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孽债梧桐巷 - xp1024.com
《红尘孽债梧桐巷》


《红尘孽债:梧桐巷》内容简介

梧桐巷,因是霸王项羽的出生地而得名,如今已是平民百姓生活的胡同。

项羽、虞姬和韩信的后裔同住在这条巷子,本书所描述的是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故事。

虞姬的后裔,中医世家的郎中因为女人两次坐牢;女儿和同父异母的哥哥相爱;儿子与同母异父的妹妹相恋……项羽的后裔,一家夫妻理发店,因女主人红杏出墙,而闹剧不断……韩信的后裔,国民党军长的姨太太带着拉三轮车的儿子,组成祖孙三代四口人的家庭却没有血缘关系,但生活恬静而美满,并期盼祖国早日统一,家人早日团聚……

本文主人翁吴琼生活轨迹:上世纪六十年初出生,经历了*、文化大革命和改革开放以及现代化建设时期。

她的情感生活先后遇到7个男人。

第一个男人悠悠,小学同学,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因依悠上大学而中断;

第二个男人工友朱明,因为朱明的工作调动,恋爱没有进行到底;

第三个男人同事小金,虽然小金疯狂追求,但吴琼没有看好;

第四个男人政府官员许超,双方情投意合,心心相印,因是同父异母的哥妹而痛苦分手;

第五个男人技术员小汪,虽然一厢情愿,但吴琼没有动心;

第六个男人军人,虽然见了两次面,因吴琼不满意而告吹,后来这位军人竟是吴琼老公的顶头上司;

第七个男人军人赵海,与吴琼结婚并生活了20年,因赵海酗酒嫖娼和女同学相爱,而导致家庭破裂。

归宿:女主人翁离婚后,皈依佛门不成。悠悠的妻子病亡,后吴琼与悠悠重组家庭,晚年幸福。

本人另一个重要人物赵海,军人,与吴琼结婚后生一女,后酗酒嫖娼,和高中的女同学相爱,最后与吴琼离婚,并重组家庭。

本文另一个重要人物吴思,吴琼的父亲,曾经与五个女人相遇。

第一个女人梨花,京剧演员,生一子,因梨花的丈夫升官,后分手断了来往。

第二个女人周小小,药剂师,生一子,因拿不到结婚证而分手,并因此坐牢。

第三个女人小雪,邻居,两人常偷情,并无结果。

第四个女人月季,农民,吴思因老婆孩子一堆,无法与月季结婚,后月季反目为仇,告吴思坐牢。

第五个女人单身,生一女。给了补偿,无联系。

老人晚年孤独,苦不堪言。

写作手法:采取了第一人称,作者以一个中医世家女儿的经历,向读者娓娓道来一个引人入胜的故事:在古老而持续的药杵声中,平缓而清脆的木鱼声里,传播一个古老而平凡巷的变迁,一个中医世家兴衰交替的变化,一个女人酸甜苦辣和悲欢离合的传奇故事。

写作主题:通过梧桐巷三户人家的生活写照,通过主人翁的情感婚姻的经历,反映了中国社会半个世纪的翻天覆地变化,歌颂了改革开放以来所取得的成就,同时也写出了国人期盼祖国繁荣强盛,早日统一。

本文涉及商场、情场和官场的内情,反映了工人、官员、市民和军人真实的生活,写出了生活、社会和时代的变迁,描述了伦理、道德和法律对人们生活的约束,揭示了佛教、道教和儒家文化对国人根深蒂固的影响。

从表面看:好日子,孬日子,都要过日子;穷日子,富日子,家庭和睦就是好日子。实质上揭示的是,人的本质是追求幸福生活,承担一份责任;只有社会进步,家庭才能幸福。

写作方法:

本文大量运用卖关子、悬念、衬托、铺垫、对比、伏笔、呼应、暗示等手法,以增加可读性,艺术性和吸引力。

在叙述方法上,基本是按照时间的顺序进行顺叙,因为多设悬念,所以时有倒叙,又因为写的是三户人家的故事,所以常有插叙、夹叙和平叙。

在细节描写上,繁简得当,动静结合,虚实搭配,远近有序。对主人翁的刻画注重情感世界,并作了较多的心理活动的描写。在人物刻画方面注意语言的差异和个性化,在形象方面一般人物进行白描,重点人物则进行细描,并注意各自的特点。

