以,人家的女眷不会轻易上门,一来,清流之家忌讳跟后妃的娘家走得近了,二来,贾家的风评实在是不好,他们也不可能让女眷上门给贾宝玉冲撞了去。

所以,林家的那些故交之家,很少登贾家的门,这是肯定的。

而且跟原著里面那样,如果林家的财产真的填进了大观园,贾家一定不会愿意让林黛玉知道这件事情,因为谋财之后,往往就是害命。他们不敢让林黛玉知道。可是他们自己不说,不等于别人不会跟林黛玉说。如果别人从林黛玉的反应里面看到了贾家花了林家的财产却不让林黛玉为他的父亲守满三年孝,那么贾元春这个贤德妃也就有麻烦了。

所以,原著里面,林黛玉只能跟一只笼中鸟一样,被困在贾家,困在大观园这小小的地方,自然就不稀奇了。

因为贾家是故意将林黛玉与外界隔离开了。

但是这种事情绝对是不可能一直隐瞒下去的。随着林黛玉一天天长大,他总要出嫁的。如果不是贾宝玉娶了林黛玉,如果林黛玉嫁到了外面,外头看到林黛玉没有嫁妆,又会如何反应?即便是林黛玉夭折了,也有那言官吹毛求疵地找证据,证明贾家吞没了林家的财产。那个时候,林家的财产没了,林黛玉死了,忠心耿耿、为国尽心尽力、恪尽职守的林如海,最后落得无祭享,不要说那些文官们了,就是边关的守将们,他们也会坐不住的。

要知道,最朝不保夕的人便是那些边关守将,他们在边关拼死拼活,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为国抵御贼子,可是他们一旦有了万一,他们的子女就要面临林黛玉一样的命运,这些军汉们哪个坐得住?又有谁会不顾生死为国奋勇杀敌?

所以,贾家对林黛玉进行谋财害命的事儿,看似不过是一件很普通、很常见、话本上经常有的事儿,可实际上,一不小心就可能成为震惊整个朝堂的大案子。

因为林家的财产数额实在是太巨大了,而林如海又是在扬州巡盐御史这个位置连任了至少四年的牛人。一旦捅开了篓子,绝对是连皇帝都要头疼的大案子。(未完待续)

对于史湘云跟探春的到来以及感谢,贾玖不置可否。毕竟,这两个人跟他相交不多,而且原著留给他的印象也太过深刻,一个两个都凉薄得很。

史湘云凉薄之中,有一半是蠢。

他是史家大小姐,是长房嫡长女,即便他的父母已经在他还在襁褓之中就已经没了,可是他们依旧庇护着他,让他拥有家族、拥有身份,还能够在得罪了婶娘之后,还能够拥有一门门当户对的好亲事。

这一切,都是史湘云已经亡故的父母留给史湘云的宝藏。可是史湘云自己呢?无论是现在还是原著里,史湘云都不是一个聪明人。原著里,他就为了薛宝钗为他做的几件面子情,就说出了:“我但凡有你这么个亲姐姐,就是没有父母也是没有妨碍的。”

无论史湘云当初是为了什么原因导致他说出这样的话,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所有的人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都会认为在史湘云的心中,他的亲生父母比不得薛宝钗这样的外姓女子来得重要。

史湘云跟薛宝钗之间,两个人并没有直接的亲属关系,史湘云看不出两个人的身份之别,也不知道商人讨好公侯之家在这个时代乃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就跟薛宝钗跟贾家上上下下所有的人保持良好的关系一样,薛宝钗八面玲珑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薛宝钗的身份决定了,他不能得罪了贾家。

要知道,贾家的奴才在外面可是连京兆府的正经官员都不敢得罪的人物,更不要说薛家已经没了皇商的招牌,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之家。

史湘云跟薛宝钗交好。又公然说出这样的话,无论他再怎么说他的叔叔婶婶对他如何刻薄,又有谁相信他?要知道他可是为了一个外姓女子,连自己的父母都不要的人。更何况,他的叔叔婶婶还给他找了一门门当户对的好亲事,还为他请了先生,使得他有这个资本在大观园里面力压三春跟林黛玉薛宝钗分庭抗礼。还带着他经常出去应酬。也没有跟对待林黛玉一样,让他吃被动了手脚的药,彻底掏干了他的身子。

即便是现在。史湘云跟薛宝钗的关系远远没有原著里面那么和谐,贾玖依然相信,人的本性不会便。史湘云的短视、史湘云的自私,这些都不会改变。

至于探春。在贾玖看来,他的凉薄之中。还带着几分残酷。

虽然说,这个世界上,庶子不能算儿子,婢生子甚至连正式的户籍都不能有。却不等于说,将来婢生子分家出去了,就不能做商人、不能做小地主、不能参军了。在这个世界上。军户的确低人一等,但是军户如果上了战场。立下赫赫战功,依旧可以凭着军功成为人上人。

许多勋爵贵胄之家都看不起军人,却忘记了,自己的家族也是靠军功上来的。嫌弃军户低贱、朝不保夕,却不愿意上战场拼一把。他们会被放弃,就成了理所当然的。

探春只看到了王夫人发达、看到了贾元春的风光,却看不到家族繁华之后的危机,把贾宝玉这个不成器又注定了是上面的眼中钉的家伙捧在自己的头顶,却把真正能够庇护自己、成为自己的坚实后盾的贾环视若敝履,甚至帮着别人一起打压伤害自己的同胞弟弟,这样的行为,只能说,他是精明了,也知道少许常识,却没有足够的眼光和决断力。

真正有眼光的人,绝对不会去捧王夫人的。因为捧着王夫人,王夫人也不会把他记在自己名下,更不会送他进宫,让他跟贾元春争宠。

甚至只要是聪明一点的人,都应该知道,无论讨不讨好王夫人都是没有用的。除非贾母出手,代为安排一门婚事,否则,探春注定了是王夫人手里的一个工具,听话的话,就好好保养,不听话,直接拿来换钱或者是换权,或者是其他东西。

在贾玖看来,读过原著的人都在骂贾赦,说贾赦没有父女之情,为了五千两银子就把迎春给卖了,却看不到,按照贾家的规矩,庶女出嫁,本来就有五千到一万两银子的嫁妆,迎春是贾赦的女儿,是一等神威将军的女儿,而且还是唯一的女儿,本来就应该走上限。可是负责置办嫁妆的人是谁?是王夫人跟王熙凤。他们两个克扣了迎春的嫁妆,又关贾赦邢夫人什么事儿?

翻遍原著前八十回,作为贾赦邢夫人的女儿,从来都没有贾迎春给贾赦邢夫人请安的记录,倒是给贾政王夫人请安请得勤快,也不知道贾迎春的脑子是怎么想的。他身边的丫头八成都算不得什么好玩意儿,连这个都不提醒贾迎春。

至于贾赦和邢夫人两个,其实在原著里面,他们倒是没有什么大恶,也没有什么机会去作恶。平安州的事情有可能是历史原因,至于贾赦和邢夫人两个人平日里的作为,贾赦最多也不过是玩玩古董玩玩女人罢了,这种行为,跟后世那种去夜店包嫩模的行为也差不多,因为双方都是你情我愿的,一个提供银钱,一个提供年轻的*,连贪赃枉法都算不上,最多也不过是私德问题。因为贾赦是荣国府的正经爵爷,他花的是荣国府的钱,也就是他继承来的财产。至于邢夫人,虽然说满篇都在骂他刻薄寡恩,说他贪财,可是他却没有跟王夫人王熙凤那样包揽诉讼、放高利贷。

如果说贾赦不关心女儿,可贾迎春却是姐妹里面唯一一个穿着大红嫁衣、带着嫁妆嫁出去的,而对比之下,贾母跟王夫人可是看着贾迎春在家里成了老姑娘,从来不曾带贾迎春出去走动、相看人家。要知道,连史湘云,也在第四十回的时候就已经定亲了呢。

说邢夫人不关心贾迎春,可是邢夫人还特地跑去大观园里面找贾迎春说话呢。虽然他的话不好听,却也能够说明。他心里是有贾迎春这个女儿的,不然,他也没有必要跟贾迎春说这些有的没有的。再者,邢夫人在贾家是个尴尬人,贾赦不给他面子就不说了,婆婆贾母对他是看都懒得多看一眼、弟媳妇王夫人步步紧逼、儿媳妇王熙凤是王夫人的哈巴狗根本就不把他当一回事,甚至还有个一年到头都不去晨昏定省的便宜女儿。邢夫人本来就不是贾迎春的亲生母亲。贾迎春也不是养在邢夫人屋子里面的。甚至连请安都不去,邢夫人会跑来跟贾迎春说这些,已经是好的了。那些话。本来是应该贾迎春给邢夫人请安的时候,邢夫人在自己的上房跟贾迎春说的。可是实际上,邢夫人说这些话的地点竟然是在大观园、贾迎春的闺房里面。

这还不能说明问题么?

在贾赦邢夫人贾迎春之间,其实贾赦邢夫人本来就没有多大问题。只能说,他们是典型的封建大家庭里面的父母。反而是贾迎春,连给父母晨昏定省都不去,早就是个不孝女了。

反而是贾政王夫人,如果高鹗真的是根据曹雪芹的残稿补充了那后四十回。如果探春的结局真的是曹雪芹的原意,那么,贾政王夫人才是真正的卖女之人。拿着探春跟南安王府作交易,换取自己的荣华富贵。也换取南安王府对他们的庇佑。

换而言之,王夫人不会在乎探春这个便宜女儿是否能够得到幸福,而贾政这个做父亲的,就更不会在乎探春的死活了。

就跟原著里,贾宝玉中了魇,贾政的反应那样,贾赦被王夫人膈应得那么厉害,贾宝玉出事儿,贾赦还忙着找人救贾宝玉呢,反而是贾政这个亲生父亲,竟然是第一个放弃的人。

人的性格演变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既然后来探春会被王夫人出卖,那么,在这个时候,王夫人就应该出现预兆了才对,贾玖不相信,以探春那么聪明的人竟然会一点感觉都没有。

不过,这些都是别人家的事情了。贾赦已经分宗出来了,探春之于贾玖也不过是顶着堂妹的名头的客人,真有什么事儿,贾玖撩开手不管别人也不好说贾玖什么。史湘云就更远了,还不是同一个姓的。

贾玖放下笔,抬头吩咐身边的丫头:“既然如此,就让他们先在花厅用茶,等我换了衣裳再过去。”

自然有丫头出去安排,贾玖则在婢女的服侍下,重新换了衣裳,梳了头,这才往花厅而来。想不到,史湘云跟探春两个竟然没有在花厅里面用茶,而是站在院子中央对着那种着王树枝的满缸珠宝指指点点。

史湘云一见贾玖,立刻道:“二姐姐,那碎岛真的送了你一缸珠宝种树啊。”

其实史湘云想说的是,碎岛之人送珠宝给贾玖种树,贾玖竟然还真的用这些珠宝种树了,而不是把这些珠宝留作私房,另外弄些泥土种树。

这种视金钱为粪土的行为,怎么看都让史湘云这个经常囊中羞涩的人各种羡慕嫉妒恨。史湘云嫉妒林黛玉,那是因为林黛玉拥有近千万的家产,可是林家就是拥有上千万的财产又如何,同样是上千万的财产,贾玖眼睛都不眨一下就丢出去了,如今又有这么一大缸珠宝就这么露天摆着,这冲击力,又是何等巨大。

贾玖挑了挑眉,道:“这是没法子的事儿。我特地问了碎岛使节,据说,他们国家的树,就是长在这些珠宝上的。事关重大,我也不敢冒险,既然他们这么说了,我就这么做罢。至少,不容易出错。”

在很多话本故事里面,主角如果被告知种树要用珠宝的话,一定会嗤之以鼻,然后挖一盆土用来种树,珠宝则作为自己的私人财产,而故事的结尾也会作出评价,那就是:坚持正确的思路、破除陈规才是对的。

可在贾玖看来,这个王树枝并不是大齐之物,听从别人的建议,遵循别人的教诲,未尝不是一条路。尤其是面对自己不熟悉的事物,虚心地听取别人的意见,那才是最简单的办法。、

更重要的是,这王树枝关系到大齐和碎岛两国的未来,也关系到整个大齐京师的安危。

贾玖赌不起也不敢赌。

探春在边上笑道:“二姐姐素来是谨慎的。”

影响女孩子的身份地位。最重要的,还是看女孩子的父亲。之前,贾赦身上虽然有爵位,但是他自己不争,贾母、王夫人又刻意为之,让贾赦这个荣国府真正的主人活得跟隐形人一般。贾赦都被自己的弟弟踩到尘土里面去了,作为他的女儿。贾迎春当然就比不得探春了。

可是现在。贾政连贾玖都比不过,更不要说,已经是国侯的贾赦了。

甚至探春不止一次腹诽过。这座宅子里面,权势最大、影响力最深、最不可撼动的人,不是贾母也不是贾赦,正是他这位堂姐。身后站着道门和碎岛以及长乐公主的堂姐,贾玖。

因此。即便心中有无数的念头,探春从来不敢得罪贾玖,无论是人前还是人后。当然,为了不刺激王夫人。他也不会在公共场合巴结贾玖。

贾玖笑笑,姐妹三个互相厮见过,这才入花厅就座。

史湘云笑道:“二姐姐。我从来都不知道,二姐姐一直把我挂在心上。还以为姐姐妹妹们最好,也不过是跟宝姐姐那样呢。”

把贾玖跟薛宝钗相提并论,如果换了其他人,也许会跟史湘云生气,有人会认为自己受了委屈,也有人会认为史湘云故意贬低自己。不过,如今的贾玖已经不是当初的贾玖了,至少他知道,史湘云这种人,总是会无意识地抹黑自己,顺便让对方不高兴。跟史湘云这种生气,完全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贾玖道:“看起来,云妹妹对宝姐姐的评价很高呢。”

史湘云竟然点了点头,道:“虽然我跟宝姐姐不对付,不过,在很多时候,宝姐姐还是挺好的。至少我有什么难处,宝姐姐会早早地注意到,并且帮我解决了。”

贾玖微微瞪大了眼睛,道:“原来如此。这么说起来,倒是我的不是了。如果不是我忽略了云妹妹,云妹妹也不至于陷入困境,也不至于对宝姐姐如此推崇了。”

在这个阶级分明的社会里面,人最重要的便是身份,什么身份做什么样的事情。一旦做了有*份的事儿,无论是水嫩,都会被人瞧不起。

就跟史湘云与薛宝钗的事儿一样,史湘云是公侯小姐,薛宝钗是商人之女,在这个世界上,普遍的认识便是,商人帮助公侯做事情根本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即便薛宝钗为史湘云解决了大麻烦,史湘云也不需要如此感激他,人前人后地为薛宝钗扬名。

这不等于说,史湘云就不用感激薛宝钗了,要感激,可以,私底下史湘云向薛宝钗诚恳地道个谢就可以了。这么明显地为薛宝钗延誉,到处宣扬薛宝钗的好处,那是不符合史湘云的身份的。一次两次,大家会说史湘云单纯、心善,别人对他一点点好,他都记得。次数多了,就会有人在背地里骂史湘云蠢了。

这是属于上流社会、属于贵族阶层跟商人之间的潜规则,不是随便什么人能够挑战的。

贾玖这么说,也是在暗示史湘云:你感激薛宝钗,你私底下跟他道谢就可以了,没有必要如此赞扬薛宝钗。真正值得史湘云如此推崇的,必须是跟史湘云一个社会阶层,或者是身份比史湘云还高贵的贵族小姐、官宦千金才行。

换而言之,史湘云可以如此夸赞林黛玉,却不可以一再地夸赞薛宝钗。

这便是阶级社会里面的潜规则。

史湘云也不是笨蛋,立刻就明白了贾玖话中的含义。

往日史湘云的两位婶娘,保龄侯夫人和忠靖侯夫人都曾在史湘云耳朵边儿提点过,只是史湘云一直都没有放在心上,如今贾玖如此暗示,史湘云倒是想起了婶娘的教诲。

史湘云立刻道:“看二姐姐说的,二姐姐已经搬出了老太太的院子,事情又多,又经常不在家,忽略了我们那点子鸡皮疙瘩的小事儿也是正常的。”顿了顿,又压低了声音,道:“按理,这不是我应该说的。只是二姐姐是自家姐妹,又是姐姐。跟二姐姐说,自然是无妨的。”

说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跟三姐姐都住在老太太的院子里,不过是我住在前头,三姐姐住在后头罢了。老太太年纪大了,精神有些跟不上,对下面难免有些疏忽。更重要的是。宝玉从来都是任性惯的了。若是我不顺着他些。保管有人骂我刻薄小性了。”

贾玖点了点头,道:“这也是我最是担心的。谁家不忌讳这些呀,惟有宝玉。仗着老太太的宠爱,无法无天,就连二叔和婶娘都管不了。云妹妹在老太太屋里,三妹妹又跟宝玉是一母同胞。我也不好多嘴。不过林妹妹哪里……唉,不是我说。林妹妹可是姑爹亲手交到父亲手里的。若是林妹妹有什么差池,莫说父亲没办法跟九泉之下的姑爹交代,就是我也不好跟父亲交代了。父亲的脾气,想来云妹妹也略知一二。这每年几十万银子的进项,父亲拿着烫手啊。”

史湘云点了点头,突然来一句:“也只有大老爷觉得这么多银子会烫手了。”

贾玖一愣。继而忍不住笑了。

显然,即便是史湘云年纪还轻。可是有些事儿,他还是知道的。至少,贾政揣着明白装糊涂,王夫人完全是一只金钱蟒,有进无出,这两位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就连史湘云的心底也是如此认为的,不然也不会这么说了。

探春坐在下面尴尬死了。

王夫人也就罢了,毕竟王夫人只是探春的嫡母,可贾政却是探春的亲生父亲。

听见史湘云隐射王夫人,探春可以当做不知道,可史湘云隐射贾政,探春如何能够置身事外?当然是坐立难安了。

探春扯了扯嘴角,道:“若是换了二姐姐,以二姐姐的脾气,怕是分文不取也会好好地照顾林姐姐的罢?”

贾玖看了看他,点了点头,道:“不错,就冲着人家对我的信任,我也会这么做的。一来,我不差钱,可是好名声什么的,谁都不嫌多;二来,林妹妹住在我们家,过去林家的那些亲朋故交们自然是由我们家接手了。别的不说,就说姑爹的那些同窗同年,还有同乡,爬到高位的,又何止是一个两个?只要他们高抬贵手,我哥哥就受用不尽了。”

林黛玉姐弟几个要守孝,尤其是林黛玉,又是女孩子,不可能直接跟外面对话。林家故交就是担心他,也必须通过贾家,如此一来,贾家自然是跟这些人家搭上了关系。此其一。

其二,贾玖也看得明白,贾宝玉的事儿,别人家里也都十分清楚,所以,人家的女眷不会轻易上门,一来,清流之家忌讳跟后妃的娘家走得近了,二来,贾家的风评实在是不好,他们也不可能让女眷上门给贾宝玉冲撞了去。

所以,林家的那些故交之家,很少登贾家的门,这是肯定的。

而且跟原著里面那样,如果林家的财产真的填进了大观园,贾家一定不会愿意让林黛玉知道这件事情,因为谋财之后,往往就是害命。他们不敢让林黛玉知道。可是他们自己不说,不等于别人不会跟林黛玉说。如果别人从林黛玉的反应里面看到了贾家花了林家的财产却不让林黛玉为他的父亲守满三年孝,那么贾元春这个贤德妃也就有麻烦了。

所以,原著里面,林黛玉只能跟一只笼中鸟一样,被困在贾家,困在大观园这小小的地方,自然就不稀奇了。

因为贾家是故意将林黛玉与外界隔离开了。

但是这种事情绝对是不可能一直隐瞒下去的。随着林黛玉一天天长大,他总要出嫁的。如果不是贾宝玉娶了林黛玉,如果林黛玉嫁到了外面,外头看到林黛玉没有嫁妆,又会如何反应?即便是林黛玉夭折了,也有那言官吹毛求疵地找证据,证明贾家吞没了林家的财产。那个时候,林家的财产没了,林黛玉死了,忠心耿耿、为国尽心尽力、恪尽职守的林如海,最后落得无祭享,不要说那些文官们了,就是边关的守将们,他们也会坐不住的。

要知道,最朝不保夕的人便是那些边关守将,他们在边关拼死拼活,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为国抵御贼子,可是他们一旦有了万一,他们的子女就要面临林黛玉一样的命运,这些军汉们哪个坐得住?又有谁会不顾生死为国奋勇杀敌?

所以,贾家对林黛玉进行谋财害命的事儿,看似不过是一件很普通、很常见、话本上经常有的事儿,可实际上,一不小心就可能成为震惊整个朝堂的大案子。

因为林家的财产数额实在是太巨大了,而林如海又是在扬州巡盐御史这个位置连任了至少四年的牛人。一旦捅开了篓子,绝对是连皇帝都要头疼的大案子。(未完待续)

118生气与解惑

看似普通的谋财害命,可是结合贾家的历史和家风,一转眼就可以转变成威胁到朝廷安定的大案。

这就是贾玖对于原著里林黛玉结局的扩散影响的评价。

如果皇帝是中后期的康熙似的人物,手里人才无数官员无数,也许林黛玉的死会被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可如果皇帝是雍正型的,本身就是瑕疵必报型的人物,手里忠心又能干的人才又少,那么,他绝对不介意借机收拾贾家这个墙头草。

而事实上,林如海能够在盐政上连任数年,这个数字还是大于等于四的,可见,皇帝对林如海还是相当满意的,不然,林如海早就被皇帝砍头了,又哪里能够在扬州巡盐御史这个位置上连任数年?要知道,康熙那么宠爱曹家,曹家也没能一直连任盐政上的官儿,只是跟李家交替着,两家一起做了八年的盐政罢了。

所以,贾玖一直都很注意林家的事儿,也很注意林黛玉的事儿。他认为,林黛玉给他们家带来了财产和人脉双重的好处,他就必须保证林黛玉的生命财产安全。

这一切都是林如海的遗产,根源是林如海的托孤,跟林黛玉本人并无多少关系。林黛玉的品性与为人,也只是决定了他人对他的态度而已,但是这份责任,却不是因为林黛玉本身,而是因为林如海的托孤。

至于维护林黛玉这种事情,在贾玖看来,他需要做的,也是最需要做的,便是维护林黛玉姐弟几个的名誉。比方说,守孝、林黛玉的闺誉。而能够影响这两件事情的人,无非也只有贾母和王夫人而已。只要贾玖拦住了贾母和王夫人的算计,余下的,他身边的四位姑姑就能够处置了,根本就不用他多费心。

再者,史湘云的嫉妒心非同小可。如果贾玖人前人后都对林黛玉十分关照的话。只会为林黛玉招来嫉妒。别的不说。若是史湘云跟探春两个把贾宝玉也带进了后花园,只怕从此就事情多了。

贾玖正想着林黛玉的事儿呢,就听见探春道:“二姐姐。说起来,我们原不该这么晚了还来打扰姐姐的,可是今天委实稀奇。中午的时候,妹妹还恍惚着听说二姐姐把二哥哥与云妹妹都拦在了后花园外头。可一转眼,我跟云妹妹却是住进了这后花园。二哥哥一直想进来的地方。我们却如此轻易地就进来了。我这心里面,至今还在打鼓呢、”

贾玖叹息一声,将手里的茗碗放下,道:“三妹妹。其实这些话,我放在心里已经有几年了。男女七岁不同席,讲究一点的人家。家里的哥儿姐儿长到七个虚岁的时候,就会有属于自己的独立的院子。可是我们家呢?虽然说孝顺老太太是我们做孙女儿的本分。可是应该守的规矩礼仪,我们还是要守的。大不了,多费些脚步也就是了。”

史湘云道:“那袭人呢?二姐姐,为什么好端端的,把袭人给撵了?难不成,袭人在二姐姐心里,还不如一个粗使的婆子?”

袭人可是史湘云举荐给贾母的,也正是因为史湘云的举荐,袭人才得以伺候贾宝玉。袭人出了事儿,史湘云也相当没面子。

从这一点来说,史湘云跟贾母真的很像。在面子跟情理上,史湘云总是先顾及面子,而不是跟贾玖这样,优先考虑情理和实惠。

至少,贾玖不会为了一个慈善的名声就让那些奴才们在自己的脑袋上跳舞。

贾玖道:“看云妹妹说的,袭人于我又有什么干系?他是宝玉的丫头,又不是我的丫头。至于那个守门的婆子,我也没见过几回。袭人跟那个婆子,无论哪个,出去了,或者留下,跟我又有多大干系?哦,也许那婆子还比较要紧些,毕竟他的位置关系着倩儿和清儿的名声和前程。可不能马虎。”

“那袭人就不重要了?”

贾玖道:“我没有这么多的精力,把手伸到堂房兄弟的屋里去,尤其是这位堂兄弟还是养在老太太跟前的。只是,我也是千金小姐,也是有脾气的。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家里养着无数的丫头婆子、针线娘子,哪里需要我们这样的千金小姐亲自动手做衣裳?老太太对袭人委以重任,又养着那么的丫头,为的就是宝玉的衣裳。结果呢?那个袭人自己做不了,也不让那些丫头们去做,倒使唤起我来?我不理会,他就编排起我来!‘旧年还动了动,做了个荷包呢,今年却是连个针都不曾碰一下!’我倒是不知道了,袭人这个宝玉屋里的丫头,竟然对我屋里的事儿这么清楚!还跟不相干的人说!当我是他手底下的小丫头么?!他敢在背后嚼我的舌头,就要预备着我的回礼!”

贾玖很少在姐妹们面前疾言厉色,以致于史湘云都以为,这位二姐姐依旧是当初贾母跟前的包子,谁都可以掐一下,却忘记了,如果贾玖没有手段的话,贾政王夫人又岂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听了贾玖的话,史湘云的脸上讪讪的。

他跟袭人交好,也不觉得自己帮袭人的忙有什么不对,更何况,他所熟悉的两个人,薛宝钗和探春,一样都经常为贾宝玉做针线、做鞋袜,所以史湘云从来就不觉得,他们这些女孩子给贾宝玉做衣裳鞋袜和各种配饰是不对的,

当然,史湘云身边的丫头也没有人跟史湘云提过这种禁忌,反而鼓动史湘云讨好贾宝玉。

跟翠缕这样的丫头,他们的身份和地位决定了,他们只会从金钱的多寡的角度去看问题,而看不到更深层的内容。的确,史家是开始节俭了,连针线上人也不大使用了,而不像贾家,依旧养着一群的针线娘子,饶是如此。贾宝玉还嫌弃这些针线娘子的活计,不肯用他们做的衣裳鞋袜,还要贾母另外给他置办一群丫头,专门搭理他的衣裳。

其实,史家使用的是极简模式,很多重复的浪费,都被裁了下去。而贾家。因为贾母的存在。所以很多排场之类的东西,其实依旧存在。

就跟这针线房一样。

贾母的衣物跟他的日常膳食一样,排场极大。在分家分宗之前。针线房就管着贾母的衣裳,就跟大厨房管着贾母的饮食一样。逢年过节的时候,下面的奴才会送孝敬,外面奉承着这荣国侯府的官员会送礼物进来。这些孝敬、礼物里面,自然也包括了衣裳首饰——当然。这种衣裳首饰,贾玖有,贾倩和贾清姐妹两个也有,差别也不过是根据辈分和身份的不同。而实际价值也会有所不同罢了。——就连家里的小辈们,比方说李纨和贾玖,过年的时候也会给贾母裁两身衣裳。

只是外头得来的衣裳首饰。贾母自己是从来都不会上身的,最后也不过是用来压箱底。或者是打赏下面的小辈、奴才罢了。

贾母只穿自己家做的衣裳,也只认几个人的手艺,饶是如此,贾母还不满意,经常觉得下面送来的衣裳配饰太过马虎了。就拿抹额来说,贾母就只戴鸳鸯做的。

综上所述,贾母的衣裳有四个来源,家里的针线房的份例、自己屋里的丫头的活计、自家晚辈们的孝敬,还外头得来的。

这么多的衣裳,其实贾母最后穿上身的,也不过是四分之一罢了,多的,还是放在箱子里面,白白地占着地方。

而这些开支里,针线房最大,每年拨给针线房的衣料和银钱,如果被贪墨的数额在四分之一以下,基本上查不出来。

在贾玖看来,跟史家那样,裁了针线房,家里的女人亲自带着丫头们做针线活,这才是长久之计。可是贾母是舒服惯了的,贾家的针线房一时半会儿的,还真的裁不了。

贾玖这里还好。外头得的衣裳,即便是他自己不穿,他也会根据情况和需要,或者是送到外面的成衣铺子里面去,或者是拆洗了,做成别的什么东西,好比说荷包、香袋儿,以及头上戴的或者是屋里装饰用的假花儿。

至于首饰什么的,精巧的,他留下,不够精致,或者是看着不体面只是价值诱人的,他也会交给首饰匠人,让首饰匠人重新融了,再制成他喜欢的首饰。

贾倩和贾清那里的情况也差不多,所以贾赦这边在这些东西上浪费还是少的。

问题是贾宝玉,他屋里的浪费是最大也是最严重的。

就应了当初贾琏的奶嬷嬷赵嬷嬷说的话:“……这府里,一个位置七八双手儿,还找不到做事儿的人。银子费了七八起,事情依旧没有做。……”

可惜的是,贾宝玉是养在贾母屋里的,即便是贾玖有心,也不可能把手伸到贾母的屋子里面去。

本来,贾玖都打算对贾宝玉屋里的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偏偏袭人这个没眼色的东西,竟然胆敢在背地里说他的坏话,还给贾宝玉出馊主意,跟自己对着干,贾玖如何能够容得下他?

没错儿,贾玖是不能直接对贾宝玉屋里的丫头动手的,但是他可以借王夫人的手除掉袭人。袭人又不是金刚菩萨,刀枪不入的。他本来就有一堆小辫子,贾玖不过是让人传了几句话,袭人就彻底栽了。

探春也是个聪明的,知道史湘云的话有些不对,也知道贾玖被惹毛了,如果再这样下去,两个人势必会闹崩。史湘云是贾母的娘家侄孙女儿,贾玖是贾赦的心肝宝贝,这两位若是闹起来,他们不一定会有事儿,只怕他就要成为被殃及的池鱼了。

探春道:“袭人是老太太调教出来的,看着也老实,他说二哥哥的活计多、做不完,又求到我头上,为才帮他做了。”

贾玖瞪了探春一眼道:“那是你。你是宝玉的亲妹妹,你给宝玉做,那是你们兄妹情深。我凭什么做?分宗以后,我们连族姐弟都算不上,宝玉于我就是外男!哪家闺秀给外男做贴身衣物的?我自己有父亲有哥哥有兄弟,就是有那么点空闲,我还要忙母亲的事儿呢!我哪里有那么多时间。顾着一个外男的活计!难不成,我应该丢下父亲兄弟不管,丢下病弱的母亲不管,去给袭人一个十两银子买来的丫头打下手?就是万岁在这里,也不能要求我这么做呢,更何况是他!老太太把宝玉交给袭人,就是希望袭人能够好好照顾宝玉。既然他做不好。自然还有别的丫头,哪里就非他不可了?他是我们家花钱买来的,每个月的月钱。在丫头里面也是上上份儿。他既然不能完成老太太的交托,就应该退位让贤,让有能力的人来做这份差事领这份月钱。没本事没能力,还在背后作耗。落得如此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见贾玖疾言厉色。探春也哑了。

倒是贾玖,做了好几个深呼吸之后,方才放缓了声音,道:“三妹妹、云妹妹。你们别怨我说话不中听。要知道,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你们重情、又不知道推脱。往大里说,只怕有人要在背后数落你们不够尊重、好欺负、好拿捏了!”

史湘云和探春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怎么会?”

贾玖答道:“那我问你们。你们帮忙做了宝玉屋里的针线,得了夸奖的人是谁?得了好处的人是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可是连一个谢字都没有得到。今日做好了,明日宝玉随手就糟蹋了,回头还叫你们做!难道不是么?白白地熬红了自己的眼睛、白白地费了那许多心思,最后得到夸奖的,还是袭人这个丫头,你们得到的,只有没完没了的活计!”

一番话,说得史湘云跟探春两个都低了头。

贾玖说得也是实情。早些日子,史湘云就应了袭人之约,给贾宝玉做了一个香包,袭人哄贾宝玉是外头的女孩子做的,然后贾宝玉就不知道为了什么缘故,一刀剪了,回头还叫袭人去找那个外头的女孩子做。后来知道是史湘云做的,方才知道后悔。

贾玖还记得,原著里,这个香包是因为林黛玉跟贾宝玉斗嘴,贾宝玉才剪的。

不过在贾玖看来,只要袭人没有告诉贾宝玉这个香包是史湘云做的,那么,即便是没有林黛玉,也会有其他人、其他的事儿,惹得贾宝玉剪了这个香包。

只要有袭人这个惯会在背后弄鬼的丫头在。

在贾玖看来,在给贾宝玉做针线这种事情上,史湘云完全是咎由自取、吃力不讨好。就是探春给贾宝玉做了鞋子,贾宝玉还知道是他做的呢,只是不敢跟贾政说而已,至于林黛玉,根本就是贾宝玉求他好久,他才会给他做一个,而且不拖上一年功夫,也不会给他。所以,贾宝玉记得林黛玉、记得探春,可是他哪里知道史湘云为他做的?把史湘云的功劳就记在袭人的身上去了。史湘云最后也只落得个没有功劳只有苦劳。

原著里没有贾玖,只有一个二木头贾迎春,所以贾玖管不了。不过现在,这荣国侯府的内宅既然是贾玖在负责的,那么,贾玖就不会允许再发生这样的事儿。

至少,他要让史湘云清清楚楚地明白,他贾玖的态度是如何的。至于世人的态度,那就要看史湘云自己能否领悟到了。

史湘云沉默了好一会儿,道:“可是,宝姐姐也在给爱哥哥做。”

“那能一样么?”

贾玖无奈了。

在这一点上,史湘云跟贾宝玉犯了一样的毛病,没有常识。

史湘云跟薛宝钗能一样么?史湘云是史家的长房嫡长女,是侯府大小姐,薛宝钗却是商人的女儿。而且薛家还是在上面记了名、丢了招牌的商人之家,这样的人家,能跟史家比较么?

薛家为了他们家的招牌,他们自然需要求贾家、史家——原著里还有王家——帮忙,自然就必须讨好贾宝玉跟史湘云了。薛宝钗能够欺负的,也只有父母双亡的林黛玉,而且还只能在背后欺负、嫁祸,并且不敢让贾母知道。

贾玖就不知道了,原著里面,史湘云跟薛宝钗倒是亲亲热热的,跟林黛玉倒是计较起什么公侯小姐、官宦千金、平民丫头来了,也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在这个身份泾渭分明的阶级社会,超出身份与阶级的友谊不是没有,但是,薛宝钗显然不是那种能够超出身份与阶级的人,而且,在贾玖看来,薛宝钗也不值得别人为他付出超过身份与阶级的友谊。因为这个女人实在是太会算计了,大多数的往来,好处他要拿大头,即便双方有过友谊,可是这样的友谊又如何能够长久?

原著里,史湘云最后会跟薛宝钗分开,只剩下满心的遗憾,其实在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贾玖望着史湘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史湘云说这些,也不清楚史湘云到底听不听得进去。(未完待续)

看似普通的谋财害命,可是结合贾家的历史和家风,一转眼就可以转变成威胁到朝廷安定的大案。

这就是贾玖对于原著里林黛玉结局的扩散影响的评价。

如果皇帝是中后期的康熙似的人物,手里人才无数官员无数,也许林黛玉的死会被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可如果皇帝是雍正型的,本身就是瑕疵必报型的人物,手里忠心又能干的人才又少,那么,他绝对不介意借机收拾贾家这个墙头草。

而事实上,林如海能够在盐政上连任数年,这个数字还是大于等于四的,可见,皇帝对林如海还是相当满意的,不然,林如海早就被皇帝砍头了,又哪里能够在扬州巡盐御史这个位置上连任数年?要知道,康熙那么宠爱曹家,曹家也没能一直连任盐政上的官儿,只是跟李家交替着,两家一起做了八年的盐政罢了。

所以,贾玖一直都很注意林家的事儿,也很注意林黛玉的事儿。他认为,林黛玉给他们家带来了财产和人脉双重的好处,他就必须保证林黛玉的生命财产安全。

这一切都是林如海的遗产,根源是林如海的托孤,跟林黛玉本人并无多少关系。林黛玉的品性与为人,也只是决定了他人对他的态度而已,但是这份责任,却不是因为林黛玉本身,而是因为林如海的托孤。

至于维护林黛玉这种事情,在贾玖看来,他需要做的,也是最需要做的,便是维护林黛玉姐弟几个的名誉。比方说,守孝、林黛玉的闺誉。而能够影响这两件事情的人,无非也只有贾母和王夫人而已。只要贾玖拦住了贾母和王夫人的算计,余下的,他身边的四位姑姑就能够处置了,根本就不用他多费心。

再者,史湘云的嫉妒心非同小可。如果贾玖人前人后都对林黛玉十分关照的话。只会为林黛玉招来嫉妒。别的不说。若是史湘云跟探春两个把贾宝玉也带进了后花园,只怕从此就事情多了。

贾玖正想着林黛玉的事儿呢,就听见探春道:“二姐姐。说起来,我们原不该这么晚了还来打扰姐姐的,可是今天委实稀奇。中午的时候,妹妹还恍惚着听说二姐姐把二哥哥与云妹妹都拦在了后花园外头。可一转眼,我跟云妹妹却是住进了这后花园。二哥哥一直想进来的地方。我们却如此轻易地就进来了。我这心里面,至今还在打鼓呢、”

贾玖叹息一声,将手里的茗碗放下,道:“三妹妹。其实这些话,我放在心里已经有几年了。男女七岁不同席,讲究一点的人家。家里的哥儿姐儿长到七个虚岁的时候,就会有属于自己的独立的院子。可是我们家呢?虽然说孝顺老太太是我们做孙女儿的本分。可是应该守的规矩礼仪,我们还是要守的。大不了,多费些脚步也就是了。”

史湘云道:“那袭人呢?二姐姐,为什么好端端的,把袭人给撵了?难不成,袭人在二姐姐心里,还不如一个粗使的婆子?”

袭人可是史湘云举荐给贾母的,也正是因为史湘云的举荐,袭人才得以伺候贾宝玉。袭人出了事儿,史湘云也相当没面子。

从这一点来说,史湘云跟贾母真的很像。在面子跟情理上,史湘云总是先顾及面子,而不是跟贾玖这样,优先考虑情理和实惠。

至少,贾玖不会为了一个慈善的名声就让那些奴才们在自己的脑袋上跳舞。

贾玖道:“看云妹妹说的,袭人于我又有什么干系?他是宝玉的丫头,又不是我的丫头。至于那个守门的婆子,我也没见过几回。袭人跟那个婆子,无论哪个,出去了,或者留下,跟我又有多大干系?哦,也许那婆子还比较要紧些,毕竟他的位置关系着倩儿和清儿的名声和前程。可不能马虎。”

“那袭人就不重要了?”

贾玖道:“我没有这么多的精力,把手伸到堂房兄弟的屋里去,尤其是这位堂兄弟还是养在老太太跟前的。只是,我也是千金小姐,也是有脾气的。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家里养着无数的丫头婆子、针线娘子,哪里需要我们这样的千金小姐亲自动手做衣裳?老太太对袭人委以重任,又养着那么的丫头,为的就是宝玉的衣裳。结果呢?那个袭人自己做不了,也不让那些丫头们去做,倒使唤起我来?我不理会,他就编排起我来!‘旧年还动了动,做了个荷包呢,今年却是连个针都不曾碰一下!’我倒是不知道了,袭人这个宝玉屋里的丫头,竟然对我屋里的事儿这么清楚!还跟不相干的人说!当我是他手底下的小丫头么?!他敢在背后嚼我的舌头,就要预备着我的回礼!”

贾玖很少在姐妹们面前疾言厉色,以致于史湘云都以为,这位二姐姐依旧是当初贾母跟前的包子,谁都可以掐一下,却忘记了,如果贾玖没有手段的话,贾政王夫人又岂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听了贾玖的话,史湘云的脸上讪讪的。

他跟袭人交好,也不觉得自己帮袭人的忙有什么不对,更何况,他所熟悉的两个人,薛宝钗和探春,一样都经常为贾宝玉做针线、做鞋袜,所以史湘云从来就不觉得,他们这些女孩子给贾宝玉做衣裳鞋袜和各种配饰是不对的,

当然,史湘云身边的丫头也没有人跟史湘云提过这种禁忌,反而鼓动史湘云讨好贾宝玉。

跟翠缕这样的丫头,他们的身份和地位决定了,他们只会从金钱的多寡的角度去看问题,而看不到更深层的内容。的确,史家是开始节俭了,连针线上人也不大使用了,而不像贾家,依旧养着一群的针线娘子,饶是如此。贾宝玉还嫌弃这些针线娘子的活计,不肯用他们做的衣裳鞋袜,还要贾母另外给他置办一群丫头,专门搭理他的衣裳。

其实,史家使用的是极简模式,很多重复的浪费,都被裁了下去。而贾家。因为贾母的存在。所以很多排场之类的东西,其实依旧存在。

就跟这针线房一样。

贾母的衣物跟他的日常膳食一样,排场极大。在分家分宗之前。针线房就管着贾母的衣裳,就跟大厨房管着贾母的饮食一样。逢年过节的时候,下面的奴才会送孝敬,外面奉承着这荣国侯府的官员会送礼物进来。这些孝敬、礼物里面,自然也包括了衣裳首饰——当然。这种衣裳首饰,贾玖有,贾倩和贾清姐妹两个也有,差别也不过是根据辈分和身份的不同。而实际价值也会有所不同罢了。——就连家里的小辈们,比方说李纨和贾玖,过年的时候也会给贾母裁两身衣裳。

只是外头得来的衣裳首饰。贾母自己是从来都不会上身的,最后也不过是用来压箱底。或者是打赏下面的小辈、奴才罢了。

贾母只穿自己家做的衣裳,也只认几个人的手艺,饶是如此,贾母还不满意,经常觉得下面送来的衣裳配饰太过马虎了。就拿抹额来说,贾母就只戴鸳鸯做的。

综上所述,贾母的衣裳有四个来源,家里的针线房的份例、自己屋里的丫头的活计、自家晚辈们的孝敬,还外头得来的。

这么多的衣裳,其实贾母最后穿上身的,也不过是四分之一罢了,多的,还是放在箱子里面,白白地占着地方。

而这些开支里,针线房最大,每年拨给针线房的衣料和银钱,如果被贪墨的数额在四分之一以下,基本上查不出来。

在贾玖看来,跟史家那样,裁了针线房,家里的女人亲自带着丫头们做针线活,这才是长久之计。可是贾母是舒服惯了的,贾家的针线房一时半会儿的,还真的裁不了。

贾玖这里还好。外头得的衣裳,即便是他自己不穿,他也会根据情况和需要,或者是送到外面的成衣铺子里面去,或者是拆洗了,做成别的什么东西,好比说荷包、香袋儿,以及头上戴的或者是屋里装饰用的假花儿。

至于首饰什么的,精巧的,他留下,不够精致,或者是看着不体面只是价值诱人的,他也会交给首饰匠人,让首饰匠人重新融了,再制成他喜欢的首饰。

贾倩和贾清那里的情况也差不多,所以贾赦这边在这些东西上浪费还是少的。

问题是贾宝玉,他屋里的浪费是最大也是最严重的。

就应了当初贾琏的奶嬷嬷赵嬷嬷说的话:“……这府里,一个位置七八双手儿,还找不到做事儿的人。银子费了七八起,事情依旧没有做。……”

可惜的是,贾宝玉是养在贾母屋里的,即便是贾玖有心,也不可能把手伸到贾母的屋子里面去。

本来,贾玖都打算对贾宝玉屋里的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偏偏袭人这个没眼色的东西,竟然胆敢在背地里说他的坏话,还给贾宝玉出馊主意,跟自己对着干,贾玖如何能够容得下他?

没错儿,贾玖是不能直接对贾宝玉屋里的丫头动手的,但是他可以借王夫人的手除掉袭人。袭人又不是金刚菩萨,刀枪不入的。他本来就有一堆小辫子,贾玖不过是让人传了几句话,袭人就彻底栽了。

探春也是个聪明的,知道史湘云的话有些不对,也知道贾玖被惹毛了,如果再这样下去,两个人势必会闹崩。史湘云是贾母的娘家侄孙女儿,贾玖是贾赦的心肝宝贝,这两位若是闹起来,他们不一定会有事儿,只怕他就要成为被殃及的池鱼了。

探春道:“袭人是老太太调教出来的,看着也老实,他说二哥哥的活计多、做不完,又求到我头上,为才帮他做了。”

贾玖瞪了探春一眼道:“那是你。你是宝玉的亲妹妹,你给宝玉做,那是你们兄妹情深。我凭什么做?分宗以后,我们连族姐弟都算不上,宝玉于我就是外男!哪家闺秀给外男做贴身衣物的?我自己有父亲有哥哥有兄弟,就是有那么点空闲,我还要忙母亲的事儿呢!我哪里有那么多时间。顾着一个外男的活计!难不成,我应该丢下父亲兄弟不管,丢下病弱的母亲不管,去给袭人一个十两银子买来的丫头打下手?就是万岁在这里,也不能要求我这么做呢,更何况是他!老太太把宝玉交给袭人,就是希望袭人能够好好照顾宝玉。既然他做不好。自然还有别的丫头,哪里就非他不可了?他是我们家花钱买来的,每个月的月钱。在丫头里面也是上上份儿。他既然不能完成老太太的交托,就应该退位让贤,让有能力的人来做这份差事领这份月钱。没本事没能力,还在背后作耗。落得如此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见贾玖疾言厉色。探春也哑了。

倒是贾玖,做了好几个深呼吸之后,方才放缓了声音,道:“三妹妹、云妹妹。你们别怨我说话不中听。要知道,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你们重情、又不知道推脱。往大里说,只怕有人要在背后数落你们不够尊重、好欺负、好拿捏了!”

史湘云和探春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怎么会?”

贾玖答道:“那我问你们。你们帮忙做了宝玉屋里的针线,得了夸奖的人是谁?得了好处的人是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可是连一个谢字都没有得到。今日做好了,明日宝玉随手就糟蹋了,回头还叫你们做!难道不是么?白白地熬红了自己的眼睛、白白地费了那许多心思,最后得到夸奖的,还是袭人这个丫头,你们得到的,只有没完没了的活计!”

一番话,说得史湘云跟探春两个都低了头。

贾玖说得也是实情。早些日子,史湘云就应了袭人之约,给贾宝玉做了一个香包,袭人哄贾宝玉是外头的女孩子做的,然后贾宝玉就不知道为了什么缘故,一刀剪了,回头还叫袭人去找那个外头的女孩子做。后来知道是史湘云做的,方才知道后悔。

贾玖还记得,原著里,这个香包是因为林黛玉跟贾宝玉斗嘴,贾宝玉才剪的。

不过在贾玖看来,只要袭人没有告诉贾宝玉这个香包是史湘云做的,那么,即便是没有林黛玉,也会有其他人、其他的事儿,惹得贾宝玉剪了这个香包。

只要有袭人这个惯会在背后弄鬼的丫头在。

在贾玖看来,在给贾宝玉做针线这种事情上,史湘云完全是咎由自取、吃力不讨好。就是探春给贾宝玉做了鞋子,贾宝玉还知道是他做的呢,只是不敢跟贾政说而已,至于林黛玉,根本就是贾宝玉求他好久,他才会给他做一个,而且不拖上一年功夫,也不会给他。所以,贾宝玉记得林黛玉、记得探春,可是他哪里知道史湘云为他做的?把史湘云的功劳就记在袭人的身上去了。史湘云最后也只落得个没有功劳只有苦劳。

原著里没有贾玖,只有一个二木头贾迎春,所以贾玖管不了。不过现在,这荣国侯府的内宅既然是贾玖在负责的,那么,贾玖就不会允许再发生这样的事儿。

至少,他要让史湘云清清楚楚地明白,他贾玖的态度是如何的。至于世人的态度,那就要看史湘云自己能否领悟到了。

史湘云沉默了好一会儿,道:“可是,宝姐姐也在给爱哥哥做。”

“那能一样么?”

贾玖无奈了。

在这一点上,史湘云跟贾宝玉犯了一样的毛病,没有常识。

史湘云跟薛宝钗能一样么?史湘云是史家的长房嫡长女,是侯府大小姐,薛宝钗却是商人的女儿。而且薛家还是在上面记了名、丢了招牌的商人之家,这样的人家,能跟史家比较么?

薛家为了他们家的招牌,他们自然需要求贾家、史家——原著里还有王家——帮忙,自然就必须讨好贾宝玉跟史湘云了。薛宝钗能够欺负的,也只有父母双亡的林黛玉,而且还只能在背后欺负、嫁祸,并且不敢让贾母知道。

贾玖就不知道了,原著里面,史湘云跟薛宝钗倒是亲亲热热的,跟林黛玉倒是计较起什么公侯小姐、官宦千金、平民丫头来了,也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在这个身份泾渭分明的阶级社会,超出身份与阶级的友谊不是没有,但是,薛宝钗显然不是那种能够超出身份与阶级的人,而且,在贾玖看来,薛宝钗也不值得别人为他付出超过身份与阶级的友谊。因为这个女人实在是太会算计了,大多数的往来,好处他要拿大头,即便双方有过友谊,可是这样的友谊又如何能够长久?

原著里,史湘云最后会跟薛宝钗分开,只剩下满心的遗憾,其实在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贾玖望着史湘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史湘云说这些,也不清楚史湘云到底听不听得进去。(未完待续)

119主仆剖心

送走了史湘云跟探春两个,回到自己的卧室,晴雯和小红两个赶紧上来伺候自家姑娘换衣裳。

晴雯是个直脾气,见没有外人,立刻就开口了:“姑娘,您好心好意待那两位,只怕他们并不领情呢。”

贾玖听了,没有说话。

小红见贾玖不像是生气的模样,也接着道:“是啊,姑娘。三姑娘也就罢了,虽然是那边的姑娘,好歹还有几分脑子,知道什么是应该做的什么是不应该做的。可是三姑娘到底是庶出,员外郎太太也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儿。这一次两次的,三姑娘也许能够拦着那位主儿,可若是次数多了,只怕那位就恼了三姑娘不给他儿子面子了。依婢子看,三姑娘十次里面能够拦个七八次就已经是好的了。倒是那位云姑娘,实在是叫人不放心。”

晴雯也道:“是啊,姑娘。云姑娘素来有些糊涂的,又不爱分辨是非,也不爱寻根究底,说话做事多是由着性子胡来的。他跟那位交好,若是他放那位进了园子,冲撞了林姑娘还是小事儿,若是误了我们家的两位,只怕老爷会生气,浣纱馆的两位姑娘也会生气呢。”

贾玖道:“那么,就让宝玉继续留在老太太屋里,然后让云妹妹跟三妹妹就那么混着?”

说着,贾玖也是长叹息一声,道:“你们一定是以为,我是恼了袭人,故而才发作出来,顺便打丫头羞小姐,给了宝玉跟云妹妹三妹妹好大的没脸。你们是不是这么想的?”

晴雯和小红都低了头。

贾玖道:“袭人终究是个丫头,而且还是签了死契、轻狂得没边儿的丫头,跟这么个丫头计较。我是吃饱了撑着,还是闲着没事儿干,故意找点事情出来做?”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晴雯和小红都知道,贾玖的事情极多。光每个月准备祭祀的事情,就足够让两三位太太奶奶们累趴下了,更不要说,这荣国侯府里。如今也只有贾玖一个拿得出手。可以接触这祭祀之事。余下的时间,长乐公主占去了一大半。

几年过去,长乐公主依旧黏贾玖黏得极紧。甚至对贾玖参加选秀的事儿都恐惧不已,连万岁都无法让他安心,这已经是宫里半公开的秘密了。

剩下的时间,道门的事务又占去了一半。虽然道门能人很多。但是有些事情,贾玖毕竟是发起者。这些事情,也需要贾玖统筹并适时给予引导。

然后碎岛之事,还需要贾玖关注。

小红和晴雯都知道,这么多事情。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都未必能够周全,即便是有人能够撑下来的。只怕也会被累趴下。唯有他们姑娘,善于管理时间。修为又高深,每日里打坐两个时辰就够了,所以还有时间给老爷二爷三爷准备衣物、照顾太太,还有时间弹琴练字、修身养性、跟姐妹们交际往来。

小红跟晴雯为自家姑娘自豪,却觉得,自家姑娘为了史湘云跟探春两个操心,有些不值当。因为指点这两位、帮助这两位,对于自家姑娘来说,没有好处且不说,未来还意味着无穷无尽的麻烦。

在小红和晴雯的眼里,三姑娘探春是个精明的,也是个会为自己打算的。可是他就是太会为自己打算了,为了讨好嫡母,使劲儿地踩着赵姨娘贾环母子。赵姨娘也就算了,不过是丫头上来的贱妾罢了,可是贾环却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要的人,未免太过凉薄。自家姑娘现在帮了他,谁知道未来这位三姑娘会不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出卖自家姑娘。

还有史湘云史大姑娘。在小红看来,这位史大姑娘是个拎不清的,连是非好歹都不知道。就连他们这些丫头都知道,经常说你傻的人,不会嫌弃你傻;经常说你笨的人,不会嫌弃你笨;经常跟你开玩笑的人,不会贬低你;会跟你拍桌子、叫板子的人,往往是真心把你当自己人,才会跟你起争执。

可是这位云姑娘,居然连这个都不懂。别人跟他唠叨规矩礼仪的时候,他最是不爱听,正经的姐妹跟他拍桌子、叫板子,他便认定了对方是看不起他。一个十二岁的大姑娘,竟然连起码的是非好歹都不知道,每天只知道混玩,还跟已经是大男人的远房表兄天天厮混在一起。

小红跟晴雯认为,贾玖今日为这两位安排房舍,又苦口婆心地跟他们说事实摆道理,只怕这两位出了这个门就丢一边了。三姑娘也许会记得两日,只怕那云姑娘根本就是嗤之以鼻。

只是这样的话,他们是不能出口的,只能在喉咙里面打个转,又咽了下去。

不过,他们的神情已经告诉贾玖答案了。

贾玖叹息一声,道:“你们以为,我不管不顾的,事情就不会波及到我的头上?老太太终究是我的亲祖母,老太太若是犯了错,外头当然不可能苛责已经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却会责难我为何没有劝诫老太太,也没有约束好下面的弟弟妹妹。”

“姑娘……”

贾玖的难处,小红跟晴雯两个如何不知?

“姑娘,既然已经分宗了,那边便与我们不相干。”

贾玖摇摇头,道:“可惜有人不这么看。我原以为,等那省亲别墅修好了,那边搬出去了,我们家就消停了。不过,我却是忘记了,老太太的年纪不小了,又喜欢热闹,偏偏我们家人丁单薄不说,跟我这一辈的,却是一个赛一个的嘴笨,哪里能够让老太太开怀的?既然老太太需要那边,我也只能咬牙认了。只是,那位已经十三岁了,也跟京里的故交之家的子弟有些往来,又是个嘴上不带门儿的。若是有什么话,从他嘴里出来。三妹妹云妹妹的名声也就完了,就连我跟倩儿清儿两个也会被拖累。”

“姑娘……”晴雯撅着嘴,道:“那边也委实真讨厌,竟然连这几日功夫都不给我们。”

贾玖道:“还不是因为大姐姐成了皇妃?大姐姐是怎么回事情,我们是清清楚楚的,可是外面有人不知道呀。他们看大姐姐位份高、名声响亮,自然以为大姐姐在宫里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呼百应的宠妃娘娘。那些人为了巴结这位新出炉的宠妃娘娘。自然会想办法搭上二叔和婶娘。自然也会宴请那位主儿。这可不是给了那位到处吹牛、败坏姐妹们的名声的机会?”

小红道:“原来又是因为那个贾宝玉。因为他那块破石头,这府里受了多少波折,老爷太太又受了多少委屈。就连姑娘,也险些把命赔上。如今已经分宗好几年了,依旧是豆腐掉进香炉子里面,打不得吹不得。”

贾玖道:“你们知道就好了。横竖也只有一个理。那就是,不能让那位继续跟三妹妹云妹妹住在一起了。那不但会坏了三妹妹、云妹妹的名声,也会拖累了我们家。前些日子,父亲还说,哥哥的婚事也该定下来了。越是这当儿。越是要小心。”

小红道:“姑娘,有关未来的二奶奶,不知道老爷可有什么章程?”

贾玖摇摇头。道:“还能够有什么章程?张家这辈没有跟哥哥年纪相当的女孩子,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荣国府原来的那些老亲、故交。有很多都是四王八公的圈子里的人,这些人家,我们躲避都来不及了,哪里还敢凑过去?小门小户的人家的女儿自然是不行的。我们家到底没有正经的女主子,没办法亲自相看,只能道听途说,这样哪里能够看出什么问题来。再剩下的,便是那些世家和清流了。这些人家,家风清正,不一定会看得上我们。不过,这些人家的家风好,姑娘自然是好的。有道是爷矬矬一个,娘矬矬一窝。若是能够娶到人家家里的姑娘,至少能够保证下一代能够不输与人。”

晴雯连连点头:“怪道呢。老爷一直都没有确定二奶奶的人选,也不给二爷屋里放人,我们还以为怎么了,却原来是为了这一层。”

贾玖点了点头,道:“是啊。哥哥的婚事最是要紧的。外面不能乱,内宅就更加不能乱了。我们家之前已经吃了这么大的亏,才过了这几年就忘了?要为说,哥哥的婚事不能急,要慎重再慎重。”

小红看了看晴雯,道:“记得旧年姑娘曾经提过商家小姐,也不知道这位姑娘如何?”

贾玖答道:“这位商家小姐我还没有见过呢,只是看他的哥哥商清逸,觉得这一母同胞的妹妹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才对。只是这种事情,我们也不好到处乱说,更不能用**手段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再者,原来就是我们家借着当初在边关同甘共苦的情分,求着人家把姑娘下嫁,自然应该更加有诚意才对。如何能够算计人家。算计来的婚事,就是人家嘴上不说,心里未尝没有疙瘩。事关哥哥一辈子,若是存了心结,日后岂不多事儿?”

小红和晴雯都连连点头。

贾琏是贾玖的亲哥哥,将来贾玖便是出嫁了,也少不了娘家哥哥的扶持。作为贾玖的丫头,小红跟晴雯关心贾琏的婚事自然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但是贾家还有一个人记挂着贾琏的婚事,那就是贾母。

往日里,有史湘云跟贾宝玉两个在贾母跟前折腾。他们两个会玩会闹,哪怕只有两个人,也能够让屋子里面热热闹闹的。有他们在跟前,贾母当然不会寂寞。可是现在,贾宝玉也好、史湘云也好,都搬走了,就连探春也搬去了后花园。

贾母就寂寞了。

当天晚上,贾母是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不但睡不着,还一桩一桩的心事,都涌上了心头。

贾母睡不着,他的丫头们当然也没得睡。

鸳鸯第三次从脚踏上爬起来,问贾母:“老太太,可是要用茶?”

贾母摆摆手,道:“罢了。宝玉跟云丫头在的时候,我嫌他们两个会闹腾。吵得我睡不着觉,可是他们搬走了,这里冷冷清清的,我反而睡不着了。”说着,示意鸳鸯把灯点上。

鸳鸯立刻翻出了火折子和蜡烛,口中还道:“看老太太说的,还不是老太太心善又慈悲。心疼宝二爷和史大姑娘。怕他们换了新屋子不习惯,所以才睡不着。”

贾母摇摇头,道:“我固然是心疼他们的。但是从长远来说,我比不上二丫头。”

“老太太?”

贾母示意鸳鸯扶他坐起来,拿着褥子靠着,又让鸳鸯在床沿上坐了。鸳鸯还不敢坐,见贾母坚持。方才侧着身子,挨着边儿坐了。

贾母道:“我老了,精神也不比从前。老大家也就罢了,横竖是他们给我养老。老大又是个孝顺的,只要我想的,他总是尽力满足我。下面的琏儿跟琮儿、二丫头。也都是孝顺的。只是他们不多事儿。反倒是老二这边,事情一件紧着一件。偏生老二夫妻两个都不会教孩子。老二只知道打,老二家的只知道对那些丫头们下手,对宝玉,也只知道一味宠溺……”

“老太太?”

贾母笑笑,道:“我老了,以前,我可不会跟你说这些,你们赖嬷嬷年轻的那会儿,我也不曾跟他说过这样的话。二丫头能够狠得下心来管教琮儿,光这点就比老二媳妇强。还有今天的事儿也是,他如果不是真心记着宝玉和云丫头,只怕也不会如此安排。只是,宝玉也会、云丫头也好,未必会记得他的好呢。”

贾母说得慢,鸳鸯听得胆战心惊。

“老太太,要不,我扶您躺下?”

贾母摇摇头,道:“鸳鸯,你也不小了,我记得你已经二十了罢?”

鸳鸯点了点头,道:“是的,老太太。前些日子,刚刚过了生日。”

贾母道:“换了别人家的闺女,这样的年纪已经做娘了呢。”

鸳鸯咕咚一声,就跪了下来:“老太太,婢子心里有个糊涂念头,不想嫁人。”

“为什么?”

“天下男儿皆薄幸。”

“你呀。”贾母长叹一声,道:“你且起来说话。”

鸳鸯原不敢起来,偷偷地抬起头来,看来看贾母,见贾母直愣愣地望着帐子顶不说话,以为贾母恼了,连忙擦了擦眼角,方才起来。

良久,才听贾母道:“鸳鸯,你既然不想嫁人,难道跟我这个糟老婆子一辈子?我已经老了,没几年好活了。虽然骨子里还硬朗,精神却一日不如一日了。”

听见贾母说老,鸳鸯忍不住哽咽了:“老太太……”

贾母道:“好孩子,你快别哭了。你既然有心,我这个老婆子自然不能让你没了结果。可惜,老二家是不行的,老二没本事,老二媳妇又厉害,下面的宝玉,年纪跟你相差也多,都不大适合。倒是老大家里,老大年纪不小了,你配他,实在是糟蹋了。至于琏儿……”

鸳鸯立刻竖起了耳朵,只听贾母道:“老大至今都不肯往琏儿都屋里放人,估计是想给琏儿谋一门好亲。那些世家清流有规矩,官员三十不得纳妾,甚至讲究的人,会要求四十无子方可纳妾。你跟琏儿一般大,等琏儿三十岁,你的年纪也不小了。女儿家的青春最经不起耽搁。”

“老太太……,听见贾母这样说,鸳鸯也只能悲呼一声。

谁家姐儿不爱俏?