在情节上,注重故事发展的起伏,前后呼应,留有伏笔和铺垫,让矛盾的冲突引起跌宕起伏。

写的是现代,却蕴含历史,写得是生活,却反映的是社会,写得是个人,却揭露的是人性。本文还注意文化底蕴和知识含量,虽然描叙的是三户人家的平凡生活,但暗含了大量的历史典故,包含了中外文化知识,社会规则,生活哲理,增加文章的耐读性和知识性。

这是一部描写平民百姓生活的小说,是一部揭露女人情感世界的作品,是一幅反映社会变迁的画卷。

本书的目标就是要打造成现代版的《简爱》。

主题鲜明,写法创新,语言老道,笔锋犀利、家庭婚姻,平民生活,本土风情,含蓄曲折,富有哲理,耐人寻味,给人启发。





人活着,不管是好日子还是孬日子,都得过日子。

活着的人,是快乐还是痛苦,恐怕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对寝不安席的人,黑夜太漫长;对疲惫不堪的人,路途真遥远;对不知道“道”的人,苦难如深渊。

人的生活并不总是风平浪静,一帆风顺,有的时候跳跃、猛烈、欢快;有的时候缓和、柔静、缓慢。有的时候得意、成功、顺利和捷足先登;有的时候困惑、失望、苦恼和一败涂地。有的人腰缠万贯,身价亿万,衣食无忧;有的人饥寒交迫,贫穷潦倒,日夜操劳。有的人幸福美满,心情舒畅,春风得意;有的人伤感不已,忧心忡忡,苦闷不堪。只有亢奋、欢乐、富贵,人的生命过于紧张劳累;只有贫穷、烦恼、平淡,人的生命过于寂寞消沉。生命怎样才能得到一个理想的状态,这便是人们思考的永恒命题。

贪欲无疑是人们痛苦和快乐的根源。“人类千百年来就是贫穷者追求富贵,富贵者追求享乐和刺激——基本上就是这么一点事儿。”贪欲和舍得不仅是生活方式,也是生活智慧,人要学会舍得的智慧,学会“放下”的智慧。人的弱点就是贪欲有余,舍得不足。

人们应该避免两种极端的生活,一种是奢侈糜烂、放纵无度、花天酒地、贪图享受、随心所欲的生活;一种是禁欲、忧郁、扭曲、痛苦、烦恼的生活。只有理智、节制、努力、镇定、有序的*,才是攀登“灵山”的必由之路。

佛教认为这个世界存在善恶两级——要么是善,要么是恶。但是谁要是洞察了真实、觉证了智慧,谁就知道,既不存在“纯粹的善”,也不存在“纯粹的恶”。“善”或者“恶”是两个极端,而真理就在这两个极端之间。

作为凡夫俗子,生老病死是必然的结果,只要活着,就要为追求幸福的物质和精神生活而奋斗,为一份责任而付出。如果你累了,不妨采用禅定调节一下,或许有意外的收获。

作为一个普通的人,没有喜怒忧思悲恐惊,就是一个死人。但是情绪过分,也会死亡的。一切生活的节奏,心理的、生理的各种节奏,都如流水一般,动静由它。不过我们还有一个生命的本源,还有禅宗意义上的本性,它很安静,依靠它我们的生活节奏就会自然流畅。

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乃至一个地区都有自己的精神,人也需要有一种精神。参观世界博览会的美国馆,知道美国精神,就是多元、创新、乐观。我们中华民族精神就是以爱国主义为核心,团结统一、爱好和平、勤劳勇敢、自强不息等作为具体体现的一种精神。它使得中华民族不仅创造了灿烂的文明,而且生生不息、连绵不绝,表现出强大的生命力。民族精神是一个民族的脊梁,是一个民族信心和力量的源泉。本书所描写的梧桐巷所在的市,也有一种精神,就是团结奋进,敢试敢闯,务实苦干,自立自强。什么是精神?现在看来,它是信念,是信仰,是理想;是一种文化,是一种传承,是一种象征。精神应该是事物本身以及事物之间关系所反映出来的客观存在。

人的精神应该是一个有机整体,它有核心和外围,喜怒哀乐悲恐惊是最外围,各种思想活动也是外围。真正的核心是心性,它在安安静静把握着生命,指导人的意向,引导人的情绪,决定人的善恶取向。

把神情安定,把心灵安定。我们或许从古人修身养性,修行禅定,悟道羽化中,领会到人生的意义,生命的意义。

中医世家最终明白了,人是世界上特别灵秀的生命,是宇宙的精灵。疾病是大自然对人的作用,是文化对人的作用,是社会对人的作用,是环境对人的作用,也是家族对人的作用。疾病是对人的提醒、教训和惩罚,因为贪得无厌,牵挂太多,放纵无度,自我折腾,愚昧无知……

疾病还是人类社会的负面反应。人类社会中所有不合理的文化,不合理的制度,不合理的生活方式,不合理的伦理道德,不合理的规章制度,不合理的经验知识,都将转化为人的疾病。

疾病还是一幅图画,它将人的生活方式,文化底蕴,精神状态,灵魂深处暴露得干干净净。

疾病还是一种艺术,它让人合情合理的婉转的逃脱了一份不可推脱的责任。它令人同情,让人关心,同时给人调整和改正的机会。

疾病是一个曲折的,神奇的,无人可以透视的梦。人人都在梦生梦死。

不过疾病(死亡)也是推动社会进步的力量,是人类推陈出新的表现,人从出生的第一天开始,就存在疾病的隐患,它提醒人们要加快步伐,使社会进步的速度快于死亡的速度,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因为有疾病,就有死亡,社会进步就一直与死亡相竞争,作比赛,比的当然是速度。

世界上最好的药,不是灵芝、麝香、冬虫草;不是人参、燕窝、犀牛角等稀有昂贵的药物,时间才是万能之药,安心才是灵丹妙药,慈悲才是解毒神药。

家族之船总是在时代的海洋里伴随岁月的波涛航行,有时一帆风顺,有时波涛汹涌,有时暗礁重重,有时……只有依靠勤俭为船体,智慧为燃料,勇敢为舵手,才能达到理想的彼岸。

我们不妨用出世的眼光看待世界,用入世的态度对待生活。我们就在出世与入世之间。

尽管我们的文学不能使人人都能选择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但我们必须努力,因为这是文学价值所在。

第一章 香菱出世

词曰:

江山如画,楼高庐凹,春去秋来又冬夏。

心累煞,身无暇,且放下无限牵挂。

世事难料实无那,达,亦作罢;穷,亦作罢。

一章

1960年黄淮海发生了大面积的自然灾害,春天干旱,麦子减产,秋天洪涝,淹死了很多庄稼,有的地方颗粒无收,没有想到冬天又下了一场暴雪,饿死了很多人。

听妈妈说几十年都没有下那样的鹅毛大雪了,大雪下得把天和地连成一体,只是上面是灰色的,下面是寒冷的、寂寥的、白色的。一夜之间,大地银装素裹,惟余莽莽,满城街巷,铺银散玉,屋檐底的冰溜溜挂有三四尺长。就在这样一个天寒地冻的日子里,我九死一生地来到了人间。

因为快过年了,街上行人虽然很多,但来去匆匆,想必是在为春节忙碌吧。我家也忙得不亦乐乎,妈腆着大肚子在院里打扫积雪。那个年头,孕妇一直干着活,从来不知道保养身体、保护胎儿和注意营养。就在她扫雪的时候,不防一块石头绊了一跤,如受惊吓一般,浑身汗如雨下。妈妈用扫帚扫了扫,仔细看了看,原来是我们家的报雨石。

这块石头可有一段来历了。

那还是妈妈做姑娘的时候,一天,她到山上拾柴,忽见一条野狗蹿过来,眼恶狠狠地盯着她。四处无人,妈妈很害怕,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急中生智,突然抱起身边的石头,砸到狗腿上,那狗“汪汪”叫了几声,惊慌地跑了。一场虚惊之后,看着救命的石头,奇怪的是形状很像狗头,于是妈妈就带回了家。姥姥看了说:“你怎么带块石头回家,我们山里人家还缺这东西?”