贾琏是个俊俏的美郎君,还是个前程远大的官员。这荣国侯府里面,不知道有多少丫头对贾琏倾心,又不知道有多少丫头,把贾琏视为目标的。如果不是贾赦管得严,贾琏又一心上进,只怕这摸进贾琏的屋子就不止那么两三个了。

鸳鸯对贾琏也有好感,怎能他是贾母的丫头,即便是有心,也只能压在心里。如今听贾母这样说,鸳鸯心如死灰。

只听贾母道:“这府里,将来还是需要靠琏儿的,所以他的媳妇需要慎重。老大的行为我也赞成。琏儿的媳妇不能马虎。”说着又叹了一口气,道:“当初,如果不是老二把身边的丫头闹大了肚子,最后我也不至于让他娶王家的女儿。有他祖母在,什么样的姑娘他娶不到?可惜,他自己毁了自己的前程。在这一点上,二丫头是个能干的,也知道事关宝玉的前程,不能手软。不然……”

鸳鸯心中一震,道:“老太太,您是说,袭人的事儿,其实是二姑娘……”

贾母点了点头,道:“我都没有发现宝玉跟袭人已经有了首尾,老二家的又如何知道?他若是之前知道了,还用拖到今天?所以,我揣度着,这件事情,大概是有人告诉他的。而唯一会跟他说浙西的人,会借着老二家的的手处置了袭人的人,唯有二丫头。”

贾母长叹一声,道:“收拾袭人,是为了保全宝玉的名声,收拾屋子,一样是为了宝玉的名声。二丫头的确是个仔细又小心的人。如果我不是熟悉老二家的跟二丫头的品性、为人,只怕我也会忽略了二丫头。”

鸳鸯这才明白,不是有人做了贾母的耳报神,而是贾母凭着对王夫人和贾玖的了解,方才做出了这样的推断。

鸳鸯道:“老太太,二姑娘收拾袭人,难道不是因为袭人冒犯了二姑娘么?听云姑娘身边的翠缕说,二姑娘跟云姑娘可是抱怨了很大的一通,还说云姑娘和三姑娘太软弱了,竟然被个丫头给拿捏住了。”

贾母摇摇头,道:“二丫头最是喜欢故弄玄虚。你以为以二丫头的性子,他若是想收拾一个丫头,还用借老二媳妇的手?袭人还没有这个能耐惹他生气,更不可能让他亲自动手。二丫头哪里是因为袭人冒犯了他所以才动的手,他根本就是见袭人乱了规矩,对家里的女孩子们的名声有害,这才不得不出手罢了。让老二媳妇动手,其实也是在跟我叫板子。因为把宝玉留在跟前的人,是我。”

鸳鸯道:“老太太……”

贾母道:“二丫头是个有心机的,比大丫头强多了。更重要的是,他沉得住气,也不会乱了阵脚。这样的人,去了那里,最后一定会比大丫头爬得更高、更稳。”

鸳鸯道:“可是老太太,我们已经有了一位娘娘了。宫里从来没有两个同姓的高位娘娘。”

贾母道:“那正好。先让二丫头躲在大丫头后面,先把孩子生出来。宫里的女人,有了孩子才会有底气。等大丫头下来了,正好给二丫头腾位置。”

鸳鸯都傻了:“老太太,这,这怎么可能?大姑娘如何愿意给二姑娘做了踏脚石?”

贾母道:“那你说,大丫头有什么本事?他在宫里那么多年,万岁都没看他一眼,第二次进宫,更是直接去了冷宫。这次虽然封妃了,可是这册封稀奇古怪不说,到现在都没看见金册金宝,这算哪门子都皇妃?刚开始都时候,我还为他高兴了两天,如今每每想起来,都是一身的冷汗。他会有什么结果?不要说二丫头了,就是浣纱馆的两个,若是进了宫,也比他混得好。”

鸳鸯不敢反驳贾母的话,只能听着。

只听贾母道:“鸳鸯,等我百年之后,你就去伺候二丫头罢。二丫头是个心善的,看在我的面子上,一定会给照顾你一辈子。你若是跟了老二一家子,无论老二还是宝玉,你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鸳鸯沉默了一会儿,道:“关于宝二爷的婚事,老太太可是有了结果了?”

贾母道:“原来我想云丫头虽然父母双亡,却还是侯府千金,身子也康健,也算得宝玉的良配。何况他们两个又是打小的情分,大不了,我舍了这张老脸、放下身段跟我那两个娘家侄儿说一声便是。只是从袭人和针线的事儿可以看出,这丫头也太没成算了。宝玉需要的是一个能够把他屋里的事儿打理得井井有条的人,而不是一个会被丫头拿捏住的媳妇。”(未完待续)

送走了史湘云跟探春两个,回到自己的卧室,晴雯和小红两个赶紧上来伺候自家姑娘换衣裳。

晴雯是个直脾气,见没有外人,立刻就开口了:“姑娘,您好心好意待那两位,只怕他们并不领情呢。”

贾玖听了,没有说话。

小红见贾玖不像是生气的模样,也接着道:“是啊,姑娘。三姑娘也就罢了,虽然是那边的姑娘,好歹还有几分脑子,知道什么是应该做的什么是不应该做的。可是三姑娘到底是庶出,员外郎太太也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儿。这一次两次的,三姑娘也许能够拦着那位主儿,可若是次数多了,只怕那位就恼了三姑娘不给他儿子面子了。依婢子看,三姑娘十次里面能够拦个七八次就已经是好的了。倒是那位云姑娘,实在是叫人不放心。”

晴雯也道:“是啊,姑娘。云姑娘素来有些糊涂的,又不爱分辨是非,也不爱寻根究底,说话做事多是由着性子胡来的。他跟那位交好,若是他放那位进了园子,冲撞了林姑娘还是小事儿,若是误了我们家的两位,只怕老爷会生气,浣纱馆的两位姑娘也会生气呢。”

贾玖道:“那么,就让宝玉继续留在老太太屋里,然后让云妹妹跟三妹妹就那么混着?”

说着,贾玖也是长叹息一声,道:“你们一定是以为,我是恼了袭人,故而才发作出来,顺便打丫头羞小姐,给了宝玉跟云妹妹三妹妹好大的没脸。你们是不是这么想的?”

晴雯和小红都低了头。

贾玖道:“袭人终究是个丫头,而且还是签了死契、轻狂得没边儿的丫头,跟这么个丫头计较。我是吃饱了撑着,还是闲着没事儿干,故意找点事情出来做?”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晴雯和小红都知道,贾玖的事情极多。光每个月准备祭祀的事情,就足够让两三位太太奶奶们累趴下了,更不要说,这荣国侯府里。如今也只有贾玖一个拿得出手。可以接触这祭祀之事。余下的时间,长乐公主占去了一大半。

几年过去,长乐公主依旧黏贾玖黏得极紧。甚至对贾玖参加选秀的事儿都恐惧不已,连万岁都无法让他安心,这已经是宫里半公开的秘密了。

剩下的时间,道门的事务又占去了一半。虽然道门能人很多。但是有些事情,贾玖毕竟是发起者。这些事情,也需要贾玖统筹并适时给予引导。

然后碎岛之事,还需要贾玖关注。

小红和晴雯都知道,这么多事情。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都未必能够周全,即便是有人能够撑下来的。只怕也会被累趴下。唯有他们姑娘,善于管理时间。修为又高深,每日里打坐两个时辰就够了,所以还有时间给老爷二爷三爷准备衣物、照顾太太,还有时间弹琴练字、修身养性、跟姐妹们交际往来。

小红跟晴雯为自家姑娘自豪,却觉得,自家姑娘为了史湘云跟探春两个操心,有些不值当。因为指点这两位、帮助这两位,对于自家姑娘来说,没有好处且不说,未来还意味着无穷无尽的麻烦。

在小红和晴雯的眼里,三姑娘探春是个精明的,也是个会为自己打算的。可是他就是太会为自己打算了,为了讨好嫡母,使劲儿地踩着赵姨娘贾环母子。赵姨娘也就算了,不过是丫头上来的贱妾罢了,可是贾环却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要的人,未免太过凉薄。自家姑娘现在帮了他,谁知道未来这位三姑娘会不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出卖自家姑娘。

还有史湘云史大姑娘。在小红看来,这位史大姑娘是个拎不清的,连是非好歹都不知道。就连他们这些丫头都知道,经常说你傻的人,不会嫌弃你傻;经常说你笨的人,不会嫌弃你笨;经常跟你开玩笑的人,不会贬低你;会跟你拍桌子、叫板子的人,往往是真心把你当自己人,才会跟你起争执。

可是这位云姑娘,居然连这个都不懂。别人跟他唠叨规矩礼仪的时候,他最是不爱听,正经的姐妹跟他拍桌子、叫板子,他便认定了对方是看不起他。一个十二岁的大姑娘,竟然连起码的是非好歹都不知道,每天只知道混玩,还跟已经是大男人的远房表兄天天厮混在一起。

小红跟晴雯认为,贾玖今日为这两位安排房舍,又苦口婆心地跟他们说事实摆道理,只怕这两位出了这个门就丢一边了。三姑娘也许会记得两日,只怕那云姑娘根本就是嗤之以鼻。

只是这样的话,他们是不能出口的,只能在喉咙里面打个转,又咽了下去。

不过,他们的神情已经告诉贾玖答案了。

贾玖叹息一声,道:“你们以为,我不管不顾的,事情就不会波及到我的头上?老太太终究是我的亲祖母,老太太若是犯了错,外头当然不可能苛责已经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却会责难我为何没有劝诫老太太,也没有约束好下面的弟弟妹妹。”

“姑娘……”

贾玖的难处,小红跟晴雯两个如何不知?

“姑娘,既然已经分宗了,那边便与我们不相干。”

贾玖摇摇头,道:“可惜有人不这么看。我原以为,等那省亲别墅修好了,那边搬出去了,我们家就消停了。不过,我却是忘记了,老太太的年纪不小了,又喜欢热闹,偏偏我们家人丁单薄不说,跟我这一辈的,却是一个赛一个的嘴笨,哪里能够让老太太开怀的?既然老太太需要那边,我也只能咬牙认了。只是,那位已经十三岁了,也跟京里的故交之家的子弟有些往来,又是个嘴上不带门儿的。若是有什么话,从他嘴里出来。三妹妹云妹妹的名声也就完了,就连我跟倩儿清儿两个也会被拖累。”

“姑娘……”晴雯撅着嘴,道:“那边也委实真讨厌,竟然连这几日功夫都不给我们。”

贾玖道:“还不是因为大姐姐成了皇妃?大姐姐是怎么回事情,我们是清清楚楚的,可是外面有人不知道呀。他们看大姐姐位份高、名声响亮,自然以为大姐姐在宫里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呼百应的宠妃娘娘。那些人为了巴结这位新出炉的宠妃娘娘。自然会想办法搭上二叔和婶娘。自然也会宴请那位主儿。这可不是给了那位到处吹牛、败坏姐妹们的名声的机会?”

小红道:“原来又是因为那个贾宝玉。因为他那块破石头,这府里受了多少波折,老爷太太又受了多少委屈。就连姑娘,也险些把命赔上。如今已经分宗好几年了,依旧是豆腐掉进香炉子里面,打不得吹不得。”

贾玖道:“你们知道就好了。横竖也只有一个理。那就是,不能让那位继续跟三妹妹云妹妹住在一起了。那不但会坏了三妹妹、云妹妹的名声,也会拖累了我们家。前些日子,父亲还说,哥哥的婚事也该定下来了。越是这当儿。越是要小心。”

小红道:“姑娘,有关未来的二奶奶,不知道老爷可有什么章程?”

贾玖摇摇头。道:“还能够有什么章程?张家这辈没有跟哥哥年纪相当的女孩子,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荣国府原来的那些老亲、故交。有很多都是四王八公的圈子里的人,这些人家,我们躲避都来不及了,哪里还敢凑过去?小门小户的人家的女儿自然是不行的。我们家到底没有正经的女主子,没办法亲自相看,只能道听途说,这样哪里能够看出什么问题来。再剩下的,便是那些世家和清流了。这些人家,家风清正,不一定会看得上我们。不过,这些人家的家风好,姑娘自然是好的。有道是爷矬矬一个,娘矬矬一窝。若是能够娶到人家家里的姑娘,至少能够保证下一代能够不输与人。”

晴雯连连点头:“怪道呢。老爷一直都没有确定二奶奶的人选,也不给二爷屋里放人,我们还以为怎么了,却原来是为了这一层。”

贾玖点了点头,道:“是啊。哥哥的婚事最是要紧的。外面不能乱,内宅就更加不能乱了。我们家之前已经吃了这么大的亏,才过了这几年就忘了?要为说,哥哥的婚事不能急,要慎重再慎重。”

小红看了看晴雯,道:“记得旧年姑娘曾经提过商家小姐,也不知道这位姑娘如何?”

贾玖答道:“这位商家小姐我还没有见过呢,只是看他的哥哥商清逸,觉得这一母同胞的妹妹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才对。只是这种事情,我们也不好到处乱说,更不能用**手段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再者,原来就是我们家借着当初在边关同甘共苦的情分,求着人家把姑娘下嫁,自然应该更加有诚意才对。如何能够算计人家。算计来的婚事,就是人家嘴上不说,心里未尝没有疙瘩。事关哥哥一辈子,若是存了心结,日后岂不多事儿?”

小红和晴雯都连连点头。

贾琏是贾玖的亲哥哥,将来贾玖便是出嫁了,也少不了娘家哥哥的扶持。作为贾玖的丫头,小红跟晴雯关心贾琏的婚事自然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但是贾家还有一个人记挂着贾琏的婚事,那就是贾母。

往日里,有史湘云跟贾宝玉两个在贾母跟前折腾。他们两个会玩会闹,哪怕只有两个人,也能够让屋子里面热热闹闹的。有他们在跟前,贾母当然不会寂寞。可是现在,贾宝玉也好、史湘云也好,都搬走了,就连探春也搬去了后花园。

贾母就寂寞了。

当天晚上,贾母是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不但睡不着,还一桩一桩的心事,都涌上了心头。

贾母睡不着,他的丫头们当然也没得睡。

鸳鸯第三次从脚踏上爬起来,问贾母:“老太太,可是要用茶?”

贾母摆摆手,道:“罢了。宝玉跟云丫头在的时候,我嫌他们两个会闹腾。吵得我睡不着觉,可是他们搬走了,这里冷冷清清的,我反而睡不着了。”说着,示意鸳鸯把灯点上。

鸳鸯立刻翻出了火折子和蜡烛,口中还道:“看老太太说的,还不是老太太心善又慈悲。心疼宝二爷和史大姑娘。怕他们换了新屋子不习惯,所以才睡不着。”

贾母摇摇头,道:“我固然是心疼他们的。但是从长远来说,我比不上二丫头。”

“老太太?”

贾母示意鸳鸯扶他坐起来,拿着褥子靠着,又让鸳鸯在床沿上坐了。鸳鸯还不敢坐,见贾母坚持。方才侧着身子,挨着边儿坐了。

贾母道:“我老了,精神也不比从前。老大家也就罢了,横竖是他们给我养老。老大又是个孝顺的,只要我想的,他总是尽力满足我。下面的琏儿跟琮儿、二丫头。也都是孝顺的。只是他们不多事儿。反倒是老二这边,事情一件紧着一件。偏生老二夫妻两个都不会教孩子。老二只知道打,老二家的只知道对那些丫头们下手,对宝玉,也只知道一味宠溺……”

“老太太?”

贾母笑笑,道:“我老了,以前,我可不会跟你说这些,你们赖嬷嬷年轻的那会儿,我也不曾跟他说过这样的话。二丫头能够狠得下心来管教琮儿,光这点就比老二媳妇强。还有今天的事儿也是,他如果不是真心记着宝玉和云丫头,只怕也不会如此安排。只是,宝玉也会、云丫头也好,未必会记得他的好呢。”

贾母说得慢,鸳鸯听得胆战心惊。

“老太太,要不,我扶您躺下?”

贾母摇摇头,道:“鸳鸯,你也不小了,我记得你已经二十了罢?”

鸳鸯点了点头,道:“是的,老太太。前些日子,刚刚过了生日。”

贾母道:“换了别人家的闺女,这样的年纪已经做娘了呢。”

鸳鸯咕咚一声,就跪了下来:“老太太,婢子心里有个糊涂念头,不想嫁人。”

“为什么?”

“天下男儿皆薄幸。”

“你呀。”贾母长叹一声,道:“你且起来说话。”

鸳鸯原不敢起来,偷偷地抬起头来,看来看贾母,见贾母直愣愣地望着帐子顶不说话,以为贾母恼了,连忙擦了擦眼角,方才起来。

良久,才听贾母道:“鸳鸯,你既然不想嫁人,难道跟我这个糟老婆子一辈子?我已经老了,没几年好活了。虽然骨子里还硬朗,精神却一日不如一日了。”

听见贾母说老,鸳鸯忍不住哽咽了:“老太太……”

贾母道:“好孩子,你快别哭了。你既然有心,我这个老婆子自然不能让你没了结果。可惜,老二家是不行的,老二没本事,老二媳妇又厉害,下面的宝玉,年纪跟你相差也多,都不大适合。倒是老大家里,老大年纪不小了,你配他,实在是糟蹋了。至于琏儿……”

鸳鸯立刻竖起了耳朵,只听贾母道:“老大至今都不肯往琏儿都屋里放人,估计是想给琏儿谋一门好亲。那些世家清流有规矩,官员三十不得纳妾,甚至讲究的人,会要求四十无子方可纳妾。你跟琏儿一般大,等琏儿三十岁,你的年纪也不小了。女儿家的青春最经不起耽搁。”

“老太太……,听见贾母这样说,鸳鸯也只能悲呼一声。

谁家姐儿不爱俏?

贾琏是个俊俏的美郎君,还是个前程远大的官员。这荣国侯府里面,不知道有多少丫头对贾琏倾心,又不知道有多少丫头,把贾琏视为目标的。如果不是贾赦管得严,贾琏又一心上进,只怕这摸进贾琏的屋子就不止那么两三个了。

鸳鸯对贾琏也有好感,怎能他是贾母的丫头,即便是有心,也只能压在心里。如今听贾母这样说,鸳鸯心如死灰。

只听贾母道:“这府里,将来还是需要靠琏儿的,所以他的媳妇需要慎重。老大的行为我也赞成。琏儿的媳妇不能马虎。”说着又叹了一口气,道:“当初,如果不是老二把身边的丫头闹大了肚子,最后我也不至于让他娶王家的女儿。有他祖母在,什么样的姑娘他娶不到?可惜,他自己毁了自己的前程。在这一点上,二丫头是个能干的,也知道事关宝玉的前程,不能手软。不然……”

鸳鸯心中一震,道:“老太太,您是说,袭人的事儿,其实是二姑娘……”

贾母点了点头,道:“我都没有发现宝玉跟袭人已经有了首尾,老二家的又如何知道?他若是之前知道了,还用拖到今天?所以,我揣度着,这件事情,大概是有人告诉他的。而唯一会跟他说浙西的人,会借着老二家的的手处置了袭人的人,唯有二丫头。”

贾母长叹一声,道:“收拾袭人,是为了保全宝玉的名声,收拾屋子,一样是为了宝玉的名声。二丫头的确是个仔细又小心的人。如果我不是熟悉老二家的跟二丫头的品性、为人,只怕我也会忽略了二丫头。”

鸳鸯这才明白,不是有人做了贾母的耳报神,而是贾母凭着对王夫人和贾玖的了解,方才做出了这样的推断。

鸳鸯道:“老太太,二姑娘收拾袭人,难道不是因为袭人冒犯了二姑娘么?听云姑娘身边的翠缕说,二姑娘跟云姑娘可是抱怨了很大的一通,还说云姑娘和三姑娘太软弱了,竟然被个丫头给拿捏住了。”

贾母摇摇头,道:“二丫头最是喜欢故弄玄虚。你以为以二丫头的性子,他若是想收拾一个丫头,还用借老二媳妇的手?袭人还没有这个能耐惹他生气,更不可能让他亲自动手。二丫头哪里是因为袭人冒犯了他所以才动的手,他根本就是见袭人乱了规矩,对家里的女孩子们的名声有害,这才不得不出手罢了。让老二媳妇动手,其实也是在跟我叫板子。因为把宝玉留在跟前的人,是我。”

鸳鸯道:“老太太……”

贾母道:“二丫头是个有心机的,比大丫头强多了。更重要的是,他沉得住气,也不会乱了阵脚。这样的人,去了那里,最后一定会比大丫头爬得更高、更稳。”

鸳鸯道:“可是老太太,我们已经有了一位娘娘了。宫里从来没有两个同姓的高位娘娘。”

贾母道:“那正好。先让二丫头躲在大丫头后面,先把孩子生出来。宫里的女人,有了孩子才会有底气。等大丫头下来了,正好给二丫头腾位置。”

鸳鸯都傻了:“老太太,这,这怎么可能?大姑娘如何愿意给二姑娘做了踏脚石?”

贾母道:“那你说,大丫头有什么本事?他在宫里那么多年,万岁都没看他一眼,第二次进宫,更是直接去了冷宫。这次虽然封妃了,可是这册封稀奇古怪不说,到现在都没看见金册金宝,这算哪门子都皇妃?刚开始都时候,我还为他高兴了两天,如今每每想起来,都是一身的冷汗。他会有什么结果?不要说二丫头了,就是浣纱馆的两个,若是进了宫,也比他混得好。”

鸳鸯不敢反驳贾母的话,只能听着。

只听贾母道:“鸳鸯,等我百年之后,你就去伺候二丫头罢。二丫头是个心善的,看在我的面子上,一定会给照顾你一辈子。你若是跟了老二一家子,无论老二还是宝玉,你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鸳鸯沉默了一会儿,道:“关于宝二爷的婚事,老太太可是有了结果了?”

贾母道:“原来我想云丫头虽然父母双亡,却还是侯府千金,身子也康健,也算得宝玉的良配。何况他们两个又是打小的情分,大不了,我舍了这张老脸、放下身段跟我那两个娘家侄儿说一声便是。只是从袭人和针线的事儿可以看出,这丫头也太没成算了。宝玉需要的是一个能够把他屋里的事儿打理得井井有条的人,而不是一个会被丫头拿捏住的媳妇。”(未完待续)

120湘云探春

史湘云还不知道贾母已经放弃了他,将他隔离在了贾宝玉妻子的候选名单之外。不过,他到底不是笨蛋。刚开始的时候,听见贾玖跟他疾言厉色,他还很不高兴。只不过,贾玖并不是对着他撒气,加上贾玖是主子姑娘,是朝廷钦封的一等郡君,而袭人终究是个丫头,即便是史湘云,也不能说贾玖说得不对,更不能说,袭人对贾玖提出要求贾玖就必须照办。

要知道,即便是他史湘云,他帮袭人做针线,那是他史湘云待袭人的情分,他不帮袭人,那是他史湘云做姑娘的本分。

贾玖身份高,他守着自己的本分,又有什么错儿?

倒是袭人……

一想到袭人过去对他的细心周到,再想想自己跟他情分,史湘云的心里也不好受。

史湘云怎么都不愿意相信袭人会是个不好的,他总想为袭人求个情,可是总找不到机会,期间史湘云也跟贾母开了口,却被贾母打发了回来。

史湘云的一举一动,翠缕都看见了。翠缕不敢劝,也不想劝。

翠缕是史湘云的丫头,他的前程直接跟史湘云息息相关。翠缕是贾母给史湘云的丫头,见识过贾家的奢侈之后,也看到了史家的节俭。翠缕终究只是一个小丫头,又是贾母的院子里面出去的,见识也有限,便以为贾家比史家富贵也比史家更有权力。

所以翠缕一心想要促成史湘云跟贾宝玉之间的事儿。因为袭人是贾宝玉身边的得意人,得到贾母跟王夫人的看重和信赖,所以翠缕才对史湘云为袭人做针线的事儿保持了沉默,就连他自己也百般讨好袭人,为的。就是希望日后史湘云能够嫁给贾宝玉,他翠缕也能够留在贾家。

现在,袭人出了这么大的篓子,被王夫人亲自撵了出去,还担着恶名儿。

翠缕还巴不得跟袭人划清界限呢。

可是面对唉声叹气的史湘云,翠缕是不敢劝也不想劝,只能偷偷地找了侍书。让探春过去劝劝史湘云。

探春听见翠缕的来意十分惊讶:“云妹妹还在念着袭人?”

翠缕赔笑道:“回三姑娘的话。正是呢。我们姑娘就是一个念旧的人,袭人早年伺候过我们姑娘几年,我们姑娘至今还记得他的好。不然,也不会袭人略略说了两句软话,我们姑娘就替他做了一大堆东西,自己累了个半死不说。连句好话都没有。说句实在话,袭人倒霉的时候。婢子心里是在称愿的,‘看你还欺负我们姑娘。’。只是,如今我们姑娘闷闷不乐的样子,婢子看着委实难受。三姑娘。你跟我们姑娘好,又一起在老太太屋里住了这些年,婢子这才斗胆来求您的。”

探春听了。也沉默了。

说探春跟史湘云的关系十分要好,那也是假的。他们两个也就在人前亲亲热热的罢了。等到了人后,两个人几乎是谁也不理谁。

探春嫉妒史湘云父母双亡还得贾母的宠爱,能够跟着贾母住在上房,就是逢年过节的东西,也是上上份儿的。可是他自己呢?住在贾母院子里的后罩房里,连第四进都没得住,每月的月钱虽然有二两银子,额外的金银镙子还没有史湘云得的多,甚至还要自己出钱打点那些丫头婆子,可是史湘云在贾母跟前,根本就不用。

幸福是比较出来的,不幸也是比较出来的。

探春觉得,自己才是贾母的亲孙女,而史湘云也不过是客人而已。可是史湘云过得比他还自在,探春心里会舒服才怪。

如果史湘云跟林黛玉一样,带着偌大的家业来的,吃的用的都是自己的,探春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即便是原著里,探春也不过是把林黛玉当成外人,在某种程度上无视他罢了。即便是下面的人说林黛玉是无依无靠地投奔贾家的,探春也不会相信,因为贾母不可能不给贾敏嫁妆,因为贾敏的嫁妆丰厚到了连王夫人就嫉妒不已的地步。更不要说,赵姨娘是贾家的家生子儿,家生子儿们总是有自己的信息渠道的。有些事情,林黛玉自己都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嘴上还必须说反话,探春的心里就跟明镜儿一般。原著里,探春远着林黛玉,不是因为他不知道林黛玉的品性,而是因为心虚。他觉得自己对不起林黛玉,甚至认为,自己住的是林家的钱盖的房子、吃的是林家的钱买来的食物,穿的是林家的钱置办的衣裳,戴的是林家的钱打的首饰,可是他还要捧着薛宝钗、打压林黛玉,他觉得自己没脸见林黛玉。

至于现在,探春就更不会嫉妒林黛玉了。因为林黛玉是贾玖护着的,就连贾倩和贾清姐妹两个也十分照顾林黛玉。探春连贾倩贾清姐妹都比不得了,更不要说贾玖和林黛玉。

探春知道自己绝对没有这个资本招惹自己的堂姐,所以他只能对林黛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探春甚至还隐隐觉得,即便是他的亲姐姐贾元春成了皇妃,未来的哪天,他还说不准会求到这位堂姐的头上。

心里乱七八糟的,探春倒是忘记了回答,只是一味地沉默着,直到翠缕又问了一句,他才反应过来。

探春想了想,还是道:“袭人一贯表现得老实,莫要说云妹妹,就连老太太太太不也一样觉得他好么?如果不是有人跟太太兜了底,只怕太太还会被他蒙在鼓里呢。”

探春的话里话外都是贾母王夫人,有关自己的态度,却是一丝儿都没有提。

不过,探春究竟是探春,只听他话锋一转,道:“只是袭人终究是太太吩咐了撵出去的,为了二哥哥,太太甚至忘了袭人还是老太太的丫头。想来云妹妹应该能够体谅太太对二哥哥的关爱之心。”

翠缕连忙赔笑道:“三姑娘,这样的话,也只有您能出口。哪里是婢子能跟我们姑娘说的?如今也只有您能劝一劝我们姑娘了。”

探春叹了口气,道:“云妹妹也真是的,袭人虽然平日里样样都好,只是这一件上不好,就全都不好了。女子本来就难,更何况他不但冒犯了二姐姐,还惹怒了老太太跟太太。只是这样的事儿。不是我们这样的姑娘家可以开口的。翠缕,你还是回去罢。”

翠缕见探春跟他说了那么多,还以为自己说动了探春。哪里想到,探春话锋一转,竟然就这样把他打发了。

翠缕当时就愣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请安声。却是史湘云过来了。

“三妹妹,听说翠缕来了你这里。这是真的么?”

一进门。史湘云都没有来得及跟探春行礼,就问话了。

探春款款地站了起来,道:“云妹妹,翠缕也是担心你呢。”

史湘云瞪了翠缕一眼。看着翠缕避到角落里,方才跟探春见礼,两个人在堂屋中间的椅子上坐了。方才听史湘云道:“三姐姐,对于二姐姐对袭人的那些话。你有什么说法?昨日我辗转反侧,在屋里躺了一夜都没有睡着。一面隐隐觉得二姐姐说得有些道理,一面又觉得二姐姐未免太冷情。”

探春想了想,道:“二姐姐有宫里的姑姑随身伺候着,在这种关系到女孩子闺誉的事儿上,想来是不会错的。至于冷情,我倒是不觉得。毕竟袭人是哥哥的丫头,二姐姐却是大老爷的女儿,又是住在那边的,跟袭人也称不上熟悉,最多也就是知道有这么个人罢。再者,我跟二哥哥乃是亲兄妹,我给二哥哥做个一星半点儿的,本来就是我的本分,就跟二姐姐为大老爷跟琏二哥哥裁衣裳一样。再者,若是二哥哥喜欢二姐姐的针线,当着老太太的面求着二姐姐做,二姐姐推辞不过,做个一星儿半点的,那也是正常的。可是袭人算什么呢?竟然对着二姐姐张口。无论他是怎么说的,无论他措辞如何委婉,他既然敢跟二姐姐张口,想来是以为二姐姐一定会答应他,或者把晴雯借给他什么的。只是他没有想到,二姐姐会生气。”

史湘云默默听着,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三姐姐,你说,袭人是老太太一手调教出来的,一贯老实,我一直都以为他是个好的。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探春知道史湘云跟袭人之间与一般的丫头不同,说句不好听的,在史湘云心中,就是翠缕也比不得袭人。只是袭人是王夫人亲自出手收拾了的,探春当然不可能为袭人说什么好话。他若是帮了袭人,就等于跟王夫人对着干了。

探春的命运捏在王夫人的手里,为了未来和前程,探春连自己的亲弟弟贾环都舍了,又如何愿意为袭人说话?

只见探春示意屋里的丫头婆子们出去,有让侍书和翠缕两个守在门边儿上,自己微微侧过身子,压低了声音,道:“云妹妹,我若是说了,云妹妹可莫要说这话是我说的才好。”

“三姐姐,你放心,我比不会跟其他人说的。”

探春微微点了点头,道:“其实,从大姐姐成了那娘娘之后,家里的气氛就有些怪怪的。老太太屋里波动是最小的,二姐姐屋里就显得十分紧张。虽然二姐姐脸上一点儿风声都不露,不过二姐姐的丫头们有段时间看太太的眼神就有些不对,直到过了三四天才好些。当时,我还以为是为了林姐姐的事儿,如今想来,二姐姐对于大姐姐封妃的事儿,其实也不是如他面子上的云淡风轻。至于我们家,大姐姐刚封妃的那会儿,太太是欣喜若狂,姨娘们也老实了,甚至连宝姐姐也经常来我们这边走动。可是这半年过去了,省亲别墅也修了一半,太太对二姐姐那边的态度却也变了。”

史湘云道:“二太太?对二姐姐?”

探春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是的。更开始的时候,太太看二姐姐是抬着下巴,爱理不理的,就是问大老爷要了银子。太太似乎还十分看不起二姐姐。只是,后来太太知道二姐姐随随便便就把上千万两银子的石头几乎白送了出去,方才对二姐姐改了神色……”

探春说这样的话,其实是有些冒险的。因为作为女儿,他不能说嫡母的不是,哪怕王夫人有很多过失,名声也不够好听。、可是探春没有办法不在意。

当年。经过分家分宗的事情。他虽然不知道贾赦这边的具体状况,却也知道,贾政最后也只得了二十多万两银子的财物而已。

二十多万两银子。这府里除了祖业之外的公中财产的十分之一。换而言之,贾赦最少也有一百八十万的银钱,再加上他自己的私房和祖业,这个数字。探春估摸着,也就是三四百万两银子罢了。再除掉已经还了的亏空,最后的数目,也不过在两百万上下而已。

所以,探春听说林家的财产不下九百万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去看王夫人的脸色。

他知道,王夫人一定不会放过这么大的财产。

事实也的确跟探春估计的那样,王夫人缠着贾母。不停地围着林家的财产敲边鼓。

探春也十分肯定,如果贾玖不丢出那么一大笔财货。王夫人一准继续咬着林黛玉和林家的财产。

而现在的事实却是,王夫人转头去咬薛家去了。探春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在他的嫡母王夫人看来,自家这位堂姐拿出的这些财货,是孝敬娘娘的,如今却被薛家吞了。薛家不但吞了还不说一声,还三钱不值两钱的便宜卖了,自己得了好,却跟他弄鬼。

王夫人不把薛家榨干了,是不会罢休的。

至于林家,王夫人现在也没有这个时间去管,更不要说,林家姐弟几个还在孝期,又有贾玖护着,王夫人就是想做什么都不容易。

所以,这段日子,也是探春小心翼翼、夹着尾巴做人的时候。

他不确定,王夫人如今对薛宝钗和薛家的真正想法,也不确定,自己要用何种态度对待薛宝钗。以前讨好薛宝钗就等于是变相地讨好王夫人,而现在,讨好薛宝钗会不会得罪王夫人呢?又或者,看到自己怠慢薛宝钗,自己那位嫡母又会不会觉得自己瞧不起他呢?

探春不敢赌,也不能赌。

有的时候,即便是手里的牌再烂,有一个名分在,作为长辈,嫡母总是占尽了便宜。

所以,能够住到这后花园里,避开王夫人和薛宝钗,探春其实是很高兴的。

当然,他也十分乐意在这后花园里一直住下去,最好能够从这荣国侯府里出嫁。

而且,作为一个庶女,一个会为自己打算的庶女,探春的心里自然是有算盘的,也正是因为他知道世情,所以才会被贾玖的大手笔给震动。

可惜的是,史湘云并不是一个聪明人。

只听他捂着嘴巴,急切地道:“三姐姐,你是说,二太太想要从二姐姐那里弄钱?”

探春差一点就去捂史湘云的嘴了。

好在探春及时地控制住了自己,胳膊也只是略略抬了抬,就放下了。

探春没好气地看了史湘云一样,垂下眼眸,转头去拿边上的茗碗。

只听史湘云道:“三姐姐,你怎么不说话呀?”

探春道:“云妹妹,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史湘云这才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却不想失了面子,又不想失礼于人,只能装作不明白,道:“三姐姐,我还糊涂呢?”

探春只得道:“云妹妹,你也是知道的,分家的时候,我父亲虽然得了些银钱,可是数量终究有限,肯定是修不起那省亲别墅的。即便是这府里凑了一点银子,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所以,即便我之前是住在老太太屋里的,也知道太太一直都在愁着银钱的事儿。”

史湘云道:“原来如此。二姐姐送了那么一大堆石头来,还是那么低的价钱几乎是白送了。我之前还不明白,后来才知道,这些石头,其实就是二姐姐拿出来的金银财货!只是,宝姐姐也太狠了,就用了那点子东西,就把二姐姐打发了。”

探春松了一口气,道:“二姐姐重情,又事事想着周全,也难为二姐姐能够想到这么委婉的方式了。”

史湘云也点了点头,道:“如果琏二哥哥知道了,怕是会跟二姐姐生气呢。”

“可不是。”探春道,“其实,能住进这后花园里,我心里对二姐姐也是有几分感激的。如果不是二姐姐开了口,只怕我会一直住在老太太屋里。老太太虽然爱惜,可是女孩子的名声也是要的。二姐姐能为我打算,我十分感激。”

史湘云当下就放下了脸,道:“三姐姐,你是不是在笑话我?”

探春连忙道:“云妹妹,我们之前都是一起住在天天屋里的,我能笑话你什么?你脸上不好看,难道我脸上就有光了?我们俩才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史湘云听了,这才略略高兴起来。他刚想开口,就听见外面传来通报声,却是小红来了。

小红进来之后,就跟史湘云和探春见了礼,方才示意外面站着的一溜儿手里拎着、抬着各色物件的丫头婆子,道:“禀史大姑娘、三姑娘,我们姑娘原以为,两位姑娘即便是要搬过来,也该是挑了良辰吉日慢慢搬的,却不想两位姑娘昨日就搬了来。我们打发婢子跟两位姑娘陪个不是。这浣纱馆有独立的小厨房,香雪山庄也有独立的小厨房,反而是两位姑娘这里没有小厨房,所以我们姑娘特地为两位姑娘挑好了人手、准备了一应用具。”

探春听了,连忙道:“让二姐姐费心了。既然我们这里没有小厨房,就不知道昨天晚上的茶饭点心和今天早上的饭又是哪处安排的?”

小红道:“回三姑娘的话,是我们姑娘的厨房里管的。只是我们姑娘经常要外出,也不好让两位姑娘一直这么委屈着,所以我们姑娘特地把这事儿给催了出来。”

史湘云道:“二姐姐打算在哪里置办这个厨房呢?”

小红道:“回史大姑娘的话,十丈软红后面有座草庭,位置是有点偏,不过地方不小,边上还有一座一明一暗的小小的两间房舍,距离缀锦楼和十丈软红都很近。即便是冬天,吃食送上来也不会凉。姑娘大可放心。只不过,那里没有现成的井。我们姑娘也说了,每天一早一晚,会有人来挑水的,不会误了姑娘们沐浴更衣的事儿。”

探春听了,果然十分满意,又谢小红,顺便提出,他对厨房什么的十分敢兴趣,顺利地得到了跟着去观摩的机会。

就在这个新厨房刚刚安置好,一众丫头婆子们正在清理的时候,晴雯又带着一群丫头婆子送来的各色食材、调料,还有煤炭之物。

晴雯还道:“史大姑娘、三姑娘,我们姑娘说,两位姑娘都是在老太太跟前大的,可能不知道那起子小人的手段,故而打发婢子跟两位姑娘说一声儿。这厨房里面的炭跟姑娘们屋里用的银霜炭是不一样的,所以若是有短了,直接打发人跟我们姑娘说也是一样的,可莫要听了下面的人的话,就把屋里的炭给挪了。”

探春笑道:“二姐姐就是爱操心。我哪里就这么糊涂起来。”

晴雯笑道:“姑娘是在老太太屋里大的,可是我们这后花园里的规矩却跟老太太屋里有些不同。别的就不说,这食材什么的,本来就是两位姑娘的份例。两位姑娘要添什么菜,直接吩咐了就好,可别另外给银钱,那会坏了规矩的。”

探春一愣,史湘云却先问了:“就是加菜也不用银钱么?”

晴雯笑道:“看史大姑娘说的,姑娘们是客人,是主子,我们府家大业大的,难不成连姑娘们嘴边的这点子都满足不了?只要姑娘莫要问什么龙肝凤髓的,这府里还是供应得起的。”

探春和史湘云听了,都默默地记下了。(未完待续)

史湘云还不知道贾母已经放弃了他,将他隔离在了贾宝玉妻子的候选名单之外。不过,他到底不是笨蛋。刚开始的时候,听见贾玖跟他疾言厉色,他还很不高兴。只不过,贾玖并不是对着他撒气,加上贾玖是主子姑娘,是朝廷钦封的一等郡君,而袭人终究是个丫头,即便是史湘云,也不能说贾玖说得不对,更不能说,袭人对贾玖提出要求贾玖就必须照办。

要知道,即便是他史湘云,他帮袭人做针线,那是他史湘云待袭人的情分,他不帮袭人,那是他史湘云做姑娘的本分。

贾玖身份高,他守着自己的本分,又有什么错儿?

倒是袭人……

一想到袭人过去对他的细心周到,再想想自己跟他情分,史湘云的心里也不好受。

史湘云怎么都不愿意相信袭人会是个不好的,他总想为袭人求个情,可是总找不到机会,期间史湘云也跟贾母开了口,却被贾母打发了回来。

史湘云的一举一动,翠缕都看见了。翠缕不敢劝,也不想劝。

翠缕是史湘云的丫头,他的前程直接跟史湘云息息相关。翠缕是贾母给史湘云的丫头,见识过贾家的奢侈之后,也看到了史家的节俭。翠缕终究只是一个小丫头,又是贾母的院子里面出去的,见识也有限,便以为贾家比史家富贵也比史家更有权力。

所以翠缕一心想要促成史湘云跟贾宝玉之间的事儿。因为袭人是贾宝玉身边的得意人,得到贾母跟王夫人的看重和信赖,所以翠缕才对史湘云为袭人做针线的事儿保持了沉默,就连他自己也百般讨好袭人,为的。就是希望日后史湘云能够嫁给贾宝玉,他翠缕也能够留在贾家。

现在,袭人出了这么大的篓子,被王夫人亲自撵了出去,还担着恶名儿。

翠缕还巴不得跟袭人划清界限呢。

可是面对唉声叹气的史湘云,翠缕是不敢劝也不想劝,只能偷偷地找了侍书。让探春过去劝劝史湘云。

探春听见翠缕的来意十分惊讶:“云妹妹还在念着袭人?”

翠缕赔笑道:“回三姑娘的话。正是呢。我们姑娘就是一个念旧的人,袭人早年伺候过我们姑娘几年,我们姑娘至今还记得他的好。不然,也不会袭人略略说了两句软话,我们姑娘就替他做了一大堆东西,自己累了个半死不说。连句好话都没有。说句实在话,袭人倒霉的时候。婢子心里是在称愿的,‘看你还欺负我们姑娘。’。只是,如今我们姑娘闷闷不乐的样子,婢子看着委实难受。三姑娘。你跟我们姑娘好,又一起在老太太屋里住了这些年,婢子这才斗胆来求您的。”

探春听了。也沉默了。

说探春跟史湘云的关系十分要好,那也是假的。他们两个也就在人前亲亲热热的罢了。等到了人后,两个人几乎是谁也不理谁。

探春嫉妒史湘云父母双亡还得贾母的宠爱,能够跟着贾母住在上房,就是逢年过节的东西,也是上上份儿的。可是他自己呢?住在贾母院子里的后罩房里,连第四进都没得住,每月的月钱虽然有二两银子,额外的金银镙子还没有史湘云得的多,甚至还要自己出钱打点那些丫头婆子,可是史湘云在贾母跟前,根本就不用。

幸福是比较出来的,不幸也是比较出来的。

探春觉得,自己才是贾母的亲孙女,而史湘云也不过是客人而已。可是史湘云过得比他还自在,探春心里会舒服才怪。

如果史湘云跟林黛玉一样,带着偌大的家业来的,吃的用的都是自己的,探春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即便是原著里,探春也不过是把林黛玉当成外人,在某种程度上无视他罢了。即便是下面的人说林黛玉是无依无靠地投奔贾家的,探春也不会相信,因为贾母不可能不给贾敏嫁妆,因为贾敏的嫁妆丰厚到了连王夫人就嫉妒不已的地步。更不要说,赵姨娘是贾家的家生子儿,家生子儿们总是有自己的信息渠道的。有些事情,林黛玉自己都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嘴上还必须说反话,探春的心里就跟明镜儿一般。原著里,探春远着林黛玉,不是因为他不知道林黛玉的品性,而是因为心虚。他觉得自己对不起林黛玉,甚至认为,自己住的是林家的钱盖的房子、吃的是林家的钱买来的食物,穿的是林家的钱置办的衣裳,戴的是林家的钱打的首饰,可是他还要捧着薛宝钗、打压林黛玉,他觉得自己没脸见林黛玉。

至于现在,探春就更不会嫉妒林黛玉了。因为林黛玉是贾玖护着的,就连贾倩和贾清姐妹两个也十分照顾林黛玉。探春连贾倩贾清姐妹都比不得了,更不要说贾玖和林黛玉。

探春知道自己绝对没有这个资本招惹自己的堂姐,所以他只能对林黛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探春甚至还隐隐觉得,即便是他的亲姐姐贾元春成了皇妃,未来的哪天,他还说不准会求到这位堂姐的头上。

心里乱七八糟的,探春倒是忘记了回答,只是一味地沉默着,直到翠缕又问了一句,他才反应过来。

探春想了想,还是道:“袭人一贯表现得老实,莫要说云妹妹,就连老太太太太不也一样觉得他好么?如果不是有人跟太太兜了底,只怕太太还会被他蒙在鼓里呢。”

探春的话里话外都是贾母王夫人,有关自己的态度,却是一丝儿都没有提。

不过,探春究竟是探春,只听他话锋一转,道:“只是袭人终究是太太吩咐了撵出去的,为了二哥哥,太太甚至忘了袭人还是老太太的丫头。想来云妹妹应该能够体谅太太对二哥哥的关爱之心。”

翠缕连忙赔笑道:“三姑娘,这样的话,也只有您能出口。哪里是婢子能跟我们姑娘说的?如今也只有您能劝一劝我们姑娘了。”

探春叹了口气,道:“云妹妹也真是的,袭人虽然平日里样样都好,只是这一件上不好,就全都不好了。女子本来就难,更何况他不但冒犯了二姐姐,还惹怒了老太太跟太太。只是这样的事儿。不是我们这样的姑娘家可以开口的。翠缕,你还是回去罢。”

翠缕见探春跟他说了那么多,还以为自己说动了探春。哪里想到,探春话锋一转,竟然就这样把他打发了。

翠缕当时就愣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请安声。却是史湘云过来了。

“三妹妹,听说翠缕来了你这里。这是真的么?”

一进门。史湘云都没有来得及跟探春行礼,就问话了。

探春款款地站了起来,道:“云妹妹,翠缕也是担心你呢。”

史湘云瞪了翠缕一眼。看着翠缕避到角落里,方才跟探春见礼,两个人在堂屋中间的椅子上坐了。方才听史湘云道:“三姐姐,对于二姐姐对袭人的那些话。你有什么说法?昨日我辗转反侧,在屋里躺了一夜都没有睡着。一面隐隐觉得二姐姐说得有些道理,一面又觉得二姐姐未免太冷情。”

探春想了想,道:“二姐姐有宫里的姑姑随身伺候着,在这种关系到女孩子闺誉的事儿上,想来是不会错的。至于冷情,我倒是不觉得。毕竟袭人是哥哥的丫头,二姐姐却是大老爷的女儿,又是住在那边的,跟袭人也称不上熟悉,最多也就是知道有这么个人罢。再者,我跟二哥哥乃是亲兄妹,我给二哥哥做个一星半点儿的,本来就是我的本分,就跟二姐姐为大老爷跟琏二哥哥裁衣裳一样。再者,若是二哥哥喜欢二姐姐的针线,当着老太太的面求着二姐姐做,二姐姐推辞不过,做个一星儿半点的,那也是正常的。可是袭人算什么呢?竟然对着二姐姐张口。无论他是怎么说的,无论他措辞如何委婉,他既然敢跟二姐姐张口,想来是以为二姐姐一定会答应他,或者把晴雯借给他什么的。只是他没有想到,二姐姐会生气。”

史湘云默默听着,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三姐姐,你说,袭人是老太太一手调教出来的,一贯老实,我一直都以为他是个好的。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探春知道史湘云跟袭人之间与一般的丫头不同,说句不好听的,在史湘云心中,就是翠缕也比不得袭人。只是袭人是王夫人亲自出手收拾了的,探春当然不可能为袭人说什么好话。他若是帮了袭人,就等于跟王夫人对着干了。

探春的命运捏在王夫人的手里,为了未来和前程,探春连自己的亲弟弟贾环都舍了,又如何愿意为袭人说话?

只见探春示意屋里的丫头婆子们出去,有让侍书和翠缕两个守在门边儿上,自己微微侧过身子,压低了声音,道:“云妹妹,我若是说了,云妹妹可莫要说这话是我说的才好。”

“三姐姐,你放心,我比不会跟其他人说的。”

探春微微点了点头,道:“其实,从大姐姐成了那娘娘之后,家里的气氛就有些怪怪的。老太太屋里波动是最小的,二姐姐屋里就显得十分紧张。虽然二姐姐脸上一点儿风声都不露,不过二姐姐的丫头们有段时间看太太的眼神就有些不对,直到过了三四天才好些。当时,我还以为是为了林姐姐的事儿,如今想来,二姐姐对于大姐姐封妃的事儿,其实也不是如他面子上的云淡风轻。至于我们家,大姐姐刚封妃的那会儿,太太是欣喜若狂,姨娘们也老实了,甚至连宝姐姐也经常来我们这边走动。可是这半年过去了,省亲别墅也修了一半,太太对二姐姐那边的态度却也变了。”

史湘云道:“二太太?对二姐姐?”

探春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是的。更开始的时候,太太看二姐姐是抬着下巴,爱理不理的,就是问大老爷要了银子。太太似乎还十分看不起二姐姐。只是,后来太太知道二姐姐随随便便就把上千万两银子的石头几乎白送了出去,方才对二姐姐改了神色……”

探春说这样的话,其实是有些冒险的。因为作为女儿,他不能说嫡母的不是,哪怕王夫人有很多过失,名声也不够好听。、可是探春没有办法不在意。

当年。经过分家分宗的事情。他虽然不知道贾赦这边的具体状况,却也知道,贾政最后也只得了二十多万两银子的财物而已。

二十多万两银子。这府里除了祖业之外的公中财产的十分之一。换而言之,贾赦最少也有一百八十万的银钱,再加上他自己的私房和祖业,这个数字。探春估摸着,也就是三四百万两银子罢了。再除掉已经还了的亏空,最后的数目,也不过在两百万上下而已。

所以,探春听说林家的财产不下九百万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去看王夫人的脸色。

他知道,王夫人一定不会放过这么大的财产。

事实也的确跟探春估计的那样,王夫人缠着贾母。不停地围着林家的财产敲边鼓。

探春也十分肯定,如果贾玖不丢出那么一大笔财货。王夫人一准继续咬着林黛玉和林家的财产。

而现在的事实却是,王夫人转头去咬薛家去了。探春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在他的嫡母王夫人看来,自家这位堂姐拿出的这些财货,是孝敬娘娘的,如今却被薛家吞了。薛家不但吞了还不说一声,还三钱不值两钱的便宜卖了,自己得了好,却跟他弄鬼。

王夫人不把薛家榨干了,是不会罢休的。

至于林家,王夫人现在也没有这个时间去管,更不要说,林家姐弟几个还在孝期,又有贾玖护着,王夫人就是想做什么都不容易。

所以,这段日子,也是探春小心翼翼、夹着尾巴做人的时候。

他不确定,王夫人如今对薛宝钗和薛家的真正想法,也不确定,自己要用何种态度对待薛宝钗。以前讨好薛宝钗就等于是变相地讨好王夫人,而现在,讨好薛宝钗会不会得罪王夫人呢?又或者,看到自己怠慢薛宝钗,自己那位嫡母又会不会觉得自己瞧不起他呢?

探春不敢赌,也不能赌。

有的时候,即便是手里的牌再烂,有一个名分在,作为长辈,嫡母总是占尽了便宜。

所以,能够住到这后花园里,避开王夫人和薛宝钗,探春其实是很高兴的。

当然,他也十分乐意在这后花园里一直住下去,最好能够从这荣国侯府里出嫁。

而且,作为一个庶女,一个会为自己打算的庶女,探春的心里自然是有算盘的,也正是因为他知道世情,所以才会被贾玖的大手笔给震动。

可惜的是,史湘云并不是一个聪明人。

只听他捂着嘴巴,急切地道:“三姐姐,你是说,二太太想要从二姐姐那里弄钱?”

探春差一点就去捂史湘云的嘴了。

好在探春及时地控制住了自己,胳膊也只是略略抬了抬,就放下了。

探春没好气地看了史湘云一样,垂下眼眸,转头去拿边上的茗碗。

只听史湘云道:“三姐姐,你怎么不说话呀?”

探春道:“云妹妹,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史湘云这才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却不想失了面子,又不想失礼于人,只能装作不明白,道:“三姐姐,我还糊涂呢?”

探春只得道:“云妹妹,你也是知道的,分家的时候,我父亲虽然得了些银钱,可是数量终究有限,肯定是修不起那省亲别墅的。即便是这府里凑了一点银子,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所以,即便我之前是住在老太太屋里的,也知道太太一直都在愁着银钱的事儿。”

史湘云道:“原来如此。二姐姐送了那么一大堆石头来,还是那么低的价钱几乎是白送了。我之前还不明白,后来才知道,这些石头,其实就是二姐姐拿出来的金银财货!只是,宝姐姐也太狠了,就用了那点子东西,就把二姐姐打发了。”

探春松了一口气,道:“二姐姐重情,又事事想着周全,也难为二姐姐能够想到这么委婉的方式了。”

史湘云也点了点头,道:“如果琏二哥哥知道了,怕是会跟二姐姐生气呢。”

“可不是。”探春道,“其实,能住进这后花园里,我心里对二姐姐也是有几分感激的。如果不是二姐姐开了口,只怕我会一直住在老太太屋里。老太太虽然爱惜,可是女孩子的名声也是要的。二姐姐能为我打算,我十分感激。”

史湘云当下就放下了脸,道:“三姐姐,你是不是在笑话我?”

探春连忙道:“云妹妹,我们之前都是一起住在天天屋里的,我能笑话你什么?你脸上不好看,难道我脸上就有光了?我们俩才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史湘云听了,这才略略高兴起来。他刚想开口,就听见外面传来通报声,却是小红来了。

小红进来之后,就跟史湘云和探春见了礼,方才示意外面站着的一溜儿手里拎着、抬着各色物件的丫头婆子,道:“禀史大姑娘、三姑娘,我们姑娘原以为,两位姑娘即便是要搬过来,也该是挑了良辰吉日慢慢搬的,却不想两位姑娘昨日就搬了来。我们打发婢子跟两位姑娘陪个不是。这浣纱馆有独立的小厨房,香雪山庄也有独立的小厨房,反而是两位姑娘这里没有小厨房,所以我们姑娘特地为两位姑娘挑好了人手、准备了一应用具。”

探春听了,连忙道:“让二姐姐费心了。既然我们这里没有小厨房,就不知道昨天晚上的茶饭点心和今天早上的饭又是哪处安排的?”

小红道:“回三姑娘的话,是我们姑娘的厨房里管的。只是我们姑娘经常要外出,也不好让两位姑娘一直这么委屈着,所以我们姑娘特地把这事儿给催了出来。”

史湘云道:“二姐姐打算在哪里置办这个厨房呢?”

小红道:“回史大姑娘的话,十丈软红后面有座草庭,位置是有点偏,不过地方不小,边上还有一座一明一暗的小小的两间房舍,距离缀锦楼和十丈软红都很近。即便是冬天,吃食送上来也不会凉。姑娘大可放心。只不过,那里没有现成的井。我们姑娘也说了,每天一早一晚,会有人来挑水的,不会误了姑娘们沐浴更衣的事儿。”

探春听了,果然十分满意,又谢小红,顺便提出,他对厨房什么的十分敢兴趣,顺利地得到了跟着去观摩的机会。

就在这个新厨房刚刚安置好,一众丫头婆子们正在清理的时候,晴雯又带着一群丫头婆子送来的各色食材、调料,还有煤炭之物。

晴雯还道:“史大姑娘、三姑娘,我们姑娘说,两位姑娘都是在老太太跟前大的,可能不知道那起子小人的手段,故而打发婢子跟两位姑娘说一声儿。这厨房里面的炭跟姑娘们屋里用的银霜炭是不一样的,所以若是有短了,直接打发人跟我们姑娘说也是一样的,可莫要听了下面的人的话,就把屋里的炭给挪了。”

探春笑道:“二姐姐就是爱操心。我哪里就这么糊涂起来。”

晴雯笑道:“姑娘是在老太太屋里大的,可是我们这后花园里的规矩却跟老太太屋里有些不同。别的就不说,这食材什么的,本来就是两位姑娘的份例。两位姑娘要添什么菜,直接吩咐了就好,可别另外给银钱,那会坏了规矩的。”

探春一愣,史湘云却先问了:“就是加菜也不用银钱么?”

晴雯笑道:“看史大姑娘说的,姑娘们是客人,是主子,我们府家大业大的,难不成连姑娘们嘴边的这点子都满足不了?只要姑娘莫要问什么龙肝凤髓的,这府里还是供应得起的。”

探春和史湘云听了,都默默地记下了。(未完待续)

121群芳聚

等小红和晴雯走了,史湘云方才拉着探春,叹息一声,道:“我在这里住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说,这府里家大业大,不会在我们嘴边上省钱的说法。我记得,上回你要顾嫂子炒个鸡蛋,也给了百十个钱。”

探春道:“顾嫂子到底是老太太使唤出来的人,跟二姐姐这边自然是不一样的。”

史湘云歪着头,看着探春道:“这有什么不一样的?”

探春答道:“不管怎么样,顾嫂子是老太太使唤出来的人,我们这些小辈如何轻易劳烦了他?给百十个钱才是正理。可在二姐姐这里,我们是客人,自然是不同的。再者,老太太那边经常用的是野鸡崽子汤、炸鹌鹑这类的菜肴,就是炒个瓜子,用的也是野鸡脯。可二姐姐这边,用的多是寻常的鸡鸭、寻常的鸡蛋鸭蛋罢了。”

史湘云扁了扁嘴,道:“话虽然如此,可是你在老太太屋里吃鸡蛋,不也要自己掏钱么?再多、再金贵的吃食,没有进到肚子里,那都是虚的。”说着,又去翻那些食材,道:“这里有好多鸡蛋呢。”

边上的婆子垂着手道:“让两位姑娘见笑了。这二十枚鸡蛋,是姑娘一旬的份例。史大姑娘的份例在这边,三姑娘的份例在那边。鸡鸭都养在后面的笼子里,鱼虾在水缸子里。姑娘可要过目?”

史湘云连连点头,道:“上回,我在二姐姐屋里吃了一道葱爆鲫鱼。到今日我都记得呢。可惜,老太太屋里多的是松子鲈鱼,却很少做这个。我今儿个想吃这个。”

那婆子笑道:“史大姑娘。这原来是小门小户的家常菜,更比不得鲈鱼来得金贵。不过,这水里的鱼虾,大多是发物,唯有鲫鱼不是。我们姑娘最是爱吃这个。我们姑娘是按照自己的份例给两位姑娘安排的。所以,这野鸡、鸽子蛋、果子狸之类的野味,要赶着时节才会有。别的。倒是齐全的。”

史湘云拍着手道:“怪道呢。往日我若是牙疼。吃了鱼只会不好受。可是那天我嘴馋,二姐姐的那道葱爆鲫鱼我吃了大半,当天晚上竟然没有受多大的罪。”

婆子微笑着。听着,却不说话。

其实他很清楚,这内宅里面大多数的病症都是富贵病,吃的好、动得少。作出来的毛病。只是这种话,哪里是他能出口的?不过是闭着嘴巴、带着微笑听着而已。

史湘云又道:“还有上回二姐姐孝敬老太太的小莲蓬小菱角的汤。连宝玉都说好呢。说是又干净又清爽,一点都不油腻,还有一股荷叶的清香味儿。这个可容易做?”

那婆子笑道:“史大姑娘请放心,这食材什么的都是齐全的。只有那模子要问我们姑娘屋里借,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儿。就是不知道姑娘什么时候想吃?是从老太太屋里下来吃,还是等晚上的时候吃?”

史湘云这才想起来。他跟探春两个虽然搬到这后花园里来来,可白天都要在贾母那边陪贾母贾宝玉说笑呢。

史湘云顿时泄了气。

探春也不好说不给贾母请安。

晨昏定省可是规矩。

探春也道:“既然如此。那就留着晚上吃罢。”

那婆子又问:“三姑娘,敢问姑娘,明儿早上,姑娘想什么时候吃早饭。”

探春奇道:“既然要给老太太请安,自然是在老太太那边吃的。怎么,有什么不对的么?”

那婆子答道:“回姑娘的话,奴婢其实是想请问姑娘,不知道姑娘多早晚起来,晚上要备什么样的点心。”

探春这才发现不对劲:“二姐姐是什么时候起来的?”

那婆子答道:“回姑娘的话,寅时大朝,所以我们老爷丑时就要起来了。我们姑娘会在子时的时候起来,先用点点心、面食的什么的垫垫肚子,然后去给我们老爷问安、陪老爷用早饭,这个时候,我们二爷也会过来。等到了时间,我们姑娘会送老爷大朝或者是送老爷去前面,然后将二爷送到二门门口。回来换了衣服,再去给老太太请安,陪老太太用早饭、说笑。从老太太屋里下来,我们姑娘会去给太太请安,给太太揉按身子,顺便关心一下太太屋里的事儿。等我们姑娘回到自己的屋子,这早上也差不多过去了,我们姑娘安排好事情,会睡个午觉,起来会用点绿豆粥、薏米粥、皮蛋瘦肉粥之类容易克化的粥品。傍晚的时候,我们姑娘会再去给老爷请安,陪老爷用晚饭,听二爷说外头的事儿。酉时之后,我们姑娘一般不出自己的院子,但是灶上却是不歇的。因为姑娘晚上要读书写字做功课,少不了还会要些宵夜……”

史湘云一听就傻了:“二姐姐竟然每天都有这么多事情要做?他哪里来的时间?他都不睡觉么?”

以前,史湘云可是听说过的,贾玖事情很多,休息时间很少。可是这样的话,史湘云从来都不相信。如今听这婆子这么说,史湘云依旧是将信将疑。

探春沉默了一会儿,方才道:“二姐姐的行为倒是让我想起了三余的典故来。也难怪二姐姐会得道门的赏识。跟二姐姐这样用功的人,莫要说女孩子了,就是男孩儿里面也不多见。宝玉可从来不会这样……”

史湘云也跟着点了点头:“往日我听他们说,我都是不信的,可如今听说了,方才知道,梅花香自苦寒来,这句话说得一点都没有错。琏二哥哥当初考明算科的时候,也是这么用功的吧?也难怪琏二哥哥能够有今天。什么时候,宝玉也能这么用功就好了。”

探春叹息一声。

他是个聪明人,虽然贾母很多事情都不让他们这些女孩子知道,可是探春终究是探春,他比史湘云有心,又有自己的门路。所以对某些事情,他比史湘云知道得要多些。至少,他知道,贾宝玉这辈子都不可能做官的,最多也只能做个雅士而已。

可是贾宝玉的性子,一碰到正经书就怏怏的,让他多读一点。他就生气。碰到那些话本倒是精神十足。

探春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他是妹妹。纵然有千言万语,他也只能把某些话放在心里。

就在探春跟史湘云两个叽叽喳喳的时候,就见翠墨远远地招着手、气喘吁吁地跑来:“姑娘。姑娘,四姑娘过来了,正在老太太哪里呢。老太太请姑娘们过去。”

探春吓了一跳,还不忘问:“老太太可请了二姐姐?”

翠墨道:“如何不请?鸳鸯姐姐亲自去的呢。东边的珍大爷去了也有一年了。东府大老爷就这么一个儿子,哪里不伤心的?听说这一年下来。东府大老爷头发全白了,身子也不大好了。原本还说,等过了珍大爷的孝,就继续教导琮三爷的。如今也吃不消了。不止如此,东府大老爷还把四姑娘也送来了呢。”

探春一听,立刻跳了起来。

他跟史湘云两个连忙赶往贾母的上房。却见那紫檀大理石屏风后面还站着一群人,见他们姐妹俩来了。都呼啦啦地站了起来。探春和史湘云两个见这些人里面有男有女,既不像是东府的人也不像是后街上的贾家人,连忙拉着史湘云跑了。

才进得贾母的正房,给贾母见了礼,还来不及给贾敬贾赦贾政三位长辈见礼,就看见贾玖带着贾倩贾清姐妹两个也来了。

贾玖进屋之后,先给贾母请安,又见过贾敬贾赦贾政并王夫人薛姨妈,再与尤氏李纨见礼,方才与姐妹们见礼,之后,才轮到秦可卿上来给贾玖请安。

大家互相厮见过,方才各自入座。

贾母的跟前可很少人这么齐全。所以,除了几位长辈之外,也只有身上有品级的贾玖贾倩贾清三个得以坐在绣花墩上,就连贾宝玉,也只能站在王夫人身后。

贾敬拄着手里的拐杖,对贾赦道:“大兄弟,此事却是愚兄对不起你了。去年的时候,我们说得好好的,等珍儿的周年过了,依旧叫琮儿去我那边读书。可是我这身子……我打算后日就回玄清观去。我们四丫头日后就拜托你了。”

贾赦立刻道:“敬大哥,你我是好兄弟,这种事情又算得了什么?只是,玄清观清苦,哪里比得上在自己家里自在?敬大哥,你便是要修行,何妨在自家后花园里劈一块地出来?又何必特地跑到外面去?四丫头小,蓉儿更是年轻,办事也嫩,即便是珍儿媳妇跟蓉儿媳妇能干,也比不得您的言传身教。”

贾敬摇摇头。

他如何能说,就是因为他儿子没了,他才要避开呢?

鳏夫的公公和守寡的儿媳妇,不论年纪如何,只要谁家有这么两位在,总是会引来闲话的。

贾敬自己已经是半截子在黄土里面的人了,当然不在乎,可是他还有孙子呢。

贾敬总要为贾蓉考虑一二的。

贾敬相信,没了自己那个糟心的儿子,秦可卿又是个有手段的,自然能够笼络住自己的孙子。

贾政傻傻地道:“什么?敬大哥要去玄清观?不教琮儿了?”

打知道贾敬在教导贾琮的时候,贾政就想着把贾宝玉也塞过去,可惜的是,贾宝玉在贾母跟前养着,贾母不愿意放手,贾政也无可奈何。昨天,好不容易听说贾宝玉搬出来了,贾政可是激动得一宿没睡,可谁想到,不过是一个晚上的功夫,贾敬居然要出家了?连今年才八岁的惜春都不管了?

贾政的心思,贾母看得真真的。

他叹息一声,道:“既然你敬大哥有安排,便听你敬大哥便是。”又对贾赦道:“老大,你跟你敬大哥关系好,想来有很多话要说,你们去前面慢慢说好了。四丫头我就留下了。有二丫头在,他吃不了亏。”

贾敬连忙谢过贾母,拉着贾赦走了。

等贾敬贾赦都离开了,贾母这才示意门外,道:“你们方才应该都看见了。前面那些人都是打南面来的。老大媳妇的弟弟妹妹们带着儿女来投靠,这事儿,二丫头,你去办。珠儿媳妇的寡婶和堂妹自然是跟珠儿媳妇住着。至于薛家,老儿媳妇,你帮着你妹妹多照样些个罢。我也乏了。你们都下去罢。二丫头,四丫头也交给你。你可莫要怠慢了。”、

被点了名的几个。连忙躬身应了。

贾母素来喜欢热闹,家里突然来了这么多人,他应该很高兴才对。可惜的是。今天他就是有再多的兴致也被贾敬给败坏了。

贾母不喜欢贾家,贾敬也看他不顺眼。他们两个之间的矛盾,可以从贾母还是贾家的重孙媳妇说起。这么多年过去了,贾母跟贾敬之间的矛盾只多不少。甚至可以说两看相厌。如果不是贾赦的关系,今天。贾母绝对是不会愿意看到贾敬的。如果不是为了女儿,贾敬也不会踏入贾母的院子。

贾玖应承之后,并没有带着惜春马上离开,而是蹲下身子。跟惜春平视:“四妹妹,二姐姐我现在有事儿要去办。你在这里略坐一会儿,等会儿跟二姐姐一起回二姐姐的屋子可好?”

惜春点了点头:“二姐姐既然有事儿。便请自便。我有倩丫头和清丫头陪伴也是一样的。”

贾玖笑着点了点头,又跟贾倩和贾清交代了几句。才从贾母的正房出来。

那紫檀屏风前的大理石圆桌边上,如今只剩下邢家人了。王夫人早带着薛姨妈将薛蝌薛宝琴兄妹两个拉进了偏厅里面说话,李纨则带着寡婶和堂妹们去了自己的院子,只留下邢家人还在原地。

贾玖的丫头也不是好打发的,这么短的时间里面,他们已经把能够打听来的消息都打听了出来。

薛家跟李家就不用说了,邢家人的确是来投奔贾家的,而且跟原著里不一样的是,原著里他们是听说贾元春成了皇妃,元宵节省亲的那天更是花团锦簇、烈火烹油,所以才起了进京的念头。可是这一次,他们却是冲着贾赦贾玖父女两个来的。

不过,傻大舅就是傻大舅,在路上的时候,不过几口黄汤,就把姐姐给卖了,说邢夫人出嫁的时候,把他们邢家的家业都带走了,完全不顾邢夫人为了他们这几个弟弟妹妹,误了自己的花期,以致于二十好几了都待字闺中,最后只能嫁与贾赦这个几乎能给他做爹的、纨绔之名满京师的老糊涂做填房的事实。

看着对自己露出讨好的笑容的邢夫人胞弟邢德全夫妇,再看看跟邢夫人长得几分相似、却是艳羡之中明显地隐藏着一丝鄙夷的邢家二姨、三姨,贾玖冷漠地笑了。

贾玖道:“按理说,舅舅带着两位姨妈过来,怎么也该由我父亲出面招待才对。不过,父亲不得闲,哥哥又在衙门里面,弟弟还小。有什么事儿,由我代为转达也是一样的。不知道诸位千里迢迢进京,所谓何事?”

邢二姨冷哼一声:“不就是个庶出。”却被邢三姨拉了拉衣袖,只得悻悻地闭了嘴。

贾玖答道:“没错,我是庶出,得了父亲的眼,才被记在母亲名下的,甚至我的生母,很可能是碎岛王女。不过,这些应该跟诸位没有关系吧?”

那邢二姨的脾气显然不好,却被邢三姨死死地压制住了。

邢德全的妻子看了看这两个小姑子,又看了看自己的丈夫,只得站了出来,道:“不管怎样,我那大姑子是姑娘的嫡母,我就斗胆,称姑娘一声外甥女儿。我们在南面实在是过不下去了,这才千里迢迢地投奔了姐姐来。如果府上不收留我们,只怕我们从此就要流落街头了。”

“哦?我问过母亲跟前的王妈妈了,听说母亲出嫁的时候,邢家的状况还是不错的,因此引来无数的有心人觊觎。母亲不可能抛下还为成年的弟弟妹妹们不管,这才退了自己之前的婚事,一直把舅舅拉扯成人,并为舅舅娶了舅母,这才应了这府里的亲事。我说得可对?”

邢二姨插嘴道:“大姐姐还不是把家产都作了陪嫁!”

慌得邢德全和邢三姨连忙去捂他的嘴。

邢德全的妻子红着脸,道:“外甥女儿,我们真的是没了办法了。这次进京,我们是卖了房子才凑够了路费的。”

贾玖道:“所以你也相信母亲把家业都带走的闲话?”

邢德全夫妇刚能想开口,可一抬眼,看到贾玖冰冷的眼神,立刻打了寒颤。

贾玖道:“你们说这些话的时候,亏不亏心呢?你们家的大人没的时候,你们才多大?守得住家业么?把最大不过七岁的你们,连同那笔家业都丢在大街上,你们有命活到今天?这世界上夭折的孩子也不是一个两个!如果不是母亲,你们早就投胎去了!再说了,母亲出嫁的时候,嫁妆都是你们邢家的东西么?我们府里没给聘礼么?不管怎么说,那个时候,我父亲已经是朝廷钦封的一等将军了,堂堂荣国府的正经家主迎娶新夫人,连聘礼都不给么?要不要我把家里的老单子跟母亲的嫁妆单子拿出来晒一晒?!顺便请京师里面的人都来观礼?我可不怕丢脸,母亲最多也只能被人叹息一声,说遇到了白眼狼的弟弟妹妹,反倒是你们,不孝不悌,我看你们在京里如何落脚!”

原著里,王熙凤说贾宝玉娶妻都有一万两银子呢。贾赦当时是贾家的家主,即便是继室填房,这排场又哪里是贾宝玉一个白身的二房的小鬼比得上的?

所以,贾玖很肯定,当初贾家给邢夫人的聘礼绝对不会少。

邢德全一下子脚就软了。

邢二姨道:“都说大宅门里面,颠倒黑白的事儿多了去了。今儿个我算是见了。”

贾玖冷冷地道:“来人,去请京兆府少卿来。这种事情,不但关系到母亲的名声,也关系到父亲的名声,绝对不能马虎。拿我的帖子,去南面,让南面的官儿把证据都拿上来。真当我不知道,母亲出嫁之后,你们没了约束,喝酒赌钱的喝酒赌钱,终日玩乐的终日玩乐,不思生产也就算了,还讲究排场,天天挑拣穿吃,打了银的,又要金的;有了珠子,又要宝石;吃着肥鹅,又宰肥鸭。真当我们在京里什么都不知道么?!我八岁的时候,就敢去告御状,你们真以为,你们往我母亲身上泼脏水的时候,我会无动于衷。”

邢德全的妻子连忙跳了起来,道:“姑娘,姑娘,您别误会。其实我们也是投奔了大姑太太来的,哪里会有那种心思啊!只是您也看到了,我们身无长物,这才希望大姑太太能够接济我们一点。二姨和三姨一把年纪了都没有人家,心里不平也是有的。如今我也只有两个愿望,一个是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另外便是给我这个闺女找门过得去的亲事。”

说着,就把后面的邢岫烟给拉了过来。

邢岫烟连都红了。他也不过十三岁的年纪,也经历的世情冷暖,可是见到这位表姐的第一天,就被表姐压到了尘土里,自己的终身大事还被拿出来做挡箭牌,他如何不尴尬,如何不委屈?

贾玖看了看邢岫烟,正要开口,就听见鹦哥出来传话:“二姑娘,老太太说,邢姑娘来京里一趟也不容易,让二姑娘把邢姑娘留几日呢。”

贾玖起身笑道:“哦?是么?老太太还有什么吩咐?”

鹦哥道:“方才二太太带着琴姑娘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很喜欢,已经留了琴姑娘在身边。言谈之中,琴姑娘提起邢姑娘,说邢姑娘也是不容易的。所以老太太上了心。”

贾玖点了点头,道:“那么老太太打算把琴姑娘跟邢妹妹安置在何处呢?”

鹦哥道:“老太太已经把琴姑娘留在这屋里了。倒是邢姑娘,到底是太太的外甥女儿。老太太说,由姑娘安排着便是。”(未完待续)

等小红和晴雯走了,史湘云方才拉着探春,叹息一声,道:“我在这里住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说,这府里家大业大,不会在我们嘴边上省钱的说法。我记得,上回你要顾嫂子炒个鸡蛋,也给了百十个钱。”

探春道:“顾嫂子到底是老太太使唤出来的人,跟二姐姐这边自然是不一样的。”

史湘云歪着头,看着探春道:“这有什么不一样的?”

探春答道:“不管怎么样,顾嫂子是老太太使唤出来的人,我们这些小辈如何轻易劳烦了他?给百十个钱才是正理。可在二姐姐这里,我们是客人,自然是不同的。再者,老太太那边经常用的是野鸡崽子汤、炸鹌鹑这类的菜肴,就是炒个瓜子,用的也是野鸡脯。可二姐姐这边,用的多是寻常的鸡鸭、寻常的鸡蛋鸭蛋罢了。”

史湘云扁了扁嘴,道:“话虽然如此,可是你在老太太屋里吃鸡蛋,不也要自己掏钱么?再多、再金贵的吃食,没有进到肚子里,那都是虚的。”说着,又去翻那些食材,道:“这里有好多鸡蛋呢。”

边上的婆子垂着手道:“让两位姑娘见笑了。这二十枚鸡蛋,是姑娘一旬的份例。史大姑娘的份例在这边,三姑娘的份例在那边。鸡鸭都养在后面的笼子里,鱼虾在水缸子里。姑娘可要过目?”

史湘云连连点头,道:“上回,我在二姐姐屋里吃了一道葱爆鲫鱼。到今日我都记得呢。可惜,老太太屋里多的是松子鲈鱼,却很少做这个。我今儿个想吃这个。”

那婆子笑道:“史大姑娘。这原来是小门小户的家常菜,更比不得鲈鱼来得金贵。不过,这水里的鱼虾,大多是发物,唯有鲫鱼不是。我们姑娘最是爱吃这个。我们姑娘是按照自己的份例给两位姑娘安排的。所以,这野鸡、鸽子蛋、果子狸之类的野味,要赶着时节才会有。别的。倒是齐全的。”

史湘云拍着手道:“怪道呢。往日我若是牙疼。吃了鱼只会不好受。可是那天我嘴馋,二姐姐的那道葱爆鲫鱼我吃了大半,当天晚上竟然没有受多大的罪。”

婆子微笑着。听着,却不说话。

其实他很清楚,这内宅里面大多数的病症都是富贵病,吃的好、动得少。作出来的毛病。只是这种话,哪里是他能出口的?不过是闭着嘴巴、带着微笑听着而已。

史湘云又道:“还有上回二姐姐孝敬老太太的小莲蓬小菱角的汤。连宝玉都说好呢。说是又干净又清爽,一点都不油腻,还有一股荷叶的清香味儿。这个可容易做?”

那婆子笑道:“史大姑娘请放心,这食材什么的都是齐全的。只有那模子要问我们姑娘屋里借,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儿。就是不知道姑娘什么时候想吃?是从老太太屋里下来吃,还是等晚上的时候吃?”

史湘云这才想起来。他跟探春两个虽然搬到这后花园里来来,可白天都要在贾母那边陪贾母贾宝玉说笑呢。

史湘云顿时泄了气。

探春也不好说不给贾母请安。

晨昏定省可是规矩。

探春也道:“既然如此。那就留着晚上吃罢。”

那婆子又问:“三姑娘,敢问姑娘,明儿早上,姑娘想什么时候吃早饭。”

探春奇道:“既然要给老太太请安,自然是在老太太那边吃的。怎么,有什么不对的么?”

那婆子答道:“回姑娘的话,奴婢其实是想请问姑娘,不知道姑娘多早晚起来,晚上要备什么样的点心。”

探春这才发现不对劲:“二姐姐是什么时候起来的?”

那婆子答道:“回姑娘的话,寅时大朝,所以我们老爷丑时就要起来了。我们姑娘会在子时的时候起来,先用点点心、面食的什么的垫垫肚子,然后去给我们老爷问安、陪老爷用早饭,这个时候,我们二爷也会过来。等到了时间,我们姑娘会送老爷大朝或者是送老爷去前面,然后将二爷送到二门门口。回来换了衣服,再去给老太太请安,陪老太太用早饭、说笑。从老太太屋里下来,我们姑娘会去给太太请安,给太太揉按身子,顺便关心一下太太屋里的事儿。等我们姑娘回到自己的屋子,这早上也差不多过去了,我们姑娘安排好事情,会睡个午觉,起来会用点绿豆粥、薏米粥、皮蛋瘦肉粥之类容易克化的粥品。傍晚的时候,我们姑娘会再去给老爷请安,陪老爷用晚饭,听二爷说外头的事儿。酉时之后,我们姑娘一般不出自己的院子,但是灶上却是不歇的。因为姑娘晚上要读书写字做功课,少不了还会要些宵夜……”

史湘云一听就傻了:“二姐姐竟然每天都有这么多事情要做?他哪里来的时间?他都不睡觉么?”

以前,史湘云可是听说过的,贾玖事情很多,休息时间很少。可是这样的话,史湘云从来都不相信。如今听这婆子这么说,史湘云依旧是将信将疑。

探春沉默了一会儿,方才道:“二姐姐的行为倒是让我想起了三余的典故来。也难怪二姐姐会得道门的赏识。跟二姐姐这样用功的人,莫要说女孩子了,就是男孩儿里面也不多见。宝玉可从来不会这样……”

史湘云也跟着点了点头:“往日我听他们说,我都是不信的,可如今听说了,方才知道,梅花香自苦寒来,这句话说得一点都没有错。琏二哥哥当初考明算科的时候,也是这么用功的吧?也难怪琏二哥哥能够有今天。什么时候,宝玉也能这么用功就好了。”

探春叹息一声。

他是个聪明人,虽然贾母很多事情都不让他们这些女孩子知道,可是探春终究是探春,他比史湘云有心,又有自己的门路。所以对某些事情,他比史湘云知道得要多些。至少,他知道,贾宝玉这辈子都不可能做官的,最多也只能做个雅士而已。

可是贾宝玉的性子,一碰到正经书就怏怏的,让他多读一点。他就生气。碰到那些话本倒是精神十足。

探春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他是妹妹。纵然有千言万语,他也只能把某些话放在心里。

就在探春跟史湘云两个叽叽喳喳的时候,就见翠墨远远地招着手、气喘吁吁地跑来:“姑娘。姑娘,四姑娘过来了,正在老太太哪里呢。老太太请姑娘们过去。”

探春吓了一跳,还不忘问:“老太太可请了二姐姐?”

翠墨道:“如何不请?鸳鸯姐姐亲自去的呢。东边的珍大爷去了也有一年了。东府大老爷就这么一个儿子,哪里不伤心的?听说这一年下来。东府大老爷头发全白了,身子也不大好了。原本还说,等过了珍大爷的孝,就继续教导琮三爷的。如今也吃不消了。不止如此,东府大老爷还把四姑娘也送来了呢。”

探春一听,立刻跳了起来。

他跟史湘云两个连忙赶往贾母的上房。却见那紫檀大理石屏风后面还站着一群人,见他们姐妹俩来了。都呼啦啦地站了起来。探春和史湘云两个见这些人里面有男有女,既不像是东府的人也不像是后街上的贾家人,连忙拉着史湘云跑了。

才进得贾母的正房,给贾母见了礼,还来不及给贾敬贾赦贾政三位长辈见礼,就看见贾玖带着贾倩贾清姐妹两个也来了。

贾玖进屋之后,先给贾母请安,又见过贾敬贾赦贾政并王夫人薛姨妈,再与尤氏李纨见礼,方才与姐妹们见礼,之后,才轮到秦可卿上来给贾玖请安。

大家互相厮见过,方才各自入座。

贾母的跟前可很少人这么齐全。所以,除了几位长辈之外,也只有身上有品级的贾玖贾倩贾清三个得以坐在绣花墩上,就连贾宝玉,也只能站在王夫人身后。

贾敬拄着手里的拐杖,对贾赦道:“大兄弟,此事却是愚兄对不起你了。去年的时候,我们说得好好的,等珍儿的周年过了,依旧叫琮儿去我那边读书。可是我这身子……我打算后日就回玄清观去。我们四丫头日后就拜托你了。”

贾赦立刻道:“敬大哥,你我是好兄弟,这种事情又算得了什么?只是,玄清观清苦,哪里比得上在自己家里自在?敬大哥,你便是要修行,何妨在自家后花园里劈一块地出来?又何必特地跑到外面去?四丫头小,蓉儿更是年轻,办事也嫩,即便是珍儿媳妇跟蓉儿媳妇能干,也比不得您的言传身教。”

贾敬摇摇头。

他如何能说,就是因为他儿子没了,他才要避开呢?

鳏夫的公公和守寡的儿媳妇,不论年纪如何,只要谁家有这么两位在,总是会引来闲话的。

贾敬自己已经是半截子在黄土里面的人了,当然不在乎,可是他还有孙子呢。

贾敬总要为贾蓉考虑一二的。

贾敬相信,没了自己那个糟心的儿子,秦可卿又是个有手段的,自然能够笼络住自己的孙子。

贾政傻傻地道:“什么?敬大哥要去玄清观?不教琮儿了?”

打知道贾敬在教导贾琮的时候,贾政就想着把贾宝玉也塞过去,可惜的是,贾宝玉在贾母跟前养着,贾母不愿意放手,贾政也无可奈何。昨天,好不容易听说贾宝玉搬出来了,贾政可是激动得一宿没睡,可谁想到,不过是一个晚上的功夫,贾敬居然要出家了?连今年才八岁的惜春都不管了?

贾政的心思,贾母看得真真的。

他叹息一声,道:“既然你敬大哥有安排,便听你敬大哥便是。”又对贾赦道:“老大,你跟你敬大哥关系好,想来有很多话要说,你们去前面慢慢说好了。四丫头我就留下了。有二丫头在,他吃不了亏。”

贾敬连忙谢过贾母,拉着贾赦走了。

等贾敬贾赦都离开了,贾母这才示意门外,道:“你们方才应该都看见了。前面那些人都是打南面来的。老大媳妇的弟弟妹妹们带着儿女来投靠,这事儿,二丫头,你去办。珠儿媳妇的寡婶和堂妹自然是跟珠儿媳妇住着。至于薛家,老儿媳妇,你帮着你妹妹多照样些个罢。我也乏了。你们都下去罢。二丫头,四丫头也交给你。你可莫要怠慢了。”、

被点了名的几个。连忙躬身应了。

贾母素来喜欢热闹,家里突然来了这么多人,他应该很高兴才对。可惜的是。今天他就是有再多的兴致也被贾敬给败坏了。

贾母不喜欢贾家,贾敬也看他不顺眼。他们两个之间的矛盾,可以从贾母还是贾家的重孙媳妇说起。这么多年过去了,贾母跟贾敬之间的矛盾只多不少。甚至可以说两看相厌。如果不是贾赦的关系,今天。贾母绝对是不会愿意看到贾敬的。如果不是为了女儿,贾敬也不会踏入贾母的院子。

贾玖应承之后,并没有带着惜春马上离开,而是蹲下身子。跟惜春平视:“四妹妹,二姐姐我现在有事儿要去办。你在这里略坐一会儿,等会儿跟二姐姐一起回二姐姐的屋子可好?”

惜春点了点头:“二姐姐既然有事儿。便请自便。我有倩丫头和清丫头陪伴也是一样的。”

贾玖笑着点了点头,又跟贾倩和贾清交代了几句。才从贾母的正房出来。

那紫檀屏风前的大理石圆桌边上,如今只剩下邢家人了。王夫人早带着薛姨妈将薛蝌薛宝琴兄妹两个拉进了偏厅里面说话,李纨则带着寡婶和堂妹们去了自己的院子,只留下邢家人还在原地。

贾玖的丫头也不是好打发的,这么短的时间里面,他们已经把能够打听来的消息都打听了出来。

薛家跟李家就不用说了,邢家人的确是来投奔贾家的,而且跟原著里不一样的是,原著里他们是听说贾元春成了皇妃,元宵节省亲的那天更是花团锦簇、烈火烹油,所以才起了进京的念头。可是这一次,他们却是冲着贾赦贾玖父女两个来的。

不过,傻大舅就是傻大舅,在路上的时候,不过几口黄汤,就把姐姐给卖了,说邢夫人出嫁的时候,把他们邢家的家业都带走了,完全不顾邢夫人为了他们这几个弟弟妹妹,误了自己的花期,以致于二十好几了都待字闺中,最后只能嫁与贾赦这个几乎能给他做爹的、纨绔之名满京师的老糊涂做填房的事实。

看着对自己露出讨好的笑容的邢夫人胞弟邢德全夫妇,再看看跟邢夫人长得几分相似、却是艳羡之中明显地隐藏着一丝鄙夷的邢家二姨、三姨,贾玖冷漠地笑了。

贾玖道:“按理说,舅舅带着两位姨妈过来,怎么也该由我父亲出面招待才对。不过,父亲不得闲,哥哥又在衙门里面,弟弟还小。有什么事儿,由我代为转达也是一样的。不知道诸位千里迢迢进京,所谓何事?”

邢二姨冷哼一声:“不就是个庶出。”却被邢三姨拉了拉衣袖,只得悻悻地闭了嘴。

贾玖答道:“没错,我是庶出,得了父亲的眼,才被记在母亲名下的,甚至我的生母,很可能是碎岛王女。不过,这些应该跟诸位没有关系吧?”

那邢二姨的脾气显然不好,却被邢三姨死死地压制住了。

邢德全的妻子看了看这两个小姑子,又看了看自己的丈夫,只得站了出来,道:“不管怎样,我那大姑子是姑娘的嫡母,我就斗胆,称姑娘一声外甥女儿。我们在南面实在是过不下去了,这才千里迢迢地投奔了姐姐来。如果府上不收留我们,只怕我们从此就要流落街头了。”

“哦?我问过母亲跟前的王妈妈了,听说母亲出嫁的时候,邢家的状况还是不错的,因此引来无数的有心人觊觎。母亲不可能抛下还为成年的弟弟妹妹们不管,这才退了自己之前的婚事,一直把舅舅拉扯成人,并为舅舅娶了舅母,这才应了这府里的亲事。我说得可对?”

邢二姨插嘴道:“大姐姐还不是把家产都作了陪嫁!”

慌得邢德全和邢三姨连忙去捂他的嘴。

邢德全的妻子红着脸,道:“外甥女儿,我们真的是没了办法了。这次进京,我们是卖了房子才凑够了路费的。”

贾玖道:“所以你也相信母亲把家业都带走的闲话?”

邢德全夫妇刚能想开口,可一抬眼,看到贾玖冰冷的眼神,立刻打了寒颤。

贾玖道:“你们说这些话的时候,亏不亏心呢?你们家的大人没的时候,你们才多大?守得住家业么?把最大不过七岁的你们,连同那笔家业都丢在大街上,你们有命活到今天?这世界上夭折的孩子也不是一个两个!如果不是母亲,你们早就投胎去了!再说了,母亲出嫁的时候,嫁妆都是你们邢家的东西么?我们府里没给聘礼么?不管怎么说,那个时候,我父亲已经是朝廷钦封的一等将军了,堂堂荣国府的正经家主迎娶新夫人,连聘礼都不给么?要不要我把家里的老单子跟母亲的嫁妆单子拿出来晒一晒?!顺便请京师里面的人都来观礼?我可不怕丢脸,母亲最多也只能被人叹息一声,说遇到了白眼狼的弟弟妹妹,反倒是你们,不孝不悌,我看你们在京里如何落脚!”

原著里,王熙凤说贾宝玉娶妻都有一万两银子呢。贾赦当时是贾家的家主,即便是继室填房,这排场又哪里是贾宝玉一个白身的二房的小鬼比得上的?

所以,贾玖很肯定,当初贾家给邢夫人的聘礼绝对不会少。

邢德全一下子脚就软了。

邢二姨道:“都说大宅门里面,颠倒黑白的事儿多了去了。今儿个我算是见了。”

贾玖冷冷地道:“来人,去请京兆府少卿来。这种事情,不但关系到母亲的名声,也关系到父亲的名声,绝对不能马虎。拿我的帖子,去南面,让南面的官儿把证据都拿上来。真当我不知道,母亲出嫁之后,你们没了约束,喝酒赌钱的喝酒赌钱,终日玩乐的终日玩乐,不思生产也就算了,还讲究排场,天天挑拣穿吃,打了银的,又要金的;有了珠子,又要宝石;吃着肥鹅,又宰肥鸭。真当我们在京里什么都不知道么?!我八岁的时候,就敢去告御状,你们真以为,你们往我母亲身上泼脏水的时候,我会无动于衷。”

邢德全的妻子连忙跳了起来,道:“姑娘,姑娘,您别误会。其实我们也是投奔了大姑太太来的,哪里会有那种心思啊!只是您也看到了,我们身无长物,这才希望大姑太太能够接济我们一点。二姨和三姨一把年纪了都没有人家,心里不平也是有的。如今我也只有两个愿望,一个是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另外便是给我这个闺女找门过得去的亲事。”

说着,就把后面的邢岫烟给拉了过来。

邢岫烟连都红了。他也不过十三岁的年纪,也经历的世情冷暖,可是见到这位表姐的第一天,就被表姐压到了尘土里,自己的终身大事还被拿出来做挡箭牌,他如何不尴尬,如何不委屈?

贾玖看了看邢岫烟,正要开口,就听见鹦哥出来传话:“二姑娘,老太太说,邢姑娘来京里一趟也不容易,让二姑娘把邢姑娘留几日呢。”

贾玖起身笑道:“哦?是么?老太太还有什么吩咐?”

鹦哥道:“方才二太太带着琴姑娘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很喜欢,已经留了琴姑娘在身边。言谈之中,琴姑娘提起邢姑娘,说邢姑娘也是不容易的。所以老太太上了心。”

贾玖点了点头,道:“那么老太太打算把琴姑娘跟邢妹妹安置在何处呢?”

鹦哥道:“老太太已经把琴姑娘留在这屋里了。倒是邢姑娘,到底是太太的外甥女儿。老太太说,由姑娘安排着便是。”(未完待续)

122惜春修佛

等鹦哥走了,贾玖这才转身道:“舅母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我要告诉您的是,如果你靠着这府里的接济过日子,只会让这府里的人看轻了你们,也看轻了母亲。”

邢德全之妻赔着笑脸,道:“那不知道外甥女儿打算如何安置我们?”

贾玖看了看对方,道:“我不会让人轻视了母亲去。母亲当初出嫁的时候,带进门的嫁妆总共也不过万两银子罢了。就按照这个数儿,邢家舅舅,我会给你一万两银票。你拿去置办田地,即便不能大富大贵,也能够过上小康日子。至于两位姨妈,一个三千两,一个五千两,算是我替母亲出的嫁妆。邢妹妹中了老太太的眼,也留下,如果他能得老太太的心,他的婚事自然是不用愁的,嫁妆什么的,我也会给他准备。”

邢二姨立刻就跳了起来:“不公平,为什么我只有三千两?”

贾玖答道:“我们家三妹妹,老太太的亲孙女儿,将来出门子也不过是五千两。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身份?”

“可是我妹妹就有五千!”

“因为你败坏了我母亲的名声。当着我的面尚且敢这么说,背后还不知道如何编排呢。听着,我的条件便是,不许你们说我母亲的坏话,不许你们把主意打到我父亲我哥哥的头上。不要忘记了,我可是朝廷钦封的一等郡君,食双俸的郡君。我要收拾你们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邢德全夫妇两个早就被贾玖给吓住了,原以为得罪了这个外甥女儿,自己会连一根毛都捞不到,却没有想到,还有这一万八千两银子等着自己。甚至连邢岫烟的嫁妆也有了。

邢德全夫妇喜不自禁,就连邢三姨也千恩万谢,不顾邢二姨的挣扎,硬是把他给拖走了。

在此过程中,邢岫烟就跟只受了惊吓的鹌鹑一样,不敢动弹,更不要说他的丫头篆儿了。

看着这样的邢岫烟。再想到原著里他跟妙玉之间的关系。贾玖真的很想叹气。

贾玖对邢岫烟的感觉不怎么样。在他看来,妙玉虽然古怪,可是在教导邢岫烟的时候。也可以说是尽心尽力的。不然,以邢家的家境,连房子地都没有,只好租赁寺院的房子住。这样的家庭状况,邢岫烟根本就没有机会读书识字。邢岫烟想读书。妙玉教了,可是在大观园里,邢岫烟对妙玉的评价,叫贾玖真的不想重复。

天地君亲师。

这是封建社会最重要的伦理秩序。妙玉教导邢岫烟。就等于是邢岫烟的老师。邢岫烟得了妙玉的恩惠,到了大观园里面那么说妙玉,别人面子上会符合几句。可转头,骂的还不是邢岫烟本人?说他忘恩负义。说他连对老师起码的敬意都没有?

也许妙玉自己不在意,但是这不是妙玉自己不在意,邢岫烟就可以出口的。无论邢岫烟跟贾宝玉说那些话的时候,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但是他对着贾宝玉说那些话,这种行为的本身就值得推敲,更不要说他出口的那些话。

虽然有人说,邢岫烟说的那几句话,表明了他与妙玉是诤友,可是既然是诤友,为何不跟妙玉面对面的说,非要跟贾宝玉说,还特意指点贾宝玉。

这里面的意味也不是一句两句就能够说得尽的。

在贾玖看来,如果邢岫烟真的是那样的人,那么,他在他身上花再多的心思也是枉然。

感情是相互的,两个人都对对方好,这份友情才会长长久久的。如果其中一个人视另外一个人的付出为理所当然,那么,分离也就近在眼前了。

贾玖看着眼前这个被自己吓得有些缩头缩脚的姑娘,道:“给我挺直了脊梁!你要记着,你才是母亲的外甥女儿。至于薛家那个丫头,不过是寄居在这府里的亲戚的亲戚罢了。论亲近,你才是这府里的表小姐,论身份,他也不过是一介商家女罢了。的确,薛家有钱。在外面,有钱才能说得上话,可是在这里,钱才是小事,身份才是最要紧的。记住了吗?”

邢岫烟连连点头。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

贾玖的威风太盛,又有个食双俸的一等郡君的名头在上面压着,他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贾玖道:“我们家的姑娘,分两种,一种是要参加大选的,所以月钱是十两,另外每个月还有十两的脂粉钱。我跟倩丫头清丫头都是如此。而且,我们身上都有封爵,所以在家里的份例之外,我们还有与身份爵位相对应的俸禄排场。另外一种,就是不用参加大选的姑娘,我方才说的三妹妹就属于此例。你既然来了我们家,就跟他的份例一样,每个月月钱二两、脂粉钱二两。另外,身边一等的大丫头两人、二等丫头四人、教养嬷嬷四人。这些,我都会为你配整齐。你要记着,你是母亲的娘家外甥女儿,也就比我姑妈家的表妹略差一分而已,那个什么外八路的亲戚,根本比不得你。记住了么?”

邢岫烟重重地点了点头。

方才贾玖跟邢家人疾言厉色的时候,邢岫烟还以为这位表姐讨厌自己,如今听这位表姐这么跟自己说,他哪里不受宠若惊的?

邢岫烟不是笨蛋。早年贫苦的日子,让他明白,总是对你笑着的人,不一定是真的对你好;总是对你严格要求的人,并不一定是在苛待你。就跟这位表姐跟自己说的那样,如果自己畏畏缩缩的,或者自己的家人到处宣扬自己的大姑姑将邢家的产业都带进了贾家,丢脸的还是邢夫人,是他们邢家人,是他邢岫烟。别人只会在背地里笑话他,即便是明着称呼他一声表小姐,背地里还是会对他指指点点。

邢岫烟看得很明白,贾母屋里的那些丫头们个个都是富贵眼。方才他来的时候,那些丫头们见他的衣裳不如那薛宝琴华丽。不也先给薛宝琴上茶,独独把他放到了最后吗?

这位表姐,粗粗看上去对自己十分严格,可他为自己如此费心安排,自己接下来的日子也会容易许多。

如果贾玖对邢岫烟和颜悦色,邢岫烟反而要不自在,绝对贾玖对他也不过是面子情了。可既然贾玖如此严厉地要求他。邢岫烟反而放了心。

邢岫烟相信。经过妙玉的十年教导,在某些事实上,他不会比那些大家闺秀差。他所欠缺的。也不过是装点门面的金钱而已。有了金钱,有了丫头嬷嬷,再添些衣裳首饰,他也不会比那个薛宝琴差许多。

大家小姐的派头。那是用金银财货撑起来的。如果没了金银财货,就是空有高贵的身份也枉然。

这一路行来。薛宝琴的身份是商人家的女儿。可是看他吃的穿的用的,哪里是自己这个良民家的女孩子能够比得上的?

邢岫烟知道,他能够上京,不过是因为他的颜色好。家里想用他结门好亲。而在此之前,他的父母又何尝没有打过贾琏的主意?邢岫烟自己也知道,作为一个女儿。他是拗不过自己的父母的,同时也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份根本就配不上贾琏。他若是真的算计上贾琏,那么未来,他也只有给贾琏做妾一个条路子可以走。

而且还会招来贾琏的不喜。

邢岫烟看得明白,他这位便宜表哥迟迟没有定亲,不是因为他名声不好,恰恰相反,这位表哥相貌堂堂、气度潇洒、门第高贵、前程远大,年纪轻轻就已经在兵部做了主官。对于任何一个女孩子来说,他都是夫婿的上佳人选。

可就是这样的一位表哥,迟迟没有结婚不说,甚至连婚约都没有,房里也没有放人。显然,他的家族对他的婚姻有充分的考量的。自己若是贸然对这位表哥出手,妨碍了表哥的前程是一层,坏了人家家族的百年大计才是最麻烦的。

那个时候,人家根本就不可能要自己,甚至自己不得不在出嫁之前“没了”。

这样想着,邢岫烟对眼前的这位表姐可是充满了感激。在他看来,这位表姐对自己疾言厉色、警告自己不要打表哥的主意,不是在提防自己,而是为了保护自己。

对着无论自己说什么,都只会说好的邢岫烟,贾玖也十分无语。

他说了这么久的话,眼前的这位表妹竟然只知道点头。

贾玖狠狠地瞪了邢岫烟一眼,见对方还是那么低眉顺目地站着,他也无奈了。

他只能冲着头顶的瓦片翻个白眼,道:“罢了。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也不多说了。我们走罢。老太太显然已经等了我们好一会儿了。”

邢岫烟又低眉顺眼地应了。

再度进入贾母的正房,只见贾母在上面的填漆榻上坐着,他的左手,依次坐着贾宝玉跟史湘云,右手却坐着薛宝琴。边上的三张靠背椅上,分别坐着王夫人、薛姨妈和李纨的寡婶,下面的一溜儿绣花墩上,分别坐着贾倩、贾清、惜春、探春、李纹、李绮和薛宝钗。

贾玖见那中间空着两个绣花墩,便知道那两个便是自己跟邢岫烟的。

贾玖上前,见过贾母和三位长辈,方才与众姐妹见礼。接着方才轮到邢岫烟上来见礼。

贾母一见邢岫烟就笑:“二丫头,我方才还在说呢,你素来是个爱操心的,又疼下面的妹妹们,你这个表妹来了,你哪里会不挂心的?说不定又要跟他唠叨一大堆呢。如今可叫我给说着了。你说说,你跟邢丫头在外面说些什么呢?”

贾玖立刻就道:“说了可多了呢。说老太太您最是喜欢儿孙绕膝的,也说宝玉最是喜欢从衣服上看人的。”

说着,便瞪了贾宝玉一眼,可笑贾宝玉的眼睛一直都黏在薛宝琴身上,倒是不曾留意,引得贾母一通大笑。

其实,单单从容貌的角度上来说邢岫烟不比薛宝琴差,只是人靠衣装,薛宝琴是薛家的女儿,自然是不差衣裳的。可邢岫烟却只能寄居寺庙,可见他的家境是何等模样,又哪里来的衣裳首饰打扮他?也难怪贾宝玉只顾着薛宝琴,却连一个眼神都没给邢岫烟了。

好容易贾母才笑停下,道:“看看,看看,二丫头在为邢丫头抱不平来了。我说他爱操心。可没说错罢。”

说得王夫人跟薛姨妈都笑了起来。就连李家太太也跟着笑。

王夫人也道:“这位邢姑娘跟大嫂子大不一样,倒更像我们家的孩子。”

贾玖立刻答道:“看婶娘说的。有娘护着的孩子就是好,没娘护着的孩子。就只能多操心了。母亲当年若是上面有亲娘护着,又不用操心这个操心那个的,自然也一样洒脱。可惜,一旦有了兄弟姐妹需要牵挂。自然也就洒脱不起来了。”

王夫人当即就变了脸色。

他以为贾玖在讽刺他呢。

毕竟邢夫人至今还躺在屋里,而罪魁祸首便是他。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倒是那位李家太太。听了倒是叹了一口气,道:“可不是。听说当年邢家老太爷老太太没得早,膝下三位姑娘一个哥儿,哥儿偏又是个顶小的。如果这姐姐不撑起来。只怕下面的弟弟妹妹们就难熬了。”

贾母也道:“是啊。当初,我们就是听说了这位邢家大姑太太的事儿,觉得他是个好的。所以才特特地聘了来给老大做媳妇。这一晃眼,就是十多年过去了。如今。连我们二丫头都这么大了。”

说着,又对贾玖道:“二丫头,你珠大嫂子守着兰儿过活,也怪孤单的。所以我让你李家婶子带着你珠大嫂子的两个堂妹跟着他住。横竖你珠大嫂子的院子也不小,多几个人也多些人气。云丫头跟三丫头都搬后花园里去了,就让你琴妹妹留下来陪我罢。”

贾玖其实已经知道了薛宝琴的事儿,不过当着长辈们和姐妹们的面儿,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的。

只见贾玖将薛宝琴细细地打量了一回,道:“老太太,您还真别说,看琴妹妹一脸的稚气,又是雪团儿一般的人物,就是我见了喜欢得紧呢。”又问薛宝琴几岁了,为了什么缘故进京。薛宝琴都一一答了。

贾玖听了,吓了一跳,道:“老太太,看琴妹妹的模样,孙女儿还以为他跟四妹妹一般的年纪呢。可谁想他都已经有人家、要准备嫁人了。”

贾母笑道:“你琴妹妹不过是看着脸嫩而已。可不是真的小。”

贾玖又打量了一回,摇了摇头,道:“琴妹妹看着也太小了。”

其实贾玖早就主意到了,薛宝琴虽然看着小,可是他脸上的肤色并不自然,似乎抹了很多粉,将脸抹得很白,看上去反而不如邢岫烟来得自然。换而言之,在贾玖的眼里,薛宝琴更像一个靠着化妆术刷起来的人工美女,反而没有邢岫烟来得自然。不过,他衣着华丽,首饰精致又不张扬,的确很吸引人眼球。

眼角的余光看到贾宝玉就光顾着留意薛宝琴了,对邢岫烟看都不看一眼,贾玖也很想吐槽。

贾宝玉在大观园取名的时候,还说什么天然不天然的,现在却放着天然的邢岫烟不去看,却光顾着守着小小年纪就涂脂抹粉的薛宝琴。这样的行为,贾玖只想摇头。

贾宝玉终究只是一个贪花好色的凡夫俗子罢了。

贾母道:“这孩子已经跟梅家定了亲,不好一直这么嫩下去。人家可是被父母教养大的,可不像你,打小摔打惯了的。”

贾玖立刻道:“原来老太太是嫌弃我了。我要找个地方好好哭一场。”

贾母当即就笑骂道:“你个鬼丫头,又来哄我!你敬大伯把你四妹妹交到我们府里,你可想过怎么办没有?”

贾玖笑道:“老太太,这事儿方才我就已经想好了。四妹妹也不小了,有些东西也该学起来了。所以,孙女儿打算把四妹妹安顿在后花园最中心的留园。那里地方大,景致也好,屋子也宽敞。四妹妹无论做什么都方便。”

冷不防惜春插嘴道:“那我要出家做姑子去呢?”

贾玖抚着额头,道:“哎呀哎呀,四妹妹跟着敬大伯,还是受到了敬大伯的影响了。敬大伯要去做道士,四妹妹要去做姑子。这事儿必须跟敬大伯好好说道说道。四妹妹跟着敬大伯可学坏了。”

惜春听说,立刻皱起了小脸,反而是贾母,连连点头,道:“很是。四丫头的事儿的确应该跟你敬大伯说一声。”

说着就叫丫头去告知贾敬。

惜春的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又说笑了一阵,方才听贾母道:“二丫头,你带着四丫头回去吧。四丫头年纪小。这午觉可不能少。你也不用过来了。我这里有你婶子。”

贾玖一一应了,方才拉着惜春告辞。贾倩贾清姐妹也站了起来,跟着告辞。

邢岫烟带着篆儿连忙跟上。

等出了贾母的院子。惜春跟着贾玖上了车,立刻发作了:“二姐姐,你把我当小孩子!”

贾玖搂着惜春,示意邢岫烟去后面贾倩贾清的车子。等丫头们放下了帘子,这才道:“你呀。明明知道老太太跟你父亲不对付,还说这些话。这不是正好方便了老太太去气你父亲么?”

“可是……”

贾玖摸着惜春的头,道:“四妹妹,在你闹着出家之前。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想出家呢?”

惜春一愣,道:“这很重要?”

贾玖答道:“是的。很重要。”

惜春想了想。良久才听他低声道:“哥哥没了。”

贾玖刚开始的时候还没有反应过来,可是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他猛地转头盯住了惜春。

贾玖压低了声音,道:“四妹妹是知道了某些事情了?”

惜春仰起头,盯着贾玖的眼睛,道:“看起来,二姐姐心里也是有数儿的。”

贾玖摸了摸惜春的头,道:“四妹妹,你既然知道了,就应该明白,这事儿上最难过的人是你父亲。如今,你父亲就只剩下你一个女儿并蓉儿这个孙子,蓉儿又隔着一层。四妹妹,你要多体谅你父亲才是。”

惜春沉默了一会儿,道:“二姐姐,我真的不能出家做姑子么?”

贾玖道:“四妹妹,你告诉姐姐,你是真心想修佛,还是因为想逃避?”

惜春浑身一震,道:“二姐姐,这有什么不同?”

贾玖道:“四妹妹,其实修佛也好,修道也好,就跟读书一样,都是学问,都是修身养性。读书了,不一定要做官,修佛也一样,不一定需要出家做姑子。如果你只是修佛,姐姐不会阻拦。可如果你只是想逃离这个家,那么,姐姐不会赞成。因为,那样你即便能够一时保住自己,最终也会误入歧途。”

惜春道:“误入歧途?姐姐为什么这么说?”

贾玖道:“道门与佛门看似都属于正道,但是双方为了信徒,在背后明争暗斗了上千年,很多佛门都事情,其实道家也一样清楚。从修行都角度上来说,道家讲究清静无为,佛家讲究寂灭,道家注重遵从本心,佛家注重顿悟。虽然表象不同,可实际上,两者对心性对要求都非常的高。如果你只知道逃避,那么,在未来,你的修途也不过尔尔。”

惜春低着头,道:“姐姐有道魁指点,当然能这么说。我手里,除了几本寻常的佛经,可什么都没有呢。”

贾玖沉默了一会儿,道:“四妹妹,你会梵语么?”

“唔?姐姐为什么会这么问?”

贾玖答道:“如果说佛经,我手里也有一些,可以借给妹妹。但是,修佛修到高深处,不通梵语是不行的。当然,家里不可能为妹妹请佛门中人做老师,因为真正的佛门高人极少跟高门大户打交道,会来投靠我们这些权贵的,也不会是什么得道高僧。妹妹若是想修佛,就只能靠自己。四妹妹,你告诉姐姐,你是真心想修佛么?”

惜春迟疑了好一会儿,方才道:“二姐姐,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佛经的时候,心里会觉得亲切,读到佛经的时候,也比读别的书觉得舒服。”

贾玖想了想,道:“我明白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以为妹妹去搜集佛经。但是妹妹必须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不得在长辈们面前再提什么出家做姑子的事儿。你可以在家修佛,也可以在家做居士,但是不可以跟长辈说,你要出家。”

惜春沉默了。

贾玖道:“四妹妹,你忘了早两年冒充道门来我们家的那道人么?其实佛门也一样。真正的佛门收徒的时候也十分讲究。那些走街串巷的,可不一定真的是佛门中人呐。”

惜春点了点头:“二姐姐,你只要求我在长辈面前不得提起此事,对么?我记住了。以后我不会在老太太跟老爷面前说这样的话了。”

不知道为什么,惜春的神情,让贾玖的心底生出了一丝不安。

至于四丫头,就交给你了。

贾玖连忙道:“老太太,方才我还在想着呢,四妹妹也八岁了,正该(未完待续)

等鹦哥走了,贾玖这才转身道:“舅母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我要告诉您的是,如果你靠着这府里的接济过日子,只会让这府里的人看轻了你们,也看轻了母亲。”

邢德全之妻赔着笑脸,道:“那不知道外甥女儿打算如何安置我们?”

贾玖看了看对方,道:“我不会让人轻视了母亲去。母亲当初出嫁的时候,带进门的嫁妆总共也不过万两银子罢了。就按照这个数儿,邢家舅舅,我会给你一万两银票。你拿去置办田地,即便不能大富大贵,也能够过上小康日子。至于两位姨妈,一个三千两,一个五千两,算是我替母亲出的嫁妆。邢妹妹中了老太太的眼,也留下,如果他能得老太太的心,他的婚事自然是不用愁的,嫁妆什么的,我也会给他准备。”

邢二姨立刻就跳了起来:“不公平,为什么我只有三千两?”

贾玖答道:“我们家三妹妹,老太太的亲孙女儿,将来出门子也不过是五千两。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身份?”

“可是我妹妹就有五千!”

“因为你败坏了我母亲的名声。当着我的面尚且敢这么说,背后还不知道如何编排呢。听着,我的条件便是,不许你们说我母亲的坏话,不许你们把主意打到我父亲我哥哥的头上。不要忘记了,我可是朝廷钦封的一等郡君,食双俸的郡君。我要收拾你们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邢德全夫妇两个早就被贾玖给吓住了,原以为得罪了这个外甥女儿,自己会连一根毛都捞不到,却没有想到,还有这一万八千两银子等着自己。甚至连邢岫烟的嫁妆也有了。

邢德全夫妇喜不自禁,就连邢三姨也千恩万谢,不顾邢二姨的挣扎,硬是把他给拖走了。

在此过程中,邢岫烟就跟只受了惊吓的鹌鹑一样,不敢动弹,更不要说他的丫头篆儿了。

看着这样的邢岫烟。再想到原著里他跟妙玉之间的关系。贾玖真的很想叹气。

贾玖对邢岫烟的感觉不怎么样。在他看来,妙玉虽然古怪,可是在教导邢岫烟的时候。也可以说是尽心尽力的。不然,以邢家的家境,连房子地都没有,只好租赁寺院的房子住。这样的家庭状况,邢岫烟根本就没有机会读书识字。邢岫烟想读书。妙玉教了,可是在大观园里,邢岫烟对妙玉的评价,叫贾玖真的不想重复。

天地君亲师。

这是封建社会最重要的伦理秩序。妙玉教导邢岫烟。就等于是邢岫烟的老师。邢岫烟得了妙玉的恩惠,到了大观园里面那么说妙玉,别人面子上会符合几句。可转头,骂的还不是邢岫烟本人?说他忘恩负义。说他连对老师起码的敬意都没有?

也许妙玉自己不在意,但是这不是妙玉自己不在意,邢岫烟就可以出口的。无论邢岫烟跟贾宝玉说那些话的时候,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但是他对着贾宝玉说那些话,这种行为的本身就值得推敲,更不要说他出口的那些话。

虽然有人说,邢岫烟说的那几句话,表明了他与妙玉是诤友,可是既然是诤友,为何不跟妙玉面对面的说,非要跟贾宝玉说,还特意指点贾宝玉。

这里面的意味也不是一句两句就能够说得尽的。

在贾玖看来,如果邢岫烟真的是那样的人,那么,他在他身上花再多的心思也是枉然。

感情是相互的,两个人都对对方好,这份友情才会长长久久的。如果其中一个人视另外一个人的付出为理所当然,那么,分离也就近在眼前了。

贾玖看着眼前这个被自己吓得有些缩头缩脚的姑娘,道:“给我挺直了脊梁!你要记着,你才是母亲的外甥女儿。至于薛家那个丫头,不过是寄居在这府里的亲戚的亲戚罢了。论亲近,你才是这府里的表小姐,论身份,他也不过是一介商家女罢了。的确,薛家有钱。在外面,有钱才能说得上话,可是在这里,钱才是小事,身份才是最要紧的。记住了吗?”

邢岫烟连连点头。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

贾玖的威风太盛,又有个食双俸的一等郡君的名头在上面压着,他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贾玖道:“我们家的姑娘,分两种,一种是要参加大选的,所以月钱是十两,另外每个月还有十两的脂粉钱。我跟倩丫头清丫头都是如此。而且,我们身上都有封爵,所以在家里的份例之外,我们还有与身份爵位相对应的俸禄排场。另外一种,就是不用参加大选的姑娘,我方才说的三妹妹就属于此例。你既然来了我们家,就跟他的份例一样,每个月月钱二两、脂粉钱二两。另外,身边一等的大丫头两人、二等丫头四人、教养嬷嬷四人。这些,我都会为你配整齐。你要记着,你是母亲的娘家外甥女儿,也就比我姑妈家的表妹略差一分而已,那个什么外八路的亲戚,根本比不得你。记住了么?”

邢岫烟重重地点了点头。

方才贾玖跟邢家人疾言厉色的时候,邢岫烟还以为这位表姐讨厌自己,如今听这位表姐这么跟自己说,他哪里不受宠若惊的?

邢岫烟不是笨蛋。早年贫苦的日子,让他明白,总是对你笑着的人,不一定是真的对你好;总是对你严格要求的人,并不一定是在苛待你。就跟这位表姐跟自己说的那样,如果自己畏畏缩缩的,或者自己的家人到处宣扬自己的大姑姑将邢家的产业都带进了贾家,丢脸的还是邢夫人,是他们邢家人,是他邢岫烟。别人只会在背地里笑话他,即便是明着称呼他一声表小姐,背地里还是会对他指指点点。

邢岫烟看得很明白,贾母屋里的那些丫头们个个都是富贵眼。方才他来的时候,那些丫头们见他的衣裳不如那薛宝琴华丽。不也先给薛宝琴上茶,独独把他放到了最后吗?

这位表姐,粗粗看上去对自己十分严格,可他为自己如此费心安排,自己接下来的日子也会容易许多。

如果贾玖对邢岫烟和颜悦色,邢岫烟反而要不自在,绝对贾玖对他也不过是面子情了。可既然贾玖如此严厉地要求他。邢岫烟反而放了心。

邢岫烟相信。经过妙玉的十年教导,在某些事实上,他不会比那些大家闺秀差。他所欠缺的。也不过是装点门面的金钱而已。有了金钱,有了丫头嬷嬷,再添些衣裳首饰,他也不会比那个薛宝琴差许多。

大家小姐的派头。那是用金银财货撑起来的。如果没了金银财货,就是空有高贵的身份也枉然。

这一路行来。薛宝琴的身份是商人家的女儿。可是看他吃的穿的用的,哪里是自己这个良民家的女孩子能够比得上的?

邢岫烟知道,他能够上京,不过是因为他的颜色好。家里想用他结门好亲。而在此之前,他的父母又何尝没有打过贾琏的主意?邢岫烟自己也知道,作为一个女儿。他是拗不过自己的父母的,同时也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份根本就配不上贾琏。他若是真的算计上贾琏,那么未来,他也只有给贾琏做妾一个条路子可以走。

而且还会招来贾琏的不喜。

邢岫烟看得明白,他这位便宜表哥迟迟没有定亲,不是因为他名声不好,恰恰相反,这位表哥相貌堂堂、气度潇洒、门第高贵、前程远大,年纪轻轻就已经在兵部做了主官。对于任何一个女孩子来说,他都是夫婿的上佳人选。

可就是这样的一位表哥,迟迟没有结婚不说,甚至连婚约都没有,房里也没有放人。显然,他的家族对他的婚姻有充分的考量的。自己若是贸然对这位表哥出手,妨碍了表哥的前程是一层,坏了人家家族的百年大计才是最麻烦的。

那个时候,人家根本就不可能要自己,甚至自己不得不在出嫁之前“没了”。

这样想着,邢岫烟对眼前的这位表姐可是充满了感激。在他看来,这位表姐对自己疾言厉色、警告自己不要打表哥的主意,不是在提防自己,而是为了保护自己。

对着无论自己说什么,都只会说好的邢岫烟,贾玖也十分无语。

他说了这么久的话,眼前的这位表妹竟然只知道点头。

贾玖狠狠地瞪了邢岫烟一眼,见对方还是那么低眉顺目地站着,他也无奈了。

他只能冲着头顶的瓦片翻个白眼,道:“罢了。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也不多说了。我们走罢。老太太显然已经等了我们好一会儿了。”

邢岫烟又低眉顺眼地应了。

再度进入贾母的正房,只见贾母在上面的填漆榻上坐着,他的左手,依次坐着贾宝玉跟史湘云,右手却坐着薛宝琴。边上的三张靠背椅上,分别坐着王夫人、薛姨妈和李纨的寡婶,下面的一溜儿绣花墩上,分别坐着贾倩、贾清、惜春、探春、李纹、李绮和薛宝钗。

贾玖见那中间空着两个绣花墩,便知道那两个便是自己跟邢岫烟的。

贾玖上前,见过贾母和三位长辈,方才与众姐妹见礼。接着方才轮到邢岫烟上来见礼。

贾母一见邢岫烟就笑:“二丫头,我方才还在说呢,你素来是个爱操心的,又疼下面的妹妹们,你这个表妹来了,你哪里会不挂心的?说不定又要跟他唠叨一大堆呢。如今可叫我给说着了。你说说,你跟邢丫头在外面说些什么呢?”

贾玖立刻就道:“说了可多了呢。说老太太您最是喜欢儿孙绕膝的,也说宝玉最是喜欢从衣服上看人的。”

说着,便瞪了贾宝玉一眼,可笑贾宝玉的眼睛一直都黏在薛宝琴身上,倒是不曾留意,引得贾母一通大笑。

其实,单单从容貌的角度上来说邢岫烟不比薛宝琴差,只是人靠衣装,薛宝琴是薛家的女儿,自然是不差衣裳的。可邢岫烟却只能寄居寺庙,可见他的家境是何等模样,又哪里来的衣裳首饰打扮他?也难怪贾宝玉只顾着薛宝琴,却连一个眼神都没给邢岫烟了。

好容易贾母才笑停下,道:“看看,看看,二丫头在为邢丫头抱不平来了。我说他爱操心。可没说错罢。”

说得王夫人跟薛姨妈都笑了起来。就连李家太太也跟着笑。

王夫人也道:“这位邢姑娘跟大嫂子大不一样,倒更像我们家的孩子。”

贾玖立刻答道:“看婶娘说的。有娘护着的孩子就是好,没娘护着的孩子。就只能多操心了。母亲当年若是上面有亲娘护着,又不用操心这个操心那个的,自然也一样洒脱。可惜,一旦有了兄弟姐妹需要牵挂。自然也就洒脱不起来了。”

王夫人当即就变了脸色。

他以为贾玖在讽刺他呢。

毕竟邢夫人至今还躺在屋里,而罪魁祸首便是他。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倒是那位李家太太。听了倒是叹了一口气,道:“可不是。听说当年邢家老太爷老太太没得早,膝下三位姑娘一个哥儿,哥儿偏又是个顶小的。如果这姐姐不撑起来。只怕下面的弟弟妹妹们就难熬了。”

贾母也道:“是啊。当初,我们就是听说了这位邢家大姑太太的事儿,觉得他是个好的。所以才特特地聘了来给老大做媳妇。这一晃眼,就是十多年过去了。如今。连我们二丫头都这么大了。”

说着,又对贾玖道:“二丫头,你珠大嫂子守着兰儿过活,也怪孤单的。所以我让你李家婶子带着你珠大嫂子的两个堂妹跟着他住。横竖你珠大嫂子的院子也不小,多几个人也多些人气。云丫头跟三丫头都搬后花园里去了,就让你琴妹妹留下来陪我罢。”

贾玖其实已经知道了薛宝琴的事儿,不过当着长辈们和姐妹们的面儿,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的。

只见贾玖将薛宝琴细细地打量了一回,道:“老太太,您还真别说,看琴妹妹一脸的稚气,又是雪团儿一般的人物,就是我见了喜欢得紧呢。”又问薛宝琴几岁了,为了什么缘故进京。薛宝琴都一一答了。

贾玖听了,吓了一跳,道:“老太太,看琴妹妹的模样,孙女儿还以为他跟四妹妹一般的年纪呢。可谁想他都已经有人家、要准备嫁人了。”

贾母笑道:“你琴妹妹不过是看着脸嫩而已。可不是真的小。”

贾玖又打量了一回,摇了摇头,道:“琴妹妹看着也太小了。”

其实贾玖早就主意到了,薛宝琴虽然看着小,可是他脸上的肤色并不自然,似乎抹了很多粉,将脸抹得很白,看上去反而不如邢岫烟来得自然。换而言之,在贾玖的眼里,薛宝琴更像一个靠着化妆术刷起来的人工美女,反而没有邢岫烟来得自然。不过,他衣着华丽,首饰精致又不张扬,的确很吸引人眼球。

眼角的余光看到贾宝玉就光顾着留意薛宝琴了,对邢岫烟看都不看一眼,贾玖也很想吐槽。

贾宝玉在大观园取名的时候,还说什么天然不天然的,现在却放着天然的邢岫烟不去看,却光顾着守着小小年纪就涂脂抹粉的薛宝琴。这样的行为,贾玖只想摇头。

贾宝玉终究只是一个贪花好色的凡夫俗子罢了。

贾母道:“这孩子已经跟梅家定了亲,不好一直这么嫩下去。人家可是被父母教养大的,可不像你,打小摔打惯了的。”

贾玖立刻道:“原来老太太是嫌弃我了。我要找个地方好好哭一场。”

贾母当即就笑骂道:“你个鬼丫头,又来哄我!你敬大伯把你四妹妹交到我们府里,你可想过怎么办没有?”