“它救了我一命呢。妈,你看它像不像狗头。”

“哎,还真的像,那就留着吧,到秋天腌咸菜的时候,可以压菜。”姥姥不停地摸着这块石头。

这块石头不大,有十多斤,没有菱角很圆润,颜色很特别,黑里透红,还夹带许多绿色亮点。奇特的是,每当它全身冒汗珠,水灵灵的时候,天气总有变化,不是阴天就是下雨。家里人都称它为报雨石。妈出嫁了,把这块石头也带到了婆家。

可能绊到了报雨石的缘故,到夜里妈妈提前分娩了。

“嗷嗷……”妈痛苦地*着。

“挣!挣!挣!”爸爸鼓励说。

“他爸,我挣了。”妈痛苦地说。

“挣,使劲挣!”

“哎,他爸,我使劲了。”

“难产!”爸爸突然紧张了起来。

母难日,孩子奔生娘奔死。在痛苦挣扎中,妈妈九死一生地生了我。生下来我就没气了,爸和接生婆忙活好一阵。太奶奶在外边冒着雪等了好久,冻得直哆嗦,焦急地问:“小子丫头?”

“丫头。”从屋里传出爸爸低沉的声音。太奶奶一听是女孩,气得把松开很久的大腰棉裤一扎走了。嘴里还不停地咕噜着:“又是丫头片子,又是丫头片子……”

“生这孩子时间长,憋坏了,没气了。”爸爸又把我抱在炉子上暖暖,一会儿,说,“还是没有气。”妈妈捂着肚子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没气就扔了吧。”就在我无声无息的时候,“梆、梆、梆……”忽然屋外传来清脆的木鱼声,随后就是一个和尚浑厚的声音:“根并荷花一茎香,平生遭际实堪伤。可怜绣户医门女,独身欲改昔年妆。”大概是和尚的木鱼声惊醒了爸爸,他不甘心,又把我的嘴给抠抠,我长出一口气,“哇”地一声哭出声来。“快,这孩子有气了。”爸惊讶地说。妈妈顾不上肚子的疼痛,下床拿起小被子把我包起来,心贴心地抱在怀里。说来奇怪,此时的鹅毛大雪也停了下来。哥哥和姐姐早等得不耐烦了,听到了哭声,争着要进去看看小妹妹,太奶奶气呼呼地说:“什么好看的,又是个丫头片子,要生个胖小子该有多好啊。”太奶奶虽然不高兴,但心里在想,这孩子出生不顺,大难不死,说不定后福不浅。

“还以为报雨石能给我带来好运,那知道又是个丫头,哎……”妈很内疚。

“我看这丫头叫雪妹吧。”爸爸没精打采。

“不行,因为这场雪,多少人家挨冻受饿,这个名字不吉利,等闺女长大了,就会怨我了。”妈妈沙哑的声音带有几分凄凉。

“今年属鼠,就叫鼠妞吧?”爸爸有点调侃。

“太难听了,你是属狗的,怎么不叫狗仔?”妈也忽悠爸一句。

“那叫什么名字好?”

“叫香莲怎么样?”爸爸大概受和尚偈语的影响。

“亏你说得出口,我叫勤莲,女儿怎么可以叫香莲?”