贾玖笑道:“老太太,这事儿方才我就已经想好了。四妹妹也不小了,有些东西也该学起来了。所以,孙女儿打算把四妹妹安顿在后花园最中心的留园。那里地方大,景致也好,屋子也宽敞。四妹妹无论做什么都方便。”

冷不防惜春插嘴道:“那我要出家做姑子去呢?”

贾玖抚着额头,道:“哎呀哎呀,四妹妹跟着敬大伯,还是受到了敬大伯的影响了。敬大伯要去做道士,四妹妹要去做姑子。这事儿必须跟敬大伯好好说道说道。四妹妹跟着敬大伯可学坏了。”

惜春听说,立刻皱起了小脸,反而是贾母,连连点头,道:“很是。四丫头的事儿的确应该跟你敬大伯说一声。”

说着就叫丫头去告知贾敬。

惜春的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又说笑了一阵,方才听贾母道:“二丫头,你带着四丫头回去吧。四丫头年纪小。这午觉可不能少。你也不用过来了。我这里有你婶子。”

贾玖一一应了,方才拉着惜春告辞。贾倩贾清姐妹也站了起来,跟着告辞。

邢岫烟带着篆儿连忙跟上。

等出了贾母的院子。惜春跟着贾玖上了车,立刻发作了:“二姐姐,你把我当小孩子!”

贾玖搂着惜春,示意邢岫烟去后面贾倩贾清的车子。等丫头们放下了帘子,这才道:“你呀。明明知道老太太跟你父亲不对付,还说这些话。这不是正好方便了老太太去气你父亲么?”

“可是……”

贾玖摸着惜春的头,道:“四妹妹,在你闹着出家之前。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想出家呢?”

惜春一愣,道:“这很重要?”

贾玖答道:“是的。很重要。”

惜春想了想。良久才听他低声道:“哥哥没了。”

贾玖刚开始的时候还没有反应过来,可是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他猛地转头盯住了惜春。

贾玖压低了声音,道:“四妹妹是知道了某些事情了?”

惜春仰起头,盯着贾玖的眼睛,道:“看起来,二姐姐心里也是有数儿的。”

贾玖摸了摸惜春的头,道:“四妹妹,你既然知道了,就应该明白,这事儿上最难过的人是你父亲。如今,你父亲就只剩下你一个女儿并蓉儿这个孙子,蓉儿又隔着一层。四妹妹,你要多体谅你父亲才是。”

惜春沉默了一会儿,道:“二姐姐,我真的不能出家做姑子么?”

贾玖道:“四妹妹,你告诉姐姐,你是真心想修佛,还是因为想逃避?”

惜春浑身一震,道:“二姐姐,这有什么不同?”

贾玖道:“四妹妹,其实修佛也好,修道也好,就跟读书一样,都是学问,都是修身养性。读书了,不一定要做官,修佛也一样,不一定需要出家做姑子。如果你只是修佛,姐姐不会阻拦。可如果你只是想逃离这个家,那么,姐姐不会赞成。因为,那样你即便能够一时保住自己,最终也会误入歧途。”

惜春道:“误入歧途?姐姐为什么这么说?”

贾玖道:“道门与佛门看似都属于正道,但是双方为了信徒,在背后明争暗斗了上千年,很多佛门都事情,其实道家也一样清楚。从修行都角度上来说,道家讲究清静无为,佛家讲究寂灭,道家注重遵从本心,佛家注重顿悟。虽然表象不同,可实际上,两者对心性对要求都非常的高。如果你只知道逃避,那么,在未来,你的修途也不过尔尔。”

惜春低着头,道:“姐姐有道魁指点,当然能这么说。我手里,除了几本寻常的佛经,可什么都没有呢。”

贾玖沉默了一会儿,道:“四妹妹,你会梵语么?”

“唔?姐姐为什么会这么问?”

贾玖答道:“如果说佛经,我手里也有一些,可以借给妹妹。但是,修佛修到高深处,不通梵语是不行的。当然,家里不可能为妹妹请佛门中人做老师,因为真正的佛门高人极少跟高门大户打交道,会来投靠我们这些权贵的,也不会是什么得道高僧。妹妹若是想修佛,就只能靠自己。四妹妹,你告诉姐姐,你是真心想修佛么?”

惜春迟疑了好一会儿,方才道:“二姐姐,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佛经的时候,心里会觉得亲切,读到佛经的时候,也比读别的书觉得舒服。”

贾玖想了想,道:“我明白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以为妹妹去搜集佛经。但是妹妹必须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不得在长辈们面前再提什么出家做姑子的事儿。你可以在家修佛,也可以在家做居士,但是不可以跟长辈说,你要出家。”

惜春沉默了。

贾玖道:“四妹妹,你忘了早两年冒充道门来我们家的那道人么?其实佛门也一样。真正的佛门收徒的时候也十分讲究。那些走街串巷的,可不一定真的是佛门中人呐。”

惜春点了点头:“二姐姐,你只要求我在长辈面前不得提起此事,对么?我记住了。以后我不会在老太太跟老爷面前说这样的话了。”

不知道为什么,惜春的神情,让贾玖的心底生出了一丝不安。

至于四丫头,就交给你了。

贾玖连忙道:“老太太,方才我还在想着呢,四妹妹也八岁了,正该(未完待续)

123古怪的首饰

一行人并没有在后花园门口分开,而是直接往前走,一直到贾玖的院子门口,这才下了车,进了贾玖的院子。

邢岫烟来得突然,他的屋子还没有准备好呢,还有被褥什么的,也要全新的,更有丫头婆子需要安排。邢岫烟比不惜春,惜春是贾敬唯一的女儿,还是嫡出,跟贾珍一母同胞,不论是守寡的尤氏还是作为侄儿媳妇的秦可卿都不敢怠慢了他。邢岫烟才是真正的无依无靠的投奔了来的,身边又只有一个叫做篆儿的小丫头,事先也不曾通知过贾家他们要来的事儿。

更准确的说,如果不是跟薛家、李家人结伴同行,邢家一行人能不能进贾家的门还是两说呢。

留园收拾起来很快,人手东西都是现成的,惜春也不过是在贾玖这边略略坐了坐,便去留园了。贾倩贾清姐妹等惜春一走,也很有眼色地告辞了。

送走了惜春跟贾倩贾清姐妹,贾玖回到花厅里面,就看见邢岫烟端坐在原位,他的丫头篆儿依旧在边上伺候着。

贾玖点了点头,转脸对小红道:“去把那酸枝木箱子里的衣裳都拿出来,放在厢房里面的酸枝木柜子里面的首饰也都拿来。”

即便是宫里得来的首饰,贾玖都不一定会上头,更不要说外面得的衣裳首饰。前面就已经说过了,因为贾赦的爵位,因为贾玖的得宠,逢年过节,他总能够得到外面的孝敬,就连京官进京述职,也会给他送东西来,更不要说京师里面的那些商家了。那些商人之家。有的比薛家更加有钱,后台也比薛家硬,却是想送东西给贾玖都找不到门路。

这些衣裳首饰,一直以来都是另外收拾的,大多都是用来压箱底。首饰什么的,将来还可以作为陪嫁中的一部分,可这些衣物。就只能白白地放着霉烂了。

贾玖看了看依旧低眉顺眼的邢岫烟。道:“表妹来得匆忙,显然行李什么的也都在南面,不曾带了来。若是不嫌弃。就用我的罢。这些衣裳首饰都是外面孝敬我的,只是我们家的规矩,轻易不能用外面的东西,故而再精致华美的衣裳首饰。也只能放在箱子里面。表妹不会介意吧?”

邢岫烟答道:“是我让表姐费心了。”

贾玖道:“我在老太太跟前排行第二,所以在老太太跟前的时候。你要记得唤我二姐姐。别的时候,直接叫姐姐也使得。”

邢岫烟连忙应了。

正说着,小红带着几个丫头抱着一个个首饰匣子过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串儿婆子。抬着一溜儿的箱子。

贾玖跟邢岫烟在上面坐着,小红指挥着那些丫头婆子把箱子匣子摆放整齐,而晴雯则将一只只首饰匣子打开。放在贾玖邢岫烟的面前,没一会儿。邢岫烟的面前就摆了三排的首饰匣子。

贾玖道:“表妹,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尽管挑。”

邢岫烟连忙推辞:“姐姐,不用了。这会儿,薛家和李家的人怕是已经知道我家的事儿了,我就是打扮得再富贵,终究是要被人笑话的。”

贾玖道:“若是我们家势弱,那边又出了个娘娘,自然是会笑话我们。不过现在,他们也只有奉承着我们的份儿。至于你,你若是衣衫褴褛的,那才是丢了我的面子。这府里谁都知道我是个大方的,上千万的财货,说送就送。你是我的表妹,我若是短了你的穿戴,那才是丢了自己的名声。”

邢岫烟听了,只得应了。

只见他拿起就近的一个匣子里面的首饰,也不知道他如何摆弄的,只见那只金镶红宝石的镯子就那么一分为二,变成了两截。而镯子中间,却藏着一张纸头。

邢岫烟将镯子跟那纸张一起放到贾玖面前,引起了贾玖的注意。

“嗯?这是怎么一回事?仔细查查。”

边上的丫头们应了一声,在秦典宝的带领下,仔细地检查起那些首饰来。

邢岫烟看贾玖不说话,他也不说话,乖乖地在边上坐着。如果换了其他人,也许会乘机表白表白,可这个邢岫烟,竟然一句话都没有,这份心性儿,倒是比大多是女孩子都来得。

见邢岫烟老实,贾玖放缓了神色,道:“你怎么知道那镯子有问题?”

邢岫烟答道:“我曾经见过这样的镯子。没有特殊的方法是打不开的。”

“哦?”

邢岫烟的家境,绝对是买不起这样的首饰的,贾玖认为,他会见过这样的首饰,并不可能是邢家的缘故,很有可能是那个妙玉的关系。

不过,贾玖知道邢岫烟,可其他人就不一定知道邢岫烟了。那些丫头们认为,也许就跟自家姑娘说的那样,太太的娘家以前还是相当不错的,所以家里的女孩子才用的起这样的首饰。这位邢家姑娘也许曾经有过这样的首饰,所以他才知道这个。

毕竟,大太太能够压过一应闺秀,成为他们老爷的填房,没有一定的身份是不可能的。

秦典宝是宫里出来的,没道理邢岫烟都能够发现的问题,这位秦典宝发现不了。之前没有发现问题,也不过是因为贾玖自己也不曾留意罢了。

很快,那些首饰就被分成了三堆。数量最多的那部分,自然是被动了手脚的。这些首饰里面,有的藏了金票、银票,有的甚至藏了盐引、地契,还有的,里面藏了肉麻的书信。剩下的两堆从数量上来看,倒是差不多。只不过其中的一堆,是不适合邢岫烟这样的身份用的,或者是秦典宝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又说不出不对在哪里的。

得到了下面的汇报的贾玖点了点头,指着其中一堆,道:“邢妹妹,这些首饰基本上没有问题,都归你了。”

邢岫烟连忙谢过贾玖。

贾玖又指着下面的其余的首饰。道:“这些东西都好好查一查,是哪里来的。也亏得我觉得这些东西十分精致,没把他拿去融了,不然丢脸丢到外面去了。跟浣纱馆那边也说一声。尤其是倩儿,他还是公主的救命恩人,外面可不会不讨好他。”

立刻有丫头应了。过了好一会儿,浣纱馆那边就来告知贾玖。跟贾玖这里一样。浣纱馆那边的首饰也出现了问题。如果不是贾家素来奢侈,又讲究排场,贾玖贾倩贾清三个的首饰又是极多的。也不曾把这些首饰上过头,不然,只怕他们三个都被人算计了去。

贾玖道:“把有问题的首饰都统计出来,交到宫里去。某些事情。还是上面来处理比较方便。”

“是。”

贾玖不怕上面会怀疑他。更准确的说,除了武学修行方面的事情。很多事情他不但没有瞒着宫里,许多时候,他都主动寻求宫里的合作。说句不好听的,他哪天什么时候起床、吃了什么东西、写了多少字、穿着什么样的衣裳、戴着什么样的首饰去给长辈请安。宫里怕是一清二楚。

贾玖对那些嬷嬷们跟宫里的往来故作不知,甚至是有意纵容。因为他知道,这也是让宫里保持对自己的信任度的最好的办法。

这里。贾玖把那些衣物依旧挑挑拣拣,像什么二色金的。贾玖自己都不敢穿出去,自然也不会送给邢岫烟了。不过,这种逾制的东西毕竟是少数。大部分的衣裳不中选,还是因为身量不对,不是大了就是小了,邢岫烟根本就穿不上。

饶是如此,邢岫烟也得了二十余身衣裳,并十来套首饰。

邢岫烟脸上虽然没有表示,可这心里不觉惊诧。在他看来,这些首饰件件金碧辉煌,外面正经的官宦人家的小姐,就是陪嫁也未必会有这么多的首饰,这位表姐竟然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这么给他了。

这府里的富贵,由此可见一斑。

等衣裳首饰都挑好了,贾玖这才命人将打赏用的金银匣子拿来。那两只匣子,一只装满了新制的铜钱,一只则上面是满满的金银镙子,下面则是小银元宝,空袭里面则塞满了金豆子。这些是邢岫烟的零花钱。

邢岫烟看到这两只金银匣子的时候,吓了一跳。他还以为,这些钱财是贾玖让他拿回家去接济自己的父母的。可是贾玖一张口,他就知道自己想岔了。

贾玖道:“你既然是母亲的外甥女儿,是这府里的表姑娘,那么应该做的打点是少不了的。那闻莺阁既然给了你,你入住的第一天,就应该把丫头婆子都召集起来,训个话,也做个表示。这些银钱,便是给你打点用的。一般来说,下面的粗使丫头粗使婆子们每人给一把大钱就够了。只有屋里伺候的那些丫头,才用得上银镙子。至于其他的,便是给你的私房。日子久了你便知道,这府里的姑娘们都是爱闹腾的,偶尔也会结个诗社、轮流做东。如今又来了薛宝琴和李氏姐妹,只怕还要热闹。有了这个,就是有什么事儿,你也不至于不凑手。这些,都是你的私房,不要随随便便给了人胡乱糟蹋了。”

邢岫烟知道,贾玖其实指的是他那个好赌的父亲。

虽然说,女儿养着父亲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可是一旦涉及了赌,这就像一个无底的黑洞,根本就填不满。如果没有贾玖的话,邢岫烟少不得拿一些出去给自己的父亲,可贾玖既然有话,他也不会违逆。

邢岫烟就这样住进了这荣国侯府的后花园。因为他是邢夫人的外甥女儿,虽然邢夫人在屋里躺着,却有贾玖刻意照顾,他的日子比史湘云和探春可舒服多了,原著里的那个可怜巴巴的邢岫烟自然是比不上的。

闻莺阁距离白沙洲不远,因为闻莺阁和留园距离白沙洲都很近,所以惜春和邢岫烟的饮食也走白沙洲后面的小厨房。这小厨房就这么大,下面的丫头们自然就闹了起来。

这天邢岫烟屋里的二等丫头行楷行草两个抬着木桶来厨房打水,正好排在惜春的丫头的后面,可巧,史湘云跟探春屋里的四个丫头来晚了。这四个丫头来得晚不说,还嘻嘻哈哈的。甚至看都不看行草行楷一眼,就那么大大咧咧地站在了惜春的丫头身后。

行草行楷两个自然是不依的:“你们这是做什么?我们先来的?”

那四个丫头横了行草行楷两个一眼,道:“你们也真是的,连自己是谁家的丫头都忘记了么?别以为我们不知道,那位邢姑娘来的时候,那衣裳也差不多了。”

行草行楷一听,立刻就竖起了眉毛:“你们扯那些乱七八糟的作什么?原来就是你们来晚了。自然应该等下一锅水。不排队也就罢了。还指桑骂槐的,扯上了姑娘们。即便是我们如今伺候了邢姑娘又如何?邢姑娘也是太太的亲外甥女儿!”

那几个丫头当然不依了:“好你个小蹄子,你们那位邢姑娘算哪颗葱?别忘了。史大姑娘是老太太的娘家侄孙女儿,三姑娘是老太太的亲孙女儿!难不成,这两位还比不上邢姑娘不成?”

说着都放声大笑。他们不但占据了惜春的丫头后面的位置,还把第二锅第三锅热水勺得干干净净。竟然是一点都没给行草行楷留。

行草和行楷气得两颊绯红,却不敢顶嘴。只能委委屈屈地等第四锅水烧开了,这才抬着水桶回去了。

闻莺阁里面,邢岫烟已经等不及洗脸,先梳头用饭了。听了他们两个的话。只得道:“罢了,我原本便是无依无靠地投奔了来的,又如何敢于老太太的侄孙女儿、亲孙女儿争锋?这样的话。你们还是不要说了。”

行草上前一步,道:“姑娘。您就是太软和了,跟我们姑娘小的时候一样。我们姑娘当初在老太太的院子就很好说话,结果,谁都当我们姑娘软弱可欺!谁都可以踩我们姑娘一脚。直到我们去告了御状又得了宫里的眼,也得了老爷的疼宠,这才有了好些了。姑娘,您可以宽厚,但是不能软弱可欺。这个头一旦开始了,怕是日后没完没了。”

行楷也道:“是啊,姑娘。姑娘把自己当成客人,可是那两位又何尝不是客人?史大姑娘又不姓贾,三姑娘虽然是老太太的亲孙女儿,却不是我们老爷的姑娘。更不要说,我们老爷已经分宗分出来了,二老爷一家也不过跟姑娘一样,寄居在这府里的客人罢了。更不要说,三姑娘还是丫头养的。”

邢岫烟心中一动,立刻道:“罢了,这样的话,你们还是不要说了。这不是我们闻莺阁可以讨论的事儿。我听说,姐姐每日里起的很早?那我也早些起来便是。虽然我不用去给侯爷晨昏定省,却也该给我姑妈请安才对。这时间上错开了,就不会有这样的事儿了。对了,你们方才与那边有了争执,可有受伤?”

行草行楷两个都摇摇头。

邢岫烟道:“没有受伤就好。你们也说了这位史大姑娘跟三姑娘跟我一样,也是客。若是你们与他们屋里的丫头有了争执,老太太是不屑于发作我的,只是二姐姐就要吃挂落了。”

金儿立刻道:“姑娘,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还是跟二姑娘屋里打个招呼才好,也免得事到临头,二姑娘也没个准备。”

邢岫烟点了点头,便让金儿亲自走这一趟。

金儿便是邢岫烟身边新上来的一等大丫头,跟篆儿凑成了一对。他是个有心人,当即就告罪出来,带着行草亲自去贾玖的屋子里解释。可巧,贾玖去请安,还没有回来换衣服呢,屋里只有晴雯带着几个二等三等的丫头在,听了金儿的来意,晴雯当即就笑了。

“邢姑娘当真是太小心了,才多大点事儿呀,竟然还让你亲自跑一趟。”

金儿赔笑道:“都是妹妹道错儿,没有约束好下面的人,竟然让他们给姑娘惹麻烦了。”

晴雯笑笑,道:“我知道你们。我们太太因为那位,如今还在屋里躺着呢。没的我们太太病得人事不知,那位又跟没事儿人一般的,又出来张扬了。即便是那边出了位娘娘,我们这府里,又有几个人服气的?只不过这里头还有些缘故,所以大家才保持着面子情罢了。今天的事儿,看着是邢姑娘的丫头跟史大姑娘、三姑娘的丫头为了这一点子水起了争执,还不知道这背后有什么文章呢。老太太就是听到这事儿,也不过是气一阵子,回头老太太明白过来了,自然也就没事儿了。”

金儿道:“谁让我们姑娘根基浅呢。听说,前两天,我们姑娘刚来的时候,老太太和宝二爷就光顾着那位琴姑娘,连个眼神都没给我们姑娘呢。”

晴雯当即就笑了:“傻丫头,在这府里,能不引起那位宝二爷的注意才是福气!罢了,既然你都来了,我也不好当做没有这回事情。”

说着,又叫了一个小丫头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便让那丫头出去了。

金儿知道,晴雯这是派人告知鸳鸯跟鹦哥没,让他们帮忙在贾母跟前描补一二。见目的达到,这金儿也不过是略略坐了坐就回去了。(未完待续)

一行人并没有在后花园门口分开,而是直接往前走,一直到贾玖的院子门口,这才下了车,进了贾玖的院子。

邢岫烟来得突然,他的屋子还没有准备好呢,还有被褥什么的,也要全新的,更有丫头婆子需要安排。邢岫烟比不惜春,惜春是贾敬唯一的女儿,还是嫡出,跟贾珍一母同胞,不论是守寡的尤氏还是作为侄儿媳妇的秦可卿都不敢怠慢了他。邢岫烟才是真正的无依无靠的投奔了来的,身边又只有一个叫做篆儿的小丫头,事先也不曾通知过贾家他们要来的事儿。

更准确的说,如果不是跟薛家、李家人结伴同行,邢家一行人能不能进贾家的门还是两说呢。

留园收拾起来很快,人手东西都是现成的,惜春也不过是在贾玖这边略略坐了坐,便去留园了。贾倩贾清姐妹等惜春一走,也很有眼色地告辞了。

送走了惜春跟贾倩贾清姐妹,贾玖回到花厅里面,就看见邢岫烟端坐在原位,他的丫头篆儿依旧在边上伺候着。

贾玖点了点头,转脸对小红道:“去把那酸枝木箱子里的衣裳都拿出来,放在厢房里面的酸枝木柜子里面的首饰也都拿来。”

即便是宫里得来的首饰,贾玖都不一定会上头,更不要说外面得的衣裳首饰。前面就已经说过了,因为贾赦的爵位,因为贾玖的得宠,逢年过节,他总能够得到外面的孝敬,就连京官进京述职,也会给他送东西来,更不要说京师里面的那些商家了。那些商人之家。有的比薛家更加有钱,后台也比薛家硬,却是想送东西给贾玖都找不到门路。

这些衣裳首饰,一直以来都是另外收拾的,大多都是用来压箱底。首饰什么的,将来还可以作为陪嫁中的一部分,可这些衣物。就只能白白地放着霉烂了。

贾玖看了看依旧低眉顺眼的邢岫烟。道:“表妹来得匆忙,显然行李什么的也都在南面,不曾带了来。若是不嫌弃。就用我的罢。这些衣裳首饰都是外面孝敬我的,只是我们家的规矩,轻易不能用外面的东西,故而再精致华美的衣裳首饰。也只能放在箱子里面。表妹不会介意吧?”

邢岫烟答道:“是我让表姐费心了。”

贾玖道:“我在老太太跟前排行第二,所以在老太太跟前的时候。你要记得唤我二姐姐。别的时候,直接叫姐姐也使得。”

邢岫烟连忙应了。

正说着,小红带着几个丫头抱着一个个首饰匣子过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串儿婆子。抬着一溜儿的箱子。

贾玖跟邢岫烟在上面坐着,小红指挥着那些丫头婆子把箱子匣子摆放整齐,而晴雯则将一只只首饰匣子打开。放在贾玖邢岫烟的面前,没一会儿。邢岫烟的面前就摆了三排的首饰匣子。

贾玖道:“表妹,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尽管挑。”

邢岫烟连忙推辞:“姐姐,不用了。这会儿,薛家和李家的人怕是已经知道我家的事儿了,我就是打扮得再富贵,终究是要被人笑话的。”

贾玖道:“若是我们家势弱,那边又出了个娘娘,自然是会笑话我们。不过现在,他们也只有奉承着我们的份儿。至于你,你若是衣衫褴褛的,那才是丢了我的面子。这府里谁都知道我是个大方的,上千万的财货,说送就送。你是我的表妹,我若是短了你的穿戴,那才是丢了自己的名声。”

邢岫烟听了,只得应了。

只见他拿起就近的一个匣子里面的首饰,也不知道他如何摆弄的,只见那只金镶红宝石的镯子就那么一分为二,变成了两截。而镯子中间,却藏着一张纸头。

邢岫烟将镯子跟那纸张一起放到贾玖面前,引起了贾玖的注意。

“嗯?这是怎么一回事?仔细查查。”

边上的丫头们应了一声,在秦典宝的带领下,仔细地检查起那些首饰来。

邢岫烟看贾玖不说话,他也不说话,乖乖地在边上坐着。如果换了其他人,也许会乘机表白表白,可这个邢岫烟,竟然一句话都没有,这份心性儿,倒是比大多是女孩子都来得。

见邢岫烟老实,贾玖放缓了神色,道:“你怎么知道那镯子有问题?”

邢岫烟答道:“我曾经见过这样的镯子。没有特殊的方法是打不开的。”

“哦?”

邢岫烟的家境,绝对是买不起这样的首饰的,贾玖认为,他会见过这样的首饰,并不可能是邢家的缘故,很有可能是那个妙玉的关系。

不过,贾玖知道邢岫烟,可其他人就不一定知道邢岫烟了。那些丫头们认为,也许就跟自家姑娘说的那样,太太的娘家以前还是相当不错的,所以家里的女孩子才用的起这样的首饰。这位邢家姑娘也许曾经有过这样的首饰,所以他才知道这个。

毕竟,大太太能够压过一应闺秀,成为他们老爷的填房,没有一定的身份是不可能的。

秦典宝是宫里出来的,没道理邢岫烟都能够发现的问题,这位秦典宝发现不了。之前没有发现问题,也不过是因为贾玖自己也不曾留意罢了。

很快,那些首饰就被分成了三堆。数量最多的那部分,自然是被动了手脚的。这些首饰里面,有的藏了金票、银票,有的甚至藏了盐引、地契,还有的,里面藏了肉麻的书信。剩下的两堆从数量上来看,倒是差不多。只不过其中的一堆,是不适合邢岫烟这样的身份用的,或者是秦典宝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又说不出不对在哪里的。

得到了下面的汇报的贾玖点了点头,指着其中一堆,道:“邢妹妹,这些首饰基本上没有问题,都归你了。”

邢岫烟连忙谢过贾玖。

贾玖又指着下面的其余的首饰。道:“这些东西都好好查一查,是哪里来的。也亏得我觉得这些东西十分精致,没把他拿去融了,不然丢脸丢到外面去了。跟浣纱馆那边也说一声。尤其是倩儿,他还是公主的救命恩人,外面可不会不讨好他。”

立刻有丫头应了。过了好一会儿,浣纱馆那边就来告知贾玖。跟贾玖这里一样。浣纱馆那边的首饰也出现了问题。如果不是贾家素来奢侈,又讲究排场,贾玖贾倩贾清三个的首饰又是极多的。也不曾把这些首饰上过头,不然,只怕他们三个都被人算计了去。

贾玖道:“把有问题的首饰都统计出来,交到宫里去。某些事情。还是上面来处理比较方便。”

“是。”

贾玖不怕上面会怀疑他。更准确的说,除了武学修行方面的事情。很多事情他不但没有瞒着宫里,许多时候,他都主动寻求宫里的合作。说句不好听的,他哪天什么时候起床、吃了什么东西、写了多少字、穿着什么样的衣裳、戴着什么样的首饰去给长辈请安。宫里怕是一清二楚。

贾玖对那些嬷嬷们跟宫里的往来故作不知,甚至是有意纵容。因为他知道,这也是让宫里保持对自己的信任度的最好的办法。

这里。贾玖把那些衣物依旧挑挑拣拣,像什么二色金的。贾玖自己都不敢穿出去,自然也不会送给邢岫烟了。不过,这种逾制的东西毕竟是少数。大部分的衣裳不中选,还是因为身量不对,不是大了就是小了,邢岫烟根本就穿不上。

饶是如此,邢岫烟也得了二十余身衣裳,并十来套首饰。

邢岫烟脸上虽然没有表示,可这心里不觉惊诧。在他看来,这些首饰件件金碧辉煌,外面正经的官宦人家的小姐,就是陪嫁也未必会有这么多的首饰,这位表姐竟然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这么给他了。

这府里的富贵,由此可见一斑。

等衣裳首饰都挑好了,贾玖这才命人将打赏用的金银匣子拿来。那两只匣子,一只装满了新制的铜钱,一只则上面是满满的金银镙子,下面则是小银元宝,空袭里面则塞满了金豆子。这些是邢岫烟的零花钱。

邢岫烟看到这两只金银匣子的时候,吓了一跳。他还以为,这些钱财是贾玖让他拿回家去接济自己的父母的。可是贾玖一张口,他就知道自己想岔了。

贾玖道:“你既然是母亲的外甥女儿,是这府里的表姑娘,那么应该做的打点是少不了的。那闻莺阁既然给了你,你入住的第一天,就应该把丫头婆子都召集起来,训个话,也做个表示。这些银钱,便是给你打点用的。一般来说,下面的粗使丫头粗使婆子们每人给一把大钱就够了。只有屋里伺候的那些丫头,才用得上银镙子。至于其他的,便是给你的私房。日子久了你便知道,这府里的姑娘们都是爱闹腾的,偶尔也会结个诗社、轮流做东。如今又来了薛宝琴和李氏姐妹,只怕还要热闹。有了这个,就是有什么事儿,你也不至于不凑手。这些,都是你的私房,不要随随便便给了人胡乱糟蹋了。”

邢岫烟知道,贾玖其实指的是他那个好赌的父亲。

虽然说,女儿养着父亲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可是一旦涉及了赌,这就像一个无底的黑洞,根本就填不满。如果没有贾玖的话,邢岫烟少不得拿一些出去给自己的父亲,可贾玖既然有话,他也不会违逆。

邢岫烟就这样住进了这荣国侯府的后花园。因为他是邢夫人的外甥女儿,虽然邢夫人在屋里躺着,却有贾玖刻意照顾,他的日子比史湘云和探春可舒服多了,原著里的那个可怜巴巴的邢岫烟自然是比不上的。

闻莺阁距离白沙洲不远,因为闻莺阁和留园距离白沙洲都很近,所以惜春和邢岫烟的饮食也走白沙洲后面的小厨房。这小厨房就这么大,下面的丫头们自然就闹了起来。

这天邢岫烟屋里的二等丫头行楷行草两个抬着木桶来厨房打水,正好排在惜春的丫头的后面,可巧,史湘云跟探春屋里的四个丫头来晚了。这四个丫头来得晚不说,还嘻嘻哈哈的。甚至看都不看行草行楷一眼,就那么大大咧咧地站在了惜春的丫头身后。

行草行楷两个自然是不依的:“你们这是做什么?我们先来的?”

那四个丫头横了行草行楷两个一眼,道:“你们也真是的,连自己是谁家的丫头都忘记了么?别以为我们不知道,那位邢姑娘来的时候,那衣裳也差不多了。”

行草行楷一听,立刻就竖起了眉毛:“你们扯那些乱七八糟的作什么?原来就是你们来晚了。自然应该等下一锅水。不排队也就罢了。还指桑骂槐的,扯上了姑娘们。即便是我们如今伺候了邢姑娘又如何?邢姑娘也是太太的亲外甥女儿!”

那几个丫头当然不依了:“好你个小蹄子,你们那位邢姑娘算哪颗葱?别忘了。史大姑娘是老太太的娘家侄孙女儿,三姑娘是老太太的亲孙女儿!难不成,这两位还比不上邢姑娘不成?”

说着都放声大笑。他们不但占据了惜春的丫头后面的位置,还把第二锅第三锅热水勺得干干净净。竟然是一点都没给行草行楷留。

行草和行楷气得两颊绯红,却不敢顶嘴。只能委委屈屈地等第四锅水烧开了,这才抬着水桶回去了。

闻莺阁里面,邢岫烟已经等不及洗脸,先梳头用饭了。听了他们两个的话。只得道:“罢了,我原本便是无依无靠地投奔了来的,又如何敢于老太太的侄孙女儿、亲孙女儿争锋?这样的话。你们还是不要说了。”

行草上前一步,道:“姑娘。您就是太软和了,跟我们姑娘小的时候一样。我们姑娘当初在老太太的院子就很好说话,结果,谁都当我们姑娘软弱可欺!谁都可以踩我们姑娘一脚。直到我们去告了御状又得了宫里的眼,也得了老爷的疼宠,这才有了好些了。姑娘,您可以宽厚,但是不能软弱可欺。这个头一旦开始了,怕是日后没完没了。”

行楷也道:“是啊,姑娘。姑娘把自己当成客人,可是那两位又何尝不是客人?史大姑娘又不姓贾,三姑娘虽然是老太太的亲孙女儿,却不是我们老爷的姑娘。更不要说,我们老爷已经分宗分出来了,二老爷一家也不过跟姑娘一样,寄居在这府里的客人罢了。更不要说,三姑娘还是丫头养的。”

邢岫烟心中一动,立刻道:“罢了,这样的话,你们还是不要说了。这不是我们闻莺阁可以讨论的事儿。我听说,姐姐每日里起的很早?那我也早些起来便是。虽然我不用去给侯爷晨昏定省,却也该给我姑妈请安才对。这时间上错开了,就不会有这样的事儿了。对了,你们方才与那边有了争执,可有受伤?”

行草行楷两个都摇摇头。

邢岫烟道:“没有受伤就好。你们也说了这位史大姑娘跟三姑娘跟我一样,也是客。若是你们与他们屋里的丫头有了争执,老太太是不屑于发作我的,只是二姐姐就要吃挂落了。”

金儿立刻道:“姑娘,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还是跟二姑娘屋里打个招呼才好,也免得事到临头,二姑娘也没个准备。”

邢岫烟点了点头,便让金儿亲自走这一趟。

金儿便是邢岫烟身边新上来的一等大丫头,跟篆儿凑成了一对。他是个有心人,当即就告罪出来,带着行草亲自去贾玖的屋子里解释。可巧,贾玖去请安,还没有回来换衣服呢,屋里只有晴雯带着几个二等三等的丫头在,听了金儿的来意,晴雯当即就笑了。

“邢姑娘当真是太小心了,才多大点事儿呀,竟然还让你亲自跑一趟。”

金儿赔笑道:“都是妹妹道错儿,没有约束好下面的人,竟然让他们给姑娘惹麻烦了。”

晴雯笑笑,道:“我知道你们。我们太太因为那位,如今还在屋里躺着呢。没的我们太太病得人事不知,那位又跟没事儿人一般的,又出来张扬了。即便是那边出了位娘娘,我们这府里,又有几个人服气的?只不过这里头还有些缘故,所以大家才保持着面子情罢了。今天的事儿,看着是邢姑娘的丫头跟史大姑娘、三姑娘的丫头为了这一点子水起了争执,还不知道这背后有什么文章呢。老太太就是听到这事儿,也不过是气一阵子,回头老太太明白过来了,自然也就没事儿了。”

金儿道:“谁让我们姑娘根基浅呢。听说,前两天,我们姑娘刚来的时候,老太太和宝二爷就光顾着那位琴姑娘,连个眼神都没给我们姑娘呢。”

晴雯当即就笑了:“傻丫头,在这府里,能不引起那位宝二爷的注意才是福气!罢了,既然你都来了,我也不好当做没有这回事情。”

说着,又叫了一个小丫头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便让那丫头出去了。

金儿知道,晴雯这是派人告知鸳鸯跟鹦哥没,让他们帮忙在贾母跟前描补一二。见目的达到,这金儿也不过是略略坐了坐就回去了。(未完待续)

124薛宝钗的危机

果然,八月初一,大家给贾母请安的这天,贾母指着邢岫烟道:“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老辈人的话还真是错不了。邢丫头这么一打扮起来,越发像那画儿上的美人了。可惜了,不是我们家的。”

贾玖笑盈盈地道:“还是老太太有眼光。就冲他这幅淡然的模样,也就比林妹妹差那么一点儿罢了。只可惜,我是个大俗人,是不可能如此闲云野鹤的。”

贾母指着贾玖的鼻子道:“你个二丫头,又来了是不?家里已经有了个闹着要做姑子的四丫头了,你如今又要学那闲云野鹤,你是要气死我不成?”

探春早在下面笑开了:“老太太,二姐姐说,他是做不得这闲云野鹤了。”

贾母道:“做不得才好。二丫头,修道归修道,可不许你出家做什么女道士。”

贾玖道:“老太太,这事儿今个儿说是不是不大合适?这出家不出家的事儿,可不是那么轻易能够决定下来的呢。”

贾母哼了一声。

贾玖不愿多说,贾母也不好多说什么。贾母知道,如果道门真的需要自己的孙女儿出家,又或者,朝廷命令自己的孙女儿出家,他就是有万千不舍,也只能放手。

这个孙女儿的未来,从来就不是掌握在贾家的手里的,更不可能是掌握在他这位贾家的太夫人手里的。对这个孙女儿的未来享有话语权的,是道门,是宫里的那两位,而不是他们母子俩。

贾宝玉对贾玖的未来并不感兴趣,他也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位堂姐的真正处境。此时此刻,他已经被邢岫烟给迷住了。

就跟贾玖对他的评价那样,虽然说他很让着这些年轻貌美的女孩子,无论是丫头还是小姐,他都是赔尽了小心,可实际上,他也不过是个贪花好色的凡夫俗子罢了。他的好脾气、好教养。都是给那些年轻貌美的女孩子的。不年轻也不漂亮的女孩子,可难得他的青眼。

就跟之前的邢岫烟那样。刚来贾家的邢岫烟,家境不好。没有银钱打扮自己,甚至连个丫头都是路上买来充数的。这样的邢岫烟,站在贾母跟前,灰扑扑的。一点儿都不出彩,贾宝玉的注意力都往光鲜亮丽的薛宝琴身上去了。就连李纹李绮姐妹也只分到了一点儿,反而是邢岫烟,贾宝玉一点印象都没有。

现在,邢岫烟这一打扮。贾宝玉突然发现邢岫烟也是个美人,立刻就把注意力分了一大块给邢岫烟。

贾宝玉觉得,上次是他失礼了。没有照顾好邢岫烟,现在他应该表示表示才对。

他当即就站到了邢岫烟跟前。作了一个揖,道:“邢妹妹,上次是宝玉失礼了。”

慌得邢岫烟连忙起来还礼。

贾玖在边上道:“我记得邢妹妹跟宝玉是同一天的生日,琴妹妹也是这一天。不知道是不是有这回事情。”

薛宝钗惊讶地道:“难不成,邢妹妹的生日也在四月二十六?那可真是巧了。”

贾玖笑道:“可不是巧呢。”

贾宝玉听了又惊又喜,当即就呆愣当场。他原来就有些呆病的,看过几本话本,听了几出戏,又被那些丫头撩拨着,心里就存下了一个呆念头,那就是“同日生日就是夫妻”。现在的贾宝玉跟原著里不同,原著里,林黛玉六岁的时候就来了贾家,被贾母特地跟贾宝玉放在一处养大,贾宝玉跟林黛玉耳鬓厮磨着长大,感情自然不同寻常。可是现在,林黛玉来了贾家也有半年多了,可贾宝玉却根本就不曾见过林黛玉,更不知道林黛玉长什么模样。在这样的情况下,两个完全的陌生人,又如何生出什么情愫来?

反而是薛宝琴,这两日都在贾母跟前,又是个极出色的,贾宝玉天天围着他转,已经把他印在了心底。

不过,薛宝琴也许会做人,也许不如薛宝钗世故,也许还有一点史湘云的侠气,可是他终究是一个世俗中人,他的家世决定了,他不可能拥有林黛玉和邢岫烟两人的清高,他的美也是属于那种张扬的美,而不是内敛的美。

这种美,对于贾宝玉这样的年轻公子来说,的确是具有吸引力。也许薛宝琴的确是一个相当完美的女孩,但是他的美对于贾宝玉来说,却缺少来一种心灵上的共鸣,也无法满足贾宝玉内心深处的渴求。

这一点,不止薛宝琴,薛宝钗和史湘云一样,都不可能满足贾宝玉内心深处的这种渴求。

跟贾宝玉这种年轻公子,生长在绮罗丛中,吃的是玉粒金莼,穿的是锦绣华服,呼奴唤婢、娇婢奢童环绕,可是他的内心却是空虚的。即便是被贾母捧在手心儿里,即便是不曾受过一丝儿委屈,可贾宝玉的心中却是寂寞的。

跟史湘云,贾宝玉可以嘻嘻哈哈地玩得十分开心,可史湘云不在跟前,贾宝玉依旧会觉得无趣、没劲。

跟那些丫头们也一样,贾宝玉宠着他们、哄着他们,除了贾宝玉的天性之外,未尝没有这种因素在里面:他身边的人都太顺着他了,让他缺乏或者的真实感,所以,他需要有人刺他一下,让他有真实活着的感觉。

也就是因为这种心态,那些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人、那些对他十分不客气的人,贾宝玉反而会放在心尖子上。

贾宝玉跟薛宝琴也玩了两天了,跟薛宝琴也玩熟了,自然也就发现了,这个薛宝琴虽然年纪小,也天真些,却依旧跟薛宝钗、史湘云一样,即便有些小姐脾气,对他却是依旧十分客气,有事儿也会尽量顺着他的。

薛宝琴的行为,让贾宝玉再度感到了一种空虚,一种不真实感。当然,贾宝玉自己并不清楚自己的心情,只是隐隐觉得。薛宝琴不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

邢岫烟却相反。

邢岫烟知道,无论是贾琏还是贾宝玉,都不是自己可以肖想的人,所以他的心态也摆得很正。薛宝琴可以跟贾宝玉嘻嘻哈哈一起说笑,可邢岫烟却不同。经过身边的丫头嬷嬷们的提醒,邢岫烟很清楚,贾母和王夫人绝对不会愿意让自己跟贾宝玉有什么结果的。更何况。自己的亲姑妈还在屋里躺着呢。自己跟贾宝玉走得近了,第一个对不起的,就是自己被贾宝玉的生母害得至今人事不知的亲姑妈。

所以邢岫烟一开始就作出了决定。跟贾宝玉保持距离。这样,他不会得罪贾母王夫人,也不会给自己的姑妈邢夫人抹黑,更不会得罪自己的表哥表姐。

可是邢岫烟又哪里知道。就是因为他的这种态度,让贾宝玉更加粘着他。

守礼又自持。

这便是贾宝玉对意中人的第一个要求。

这也许是男人们的劣根性。看到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就想着去招惹一下,占点便宜。可是如果是自己未来的妻子人选,他又希望这个女孩子足够矜持、足够自爱。不会被金钱、财富、权力给左右,不会因为这些东西而靠近自己。

因为大多数的男人都清楚,一个女人。既然会因为金钱、财富、权力等外在因素靠近自己,未来也可能为了这些东西出卖了自己。

这一点。在那座富丽堂皇的宫廷里面最是明显。皇帝会宠爱一个女人又一个的女人,给他们名位、给他们荣华富贵,却从来不会忘记提防这些女人,更不要说付出信任。

因为历代皇帝都很清楚,这些女人就是为了后妃的荣耀而进宫的,这不但是他们内心的野心,也是他们的家族对这些女人的要求。只要头脑清楚的皇帝,他们都不会认为,自己有这个荣幸,遇到例外。

贾宝玉也一样。

虽然没有人跟他说过这些有的没有的,虽然贾宝玉有些呆病,但是贾宝玉自己心里也很清楚,那些丫头们会讨好他,不是因为他这个人,而是因为,他是贾宝玉,是贾母最宠爱的孙子,跟着他,这些丫头们就能够享受到富裕又轻松的日子。

贾宝玉也很清楚,自己的堂姐不会讨好他,那是因为,自己的这位堂姐从来不曾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好处,也不需要通过自己去讨好某个人。

至于家里的其他女孩子,

他的妹妹探春需要通过他来讨好王夫人,为自己谋求一份前程。

他的表姐薛宝钗需要通过他来讨好他宫里的姐姐,为他们薛家谋求好处。

更甚者,他甚至知道,史湘云也需要讨好贾母,换取更舒适更轻松的生活环境。

贾宝玉一直都很清楚。

所以,从表面上看,他跟探春、史湘云、薛宝钗几个经常玩在一起,可是这三个人加起来,都没有贾玖一个在贾宝玉心中来得有份量。也因为十分清楚,這位堂姐巴不得跟自己保持距离,所以贾宝玉尊重贾玖的选择,等闲不去烦这位堂姐。

贾宝玉一直以为,自己的二姐姐在这世界上只有一个,如今又来了一个明显地想跟他保持距离的邢岫烟,贾宝玉如何不在意?

贾宝玉一会儿想着,原以为,这天底下钟灵蕴秀的女孩儿都在我们家,如今方才知道,自己才是井底之蛙,小瞧了天下女子。一会儿又想着,都说同日生日便是夫妻,琴妹妹跟自己是同日生日,却偏偏有了人家了,如今邢妹妹又是跟自己同年同月同日的生日,他原是南面的,却又偏偏来了这府里,可不是上天的缘分?

心中存了这样的念头,这呆性儿越发明显了。也亏得他生得一张漂亮的脸蛋,加上贾母对他的重视,让他的教养也不至于太差,不然,他就是薛蟠第二了。

饶是如此,邢岫烟也被贾宝玉闹了个双颊绯红,十分尴尬。

贾宝玉的异状,在座的诸人都注意到了,贾母注意到了,王夫人注意到了,薛姨妈注意到了,就连下面的薛宝钗史湘云之流,更是看得个明明白白。

贾母王夫人倒是很确定,邢岫烟不可能嫁给贾宝玉,因为他们不会允许。但是薛姨妈的心中就跟打鼓一般。

薛姨妈无比后悔。

自己当年怎么不乘机推波助澜,直接让官媒交换了婚书和庚帖呢?那个时候不东想西想的,两个孩子的事儿早就木已成舟了。如今可好,先是来了琴儿,一下子就中了老太太的眼,如果不是自己拿这孩子婚约在身的话儿推了开去,只怕这位老太太会为了宝玉向琴儿提亲了。琴儿是自己的侄女,自己还能够说得上话,可这个邢岫烟呢?这个邢岫烟家里虽然不怎么样,可是旧年老太太就曾经说过,宝玉的妻子不需要很高的门第,也不稀罕什么嫁妆,只要人好、相貌好就使得。这个邢岫烟家里虽然穷,可是他却是正经的官宦人家之后,祖父还做过官儿。即便是没有嫁妆,可是看他如今的这身打扮,就知道,他是十分得这位贾郡君的眼的。

贾郡君的能量,别人不知道,他们薛家又如何不知道?老太太又如何不知道?

只可怜了他的女儿薛宝钗,白白地耽搁了青春,到现在都没个着落。

薛姨妈愁啊。

薛宝钗也愁。

他的年纪在在场的姑娘们里面,原来就是最大的,被耽搁了这几年不说,接下来肯定还要被耽搁至少一年整!

薛宝钗今年已经十六岁了,再耽搁一年整,他就是要说亲事,也要等他十七岁,甚至是十八岁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已经是老姑娘了,不,现在的他也可以算是一个老姑娘了。

薛宝钗现在真的非常能够体会当初贾元春的感受,也十分清楚贾元春是抱着何种心情算计他的。

只是,清楚归清楚,可是他的心里却无法接受。

为什么我付出了这么多,却只能得到这个?

薛宝钗不服。

好在他的理智告诉他,邢岫烟是邢夫人的女儿,邢夫人又是因为王夫人至今躺在屋里的。所以,邢岫烟会嫁给贾宝玉的可能性很低。只要贾玖摆出了态度,这个邢岫烟就会跟贾宝玉保持距离。

至于王夫人的考量,薛宝钗根本就没有觉得会是问题。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王夫人是个怎样的人,耳根子又是如何的软。只要让王夫人身边的人说几句话,就能够让王夫人改了主意。更何况,邢岫烟并不能直接给贾宝玉带来什么好处,这些好处,都是间接地从贾玖手里漏出来的。如果贾玖表明了态度,那么,他那位嫌贫爱富、贪恋权势又目光短浅的好姨妈一定会舍弃邢岫烟。

唯一能让他头疼的,便是贾宝玉对邢岫烟的心。

如果贾宝玉动了真心,那无疑是一桩麻烦事儿。因为贾母不会委屈了自己的亲孙子。邢岫烟跟史湘云不同,史湘云不可能给贾宝玉做妾,史湘云跟薛宝钗两个争的是贾宝玉妻子的位置。可邢岫烟是邢家的女儿,邢家又是那样的状况,如果贾母脾气上来,如果贾母为了哄贾宝玉开心,也许会逼着邢岫烟给贾宝玉做妾也不一定。

薛宝钗不怕贾宝玉的心在外头的女人身上,因为外头的女人不会威胁到他的地位。可是一个背后实力强大,本身又比他更得自己丈夫的心的二房奶奶,就能威胁到他的地位,乃至是他的孩子的前程。

薛宝钗不能冒这个险。

看着眼前的邢岫烟跟贾宝玉两个人,一个无声地婉拒,一个使劲地献殷勤,薛宝钗在心里告诉自己,邢岫烟的婚事,他自己不能做主,真正能够左右他的婚事的,一个是上面的老太太,另外一个,便是这个坐在下面的贾郡君了。(未完待续)

果然,八月初一,大家给贾母请安的这天,贾母指着邢岫烟道:“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老辈人的话还真是错不了。邢丫头这么一打扮起来,越发像那画儿上的美人了。可惜了,不是我们家的。”

贾玖笑盈盈地道:“还是老太太有眼光。就冲他这幅淡然的模样,也就比林妹妹差那么一点儿罢了。只可惜,我是个大俗人,是不可能如此闲云野鹤的。”

贾母指着贾玖的鼻子道:“你个二丫头,又来了是不?家里已经有了个闹着要做姑子的四丫头了,你如今又要学那闲云野鹤,你是要气死我不成?”

探春早在下面笑开了:“老太太,二姐姐说,他是做不得这闲云野鹤了。”

贾母道:“做不得才好。二丫头,修道归修道,可不许你出家做什么女道士。”

贾玖道:“老太太,这事儿今个儿说是不是不大合适?这出家不出家的事儿,可不是那么轻易能够决定下来的呢。”

贾母哼了一声。

贾玖不愿多说,贾母也不好多说什么。贾母知道,如果道门真的需要自己的孙女儿出家,又或者,朝廷命令自己的孙女儿出家,他就是有万千不舍,也只能放手。

这个孙女儿的未来,从来就不是掌握在贾家的手里的,更不可能是掌握在他这位贾家的太夫人手里的。对这个孙女儿的未来享有话语权的,是道门,是宫里的那两位,而不是他们母子俩。

贾宝玉对贾玖的未来并不感兴趣,他也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位堂姐的真正处境。此时此刻,他已经被邢岫烟给迷住了。

就跟贾玖对他的评价那样,虽然说他很让着这些年轻貌美的女孩子,无论是丫头还是小姐,他都是赔尽了小心,可实际上,他也不过是个贪花好色的凡夫俗子罢了。他的好脾气、好教养。都是给那些年轻貌美的女孩子的。不年轻也不漂亮的女孩子,可难得他的青眼。

就跟之前的邢岫烟那样。刚来贾家的邢岫烟,家境不好。没有银钱打扮自己,甚至连个丫头都是路上买来充数的。这样的邢岫烟,站在贾母跟前,灰扑扑的。一点儿都不出彩,贾宝玉的注意力都往光鲜亮丽的薛宝琴身上去了。就连李纹李绮姐妹也只分到了一点儿,反而是邢岫烟,贾宝玉一点印象都没有。

现在,邢岫烟这一打扮。贾宝玉突然发现邢岫烟也是个美人,立刻就把注意力分了一大块给邢岫烟。

贾宝玉觉得,上次是他失礼了。没有照顾好邢岫烟,现在他应该表示表示才对。

他当即就站到了邢岫烟跟前。作了一个揖,道:“邢妹妹,上次是宝玉失礼了。”

慌得邢岫烟连忙起来还礼。

贾玖在边上道:“我记得邢妹妹跟宝玉是同一天的生日,琴妹妹也是这一天。不知道是不是有这回事情。”

薛宝钗惊讶地道:“难不成,邢妹妹的生日也在四月二十六?那可真是巧了。”

贾玖笑道:“可不是巧呢。”

贾宝玉听了又惊又喜,当即就呆愣当场。他原来就有些呆病的,看过几本话本,听了几出戏,又被那些丫头撩拨着,心里就存下了一个呆念头,那就是“同日生日就是夫妻”。现在的贾宝玉跟原著里不同,原著里,林黛玉六岁的时候就来了贾家,被贾母特地跟贾宝玉放在一处养大,贾宝玉跟林黛玉耳鬓厮磨着长大,感情自然不同寻常。可是现在,林黛玉来了贾家也有半年多了,可贾宝玉却根本就不曾见过林黛玉,更不知道林黛玉长什么模样。在这样的情况下,两个完全的陌生人,又如何生出什么情愫来?

反而是薛宝琴,这两日都在贾母跟前,又是个极出色的,贾宝玉天天围着他转,已经把他印在了心底。

不过,薛宝琴也许会做人,也许不如薛宝钗世故,也许还有一点史湘云的侠气,可是他终究是一个世俗中人,他的家世决定了,他不可能拥有林黛玉和邢岫烟两人的清高,他的美也是属于那种张扬的美,而不是内敛的美。

这种美,对于贾宝玉这样的年轻公子来说,的确是具有吸引力。也许薛宝琴的确是一个相当完美的女孩,但是他的美对于贾宝玉来说,却缺少来一种心灵上的共鸣,也无法满足贾宝玉内心深处的渴求。

这一点,不止薛宝琴,薛宝钗和史湘云一样,都不可能满足贾宝玉内心深处的这种渴求。

跟贾宝玉这种年轻公子,生长在绮罗丛中,吃的是玉粒金莼,穿的是锦绣华服,呼奴唤婢、娇婢奢童环绕,可是他的内心却是空虚的。即便是被贾母捧在手心儿里,即便是不曾受过一丝儿委屈,可贾宝玉的心中却是寂寞的。

跟史湘云,贾宝玉可以嘻嘻哈哈地玩得十分开心,可史湘云不在跟前,贾宝玉依旧会觉得无趣、没劲。

跟那些丫头们也一样,贾宝玉宠着他们、哄着他们,除了贾宝玉的天性之外,未尝没有这种因素在里面:他身边的人都太顺着他了,让他缺乏或者的真实感,所以,他需要有人刺他一下,让他有真实活着的感觉。

也就是因为这种心态,那些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人、那些对他十分不客气的人,贾宝玉反而会放在心尖子上。

贾宝玉跟薛宝琴也玩了两天了,跟薛宝琴也玩熟了,自然也就发现了,这个薛宝琴虽然年纪小,也天真些,却依旧跟薛宝钗、史湘云一样,即便有些小姐脾气,对他却是依旧十分客气,有事儿也会尽量顺着他的。

薛宝琴的行为,让贾宝玉再度感到了一种空虚,一种不真实感。当然,贾宝玉自己并不清楚自己的心情,只是隐隐觉得。薛宝琴不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

邢岫烟却相反。

邢岫烟知道,无论是贾琏还是贾宝玉,都不是自己可以肖想的人,所以他的心态也摆得很正。薛宝琴可以跟贾宝玉嘻嘻哈哈一起说笑,可邢岫烟却不同。经过身边的丫头嬷嬷们的提醒,邢岫烟很清楚,贾母和王夫人绝对不会愿意让自己跟贾宝玉有什么结果的。更何况。自己的亲姑妈还在屋里躺着呢。自己跟贾宝玉走得近了,第一个对不起的,就是自己被贾宝玉的生母害得至今人事不知的亲姑妈。

所以邢岫烟一开始就作出了决定。跟贾宝玉保持距离。这样,他不会得罪贾母王夫人,也不会给自己的姑妈邢夫人抹黑,更不会得罪自己的表哥表姐。

可是邢岫烟又哪里知道。就是因为他的这种态度,让贾宝玉更加粘着他。

守礼又自持。

这便是贾宝玉对意中人的第一个要求。

这也许是男人们的劣根性。看到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就想着去招惹一下,占点便宜。可是如果是自己未来的妻子人选,他又希望这个女孩子足够矜持、足够自爱。不会被金钱、财富、权力给左右,不会因为这些东西而靠近自己。

因为大多数的男人都清楚,一个女人。既然会因为金钱、财富、权力等外在因素靠近自己,未来也可能为了这些东西出卖了自己。

这一点。在那座富丽堂皇的宫廷里面最是明显。皇帝会宠爱一个女人又一个的女人,给他们名位、给他们荣华富贵,却从来不会忘记提防这些女人,更不要说付出信任。

因为历代皇帝都很清楚,这些女人就是为了后妃的荣耀而进宫的,这不但是他们内心的野心,也是他们的家族对这些女人的要求。只要头脑清楚的皇帝,他们都不会认为,自己有这个荣幸,遇到例外。

贾宝玉也一样。

虽然没有人跟他说过这些有的没有的,虽然贾宝玉有些呆病,但是贾宝玉自己心里也很清楚,那些丫头们会讨好他,不是因为他这个人,而是因为,他是贾宝玉,是贾母最宠爱的孙子,跟着他,这些丫头们就能够享受到富裕又轻松的日子。

贾宝玉也很清楚,自己的堂姐不会讨好他,那是因为,自己的这位堂姐从来不曾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好处,也不需要通过自己去讨好某个人。

至于家里的其他女孩子,

他的妹妹探春需要通过他来讨好王夫人,为自己谋求一份前程。

他的表姐薛宝钗需要通过他来讨好他宫里的姐姐,为他们薛家谋求好处。

更甚者,他甚至知道,史湘云也需要讨好贾母,换取更舒适更轻松的生活环境。

贾宝玉一直都很清楚。

所以,从表面上看,他跟探春、史湘云、薛宝钗几个经常玩在一起,可是这三个人加起来,都没有贾玖一个在贾宝玉心中来得有份量。也因为十分清楚,這位堂姐巴不得跟自己保持距离,所以贾宝玉尊重贾玖的选择,等闲不去烦这位堂姐。

贾宝玉一直以为,自己的二姐姐在这世界上只有一个,如今又来了一个明显地想跟他保持距离的邢岫烟,贾宝玉如何不在意?

贾宝玉一会儿想着,原以为,这天底下钟灵蕴秀的女孩儿都在我们家,如今方才知道,自己才是井底之蛙,小瞧了天下女子。一会儿又想着,都说同日生日便是夫妻,琴妹妹跟自己是同日生日,却偏偏有了人家了,如今邢妹妹又是跟自己同年同月同日的生日,他原是南面的,却又偏偏来了这府里,可不是上天的缘分?

心中存了这样的念头,这呆性儿越发明显了。也亏得他生得一张漂亮的脸蛋,加上贾母对他的重视,让他的教养也不至于太差,不然,他就是薛蟠第二了。

饶是如此,邢岫烟也被贾宝玉闹了个双颊绯红,十分尴尬。

贾宝玉的异状,在座的诸人都注意到了,贾母注意到了,王夫人注意到了,薛姨妈注意到了,就连下面的薛宝钗史湘云之流,更是看得个明明白白。

贾母王夫人倒是很确定,邢岫烟不可能嫁给贾宝玉,因为他们不会允许。但是薛姨妈的心中就跟打鼓一般。

薛姨妈无比后悔。

自己当年怎么不乘机推波助澜,直接让官媒交换了婚书和庚帖呢?那个时候不东想西想的,两个孩子的事儿早就木已成舟了。如今可好,先是来了琴儿,一下子就中了老太太的眼,如果不是自己拿这孩子婚约在身的话儿推了开去,只怕这位老太太会为了宝玉向琴儿提亲了。琴儿是自己的侄女,自己还能够说得上话,可这个邢岫烟呢?这个邢岫烟家里虽然不怎么样,可是旧年老太太就曾经说过,宝玉的妻子不需要很高的门第,也不稀罕什么嫁妆,只要人好、相貌好就使得。这个邢岫烟家里虽然穷,可是他却是正经的官宦人家之后,祖父还做过官儿。即便是没有嫁妆,可是看他如今的这身打扮,就知道,他是十分得这位贾郡君的眼的。

贾郡君的能量,别人不知道,他们薛家又如何不知道?老太太又如何不知道?

只可怜了他的女儿薛宝钗,白白地耽搁了青春,到现在都没个着落。

薛姨妈愁啊。

薛宝钗也愁。

他的年纪在在场的姑娘们里面,原来就是最大的,被耽搁了这几年不说,接下来肯定还要被耽搁至少一年整!

薛宝钗今年已经十六岁了,再耽搁一年整,他就是要说亲事,也要等他十七岁,甚至是十八岁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已经是老姑娘了,不,现在的他也可以算是一个老姑娘了。

薛宝钗现在真的非常能够体会当初贾元春的感受,也十分清楚贾元春是抱着何种心情算计他的。

只是,清楚归清楚,可是他的心里却无法接受。

为什么我付出了这么多,却只能得到这个?