“那就叫香菱吧。呵呵……”爸爸撇着嘴笑着说。

爸爸忙活了我以后,又忙去给妈妈做饭。

唉,幸亏当时爸爸没有放弃,把我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从此我就闻着药香味,听着药杵声长大。

老天爷把我带到人间,有点生不逢时。不过能够落到这个小康之家命还不错。

我家四世同堂,有太奶奶、奶奶、爷爷、小姑,还有哥哥和姐姐。爷爷和爸爸是从医的,爷爷在新宿县中医院,爸爸在县工农兵医院工作。奶奶和妈是裁缝。我家在这县城里算是小康之家了。爷爷和爸爸医术很高,方圆几百里的人都来求医。

我出生地平安镇是一座人杰地灵、风光秀丽、历史悠久的名城,小镇不大,因是一位帝王出生地而闻名遐迩,游客不断,这里至今还有一株帝王亲手种植的古槐树,虽两千多年,几经沧桑,却根深叶茂,苍劲挺拔,绿郁葱葱。马陵山脉延伸到小镇的中心,山脉东流淌着京杭大运河,山脉西沉睡着古黄河,将小镇一分为三。一山两水更增添小镇的灵气和王者的霸气。

我家住在小镇最繁华的东大街,因有一条梧桐巷而更添文化底蕴。东大街因位于平安镇的城东而得名,由明万历年间的集市,逐步发展成为商业、文化中心,到清末民初时期进入鼎盛。街道路面由青石板铺设,两旁的店铺均为一色清式两层小楼,颇有特色。一条小溪从马陵山顺势自北向南沿街而过,她像一个美丽绝伦的仙女在欣赏人间的美景,可能被其繁华景色所吸引,也可能是游玩累了,便在街中心的广场旁停留了下来,形成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池,然后又缓缓地向南流去。

东大街集钱庄、典当、旅馆、理发、饭庄、布匹、杂货、农具、烟酒、说书、唱戏、杂技等为一体,货物山积,商贾云集,店铺林立。这条街就像上海的南京路,南京的新街口,苏州的观前街,徐州的淮海路,繁华一时。街中心有一个小广场,是开大会的场所,县里的表彰会、动员会、批斗会、宣判会和放露天电影等也都在这里。到了晚上,只有这条街灯火辉煌,好多大人小孩都在广场散步、玩耍、逗乐、聊天,可是奶奶和妈妈从没有时间逛街休闲。

我家的那条梧桐巷子因有一株古梧桐树而得名,传说梧桐树下埋有一个帝王的衣胞,虽历尽沧桑,仍枝繁叶茂。巷内还有一座乌骓石马和石头马槽,传说有两千多年的历史,更显巷子的悠久和神奇。梧桐巷不大,有三十多户人家,几乎家家做生意,其中裁缝铺子就有三家。一家门前的招牌是:新宿县最好的裁缝。另一家裁缝铺门前写的是:平安镇最好的裁缝。我家的裁缝铺什么招牌也没有,其实和另外两家差不多大小。爸爸知道了,说,没有招牌会影响生意,干脆我来写一个。于是他想了一会儿,写的是:本街最好的裁缝。

出乎意料,这招牌竟然招来了很多顾客。

奶奶虽然没有《皇帝的新装》里的裁缝有心机,但做缝纫也有一套绝活,无论顾客体形高矮胖瘦,她缝制的衣服都很合身,当地的官员都喜欢找她做衣服。妈妈感到奇怪,一天她悄悄地问奶奶有什么诀窍。奶奶说旧式士人混江湖必须具备四个条件:一团和气,两句歪诗,三斤黄酒,四季衣裳。如今给当官做衣服,先不忙量尺寸,而是先要观察清楚官员的基本年龄和神情,凡是初任的高官,意高气盛,走起路来总是挺胸昂首,因此衣服应是前长后短;如果任职稍久,在官场久经磨练,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傲气了,体态含胸拔背,上衣应该前后一般长;如果是年龄偏大,在职久而未提,菱角也都消磨得差不多了,则内心谨慎,表情也比较谦虚的,这样的官,往往身体微俯,上衣就应该前襟短后襟长。妈妈听后恍然大悟:衣裳显示人品,体态泄露心态。原来不管城府多么深,资历多么长的官员,其内心终难遮掩。尽管他们有时沉默不语,但他们的衣裳与体态也会泄露他们过去的经历。