薛宝钗不服。

好在他的理智告诉他,邢岫烟是邢夫人的女儿,邢夫人又是因为王夫人至今躺在屋里的。所以,邢岫烟会嫁给贾宝玉的可能性很低。只要贾玖摆出了态度,这个邢岫烟就会跟贾宝玉保持距离。

至于王夫人的考量,薛宝钗根本就没有觉得会是问题。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王夫人是个怎样的人,耳根子又是如何的软。只要让王夫人身边的人说几句话,就能够让王夫人改了主意。更何况,邢岫烟并不能直接给贾宝玉带来什么好处,这些好处,都是间接地从贾玖手里漏出来的。如果贾玖表明了态度,那么,他那位嫌贫爱富、贪恋权势又目光短浅的好姨妈一定会舍弃邢岫烟。

唯一能让他头疼的,便是贾宝玉对邢岫烟的心。

如果贾宝玉动了真心,那无疑是一桩麻烦事儿。因为贾母不会委屈了自己的亲孙子。邢岫烟跟史湘云不同,史湘云不可能给贾宝玉做妾,史湘云跟薛宝钗两个争的是贾宝玉妻子的位置。可邢岫烟是邢家的女儿,邢家又是那样的状况,如果贾母脾气上来,如果贾母为了哄贾宝玉开心,也许会逼着邢岫烟给贾宝玉做妾也不一定。

薛宝钗不怕贾宝玉的心在外头的女人身上,因为外头的女人不会威胁到他的地位。可是一个背后实力强大,本身又比他更得自己丈夫的心的二房奶奶,就能威胁到他的地位,乃至是他的孩子的前程。

薛宝钗不能冒这个险。

看着眼前的邢岫烟跟贾宝玉两个人,一个无声地婉拒,一个使劲地献殷勤,薛宝钗在心里告诉自己,邢岫烟的婚事,他自己不能做主,真正能够左右他的婚事的,一个是上面的老太太,另外一个,便是这个坐在下面的贾郡君了。(未完待续)

125又见隐私

薛宝钗世故,即便存了心事,也不至于现在就表现出来,可史湘云就不同了。

史湘云自然是在乎贾宝玉的。原著里,这会儿的他已经定了婚事,可现在,他身上并没有婚约。他一直以为,自己将来会跟贾宝玉是一对,也因此十分反感薛宝钗的金锁和那个金玉良缘。

原著里,他看贾宝玉待薛宝琴亲近了些,立刻就指着林黛玉挤兑薛宝琴,说有人要嫉妒了。现在,没有林黛玉,史湘云依旧指着薛宝钗说薛宝钗会嫉妒,可惜被薛姨妈挡了回去。

为此,史湘云心里可存着一股子气呢。

现在,贾宝玉待邢岫烟又与别人不同,史湘云心里就更加不痛快了。

薛宝钗是王夫人的外甥女,手段也比他厉害,他斗不过。也只能偃旗息鼓。这个邢岫烟,他总也不至于对付不了罢?他现在可是在老太太跟前呢。

虽然心里并没有明着这么对自己说,可史湘云依旧觉得,这无依无靠的邢岫烟是他可以拿捏的。

史湘云张口便道:“邢姐姐这样一打扮,倒是更刚来的那会儿有很大的不同呢。”

贾玖道:“漂亮吧?我见到邢妹妹的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邢妹妹是个美人,可惜了,不大会打扮。他家里又有两个厉害又会闹腾的姑妈,连累得他也平日里也只能尽量朴素。他既然来了我们家,我也不好让他继续委屈下去。我那里有好些外头孝敬的衣裳,可惜身量不对,我根本就穿不了,倒是有好些正适合邢妹妹。上次在老太太这里的时候。邢妹妹衣裳不出彩,宝玉是连个眼神儿都没给他。今儿个不过是略略打扮了一下,宝玉就黏过去了。”

被贾玖这么一说,在座的人立刻就想起了那日邢岫烟刚来的情形。

当日,贾宝玉可不是一个眼神都没给邢岫烟么。

史湘云道:“爱哥哥,我都被你给糊弄了,见你对邢姐姐这么上心。还以为你中意他。却原来是中意邢姐姐的衣裳!”

贾宝玉立刻起身给邢岫烟作揖赔罪:“却是我的不是了,竟然怠慢了妹妹。”

邢岫烟只得再度还了一个礼,答道:“华夏华夏。章服之美,礼仪之大。圣人又有言,衣裳者,别身份。定尊卑。我当日既然衣着朴素,自然是与府上不同。宝二爷与我说不上话,亦是自然。”

邢岫烟张口闭口就是古文,就是圣人之言,贾宝玉的心里有些不舒服。

他不喜欢读书。自然也不喜欢掉书袋的人,偏偏邢岫烟说的这几句却是实话,也说到他的心里去了。叫他十分纠结。

史湘云见此,倒是笑了:“邢姐姐。你不知道,宝玉最是不喜欢读书了,也不喜欢别人掉书袋。”

邢岫烟答道:“所谓大器晚成,古之先贤,有不少人都是很晚才开始读书的,圣人就是十九岁方才开始读书识字,董仲舒也是二十以后才开始用功、日夜攻读,更有那大苏,他二十七岁方才开始读书。可见,进学晚并不是一件坏事儿。是人总是会变,宝二爷如今年幼,喜欢玩耍、不喜欢有人在身边催促,那是自然的。等将来大了,自然又是两样。怎能一概而论?”

邢岫烟回答得不紧不慢。可这话说得确实中听,无论是贾母还是王夫人,心里都十分熨帖。

贾母道:“看到邢丫头这个模样,我就想起了那会儿官媒为他姑姑牵线时候的形容来。倒是极像呢。”

李家太太陪笑道:“有道是外甥像舅,侄女类姑,邢姑娘会像府上的大太太也是自然的。”

却不想,这句话得罪了王夫人。

侄女类姑,王夫人的侄女是谁?王熙凤。虽然王熙凤已经跟着王子腾夫妇回南面去了,可京师里面的人都知道,王熙凤那就是一个蠢货加坑货。说什么名门闺秀,连最起码的十恶不赦的罪名都不知道,当众喊出“告我们家谋逆也是不妨的”,顺利地把王子腾给坑了。

如果说侄女类姑,那岂不是说,他王夫人跟王熙凤是一类的货色?

王夫人的心中有鬼,他觉得,李家太太是故意给他难堪。

王夫人干笑着道:“这可不一定。要我说,这邢丫头可不像大嫂子,大嫂子可没有这孩子这么随分从时、温和内敛。”

贾玖立刻就笑了:“看婶娘说的,不管母亲进门前是如何做派,可进了我们家的门,便是父亲的妻子,作为一家之主的正室夫人,哪怕是填房,也有责任在身。哪里由得母亲做什么甩手掌柜?做姑娘的时候,太过随分从时尚且会被下面欺负,更不要说作为主母,若是太软弱、太没有原则了,那岂不是被那些奴才们耍得团团转?”

贾玖很清楚外面对邢夫人王夫人的评价。即便王夫人让人到处宣扬邢夫人刻薄贪财,可包揽诉讼的又不是邢夫人,放印子钱的也不是邢夫人,若轮贪财,邢夫人比王夫人差远了。至于刻薄,也无非是对下面的奴才们严厉一点。可是贾家当时的状况,本来就已经是入不敷出了,却还在讲究吃和穿、讲究排场,王夫人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作法,哪里是能长长久久的过日子的?

说邢夫人刻薄,无非是因为邢夫人觉得家里的开销大、想俭省罢了。要贾玖来说,当时贾家一个位置七八个人,还找不到做事儿的人,这样的状况本来就应该改一改。邢夫人要俭省、要裁减人手,这都是主母的权力和职责。可是,邢夫人既然要裁员,第一个就会触及那些奴才们的利益,这些奴才尤其是那些家生子,通过联姻,关系错综复杂,少数几个家族,联合起来。牢牢地把握着贾家的后院。邢夫人要对他们下手?他们那里不跳起来的?居心叵测的奴才,联合居心叵测的王夫人,自然是把邢夫人给坑了。

从本质上说,王夫人薛宝钗王熙凤管家,都是一路货色,花钱养着一群不干事儿的人,自己入不敷出。却讲究那些虚热闹。被那些奴才们几句好话一奉承,立刻飘飘然,把那些奴才当成了自己人。却看不到家族的利益和长久之策。到了自己的手里没了银钱,就铤而走险,去做那些违法犯罪的勾当。

这样的人,也就在贾家有市场。去了外面,谁不摇头的?

真正会过日子的人。就应该是跟邢夫人、林黛玉这样的,手里有多少银钱就过什么样的日子,内心有原则,不会因为那些风言风语就改了自己的决定。也不会因为奴才们的几句口舌就不知道自己姓什名谁了。

因此,王夫人觉得邢夫人小家子气,觉得贾玖上不得台面。贾玖还觉得王夫人太会败家,说他鼠目寸光还侮辱了老鼠。

当初如果不是王夫人跟下面的奴才们联手、贾母明着做壁上观暗地里却推波助澜。只怕邢夫人当初就把这府里改过来了,哪里会让王夫人又做了那么多年的当家奶奶?邢夫人又怎么会被王夫人跟那些奴才们联合算计,败坏了名声?

这些事儿,不止这府里清楚,后街上的人也十分清楚,外头的人一样清楚,只不过,看在贾元春新封皇妃的份儿上,如今大家都不在人前说出口罢了。

当然,也仅限于人前不明着说罢了。

谁让王夫人太过嚣张,谁让薛家吃了独食又违反了游戏规则?王夫人跟薛姨妈是亲姐妹,外人可不知道他们两个互相算计的事儿,也只会把他们当成一体,把薛家当成王夫人的附庸。

至于贾玖,作为邢夫人的女儿,他只是如此暗示已经是很客气了。就连史湘云都不知道该如何帮王夫人说话。史湘云就是再糊涂、再心悦贾宝玉,也不敢跟皇帝叫板,说皇帝已经拍板论罪的结论说不对。

再者,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越描越黑的。贾玖的话中并没有指名道姓,说的又是大实话。如果反驳了,只会让王夫人的名声更加不好听罢了。还不如这样含糊着。至少,李家太太和李纹李绮母女三个没有听出来。因为没有人跟他们说过这些事情。

王夫人心中有病,又被关了这几年,性子早已经不复从前。

王夫人在闺阁之中的时候,也跟王熙凤一样,泼辣明丽,嫁到贾家之后,上面两层的婆婆,一个比一个厉害,下面还有极能干的大嫂和牙尖嘴利的小姑子,偏偏他的丈夫贾政还不知道护着他。二三十年的不如意的婚姻,硬生生地将他磨成了一个端着木头面具的“慈悲人”。

如果不是东窗事发,如果不是被禁足于佛堂,王夫人还会是那个慈悲人。

可惜的是,王夫人被关在佛堂里面六七年,连房门都出不去,只能透过窗漏艳羡着房外的景色。这样的生活过了六七年,王夫人的性子也越发古怪。

现在的他,平日里还好,可若是惹急了,他是分分钟变泼妇的节奏。

也亏得他年纪大了,城府也深,一直压着他的贾母又坐在上头,让他保持了理智,不然,他早跳起来挠贾玖的脸了。

王夫人虽然没有什么表示,可是他的神情还是露出了端倪,让李家太太跟李纹李绮看得个明明白白。就是这母女三人之前对贾家的事情一无所知,听到贾玖意有所指的话,再看到王夫人一变再变的神色,这母女三人也知道不对劲了。

似乎有什么不对?

李家太太将目光转向侄女,却见侄女低着头,盯着脚下,就好像脚下突然开了一朵石中花。

薛姨妈连忙打圆场:“各家有各家的过法。我们家也是,从来只有买人的事儿,却没有卖人的道理。”

“各家有各家的过法,这句话我赞同。”贾玖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他也认同这句话:“只是越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就越应该惜福。就连宫里,宫女们到了年纪,也会征求人家的意见,放人出来呢。更何况我们?有的人安分又忠心,认准了我们这一个主家,那我也不会撵他们走。也有的,家里有个聪明的小子,不忍耽搁了孩子的前程的,难道我也把他们强留下?那可成了留来留去留成仇了。”

史湘云敏锐地发现了贾母的不悦,立刻接口。道:“二姐姐。好端端的,你怎么说起这个来了?我不爱听。倒是邢姐姐的首饰,也是二姐姐的?以前怎么不见二姐姐戴过?看款式。也不像是京里的。”

贾玖点了点头,道:“是啊。这是某个打江南进京述职的官员送来的节礼,说是江南的流行。我看他精致,就收在箱子里。”

史湘云道:“这么说来。二姐姐还真没戴过。”

贾玖道:“那是自然的。我经常出入宫廷,宫里的衣裳首饰是有规矩的。一丝儿不能错。这种江南款式的首饰,在家里戴着玩也就罢了,若是戴到宫里去,谁知道会不会生出什么事情来。可是在自己家里。左右都是自家人,也不用太讲究。所以这些外头送的首饰,大多都压了箱底。”

史湘云道:“说起来。家里的众姐妹们,就属二姐姐首饰多了。”

贾玖笑道:“我的首饰多。大姐姐当初在家的时候,首饰也不少啊。云妹妹,你忘记了,我们家,要参加选秀的姑娘是不同的,这衣裳首饰的份例也比其余姐妹们多一些。小的时候,我就特别羡慕大姐姐,天天有新衣服穿,月月戴新首饰。大姐姐的首饰,就是我现在想起来,可是富丽堂皇,气派得紧。”

贾母这才笑了:“二丫头,你羡慕你大姐姐,你怎么不知道别人在羡慕你呢?你自己数数,你手里有多少首饰是宫里赏的?不说别的,就说你手腕上的这只盘螭衔珠十足真金镯,那可是当今万岁亲自与你戴上去的,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体面。你还在这里说嘴。”

贾母的语气里面少不了的责怪,可更多的,却是自豪。

贾玖能够得到皇帝的赏识,对于贾母来说,那可是与有荣焉、值得夸耀的事儿。

李家太太道:“上回我就注意到了郡君手腕上的这只镯子,这种螭纹镯可不是一般的身份可以用的。我在心里嘀咕了这几天,一直都不敢问。却原来是万岁给郡君娘娘戴上的?”

贾玖连忙道:“那是六年前的事儿了。那年我八个虚岁,第一次进宫,谁想就进了万岁和皇后娘娘的眼,我与母亲,一人得了一只镯子。到现在,我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呢。”

贾母这样说,其实也是一种炫耀,炫耀贾玖将来一定会飞黄腾达,说不定会比贾元春更荣耀。

可是贾玖却不能坐视流言的生成,所以他含混而过,却强调了他当时的年龄,也模糊了皇帝亲手为他戴上镯子的事实。同样的一件事情,被他用春秋笔法这么一精简,故事带给别人的感受,就完全两样了。

王夫人刚听到贾母的话的时候,就宛如烈火焚心,十分煎熬。在他看来,这是贾母要放弃他的女儿,转而支持贾玖的表现。不然,贾母也不会现在就给贾玖造势。让他高兴的是,贾玖竟然十反感贾母这样做,并且迅速地作出了反应。

王夫人很清楚,自己的婆婆是个怎样的人。就跟当年的事情一样,当初,那位嫡皇子在的时候,贾赦就是这位嫡皇子的伴读兼心腹,本来,贾家就应该是那位嫡皇子的人才对,可是自己的婆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又让自己的丈夫跟其余的皇子往来。后来,那位嫡皇子因故去世,老义忠亲王上位,老太太又命令当时在为嫡皇子服丧的长子贾赦去跟老义忠亲王亲香,被贾赦拒绝之后,母子彻底交恶。

虽然说,后来王家还有贾政都押对了宝,可是在王夫人的心中,还是十分看不起贾母的行为的。

要知道,这种墙头草的行为,在很多时候,都是被上面忌讳的,更不要说,那位嫡皇子在世的时候,待贾赦相当不错。结果,人家尸骨未寒、坟土未干,贾赦就转向了老义忠亲王,这叫别人怎么看待这位曾经的嫡皇子的心腹?

王夫人佩服贾赦的决定,却也清楚,正是因为贾母的这种行为,才让他抓到了机会。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王夫人是这么认为的。他也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并没有做错。他唯一的错误,就是错估了皇帝对贾赦的评价。这也是王夫人在佛堂里面的这几年得来的体悟。

因为贾赦为嫡皇子服丧,坚持不肯投入老义忠亲王门下,所以皇帝才会看高贾赦一眼;所以皇帝会在贾玖告御状的时候,选择了抛弃自己的哥哥;所以皇帝在接了状子之后,会示意下面从严查办。

究其原因,那就是因为贾赦对那位嫡皇子的忠。而他们王家,即便当时王子腾已经是当今的伴读了,可在背地里,也没少跟那王氏女暗通款曲,甚至还认了亲。只是外头不知道而已。

王子腾倒台的时候,王夫人就不止一次猜想过,是不是当年的事情被人挖出来了。否则,他的哥哥王子腾也不会倒得那么快。

只是这么重要的事情,王夫人也不敢跟人开口,只能压在自己的心里。(未完待续)

薛宝钗世故,即便存了心事,也不至于现在就表现出来,可史湘云就不同了。

史湘云自然是在乎贾宝玉的。原著里,这会儿的他已经定了婚事,可现在,他身上并没有婚约。他一直以为,自己将来会跟贾宝玉是一对,也因此十分反感薛宝钗的金锁和那个金玉良缘。

原著里,他看贾宝玉待薛宝琴亲近了些,立刻就指着林黛玉挤兑薛宝琴,说有人要嫉妒了。现在,没有林黛玉,史湘云依旧指着薛宝钗说薛宝钗会嫉妒,可惜被薛姨妈挡了回去。

为此,史湘云心里可存着一股子气呢。

现在,贾宝玉待邢岫烟又与别人不同,史湘云心里就更加不痛快了。

薛宝钗是王夫人的外甥女,手段也比他厉害,他斗不过。也只能偃旗息鼓。这个邢岫烟,他总也不至于对付不了罢?他现在可是在老太太跟前呢。

虽然心里并没有明着这么对自己说,可史湘云依旧觉得,这无依无靠的邢岫烟是他可以拿捏的。

史湘云张口便道:“邢姐姐这样一打扮,倒是更刚来的那会儿有很大的不同呢。”

贾玖道:“漂亮吧?我见到邢妹妹的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邢妹妹是个美人,可惜了,不大会打扮。他家里又有两个厉害又会闹腾的姑妈,连累得他也平日里也只能尽量朴素。他既然来了我们家,我也不好让他继续委屈下去。我那里有好些外头孝敬的衣裳,可惜身量不对,我根本就穿不了,倒是有好些正适合邢妹妹。上次在老太太这里的时候。邢妹妹衣裳不出彩,宝玉是连个眼神儿都没给他。今儿个不过是略略打扮了一下,宝玉就黏过去了。”

被贾玖这么一说,在座的人立刻就想起了那日邢岫烟刚来的情形。

当日,贾宝玉可不是一个眼神都没给邢岫烟么。

史湘云道:“爱哥哥,我都被你给糊弄了,见你对邢姐姐这么上心。还以为你中意他。却原来是中意邢姐姐的衣裳!”

贾宝玉立刻起身给邢岫烟作揖赔罪:“却是我的不是了,竟然怠慢了妹妹。”

邢岫烟只得再度还了一个礼,答道:“华夏华夏。章服之美,礼仪之大。圣人又有言,衣裳者,别身份。定尊卑。我当日既然衣着朴素,自然是与府上不同。宝二爷与我说不上话,亦是自然。”

邢岫烟张口闭口就是古文,就是圣人之言,贾宝玉的心里有些不舒服。

他不喜欢读书。自然也不喜欢掉书袋的人,偏偏邢岫烟说的这几句却是实话,也说到他的心里去了。叫他十分纠结。

史湘云见此,倒是笑了:“邢姐姐。你不知道,宝玉最是不喜欢读书了,也不喜欢别人掉书袋。”

邢岫烟答道:“所谓大器晚成,古之先贤,有不少人都是很晚才开始读书的,圣人就是十九岁方才开始读书识字,董仲舒也是二十以后才开始用功、日夜攻读,更有那大苏,他二十七岁方才开始读书。可见,进学晚并不是一件坏事儿。是人总是会变,宝二爷如今年幼,喜欢玩耍、不喜欢有人在身边催促,那是自然的。等将来大了,自然又是两样。怎能一概而论?”

邢岫烟回答得不紧不慢。可这话说得确实中听,无论是贾母还是王夫人,心里都十分熨帖。

贾母道:“看到邢丫头这个模样,我就想起了那会儿官媒为他姑姑牵线时候的形容来。倒是极像呢。”

李家太太陪笑道:“有道是外甥像舅,侄女类姑,邢姑娘会像府上的大太太也是自然的。”

却不想,这句话得罪了王夫人。

侄女类姑,王夫人的侄女是谁?王熙凤。虽然王熙凤已经跟着王子腾夫妇回南面去了,可京师里面的人都知道,王熙凤那就是一个蠢货加坑货。说什么名门闺秀,连最起码的十恶不赦的罪名都不知道,当众喊出“告我们家谋逆也是不妨的”,顺利地把王子腾给坑了。

如果说侄女类姑,那岂不是说,他王夫人跟王熙凤是一类的货色?

王夫人的心中有鬼,他觉得,李家太太是故意给他难堪。

王夫人干笑着道:“这可不一定。要我说,这邢丫头可不像大嫂子,大嫂子可没有这孩子这么随分从时、温和内敛。”

贾玖立刻就笑了:“看婶娘说的,不管母亲进门前是如何做派,可进了我们家的门,便是父亲的妻子,作为一家之主的正室夫人,哪怕是填房,也有责任在身。哪里由得母亲做什么甩手掌柜?做姑娘的时候,太过随分从时尚且会被下面欺负,更不要说作为主母,若是太软弱、太没有原则了,那岂不是被那些奴才们耍得团团转?”

贾玖很清楚外面对邢夫人王夫人的评价。即便王夫人让人到处宣扬邢夫人刻薄贪财,可包揽诉讼的又不是邢夫人,放印子钱的也不是邢夫人,若轮贪财,邢夫人比王夫人差远了。至于刻薄,也无非是对下面的奴才们严厉一点。可是贾家当时的状况,本来就已经是入不敷出了,却还在讲究吃和穿、讲究排场,王夫人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作法,哪里是能长长久久的过日子的?

说邢夫人刻薄,无非是因为邢夫人觉得家里的开销大、想俭省罢了。要贾玖来说,当时贾家一个位置七八个人,还找不到做事儿的人,这样的状况本来就应该改一改。邢夫人要俭省、要裁减人手,这都是主母的权力和职责。可是,邢夫人既然要裁员,第一个就会触及那些奴才们的利益,这些奴才尤其是那些家生子,通过联姻,关系错综复杂,少数几个家族,联合起来。牢牢地把握着贾家的后院。邢夫人要对他们下手?他们那里不跳起来的?居心叵测的奴才,联合居心叵测的王夫人,自然是把邢夫人给坑了。

从本质上说,王夫人薛宝钗王熙凤管家,都是一路货色,花钱养着一群不干事儿的人,自己入不敷出。却讲究那些虚热闹。被那些奴才们几句好话一奉承,立刻飘飘然,把那些奴才当成了自己人。却看不到家族的利益和长久之策。到了自己的手里没了银钱,就铤而走险,去做那些违法犯罪的勾当。

这样的人,也就在贾家有市场。去了外面,谁不摇头的?

真正会过日子的人。就应该是跟邢夫人、林黛玉这样的,手里有多少银钱就过什么样的日子,内心有原则,不会因为那些风言风语就改了自己的决定。也不会因为奴才们的几句口舌就不知道自己姓什名谁了。

因此,王夫人觉得邢夫人小家子气,觉得贾玖上不得台面。贾玖还觉得王夫人太会败家,说他鼠目寸光还侮辱了老鼠。

当初如果不是王夫人跟下面的奴才们联手、贾母明着做壁上观暗地里却推波助澜。只怕邢夫人当初就把这府里改过来了,哪里会让王夫人又做了那么多年的当家奶奶?邢夫人又怎么会被王夫人跟那些奴才们联合算计,败坏了名声?

这些事儿,不止这府里清楚,后街上的人也十分清楚,外头的人一样清楚,只不过,看在贾元春新封皇妃的份儿上,如今大家都不在人前说出口罢了。

当然,也仅限于人前不明着说罢了。

谁让王夫人太过嚣张,谁让薛家吃了独食又违反了游戏规则?王夫人跟薛姨妈是亲姐妹,外人可不知道他们两个互相算计的事儿,也只会把他们当成一体,把薛家当成王夫人的附庸。

至于贾玖,作为邢夫人的女儿,他只是如此暗示已经是很客气了。就连史湘云都不知道该如何帮王夫人说话。史湘云就是再糊涂、再心悦贾宝玉,也不敢跟皇帝叫板,说皇帝已经拍板论罪的结论说不对。

再者,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越描越黑的。贾玖的话中并没有指名道姓,说的又是大实话。如果反驳了,只会让王夫人的名声更加不好听罢了。还不如这样含糊着。至少,李家太太和李纹李绮母女三个没有听出来。因为没有人跟他们说过这些事情。

王夫人心中有病,又被关了这几年,性子早已经不复从前。

王夫人在闺阁之中的时候,也跟王熙凤一样,泼辣明丽,嫁到贾家之后,上面两层的婆婆,一个比一个厉害,下面还有极能干的大嫂和牙尖嘴利的小姑子,偏偏他的丈夫贾政还不知道护着他。二三十年的不如意的婚姻,硬生生地将他磨成了一个端着木头面具的“慈悲人”。

如果不是东窗事发,如果不是被禁足于佛堂,王夫人还会是那个慈悲人。

可惜的是,王夫人被关在佛堂里面六七年,连房门都出不去,只能透过窗漏艳羡着房外的景色。这样的生活过了六七年,王夫人的性子也越发古怪。

现在的他,平日里还好,可若是惹急了,他是分分钟变泼妇的节奏。

也亏得他年纪大了,城府也深,一直压着他的贾母又坐在上头,让他保持了理智,不然,他早跳起来挠贾玖的脸了。

王夫人虽然没有什么表示,可是他的神情还是露出了端倪,让李家太太跟李纹李绮看得个明明白白。就是这母女三人之前对贾家的事情一无所知,听到贾玖意有所指的话,再看到王夫人一变再变的神色,这母女三人也知道不对劲了。

似乎有什么不对?

李家太太将目光转向侄女,却见侄女低着头,盯着脚下,就好像脚下突然开了一朵石中花。

薛姨妈连忙打圆场:“各家有各家的过法。我们家也是,从来只有买人的事儿,却没有卖人的道理。”

“各家有各家的过法,这句话我赞同。”贾玖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他也认同这句话:“只是越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就越应该惜福。就连宫里,宫女们到了年纪,也会征求人家的意见,放人出来呢。更何况我们?有的人安分又忠心,认准了我们这一个主家,那我也不会撵他们走。也有的,家里有个聪明的小子,不忍耽搁了孩子的前程的,难道我也把他们强留下?那可成了留来留去留成仇了。”

史湘云敏锐地发现了贾母的不悦,立刻接口。道:“二姐姐。好端端的,你怎么说起这个来了?我不爱听。倒是邢姐姐的首饰,也是二姐姐的?以前怎么不见二姐姐戴过?看款式。也不像是京里的。”

贾玖点了点头,道:“是啊。这是某个打江南进京述职的官员送来的节礼,说是江南的流行。我看他精致,就收在箱子里。”

史湘云道:“这么说来。二姐姐还真没戴过。”

贾玖道:“那是自然的。我经常出入宫廷,宫里的衣裳首饰是有规矩的。一丝儿不能错。这种江南款式的首饰,在家里戴着玩也就罢了,若是戴到宫里去,谁知道会不会生出什么事情来。可是在自己家里。左右都是自家人,也不用太讲究。所以这些外头送的首饰,大多都压了箱底。”

史湘云道:“说起来。家里的众姐妹们,就属二姐姐首饰多了。”

贾玖笑道:“我的首饰多。大姐姐当初在家的时候,首饰也不少啊。云妹妹,你忘记了,我们家,要参加选秀的姑娘是不同的,这衣裳首饰的份例也比其余姐妹们多一些。小的时候,我就特别羡慕大姐姐,天天有新衣服穿,月月戴新首饰。大姐姐的首饰,就是我现在想起来,可是富丽堂皇,气派得紧。”

贾母这才笑了:“二丫头,你羡慕你大姐姐,你怎么不知道别人在羡慕你呢?你自己数数,你手里有多少首饰是宫里赏的?不说别的,就说你手腕上的这只盘螭衔珠十足真金镯,那可是当今万岁亲自与你戴上去的,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体面。你还在这里说嘴。”

贾母的语气里面少不了的责怪,可更多的,却是自豪。

贾玖能够得到皇帝的赏识,对于贾母来说,那可是与有荣焉、值得夸耀的事儿。

李家太太道:“上回我就注意到了郡君手腕上的这只镯子,这种螭纹镯可不是一般的身份可以用的。我在心里嘀咕了这几天,一直都不敢问。却原来是万岁给郡君娘娘戴上的?”

贾玖连忙道:“那是六年前的事儿了。那年我八个虚岁,第一次进宫,谁想就进了万岁和皇后娘娘的眼,我与母亲,一人得了一只镯子。到现在,我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呢。”

贾母这样说,其实也是一种炫耀,炫耀贾玖将来一定会飞黄腾达,说不定会比贾元春更荣耀。

可是贾玖却不能坐视流言的生成,所以他含混而过,却强调了他当时的年龄,也模糊了皇帝亲手为他戴上镯子的事实。同样的一件事情,被他用春秋笔法这么一精简,故事带给别人的感受,就完全两样了。

王夫人刚听到贾母的话的时候,就宛如烈火焚心,十分煎熬。在他看来,这是贾母要放弃他的女儿,转而支持贾玖的表现。不然,贾母也不会现在就给贾玖造势。让他高兴的是,贾玖竟然十反感贾母这样做,并且迅速地作出了反应。

王夫人很清楚,自己的婆婆是个怎样的人。就跟当年的事情一样,当初,那位嫡皇子在的时候,贾赦就是这位嫡皇子的伴读兼心腹,本来,贾家就应该是那位嫡皇子的人才对,可是自己的婆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又让自己的丈夫跟其余的皇子往来。后来,那位嫡皇子因故去世,老义忠亲王上位,老太太又命令当时在为嫡皇子服丧的长子贾赦去跟老义忠亲王亲香,被贾赦拒绝之后,母子彻底交恶。

虽然说,后来王家还有贾政都押对了宝,可是在王夫人的心中,还是十分看不起贾母的行为的。

要知道,这种墙头草的行为,在很多时候,都是被上面忌讳的,更不要说,那位嫡皇子在世的时候,待贾赦相当不错。结果,人家尸骨未寒、坟土未干,贾赦就转向了老义忠亲王,这叫别人怎么看待这位曾经的嫡皇子的心腹?

王夫人佩服贾赦的决定,却也清楚,正是因为贾母的这种行为,才让他抓到了机会。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王夫人是这么认为的。他也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并没有做错。他唯一的错误,就是错估了皇帝对贾赦的评价。这也是王夫人在佛堂里面的这几年得来的体悟。

因为贾赦为嫡皇子服丧,坚持不肯投入老义忠亲王门下,所以皇帝才会看高贾赦一眼;所以皇帝会在贾玖告御状的时候,选择了抛弃自己的哥哥;所以皇帝在接了状子之后,会示意下面从严查办。

究其原因,那就是因为贾赦对那位嫡皇子的忠。而他们王家,即便当时王子腾已经是当今的伴读了,可在背地里,也没少跟那王氏女暗通款曲,甚至还认了亲。只是外头不知道而已。

王子腾倒台的时候,王夫人就不止一次猜想过,是不是当年的事情被人挖出来了。否则,他的哥哥王子腾也不会倒得那么快。

只是这么重要的事情,王夫人也不敢跟人开口,只能压在自己的心里。(未完待续)

126碎岛使节

王夫人心乱如麻,在座的诸位长辈也各怀心事,倒是下面的小辈们,或者是少年不知愁,或者是不知事情的严重性,或者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或者是智珠在握,反而聊得热火朝天。

史湘云倒是想借机再刺邢岫烟几句,却被贾玖几句话岔了开去,话头更是不知道被带到哪里去了。

史湘云是百般看薛宝琴和邢岫烟两个不顺眼。薛宝琴也就算了,年纪小,他不好跟一个比自己小的女孩子计较,又有了婚约,自然不会是妨碍。但是邢岫烟却不是,而且邢岫烟跟贾宝玉偏偏是同年同月同日的生日。

就连史湘云也知道贾宝玉的那些呆念头。

再看到邢岫烟一副淡然、内敛又清高的模样,更是一肚子气。

清高什么?还不是借了二姐姐的光!

心中不平,这口中自然就不那么客气了:“当日,琴妹妹来的时候,老太太也是百般疼宠,就连薛姨妈也是百般维护,我还说,宝姐姐肯定要嫉妒了呢。如今,看二姐姐待邢姐姐,方才知道,小巫见大巫。只怕这回倩丫头和清丫头要嫉妒了吧?”

边上跟姐姐窃窃私语的贾清听见了,立刻答道:“好端端的,云姑姑怎么说扯上我们姐妹了?真该罚姑姑一个东道才是。”

史湘云立刻道:“我倒是有意做个东道,就怕有人又找借口不来了。”

贾玖跟贾倩贾清姐妹对视一眼,都笑了。

没错,史湘云跟探春薛宝钗几个常常办什么诗社,可是贾玖跟贾倩贾清姐妹三人却是从来都不曾参加。因为史湘云几个的诗社,必定是少不了贾宝玉的。

贾玖笑道:“云妹妹。你这不是为难我么?”

史湘云指着薛宝琴邢岫烟李纹李绮四人道:“二姐姐,我都问过了,琴妹妹几个虽然嘴上客气,可这诗文什么的,却也都是会的。倒是二姐姐,竟然不会,每次诗社都不来。二姐姐难道在外面也不来么?也不怕被外面的闺秀们笑话。”

贾玖道:“云妹妹。你还说呢。难道外面的簪花会就只比诗文了不成?”

史湘云道:“那二姐姐是每次都跟人家比武么?”

贾清当即就笑了:“云姑姑。姑姑可不止会武,还擅琴呢!旧年,姑姑就从别人手里赢了一面琴回来。如今。在外头,姑姑还有个名头,叫做琴之魔圣,只是还有个前缀。闺阁琴之魔圣。”

史湘云一愣:“还有这事儿?我倒是不曾留心。”

薛宝钗见薛宝琴邢岫烟李纹李绮四人疑惑,连忙代为解释:“……经过此事之后。京中对二妹妹多评价便是,虽然杀戮过重导致琴品有差,但是全忠全孝,是为大善。加上二妹妹在琴上的造诣也相当不凡。故而得了这么个评价。”

薛宝琴大为惊叹。

这一点,他跟就贾宝玉的反应就完全不同。贾宝玉来听说了事情的始末之后,面对贾玖的第一感觉就是畏惧。贾宝玉害怕贾玖。觉得贾玖满手的血腥。只是他不敢多嘴,怕惹怒了贾玖。也只好处处躲着贾玖罢了。

薛宝琴从小跟着父亲,天南地北,走过了很多地方,也经历了很多事情。如果说史湘云的侠是从话本中而来、劫富济贫不问善恶因果的侠,那么薛宝琴的侠就要理智很多。至少,薛宝琴并不觉得贾玖这样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恰恰相反,他跟那些长者对贾玖的评价是一样的:虽然小节有亏,但是大节无差,全忠全孝。

史湘云道:“可不是呢。听说二姐姐每次出去参加簪花会,若是自己带了琴也就算了,若是没带琴,回来的时候,必然会带着新得的琴回来,而且都是名家名作,甚至还是别人求而不得的古琴。”

贾玖笑了:“哪有那么夸张。”

史湘云道:“如何不是?颜洌颜公子的那面千年古琴,不就是这样到了二姐姐手里?听说,这面琴,连太上皇都明示暗示了好几回都没能让颜公子割爱呢。还有那面船琴,还是碎岛使节专程送来的。”

薛宝琴奇道:“船琴?什么船琴?”

史湘云道:“琴妹妹不曾见过么?那琴两端高高翘起,看上起就宛如一艘小船,因此而得名。就连琴弦,两端也是跟箜篌一样,挂在高高翘起的船头之上,只有中间的一段,跟我们的琴有些仿佛。而且琴弦很多,足足二十一弦。”

“诶~还有这样的琴?”

“琴妹妹不是走过许多地方么?难道不曾见过?”

薛宝琴摇摇头,道:“这样的琴,演奏起来,想来需要特别的技巧。我虽然走过不少地方,但是这样的琴却是第一次听说。二姐姐,这琴很难吧?”

贾玖笑道:“说难也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琴、瑟、筝、箜篌,本来就是弦琴主流,只是同时精研这四种乐器的人并不多罢了。这船琴兼有筝与箜篌的特点,偶尔也需要一点琴的技巧,入门较困难,入门之后,倒是比琴还容易些。只不过,曲谱不大容易得。”

贾玖的琴是道魁教的,这面船琴一送来,贾玖就往玉清山上送了信,道魁研究之后,送来了两支曲子的曲谱。当然,贾玖会的可不止这两支曲子。他的积分商店里面,有的是适合船琴的曲谱。有的还内外兼修,有的,还是团灭大杀器。

贾玖可是花掉了自己在战场上挣的全部的积分和杀戮值,在【高级修炼场】里面不知道修行了多少岁月,最终练成了阎王三更响。只是贾玖跟某个家伙一样,喜欢藏一手,加上在人前,他只用琴,而不曾用过船琴,所以。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罢了。

至少,贾家人不知道贾玖已经学会了船琴。因为贾玖在家里也只会抚琴,用的便是道魁送给他的唐雷琴九霄环佩。

史湘云道:“二姐姐,你这样说,难道是你已经学了船琴?”

贾玖笑笑:“你是见我摸过那船琴,还是听我谈过?我会这样说,自然是因为道魁跟我这样说的。”

薛宝琴听了心中一动。语气之中自然也带了几分急切:“二姐姐如今还在接受道魁的教导么?”

贾玖点了点头。道:“是的,武学方面,我已经初窥门径。剩下的,只能靠自己修炼。道法和其他的,我就马马虎虎了,自然离不得师长的指点。”

史湘云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二姐姐。你还有不会的东西?我一直都以为,你无所不能呢。”

贾玖当即就笑场了:“怎么可能。我有很多不擅长的东西。只不过,擅长的两样比较拔尖,所以短处不明显罢了。再者,我也比较会装。”

史湘云道:“装?二姐姐。你是说,装模作样么?”

“是的。”

“诶~”史湘云惊叹不已,“真没有想到。我看二姐姐无论何时都是镇定自若的。还以为什么事情,二姐姐都能够应付下来呢。”

贾玖摇摇头。道:“云妹妹,我若是真那么能干,早把自己给累死了。”

贾母听了,立刻咳嗽起来,王夫人连忙上前伺候,口中还道:“二丫头还是这么不讲究,什么话都往外面倒。”

贾玖连忙起来:“是孙女儿不仔细,让老太太担心了。”

贾母咳嗽了半天,这才好过些,示意贾玖上前,拉着贾玖的手,道:“二丫头,你身边有姑姑们辅佐着,平日里,自然也不用我多费心。不过,有些话、有些字,还是不能随便出口的。你记住了吗?”

“是,老太太。”

王夫人也想借机吩咐贾玖几句,却见外面来了个小丫头:“禀老太太,那位碎岛使节又来了,还指名要见二姑娘。二爷还在衙门里面,老爷又出门访友去了。婢子来讨一个示下,这位碎岛使节,二姑娘是见还是不见?”

贾母还没有出口,就听见王夫人道:“老太太,大老爷虽然不在家,我们老爷却是在家的。不如,就让我们老爷出面罢。”

贾母看了看王夫人,转头问贾玖:“二丫头,你看呢。”

贾玖不答,而是问那丫头:“这碎岛使节是自己来的,还是在鸿胪寺的相关官员的陪同下来的。”

那婢子道:“回姑娘的话,只有那位碎岛使节和副使。”

贾玖道:“那你回去告诉他,就说父亲不在家,我不便见外男,让他改日再来。”

那婢子应了,转身欲走,却被王夫人跟喊住了:“你且等一等。”又对贾玖道:“二丫头,你父亲不在家,可是你叔父在呢。”

贾玖摇了摇头,道:“婶娘,我拒绝,并不是因为父亲不在家,而是因为鸿胪寺的官员不在。我们大齐对碎岛所知甚少,也只是从已知的各种消息知道,对方的实力十分强大。因此,在跟他们往来的时候,要十分小心。太过亲近了,会被人冠上通敌之嫌,太过疏远或者冒犯了对方,则会给大齐、给朝廷带来麻烦。如果二叔是鸿胪寺或者是礼部的官员,那还好些。因为鸿胪寺本来就是负责这些外务的。外务事情十分严重的,鸿胪寺会移交礼部。这都是朝廷一贯的作法。可惜的是,二叔偏偏是工部的官员。”

贾母也道:“不错,老二家的,这事儿最好还是按照规矩来。”又对那丫头道:“你就去回来那位碎岛使节罢。”

那丫头应了,行礼退下。

王夫人气得要命。

自打那年,贾玖告了御状,贾政就闲赋在家。虽然说以前贾政就已经差不多是闲赋在家了,终究不是真的被下旨斥责,每年的冰敬炭敬什么的,数量虽然少,却还是有的。可是那年之后,贾政是彻底被雪藏了,大家都知道,贾政这是遭了上头的厌弃,谁都跟贾政保持距离,每年惯例的冰敬炭敬更是连影子都不见了。

跟王夫人这样贪财之人,哪里会不着急的?

可是他也没有办法。因为贾政是被上头下了结论,说他不忠不孝不友不悌。

好不容易,女儿贾元春成了皇妃,结果这半年过去了,册封礼没有举行,金册金宝还不知道在哪里。更重要的是,上头就好像忘记了贾政一般,根本就没个表示。

王夫人急呀。

可是他的娘家已经败落了,贾赦这边,也不见他们有什么动静,更不要说帮着拉拔贾政了。

作为一个女人,一个名利心很重的女人,王夫人当然看重贾政的前程。在他看来,只要贾元春在,贾政就不可能休弃了他;也只有贾政起来了,才能够让他再度穿上凤冠霞帔。

只可惜,贾政缺少机会,工部根本就不曾给贾政安排上面工作,贾政也不喜欢抛头露面,去工部受那些小吏们的气。

贾政自己立不起来,王夫人又有什么办法呢?

只能干着急罢了。

方才,听到那婢子说,贾赦和贾琏都不在,王夫人当下便心中一动,可是见贾玖当场拒绝,他当然不依了。

他如何能够放弃这样的机会?

这说不定就是贾政起复的契机啊。

王夫人连忙赔笑道:“老太太,不是媳妇多嘴,而是这碎岛实在强大,我们总不好将他们往外面推罢?若是得罪了人家,怕是不好了。至于二丫头担心的,鸿胪寺的官员不在的事儿,这又有什么难的?他们不来,我们难道还不能派人去请么?”

贾母听了,也觉得很是。

虽然贾母也觉得,跟贾玖那样的安排可能更好一点,可是作为一个母亲,他自然是偏心自己的儿子的。贾政落到如今这个地步,虽然很大程度上是他自己咎由自取,可贾母又如何能忍心看着这个儿子一直这样坐冷板凳?

再者,王夫人的提议也不是不可行。

贾母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给自己的小儿子一个机会:“罢了,既然这样,让老二去陪那碎岛使节坐坐。另外,派人去鸿胪寺,等鸿胪寺的官员到了,二丫头再出去。”

立刻就有丫头应了。有的是去后头请贾政,有的自然是去前面通知林之孝派人去鸿胪寺。(未完待续)

王夫人心乱如麻,在座的诸位长辈也各怀心事,倒是下面的小辈们,或者是少年不知愁,或者是不知事情的严重性,或者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或者是智珠在握,反而聊得热火朝天。

史湘云倒是想借机再刺邢岫烟几句,却被贾玖几句话岔了开去,话头更是不知道被带到哪里去了。

史湘云是百般看薛宝琴和邢岫烟两个不顺眼。薛宝琴也就算了,年纪小,他不好跟一个比自己小的女孩子计较,又有了婚约,自然不会是妨碍。但是邢岫烟却不是,而且邢岫烟跟贾宝玉偏偏是同年同月同日的生日。

就连史湘云也知道贾宝玉的那些呆念头。

再看到邢岫烟一副淡然、内敛又清高的模样,更是一肚子气。

清高什么?还不是借了二姐姐的光!

心中不平,这口中自然就不那么客气了:“当日,琴妹妹来的时候,老太太也是百般疼宠,就连薛姨妈也是百般维护,我还说,宝姐姐肯定要嫉妒了呢。如今,看二姐姐待邢姐姐,方才知道,小巫见大巫。只怕这回倩丫头和清丫头要嫉妒了吧?”

边上跟姐姐窃窃私语的贾清听见了,立刻答道:“好端端的,云姑姑怎么说扯上我们姐妹了?真该罚姑姑一个东道才是。”

史湘云立刻道:“我倒是有意做个东道,就怕有人又找借口不来了。”

贾玖跟贾倩贾清姐妹对视一眼,都笑了。

没错,史湘云跟探春薛宝钗几个常常办什么诗社,可是贾玖跟贾倩贾清姐妹三人却是从来都不曾参加。因为史湘云几个的诗社,必定是少不了贾宝玉的。

贾玖笑道:“云妹妹。你这不是为难我么?”

史湘云指着薛宝琴邢岫烟李纹李绮四人道:“二姐姐,我都问过了,琴妹妹几个虽然嘴上客气,可这诗文什么的,却也都是会的。倒是二姐姐,竟然不会,每次诗社都不来。二姐姐难道在外面也不来么?也不怕被外面的闺秀们笑话。”

贾玖道:“云妹妹。你还说呢。难道外面的簪花会就只比诗文了不成?”

史湘云道:“那二姐姐是每次都跟人家比武么?”

贾清当即就笑了:“云姑姑。姑姑可不止会武,还擅琴呢!旧年,姑姑就从别人手里赢了一面琴回来。如今。在外头,姑姑还有个名头,叫做琴之魔圣,只是还有个前缀。闺阁琴之魔圣。”

史湘云一愣:“还有这事儿?我倒是不曾留心。”

薛宝钗见薛宝琴邢岫烟李纹李绮四人疑惑,连忙代为解释:“……经过此事之后。京中对二妹妹多评价便是,虽然杀戮过重导致琴品有差,但是全忠全孝,是为大善。加上二妹妹在琴上的造诣也相当不凡。故而得了这么个评价。”

薛宝琴大为惊叹。

这一点,他跟就贾宝玉的反应就完全不同。贾宝玉来听说了事情的始末之后,面对贾玖的第一感觉就是畏惧。贾宝玉害怕贾玖。觉得贾玖满手的血腥。只是他不敢多嘴,怕惹怒了贾玖。也只好处处躲着贾玖罢了。

薛宝琴从小跟着父亲,天南地北,走过了很多地方,也经历了很多事情。如果说史湘云的侠是从话本中而来、劫富济贫不问善恶因果的侠,那么薛宝琴的侠就要理智很多。至少,薛宝琴并不觉得贾玖这样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恰恰相反,他跟那些长者对贾玖的评价是一样的:虽然小节有亏,但是大节无差,全忠全孝。

史湘云道:“可不是呢。听说二姐姐每次出去参加簪花会,若是自己带了琴也就算了,若是没带琴,回来的时候,必然会带着新得的琴回来,而且都是名家名作,甚至还是别人求而不得的古琴。”

贾玖笑了:“哪有那么夸张。”

史湘云道:“如何不是?颜洌颜公子的那面千年古琴,不就是这样到了二姐姐手里?听说,这面琴,连太上皇都明示暗示了好几回都没能让颜公子割爱呢。还有那面船琴,还是碎岛使节专程送来的。”

薛宝琴奇道:“船琴?什么船琴?”

史湘云道:“琴妹妹不曾见过么?那琴两端高高翘起,看上起就宛如一艘小船,因此而得名。就连琴弦,两端也是跟箜篌一样,挂在高高翘起的船头之上,只有中间的一段,跟我们的琴有些仿佛。而且琴弦很多,足足二十一弦。”

“诶~还有这样的琴?”

“琴妹妹不是走过许多地方么?难道不曾见过?”

薛宝琴摇摇头,道:“这样的琴,演奏起来,想来需要特别的技巧。我虽然走过不少地方,但是这样的琴却是第一次听说。二姐姐,这琴很难吧?”

贾玖笑道:“说难也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琴、瑟、筝、箜篌,本来就是弦琴主流,只是同时精研这四种乐器的人并不多罢了。这船琴兼有筝与箜篌的特点,偶尔也需要一点琴的技巧,入门较困难,入门之后,倒是比琴还容易些。只不过,曲谱不大容易得。”

贾玖的琴是道魁教的,这面船琴一送来,贾玖就往玉清山上送了信,道魁研究之后,送来了两支曲子的曲谱。当然,贾玖会的可不止这两支曲子。他的积分商店里面,有的是适合船琴的曲谱。有的还内外兼修,有的,还是团灭大杀器。

贾玖可是花掉了自己在战场上挣的全部的积分和杀戮值,在【高级修炼场】里面不知道修行了多少岁月,最终练成了阎王三更响。只是贾玖跟某个家伙一样,喜欢藏一手,加上在人前,他只用琴,而不曾用过船琴,所以。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罢了。

至少,贾家人不知道贾玖已经学会了船琴。因为贾玖在家里也只会抚琴,用的便是道魁送给他的唐雷琴九霄环佩。

史湘云道:“二姐姐,你这样说,难道是你已经学了船琴?”

贾玖笑笑:“你是见我摸过那船琴,还是听我谈过?我会这样说,自然是因为道魁跟我这样说的。”

薛宝琴听了心中一动。语气之中自然也带了几分急切:“二姐姐如今还在接受道魁的教导么?”

贾玖点了点头。道:“是的,武学方面,我已经初窥门径。剩下的,只能靠自己修炼。道法和其他的,我就马马虎虎了,自然离不得师长的指点。”

史湘云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二姐姐。你还有不会的东西?我一直都以为,你无所不能呢。”

贾玖当即就笑场了:“怎么可能。我有很多不擅长的东西。只不过,擅长的两样比较拔尖,所以短处不明显罢了。再者,我也比较会装。”

史湘云道:“装?二姐姐。你是说,装模作样么?”

“是的。”

“诶~”史湘云惊叹不已,“真没有想到。我看二姐姐无论何时都是镇定自若的。还以为什么事情,二姐姐都能够应付下来呢。”

贾玖摇摇头。道:“云妹妹,我若是真那么能干,早把自己给累死了。”

贾母听了,立刻咳嗽起来,王夫人连忙上前伺候,口中还道:“二丫头还是这么不讲究,什么话都往外面倒。”

贾玖连忙起来:“是孙女儿不仔细,让老太太担心了。”

贾母咳嗽了半天,这才好过些,示意贾玖上前,拉着贾玖的手,道:“二丫头,你身边有姑姑们辅佐着,平日里,自然也不用我多费心。不过,有些话、有些字,还是不能随便出口的。你记住了吗?”

“是,老太太。”

王夫人也想借机吩咐贾玖几句,却见外面来了个小丫头:“禀老太太,那位碎岛使节又来了,还指名要见二姑娘。二爷还在衙门里面,老爷又出门访友去了。婢子来讨一个示下,这位碎岛使节,二姑娘是见还是不见?”

贾母还没有出口,就听见王夫人道:“老太太,大老爷虽然不在家,我们老爷却是在家的。不如,就让我们老爷出面罢。”

贾母看了看王夫人,转头问贾玖:“二丫头,你看呢。”

贾玖不答,而是问那丫头:“这碎岛使节是自己来的,还是在鸿胪寺的相关官员的陪同下来的。”

那婢子道:“回姑娘的话,只有那位碎岛使节和副使。”

贾玖道:“那你回去告诉他,就说父亲不在家,我不便见外男,让他改日再来。”

那婢子应了,转身欲走,却被王夫人跟喊住了:“你且等一等。”又对贾玖道:“二丫头,你父亲不在家,可是你叔父在呢。”

贾玖摇了摇头,道:“婶娘,我拒绝,并不是因为父亲不在家,而是因为鸿胪寺的官员不在。我们大齐对碎岛所知甚少,也只是从已知的各种消息知道,对方的实力十分强大。因此,在跟他们往来的时候,要十分小心。太过亲近了,会被人冠上通敌之嫌,太过疏远或者冒犯了对方,则会给大齐、给朝廷带来麻烦。如果二叔是鸿胪寺或者是礼部的官员,那还好些。因为鸿胪寺本来就是负责这些外务的。外务事情十分严重的,鸿胪寺会移交礼部。这都是朝廷一贯的作法。可惜的是,二叔偏偏是工部的官员。”

贾母也道:“不错,老二家的,这事儿最好还是按照规矩来。”又对那丫头道:“你就去回来那位碎岛使节罢。”

那丫头应了,行礼退下。

王夫人气得要命。

自打那年,贾玖告了御状,贾政就闲赋在家。虽然说以前贾政就已经差不多是闲赋在家了,终究不是真的被下旨斥责,每年的冰敬炭敬什么的,数量虽然少,却还是有的。可是那年之后,贾政是彻底被雪藏了,大家都知道,贾政这是遭了上头的厌弃,谁都跟贾政保持距离,每年惯例的冰敬炭敬更是连影子都不见了。

跟王夫人这样贪财之人,哪里会不着急的?

可是他也没有办法。因为贾政是被上头下了结论,说他不忠不孝不友不悌。

好不容易,女儿贾元春成了皇妃,结果这半年过去了,册封礼没有举行,金册金宝还不知道在哪里。更重要的是,上头就好像忘记了贾政一般,根本就没个表示。

王夫人急呀。

可是他的娘家已经败落了,贾赦这边,也不见他们有什么动静,更不要说帮着拉拔贾政了。

作为一个女人,一个名利心很重的女人,王夫人当然看重贾政的前程。在他看来,只要贾元春在,贾政就不可能休弃了他;也只有贾政起来了,才能够让他再度穿上凤冠霞帔。

只可惜,贾政缺少机会,工部根本就不曾给贾政安排上面工作,贾政也不喜欢抛头露面,去工部受那些小吏们的气。

贾政自己立不起来,王夫人又有什么办法呢?

只能干着急罢了。

方才,听到那婢子说,贾赦和贾琏都不在,王夫人当下便心中一动,可是见贾玖当场拒绝,他当然不依了。

他如何能够放弃这样的机会?

这说不定就是贾政起复的契机啊。

王夫人连忙赔笑道:“老太太,不是媳妇多嘴,而是这碎岛实在强大,我们总不好将他们往外面推罢?若是得罪了人家,怕是不好了。至于二丫头担心的,鸿胪寺的官员不在的事儿,这又有什么难的?他们不来,我们难道还不能派人去请么?”

贾母听了,也觉得很是。

虽然贾母也觉得,跟贾玖那样的安排可能更好一点,可是作为一个母亲,他自然是偏心自己的儿子的。贾政落到如今这个地步,虽然很大程度上是他自己咎由自取,可贾母又如何能忍心看着这个儿子一直这样坐冷板凳?

再者,王夫人的提议也不是不可行。

贾母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给自己的小儿子一个机会:“罢了,既然这样,让老二去陪那碎岛使节坐坐。另外,派人去鸿胪寺,等鸿胪寺的官员到了,二丫头再出去。”

立刻就有丫头应了。有的是去后头请贾政,有的自然是去前面通知林之孝派人去鸿胪寺。(未完待续)

127褒与贬

听到贾母的安排,看到王夫人的喜不自禁,贾玖微微眯起了眼睛。

比起贾母跟王夫人的胆大妄为以及对可能的后果都不曾看见甚至看见了都不屑一顾的态度和作法,说贾玖在这种事情上谨小慎微已经是客气了,如果换了贾母和王夫人,只怕要形容他胆小如鼠、不堪造就、跟他父亲贾赦一路的货色,懦弱无比。

在贾玖看来,跟他们这样的人家,本来就不应该跟番邦使节有什么瓜葛。

虽然说,京中的权贵们偶尔也会有人跟番邦使节有什么往来,但是这种人家,都有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家底干净。不是武将之家,深得皇家和世人的信任,就是跟番邦有什么往来,也不会让世人怀疑。而且,这些人家会跟番邦有接触,也往往是得到了上面的示意。

虽然说贾玖也得到了皇帝的示意,但是,贾家的根底不是那么干净。贾赦曾经是当今已故嫡出兄长的伴读,可是宁国府收留了秦可卿,贾政王夫人夫妇,一个因为无能被人瞧不上也就罢了,另外一个背地里跟那王氏女的瓜葛却是瞒不过有心人的。

只怕在皇帝的心中,贾家就是那种朝秦暮楚的人家,谁给好处,就冲着谁摇尾巴。

这一点,贾玖十分清楚,贾赦也一样清楚。不然,贾赦也不会一回到京里就闭门不出,跟往日的同袍、旧部们断了往来,也不会命令女儿跟张翠凤断绝往来了。

实在是贾家往日的表现实在是不好,让贾赦不得不谨慎行事。

这碎岛之事也是如此。

虽然说皇帝给贾玖下了命令要求贾玖探听碎岛的情形,但是贾玖自己非常清楚,以自己的本事。根本就不足以从碎岛口中挖出什么来。更重要的是,自己身上的碎岛王脉可是实打实的。如果碎岛发现自己乃是纯正的碎岛王脉功体,只怕以后的事情就多了。

所以,面对碎岛使节,贾玖一定会要求鸿胪寺官员在场。这不是他拿乔,也不是因为他摆架子,而是他在刻意地跟碎岛划清界限。

但是。今天。贾玖和贾赦在此之前做的一切努力,都被王夫人这个蠢货给毁了。

贾玖知道,以王夫人的脾气。是不会放过一切可能为他带来好处的机会。就跟今天这样,如果自己开口拒绝,王夫人很可能立刻就向贾母哭诉,他是为了贾政云云。而有些事情,贾玖也不可能告诉贾母。那么,事情的最后结果,也只会更糟。

更何况,那些事情就是告诉了王夫人。王夫人也是不会在乎的,因为他随时都可以把过错推到自己的身上,就跟原著里王夫人让王熙凤给他背黑锅、之前弄虚作假让邢夫人给他背黑锅一样。

那个时候。好处是贾政王夫人的,不好的、麻烦事儿都是他们荣国侯府、是贾赦贾玖父女的。

老实说。王夫人的这种小算计,贾玖看得真真的。贾玖也清楚,贾母不会不知道王夫人的算计,只不过,贾政也是贾母的儿子,处境又艰难,所以贾母再度动了帮小儿子的心罢了。

面对着贾母的这种心态,贾玖无言以对。就跟之前一样,贾母会不知道贾赦的委屈?会对贾赦的嫡长子和原配妻子的死一无所知?不过是因为王夫人会哭,所以贾母选择了宁事息人罢了。

虽然说,亲人之间互相照顾、互相分担麻烦,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跟王夫人这样,只要好处,把别人使劲儿地往死里坑的主儿,谁会把他当亲人?说声亲戚,都叫人厌烦。

只是,今天有外人在,家丑不可外扬,贾玖方才保持了沉默而已。

其实,贾玖行为就跟原著开头林如海对着贾雨村说贾政好话的行为是一样的。无论林如海私底下如何看不起贾政,在外人面前,他总要维护贾政的名声和颜面,总要为贾政说两句好话。这也是当时的社会行为规范之一。不要说骨肉至亲,就是姻亲,在人前也要互相维护的。可惜的是。林如海是按照规矩来的,贾家却是从来都不守规矩的。

至于贾玖,要他维护贾政王夫人、为贾政王夫人打算,他觉得恶心。

如果贾政王夫人当初不是一心要取而代之,如果不是贾政王夫人手伸得太长,自己腰包鼓鼓却把什么罪名都往贾赦的头上戴,说不定贾玖还会心软。可是现在,贾玖对王夫人快连面子情都维持不住了。

贾玖站了起来,道:“老太太,既然已经派了人去鸿胪寺,那孙女儿就回去换身衣裳。这家常的衣物可不适合见官。”

贾母连连点头,道:“很是。你且去吧。邢丫头就留下陪我这个老婆子说话。”

贾玖应了,又跟贾倩贾清姐妹打了个眼色,方才带着自己的姑姑、丫头、嬷嬷走了。

等走到外面到垂花门外,上了车子,过了转角,邱典赞便问贾玖:“郡君,您真的要去见那位碎岛使节?”

贾玖答道:“怎么可能。今天,我们家本来就不该理会这个碎岛使节——他们可是甩开了鸿胪寺官员跑来我们家的——我躲都来不及,难道还为了个荣华富贵连命都不要的玩意儿把自己跟自己的父兄都搭上?哪怕是被人在背后骂、被诅咒,我都认了,横竖我是不会去前头的。姑姑,可有去通知父亲与哥哥?”

邱典赞连忙道:“郡君请放心,今日,侯爷会在张家过夜,贾兵部会在部里加班到深夜,都不会回来。”

贾玖这才松了一口气,道:“也好。”

有这些宫人们出手,绝对会把贾赦和贾琏留在外面。在这样的情况下,贾玖就是不出面也是可以的。谁让他是女孩子呢?还是待选的秀女,父兄不在家,他完全有理由不见外男。

至于贾政,贾赦已经分宗出来了。贾政之于贾玖也是外男,贾玖不理会他,最多也是挨贾母一顿骂,外加王夫人和贾元春母女的记恨。可是这些东西,他贾玖又岂会在乎?

荣庆堂里面,贾母依旧笑盈盈地跟客人们寒暄着,偶尔还分散一点注意力给下面的小辈们。

李家太太看见贾玖带着一溜儿的人出去。忍不住赞叹道:“都说府上的姑娘们是往精细里面养的。我原以为,就是再精细,也就比我们家的孩子略仔细些罢了。如今一见。方才知道自己才是那井底之蛙。”

贾母笑道:“这是我老大家的闺女。我家老大一把年纪了,儿子倒是有两三个,可闺女就这么一个,自然是疼得紧。这孩子也出息。得了宫里的眼,光宫里赐下的身上有品级的女官就有四人。”

李家太太可不是王夫人那种胆大包天的人。也不似薛姨妈,离开了京师的闺秀圈子之后,把很多东西都丢了,在很多隐性的潜规则面前显得那么无知。至少。作为官宦之家的太太,李家太太还是清楚的,在宫里。能够让有品级的正经女官随身伺候,最低也必须是九嫔之一。即便是位分在九嫔之上。没有经过册封礼,没有金册金宝,相对应的女官也是不可能到位的。

换而言之,贾元春虽然成了贤德妃,可是册封礼没有办,金册金宝没有到手,他也只是个空头的妃子而已。虽然衣裳首饰的份例上去了,可是真正体现一位高位妃嫔的地位与排场的女官,可是一个都没有。

在李家太太看来,这位贾郡君还没有进宫就如此排场,这要是进宫了,说不定也只有那个几个位置可以安置了呢。

李家太太也说不上这位贾郡君的未来是好还是不好,但是这并不妨碍他说些奉承话讨好贾母。

横竖,贾玖的未来跟他女儿也不相干,不是么?

李家太太道:“我虽然是南面来的,但是关于郡君的事儿,好歹也听说过一点。郡君是个有大福气的,将来也是有造化的呢.。”

贾母连连点头:“可不是。”

却不想,这几句话,却是深深地得罪了王夫人。

在王夫人看来,贾家的娘娘应该是他的女儿,如果贾玖这个大房的丫头是个有造化的,那岂不是说,他的女儿只能在富贵两年?王夫人绝对不会允许贾玖妨碍了他的女儿的路。

王夫人连自己的娘家侄女王熙凤跟自己的亲外甥女儿都能够算计,更不要说一个本来就跟他敌对的、妨碍了他的路又害了他的名声的贾玖了。

本来,王夫人就跟贾玖有些不对付,之前会去讨好贾玖,也是因为他觉得贾玖能够帮到他的儿女。不过,现在么,王夫人又不那么想了。

王夫人试图拉拢贾玖,那是因为他希望未来贾玖能够帮他护着贾宝玉一点,可要是贾玖会毁掉他的女儿贾元春的地位呢?即便贾元春的地位本来就不怎么稳固,但是,如果是贾玖害了贾元春的前程,王夫人一样不会放过贾玖。更重要的是,王夫人跟贾赦这边的仇恨,那是早早地埋下的,即便王夫人愿意放下身段,他也不觉得,贾赦贾琏会愿意看到贾玖照拂他的儿子。

毕竟,这里面关系到三条人命。

再者,贾玖是记在邢夫人名下的嫡女,哪怕现在有关贾玖的身世的怀疑已经尘嚣直上,可是,只要邢夫人是贾赦的妻子,那贾玖就是他的女儿。邢夫人躺在屋里人事不知,贾玖回头就去帮害了邢夫人的仇人,王夫人觉得,那会那样做的,就不是那个胆敢告御状的二丫头了。

王夫人已经思考了好几天了,也征求过边上的丫头们的建议,那就是,无论自己做什么,贾玖将来会帮助他的也十分有限。同样,只要自己的女儿还在那个位置上,那么自己的女儿总会护着自己的儿子的。

亲姐弟不亲,难道还指望连堂房都不是的人么?

王夫人看得明白,这个二丫头对自己的儿子,可是相当不感冒呢。跟自己的儿子保持距离,一方面固然是因为规矩,另外一方面,自然是因为看自己的儿子不顺眼了。

他既然看自己的儿子不顺眼,又如何会守护自己的儿子?

王夫人心里是这样想的,因此看着薛宝钗的眼神倒是柔和了许多。在王夫人看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薛宝钗既然坑了贾玖那么多的财物,那他就是自己人,更不要说,他还是自己的亲外甥女儿。虽然他的年纪也大了,除了自己的儿子也没有了退路,不过看在他对自己的这份心的份儿上,王夫人不介意多给这个外甥女儿一点好颜色。

这样想着,王夫人便在边上凑趣道:“李家妹妹客气了,我们家的孩子都是摔打惯了的,哪里比得上府上的姑娘们?看妹妹家的两个孩子都是极好的,也就我那外甥女儿能够比得上了。”

李家太太先是一愣,继而也客气地笑了。

虽然脸上不显,但是这位听到王夫人的话,心里并不舒服。如果王夫人拿着贾玖跟李纹李绮两个比,李家太太当然高兴,毕竟,这位贾郡君身边有四位宫廷命妇级侍女,言行举止自然是靠得住的。就是不拿贾玖说事儿,那么贾倩贾清姐妹也使得,他们也是朝廷钦封了的县君乡君,都是有品级有凤冠霞帔的贵女。普通的官宦人家的女儿跟这几位比较,那是抬身份。

可薛宝钗算什么呢?

一个商家女,哥哥还曾经犯过人命案子,虽然案子被王子腾摆平了,可名声到底不好听。王子腾又是个跟逆谋有关的人,有这么个舅舅在,薛宝钗的身份真实雪上加霜。

王夫人拿着薛宝钗跟李纹李绮两个比,那不是抬举李纹李绮,那是给李纹李绮抹黑、给李家太太添堵。

不过,李家太太也是大家闺秀,自然不会跟王夫人计较,甚至连脸上的笑容也不曾减过一丝。

反而是薛宝琴,听见了长辈们的话,忍不住看了李纹李绮姐妹一眼,又去看邢岫烟。(未完待续)

听到贾母的安排,看到王夫人的喜不自禁,贾玖微微眯起了眼睛。

比起贾母跟王夫人的胆大妄为以及对可能的后果都不曾看见甚至看见了都不屑一顾的态度和作法,说贾玖在这种事情上谨小慎微已经是客气了,如果换了贾母和王夫人,只怕要形容他胆小如鼠、不堪造就、跟他父亲贾赦一路的货色,懦弱无比。

在贾玖看来,跟他们这样的人家,本来就不应该跟番邦使节有什么瓜葛。

虽然说,京中的权贵们偶尔也会有人跟番邦使节有什么往来,但是这种人家,都有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家底干净。不是武将之家,深得皇家和世人的信任,就是跟番邦有什么往来,也不会让世人怀疑。而且,这些人家会跟番邦有接触,也往往是得到了上面的示意。

虽然说贾玖也得到了皇帝的示意,但是,贾家的根底不是那么干净。贾赦曾经是当今已故嫡出兄长的伴读,可是宁国府收留了秦可卿,贾政王夫人夫妇,一个因为无能被人瞧不上也就罢了,另外一个背地里跟那王氏女的瓜葛却是瞒不过有心人的。

只怕在皇帝的心中,贾家就是那种朝秦暮楚的人家,谁给好处,就冲着谁摇尾巴。

这一点,贾玖十分清楚,贾赦也一样清楚。不然,贾赦也不会一回到京里就闭门不出,跟往日的同袍、旧部们断了往来,也不会命令女儿跟张翠凤断绝往来了。

实在是贾家往日的表现实在是不好,让贾赦不得不谨慎行事。

这碎岛之事也是如此。

虽然说皇帝给贾玖下了命令要求贾玖探听碎岛的情形,但是贾玖自己非常清楚,以自己的本事。根本就不足以从碎岛口中挖出什么来。更重要的是,自己身上的碎岛王脉可是实打实的。如果碎岛发现自己乃是纯正的碎岛王脉功体,只怕以后的事情就多了。

所以,面对碎岛使节,贾玖一定会要求鸿胪寺官员在场。这不是他拿乔,也不是因为他摆架子,而是他在刻意地跟碎岛划清界限。

但是。今天。贾玖和贾赦在此之前做的一切努力,都被王夫人这个蠢货给毁了。

贾玖知道,以王夫人的脾气。是不会放过一切可能为他带来好处的机会。就跟今天这样,如果自己开口拒绝,王夫人很可能立刻就向贾母哭诉,他是为了贾政云云。而有些事情,贾玖也不可能告诉贾母。那么,事情的最后结果,也只会更糟。

更何况,那些事情就是告诉了王夫人。王夫人也是不会在乎的,因为他随时都可以把过错推到自己的身上,就跟原著里王夫人让王熙凤给他背黑锅、之前弄虚作假让邢夫人给他背黑锅一样。

那个时候。好处是贾政王夫人的,不好的、麻烦事儿都是他们荣国侯府、是贾赦贾玖父女的。

老实说。王夫人的这种小算计,贾玖看得真真的。贾玖也清楚,贾母不会不知道王夫人的算计,只不过,贾政也是贾母的儿子,处境又艰难,所以贾母再度动了帮小儿子的心罢了。

面对着贾母的这种心态,贾玖无言以对。就跟之前一样,贾母会不知道贾赦的委屈?会对贾赦的嫡长子和原配妻子的死一无所知?不过是因为王夫人会哭,所以贾母选择了宁事息人罢了。

虽然说,亲人之间互相照顾、互相分担麻烦,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跟王夫人这样,只要好处,把别人使劲儿地往死里坑的主儿,谁会把他当亲人?说声亲戚,都叫人厌烦。

只是,今天有外人在,家丑不可外扬,贾玖方才保持了沉默而已。

其实,贾玖行为就跟原著开头林如海对着贾雨村说贾政好话的行为是一样的。无论林如海私底下如何看不起贾政,在外人面前,他总要维护贾政的名声和颜面,总要为贾政说两句好话。这也是当时的社会行为规范之一。不要说骨肉至亲,就是姻亲,在人前也要互相维护的。可惜的是。林如海是按照规矩来的,贾家却是从来都不守规矩的。

至于贾玖,要他维护贾政王夫人、为贾政王夫人打算,他觉得恶心。

如果贾政王夫人当初不是一心要取而代之,如果不是贾政王夫人手伸得太长,自己腰包鼓鼓却把什么罪名都往贾赦的头上戴,说不定贾玖还会心软。可是现在,贾玖对王夫人快连面子情都维持不住了。

贾玖站了起来,道:“老太太,既然已经派了人去鸿胪寺,那孙女儿就回去换身衣裳。这家常的衣物可不适合见官。”

贾母连连点头,道:“很是。你且去吧。邢丫头就留下陪我这个老婆子说话。”

贾玖应了,又跟贾倩贾清姐妹打了个眼色,方才带着自己的姑姑、丫头、嬷嬷走了。

等走到外面到垂花门外,上了车子,过了转角,邱典赞便问贾玖:“郡君,您真的要去见那位碎岛使节?”

贾玖答道:“怎么可能。今天,我们家本来就不该理会这个碎岛使节——他们可是甩开了鸿胪寺官员跑来我们家的——我躲都来不及,难道还为了个荣华富贵连命都不要的玩意儿把自己跟自己的父兄都搭上?哪怕是被人在背后骂、被诅咒,我都认了,横竖我是不会去前头的。姑姑,可有去通知父亲与哥哥?”

邱典赞连忙道:“郡君请放心,今日,侯爷会在张家过夜,贾兵部会在部里加班到深夜,都不会回来。”

贾玖这才松了一口气,道:“也好。”

有这些宫人们出手,绝对会把贾赦和贾琏留在外面。在这样的情况下,贾玖就是不出面也是可以的。谁让他是女孩子呢?还是待选的秀女,父兄不在家,他完全有理由不见外男。

至于贾政,贾赦已经分宗出来了。贾政之于贾玖也是外男,贾玖不理会他,最多也是挨贾母一顿骂,外加王夫人和贾元春母女的记恨。可是这些东西,他贾玖又岂会在乎?

荣庆堂里面,贾母依旧笑盈盈地跟客人们寒暄着,偶尔还分散一点注意力给下面的小辈们。

李家太太看见贾玖带着一溜儿的人出去。忍不住赞叹道:“都说府上的姑娘们是往精细里面养的。我原以为,就是再精细,也就比我们家的孩子略仔细些罢了。如今一见。方才知道自己才是那井底之蛙。”

贾母笑道:“这是我老大家的闺女。我家老大一把年纪了,儿子倒是有两三个,可闺女就这么一个,自然是疼得紧。这孩子也出息。得了宫里的眼,光宫里赐下的身上有品级的女官就有四人。”

李家太太可不是王夫人那种胆大包天的人。也不似薛姨妈,离开了京师的闺秀圈子之后,把很多东西都丢了,在很多隐性的潜规则面前显得那么无知。至少。作为官宦之家的太太,李家太太还是清楚的,在宫里。能够让有品级的正经女官随身伺候,最低也必须是九嫔之一。即便是位分在九嫔之上。没有经过册封礼,没有金册金宝,相对应的女官也是不可能到位的。

换而言之,贾元春虽然成了贤德妃,可是册封礼没有办,金册金宝没有到手,他也只是个空头的妃子而已。虽然衣裳首饰的份例上去了,可是真正体现一位高位妃嫔的地位与排场的女官,可是一个都没有。

在李家太太看来,这位贾郡君还没有进宫就如此排场,这要是进宫了,说不定也只有那个几个位置可以安置了呢。

李家太太也说不上这位贾郡君的未来是好还是不好,但是这并不妨碍他说些奉承话讨好贾母。

横竖,贾玖的未来跟他女儿也不相干,不是么?

李家太太道:“我虽然是南面来的,但是关于郡君的事儿,好歹也听说过一点。郡君是个有大福气的,将来也是有造化的呢.。”

贾母连连点头:“可不是。”

却不想,这几句话,却是深深地得罪了王夫人。

在王夫人看来,贾家的娘娘应该是他的女儿,如果贾玖这个大房的丫头是个有造化的,那岂不是说,他的女儿只能在富贵两年?王夫人绝对不会允许贾玖妨碍了他的女儿的路。

王夫人连自己的娘家侄女王熙凤跟自己的亲外甥女儿都能够算计,更不要说一个本来就跟他敌对的、妨碍了他的路又害了他的名声的贾玖了。

本来,王夫人就跟贾玖有些不对付,之前会去讨好贾玖,也是因为他觉得贾玖能够帮到他的儿女。不过,现在么,王夫人又不那么想了。

王夫人试图拉拢贾玖,那是因为他希望未来贾玖能够帮他护着贾宝玉一点,可要是贾玖会毁掉他的女儿贾元春的地位呢?即便贾元春的地位本来就不怎么稳固,但是,如果是贾玖害了贾元春的前程,王夫人一样不会放过贾玖。更重要的是,王夫人跟贾赦这边的仇恨,那是早早地埋下的,即便王夫人愿意放下身段,他也不觉得,贾赦贾琏会愿意看到贾玖照拂他的儿子。

毕竟,这里面关系到三条人命。

再者,贾玖是记在邢夫人名下的嫡女,哪怕现在有关贾玖的身世的怀疑已经尘嚣直上,可是,只要邢夫人是贾赦的妻子,那贾玖就是他的女儿。邢夫人躺在屋里人事不知,贾玖回头就去帮害了邢夫人的仇人,王夫人觉得,那会那样做的,就不是那个胆敢告御状的二丫头了。

王夫人已经思考了好几天了,也征求过边上的丫头们的建议,那就是,无论自己做什么,贾玖将来会帮助他的也十分有限。同样,只要自己的女儿还在那个位置上,那么自己的女儿总会护着自己的儿子的。

亲姐弟不亲,难道还指望连堂房都不是的人么?

王夫人看得明白,这个二丫头对自己的儿子,可是相当不感冒呢。跟自己的儿子保持距离,一方面固然是因为规矩,另外一方面,自然是因为看自己的儿子不顺眼了。

他既然看自己的儿子不顺眼,又如何会守护自己的儿子?

王夫人心里是这样想的,因此看着薛宝钗的眼神倒是柔和了许多。在王夫人看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薛宝钗既然坑了贾玖那么多的财物,那他就是自己人,更不要说,他还是自己的亲外甥女儿。虽然他的年纪也大了,除了自己的儿子也没有了退路,不过看在他对自己的这份心的份儿上,王夫人不介意多给这个外甥女儿一点好颜色。

这样想着,王夫人便在边上凑趣道:“李家妹妹客气了,我们家的孩子都是摔打惯了的,哪里比得上府上的姑娘们?看妹妹家的两个孩子都是极好的,也就我那外甥女儿能够比得上了。”

李家太太先是一愣,继而也客气地笑了。

虽然脸上不显,但是这位听到王夫人的话,心里并不舒服。如果王夫人拿着贾玖跟李纹李绮两个比,李家太太当然高兴,毕竟,这位贾郡君身边有四位宫廷命妇级侍女,言行举止自然是靠得住的。就是不拿贾玖说事儿,那么贾倩贾清姐妹也使得,他们也是朝廷钦封了的县君乡君,都是有品级有凤冠霞帔的贵女。普通的官宦人家的女儿跟这几位比较,那是抬身份。

可薛宝钗算什么呢?

一个商家女,哥哥还曾经犯过人命案子,虽然案子被王子腾摆平了,可名声到底不好听。王子腾又是个跟逆谋有关的人,有这么个舅舅在,薛宝钗的身份真实雪上加霜。

王夫人拿着薛宝钗跟李纹李绮两个比,那不是抬举李纹李绮,那是给李纹李绮抹黑、给李家太太添堵。

不过,李家太太也是大家闺秀,自然不会跟王夫人计较,甚至连脸上的笑容也不曾减过一丝。

反而是薛宝琴,听见了长辈们的话,忍不住看了李纹李绮姐妹一眼,又去看邢岫烟。(未完待续)

128宝琴计较

薛宝琴的动作并不隐蔽,不但邢岫烟本人注意到了,就连薛宝钗和史湘云也都注意到了。

史湘云道:“琴妹妹,你为什么老是看邢姐姐?”

薛宝琴立刻反应过来,道:“我跟邢姐姐一路同行,自然是熟悉的,可是没有想到,不过是短短数日,邢姐姐的变化就这么大。宫里的嬷嬷果然厉害。”

史湘云本来还想说邢岫烟是靠了那身衣服呢,听了薛宝琴最后的一句话,倒是笑了起来:“可不是。虽然说宫里每年都会放人出来,可真正的好嬷嬷,依旧难求。即便是这府里,除了二姐姐,也就当初的大姐姐在家的时候,有请过宫里出来的嬷嬷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薛宝琴忍不住把目光往探春和贾倩贾清身上瞄。

薛宝琴很清楚,在大家族中,讲究的便是首尾相望。不要说亲姐妹了,就是堂姐妹、从姐妹、族姐妹,如果有事儿,也要相互照应。可是这荣国侯府却十分奇怪。本来应该是亲兄弟的两位男主子,却是互相当对方不存在,下面的小辈们更是泾渭分明。

薛宝琴不过是在贾母的院子里呆了几天就发现了,下面的小辈们还真实泾渭分明。

之前,贾政这边的孩子,除了庶子贾环和嫡长孙贾兰,其余的,其实也就是贾宝玉和探春,都是养在贾母跟前的。贾赦那边的孩子们,贾琏有官职在身,早上出门的时候贾母还没有起来,晚上回来的时候,天都黑了。贾母这边也落了锁,所以,贾琏除非是沐休日,否则都是在外面磕个头就算了;贾琮要读书,也是早出晚归,这两日东府的老爷不授课了,这孩子也是早早地去了前头的书房。平日里也是在院子里给贾母磕个头就算;至于下面的几个女孩子。早就得了贾母的话,只在初一十五的时候过来,平日根本就不会出现。

如果不是闹出了大事。让史湘云跟探春两个女孩子搬进了后花园,只怕这种情况还不会改变。

问题是,即便史湘云跟探春两个搬进了后花园,史湘云跟探春依旧天天来贾母这里请安。从早到晚都在这荣庆堂里,而贾玖贾倩贾清三人。则是在请安的日子出现,午时之前一定会退场。跟今日这样,不过刚刚坐下来,贾玖就起身告辞。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还有方才,贾玖、史湘云、探春桑二说话的时候,也是语带机锋。

这样的氛围。让薛宝琴十分不舒服。他从来就没有想过,有谁家的堂姐妹会是这幅模样。只是他住在贾母的院子里。身边有一大群丫头跟着,很多事情,他都没办法跟自己的堂姐打听,只能小心再小心。即便是话题,也尽量挑不容易出错的说,还要小心翼翼地避开某些禁忌。

虽然史湘云留给别人的印象就是豪爽大方,可是在薛宝琴听来,史湘云的这些话,充满了酸味。

什么叫只有大姐姐跟二姐姐有宫里来的嬷嬷教导?贾倩贾清身边不一样有宫里的嬷嬷么?怎么没听见史湘云提他们?难道这两位不是这府里的人?

还有探春。既然宫里有了一位贾家的娘娘,又为何不好好教养这位娘娘的同胞妹子?若是教养得好了,将来也是娘娘的一条臂膀不是么?这天底下,哪里有自家的亲姐妹靠得住啊?

可薛宝琴冷眼看着,这位三姑娘也不过是放养的。虽然说贾母面子上对他还行,实际上,这位三姑娘却是家里诸多姑娘里面最没有底气的一个。

至于那位四姑娘,也就他来的那一天见过一次。听说他离了父亲,病了,也不曾往贾母这里来,每日也都窝在留园,隔日让太医看一次。太医什么的,没有身份根本就请不动。这府里能够为一个小女孩两天请一次太医,无论是这荣国侯府的能量还是那位贾郡君的面子,都不容小觑。

对比之下,这位三姑娘身边就这么几个丫头。排场比不上不说,就说今天,这位三姑娘打进来着荣庆堂就安静得很,几乎不说什么话,就是说了话,也是被人冷场的份儿。

可见这位三姑娘的地位。

薛宝琴还没有见过这位三姑娘在后花园的屋子,但是从这些日子以来贾母屋里的丫头们的反应就可以看出,他们对这位三姑娘也不过是面子情罢了。这些丫头们,更讨好贾玖贾倩贾清三人,对史湘云也是客客气气的,反而是对这位三姑娘,有些不以为然,至于自己的堂姐,也仅仅是礼数上的客气,就好像他们跟薛宝钗说话,都有些纡尊降贵一般。哪怕薛宝钗是王夫人的亲外甥女儿。

至于自己,薛宝琴也看得出来的,这些丫头们对自己客气,也不过是看在贾母对自己的喜爱的份儿上。可是贾母究竟对自己有多少喜爱,薛宝琴自己也说不上来,只是他没有属于自己的房间,就跟贾母住在暖阁里面,每次贾宝玉来了,他都非常尴尬。

这种连起码的尊敬都没有的喜爱,还真要打个问号。

薛宝琴也清楚,这些丫头显然都不是笨蛋,他们对自己客气,也是客气给贾母看的。当然,这里面也许还有赏钱的因素。

老实说,得到这样的待遇,薛宝琴心里不是没有意见。他很清楚,这种事情如果闹大了、闹开了,第一个受到伤害的,绝对是他自己。

梅家是翰林,他薛宝琴是商人的女儿,这门亲事,原来就是他们薛家高攀。如果再传出什么绯闻,只怕梅家第一个上门来退亲,他也没有办法拒绝。

可是要他婉拒贾母的“喜爱”,搬去跟自己的堂姐住么?

薛宝琴自己倒是千肯万肯的,可他看得出来,自己的这位堂姐并不欢迎自己。至于原因,还是因为这个贾宝玉。而且。贾母才是这府里的太夫人,作为客人的客人,他薛宝琴又哪里敢得罪贾母的?

薛宝琴会来贾家,本来就是希望借着贾家的名头,给自己镀一层金,让自己顺顺利利地嫁进梅家的。可要是这里头有什么变故,他哭都没有地方哭去。

退了亲的女孩子还能够找到什么下家?

得罪了贾母。他又能有什么好结果?

即便是心中万般委屈。他还必须作出一副感激的模样,继续跟贾母住在暖阁里面、跟贾宝玉说说笑笑。

老实说,他真的十分羡慕邢岫烟。也十分希望自己能跟邢岫烟换一换。

听见史湘云这么说,薛宝琴立刻答道:“云姐姐是说,二姐姐为邢姐姐请了宫里的嬷嬷么?”

史湘云脱口而出:“怎么可能!最多也就是让他身边的姑姑们指点邢姐姐一二罢了。”话出了口,史湘云才发现。自己的态度有些不对,连忙补救:“我记得那年二姐姐为倩丫头清丫头请嬷嬷的时候。前前后后考校了大半年,这才请足了人。这还是请了东府的蓉儿媳妇和张家的人帮忙的呢。邢姐姐来了才几天,这么短的日子,又能请到什么嬷嬷?不过。再好的嬷嬷,也比不得二姐姐身边的四位姑姑,这四位可是宫里命妇级的女官。位份可不低呢。从五品。”

命妇级的女官。

薛宝琴听了,一下子呆住了。

之前薛宝琴也隐隐听说过。贾玖身边有四位宫廷女官,他还以为不过是跟其他人家能够请到的恭使良使之流,再高。也不过是常侍、内常侍,恭使正八品,良使从七品,常侍、内常侍则是正七品,跟从五品中间着实差了整整两级呢。

他可不是史湘云,至少他是知道的。这种命妇级的女官,又被叫做宫廷命妇级侍女,都是吃领俸禄、正经皇粮的。这些女官,除了被任命到各王府任职,很少会离开宫廷,更不是那些各家能够延请到的嬷嬷能够比得上的。这样的女官,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只有宫廷内部才知道的秘辛。很多时候,上面的人宁可他们死了,也不会让他们离开。

尤其是常侍和内常侍,分别是管理群居妃嫔宫殿或群居小公主小皇子宫殿的女官,虽然品级不高,可在女官之中,已经很体面了。

因为,宫里的最高女官,也不过正三品而已。

巧的是,贾元春的凤藻宫尚书,正好也是正三品。

薛宝琴的脸上笑着,脑子却转得飞快。

他不是笨蛋,相反,他很聪明,又会说话,又会讨巧,所以贾母等长辈很喜欢他,下面的丫头们看不起他的身份,所以说话的时候也不会避讳着他。因此,薛宝琴在贾母的屋子里面,着实听到了很多消息。

别的不说,就说贾元春的事儿,他就知道个七七八八。

薛宝琴知道,王夫人可是非常为自己的女儿而得意,并且一而再再而三地问自己的堂姐要银子、要求自己的堂姐务必要精益求精、把那座省亲别墅修得美央美伦。

薛宝琴不知道自己的堂姐到底花了多少银子,但是自己的堂姐坑了那位贾郡君,从那位贾郡君手里弄到了价值上千万的财货,这件事情,薛宝琴已经从那些丫头们的嘴里知道了。薛宝琴还知道,那些丫头们为此对自己的堂姐很不满。他甚至还知道,自己的堂姐不敢得罪那些后妃们的娘家,所以出手的价格十分便宜。

薛宝琴知道了解了这么多之后,就为自己的堂姐而着急。

在薛宝琴看来,堂姐踩着贾郡君而捧贤德妃,这样的行为根本就是本末倒置。

虽然说,内宅的事情也好,宫里的事情也好,很多时候,名分比实惠重要,实惠只能荣显一时,名分却能够长长久久地带来好处。但是这条惯例,却在贾元春和贾玖这堂姐妹之间并不成立。

薛宝琴认为,名分和实惠这两样东西,到底哪样更好,这也是要看人的。有本事的人,无论拿到哪样,都能够过得好好的;没本事的人,即便同时拥有两者,也会被人扯下去,从此沦落尘埃。

薛宝琴没有见过贾元春,但是他已经认识了王夫人。薛宝琴不知道贾元春是怎样的人,但是看到王夫人,他也能够根据王夫人的表现,推断出一二。

在薛宝琴看来,王夫人很凶残。从表面上看,王夫人显得很慈善,也不见任何失礼之处,可是从他逼自己堂姐的模样就可以看得出来,这个人并没有多少骨肉之情,比起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他更看重钱财。也因为这位贤德妃娘娘的生母在,自己的堂姐才会过得如此辛苦。

薛宝琴对王夫人的评价就是金钱蟒。一旦选中了目标,可以不吃不喝,盘踞在那里,把猎物观察上好几天,然后乘着猎物松懈的机会,一口气,把猎物整个儿囫囵吞下;又或者,使用蛇类的绞杀技,先把猎物团团围起来,然后一点一点地挤压猎物的空间,将猎物生生地绞死。鲸吞掉猎物的王夫人就会跟一条蟒蛇一样,懒洋洋地、不动声色地回到自己的原来的位置上,一面晒太阳,一面消化肚子里的食物。除了有心人刻意去观察,否则,不会注意到他那凸起的肚子。

薛宝琴不知道这座富丽堂皇的荣国侯府里面曾经发生的事情,但是从他的堂姐薛宝钗的经历上,他可以看出来,薛宝钗和他背后的薛家这一房,大约是逃不过王夫人绞杀和吞噬了。

薛宝琴很庆幸,当初贾母看中自己的时候,自己的姨妈说了那么一句,使得这位老太太改了口,让那位贤德妃娘娘的生母收了自己做义女。

不然,下一个被吞噬掉的,就是他们这一房了。

他的哥哥薛蝌说不定连命都保不住。

被贾家那么多人都看不起的王夫人尚且有如此能耐,薛宝琴相信,那位贤德妃娘娘显然也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

只是宫里讲究的是不争。

在宫里,不动手脚,那是妥妥地被人算计至死的节奏,可在宫里,手脚动得多了,一样是作死的节奏。

薛宝琴认为,之前贾元春一点动静都没有却一飞冲天,成了什么贤德妃。这里面的小动作绝对不会少。现在皇帝还在兴头上,贾元春当然不会有事儿。可若是皇帝的兴趣没了,贾元春的下场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相反,这位贾郡君却是一步一步实打实地往上走。

薛宝琴也听说了,外面谣传的是救了长乐公主的人是贾倩,可实际上,立下这份功劳的人却是贾玖。贾玖谨慎知度,知道自己不能吃独食,所以把功劳分解开,送给贾倩贾清姐妹,光着一点,就比许多人强。

至少薛宝琴自己是这样看的。

贾玖把功劳分给了贾倩贾清姐妹,自己就不用升得太快,也不会扎了别人的眼。贾倩贾清姐妹也上来了,给自己添了两条臂膀。

这样的算计,这样的忍耐力,如果进了宫廷,薛宝琴觉得,贾玖不飞黄腾达都奇怪。(未完待续)

薛宝琴的动作并不隐蔽,不但邢岫烟本人注意到了,就连薛宝钗和史湘云也都注意到了。

史湘云道:“琴妹妹,你为什么老是看邢姐姐?”

薛宝琴立刻反应过来,道:“我跟邢姐姐一路同行,自然是熟悉的,可是没有想到,不过是短短数日,邢姐姐的变化就这么大。宫里的嬷嬷果然厉害。”

史湘云本来还想说邢岫烟是靠了那身衣服呢,听了薛宝琴最后的一句话,倒是笑了起来:“可不是。虽然说宫里每年都会放人出来,可真正的好嬷嬷,依旧难求。即便是这府里,除了二姐姐,也就当初的大姐姐在家的时候,有请过宫里出来的嬷嬷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薛宝琴忍不住把目光往探春和贾倩贾清身上瞄。

薛宝琴很清楚,在大家族中,讲究的便是首尾相望。不要说亲姐妹了,就是堂姐妹、从姐妹、族姐妹,如果有事儿,也要相互照应。可是这荣国侯府却十分奇怪。本来应该是亲兄弟的两位男主子,却是互相当对方不存在,下面的小辈们更是泾渭分明。

薛宝琴不过是在贾母的院子里呆了几天就发现了,下面的小辈们还真实泾渭分明。

之前,贾政这边的孩子,除了庶子贾环和嫡长孙贾兰,其余的,其实也就是贾宝玉和探春,都是养在贾母跟前的。贾赦那边的孩子们,贾琏有官职在身,早上出门的时候贾母还没有起来,晚上回来的时候,天都黑了。贾母这边也落了锁,所以,贾琏除非是沐休日,否则都是在外面磕个头就算了;贾琮要读书,也是早出晚归,这两日东府的老爷不授课了,这孩子也是早早地去了前头的书房。平日里也是在院子里给贾母磕个头就算;至于下面的几个女孩子。早就得了贾母的话,只在初一十五的时候过来,平日根本就不会出现。

如果不是闹出了大事。让史湘云跟探春两个女孩子搬进了后花园,只怕这种情况还不会改变。

问题是,即便史湘云跟探春两个搬进了后花园,史湘云跟探春依旧天天来贾母这里请安。从早到晚都在这荣庆堂里,而贾玖贾倩贾清三人。则是在请安的日子出现,午时之前一定会退场。跟今日这样,不过刚刚坐下来,贾玖就起身告辞。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还有方才,贾玖、史湘云、探春桑二说话的时候,也是语带机锋。

这样的氛围。让薛宝琴十分不舒服。他从来就没有想过,有谁家的堂姐妹会是这幅模样。只是他住在贾母的院子里。身边有一大群丫头跟着,很多事情,他都没办法跟自己的堂姐打听,只能小心再小心。即便是话题,也尽量挑不容易出错的说,还要小心翼翼地避开某些禁忌。

虽然史湘云留给别人的印象就是豪爽大方,可是在薛宝琴听来,史湘云的这些话,充满了酸味。

什么叫只有大姐姐跟二姐姐有宫里来的嬷嬷教导?贾倩贾清身边不一样有宫里的嬷嬷么?怎么没听见史湘云提他们?难道这两位不是这府里的人?

还有探春。既然宫里有了一位贾家的娘娘,又为何不好好教养这位娘娘的同胞妹子?若是教养得好了,将来也是娘娘的一条臂膀不是么?这天底下,哪里有自家的亲姐妹靠得住啊?

可薛宝琴冷眼看着,这位三姑娘也不过是放养的。虽然说贾母面子上对他还行,实际上,这位三姑娘却是家里诸多姑娘里面最没有底气的一个。

至于那位四姑娘,也就他来的那一天见过一次。听说他离了父亲,病了,也不曾往贾母这里来,每日也都窝在留园,隔日让太医看一次。太医什么的,没有身份根本就请不动。这府里能够为一个小女孩两天请一次太医,无论是这荣国侯府的能量还是那位贾郡君的面子,都不容小觑。

对比之下,这位三姑娘身边就这么几个丫头。排场比不上不说,就说今天,这位三姑娘打进来着荣庆堂就安静得很,几乎不说什么话,就是说了话,也是被人冷场的份儿。

可见这位三姑娘的地位。

薛宝琴还没有见过这位三姑娘在后花园的屋子,但是从这些日子以来贾母屋里的丫头们的反应就可以看出,他们对这位三姑娘也不过是面子情罢了。这些丫头们,更讨好贾玖贾倩贾清三人,对史湘云也是客客气气的,反而是对这位三姑娘,有些不以为然,至于自己的堂姐,也仅仅是礼数上的客气,就好像他们跟薛宝钗说话,都有些纡尊降贵一般。哪怕薛宝钗是王夫人的亲外甥女儿。

至于自己,薛宝琴也看得出来的,这些丫头们对自己客气,也不过是看在贾母对自己的喜爱的份儿上。可是贾母究竟对自己有多少喜爱,薛宝琴自己也说不上来,只是他没有属于自己的房间,就跟贾母住在暖阁里面,每次贾宝玉来了,他都非常尴尬。

这种连起码的尊敬都没有的喜爱,还真要打个问号。

薛宝琴也清楚,这些丫头显然都不是笨蛋,他们对自己客气,也是客气给贾母看的。当然,这里面也许还有赏钱的因素。

老实说,得到这样的待遇,薛宝琴心里不是没有意见。他很清楚,这种事情如果闹大了、闹开了,第一个受到伤害的,绝对是他自己。

梅家是翰林,他薛宝琴是商人的女儿,这门亲事,原来就是他们薛家高攀。如果再传出什么绯闻,只怕梅家第一个上门来退亲,他也没有办法拒绝。

可是要他婉拒贾母的“喜爱”,搬去跟自己的堂姐住么?

薛宝琴自己倒是千肯万肯的,可他看得出来,自己的这位堂姐并不欢迎自己。至于原因,还是因为这个贾宝玉。而且。贾母才是这府里的太夫人,作为客人的客人,他薛宝琴又哪里敢得罪贾母的?

薛宝琴会来贾家,本来就是希望借着贾家的名头,给自己镀一层金,让自己顺顺利利地嫁进梅家的。可要是这里头有什么变故,他哭都没有地方哭去。

退了亲的女孩子还能够找到什么下家?

得罪了贾母。他又能有什么好结果?

即便是心中万般委屈。他还必须作出一副感激的模样,继续跟贾母住在暖阁里面、跟贾宝玉说说笑笑。

老实说,他真的十分羡慕邢岫烟。也十分希望自己能跟邢岫烟换一换。

听见史湘云这么说,薛宝琴立刻答道:“云姐姐是说,二姐姐为邢姐姐请了宫里的嬷嬷么?”

史湘云脱口而出:“怎么可能!最多也就是让他身边的姑姑们指点邢姐姐一二罢了。”话出了口,史湘云才发现。自己的态度有些不对,连忙补救:“我记得那年二姐姐为倩丫头清丫头请嬷嬷的时候。前前后后考校了大半年,这才请足了人。这还是请了东府的蓉儿媳妇和张家的人帮忙的呢。邢姐姐来了才几天,这么短的日子,又能请到什么嬷嬷?不过。再好的嬷嬷,也比不得二姐姐身边的四位姑姑,这四位可是宫里命妇级的女官。位份可不低呢。从五品。”

命妇级的女官。

薛宝琴听了,一下子呆住了。

之前薛宝琴也隐隐听说过。贾玖身边有四位宫廷女官,他还以为不过是跟其他人家能够请到的恭使良使之流,再高。也不过是常侍、内常侍,恭使正八品,良使从七品,常侍、内常侍则是正七品,跟从五品中间着实差了整整两级呢。

他可不是史湘云,至少他是知道的。这种命妇级的女官,又被叫做宫廷命妇级侍女,都是吃领俸禄、正经皇粮的。这些女官,除了被任命到各王府任职,很少会离开宫廷,更不是那些各家能够延请到的嬷嬷能够比得上的。这样的女官,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只有宫廷内部才知道的秘辛。很多时候,上面的人宁可他们死了,也不会让他们离开。

尤其是常侍和内常侍,分别是管理群居妃嫔宫殿或群居小公主小皇子宫殿的女官,虽然品级不高,可在女官之中,已经很体面了。

因为,宫里的最高女官,也不过正三品而已。

巧的是,贾元春的凤藻宫尚书,正好也是正三品。

薛宝琴的脸上笑着,脑子却转得飞快。

他不是笨蛋,相反,他很聪明,又会说话,又会讨巧,所以贾母等长辈很喜欢他,下面的丫头们看不起他的身份,所以说话的时候也不会避讳着他。因此,薛宝琴在贾母的屋子里面,着实听到了很多消息。

别的不说,就说贾元春的事儿,他就知道个七七八八。

薛宝琴知道,王夫人可是非常为自己的女儿而得意,并且一而再再而三地问自己的堂姐要银子、要求自己的堂姐务必要精益求精、把那座省亲别墅修得美央美伦。

薛宝琴不知道自己的堂姐到底花了多少银子,但是自己的堂姐坑了那位贾郡君,从那位贾郡君手里弄到了价值上千万的财货,这件事情,薛宝琴已经从那些丫头们的嘴里知道了。薛宝琴还知道,那些丫头们为此对自己的堂姐很不满。他甚至还知道,自己的堂姐不敢得罪那些后妃们的娘家,所以出手的价格十分便宜。

薛宝琴知道了解了这么多之后,就为自己的堂姐而着急。

在薛宝琴看来,堂姐踩着贾郡君而捧贤德妃,这样的行为根本就是本末倒置。

虽然说,内宅的事情也好,宫里的事情也好,很多时候,名分比实惠重要,实惠只能荣显一时,名分却能够长长久久地带来好处。但是这条惯例,却在贾元春和贾玖这堂姐妹之间并不成立。

薛宝琴认为,名分和实惠这两样东西,到底哪样更好,这也是要看人的。有本事的人,无论拿到哪样,都能够过得好好的;没本事的人,即便同时拥有两者,也会被人扯下去,从此沦落尘埃。

薛宝琴没有见过贾元春,但是他已经认识了王夫人。薛宝琴不知道贾元春是怎样的人,但是看到王夫人,他也能够根据王夫人的表现,推断出一二。

在薛宝琴看来,王夫人很凶残。从表面上看,王夫人显得很慈善,也不见任何失礼之处,可是从他逼自己堂姐的模样就可以看得出来,这个人并没有多少骨肉之情,比起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他更看重钱财。也因为这位贤德妃娘娘的生母在,自己的堂姐才会过得如此辛苦。

薛宝琴对王夫人的评价就是金钱蟒。一旦选中了目标,可以不吃不喝,盘踞在那里,把猎物观察上好几天,然后乘着猎物松懈的机会,一口气,把猎物整个儿囫囵吞下;又或者,使用蛇类的绞杀技,先把猎物团团围起来,然后一点一点地挤压猎物的空间,将猎物生生地绞死。鲸吞掉猎物的王夫人就会跟一条蟒蛇一样,懒洋洋地、不动声色地回到自己的原来的位置上,一面晒太阳,一面消化肚子里的食物。除了有心人刻意去观察,否则,不会注意到他那凸起的肚子。

薛宝琴不知道这座富丽堂皇的荣国侯府里面曾经发生的事情,但是从他的堂姐薛宝钗的经历上,他可以看出来,薛宝钗和他背后的薛家这一房,大约是逃不过王夫人绞杀和吞噬了。

薛宝琴很庆幸,当初贾母看中自己的时候,自己的姨妈说了那么一句,使得这位老太太改了口,让那位贤德妃娘娘的生母收了自己做义女。

不然,下一个被吞噬掉的,就是他们这一房了。

他的哥哥薛蝌说不定连命都保不住。

被贾家那么多人都看不起的王夫人尚且有如此能耐,薛宝琴相信,那位贤德妃娘娘显然也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

只是宫里讲究的是不争。

在宫里,不动手脚,那是妥妥地被人算计至死的节奏,可在宫里,手脚动得多了,一样是作死的节奏。

薛宝琴认为,之前贾元春一点动静都没有却一飞冲天,成了什么贤德妃。这里面的小动作绝对不会少。现在皇帝还在兴头上,贾元春当然不会有事儿。可若是皇帝的兴趣没了,贾元春的下场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相反,这位贾郡君却是一步一步实打实地往上走。

薛宝琴也听说了,外面谣传的是救了长乐公主的人是贾倩,可实际上,立下这份功劳的人却是贾玖。贾玖谨慎知度,知道自己不能吃独食,所以把功劳分解开,送给贾倩贾清姐妹,光着一点,就比许多人强。

至少薛宝琴自己是这样看的。

贾玖把功劳分给了贾倩贾清姐妹,自己就不用升得太快,也不会扎了别人的眼。贾倩贾清姐妹也上来了,给自己添了两条臂膀。

这样的算计,这样的忍耐力,如果进了宫廷,薛宝琴觉得,贾玖不飞黄腾达都奇怪。(未完待续)

129宝玉之痴

史湘云见薛宝琴愣愣地发傻,忍不住拍了拍薛宝琴的手,道:“琴妹妹你在想什么呢?难不成是羡慕邢姐姐能够得到姑姑们的指点?你若是能够让二姐姐点头,想来二姐姐是不会介意让姑姑们多指点一个人的。”

薛宝琴愣了愣,这才回过神来,道:“实不相瞒,云姐姐,我跟着哥哥进京,原来就是为了备嫁。怎奈梅家去了外面,这才耽搁了。能够养在老太太屋里,是老太太对我对抬举,有了老太太的照拂,将来我就是出嫁了,面子上也好看些。我原以为,宫里的姑姑都是一样的,却原来还有这些门道。怎奈我与二姐姐平平,也不知道如何跟二姐姐开口。”

薛宝钗在边上听了半天,终于开口了:“虽然说,我们说客人,二妹妹照顾我们也是应当的。但是有些事情可不像表面上这么简单。我们挑姑姑、挑嬷嬷,人家何尝不是在挑我们?如今,外面的那些嬷嬷可十分讲究,只进公侯府第的们,若是听说教导的姑娘身份不够,或者是庶出,或者是我们这样的身份,多有摇头不要的。旧年,母亲就说要给我请个嬷嬷,谁知,束脩一抬再抬,却没有一位愿意教导我。琴妹妹这事儿,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若是二妹妹点了头,或者琴妹妹多跟邢妹妹往来,嬷嬷们教导邢妹妹的时候顺便带上妹妹,也不过是顺带而已。”

史湘云连连摇头,道:“宝姐姐,你快别说了。二姐姐别的不讲究,在这些事情上可十分讲究。若是邢姐姐在二姐姐跟前,二姐姐让嬷嬷们指点邢姐姐一二也是自然的。可离了二姐姐跟前。那些嬷嬷可不好惹,更不要说那四位姑姑们了。”说着,又指着贾倩贾清姐妹道:“你看他们两个,不也有封爵么?那四位姑姑还不是只跟着二姐姐?”

贾倩连忙道:“云姑姑这话,我可不赞同。规矩便是如此,在宫里,就是公主所的姑姑也不过是常侍的品级。就是那些婕妤、贵人、才人等群居的嫔妃们的宫殿里的内常侍也是有数儿的。我们姐妹是什么身份。品级不够,哪里能让从五品的典侍女官来伺候我们?那不是乱了套么?”

史湘云道:“这么说来,二姐姐的身份也差了一点。”

贾倩道:“虽然姑姑的身份是略差了一点。不过。这四位典侍女官都是公主殿下回了万岁,再由万岁赐下的,不算逾越。”

史湘云突然道:“倩丫头,之前不是说。你才是长乐公主的救命恩人么?怎么二姐姐反而跟长乐公主更亲近些?还有,我隐隐听说。救了出长乐公主的人乃是二姐姐,可不是你呢。”

贾倩点了点头,答道:“我终究比不得姑姑。姑姑在武学上的天分,又岂是一般人能够赶得上的?要不然。老祖宗也不会在这京里的十二房子孙中,独独选了姑姑了。我虽然得到姑姑的传功,但是无论是修为还是其他。终究还是比不上姑姑。所以,最后去了边关的人。是姑姑。我不过是顶了姑姑的身份,替姑姑遮掩一二罢了。”

史湘云道:“原来如此。可惜,这一番安排,最后还是露了马脚。”

贾倩听了,不说话。

反而是薛宝琴,听说之后大为紧张:“传功?那岂不是很危险?不知道二姐姐最后还剩多少功力?有没有留下什么隐患?”

贾倩摇摇头,道:“这个我就不是很清楚了。原本的计划中,的确是由我去边关的。可惜的是,经过考核,道门对我的评价还不如当时已经仅剩下不到一成功力的姑姑。所以,最后远赴边关的人,还是姑姑。那一年,姑姑在边关挣命,我在玉清山上也不好受。姑姑走的前一天,姑姑还是一副走路都不大妥当的模样。我想,姑姑一定是要求道门做了什么,激发了他的潜力。不过,这样做,往往容易留下后患。老实说,最后姑姑只是走火入魔已经是非常幸运了。”

史湘云失声道:“那岂不是说,当初二姐姐去边关的时候,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

屋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这边的谈话,贾母王夫人薛姨妈和李家太太显然都听见了。

贾母沉默了一会儿,道:“这的确是二丫头会做的事情。”

李家太太道:“听说当初这位二姑娘是老太太教养的?也是老太太会教人。贾郡君的行为,也比得上古之缇萦了。”

贾母这才回过神来,道:“二丫头可不是什么古之缇萦,他遇到事情的时候,不会哭泣,而是会自己想办法解决。这孩子就跟男娃儿一样。如果他不是我看着大的,只怕我都会以为,他跟宝玉抱错了。”

李家太太笑道:“这有什么不好的?孩子有担当,我们做长辈的,更应该高兴才对。”

却不想,这句话,又深深地往王夫人的心口扎了一刀。

李家太太夸奖贾玖有担当,那岂不是说,至今还围着內帷转的贾宝玉没有担当么?王夫人当然要生气。

任何一个母亲都不一样看到自己的孩子被人如此看低。

只是低头回忆起贾宝玉的所作所为,王夫人也只能在心里叹气。别的不说,就说那日他收拾儿子屋里的丫头的时候,贾宝玉的确不像是一个有担当的人。那么几个丫头都是贾宝玉身边得用的人,又跟贾宝玉有了关系,当日又是那样求贾宝玉,可是他的儿子最后还是没有为他们来自己面前说一句话。

作为一个母亲,王夫人一心为贾宝玉考虑,自然容不得这些勾引自己儿子的狐媚子。

可是作为一个女人,王夫人觉得,遇上这样一个男人,是任何一个女人的不幸。富贵的时候,他会跟你亲亲热热。一旦灾祸降临,即便不会让他伤筋动骨,他也会躲得远远的,不管女人的死活。

这样的一个男人,无疑是靠不住的。

王夫人当然不会说自己儿子不好,他只会在心里腹诽,认为贾宝玉是学了他父亲的样儿。

在王夫人的心中。贾政就是一个没本事也没担当的货色。如果时光可以倒流。王夫人宁可自己嫁入薛家,也不要嫁给贾政。

这个男人,无能、绝情得出了境界了。

王夫人偷偷地用眼角的余光。瞄了贾母一眼,压下心中的种种,这才挤出了一个看似随和的笑容,道:“二丫头自然是不同的。他可有主意了呢。”说着。猛然想起了什么,道:“老太太。也不知道前面如何了,二丫头又跟那碎岛使节说了些什么。不如,我们打发个人去前面看看罢?”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王夫人的感觉非常不好。

他这才想起来。既然贾玖是个有主意的人,又事先说了现在他不便见碎岛之人,只怕他会真的不去见那碎岛使节。哪怕贾母已经对他发话了。

这如何使得?

王夫人一心想让贾政东山再起,为他重新赢得凤冠霞帔。又如何愿意放弃这样的机会?

如果贾玖不愿意帮忙,王夫人绝对会跟贾玖没完。

贾母听了,心中也是一动。

王夫人的担心,贾母又如何不知?只不过,贾母不想让人看了笑话罢了。

王夫人无奈,只能又催了一声:“老太太?”

贾母知道,如果不顺着这个儿媳妇,只怕这个儿媳妇真的会不顾大局、把事情闹大。

那是贾母绝对不一样看到的。

贾母不想在不如自己的人面前丢了面子。

贾母最看重面子了。

贾母最终还是侧过了头,道:“鸳鸯,你去前面看看,事情进行得如何了。”

鸳鸯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事情,带着两个粗使的婆子出去了。过了好一会儿,鸳鸯才回来,跪在地上道:“回老太太的话,二姑娘回了自己的屋子之后,立刻更衣梳妆了,在屋里候着。怎奈侯爷跟二爷一直都没有回来,前面又来了礼部的莫大人。二姑娘无法,只能在屋里等着。倒是二老爷,跟鸿胪寺的几位官员说得十分投机。”

鸳鸯这话说得十分有水平。

鸳鸯很清楚,贾玖是个不喜欢被人左右的性子,就跟今天一样,贾玖既然说了不方便,他就不会去前面。无论贾赦和贾琏在不在家。

但是贾母跟王夫人却不会轻易罢休,如果回答得不好,他即便是贾母身边的第一丫头,一样会成为牺牲品。所以鸳鸯的重点还是咋贾政身上。

果然,贾母跟王夫人听了鸳鸯的话,很有些不高兴。贾母也就算了,不过是收敛了笑容,可王夫人却是已经放下了脸了。等王夫人听到这最后一句话,反而高兴了起来。

贾政跟鸿胪寺的官员相谈甚欢。这意味着什么?当然是贾政起复有望啊。即便是鸿胪寺的官位不大高,可总比现在做冷板凳来得好。

王夫人有这个把握,只要贾政能够进了鸿胪寺,那么,自己的女儿就应能把父亲拉到鸿胪寺少卿的位置上去。

这样想着,王夫人倒是庆幸贾玖没有去前面了。如果他去了前面,哪里轮得到贾政跟鸿胪寺的官员们说话的机会?

王夫人想得到的,贾母当然也想得到。贾政是贾母的儿子,如今听说贾政出头有望,贾母的心情也好了起来。他也有这个心思取笑贾玖了。

“看到了没有,这就是我们家的二丫头,最是牛心古怪。在这种事情上,还真是讲究。偏偏我又说不过他。”

李家太太笑道:“看老太太说的。贾郡君到底是贵女,又是有大造化的,又有宫里的姑姑们教导着,自然比一般人更看重这些。”

贾母摇摇头,道:“二丫头啊。他若是真的能如你所言就好了。”

边上的史湘云跟贾宝玉窃窃私语,显然也是在说这件事情。

贾宝玉道:“二姐姐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为何要去见那些禄蠹?”

他这话一出,其余的几位姑娘们都是一愣。史湘云、薛宝钗和探春都是知道他的,也知道他那些怪癖,所以不以为意。可李纹李绮薛宝琴和邢岫烟四人却吃惊不小,以李纹李绮为最。

李纨的父亲既然能够成为国子监祭酒,自然也是读书人,即便要求家里的女孩子们无才便是德,可是这忠君爱国、这“学成文武事,货与帝王家”的思想依旧不会变。所以,李家的女孩子们从小到大接触到的教育便是:男儿行事,当为国尽忠、为家全孝。

换而言之,在李家的女孩子们的眼里,男儿就在少年时,就应该好好读书上进,长大了就去科举做官,为君王分忧,为国家为百姓做点什么。

在他们看来,贾宝玉的这几句话,无疑是大逆不道。

贾宝玉却不管李纹李绮的想法,反而问邢岫烟:“邢妹妹,你怎么看?”

邢岫烟看了看贾宝玉,微微皱起了眉头,道:“身为女儿家,本来就有很多禁忌。二姐姐是待选的秀女,本来就不宜见外人。难道我说得不对么?”

贾宝玉听说秀女二字就不舒服。他一直都觉得,这天底下最漂亮最有灵气的女孩子就应该在他们贾家,可听邢岫烟这么说,他当然是不舒服的。

贾宝玉又问薛宝琴。

薛宝琴笑盈盈地道:“宝哥哥,你到底是希望二姐姐出去见那些人还是不希望二姐姐出去呢?”

贾宝玉一滞。

史湘云连忙道:“二姐姐也真是的。二老爷不是他的亲叔父么?怎么有这么多的讲究?明明二老爷就在前面,二姐姐也不出二门,也不知道二姐姐心里是怎么想的。”

这话一出,贾倩和贾清姐妹两个立刻抬起了头。

贾清勾起了嘴角,道:“云姑姑,您这话说得就不公平了。如今,我们姑姑也大了,莫要说叔父,就是亲兄弟都要避嫌呢。姑姑身边的嬷嬷们最是讲究这个,经常在姑姑边上耳提面命。这是老祖宗们几千年传下来的规矩,也不那么容易变呢。”(未完待续)

史湘云见薛宝琴愣愣地发傻,忍不住拍了拍薛宝琴的手,道:“琴妹妹你在想什么呢?难不成是羡慕邢姐姐能够得到姑姑们的指点?你若是能够让二姐姐点头,想来二姐姐是不会介意让姑姑们多指点一个人的。”

薛宝琴愣了愣,这才回过神来,道:“实不相瞒,云姐姐,我跟着哥哥进京,原来就是为了备嫁。怎奈梅家去了外面,这才耽搁了。能够养在老太太屋里,是老太太对我对抬举,有了老太太的照拂,将来我就是出嫁了,面子上也好看些。我原以为,宫里的姑姑都是一样的,却原来还有这些门道。怎奈我与二姐姐平平,也不知道如何跟二姐姐开口。”

薛宝钗在边上听了半天,终于开口了:“虽然说,我们说客人,二妹妹照顾我们也是应当的。但是有些事情可不像表面上这么简单。我们挑姑姑、挑嬷嬷,人家何尝不是在挑我们?如今,外面的那些嬷嬷可十分讲究,只进公侯府第的们,若是听说教导的姑娘身份不够,或者是庶出,或者是我们这样的身份,多有摇头不要的。旧年,母亲就说要给我请个嬷嬷,谁知,束脩一抬再抬,却没有一位愿意教导我。琴妹妹这事儿,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若是二妹妹点了头,或者琴妹妹多跟邢妹妹往来,嬷嬷们教导邢妹妹的时候顺便带上妹妹,也不过是顺带而已。”

史湘云连连摇头,道:“宝姐姐,你快别说了。二姐姐别的不讲究,在这些事情上可十分讲究。若是邢姐姐在二姐姐跟前,二姐姐让嬷嬷们指点邢姐姐一二也是自然的。可离了二姐姐跟前。那些嬷嬷可不好惹,更不要说那四位姑姑们了。”说着,又指着贾倩贾清姐妹道:“你看他们两个,不也有封爵么?那四位姑姑还不是只跟着二姐姐?”

贾倩连忙道:“云姑姑这话,我可不赞同。规矩便是如此,在宫里,就是公主所的姑姑也不过是常侍的品级。就是那些婕妤、贵人、才人等群居的嫔妃们的宫殿里的内常侍也是有数儿的。我们姐妹是什么身份。品级不够,哪里能让从五品的典侍女官来伺候我们?那不是乱了套么?”

史湘云道:“这么说来,二姐姐的身份也差了一点。”

贾倩道:“虽然姑姑的身份是略差了一点。不过。这四位典侍女官都是公主殿下回了万岁,再由万岁赐下的,不算逾越。”

史湘云突然道:“倩丫头,之前不是说。你才是长乐公主的救命恩人么?怎么二姐姐反而跟长乐公主更亲近些?还有,我隐隐听说。救了出长乐公主的人乃是二姐姐,可不是你呢。”

贾倩点了点头,答道:“我终究比不得姑姑。姑姑在武学上的天分,又岂是一般人能够赶得上的?要不然。老祖宗也不会在这京里的十二房子孙中,独独选了姑姑了。我虽然得到姑姑的传功,但是无论是修为还是其他。终究还是比不上姑姑。所以,最后去了边关的人。是姑姑。我不过是顶了姑姑的身份,替姑姑遮掩一二罢了。”

史湘云道:“原来如此。可惜,这一番安排,最后还是露了马脚。”

贾倩听了,不说话。

反而是薛宝琴,听说之后大为紧张:“传功?那岂不是很危险?不知道二姐姐最后还剩多少功力?有没有留下什么隐患?”

贾倩摇摇头,道:“这个我就不是很清楚了。原本的计划中,的确是由我去边关的。可惜的是,经过考核,道门对我的评价还不如当时已经仅剩下不到一成功力的姑姑。所以,最后远赴边关的人,还是姑姑。那一年,姑姑在边关挣命,我在玉清山上也不好受。姑姑走的前一天,姑姑还是一副走路都不大妥当的模样。我想,姑姑一定是要求道门做了什么,激发了他的潜力。不过,这样做,往往容易留下后患。老实说,最后姑姑只是走火入魔已经是非常幸运了。”

史湘云失声道:“那岂不是说,当初二姐姐去边关的时候,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

屋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这边的谈话,贾母王夫人薛姨妈和李家太太显然都听见了。

贾母沉默了一会儿,道:“这的确是二丫头会做的事情。”

李家太太道:“听说当初这位二姑娘是老太太教养的?也是老太太会教人。贾郡君的行为,也比得上古之缇萦了。”

贾母这才回过神来,道:“二丫头可不是什么古之缇萦,他遇到事情的时候,不会哭泣,而是会自己想办法解决。这孩子就跟男娃儿一样。如果他不是我看着大的,只怕我都会以为,他跟宝玉抱错了。”

李家太太笑道:“这有什么不好的?孩子有担当,我们做长辈的,更应该高兴才对。”

却不想,这句话,又深深地往王夫人的心口扎了一刀。

李家太太夸奖贾玖有担当,那岂不是说,至今还围着內帷转的贾宝玉没有担当么?王夫人当然要生气。

任何一个母亲都不一样看到自己的孩子被人如此看低。

只是低头回忆起贾宝玉的所作所为,王夫人也只能在心里叹气。别的不说,就说那日他收拾儿子屋里的丫头的时候,贾宝玉的确不像是一个有担当的人。那么几个丫头都是贾宝玉身边得用的人,又跟贾宝玉有了关系,当日又是那样求贾宝玉,可是他的儿子最后还是没有为他们来自己面前说一句话。

作为一个母亲,王夫人一心为贾宝玉考虑,自然容不得这些勾引自己儿子的狐媚子。

可是作为一个女人,王夫人觉得,遇上这样一个男人,是任何一个女人的不幸。富贵的时候,他会跟你亲亲热热。一旦灾祸降临,即便不会让他伤筋动骨,他也会躲得远远的,不管女人的死活。

这样的一个男人,无疑是靠不住的。

王夫人当然不会说自己儿子不好,他只会在心里腹诽,认为贾宝玉是学了他父亲的样儿。

在王夫人的心中。贾政就是一个没本事也没担当的货色。如果时光可以倒流。王夫人宁可自己嫁入薛家,也不要嫁给贾政。

这个男人,无能、绝情得出了境界了。

王夫人偷偷地用眼角的余光。瞄了贾母一眼,压下心中的种种,这才挤出了一个看似随和的笑容,道:“二丫头自然是不同的。他可有主意了呢。”说着。猛然想起了什么,道:“老太太。也不知道前面如何了,二丫头又跟那碎岛使节说了些什么。不如,我们打发个人去前面看看罢?”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王夫人的感觉非常不好。

他这才想起来。既然贾玖是个有主意的人,又事先说了现在他不便见碎岛之人,只怕他会真的不去见那碎岛使节。哪怕贾母已经对他发话了。

这如何使得?

王夫人一心想让贾政东山再起,为他重新赢得凤冠霞帔。又如何愿意放弃这样的机会?

如果贾玖不愿意帮忙,王夫人绝对会跟贾玖没完。

贾母听了,心中也是一动。

王夫人的担心,贾母又如何不知?只不过,贾母不想让人看了笑话罢了。

王夫人无奈,只能又催了一声:“老太太?”

贾母知道,如果不顺着这个儿媳妇,只怕这个儿媳妇真的会不顾大局、把事情闹大。

那是贾母绝对不一样看到的。

贾母不想在不如自己的人面前丢了面子。

贾母最看重面子了。

贾母最终还是侧过了头,道:“鸳鸯,你去前面看看,事情进行得如何了。”

鸳鸯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事情,带着两个粗使的婆子出去了。过了好一会儿,鸳鸯才回来,跪在地上道:“回老太太的话,二姑娘回了自己的屋子之后,立刻更衣梳妆了,在屋里候着。怎奈侯爷跟二爷一直都没有回来,前面又来了礼部的莫大人。二姑娘无法,只能在屋里等着。倒是二老爷,跟鸿胪寺的几位官员说得十分投机。”

鸳鸯这话说得十分有水平。

鸳鸯很清楚,贾玖是个不喜欢被人左右的性子,就跟今天一样,贾玖既然说了不方便,他就不会去前面。无论贾赦和贾琏在不在家。

但是贾母跟王夫人却不会轻易罢休,如果回答得不好,他即便是贾母身边的第一丫头,一样会成为牺牲品。所以鸳鸯的重点还是咋贾政身上。

果然,贾母跟王夫人听了鸳鸯的话,很有些不高兴。贾母也就算了,不过是收敛了笑容,可王夫人却是已经放下了脸了。等王夫人听到这最后一句话,反而高兴了起来。

贾政跟鸿胪寺的官员相谈甚欢。这意味着什么?当然是贾政起复有望啊。即便是鸿胪寺的官位不大高,可总比现在做冷板凳来得好。

王夫人有这个把握,只要贾政能够进了鸿胪寺,那么,自己的女儿就应能把父亲拉到鸿胪寺少卿的位置上去。

这样想着,王夫人倒是庆幸贾玖没有去前面了。如果他去了前面,哪里轮得到贾政跟鸿胪寺的官员们说话的机会?

王夫人想得到的,贾母当然也想得到。贾政是贾母的儿子,如今听说贾政出头有望,贾母的心情也好了起来。他也有这个心思取笑贾玖了。

“看到了没有,这就是我们家的二丫头,最是牛心古怪。在这种事情上,还真是讲究。偏偏我又说不过他。”

李家太太笑道:“看老太太说的。贾郡君到底是贵女,又是有大造化的,又有宫里的姑姑们教导着,自然比一般人更看重这些。”

贾母摇摇头,道:“二丫头啊。他若是真的能如你所言就好了。”

边上的史湘云跟贾宝玉窃窃私语,显然也是在说这件事情。

贾宝玉道:“二姐姐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为何要去见那些禄蠹?”