生女孩是没有什么功劳的,也吃不上什么好东西,这是做女人的悲哀。妈妈生我还没有满月就出来干活了。家里的活很多,每天有做不完的衣服,案子上的布料堆得老高,不仅白天做,晚上还要忙到半夜。那时做一条裤子只收四五毛手工钱,奶奶一天到晚地做活,很少说话。妈又是这样的人,人家都说娶媳妇随婆婆,这句话千真万确。妈妈只有在喂奶的时候才能休息一会,照顾我一下,时间稍长奶奶就说耽误做活了。妈是慢性子人,听奶奶说句话,就将我连忙往案子上一放,赶紧做活。所以我们家的女孩子都是在案子上长大的,从没有人抱过,只有男孩才受到重视。

听妈妈说哥哥六七岁时,太奶奶还背着他出去玩,认识她的人就问:“又背重孙出来玩啦。”

“哎。”

“你老今年高寿?”

“七十多啦。”

“看来你能抱上重重孙子喽。”

“那是,那是,哈,哈哈……”太奶奶笑得是那样的甜蜜。每当妈妈看到这一幕,心里也像吃蜜似的甜。

第二章 中医世家

大概是清朝康熙年代,我的祖上出了一个秀才,爷爷也说不清是第几代了,这里姑且称为老祖宗吧。老祖宗是一个很有才气的秀才,可是次次乡试就是不第。好在老祖宗没有灰心丧气,有试必考。一次参加乡试,在回家的路上,饥饿难耐,实在走不动了,就躺在路边草地上歇着。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长者踽踽独行,颤巍巍地走来,原来这位老人迷路了。秀才询问了老人住处,老人已是耄耋之人,听力不济,既听不清秀才的问话,也说不清楚家的住址。就在秀才搀扶着老人左右为难的时候,发现了他腰上有个牌子,牌上刻有几行小字:管仲乡、花园嘴、小曹庄、柳记。

原来这里离泗州城不远,地处淮河河畔,是管仲的家乡。这里风光秀丽,景色优美,土地肥沃,物产富饶,曾经被朱元璋看中,认为是一块难得的风水宝地,原想在此建都,据说朱元璋当年曾经找人算过一卦,那位算卦的想了很久,说了八个字:始于东南,终于西北。南京属东南,他采纳了算卦的意见,定为京城。这里就成为朱家祖陵的墓地。大概祖坟埋得好,朱家果真占据276年江山。

按照老人腰牌的地址,秀才把他送回了家。

老人的家人正为他的迷失而四处寻找,焦急万分,看到一个年轻人把他送到家,喜出望外。老人家热情留宿款待了秀才,第二天年轻的秀才离开时,这位老人的长子送了两本医书给他,说,这是黄帝的《素问》,张仲景的《伤寒论》,是医道圣书,里面有很多偏方和秘方,读懂了,也好开一家医店。老人的儿子仔细地看了看秀才,说:“我看你面慈心软,眉清目秀,嘴小唇厚,说不得假话,做不出恶事,不是做官的料。仕途的路你走不通,靠手艺吃饭,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可以做个名医,养家糊口是没有心烦的。虽然你天庭不满,但是地阁方圆,前半生坎坷,后半生有福,将来必有贵人扶持。”老人的儿子又问了秀才的生辰八字,说:“你是松柏木命,43岁遭遇披头星,87岁寿终,人丁不算兴旺,但儿孙延续,香火不绝。不过以单传为主。记住一定要读透这两本书,多行善事,后福无穷。”

秀才怀着感恩之情,带着《素问》和《伤寒论》回到了家。

秀才从此再也不看四书五经之类,一心专钻研《素问》和《伤寒论》。功夫不负有心人,几年的工夫,秀才把书看得滚瓜烂熟,几乎可以倒背如流。于是他开了药铺——“仙草堂”,按照书中的秘方还真的治好了几个病人。久而久之,便闻名乡间邻里。