他这话一出,其余的几位姑娘们都是一愣。史湘云、薛宝钗和探春都是知道他的,也知道他那些怪癖,所以不以为意。可李纹李绮薛宝琴和邢岫烟四人却吃惊不小,以李纹李绮为最。

李纨的父亲既然能够成为国子监祭酒,自然也是读书人,即便要求家里的女孩子们无才便是德,可是这忠君爱国、这“学成文武事,货与帝王家”的思想依旧不会变。所以,李家的女孩子们从小到大接触到的教育便是:男儿行事,当为国尽忠、为家全孝。

换而言之,在李家的女孩子们的眼里,男儿就在少年时,就应该好好读书上进,长大了就去科举做官,为君王分忧,为国家为百姓做点什么。

在他们看来,贾宝玉的这几句话,无疑是大逆不道。

贾宝玉却不管李纹李绮的想法,反而问邢岫烟:“邢妹妹,你怎么看?”

邢岫烟看了看贾宝玉,微微皱起了眉头,道:“身为女儿家,本来就有很多禁忌。二姐姐是待选的秀女,本来就不宜见外人。难道我说得不对么?”

贾宝玉听说秀女二字就不舒服。他一直都觉得,这天底下最漂亮最有灵气的女孩子就应该在他们贾家,可听邢岫烟这么说,他当然是不舒服的。

贾宝玉又问薛宝琴。

薛宝琴笑盈盈地道:“宝哥哥,你到底是希望二姐姐出去见那些人还是不希望二姐姐出去呢?”

贾宝玉一滞。

史湘云连忙道:“二姐姐也真是的。二老爷不是他的亲叔父么?怎么有这么多的讲究?明明二老爷就在前面,二姐姐也不出二门,也不知道二姐姐心里是怎么想的。”

这话一出,贾倩和贾清姐妹两个立刻抬起了头。

贾清勾起了嘴角,道:“云姑姑,您这话说得就不公平了。如今,我们姑姑也大了,莫要说叔父,就是亲兄弟都要避嫌呢。姑姑身边的嬷嬷们最是讲究这个,经常在姑姑边上耳提面命。这是老祖宗们几千年传下来的规矩,也不那么容易变呢。”(未完待续)

130宝玉婚事

史湘云冷哼一声,道:“当我不知道,袭人被撵出去,也是二姐姐的手笔。袭人就是胆子再大,他可不敢得罪了二姐姐,更不要说编排二姐姐的坏话了。”

贾清笑道:“云姑姑说的是。袭人那丫头,可是丫头里面有名儿的京巴儿,这个绰号下面都传遍了,我们也听说了一二。以袭人趋利避害的本事,的确不会说姑姑的不是。但是袭人的确不够聪明。他看见了林姑姑打进了后花园就没有出来过,就以为林姑姑是可以随便他折腾的,嘴里不干不净,姑姑如何饶得了他?当初,祖父可是在林姑祖父的病榻前发了誓的。”

贾清的话,软中带硬,绵里藏针。

没错,袭人是不敢说贾玖的坏话,但是他却说了林黛玉的坏话。

作为黛粉,贾清当然不能忍。

生在这富贵乡、绮罗丛,其实人与人之间少不了的算计。就连贾清跟他姐姐贾倩之间还有个磕磕碰碰呢,更不要说跟其他人。每日忙着算计别人,也防止别人算计,偏偏有些人用的那些手段,算计算不上,却足够恶心人。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面,无论是贾玖还是贾清,他们的心里都有阴暗面,甚至有的时候,这些阴暗面,会让他们觉得自己身处腐烂又肮脏的烂泥塘,即便每天两次沐浴,都无法洗去那股腐臭味。

每每看到贾宝玉跟袭人滚了床单之后,还若无其事地跑来找他们这些女孩子玩耍,甚至还想挨着一起坐、摸他们的胳膊,贾清就觉得恶心。

每每看到贾宝玉一连天真地说那些可以败坏女子名节、让一个女孩子沉塘的话,贾清就觉得暴躁。

偏偏应该管着贾宝玉的贾母根本就不为所动。

偏偏史湘云这几个人好像完全不知道礼记。

偏偏作为晚辈。贾清反抗得了贾宝玉,却反抗不了贾母。每次来给贾母请安,对于贾清来说都跟进行了一场战斗一样。

一面是好色又无知的贾宝玉,一面是高高在上的贾母,身后却是身败名裂的万丈深渊,贾清的精神可以说是高度紧张,甚至连头发都掉了不少。

身处如此巨大的精神压力之下。贾清当然需要一块净土。

巧合的是。贾清也好,贾玖也好,都曾经是黛粉。而现实版的林黛玉也正如他们想象的那样,干净又纯粹,通透又高雅。

所以,无论是贾玖还是贾清。都不允许有人在背后说林黛玉的坏话。

对于他们来说,守护林黛玉便是守护他们自己的心灵。

而袭人。恰恰冒犯了禁忌。

跟贾宝玉有了关系之后,袭人的态度就变了,他把贾宝玉当成了丈夫,认为贾宝玉没有娶妻之前。他就是贾宝玉屋里的第一人。刚开始的时候,他也只是使唤这贾宝玉的那些丫头,渐渐地。他躲在贾宝玉的身后,开始使唤起贾母屋里的粗使丫头、三等丫头。然后是二等丫头。因为他跟鸳鸯鹦哥等人交好,又经常给点小恩小惠的,看在银钱的份儿上,那些丫头们都乐意挣点外快,或者在他面前露个脸,争取进阶的机会。

这种顺风顺水的生活,让袭人的胆子越来越大。在某一次,他跟史湘云张口,史湘云一口答应帮忙的时候,他忽然发现,原来自己可以使唤这些姑娘。

刚开始的时候,袭人也只是以为,只有史湘云而已。可是当他跟探春开口,探春没有推辞,跟薛宝钗暗示,薛宝钗也点了头之后,巨大的虚弱感席卷了袭人。让袭人以为,只要他是贾宝玉房里的第一人,只要贾宝玉还没有娶妻子,他就有这个能耐使唤这些姑娘们。

袭人当然不敢动贾玖。

他把目光放到了林黛玉身上。

林黛玉要守孝,不可能来给贾母请安,但是他也按照贾家的规矩,吃饭的时候,都会打发丫头婆子给贾母送一样江南的特色菜来。林黛玉五岁的时候跟着父亲去了扬州,一直到林如海去世之后,方才回京,他们家的厨娘自然比贾家的厨娘多一手扬州菜。更不要说林家原籍苏州,日常吃的菜肴也跟贾家不同。所以,林黛玉送的菜肴,也多是以扬州菜和苏州菜为主的。

当初,林黛玉的屋子是贾玖安排的没有错,贾母也十分生气贾玖打乱了他的算计没有错,可贾母还不致于为了这种事情就迁怒林黛玉,因此,贾母虽然点了头,让林黛玉住在后花园里,却也送了好几个二等丫头过去,以表示对这个外孙女的关心。林黛玉就是让这些丫头们轮流给贾母送菜肴的。而这些丫头正好是袭人的熟人。

袭人见不到林黛玉,也不至于在跟林黛玉不熟悉的情况下,就跑到香雪山庄,要求林黛玉帮他做这个做那个。但是他可以私底下跟这些送菜的丫头们商量,让这几个被贾母送给林黛玉的丫头们帮他做针线。

林黛玉不是史湘云,也不是薛宝钗,他是林家的女儿,接受的是林家的教育,而不是贾家的教育。他当然知道什么是规矩,不要说他自己了,就是他屋里的丫头们给贾宝玉做针线,外头也会把这个罪名挂在他的头上。所以,知道这几个丫头私底下应了袭人、帮袭人做贾宝玉的针线的时候,林黛玉十分震惊也非常生气。他把这些丫头们关起来扣除了半年月钱并狠狠地让嬷嬷们教训了这些丫头们一顿,又另外让人把那些针线还给了袭人。

这就是林黛玉跟袭人结怨的经过。

林黛玉认为,他跟贾宝玉是表兄妹,年纪也不小了,本来就应该避嫌。这种私相授受的事情,哪怕是两个人有未婚夫妻的名分,都应该避嫌,不要说他跟贾宝玉根本就不认识。更何况,林黛玉还要守孝呢。

可袭人却认为林黛玉拿乔。他认为林黛玉不过是寄居在贾家的表姑娘而已。没了贾家的庇佑,林黛玉说不定连命都保不住,更不要说什么把弟弟养大了。袭人认为,林黛玉既然受了贾家这么大的恩惠,居然如此不识抬举,他当然要为他的主子不平、给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表姑娘一点颜色看。

袭人是个丫头,他的手段说不上算计。只不过十分恶心人罢了。

可是袭人不知道。无论是贾玖还是贾清,都是十分在乎林黛玉的。袭人不过是布置了几句流言,还没有扩散到鸳鸯的耳朵里面。就有人通知了贾玖和贾清。贾清立刻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安排了更多的流言,让袭人张狂的模样暴露出来看,而贾玖则在袭人自以为得意的时候给了袭人最致命的一击。

这就是袭人倒台的全部经过。

贾清讨厌袭人。自然是看不上帮着袭人的史湘云探春薛宝钗之流,反而更加欣赏林黛玉。在他看来。林黛玉不但自己不给贾宝玉做针线,还不让自己屋里的丫头帮袭人做,这才是真正的守礼。

至于史湘云跟探春薛宝钗之流,在贾清看来。也许探春是因为无奈,但是史湘云和薛宝钗两个,就未免太不讲究。

现在。史湘云又拿袭人说事儿,贾清当然不会让他继续说下去。

今天可是在贾母跟前呢。史湘云若是继续说下去。那可要丢人丢到外面去了。

所以,贾清立刻狐假虎威,把林黛玉抓出来,一方面是讨好贾母,让贾母看到他们对林黛玉的重视;另外一方面,则抬出了贾赦,挡住了史湘云接下来的话,防止史湘云继续丢人。

林黛玉可是林如海亲自托付给贾赦的,贾赦也是当着林如海的面打了包票的。如果林黛玉受了委屈,失职的不是贾玖,而是贾赦。

在古代,人们对某些事情总是忌讳的。宁可欺负活人,也不可欺负鬼神。大多数人都相信,欺瞒鬼神,那是要遭报应的。

林如海已经死了,就成了不可欺的一类。

也许在座的某些人会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但是,这个世界的主流思想就是这样:宁欺老人,不欺少年,宁欺活人,不欺鬼神。

王夫人跟王熙凤一样,向来是不忌讳这些鬼神之说的,即便是吃斋念佛,也多是做给别人看。

但是,贾母信。

贾母已经是老人了,身体也大不如前,精神更是不好。因为年纪越大,所以越发敬畏这些东西。

听贾清这么一说,贾母心中一动,道:“可不是。林丫头也是可怜的,敏儿就留下这么一点骨血,又早早地去了。林如海又续娶了媳妇,人都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可是终究还是爹,能够为他遮风挡雨不是?可惜,又早早的走了,只留下他们姐弟几个,竟然是一个比一个小。林丫头总是叫我放心不下。”

王夫人陪笑道:“老太太,这都是命。大姑娘命硬,这有什么办法呢?”

贾清连忙道:“二太太这话,我可不赞同。虽然我年纪小,关于林家的事儿,我也是听说过一些的。他们林家本来就子嗣艰难,已经是数代单传了。到了姑祖父这一代,更是连五服内的族人都没有了。人家都羡慕林大人少年显达,可是这探花哪里是那么容易得的?还不是拿命去拼?林大人迎娶我们家四姑太太,还不是因为我们家子嗣繁茂?怎奈之前林大人已经伤了底子,姑太太更是一连几胎都没有坐稳,这又能怪谁来?林姑姑出生的时候,林大人也好,姑太太也好,年纪也都不小了,就是放在百姓家里,也都是抱孙子的年纪。若不是因为林家代代子嗣单薄,姑太太又何必拿命去拼?又何至于伤了身子,早早地撒手人寰?林大人也是,本来身子就不大好,又是在天底下最是磨人的位置上熬了这些年。说句不中听的,就是再康健的人,在那个位置上,又有几个撑过一年的?林大人能够在那个位置上熬了这四五年,还得了善终,这天底下又有几个?若是林姑姑是个克父的,林大人又哪里撑得了这四五年来?”

林黛玉乃是贾母的亲外孙女儿,是贾母唯一的女儿贾敏留在人世的唯一骨肉,贾母当然不愿意看到有人作践他。偏偏这话出自王夫人之口,更是隐隐说林黛玉克父克母,贾母当然是不高兴的。

贾清的话,虽然有些不给王夫人面子,但是王夫人先不给贾母面子编排起林黛玉,贾母听了他的话,自然是更喜欢。

贾母连连点头,道:“可不是。林家数代单传,寿数也不够长。这样的人家,哪里是什么良配?我当初就说林家不好,可老太爷硬说林家家风好,林如海又是个有出息的,求着上面作成了这门亲事。唉,老实说,打敏儿出嫁,我这心里就跟打鼓一样。后来,事情也果然如我担心的那样,一桩一桩地发生了。”

王夫人突然道:“可是林家那位继夫人偏偏一肚子就生了三个娃呢。”

贾母的脸色立刻就放下来了。

贾倩柔柔地道:“这如何能一样呢?那位继夫人之前嫁过一次,进门十余年,还不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若是他真是个容易生养的,为何之前一点动静都没有?听说他的前夫另娶闺秀之后,也是三年抱俩。所以说,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也许那位继夫人跟林大人的八字特别合,也许,是有人拿自己的命,换了这子嗣来。这种事儿,谁说得准呢。”

贾母听得连连点头,倒是听到最后,却是心中一动。

薛姨妈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林家那位继夫人曾经嫁过一次?”

李家太太答道:“原来薛太太不知道?这事儿在南面可是十分轰动的呢。那位林夫人在闺阁中的时候,就很有贤名,跟他的第一任夫婿不但是表兄妹,还是青梅竹马、亲上加亲。可是谁想,他进门十年,一点动静都没有呢?他的夫婿可是他们家的嫡长子呢。为了他的肚子,他前夫家里不知道生了多少嫌隙,最后还是他的主动求去才平定下来。刚开始的时候,我们也以为是他不会生养,因为他的前夫很快就娶了新妇,生了两个男孩儿出来。可谁想,他进了林家的门,才一年时间,竟然也传出了好消息。那年,整个江南的官场都惊动了。所有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去林家送了重礼。”

贾母道:“还真有这回事儿?我当初听二丫头他们说起的时候,还以为有人故弄玄虚呢。”

李家太太道:“可不是真的。大家都说,这位不会生养,我们也当了真,谁想到,会是他与他前夫八字不合呢?”

贾清也笑道:“姑姑也是这么说的。姑姑说,也许林家的子孙缘来得特别晚,所以林家的男子就是早早地娶了媳妇也是无用。我们之前还在说,可怜了林姑姑,若是林家的男子不宜早娶,那他岂不是要被耽搁了。”

贾母听了,心中又是一动。

贾母的心里一直隐隐有这个念头,那就是,让林黛玉嫁给贾宝玉。(未完待续)

史湘云冷哼一声,道:“当我不知道,袭人被撵出去,也是二姐姐的手笔。袭人就是胆子再大,他可不敢得罪了二姐姐,更不要说编排二姐姐的坏话了。”

贾清笑道:“云姑姑说的是。袭人那丫头,可是丫头里面有名儿的京巴儿,这个绰号下面都传遍了,我们也听说了一二。以袭人趋利避害的本事,的确不会说姑姑的不是。但是袭人的确不够聪明。他看见了林姑姑打进了后花园就没有出来过,就以为林姑姑是可以随便他折腾的,嘴里不干不净,姑姑如何饶得了他?当初,祖父可是在林姑祖父的病榻前发了誓的。”

贾清的话,软中带硬,绵里藏针。

没错,袭人是不敢说贾玖的坏话,但是他却说了林黛玉的坏话。

作为黛粉,贾清当然不能忍。

生在这富贵乡、绮罗丛,其实人与人之间少不了的算计。就连贾清跟他姐姐贾倩之间还有个磕磕碰碰呢,更不要说跟其他人。每日忙着算计别人,也防止别人算计,偏偏有些人用的那些手段,算计算不上,却足够恶心人。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面,无论是贾玖还是贾清,他们的心里都有阴暗面,甚至有的时候,这些阴暗面,会让他们觉得自己身处腐烂又肮脏的烂泥塘,即便每天两次沐浴,都无法洗去那股腐臭味。

每每看到贾宝玉跟袭人滚了床单之后,还若无其事地跑来找他们这些女孩子玩耍,甚至还想挨着一起坐、摸他们的胳膊,贾清就觉得恶心。

每每看到贾宝玉一连天真地说那些可以败坏女子名节、让一个女孩子沉塘的话,贾清就觉得暴躁。

偏偏应该管着贾宝玉的贾母根本就不为所动。

偏偏史湘云这几个人好像完全不知道礼记。

偏偏作为晚辈。贾清反抗得了贾宝玉,却反抗不了贾母。每次来给贾母请安,对于贾清来说都跟进行了一场战斗一样。

一面是好色又无知的贾宝玉,一面是高高在上的贾母,身后却是身败名裂的万丈深渊,贾清的精神可以说是高度紧张,甚至连头发都掉了不少。

身处如此巨大的精神压力之下。贾清当然需要一块净土。

巧合的是。贾清也好,贾玖也好,都曾经是黛粉。而现实版的林黛玉也正如他们想象的那样,干净又纯粹,通透又高雅。

所以,无论是贾玖还是贾清。都不允许有人在背后说林黛玉的坏话。

对于他们来说,守护林黛玉便是守护他们自己的心灵。

而袭人。恰恰冒犯了禁忌。

跟贾宝玉有了关系之后,袭人的态度就变了,他把贾宝玉当成了丈夫,认为贾宝玉没有娶妻之前。他就是贾宝玉屋里的第一人。刚开始的时候,他也只是使唤这贾宝玉的那些丫头,渐渐地。他躲在贾宝玉的身后,开始使唤起贾母屋里的粗使丫头、三等丫头。然后是二等丫头。因为他跟鸳鸯鹦哥等人交好,又经常给点小恩小惠的,看在银钱的份儿上,那些丫头们都乐意挣点外快,或者在他面前露个脸,争取进阶的机会。

这种顺风顺水的生活,让袭人的胆子越来越大。在某一次,他跟史湘云张口,史湘云一口答应帮忙的时候,他忽然发现,原来自己可以使唤这些姑娘。

刚开始的时候,袭人也只是以为,只有史湘云而已。可是当他跟探春开口,探春没有推辞,跟薛宝钗暗示,薛宝钗也点了头之后,巨大的虚弱感席卷了袭人。让袭人以为,只要他是贾宝玉房里的第一人,只要贾宝玉还没有娶妻子,他就有这个能耐使唤这些姑娘们。

袭人当然不敢动贾玖。

他把目光放到了林黛玉身上。

林黛玉要守孝,不可能来给贾母请安,但是他也按照贾家的规矩,吃饭的时候,都会打发丫头婆子给贾母送一样江南的特色菜来。林黛玉五岁的时候跟着父亲去了扬州,一直到林如海去世之后,方才回京,他们家的厨娘自然比贾家的厨娘多一手扬州菜。更不要说林家原籍苏州,日常吃的菜肴也跟贾家不同。所以,林黛玉送的菜肴,也多是以扬州菜和苏州菜为主的。

当初,林黛玉的屋子是贾玖安排的没有错,贾母也十分生气贾玖打乱了他的算计没有错,可贾母还不致于为了这种事情就迁怒林黛玉,因此,贾母虽然点了头,让林黛玉住在后花园里,却也送了好几个二等丫头过去,以表示对这个外孙女的关心。林黛玉就是让这些丫头们轮流给贾母送菜肴的。而这些丫头正好是袭人的熟人。

袭人见不到林黛玉,也不至于在跟林黛玉不熟悉的情况下,就跑到香雪山庄,要求林黛玉帮他做这个做那个。但是他可以私底下跟这些送菜的丫头们商量,让这几个被贾母送给林黛玉的丫头们帮他做针线。

林黛玉不是史湘云,也不是薛宝钗,他是林家的女儿,接受的是林家的教育,而不是贾家的教育。他当然知道什么是规矩,不要说他自己了,就是他屋里的丫头们给贾宝玉做针线,外头也会把这个罪名挂在他的头上。所以,知道这几个丫头私底下应了袭人、帮袭人做贾宝玉的针线的时候,林黛玉十分震惊也非常生气。他把这些丫头们关起来扣除了半年月钱并狠狠地让嬷嬷们教训了这些丫头们一顿,又另外让人把那些针线还给了袭人。

这就是林黛玉跟袭人结怨的经过。

林黛玉认为,他跟贾宝玉是表兄妹,年纪也不小了,本来就应该避嫌。这种私相授受的事情,哪怕是两个人有未婚夫妻的名分,都应该避嫌,不要说他跟贾宝玉根本就不认识。更何况,林黛玉还要守孝呢。

可袭人却认为林黛玉拿乔。他认为林黛玉不过是寄居在贾家的表姑娘而已。没了贾家的庇佑,林黛玉说不定连命都保不住,更不要说什么把弟弟养大了。袭人认为,林黛玉既然受了贾家这么大的恩惠,居然如此不识抬举,他当然要为他的主子不平、给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表姑娘一点颜色看。

袭人是个丫头,他的手段说不上算计。只不过十分恶心人罢了。

可是袭人不知道。无论是贾玖还是贾清,都是十分在乎林黛玉的。袭人不过是布置了几句流言,还没有扩散到鸳鸯的耳朵里面。就有人通知了贾玖和贾清。贾清立刻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安排了更多的流言,让袭人张狂的模样暴露出来看,而贾玖则在袭人自以为得意的时候给了袭人最致命的一击。

这就是袭人倒台的全部经过。

贾清讨厌袭人。自然是看不上帮着袭人的史湘云探春薛宝钗之流,反而更加欣赏林黛玉。在他看来。林黛玉不但自己不给贾宝玉做针线,还不让自己屋里的丫头帮袭人做,这才是真正的守礼。

至于史湘云跟探春薛宝钗之流,在贾清看来。也许探春是因为无奈,但是史湘云和薛宝钗两个,就未免太不讲究。

现在。史湘云又拿袭人说事儿,贾清当然不会让他继续说下去。

今天可是在贾母跟前呢。史湘云若是继续说下去。那可要丢人丢到外面去了。

所以,贾清立刻狐假虎威,把林黛玉抓出来,一方面是讨好贾母,让贾母看到他们对林黛玉的重视;另外一方面,则抬出了贾赦,挡住了史湘云接下来的话,防止史湘云继续丢人。

林黛玉可是林如海亲自托付给贾赦的,贾赦也是当着林如海的面打了包票的。如果林黛玉受了委屈,失职的不是贾玖,而是贾赦。

在古代,人们对某些事情总是忌讳的。宁可欺负活人,也不可欺负鬼神。大多数人都相信,欺瞒鬼神,那是要遭报应的。

林如海已经死了,就成了不可欺的一类。

也许在座的某些人会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但是,这个世界的主流思想就是这样:宁欺老人,不欺少年,宁欺活人,不欺鬼神。

王夫人跟王熙凤一样,向来是不忌讳这些鬼神之说的,即便是吃斋念佛,也多是做给别人看。

但是,贾母信。

贾母已经是老人了,身体也大不如前,精神更是不好。因为年纪越大,所以越发敬畏这些东西。

听贾清这么一说,贾母心中一动,道:“可不是。林丫头也是可怜的,敏儿就留下这么一点骨血,又早早地去了。林如海又续娶了媳妇,人都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可是终究还是爹,能够为他遮风挡雨不是?可惜,又早早的走了,只留下他们姐弟几个,竟然是一个比一个小。林丫头总是叫我放心不下。”

王夫人陪笑道:“老太太,这都是命。大姑娘命硬,这有什么办法呢?”

贾清连忙道:“二太太这话,我可不赞同。虽然我年纪小,关于林家的事儿,我也是听说过一些的。他们林家本来就子嗣艰难,已经是数代单传了。到了姑祖父这一代,更是连五服内的族人都没有了。人家都羡慕林大人少年显达,可是这探花哪里是那么容易得的?还不是拿命去拼?林大人迎娶我们家四姑太太,还不是因为我们家子嗣繁茂?怎奈之前林大人已经伤了底子,姑太太更是一连几胎都没有坐稳,这又能怪谁来?林姑姑出生的时候,林大人也好,姑太太也好,年纪也都不小了,就是放在百姓家里,也都是抱孙子的年纪。若不是因为林家代代子嗣单薄,姑太太又何必拿命去拼?又何至于伤了身子,早早地撒手人寰?林大人也是,本来身子就不大好,又是在天底下最是磨人的位置上熬了这些年。说句不中听的,就是再康健的人,在那个位置上,又有几个撑过一年的?林大人能够在那个位置上熬了这四五年,还得了善终,这天底下又有几个?若是林姑姑是个克父的,林大人又哪里撑得了这四五年来?”

林黛玉乃是贾母的亲外孙女儿,是贾母唯一的女儿贾敏留在人世的唯一骨肉,贾母当然不愿意看到有人作践他。偏偏这话出自王夫人之口,更是隐隐说林黛玉克父克母,贾母当然是不高兴的。

贾清的话,虽然有些不给王夫人面子,但是王夫人先不给贾母面子编排起林黛玉,贾母听了他的话,自然是更喜欢。

贾母连连点头,道:“可不是。林家数代单传,寿数也不够长。这样的人家,哪里是什么良配?我当初就说林家不好,可老太爷硬说林家家风好,林如海又是个有出息的,求着上面作成了这门亲事。唉,老实说,打敏儿出嫁,我这心里就跟打鼓一样。后来,事情也果然如我担心的那样,一桩一桩地发生了。”

王夫人突然道:“可是林家那位继夫人偏偏一肚子就生了三个娃呢。”

贾母的脸色立刻就放下来了。

贾倩柔柔地道:“这如何能一样呢?那位继夫人之前嫁过一次,进门十余年,还不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若是他真是个容易生养的,为何之前一点动静都没有?听说他的前夫另娶闺秀之后,也是三年抱俩。所以说,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也许那位继夫人跟林大人的八字特别合,也许,是有人拿自己的命,换了这子嗣来。这种事儿,谁说得准呢。”

贾母听得连连点头,倒是听到最后,却是心中一动。

薛姨妈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林家那位继夫人曾经嫁过一次?”

李家太太答道:“原来薛太太不知道?这事儿在南面可是十分轰动的呢。那位林夫人在闺阁中的时候,就很有贤名,跟他的第一任夫婿不但是表兄妹,还是青梅竹马、亲上加亲。可是谁想,他进门十年,一点动静都没有呢?他的夫婿可是他们家的嫡长子呢。为了他的肚子,他前夫家里不知道生了多少嫌隙,最后还是他的主动求去才平定下来。刚开始的时候,我们也以为是他不会生养,因为他的前夫很快就娶了新妇,生了两个男孩儿出来。可谁想,他进了林家的门,才一年时间,竟然也传出了好消息。那年,整个江南的官场都惊动了。所有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去林家送了重礼。”

贾母道:“还真有这回事儿?我当初听二丫头他们说起的时候,还以为有人故弄玄虚呢。”

李家太太道:“可不是真的。大家都说,这位不会生养,我们也当了真,谁想到,会是他与他前夫八字不合呢?”

贾清也笑道:“姑姑也是这么说的。姑姑说,也许林家的子孙缘来得特别晚,所以林家的男子就是早早地娶了媳妇也是无用。我们之前还在说,可怜了林姑姑,若是林家的男子不宜早娶,那他岂不是要被耽搁了。”

贾母听了,心中又是一动。

贾母的心里一直隐隐有这个念头,那就是,让林黛玉嫁给贾宝玉。(未完待续)

131 宝钗心惊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无论是贾母还是王夫人,对贾宝玉的爱都是真实的。他们会出现分歧,也不过是因为两个人的人生阅历造成的结果。可他们两人,对贾宝玉的爱,都是纯粹的。当然,贾母在关爱贾宝玉的同时,也会注意一下整个贾家,而王夫人则更加单纯一点。

如果林黛玉没有兄弟,贾母不用分说,一定会把林黛玉配给贾宝玉,因为林黛玉已经没有了娘家,只有一个身份和万贯家财。娶了这样的林黛玉,贾家也好,贾宝玉也好,都不会被上面忌讳。贾母也相信,以林黛玉的人品,一定能够得到贾宝玉的心,贾宝玉也会有一个知心的爱人兼妻子。可是王夫人不会要无父无母没有兄弟也没有娘家作依靠的林黛玉。因为,他很清楚,他已经把贾赦这边得罪得很了,他的儿媳妇李纨也不是那种慈悲的圣母。如果贾宝玉没有岳家照拂,将来一定会很苦。

王夫人也想过,如果林黛玉给他生一个林如海那样的孙子,对于贾宝玉,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可惜的是,贾宝玉依旧被上面忌讳了,就是有了一个会读书的孙子也不一定有机会做官。所以,王夫人对儿媳妇最起码的要求便是,娘家一定要有人。

因此,原著里,贾母王夫人两人对林黛玉的态度是完全相反的。

至于现在,林黛玉有弟弟,两个小的看不出来,但是那个大的,虽然是庶出,却十分上进。无论是谁。只要见过林黛玉的大弟弟林禔,都会认为,林家虽然只剩下了几个孩子,也不过是暂时沉寂罢了,等这孩子长大了,自然有飞黄腾达的那一天。

面对这样的林家和林黛玉,贾母迟疑了。王夫人却动了心思。

贾母在害怕。他害怕贾宝玉的那块石头会成为变数。害怕林黛玉跟贾宝玉成婚之后,贾宝玉的那块石头会连累了林家,让林家恨上了贾宝玉。也让贾宝玉的婚姻变得更加不幸。而王夫人却认为,只要林黛玉的弟弟出息了,贾宝玉作为姐夫,自然也能够沾光。

这就是林黛玉来到贾家之后。贾母跟王夫人的分歧所在。

王夫人不知道贾母的迟疑,却见贾母什么都不做、只由着贾玖安排。也只能在心里腹诽。而贾母的心中却一直在拉锯。

贾母是真心为贾宝玉考虑的,林黛玉和林家在贾母的心中肯定比不上贾宝玉,更比不上贾家的重要性,可是。在不妨碍到贾家的利益、不妨碍到贾母自己的利益、不妨碍到贾母的儿子孙子们的利益的时候,贾母肯定是疼爱林黛玉的。

贾母当然不会认为自己的亲外孙女儿是个不好的。但是他害怕。有道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林如海是个不凡的。他的儿子若是有他七八分的能耐,就注定林家会重新回到官场。如果贾宝玉娶了林黛玉。上面肯定会怀疑林家,认为林家会有异心,贾宝玉也会重新回到上面的视线中,认为贾家让贾宝玉娶林黛玉,就是一次政治投资。用贾宝玉的婚事,给贾宝玉找帮手。而且,林家的男子越是出色,上面的猜忌就会越加严重。最后的结果就是,林家被贬官,贾宝玉跟林黛玉之间出现分歧,最后造成贾宝玉的婚姻的不幸。

这也是贾母一直在犹豫,也默许了林黛玉在后花园里守孝、不用给他请安的真正原因。

但是,今天,贾母又得到了另外一个思路。

林黛玉跟史湘云同岁,月份却大一点,今年正好十二岁,而他的大弟弟林禔却比他小两岁。

官场上总是有许多潜规则的。虽然朝廷没有明文规定做官的最低年龄,但是,有句老话叫做嘴上无毛、办事不牢。换而言之,如果太早中了进士,就只能以吉祥物的形式在翰林院呆着,或者是陪皇子皇孙们去读书,却得不到什么真正有权力有前途的官职。等三年过去,又有新进士上来,世人的眼光也被新进士们给吸引过去了,又有谁会注意一朵明日黄花?

所以,要想在殿试之后得到一个好官职,不但要上面赏识,还要年龄。有道是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要想引起上面的注意,又不至于被上面当成小孩子,除了为人的处事能力和气度之外,这个年龄也有最低要求。至少要有二十岁,哪怕是十九岁,也能够打个擦边球。当然,还必须有一定的运气,朝廷第二年不会开恩科,不会有什么新科状元新科探花新科进士来添堵。

至于明算科,因为要熬资历,这个年龄也能够略略提早,但是不能早于十六岁。

也就是说,在大齐,十六岁的解元会引起世人的追捧,十六岁的状元却不会有什么好前程。

这也是为什么贾琏在当年的明算科里面会那么显眼的原因。那年,贾琏正好十八岁,就是考秀才都觉得年轻,更不要说做官了。所以那一年的贾琏在诸多的明算科考生里面真的很显眼。他又有张家帮忙,又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所以贾琏得到官职什么的,并不稀奇。

贾家是勋爵贵胄之家,本来就是权贵,贾家的男人们不会读书,那是出了名儿的。可是林家不同,林家要重回官场,那么林家的儿郎就绝对不能走明算科明经科,只能走进士科。

也就是说,哪怕林禔再厉害,他也只能等二十岁的时候再去参加殿试。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够得到一个好位置。

作为失孤长姐,林黛玉肯定是没办法在林禔考中进士之前嫁人的。运气不好一点,林禔晚两年再考进士,再加上林家男子不宜早娶的话,只怕林黛玉就要拖到二十五岁乃至是三十岁了。

那个时候,林黛玉只怕比宫里出来的老宫女都不如呢。至少,宫里出来的老宫女们在宫里还有一点体面。可林黛玉除了一个刚步入官场的庶出弟弟和两个才十岁出头的嫡出弟弟之外,还有什么呢?女人到了这个年纪,就是有再多的嫁妆也是不中用的。如果林禔娶的媳妇再差一点,林黛玉的婚事就只能继续推下去。那样一来,只怕林黛玉就是给人做填房也十分困难,说不定只能出家了。

贾母想着,如果他能够压着贾宝玉不让贾宝玉成婚。那么等将来林家的哥儿出息了。贾宝玉再娶了年纪已大的林黛玉,那也是一桩佳话。外面的人会夸奖贾宝玉有情有义,而林家的哥儿也会感激贾宝玉。那样一来。即便是因为这桩婚事,导致林家哥儿被上面猜忌,林家也不致于迁怒自己的孙子。有了林黛玉这样的美貌又有德行又有能力的妻子,又有能干的小舅子。贾宝玉这一辈子,哪怕是呆在家里。也能够舒舒服服的。

这是贾母对这门亲事的态度,那就是:不希望贾宝玉早早结婚,而是拖几年。那样外面对贾宝玉的评价也会高一点,看在贾宝玉的好名声却没有什么能力的份儿上。上面对贾宝玉也会宽容些。

贾母沉吟了片刻,道:“林丫头也是可怜的。他是长姐不说,两个嫡出的弟弟又小。等着两个孩子长大了,出息了。只怕林丫头都二十五六了。”

王夫人心中一动。

他可舍不得贾宝玉结婚太晚。在王夫人看来,贾宝玉最好是早早结婚,早早的养一个儿子出来,然后等儿子大了,就可以依靠儿子了。如果儿子不能做官,那也必须早早地生出孙子,让孙子养着贾宝玉。

作为一位母亲,王夫人总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这一辈子能够顺顺当当的,可以舒舒服服地躺着吃喝玩乐,让别人照顾他。如果林黛玉必须等到二十五六岁才出嫁,那么王夫人是不会选他做媳妇的。

只是想到林家那个出息的孩子,再想到林家偌大的家业和林黛玉未来可能得到的财产,王夫人觉得自己应该争取一下。

“老太太,看您说的,虽然说大姑娘需要照顾弟弟,却也不一定要耽搁了自己的婚事呀。若是遇到个慈悲的人家,想来不会介意大姑娘婚后继续照顾自己的娘家的。”

贾母摇摇头,道:“这样的人家虽然不少,可是林家的状况却与一般人家不同。”

不是贾家不介意林黛玉婚后继续照顾自己的娘家,而是因为贾家需要林黛玉为弟弟们耽搁婚事,好让他们从中得到更多的好处。

只是这样的话,贾母是不会跟王夫人多说的。

他不确定自己能够说服王夫人,更何况现在还有外人在。

不过是短短的几句话,薛姨妈倒是没有反应过来,可是李家太太和薛宝钗却是注意到了。

林黛玉之于李家太太也不过是一个陌生人,可薛宝钗听了却是心中一动。

他隐隐觉得,比起他,可能贾母跟王夫人两个更中意林黛玉。

薛宝钗很清楚自己跟林黛玉之间的差距。他们薛家是有钱,但是铺子上一直在亏损,即便这次借了贾玖的光,挣了一大笔,却也得罪了贾玖——虽然对方并没有表现出来。林家同样有钱,九百万的家私,每年二十万两银子的净收入。不用太多的人情往来,也不用太多的开销,比他们薛家的情况好多了。论身份,他薛宝钗是商人之女,哥哥身上还有罪名儿,林黛玉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身家清白,除了无父无母之外,让人无可挑剔。数兄弟家族,薛家跟宗族也断了往来,薛蟠又是个不成器的,林家虽然人丁单薄,但是林黛玉的弟弟显然是个有出息的孩子。

一桩桩、一件件,薛宝钗压遍了手指头,都看不出自己的优势在哪里。

也许就跟老太太说的那样,这位林妹妹不能太早成亲成了他唯一的死穴。但是,如果老太太有意成全,并且做出交换,也不是不可能让林黛玉早早的嫁过来。

薛宝钗也开始发愁了。

因为实力太过悬殊,让他的心中没有把握,这脸上自然也带了些出来。

史湘云马上就注意到了:“宝姐姐,你怎么愁眉苦脸的?你也在担心袭人么?”

薛宝钗立刻回神,道:“云妹妹哪里的话,太太既然责罚了袭人,必然是有太太的缘故。再者,作为一个丫头,竟然说主子的闲话,这样的丫头,自然是留不得的。太太与二妹妹都没有办错。”

史湘云立刻不高兴了:“可是宝姐姐也帮袭人做了不少针线呢。”

薛宝钗心里腾地升起了一股子怒气,他的眼角瞄过了贾母王夫人和李家太太等长辈,见他们都在留意这边,心中更是警钟长鸣,当即正色道:“云妹妹说的哪里话。再怎么说,我也是正经的姑娘,哪里会听袭人这一介丫头的使唤?要我说,袭人那张嘴实在是太可恶,连二妹妹都躲不过他的口舌,更何况三妹妹?我也是看三妹妹为难,这才帮着三妹妹分担一二,可不是为了袭人。”

原著里,贾家根本就没让林黛玉守孝,没让林黛玉为贾敏守孝,也没让林黛玉为林如海守孝,所以史湘云敢当众把林黛玉比作戏子,薛宝钗敢当着贾母的面、放下脸、指桑骂槐给林黛玉难堪。

但是史湘云不一样。史湘云是贾母的娘家侄孙女儿,虽然没有林黛玉这个亲外孙女来得亲近,可是史湘云的身后站着史家,所以薛宝钗还不能跟原著里敲打林黛玉那样对待林黛玉,反而只能借着探春说事儿。

他不怕探春不配合。因为探春是庶女,而且还是婢生女,未来都掌握在王夫人的手里。只要王夫人是探春的嫡母,只要他是王夫人的外甥女儿,探春就一定会帮他圆谎。

果然,听见史湘云问他,探春真的点了点头,道:“是的,云妹妹,宝姐姐一贯很照顾我们这些姐姐妹妹们的。”

史湘云哼了一声,道:“我还以为,只有二姐姐会照顾我们呢。”(未完待续)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无论是贾母还是王夫人,对贾宝玉的爱都是真实的。他们会出现分歧,也不过是因为两个人的人生阅历造成的结果。可他们两人,对贾宝玉的爱,都是纯粹的。当然,贾母在关爱贾宝玉的同时,也会注意一下整个贾家,而王夫人则更加单纯一点。

如果林黛玉没有兄弟,贾母不用分说,一定会把林黛玉配给贾宝玉,因为林黛玉已经没有了娘家,只有一个身份和万贯家财。娶了这样的林黛玉,贾家也好,贾宝玉也好,都不会被上面忌讳。贾母也相信,以林黛玉的人品,一定能够得到贾宝玉的心,贾宝玉也会有一个知心的爱人兼妻子。可是王夫人不会要无父无母没有兄弟也没有娘家作依靠的林黛玉。因为,他很清楚,他已经把贾赦这边得罪得很了,他的儿媳妇李纨也不是那种慈悲的圣母。如果贾宝玉没有岳家照拂,将来一定会很苦。

王夫人也想过,如果林黛玉给他生一个林如海那样的孙子,对于贾宝玉,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可惜的是,贾宝玉依旧被上面忌讳了,就是有了一个会读书的孙子也不一定有机会做官。所以,王夫人对儿媳妇最起码的要求便是,娘家一定要有人。

因此,原著里,贾母王夫人两人对林黛玉的态度是完全相反的。

至于现在,林黛玉有弟弟,两个小的看不出来,但是那个大的,虽然是庶出,却十分上进。无论是谁。只要见过林黛玉的大弟弟林禔,都会认为,林家虽然只剩下了几个孩子,也不过是暂时沉寂罢了,等这孩子长大了,自然有飞黄腾达的那一天。

面对这样的林家和林黛玉,贾母迟疑了。王夫人却动了心思。

贾母在害怕。他害怕贾宝玉的那块石头会成为变数。害怕林黛玉跟贾宝玉成婚之后,贾宝玉的那块石头会连累了林家,让林家恨上了贾宝玉。也让贾宝玉的婚姻变得更加不幸。而王夫人却认为,只要林黛玉的弟弟出息了,贾宝玉作为姐夫,自然也能够沾光。

这就是林黛玉来到贾家之后。贾母跟王夫人的分歧所在。

王夫人不知道贾母的迟疑,却见贾母什么都不做、只由着贾玖安排。也只能在心里腹诽。而贾母的心中却一直在拉锯。

贾母是真心为贾宝玉考虑的,林黛玉和林家在贾母的心中肯定比不上贾宝玉,更比不上贾家的重要性,可是。在不妨碍到贾家的利益、不妨碍到贾母自己的利益、不妨碍到贾母的儿子孙子们的利益的时候,贾母肯定是疼爱林黛玉的。

贾母当然不会认为自己的亲外孙女儿是个不好的。但是他害怕。有道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林如海是个不凡的。他的儿子若是有他七八分的能耐,就注定林家会重新回到官场。如果贾宝玉娶了林黛玉。上面肯定会怀疑林家,认为林家会有异心,贾宝玉也会重新回到上面的视线中,认为贾家让贾宝玉娶林黛玉,就是一次政治投资。用贾宝玉的婚事,给贾宝玉找帮手。而且,林家的男子越是出色,上面的猜忌就会越加严重。最后的结果就是,林家被贬官,贾宝玉跟林黛玉之间出现分歧,最后造成贾宝玉的婚姻的不幸。

这也是贾母一直在犹豫,也默许了林黛玉在后花园里守孝、不用给他请安的真正原因。

但是,今天,贾母又得到了另外一个思路。

林黛玉跟史湘云同岁,月份却大一点,今年正好十二岁,而他的大弟弟林禔却比他小两岁。

官场上总是有许多潜规则的。虽然朝廷没有明文规定做官的最低年龄,但是,有句老话叫做嘴上无毛、办事不牢。换而言之,如果太早中了进士,就只能以吉祥物的形式在翰林院呆着,或者是陪皇子皇孙们去读书,却得不到什么真正有权力有前途的官职。等三年过去,又有新进士上来,世人的眼光也被新进士们给吸引过去了,又有谁会注意一朵明日黄花?

所以,要想在殿试之后得到一个好官职,不但要上面赏识,还要年龄。有道是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要想引起上面的注意,又不至于被上面当成小孩子,除了为人的处事能力和气度之外,这个年龄也有最低要求。至少要有二十岁,哪怕是十九岁,也能够打个擦边球。当然,还必须有一定的运气,朝廷第二年不会开恩科,不会有什么新科状元新科探花新科进士来添堵。

至于明算科,因为要熬资历,这个年龄也能够略略提早,但是不能早于十六岁。

也就是说,在大齐,十六岁的解元会引起世人的追捧,十六岁的状元却不会有什么好前程。

这也是为什么贾琏在当年的明算科里面会那么显眼的原因。那年,贾琏正好十八岁,就是考秀才都觉得年轻,更不要说做官了。所以那一年的贾琏在诸多的明算科考生里面真的很显眼。他又有张家帮忙,又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所以贾琏得到官职什么的,并不稀奇。

贾家是勋爵贵胄之家,本来就是权贵,贾家的男人们不会读书,那是出了名儿的。可是林家不同,林家要重回官场,那么林家的儿郎就绝对不能走明算科明经科,只能走进士科。

也就是说,哪怕林禔再厉害,他也只能等二十岁的时候再去参加殿试。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够得到一个好位置。

作为失孤长姐,林黛玉肯定是没办法在林禔考中进士之前嫁人的。运气不好一点,林禔晚两年再考进士,再加上林家男子不宜早娶的话,只怕林黛玉就要拖到二十五岁乃至是三十岁了。

那个时候,林黛玉只怕比宫里出来的老宫女都不如呢。至少,宫里出来的老宫女们在宫里还有一点体面。可林黛玉除了一个刚步入官场的庶出弟弟和两个才十岁出头的嫡出弟弟之外,还有什么呢?女人到了这个年纪,就是有再多的嫁妆也是不中用的。如果林禔娶的媳妇再差一点,林黛玉的婚事就只能继续推下去。那样一来,只怕林黛玉就是给人做填房也十分困难,说不定只能出家了。

贾母想着,如果他能够压着贾宝玉不让贾宝玉成婚。那么等将来林家的哥儿出息了。贾宝玉再娶了年纪已大的林黛玉,那也是一桩佳话。外面的人会夸奖贾宝玉有情有义,而林家的哥儿也会感激贾宝玉。那样一来。即便是因为这桩婚事,导致林家哥儿被上面猜忌,林家也不致于迁怒自己的孙子。有了林黛玉这样的美貌又有德行又有能力的妻子,又有能干的小舅子。贾宝玉这一辈子,哪怕是呆在家里。也能够舒舒服服的。

这是贾母对这门亲事的态度,那就是:不希望贾宝玉早早结婚,而是拖几年。那样外面对贾宝玉的评价也会高一点,看在贾宝玉的好名声却没有什么能力的份儿上。上面对贾宝玉也会宽容些。

贾母沉吟了片刻,道:“林丫头也是可怜的。他是长姐不说,两个嫡出的弟弟又小。等着两个孩子长大了,出息了。只怕林丫头都二十五六了。”

王夫人心中一动。

他可舍不得贾宝玉结婚太晚。在王夫人看来,贾宝玉最好是早早结婚,早早的养一个儿子出来,然后等儿子大了,就可以依靠儿子了。如果儿子不能做官,那也必须早早地生出孙子,让孙子养着贾宝玉。

作为一位母亲,王夫人总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这一辈子能够顺顺当当的,可以舒舒服服地躺着吃喝玩乐,让别人照顾他。如果林黛玉必须等到二十五六岁才出嫁,那么王夫人是不会选他做媳妇的。

只是想到林家那个出息的孩子,再想到林家偌大的家业和林黛玉未来可能得到的财产,王夫人觉得自己应该争取一下。

“老太太,看您说的,虽然说大姑娘需要照顾弟弟,却也不一定要耽搁了自己的婚事呀。若是遇到个慈悲的人家,想来不会介意大姑娘婚后继续照顾自己的娘家的。”

贾母摇摇头,道:“这样的人家虽然不少,可是林家的状况却与一般人家不同。”

不是贾家不介意林黛玉婚后继续照顾自己的娘家,而是因为贾家需要林黛玉为弟弟们耽搁婚事,好让他们从中得到更多的好处。

只是这样的话,贾母是不会跟王夫人多说的。

他不确定自己能够说服王夫人,更何况现在还有外人在。

不过是短短的几句话,薛姨妈倒是没有反应过来,可是李家太太和薛宝钗却是注意到了。

林黛玉之于李家太太也不过是一个陌生人,可薛宝钗听了却是心中一动。

他隐隐觉得,比起他,可能贾母跟王夫人两个更中意林黛玉。

薛宝钗很清楚自己跟林黛玉之间的差距。他们薛家是有钱,但是铺子上一直在亏损,即便这次借了贾玖的光,挣了一大笔,却也得罪了贾玖——虽然对方并没有表现出来。林家同样有钱,九百万的家私,每年二十万两银子的净收入。不用太多的人情往来,也不用太多的开销,比他们薛家的情况好多了。论身份,他薛宝钗是商人之女,哥哥身上还有罪名儿,林黛玉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身家清白,除了无父无母之外,让人无可挑剔。数兄弟家族,薛家跟宗族也断了往来,薛蟠又是个不成器的,林家虽然人丁单薄,但是林黛玉的弟弟显然是个有出息的孩子。

一桩桩、一件件,薛宝钗压遍了手指头,都看不出自己的优势在哪里。

也许就跟老太太说的那样,这位林妹妹不能太早成亲成了他唯一的死穴。但是,如果老太太有意成全,并且做出交换,也不是不可能让林黛玉早早的嫁过来。

薛宝钗也开始发愁了。

因为实力太过悬殊,让他的心中没有把握,这脸上自然也带了些出来。

史湘云马上就注意到了:“宝姐姐,你怎么愁眉苦脸的?你也在担心袭人么?”

薛宝钗立刻回神,道:“云妹妹哪里的话,太太既然责罚了袭人,必然是有太太的缘故。再者,作为一个丫头,竟然说主子的闲话,这样的丫头,自然是留不得的。太太与二妹妹都没有办错。”

史湘云立刻不高兴了:“可是宝姐姐也帮袭人做了不少针线呢。”

薛宝钗心里腾地升起了一股子怒气,他的眼角瞄过了贾母王夫人和李家太太等长辈,见他们都在留意这边,心中更是警钟长鸣,当即正色道:“云妹妹说的哪里话。再怎么说,我也是正经的姑娘,哪里会听袭人这一介丫头的使唤?要我说,袭人那张嘴实在是太可恶,连二妹妹都躲不过他的口舌,更何况三妹妹?我也是看三妹妹为难,这才帮着三妹妹分担一二,可不是为了袭人。”

原著里,贾家根本就没让林黛玉守孝,没让林黛玉为贾敏守孝,也没让林黛玉为林如海守孝,所以史湘云敢当众把林黛玉比作戏子,薛宝钗敢当着贾母的面、放下脸、指桑骂槐给林黛玉难堪。

但是史湘云不一样。史湘云是贾母的娘家侄孙女儿,虽然没有林黛玉这个亲外孙女来得亲近,可是史湘云的身后站着史家,所以薛宝钗还不能跟原著里敲打林黛玉那样对待林黛玉,反而只能借着探春说事儿。

他不怕探春不配合。因为探春是庶女,而且还是婢生女,未来都掌握在王夫人的手里。只要王夫人是探春的嫡母,只要他是王夫人的外甥女儿,探春就一定会帮他圆谎。

果然,听见史湘云问他,探春真的点了点头,道:“是的,云妹妹,宝姐姐一贯很照顾我们这些姐姐妹妹们的。”

史湘云哼了一声,道:“我还以为,只有二姐姐会照顾我们呢。”(未完待续)

132份例俸禄

探春飞快地看了史湘云一眼,这才慢吞吞地道:“二姐姐的确很好,也会照顾人。但是二姐姐实在是太忙了,呆在家里的时间还比不得在宫里的日子多。又要忙着祭祀的事儿,几乎没有多少时间跟我们走动。宝姐姐到底是我们太太的外甥女儿,是我的表姐,有些事情,我跟宝姐姐开口总容易些。”

史湘云指着贾倩贾清两个道:“那为什么不跟他们两个开口?这家里的事情不是他们管着的么?”

探春的眼底浮现出一丝羞辱。

他是贾母的亲孙女儿,可是他却只是一个婢生女,只比丫头的地位略高一点儿罢了,甚至还比不上袭人等略体面些的大丫头。而对比之下,贾倩和贾清两个收养来的女孩子,因为中了贾赦和贾玖的意,现在一个是县君一个是乡君,两个都是贵女,两个都拥有凤冠霞帔,两个都拥有皇庄和俸禄。这两个本来探春根本就不在乎的女孩子,已经到了探春必须仰望的地方,叫探春心里如何服气?

就拿贾玖跟贾倩交换身份来说,探春心里很清楚,贾玖不会跟自己交换身份,一来是因为自己年幼,二来是因为贾政王夫人的缘故。可是看得贾倩不过是为贾玖遮掩了一二,不但自己得了封赏,就连他的妹妹也得到了宫里的青眼,跟着水涨船高。

探春的心里哪里不酸的?

可是他什么都不能说,也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把一切都压在心里。

探春的心思,又有谁知道?

偏偏探春如今连贾倩和贾清中的任何一个都不能得罪。

只听探春道:“云妹妹,你说哪里话。我们才搬入后花园几天?之前我们都是住在老太太屋里的。就是倩丫头和清丫头有心,作为晚辈,他们也不好把手伸到老太太屋里去。宝姐姐帮我,那是我们表姐妹私底下的往来,若是倩儿和清儿出手了,那就是他们干涉老太太对孙子孙女的教养了。这如何一样?”

其实更重要的原因是,贾倩贾清是贾赦名义上的孙女儿。也受了贾赦和贾玖的委托。管着后花园里面的事情。可探春却是贾政的女儿,又是养在贾母的屋子里的。即便有再多的理由,探春也没这个脸面去劳烦贾倩和贾清。

倒是贾清。听到这里,也笑了:“如今三姑姑与云姑姑也都进了后花园,自然是跟以往不同了。日后若是三姑姑跟云姑姑有什么事情,跟我们张口也是一样的。只要是在我们权能范围之内。我们会尽我们所能。”

“只是在你们的能力范围之内么?”史湘云嘟哝了一声,又道:“有件事情我一直很想知道。我们既然入了这后花园,这份例是从哪里走的?”

贾倩柔柔地一笑,道:“以前云姑姑住在老太太屋里的时候,份例是从老太太屋里走的。三姑姑一直是从员外郎老爷屋里走的。不过姑姑也说了,我们家也不缺那么点衣裳首饰,既然云姑姑也归了里头。三姑姑也一样不能落下,只是旧事难忘。就是顾忌着二叔,也不好直接从我们家的账上走。所以,云姑姑也好,三姑姑也好,两位的份例,名义上都是从姑姑的账上走的。”

史湘云咋舌:“二姐姐好生大方。我、三姐姐,加上邢姐姐,虽然从表面上看,二姐姐也不过是为我们出些月钱脂粉钱就算了,可是吃食,还有衣裳首饰,林林总总加起来,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对比之下,月钱和脂粉钱根本就是个零头。”

史湘云原来也不懂这些的,因为贾母没有教过他,他身边的人也不曾跟他说过这些事情。可住进后花园的第二天,贾玖就把当月的月钱份例都送来了。要知道,那可是月中,史湘云探春在贾母屋子里的时候,已经领过月钱了。可是贾玖还是按照一整月的数儿,给他们送来的月钱和脂粉银。

这两日,史湘云自己管着自己屋里的账本,即便对物价什么的还是迷迷糊糊,以为一个鸡蛋就要百十钱的,却对自己每日的开销也有了一个直观的了解。

别的不说,至少他是知道,在贾母院子里的时候,他一个月也就二两银子,可到了后花园里面,他还多了脂粉钱。

这是一个十分直观的比较。

想到自己这几日得到的银钱,史湘云忍不住问道:“二姐姐到底多有钱,竟然应付得起我跟三姐姐的开销?”

贾倩和贾清对视一眼,答道:“云姑姑莫非忘记了不成?姑姑也好,我们也好,手里头都有皇庄的,姑姑不但食双俸,就是皇庄也是双份的,此外还有万岁当年额外赐给姑姑的。这些皇庄,朝廷都有专门的人打理,也不用我们费心,规模也不小,随便哪一座,一年也有上万银子。姑姑也说,只要他在家一日,就是拿些银钱出来,姐妹们一起乐呵乐呵,也是不妨的。”

史湘云低着头不说话。

薛宝琴却是心中一动,道:“我听说,爵位不同,皇庄的规模也是不同的,这进项自然也不同。万岁当年曾经额外赐给二姐姐庄子?那是什么时候?”

贾倩答道:“那是六年前,姑姑第一次受封的时候得的。那个庄子也的确小些。旧年姑姑跟嬷嬷们商量了一回,又叫了庄子上的人来,也不知道吩咐了什么,那庄子的进项突然就翻了倍。”

史湘云道:“二姐姐倒是厉害。”顿了顿,道:“二姐姐到底是二姐姐,与姐妹们就是不同。本来衣裳首饰份例就是上上份儿,开销又是这府里出的,这三个庄子,一个算他一万两好了,三个就是三万两。听说亲王一年的进项也不过如此呢。”

贾倩和贾清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作答。

跟他们这些没有定亲的女孩子,本来就不方便插手这些事情,就是家里不得已。把事情交给他们管着,也必须遮掩一二,以教养的名义进行。公开讨论这些,更是失礼。也就是贾母这里,规矩松散,加上贾倩和贾清也不愿意看到贾玖付出了,却连个谢字都得不到。故而多嘴了几句。

贾倩和贾清姐妹两个万万没想到。史湘云尽然不管不顾地说了出这样的话。

的确,即便是皇帝的儿子,得封了亲王之后。明面儿上的进项,一年也只有一万两银子。当然,如果算上那些灰色收入,或者是其他的收入。一年少的三五万,多的十来万。就看各人的本事和人脉了。

只是这种话,不是他们这种闺阁女孩应该说的呀。

边上的王夫人听了心中也是一动。

他缺钱,更爱钱。无论是再多的钱,堆在他的面前。他都不会觉得够。

自打知道薛家拿着贾玖送的石头挣了数百万两银子之后,王夫人的心里就跟猫挠了一般。王夫人天天想着怎么从薛家手里把钱抠出来,每天晚上更是辗转反侧睡不着。想着怎么再搂些银钱。

王夫人一直把注意力集中在薛家和薛宝钗的身上,却忘记了。他身边还有一个大财主。年入三万两白银。

王夫人很想自己开口,却知道自己若是开口了,一定会引起贾母的反感,只能给探春使眼色。

探春无法,沉默了一会儿,道:“我记得道门每个月也会送份例来。道门也有给二姐姐产业么?”

贾倩和贾清沉默了一会儿,贾倩才道:“我不是道门中人,自然是不清楚的。不过,道门送来的东西,很多都是不能用金钱衡量的。比方说二姐姐的琴、剑谱,还有日常用的香、胭脂水粉什么的,很多都无法用金钱估量。至于三姑姑说的产业,如今道门金衣道子一脉以姑姑为尊,金衣道子一脉的资源都归姑姑调动。这也是为什么姑姑开口要石头,道门就送来了那么多的仿太湖石的原因。这些石头原来就是金衣道子一脉的财产。姑姑动了就动了,只是数量过大的话,道门上层有人会问罢了。道门的产业进项,自然是归道门的。只要不太过分,只要姑姑依旧是金衣道子一脉的领袖,道门自然不会亏待了姑姑。”

薛宝琴听了,更是惊叹不已。

贾宝玉最是不耐烦这些事情,道:“什么儒道释,都是骗人的玩意儿。”

贾清笑道:“宝二叔又来了。”

贾宝玉嘟着嘴,道:“清清白白的女儿家,满口都是经济的,没的庸俗,叫人心烦。”

贾清答道:“那么依宝二叔说的,您就不用吃饭穿衣裳了?这些也是用银钱买的,或者是通过经营得来的,可不是天上掉的。”

贾宝玉答道:“我的吃穿用度却不是。”

贾清答道:“却是贾家的老祖宗们用血换来的爵位的附属品。宝二叔,我知道您不喜欢这些话题,但是请您慎言。话出口的时候,也请您多想想浴血沙场的老祖宗。如果当年两位老祖宗不拿命去拼,我们还不知道在哪个山格拉里面刨土呢。如果没有两位老祖宗,只怕您这会儿也在发愁明天吃什么呢?哪里来的那些东西给您糟蹋?”

贾清最是看不上贾宝玉这种人了。

吃着老荣国公的,穿着老荣国公的,住着老荣国公的,可是转脸,又把老荣国公归到了禄蠹之中。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碗了骂娘,说的就是贾宝玉这种人。而且贾宝玉更加过分,别人还是等把碗放下了,才开始骂,他是手里端着碗,就开始骂了。

贾清觉得,无论是贾宝玉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有些话,的确不是他应该说的。他可以私底下跟长辈请教,不去跟长辈请教,却在这里宣扬这种理论,那就是人品有问题了。

贾清不觉得,以贾宝玉的聪明劲儿,会根本不知道他自己在说些什么。

贾宝玉涨红了脸,史湘云却拍手笑道:“该!宝玉,我就说你的那些话不中听,叫你不要说,你次次不听我的。如今,可算是得到教训了吧?”

贾宝玉涨红了脸,忽然站了起来,给贾清作了一揖,慌得贾清连忙站起来。

“宝二叔这是做什么?折煞我了。”

贾清可不是当初的那些乡下来的小女孩。换了以前的他,如果不在贾母面前,也许就生生地受了这一礼了。可是经过嬷嬷的教导之后,他便知道,有些事情,即便是装模作样,也不能只在人前装模作样,就连在人后,也一样要端着,一样要守礼。

贾宝玉道:“往日里,不曾有人教导过我,我也由着自己的性子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如今听了这话,方才明白竟然是自己错了。好清儿,你可原谅我?”

贾清连忙道:“宝二叔说的哪门子话?侄女儿哪里经得起您这一礼?要我说,往日里,老太太也好,三姑姑也好,云姑姑也好,宝姑姑也好,都不止一次提点过宝二叔,只不过诸位长辈说得含蓄又委婉,宝二叔又仗着老太太的宠爱,故而不曾入心罢了。如今,我也不过是老调重弹,哪里经得起这一礼?”

贾宝玉倒是愣住了。

贾母向贾宝玉招招手,让贾宝玉过去,搂了他在怀里,道:“往日老太太说了多少次,你可都听了?还要个小辈来提醒你。”

贾清起身陪笑道:“看老太太说的,以前宝二叔是小孩子,所以事事随性儿,有口无心也是有的。如今宝二叔也慢慢大了,自然也懂事了。重孙女儿也不过是机缘巧合,才让宝二叔听进去而已。”

贾母和王夫人听了都笑了。

王夫人道:“你这孩子,倒是小心。”

薛姨妈在边上看了这半天,总算说了一句:“当日我第一次见他们姐妹的时候,这两个孩子还真是不出彩。如今大了,又得了府里精心教养,果然女大十八变,跟以前完全不同了。倒有些二姑娘的模样呢。”

贾母道:“这两个孩子到底是二丫头精心养大的,自然是像二丫头的。”(未完待续)

探春飞快地看了史湘云一眼,这才慢吞吞地道:“二姐姐的确很好,也会照顾人。但是二姐姐实在是太忙了,呆在家里的时间还比不得在宫里的日子多。又要忙着祭祀的事儿,几乎没有多少时间跟我们走动。宝姐姐到底是我们太太的外甥女儿,是我的表姐,有些事情,我跟宝姐姐开口总容易些。”

史湘云指着贾倩贾清两个道:“那为什么不跟他们两个开口?这家里的事情不是他们管着的么?”