一次,秀才郎中看完一个病人,在回家的路上,遇到送葬的棺材滴出鲜血,于是他走向前,询问了死者的情况。原来死者是一个壮年汉子,在给人家盖房子时,不小心从梁上掉了下来,三天没有气息,家人以为死了,便送葬下地。秀才根据破棺材流出的鲜血,认定该人没有死。在他的劝说下,打开棺材,秀才摸了摸心口,发觉还有微温,于是忙用筷子撬开嘴,并将筷子横担在口中,然后洗净口中的血迹,发觉是舌头咬破,肿起来的舌头将口腔塞满。秀才一边针灸人中、合谷、内关等穴位,一边用竹管灌了汤药,奇迹般将人起死回生。从此,秀才郎中名声大振。

还有一次,泗州府通判大人生病,看了很多郎中,越看越重,经宿迁知县胡三俊的推荐,派人百里赶来,请秀才郎中去为通判老爷治病。秀才郎中见了通判大人肚大腰圆,两眼凸出,舌苔白厚,气喘吁吁,已经几天不能吃喝,也没有排便了。深谙药性的秀才郎中知道是暴饮暴食的结果,需要理中顺气,排泄消肿,非“虎狼之剂”不可救治。

其实秀才郎中也是第一次使用“虎狼之剂”,但他心里明白如下药轻缓,必将送命,那时他难逃出干系,倒不如铤而走险,或许还有救。于是郎中使用了大黄、巴豆等药,结果药到病除。秀才郎中又要通判大人禁食三天,渴了饿了只喝些米汤,不到半月通判大人便恢复了健康。这位通判大人将秀才郎中视为神医,救命恩人。此后,老祖宗的“仙草堂”多了一块通判亲手写的“药胜仙丹才惊华佗”的颂匾,顿时声誉鹊起,让同行们刮目相看。

胡三俊因为通判力荐,加之履职优秀,任职长达25年(康熙三十五年——六十一年),据说胡三俊又把秀才郎中的一个秘方回春汤献给了康熙帝,为康熙得35子20女立下了汗马功劳,因此得到皇上的赏识而连升三级,成为全国唯一四品知县。

几年以后,通判升迁任苏州知府,临走时一定要带上秀才郎中,祖上只好跟随知府举家搬迁到苏州,随后又在上海滩开了一家诊所。因老祖宗医术高明,待人和善,又有衙门撑腰,生意十分红火。

经过几代人的苦心经营,我家终于在上海滩站住了脚,而且还小有发展,并且成了擅长治疗疑难杂症和妇科病的特色诊所。

到我太爷爷那一代,上海就不那么安静了,上海滩就更乱了。那个时候的上海到处都是洋人,爸爸经常去码头看外国的船只,在黄浦江码头玩耍,好多洋货往岸上搬,有时候爸爸也能拾到好多的洋玩意。有一次卸货的时候木箱子坏了,里边的东西都掉下来了,爸爸捡了好几盒子回来呢。奶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打开一看,呵,牛肉罐头。奶奶对爸爸说:“你以后可不要去那种地方了,听见没有,要是不小心掉进黄浦江里那可不得了。”

到爷爷那一代,抗日战争开始了。爷爷胆子很小,每天都听到枪声,整天都在提着胆过日子。那时战火纷乱,又失去了后台,常受人欺负,生意越做越难,就是赚点钱,也不够地痞敲诈的。看来上海是呆不下去了。因为一个远房亲戚在徐州做个小官,于是爷爷举家又搬迁到了徐州。

我家在彭城路范增庙附近买了房子,又开起了诊所。可是在徐州还没有过几天安稳日子,听说日本人要打到徐州了,远房的亲戚带了全家老小搬到陕西去了。后来听说他到了山东做了汉奸。这下爷爷也被牵连,陷进囹圄,家里散尽了钱财,才将爷爷赎买出来。出狱后的爷爷头痛了,怎么办?偌大的中国,竟没有安家之处。去哪里才能太平呢?爷爷举目无亲,走投无路,最后在一个病人的好心指点下,万般无奈,选择了一个偏僻的集镇安了家,从此过上了较为平静安逸的生活。