探春的眼底浮现出一丝羞辱。

他是贾母的亲孙女儿,可是他却只是一个婢生女,只比丫头的地位略高一点儿罢了,甚至还比不上袭人等略体面些的大丫头。而对比之下,贾倩和贾清两个收养来的女孩子,因为中了贾赦和贾玖的意,现在一个是县君一个是乡君,两个都是贵女,两个都拥有凤冠霞帔,两个都拥有皇庄和俸禄。这两个本来探春根本就不在乎的女孩子,已经到了探春必须仰望的地方,叫探春心里如何服气?

就拿贾玖跟贾倩交换身份来说,探春心里很清楚,贾玖不会跟自己交换身份,一来是因为自己年幼,二来是因为贾政王夫人的缘故。可是看得贾倩不过是为贾玖遮掩了一二,不但自己得了封赏,就连他的妹妹也得到了宫里的青眼,跟着水涨船高。

探春的心里哪里不酸的?

可是他什么都不能说,也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把一切都压在心里。

探春的心思,又有谁知道?

偏偏探春如今连贾倩和贾清中的任何一个都不能得罪。

只听探春道:“云妹妹,你说哪里话。我们才搬入后花园几天?之前我们都是住在老太太屋里的。就是倩丫头和清丫头有心,作为晚辈,他们也不好把手伸到老太太屋里去。宝姐姐帮我,那是我们表姐妹私底下的往来,若是倩儿和清儿出手了,那就是他们干涉老太太对孙子孙女的教养了。这如何一样?”

其实更重要的原因是,贾倩贾清是贾赦名义上的孙女儿。也受了贾赦和贾玖的委托。管着后花园里面的事情。可探春却是贾政的女儿,又是养在贾母的屋子里的。即便有再多的理由,探春也没这个脸面去劳烦贾倩和贾清。

倒是贾清。听到这里,也笑了:“如今三姑姑与云姑姑也都进了后花园,自然是跟以往不同了。日后若是三姑姑跟云姑姑有什么事情,跟我们张口也是一样的。只要是在我们权能范围之内。我们会尽我们所能。”

“只是在你们的能力范围之内么?”史湘云嘟哝了一声,又道:“有件事情我一直很想知道。我们既然入了这后花园,这份例是从哪里走的?”

贾倩柔柔地一笑,道:“以前云姑姑住在老太太屋里的时候,份例是从老太太屋里走的。三姑姑一直是从员外郎老爷屋里走的。不过姑姑也说了,我们家也不缺那么点衣裳首饰,既然云姑姑也归了里头。三姑姑也一样不能落下,只是旧事难忘。就是顾忌着二叔,也不好直接从我们家的账上走。所以,云姑姑也好,三姑姑也好,两位的份例,名义上都是从姑姑的账上走的。”

史湘云咋舌:“二姐姐好生大方。我、三姐姐,加上邢姐姐,虽然从表面上看,二姐姐也不过是为我们出些月钱脂粉钱就算了,可是吃食,还有衣裳首饰,林林总总加起来,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对比之下,月钱和脂粉钱根本就是个零头。”

史湘云原来也不懂这些的,因为贾母没有教过他,他身边的人也不曾跟他说过这些事情。可住进后花园的第二天,贾玖就把当月的月钱份例都送来了。要知道,那可是月中,史湘云探春在贾母屋子里的时候,已经领过月钱了。可是贾玖还是按照一整月的数儿,给他们送来的月钱和脂粉银。

这两日,史湘云自己管着自己屋里的账本,即便对物价什么的还是迷迷糊糊,以为一个鸡蛋就要百十钱的,却对自己每日的开销也有了一个直观的了解。

别的不说,至少他是知道,在贾母院子里的时候,他一个月也就二两银子,可到了后花园里面,他还多了脂粉钱。

这是一个十分直观的比较。

想到自己这几日得到的银钱,史湘云忍不住问道:“二姐姐到底多有钱,竟然应付得起我跟三姐姐的开销?”

贾倩和贾清对视一眼,答道:“云姑姑莫非忘记了不成?姑姑也好,我们也好,手里头都有皇庄的,姑姑不但食双俸,就是皇庄也是双份的,此外还有万岁当年额外赐给姑姑的。这些皇庄,朝廷都有专门的人打理,也不用我们费心,规模也不小,随便哪一座,一年也有上万银子。姑姑也说,只要他在家一日,就是拿些银钱出来,姐妹们一起乐呵乐呵,也是不妨的。”

史湘云低着头不说话。

薛宝琴却是心中一动,道:“我听说,爵位不同,皇庄的规模也是不同的,这进项自然也不同。万岁当年曾经额外赐给二姐姐庄子?那是什么时候?”

贾倩答道:“那是六年前,姑姑第一次受封的时候得的。那个庄子也的确小些。旧年姑姑跟嬷嬷们商量了一回,又叫了庄子上的人来,也不知道吩咐了什么,那庄子的进项突然就翻了倍。”

史湘云道:“二姐姐倒是厉害。”顿了顿,道:“二姐姐到底是二姐姐,与姐妹们就是不同。本来衣裳首饰份例就是上上份儿,开销又是这府里出的,这三个庄子,一个算他一万两好了,三个就是三万两。听说亲王一年的进项也不过如此呢。”

贾倩和贾清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作答。

跟他们这些没有定亲的女孩子,本来就不方便插手这些事情,就是家里不得已。把事情交给他们管着,也必须遮掩一二,以教养的名义进行。公开讨论这些,更是失礼。也就是贾母这里,规矩松散,加上贾倩和贾清也不愿意看到贾玖付出了,却连个谢字都得不到。故而多嘴了几句。

贾倩和贾清姐妹两个万万没想到。史湘云尽然不管不顾地说了出这样的话。

的确,即便是皇帝的儿子,得封了亲王之后。明面儿上的进项,一年也只有一万两银子。当然,如果算上那些灰色收入,或者是其他的收入。一年少的三五万,多的十来万。就看各人的本事和人脉了。

只是这种话,不是他们这种闺阁女孩应该说的呀。

边上的王夫人听了心中也是一动。

他缺钱,更爱钱。无论是再多的钱,堆在他的面前。他都不会觉得够。

自打知道薛家拿着贾玖送的石头挣了数百万两银子之后,王夫人的心里就跟猫挠了一般。王夫人天天想着怎么从薛家手里把钱抠出来,每天晚上更是辗转反侧睡不着。想着怎么再搂些银钱。

王夫人一直把注意力集中在薛家和薛宝钗的身上,却忘记了。他身边还有一个大财主。年入三万两白银。

王夫人很想自己开口,却知道自己若是开口了,一定会引起贾母的反感,只能给探春使眼色。

探春无法,沉默了一会儿,道:“我记得道门每个月也会送份例来。道门也有给二姐姐产业么?”

贾倩和贾清沉默了一会儿,贾倩才道:“我不是道门中人,自然是不清楚的。不过,道门送来的东西,很多都是不能用金钱衡量的。比方说二姐姐的琴、剑谱,还有日常用的香、胭脂水粉什么的,很多都无法用金钱估量。至于三姑姑说的产业,如今道门金衣道子一脉以姑姑为尊,金衣道子一脉的资源都归姑姑调动。这也是为什么姑姑开口要石头,道门就送来了那么多的仿太湖石的原因。这些石头原来就是金衣道子一脉的财产。姑姑动了就动了,只是数量过大的话,道门上层有人会问罢了。道门的产业进项,自然是归道门的。只要不太过分,只要姑姑依旧是金衣道子一脉的领袖,道门自然不会亏待了姑姑。”

薛宝琴听了,更是惊叹不已。

贾宝玉最是不耐烦这些事情,道:“什么儒道释,都是骗人的玩意儿。”

贾清笑道:“宝二叔又来了。”

贾宝玉嘟着嘴,道:“清清白白的女儿家,满口都是经济的,没的庸俗,叫人心烦。”

贾清答道:“那么依宝二叔说的,您就不用吃饭穿衣裳了?这些也是用银钱买的,或者是通过经营得来的,可不是天上掉的。”

贾宝玉答道:“我的吃穿用度却不是。”

贾清答道:“却是贾家的老祖宗们用血换来的爵位的附属品。宝二叔,我知道您不喜欢这些话题,但是请您慎言。话出口的时候,也请您多想想浴血沙场的老祖宗。如果当年两位老祖宗不拿命去拼,我们还不知道在哪个山格拉里面刨土呢。如果没有两位老祖宗,只怕您这会儿也在发愁明天吃什么呢?哪里来的那些东西给您糟蹋?”

贾清最是看不上贾宝玉这种人了。

吃着老荣国公的,穿着老荣国公的,住着老荣国公的,可是转脸,又把老荣国公归到了禄蠹之中。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碗了骂娘,说的就是贾宝玉这种人。而且贾宝玉更加过分,别人还是等把碗放下了,才开始骂,他是手里端着碗,就开始骂了。

贾清觉得,无论是贾宝玉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有些话,的确不是他应该说的。他可以私底下跟长辈请教,不去跟长辈请教,却在这里宣扬这种理论,那就是人品有问题了。

贾清不觉得,以贾宝玉的聪明劲儿,会根本不知道他自己在说些什么。

贾宝玉涨红了脸,史湘云却拍手笑道:“该!宝玉,我就说你的那些话不中听,叫你不要说,你次次不听我的。如今,可算是得到教训了吧?”

贾宝玉涨红了脸,忽然站了起来,给贾清作了一揖,慌得贾清连忙站起来。

“宝二叔这是做什么?折煞我了。”

贾清可不是当初的那些乡下来的小女孩。换了以前的他,如果不在贾母面前,也许就生生地受了这一礼了。可是经过嬷嬷的教导之后,他便知道,有些事情,即便是装模作样,也不能只在人前装模作样,就连在人后,也一样要端着,一样要守礼。

贾宝玉道:“往日里,不曾有人教导过我,我也由着自己的性子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如今听了这话,方才明白竟然是自己错了。好清儿,你可原谅我?”

贾清连忙道:“宝二叔说的哪门子话?侄女儿哪里经得起您这一礼?要我说,往日里,老太太也好,三姑姑也好,云姑姑也好,宝姑姑也好,都不止一次提点过宝二叔,只不过诸位长辈说得含蓄又委婉,宝二叔又仗着老太太的宠爱,故而不曾入心罢了。如今,我也不过是老调重弹,哪里经得起这一礼?”

贾宝玉倒是愣住了。

贾母向贾宝玉招招手,让贾宝玉过去,搂了他在怀里,道:“往日老太太说了多少次,你可都听了?还要个小辈来提醒你。”

贾清起身陪笑道:“看老太太说的,以前宝二叔是小孩子,所以事事随性儿,有口无心也是有的。如今宝二叔也慢慢大了,自然也懂事了。重孙女儿也不过是机缘巧合,才让宝二叔听进去而已。”

贾母和王夫人听了都笑了。

王夫人道:“你这孩子,倒是小心。”

薛姨妈在边上看了这半天,总算说了一句:“当日我第一次见他们姐妹的时候,这两个孩子还真是不出彩。如今大了,又得了府里精心教养,果然女大十八变,跟以前完全不同了。倒有些二姑娘的模样呢。”

贾母道:“这两个孩子到底是二丫头精心养大的,自然是像二丫头的。”(未完待续)

133贾政之名

越是大户人家越是讲究,贾家这样的人家尤甚。原着里,王熙凤虽然有被王夫人算计而不自觉的因素在,可是全书一开始就借着冷子兴的口说了,贾家的内囊早就上来了。换而言之,在王夫人当家的时候,贾家就已经开始靠着典当维持他们日常的体面了。

这也是贾家、贾母王夫人的处事原则,什么都比不上体面二字来得重要。

贾母可以坐视林家的财产被花光,可以坐视家里那么多的蛀虫,可以养着那么多大财主的奴才,其原因不过是两个字,面子。

为了面子,贾母可以委屈自己的长子贾赦。

为了面子,贾母可以对林黛玉的真正处境熟视无睹,看着他一点一点地被逼死。

还是为了面子,贾母在明知道那些王夫人联合那些奴才们掏空了贾家的库房的时候,保持了沉默,甚至默许贾琏王熙凤联合鸳鸯偷他的东西出去典当。

在闺阁之中,攀比衣裳首饰什么的,都是十分隐晦的。大家闺秀即便私底下斗得你死我活,却从来不会把什么银钱、份例、衣裳首饰放在嘴边。

这也是面子。

跟贾倩贾清姐妹这样,他们本来是小辈,回答长辈的问题的时候涉及了这些东西,并不算失礼。可跟史湘云这样,把这些东西挂在嘴边,就十分丢脸了。

哪怕史湘云的年纪比贾倩贾清姐妹还小两三岁,可他终究是长辈,而且已经十二岁了。

在这个世界上,十二岁的姑娘不是小孩子。在官宦之家,十二岁的姑娘。家里该教的都差不多教了,也是长辈们带着他们出门准备议亲、相看人家的时候了。若是一副贪财的模样,那岂不是叫人笑话了去?

史湘云拿着那些话在长辈们面前说,边上还坐着李家太太等不熟悉的客人,这根本就是丢人丢到外面去了。

哪怕他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可是他说的这些话,也足够长辈们对他摇头了。

王夫人吃不准贾母的意思。只能偷偷地打量贾母。却见贾母不为所动的模样,心中更是讶异。

史湘云是贾母的娘家侄孙女儿,他丢人就是史家丢人。也等于是贾母自己丢人。王夫人很奇怪,自己这位好面子的婆母竟然会由着史湘云说这种话。

难道老太太并不曾想让宝玉娶云丫头?

王夫人当然知道贾宝玉迎娶史湘云的好处。史湘云的嫁妆虽然可能不多,可是作为史家大姑娘,又是前保龄侯仅存于世的骨肉。史湘云对于史家有不同的意义。迎娶了史湘云,只要史家不倒。贾宝玉就可以躲在史家的庇护之下。

可以说,从这一点上看,史湘云的优势是远远地超过了薛宝钗和林黛玉。薛家除了薛宝钗和那些银钱,已经没有其余的价值了;林黛玉的弟弟们还是小孩子。荣华富贵也只是镜中花水中月。

即便史湘云有很多欠缺,只要进了门,自然有婆母教导。所以。王夫人并不排斥史湘云成为自己的儿媳妇。

问题是史家的态度还有老太太的态度。

偷偷地看了看贾母,王夫人低下了头。

史湘云有再多的不是。就凭他的身份,也不是他可以多嘴的。

好在后来话题转了过来,王夫人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听见贾母说起贾玖,连忙道:“也不知道前面如何了,二丫头可顺利。老太太,我们是不是打发人去瞧瞧?”

贾母连连点头,道:“正是这话。”

贾母原来还想着给贾政留点面子,最后还是没能忍住,道:“老二是被我给宠坏了。如今,我也老了,宝玉还小,兰小子更小。总不能让老二这样下去。如今,我也只能能帮一点是一点了。希望二丫头不要太早过去,让老二能够陪人家多坐一会儿,多说几句话。若是被上面看中了,老二起复也有望了。”

贾母这几句话,说得王夫人的脸上是一阵青一阵白。

作为一个女人,谁不想嫁一个有出息的男人,让自己舒舒服服的一辈子?可是贾政呢?说句不好听的,贾政的名声和才学,都是靠吹出来的。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算了,毕竟这个世界上打肿脸充胖子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可是贾政根本就是要本事没本事,要人品没人品。

很早以前王夫人就知道了,贾政这个男人,说是不懂事儿,还不如说他多情到了无情,仗着贾母的宠爱,屋里的丫头几乎被他沾染了遍。——这一点,王夫人自己都不否认,贾宝玉最是像他父亲,才多大点人呢,就跟丫头们有了首尾,还不止一个。

王夫人不止一次后悔,不应该挺说贾家的人的吹嘘,也不应该因为贾政的好皮相,就嫁了过来。嫁给贾政这种男人有什么好的?一把年纪了,就只知道在内帷厮混,有事情又只会依靠母亲,却不知道自己努力。自己说是贾政的妻子,不但要为贾政料理里面的事情,还要为贾政争取外面的前程。可如果贾政知道自己的难处,也能够体谅自己也就算了,可实际上,自己是吃力不讨好。贾政在人前的时候,固然是给了自己体面,可他那些丫头们哪个是好相与的?又有哪个不给自己使绊子的?偏偏自己还不能做什么,自己若是做了什么,就是一顶不贤惠的帽子。

自己伺候公公婆婆、伺候丈夫,完了,还要伺候那些丫头。

想想自己的婚姻,王夫人就觉得心塞。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这个世界上又不允许女人和离,他若是和离回家,只怕他的娘家也容不下他。

王夫人也只能苦熬着。

王夫人的这些心思,压在心里已经很久了。也难怪他那么爱钱,这都是被贾政那个男人给逼的。

如果贾玖知道王夫人的心事,他一定会说:贾宝玉跟贾政完全是一路货色,谁嫁给他谁就等着过王夫人的日子罢。这一点。无论是薛宝钗还是史湘云都一样,也许只有外表柔弱、内心坚强的林妹妹能够走出不一样的路来,可是那其中的艰辛,不足与外头道也。

用贾宝玉比贾赦,那是对贾赦的侮辱。至少,贾赦还没有贾宝玉那么厉害,贾宝玉都把手伸到祖母和母亲屋里的丫头身上了。还连累了金钏儿为此送了性命。要知道。即便是原着里,贾赦讨要鸳鸯,也不过是被贾母王夫人逼急了。这才打上了贾母的私房的主意,也恰恰是因为鸳鸯是贾母的私人理财师,掌握着贾母所有的嫁妆私房,贾赦这才看中了他。

至少。贾玖和贾倩贾清三人是这么看的。

贾宝玉跟他老子一样,没本事、脑子也不够清楚。贾政是不知道什么事该做的、什么事不该做的。堂而皇之地住在荣禧堂里面,窃取着属于国公的荣耀;而贾宝玉是不知道什么该说的、什么不该说的,众目睽睽之下,都敢把那些不忠不孝、大逆不道的话往外面倒。

在这一点上。贾宝玉不愧是贾政的儿子。

怎奈这么两个人,一个是王夫人的儿子,一个是王夫人的丈夫。王夫人不得不为他们考虑。

贾母希望贾玖能够晚些出现,可王夫人却希望贾玖能够早点出现。

王夫人不相信贾政的能耐。他甚至觉得,这个男人不把事情搞砸已经很了不起了。要不然,他求了哥哥那么多次,他哥哥又那么疼他,也不至于对这个妹夫不闻不问。实在是贾政太过无能,又把同僚们得罪了个遍,这才使得王子腾无能为力、只能看着贾政继续坐冷板凳。

现在,贾母相信自己的儿子能够处理这样的问题,王夫人却担心,贾政又一次把事情搞砸,浪费了这难得的机会不说,还把以后的路给堵上了。

所以,王夫人无比希望贾玖能够早点去前面,把事情给解决了,也阻止贾政犯蠢。

事实也就如王夫人担心的那样,贾政对番邦的事情不甚了解,甚至是一无所知,却端着天朝上国的官员的架子,言语中相当不客气,把那位副使气得直跳脚。那位碎岛使节、前王傅倒是镇定依旧,也没有发脾气,但是后面赶来的鸿胪寺卿一眼就发现,这位碎岛前王傅生气了。

鸿胪寺卿都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贾政。

说这个人有想法吧,这个人偏偏天真的紧,对待人事物的态度也十分天真,总是认为自己是对的,别人若是不遵照他的意见,那一定是别人的错。真正做事的时候,又嫌太简单太琐碎,好像上官给他分派的任务侮辱了他一般。

老实说,只要听过贾政的行为的人,大多数都会摇头。

这个人一直都活在自己的梦里面,从来没有走出来过,更不要说做事情了。

以前,贾政是工部的包袱,鸿胪寺卿也不过是当看个笑话,可是事情轮到他的头上,鸿胪寺卿也想哭了。

爷,大爷,求您别说了。您可知道这位是谁?这位可是碎岛王傅!若是激怒了他,人家只要一个令下,我大齐的神京就只能化成一片火海了!

就在这个时候,贾玖派了一身正式女官打扮的邱典赞过来,道:“使节大人,鸿胪寺卿大人,妾身乃内廷典侍从五品典赞。”

鸿胪寺卿道:“典赞女官有礼了。”

“不敢。”邱典赞再行了一礼,道:“诸位大人来访,本不该让大人久候的。怎奈我们侯爷被张尚书府上留宿,今夜不回来了。我们少爷今日在兵部值班。家里委实无人,郡君也不好请诸位大人久留,还请诸位大人海涵。”

那副使哼了一声,道:“家里没人,这个人不是他叔父么?”说着,就一指贾政。

鸿胪寺卿连忙解释道:“副使大人不知我大齐国情。我大齐道规矩便是如此,没有父兄陪伴,家中道女孩是不好见外人的。此人只是贾郡君的叔父,并不是父亲,也不是兄长,此其一。其二,早些年,荣国侯就已经分宗出来了。这位贾工部虽然是荣国侯的同胞弟弟,可既然分了宗,两家就属于两个不同的宗族,更不能算一家人。贾郡君未曾出来,这也是礼。”

那副使斜了贾政一眼:“亲兄弟还不是一家人。你们的礼节可真是奇怪。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情呢。”

贾政的脸上火辣辣的。

没错,母亲尚在,一母同胞的贾赦和贾政却分属两个宗族。这在大齐也是独一份了。

就连贾政这样不问外事的人,也十分清楚外头的评价。无非是他贾政心狠手辣,对着嫂子和侄儿下手,胆肥之后,又对着哥哥下手,逼得侄女为了保住父亲的命不得不去滚钉板、告御状。

贾政很想大吼一声,那是王夫人的做的。可是他也十分清楚,即便是他这样说了,也没有人会相信。

知道事情始末的每一个人都认为,王夫人的所作所为不可能瞒得过他贾政;听说过事情的来龙去脉的人都愿意相信,王夫人的所作所为全部是他贾政的授意,可怜王夫人,替丈夫做了这些事情之后,又被丈夫当成了挡箭牌,背负了所有的罪名,而贾政这个丈夫却绝情得很,将王夫人弃之敝履,完全不顾夫妻之情,也不考虑下面的几个孩子。

至少,眼前的这位鸿胪寺卿便是如此看待贾政的。

没有本事、没有担当,偏偏还心黑,无情无义、冷酷无比。

越是跟贾政接触,鸿胪寺卿也就觉得贾政这种人实在是不值得相交。

可怜荣国侯爷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个弟弟?

可怜林如海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个妻舅?为他延誉,不得好还不说,还惹来一身骚。

鸿胪寺卿跟林如海是同年,自然知道林如海跟贾家的那些事情。不免为自己的故友生出了几丝同情。

倒是那位碎岛前王傅,上前了一步,道:“那么,请问贾郡君何时能见我们?”

邱典赞恭敬地回答道:“使节大人,若是使节大人要拜访我家郡君,还请大人通过鸿胪寺递上拜帖,我家郡君会安排好时间,并由鸿胪寺安排好场所和相关人员。我家郡君到底是女流,有很多事情都不方便,想来使节大人也会体谅我们郡君的难处罢。”

那位副使听了,狠狠地瞪了邱典赞一眼,倒是那位碎岛前王傅,一口答应了下来。(未完待续)

越是大户人家越是讲究,贾家这样的人家尤甚。原着里,王熙凤虽然有被王夫人算计而不自觉的因素在,可是全书一开始就借着冷子兴的口说了,贾家的内囊早就上来了。换而言之,在王夫人当家的时候,贾家就已经开始靠着典当维持他们日常的体面了。

这也是贾家、贾母王夫人的处事原则,什么都比不上体面二字来得重要。

贾母可以坐视林家的财产被花光,可以坐视家里那么多的蛀虫,可以养着那么多大财主的奴才,其原因不过是两个字,面子。

为了面子,贾母可以委屈自己的长子贾赦。

为了面子,贾母可以对林黛玉的真正处境熟视无睹,看着他一点一点地被逼死。

还是为了面子,贾母在明知道那些王夫人联合那些奴才们掏空了贾家的库房的时候,保持了沉默,甚至默许贾琏王熙凤联合鸳鸯偷他的东西出去典当。

在闺阁之中,攀比衣裳首饰什么的,都是十分隐晦的。大家闺秀即便私底下斗得你死我活,却从来不会把什么银钱、份例、衣裳首饰放在嘴边。

这也是面子。

跟贾倩贾清姐妹这样,他们本来是小辈,回答长辈的问题的时候涉及了这些东西,并不算失礼。可跟史湘云这样,把这些东西挂在嘴边,就十分丢脸了。

哪怕史湘云的年纪比贾倩贾清姐妹还小两三岁,可他终究是长辈,而且已经十二岁了。

在这个世界上,十二岁的姑娘不是小孩子。在官宦之家,十二岁的姑娘。家里该教的都差不多教了,也是长辈们带着他们出门准备议亲、相看人家的时候了。若是一副贪财的模样,那岂不是叫人笑话了去?

史湘云拿着那些话在长辈们面前说,边上还坐着李家太太等不熟悉的客人,这根本就是丢人丢到外面去了。

哪怕他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可是他说的这些话,也足够长辈们对他摇头了。

王夫人吃不准贾母的意思。只能偷偷地打量贾母。却见贾母不为所动的模样,心中更是讶异。

史湘云是贾母的娘家侄孙女儿,他丢人就是史家丢人。也等于是贾母自己丢人。王夫人很奇怪,自己这位好面子的婆母竟然会由着史湘云说这种话。

难道老太太并不曾想让宝玉娶云丫头?

王夫人当然知道贾宝玉迎娶史湘云的好处。史湘云的嫁妆虽然可能不多,可是作为史家大姑娘,又是前保龄侯仅存于世的骨肉。史湘云对于史家有不同的意义。迎娶了史湘云,只要史家不倒。贾宝玉就可以躲在史家的庇护之下。

可以说,从这一点上看,史湘云的优势是远远地超过了薛宝钗和林黛玉。薛家除了薛宝钗和那些银钱,已经没有其余的价值了;林黛玉的弟弟们还是小孩子。荣华富贵也只是镜中花水中月。

即便史湘云有很多欠缺,只要进了门,自然有婆母教导。所以。王夫人并不排斥史湘云成为自己的儿媳妇。

问题是史家的态度还有老太太的态度。

偷偷地看了看贾母,王夫人低下了头。

史湘云有再多的不是。就凭他的身份,也不是他可以多嘴的。

好在后来话题转了过来,王夫人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听见贾母说起贾玖,连忙道:“也不知道前面如何了,二丫头可顺利。老太太,我们是不是打发人去瞧瞧?”

贾母连连点头,道:“正是这话。”

贾母原来还想着给贾政留点面子,最后还是没能忍住,道:“老二是被我给宠坏了。如今,我也老了,宝玉还小,兰小子更小。总不能让老二这样下去。如今,我也只能能帮一点是一点了。希望二丫头不要太早过去,让老二能够陪人家多坐一会儿,多说几句话。若是被上面看中了,老二起复也有望了。”

贾母这几句话,说得王夫人的脸上是一阵青一阵白。

作为一个女人,谁不想嫁一个有出息的男人,让自己舒舒服服的一辈子?可是贾政呢?说句不好听的,贾政的名声和才学,都是靠吹出来的。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算了,毕竟这个世界上打肿脸充胖子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可是贾政根本就是要本事没本事,要人品没人品。

很早以前王夫人就知道了,贾政这个男人,说是不懂事儿,还不如说他多情到了无情,仗着贾母的宠爱,屋里的丫头几乎被他沾染了遍。——这一点,王夫人自己都不否认,贾宝玉最是像他父亲,才多大点人呢,就跟丫头们有了首尾,还不止一个。

王夫人不止一次后悔,不应该挺说贾家的人的吹嘘,也不应该因为贾政的好皮相,就嫁了过来。嫁给贾政这种男人有什么好的?一把年纪了,就只知道在内帷厮混,有事情又只会依靠母亲,却不知道自己努力。自己说是贾政的妻子,不但要为贾政料理里面的事情,还要为贾政争取外面的前程。可如果贾政知道自己的难处,也能够体谅自己也就算了,可实际上,自己是吃力不讨好。贾政在人前的时候,固然是给了自己体面,可他那些丫头们哪个是好相与的?又有哪个不给自己使绊子的?偏偏自己还不能做什么,自己若是做了什么,就是一顶不贤惠的帽子。

自己伺候公公婆婆、伺候丈夫,完了,还要伺候那些丫头。

想想自己的婚姻,王夫人就觉得心塞。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这个世界上又不允许女人和离,他若是和离回家,只怕他的娘家也容不下他。

王夫人也只能苦熬着。

王夫人的这些心思,压在心里已经很久了。也难怪他那么爱钱,这都是被贾政那个男人给逼的。

如果贾玖知道王夫人的心事,他一定会说:贾宝玉跟贾政完全是一路货色,谁嫁给他谁就等着过王夫人的日子罢。这一点。无论是薛宝钗还是史湘云都一样,也许只有外表柔弱、内心坚强的林妹妹能够走出不一样的路来,可是那其中的艰辛,不足与外头道也。

用贾宝玉比贾赦,那是对贾赦的侮辱。至少,贾赦还没有贾宝玉那么厉害,贾宝玉都把手伸到祖母和母亲屋里的丫头身上了。还连累了金钏儿为此送了性命。要知道。即便是原着里,贾赦讨要鸳鸯,也不过是被贾母王夫人逼急了。这才打上了贾母的私房的主意,也恰恰是因为鸳鸯是贾母的私人理财师,掌握着贾母所有的嫁妆私房,贾赦这才看中了他。

至少。贾玖和贾倩贾清三人是这么看的。

贾宝玉跟他老子一样,没本事、脑子也不够清楚。贾政是不知道什么事该做的、什么事不该做的。堂而皇之地住在荣禧堂里面,窃取着属于国公的荣耀;而贾宝玉是不知道什么该说的、什么不该说的,众目睽睽之下,都敢把那些不忠不孝、大逆不道的话往外面倒。

在这一点上。贾宝玉不愧是贾政的儿子。

怎奈这么两个人,一个是王夫人的儿子,一个是王夫人的丈夫。王夫人不得不为他们考虑。

贾母希望贾玖能够晚些出现,可王夫人却希望贾玖能够早点出现。

王夫人不相信贾政的能耐。他甚至觉得,这个男人不把事情搞砸已经很了不起了。要不然,他求了哥哥那么多次,他哥哥又那么疼他,也不至于对这个妹夫不闻不问。实在是贾政太过无能,又把同僚们得罪了个遍,这才使得王子腾无能为力、只能看着贾政继续坐冷板凳。

现在,贾母相信自己的儿子能够处理这样的问题,王夫人却担心,贾政又一次把事情搞砸,浪费了这难得的机会不说,还把以后的路给堵上了。

所以,王夫人无比希望贾玖能够早点去前面,把事情给解决了,也阻止贾政犯蠢。

事实也就如王夫人担心的那样,贾政对番邦的事情不甚了解,甚至是一无所知,却端着天朝上国的官员的架子,言语中相当不客气,把那位副使气得直跳脚。那位碎岛使节、前王傅倒是镇定依旧,也没有发脾气,但是后面赶来的鸿胪寺卿一眼就发现,这位碎岛前王傅生气了。

鸿胪寺卿都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贾政。

说这个人有想法吧,这个人偏偏天真的紧,对待人事物的态度也十分天真,总是认为自己是对的,别人若是不遵照他的意见,那一定是别人的错。真正做事的时候,又嫌太简单太琐碎,好像上官给他分派的任务侮辱了他一般。

老实说,只要听过贾政的行为的人,大多数都会摇头。

这个人一直都活在自己的梦里面,从来没有走出来过,更不要说做事情了。

以前,贾政是工部的包袱,鸿胪寺卿也不过是当看个笑话,可是事情轮到他的头上,鸿胪寺卿也想哭了。

爷,大爷,求您别说了。您可知道这位是谁?这位可是碎岛王傅!若是激怒了他,人家只要一个令下,我大齐的神京就只能化成一片火海了!

就在这个时候,贾玖派了一身正式女官打扮的邱典赞过来,道:“使节大人,鸿胪寺卿大人,妾身乃内廷典侍从五品典赞。”

鸿胪寺卿道:“典赞女官有礼了。”

“不敢。”邱典赞再行了一礼,道:“诸位大人来访,本不该让大人久候的。怎奈我们侯爷被张尚书府上留宿,今夜不回来了。我们少爷今日在兵部值班。家里委实无人,郡君也不好请诸位大人久留,还请诸位大人海涵。”

那副使哼了一声,道:“家里没人,这个人不是他叔父么?”说着,就一指贾政。

鸿胪寺卿连忙解释道:“副使大人不知我大齐国情。我大齐道规矩便是如此,没有父兄陪伴,家中道女孩是不好见外人的。此人只是贾郡君的叔父,并不是父亲,也不是兄长,此其一。其二,早些年,荣国侯就已经分宗出来了。这位贾工部虽然是荣国侯的同胞弟弟,可既然分了宗,两家就属于两个不同的宗族,更不能算一家人。贾郡君未曾出来,这也是礼。”

那副使斜了贾政一眼:“亲兄弟还不是一家人。你们的礼节可真是奇怪。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情呢。”

贾政的脸上火辣辣的。

没错,母亲尚在,一母同胞的贾赦和贾政却分属两个宗族。这在大齐也是独一份了。

就连贾政这样不问外事的人,也十分清楚外头的评价。无非是他贾政心狠手辣,对着嫂子和侄儿下手,胆肥之后,又对着哥哥下手,逼得侄女为了保住父亲的命不得不去滚钉板、告御状。

贾政很想大吼一声,那是王夫人的做的。可是他也十分清楚,即便是他这样说了,也没有人会相信。

知道事情始末的每一个人都认为,王夫人的所作所为不可能瞒得过他贾政;听说过事情的来龙去脉的人都愿意相信,王夫人的所作所为全部是他贾政的授意,可怜王夫人,替丈夫做了这些事情之后,又被丈夫当成了挡箭牌,背负了所有的罪名,而贾政这个丈夫却绝情得很,将王夫人弃之敝履,完全不顾夫妻之情,也不考虑下面的几个孩子。

至少,眼前的这位鸿胪寺卿便是如此看待贾政的。

没有本事、没有担当,偏偏还心黑,无情无义、冷酷无比。

越是跟贾政接触,鸿胪寺卿也就觉得贾政这种人实在是不值得相交。

可怜荣国侯爷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个弟弟?

可怜林如海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个妻舅?为他延誉,不得好还不说,还惹来一身骚。

鸿胪寺卿跟林如海是同年,自然知道林如海跟贾家的那些事情。不免为自己的故友生出了几丝同情。

倒是那位碎岛前王傅,上前了一步,道:“那么,请问贾郡君何时能见我们?”

邱典赞恭敬地回答道:“使节大人,若是使节大人要拜访我家郡君,还请大人通过鸿胪寺递上拜帖,我家郡君会安排好时间,并由鸿胪寺安排好场所和相关人员。我家郡君到底是女流,有很多事情都不方便,想来使节大人也会体谅我们郡君的难处罢。”

那位副使听了,狠狠地瞪了邱典赞一眼,倒是那位碎岛前王傅,一口答应了下来。(未完待续)

134狠妻慈母

贾母对贾政还抱有幻想,可王夫人对贾政却是一点好感都没有了。怎奈贾宝玉年纪还小,还需要他这个母亲为他谋划,王夫人也不得不为贾政奔波。

王夫人看得明白,贾宝玉跟贾政一样,都是被贾母给宠坏了的。不同的是,贾宝玉还小,如果把他拘在身边好好教养,还是有机会纠正过来的,可贾政已经是半截子入黄土的老人了,就是王夫人有这个心也没了这个力气。更不要说,贾政跟王夫人之间最后一点夫妻之情也早在王夫人进入佛堂的那一刻被消磨掉了。

如今的王夫人,他即便是为贾政谋算,他的最终目的,还是为了他的儿子贾宝玉。

王夫人知道,贾政是个不中用的。甚至于,这一次贾政会再度坏事儿也在王夫人的预料之中。怎奈贾宝玉是贾政的儿子,又是被上面记着的,为了贾宝玉,王夫人不得不再度来到贾玖的院子。

沐浴完毕,已经换了衣裳,坐在书案前抄书的贾玖听说王夫人来了,连忙让丫头们请王夫人去前面的书房小坐,自己换了见客的衣裳,方才出来。

王夫人一见贾玖,就状似感慨一般地道:“二丫头,每次看到你这屋子,为就想着,若是宝玉也有这么一座书房就好了。”

贾玖笑道:“这有什么难的?以老太太对宝玉的疼爱,不要说,一座了,就是两座三座,也是有的。”

王夫人道:“可那都是样子货。唉,不是我这个做娘的爱操心,实在是宝玉那个孩子不争气。就是我把书放到他面前,他也懒得看。这一点。宝玉就比不上你了。你这里的书,好些都是你自己抄写的吧?有的还不止抄写了一份。”

贾玖笑道:“是。”

王夫人道:“你大多数日子在宫里,就是在家,也要先打理祭祀的事情。就是仅有的一点时间,也是紧巴巴的,还能够挤出时间来抄书。宝玉天天玩耍,也不见他碰书本。二丫头。你是如何挤出这么多时间。抄了这么多书的?”

贾玖笑道:“也没有别的,不过三余尔。”

王夫人听着莫名奇妙:“什么三余?”

贾玖道:“这是一个典故。古时有个叫董遇的人很有学问,有人向他请教。董遇就说:‘读书百遍,其义自现。’求教的人很苦恼,说自己没有时间。董遇告诉他,好好利用三余就好了。对方又问什么事三余。董遇回答:‘冬天是一年的农余时间(可以读书),夜晚是白天的多余时间(可以读书)。下雨的日子一年四季都有余。’”

王夫人笑道:“到底是读过书的,说起来文绉绉的。冷不丁的,我还听不懂呢。”

贾玖笑道:“看婶娘说的,我才多大。又才读了多少书?不过是效仿先贤罢了。婶娘没看见,外面的人家家里的孩子,五六岁启蒙都已经晚了。厉害一点的人家,哪怕是个女孩子。在六岁的时候,也把四书学完了呢。”

王夫人吓了一跳:“怎么可能?!”

贾玖道:“如何不可能?林妹妹便是如此啊。听说,他五岁的时候,姑爹给他请了一位正经的进士做先生,专门教他这些经史子集。就是后来新夫人进了门,林妹妹的功课也没有丢下。如果不是因为林妹妹是女孩子,只怕林家如今要多一位小秀才了呢。”

王夫人道:“此话当真?”

贾玖答道:“这还有假的?听说那些清流人家都是如此。如果不是为了案首的名头,如果不是害怕孩子心性未定被别人的追捧伤了仲永,只怕这些人家早早地就让家里的孩子进可考场了。哪里会拖上那几年。这也是为什么这些人家的孩子中秀才跟中举人的时间间隔十分短的原因。”说着,又叹息了一声,道:“可惜了。父亲在我跟哥哥面前叹息了好几回了,说林妹妹跟我哥哥的年纪不相配,又比琮儿大许多,又有骨血不回流的规矩在,不然,父亲早就在姑爹的病榻前定下林妹妹了呢。”

王夫人听了,心中也是一动,问到:“那林家的哥儿今年也十岁了,功课如何?”

贾玖答道:“听父亲说过,姑爹曾经亲自点评过林大弟弟的功课,说林大弟弟的火候是有了,可年纪还小。若是那个时候就去科考,恐怕这个名次会被人往下压。所以,林大弟弟就是要参加科举,也只能等出了孝。东府的大伯父在去玄清观之前就说过,林大弟弟的学问,中举人是没有问题的。可若是想名次好,只怕需要一点耐心,也需要一点运气。至于进士,没有二十就去考进士,实在是不好授官呢。”

这些话,王夫人之前也听说过几次。只是那个时候,他觉得与自己不相干,也没有放在心上。可是现在再从贾玖的嘴巴里面听到,王夫人的心中也是一动。

贾政指望不上,贾宝玉自己不能上进,贾元春的地位又风雨飘摇岌岌可危,贾宝玉的未来,竟然只能依靠娶一房好媳妇,生一个好儿子,然后让妻子和儿子养着他。

即便是嘴上说着贾宝玉是个有大造化的,王夫人的心里也无比清楚这一点。可惜的是,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能够见到的闺秀,根本寥寥无几。

真正有底气的人家可看不上他们贾家,更看不上贾宝玉。

即便是嘴上说着贾宝玉是个有来历的,可王夫人的心里非常清楚这一点。他知道,因为贾宝玉的那块石头,等闲人家是绝对不会把女儿嫁过来的。

以前的王夫人还会为贾宝玉的那块石头而自豪的话,现在的王夫人就只能对着这块石头发愁了。

王夫人也只能从自己能够接触到的人里面,为贾宝玉选一个妻子。

史湘云、薛宝钗,和来了贾家不多久王夫人不曾见过几次的林黛玉、邢岫烟、薛宝琴、李纹李绮这几个女孩子,都在王夫人的考察范围之内。

史湘云就不用多说了。虽然父母双亡,可还有两个身为侯爵的叔父,本身又是史家长房嫡长女,身份最高。过去,王夫人也一直以为,贾母有意让贾宝玉迎娶史湘云,好让贾宝玉得到史家的照拂。

对于史湘云的身份。王夫人是满意的。可是他依旧十分担心。因为他很清楚,史湘云跟自己的叔叔婶婶关系并不是很好,甚至多次隐隐约约地抱怨叔叔婶婶薄待了他。王夫人觉得。若是自己是史湘云的婶娘,看见这个侄女儿如此不知好歹,自己也忍受不了多久。所以,王夫人很担心。现在的保龄侯夫人和忠靖侯夫人出于义务和责任的考虑对史湘云还客气,等史湘云嫁出去了。成了别人家的人,只怕这两位夫人认为自己的责任已了,加上厌烦了史湘云,从此不再理会史湘云。那样一来。贾宝玉能够得到的照拂就十分有限了。

史湘云的大大咧咧和面憨心刁、时不时插人心窝的行为,叫人无法看好他的未来。

薛宝钗就不用说了,王夫人比谁都熟悉。在王夫人看来。薛家如今除了钱也只剩下钱了,本来就依附着他们贾家。却蠢得得罪了贾玖。可以说,薛家就等于是砧板上的鱼肉,等着被人吃干抹净了。

薛宝琴已经定了亲事,本身虽然出色,也有个能干的哥哥。可是一个商人又能够有多大作为呢?至少王夫人是看不到薛蝌的未来会如何风光。在王夫人看来,如果薛蝌真的很厉害,也不至于要这么早就带薛宝琴来京师,梅家的人也不会当薛宝琴不存在一样,至今也不曾给薛宝琴下过帖子。

至于李家,李家已经落魄了,王夫人也有李纨这个儿媳妇了,所以也不希望再娶个李家的媳妇进来。那样,他就要被两个儿媳妇架空了。

剩下的,王夫人能够接触到的,也只有林黛玉和邢岫烟了。

如果林黛玉没有兄弟,王夫人肯定不会选他。可林黛玉既然有兄弟,哪怕这兄弟年纪还小,在王夫人看来,只要这兄弟有林黛玉一两分的风采,他王夫人就会为贾宝玉求取林黛玉。

除开林黛玉是贾敏的女儿、贾敏出嫁之前跟王夫人有些不对付这层因素之外,王夫人对林黛玉还是相当满意的。林家有钱,林黛玉的嫁妆不会少,又能够照顾兄弟,林黛玉的兄弟也不像薛蟠那样,是个糟心玩意儿。林黛玉本人模样生的好,能够留住贾宝玉的眼光,风度不错,若是将来的孙儿有林家一半的风姿,贾宝玉的未来也就不用愁了。

更重要的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贾玖十分看重这位表妹,事事安排妥贴。王夫人猜不透贾玖如此关照林黛玉的原因,却不妨碍他乐观估计,将来贾宝玉娶了林黛玉之后,通过林黛玉得到贾玖的照拂的未来了。

对比几乎不可能成为贾宝玉的妻子的邢岫烟,王夫人当然更看中林黛玉一点。

如今,听到贾玖对林禔的评价之后,王夫人的心里更是轻松许多。

在他看来,林黛玉既然来了贾家,他的婚事,自然是由贾母做主的。只要自己在婆婆跟前露个意思,这门亲事自然是手到擒来。林禔出色,更是让这门亲事锦上添花。

王夫人好歹还记得林黛玉姐弟几个还在孝中,不便现在就谈婚论嫁,也怕自己现在提亲会引来贾玖的反感,所以他只是笑笑,转移了话题。

“二丫头,你可知道,老太太对你今日没有去前面是什么态度么?”

贾玖挑了挑眉毛,笑笑:“婶娘不妨跟侄女儿说说,老太太是什么态度。可好?”

王夫人说话一向直白,贾玖也不需要跟他太费脑子。

这就是生在贾家的好处。

如果生在别的人家,平日里跟别人对话就要累个半死,更不要说猜想别人话语之中的背后含义了。

王夫人道:“刚开始的时候,老太太还说,希望你能够晚一点去前面,后来听说你没有去,老太太却是变了神色。”

“那婶娘怎么看呢?”

王夫人看了看贾玖。答道:“要我说,你是女孩子,又是待选的秀女,自然不好随便见外人。只是老太太那边可不是这么想的。”

贾玖挑眉,看了看王夫人,道:“看起来,是我让婶娘费心了。”

贾政是王夫人的丈夫。也是王夫人的依靠。按理说,王夫人应该比贾母更着急才对。可是王夫人的话语中透露出来的意思,却叫贾玖有些吃不准王夫人的来意。

王夫人沉默了一会儿。坐直了身子,道:“二丫头,既然如此,我便直说了。你二叔能为有限。要不然,以我们家的家世。你二叔也不至于做了十多年的工部员外郎。按理说,你大姐姐成了娘娘,好歹也该有恩旨才对。可是现在到不见个动静。二丫头,我这心里也没底呢。”

王夫人比王熙凤厉害的地方。就是在于王夫人会装。跟王熙凤一样,王夫人也很懂得见人说话、见鬼说鬼话,不同的是。王熙凤是失控了的跑车,一路狂飙。王夫人却谨慎许多,一路开得稳稳当当的,还有空停下来思考路线、欣赏风景。

如果是以前高高在上的王夫人,王夫人自然不会如此示弱,而是踌躇满志地坐在荣禧堂里面,欣赏着自己的权力与威风。现在的王夫人很清楚,自己根本没有这个资本跟贾玖叫板,甚至贾玖明明威胁到了他的女儿贾元春的地位,他王夫人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想到贾玖对贾元春的威胁,王夫人的心中就来气,恨不得把眼前这个臭丫头给劈了。可是他又知道,自己的女儿在宫里的能耐只怕十分有限,在女儿没有生下皇子之前,女儿的皇妃宝座就是镜中花水中月,根本就不值一提。

王夫人当然清楚自己的女儿的位置有多么不稳当,只要那块石头在,自己的儿子就是王莽,上面也不大可能让自己的女儿贾元春生下皇子。位置不稳当、随时都可能掉下来的女儿,当然不可能长长久久地照顾自己的儿子。相反,眼前这位一直都很得宠的贾郡君,在未来反而能够照顾自己儿子更多。

王夫人的心里一直都摇摆不定。对付贾玖,不一定保得住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儿子更没有保障;依附贾玖,女儿肯定保不住,但是儿子却有一线希望。

儿子和女儿,哪一个都看不到确实的希望,更让王夫人无从选择。

而王夫人也十分清楚,即便他选择了跟眼前的这个侄女敌对,他也找不到他这个侄女拉下马的法子。

他已经不是当初在这座府邸里面呼风唤雨的二太太。而这位侄女也不再是当初那个无能为力了的小女孩,而是高高在上的郡君娘娘了。

王夫人决定,在事情没有出现变化之前,他应该好好的观察一番,寻找可以出手的机会。

王夫人的确是一条金钱蟒,足够的耐心,足够的胃口。如果不是贾玖背后的实力是他不能一口吞下的,本事又实力强大,他早就动手了。

见贾玖不动声色,王夫人只能道:“二丫头,你如何看你大姐姐的事儿?”

贾玖笑道:“婶娘,您可为难我了。大姐姐是皇妃,岂能擅加议论?”

王夫人摇摇头,道:“我总觉得你大姐姐的册封有些不对劲,所以想来跟你讨个主意。我若是能进宫就好了。可惜,我是个白身,没办法去看你大姐姐,也没办法跟你大姐姐说上话。二丫头,你经常出入宫廷,可见过你大姐姐?”

贾玖摇了摇头,道:“婶娘,我进宫是给长乐公主作伴的,就是住,也是住在北宫。大姐姐身在内廷,隔着道道宫墙,哪里是那么好见的?没有什么事情,我也不便打扰大姐姐。”

王夫人点点头,道:“宫里的规矩就是大。我原以为你会知道一点消息,如今才知道,这不过是我的妄想罢了。”

贾玖什么都没有说,却为王夫人斟了一碗茶。

王夫人沉默了片刻,又道:“二丫头,你说你二叔这次可进了鸿胪寺的眼?”

贾玖挑了挑眉毛,道:“这个,我不曾去全面,也没来得及问话,对前面的事情知道得不多。我只知道,这碎岛武力强大,之前狄人一直南犯,就是因为招惹不起他们,只能捡软柿子捏,欺负我们大齐仁善好说话。不要说朝廷,就连道门也轻易不敢招惹他们呢。至于二叔,我只希望二叔面对他们的时候,多加小心,不要掉书袋,也不要摆什么天|朝|上|国的架子就方好。这个世界上,终究是实力说话的。实力不够还摆架子,那只能得罪了人。”

王夫人心中一跳。

他可是听说了,贾政把那位碎岛副使给气得不得了呢。

王夫人干笑着道:“二丫头,这碎岛哪里就这么厉害?听说这位碎岛使节乃是前王傅?他这是被流放了吧?哪里会有在他国一呆就是几年的王傅?”

贾玖答道:“那也能说明,这位碎岛前王傅非同小可,跟碎岛之王的情谊也非同一般。所以,明知道这位王傅威胁到了王权,碎岛之王还是尽量保住了恩师的命,并让他来我们大齐度假。纵观史书,哪个权臣得了善终的?”

王家的规矩,就是女子无才便是德。王夫人也不曾读过什么书,却听说过不少话本。那些话本故事里面的帝师,的确差不多每一个都成了王座下的枯骨。

听贾玖这样一说,王夫人也紧张起来了。

“二丫头,听说,这碎岛十分强大,能够威胁到我们大齐?”

“是。即便只有这些使节团的人,也足够让这座都城化成一片火海了。”

“怎么可能?”

“要不然,为什么礼部和鸿胪寺都这么小心翼翼呢?”

“那你还不给碎岛面子?说不见就不见?”

“我是女孩子。”(未完待续)

贾母对贾政还抱有幻想,可王夫人对贾政却是一点好感都没有了。怎奈贾宝玉年纪还小,还需要他这个母亲为他谋划,王夫人也不得不为贾政奔波。

王夫人看得明白,贾宝玉跟贾政一样,都是被贾母给宠坏了的。不同的是,贾宝玉还小,如果把他拘在身边好好教养,还是有机会纠正过来的,可贾政已经是半截子入黄土的老人了,就是王夫人有这个心也没了这个力气。更不要说,贾政跟王夫人之间最后一点夫妻之情也早在王夫人进入佛堂的那一刻被消磨掉了。

如今的王夫人,他即便是为贾政谋算,他的最终目的,还是为了他的儿子贾宝玉。

王夫人知道,贾政是个不中用的。甚至于,这一次贾政会再度坏事儿也在王夫人的预料之中。怎奈贾宝玉是贾政的儿子,又是被上面记着的,为了贾宝玉,王夫人不得不再度来到贾玖的院子。

沐浴完毕,已经换了衣裳,坐在书案前抄书的贾玖听说王夫人来了,连忙让丫头们请王夫人去前面的书房小坐,自己换了见客的衣裳,方才出来。

王夫人一见贾玖,就状似感慨一般地道:“二丫头,每次看到你这屋子,为就想着,若是宝玉也有这么一座书房就好了。”

贾玖笑道:“这有什么难的?以老太太对宝玉的疼爱,不要说,一座了,就是两座三座,也是有的。”

王夫人道:“可那都是样子货。唉,不是我这个做娘的爱操心,实在是宝玉那个孩子不争气。就是我把书放到他面前,他也懒得看。这一点。宝玉就比不上你了。你这里的书,好些都是你自己抄写的吧?有的还不止抄写了一份。”

贾玖笑道:“是。”

王夫人道:“你大多数日子在宫里,就是在家,也要先打理祭祀的事情。就是仅有的一点时间,也是紧巴巴的,还能够挤出时间来抄书。宝玉天天玩耍,也不见他碰书本。二丫头。你是如何挤出这么多时间。抄了这么多书的?”

贾玖笑道:“也没有别的,不过三余尔。”

王夫人听着莫名奇妙:“什么三余?”

贾玖道:“这是一个典故。古时有个叫董遇的人很有学问,有人向他请教。董遇就说:‘读书百遍,其义自现。’求教的人很苦恼,说自己没有时间。董遇告诉他,好好利用三余就好了。对方又问什么事三余。董遇回答:‘冬天是一年的农余时间(可以读书),夜晚是白天的多余时间(可以读书)。下雨的日子一年四季都有余。’”

王夫人笑道:“到底是读过书的,说起来文绉绉的。冷不丁的,我还听不懂呢。”

贾玖笑道:“看婶娘说的,我才多大。又才读了多少书?不过是效仿先贤罢了。婶娘没看见,外面的人家家里的孩子,五六岁启蒙都已经晚了。厉害一点的人家,哪怕是个女孩子。在六岁的时候,也把四书学完了呢。”

王夫人吓了一跳:“怎么可能?!”

贾玖道:“如何不可能?林妹妹便是如此啊。听说,他五岁的时候,姑爹给他请了一位正经的进士做先生,专门教他这些经史子集。就是后来新夫人进了门,林妹妹的功课也没有丢下。如果不是因为林妹妹是女孩子,只怕林家如今要多一位小秀才了呢。”

王夫人道:“此话当真?”

贾玖答道:“这还有假的?听说那些清流人家都是如此。如果不是为了案首的名头,如果不是害怕孩子心性未定被别人的追捧伤了仲永,只怕这些人家早早地就让家里的孩子进可考场了。哪里会拖上那几年。这也是为什么这些人家的孩子中秀才跟中举人的时间间隔十分短的原因。”说着,又叹息了一声,道:“可惜了。父亲在我跟哥哥面前叹息了好几回了,说林妹妹跟我哥哥的年纪不相配,又比琮儿大许多,又有骨血不回流的规矩在,不然,父亲早就在姑爹的病榻前定下林妹妹了呢。”

王夫人听了,心中也是一动,问到:“那林家的哥儿今年也十岁了,功课如何?”

贾玖答道:“听父亲说过,姑爹曾经亲自点评过林大弟弟的功课,说林大弟弟的火候是有了,可年纪还小。若是那个时候就去科考,恐怕这个名次会被人往下压。所以,林大弟弟就是要参加科举,也只能等出了孝。东府的大伯父在去玄清观之前就说过,林大弟弟的学问,中举人是没有问题的。可若是想名次好,只怕需要一点耐心,也需要一点运气。至于进士,没有二十就去考进士,实在是不好授官呢。”

这些话,王夫人之前也听说过几次。只是那个时候,他觉得与自己不相干,也没有放在心上。可是现在再从贾玖的嘴巴里面听到,王夫人的心中也是一动。

贾政指望不上,贾宝玉自己不能上进,贾元春的地位又风雨飘摇岌岌可危,贾宝玉的未来,竟然只能依靠娶一房好媳妇,生一个好儿子,然后让妻子和儿子养着他。

即便是嘴上说着贾宝玉是个有大造化的,王夫人的心里也无比清楚这一点。可惜的是,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能够见到的闺秀,根本寥寥无几。

真正有底气的人家可看不上他们贾家,更看不上贾宝玉。

即便是嘴上说着贾宝玉是个有来历的,可王夫人的心里非常清楚这一点。他知道,因为贾宝玉的那块石头,等闲人家是绝对不会把女儿嫁过来的。

以前的王夫人还会为贾宝玉的那块石头而自豪的话,现在的王夫人就只能对着这块石头发愁了。

王夫人也只能从自己能够接触到的人里面,为贾宝玉选一个妻子。

史湘云、薛宝钗,和来了贾家不多久王夫人不曾见过几次的林黛玉、邢岫烟、薛宝琴、李纹李绮这几个女孩子,都在王夫人的考察范围之内。

史湘云就不用多说了。虽然父母双亡,可还有两个身为侯爵的叔父,本身又是史家长房嫡长女,身份最高。过去,王夫人也一直以为,贾母有意让贾宝玉迎娶史湘云,好让贾宝玉得到史家的照拂。

对于史湘云的身份。王夫人是满意的。可是他依旧十分担心。因为他很清楚,史湘云跟自己的叔叔婶婶关系并不是很好,甚至多次隐隐约约地抱怨叔叔婶婶薄待了他。王夫人觉得。若是自己是史湘云的婶娘,看见这个侄女儿如此不知好歹,自己也忍受不了多久。所以,王夫人很担心。现在的保龄侯夫人和忠靖侯夫人出于义务和责任的考虑对史湘云还客气,等史湘云嫁出去了。成了别人家的人,只怕这两位夫人认为自己的责任已了,加上厌烦了史湘云,从此不再理会史湘云。那样一来。贾宝玉能够得到的照拂就十分有限了。

史湘云的大大咧咧和面憨心刁、时不时插人心窝的行为,叫人无法看好他的未来。

薛宝钗就不用说了,王夫人比谁都熟悉。在王夫人看来。薛家如今除了钱也只剩下钱了,本来就依附着他们贾家。却蠢得得罪了贾玖。可以说,薛家就等于是砧板上的鱼肉,等着被人吃干抹净了。

薛宝琴已经定了亲事,本身虽然出色,也有个能干的哥哥。可是一个商人又能够有多大作为呢?至少王夫人是看不到薛蝌的未来会如何风光。在王夫人看来,如果薛蝌真的很厉害,也不至于要这么早就带薛宝琴来京师,梅家的人也不会当薛宝琴不存在一样,至今也不曾给薛宝琴下过帖子。

至于李家,李家已经落魄了,王夫人也有李纨这个儿媳妇了,所以也不希望再娶个李家的媳妇进来。那样,他就要被两个儿媳妇架空了。

剩下的,王夫人能够接触到的,也只有林黛玉和邢岫烟了。

如果林黛玉没有兄弟,王夫人肯定不会选他。可林黛玉既然有兄弟,哪怕这兄弟年纪还小,在王夫人看来,只要这兄弟有林黛玉一两分的风采,他王夫人就会为贾宝玉求取林黛玉。

除开林黛玉是贾敏的女儿、贾敏出嫁之前跟王夫人有些不对付这层因素之外,王夫人对林黛玉还是相当满意的。林家有钱,林黛玉的嫁妆不会少,又能够照顾兄弟,林黛玉的兄弟也不像薛蟠那样,是个糟心玩意儿。林黛玉本人模样生的好,能够留住贾宝玉的眼光,风度不错,若是将来的孙儿有林家一半的风姿,贾宝玉的未来也就不用愁了。

更重要的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贾玖十分看重这位表妹,事事安排妥贴。王夫人猜不透贾玖如此关照林黛玉的原因,却不妨碍他乐观估计,将来贾宝玉娶了林黛玉之后,通过林黛玉得到贾玖的照拂的未来了。

对比几乎不可能成为贾宝玉的妻子的邢岫烟,王夫人当然更看中林黛玉一点。

如今,听到贾玖对林禔的评价之后,王夫人的心里更是轻松许多。

在他看来,林黛玉既然来了贾家,他的婚事,自然是由贾母做主的。只要自己在婆婆跟前露个意思,这门亲事自然是手到擒来。林禔出色,更是让这门亲事锦上添花。

王夫人好歹还记得林黛玉姐弟几个还在孝中,不便现在就谈婚论嫁,也怕自己现在提亲会引来贾玖的反感,所以他只是笑笑,转移了话题。

“二丫头,你可知道,老太太对你今日没有去前面是什么态度么?”

贾玖挑了挑眉毛,笑笑:“婶娘不妨跟侄女儿说说,老太太是什么态度。可好?”

王夫人说话一向直白,贾玖也不需要跟他太费脑子。

这就是生在贾家的好处。

如果生在别的人家,平日里跟别人对话就要累个半死,更不要说猜想别人话语之中的背后含义了。

王夫人道:“刚开始的时候,老太太还说,希望你能够晚一点去前面,后来听说你没有去,老太太却是变了神色。”

“那婶娘怎么看呢?”

王夫人看了看贾玖。答道:“要我说,你是女孩子,又是待选的秀女,自然不好随便见外人。只是老太太那边可不是这么想的。”

贾玖挑眉,看了看王夫人,道:“看起来,是我让婶娘费心了。”

贾政是王夫人的丈夫。也是王夫人的依靠。按理说,王夫人应该比贾母更着急才对。可是王夫人的话语中透露出来的意思,却叫贾玖有些吃不准王夫人的来意。

王夫人沉默了一会儿。坐直了身子,道:“二丫头,既然如此,我便直说了。你二叔能为有限。要不然,以我们家的家世。你二叔也不至于做了十多年的工部员外郎。按理说,你大姐姐成了娘娘,好歹也该有恩旨才对。可是现在到不见个动静。二丫头,我这心里也没底呢。”

王夫人比王熙凤厉害的地方。就是在于王夫人会装。跟王熙凤一样,王夫人也很懂得见人说话、见鬼说鬼话,不同的是。王熙凤是失控了的跑车,一路狂飙。王夫人却谨慎许多,一路开得稳稳当当的,还有空停下来思考路线、欣赏风景。

如果是以前高高在上的王夫人,王夫人自然不会如此示弱,而是踌躇满志地坐在荣禧堂里面,欣赏着自己的权力与威风。现在的王夫人很清楚,自己根本没有这个资本跟贾玖叫板,甚至贾玖明明威胁到了他的女儿贾元春的地位,他王夫人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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