爷爷偶尔高兴的时候,会从箱底拿出几件精致的玉器欣赏,其中一个玉腰牌,一个玉麒麟,一件玉如意,最让爷爷赏识,说这些玉器都是祖上给衙门官人治病得来的奖赏品,可谓传家宝了。听爷爷说老祖宗曾经得了一个朝廷命官的玛瑙佛念珠,每当他带着念珠出诊,一些衙门的官员看了念珠,对他就格外尊敬,这念珠项链不仅是先辈身份的象征,而且成为我家的护身符。

风雨飘摇的日子,磕磕碰碰的生活,兵荒马乱的年代,让爷爷落下了胆小谨慎、怕事求稳的秉性。凡遇到事情,总是息事宁人,逆来顺受,从来不敢跨大步,说大话,就是有肉也都埋在碗底下吃。

第三章 哥哥病故

作为中医世家,特别重视男人,它需要男人传宗接代,需要男人挡风遮雨,需要男人养家糊口。爷爷常说,男人是家庭的中流砥柱,男人就是家里的天。更为重要的是这个中医世家的医术需要男人来传承。因为医术从来传男不传女,没有了男人医术也就失传了。因此哥哥在家庭的地位是很高的,家里的所有人都在围着他转,他是红花,我们这些女孩就是绿叶;他是一轮明月,我们就算星星;他是大树,我们都是矮小的青草。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哥哥老是喊头疼,每次头疼发作,就撕心裂肺地哭。爷爷还是老样子,不急不躁地把脉,妈妈在一旁总是心急如焚,暗自流泪,痛苦不堪。哥哥吃了很多的汤药也不见效果。爸爸曾经偷偷地带哥哥到县医院让西医看了,医生也没有看出什么毛病来,建议到南京大医院看看,恐愈后不佳。爸爸估计哥哥的病不会轻,就心情焦急地找爷爷商量,要到南京大医院去。可是爷爷始终不相信西医,不同意哥哥到南京医治。

一天,哥起床又叫头疼:“妈,我不想去上学了。”妈说:“不上学怎么能行呢你爸听见又要生气了,你小姑和你姐姐都走了,你快去吧。”哥哥无奈只好上学了。下午哥放学回家连饭都没吃就睡了,妈妈的心放不下,晚上又和爸说,把孩子带到大医院去查查,怎么老叫头痛。爸爸安慰说没事的拿点药吃就好了。可是吃了一段时间药,没有一点效果。爷爷看出哥哥的病是比以前重了,这才急着和爸商量,看来这个孩子不是什么好病,可能是脑子里的病,你赶紧把他带到南京脑外科医院去查查。那年我才二岁。爸爸去南京,妈妈要跟着,要不然谁也带不走哥哥。妈妈又舍不得把我留在家里,可是带着我,姐姐又怎么办?妈很为难,爷爷说把两个丫头放在家里,你们带着全福去。妈没答应,孩子是她的命根子,她一时一刻也离不开孩子。

有一天,妈妈把哥哥和姐姐放在家里,带着我去姥姥家。过两天妈回来,邻居就和她说:“你走这两天孩子可受罪了……”妈没等邻居把话讲完,就知道爷爷的性子不好,动不动就让孩子罚站,要不就得再挨两鞋底。妈妈越想越生气,说:“还想让我把孩子留在家里,不行!孩子太可怜了。”第二天,妈妈赶紧把姐姐送到姥姥家去了,然后又到学校给哥哥和姐姐请了几天假。“你在家里好好地疼你的闺女吧。”妈妈内心气愤地对爷爷说。东西收拾好,妈妈与爸爸带着哥哥和我去了火车站。哥哥哭着闹着不去,妈妈流着泪说:“不去怎么能治好你的病呢?”

哥哥哭着说:“妈,我不想去,我怕。”

“去治病的,有什么怕的呢。”

“我怕一去就回不来了。”

“别瞎说,去能把你的病给治好,听妈的话。”可怜的哥哥眼巴巴地看着爷爷奶奶,可他们一句话没说,哥哥就这样走了。

妈妈抱着我,爸爸带着哥哥倒了几趟车,才到徐州站。在徐州站还要等几个小时才能上火车。爸说:“带你们去云龙公园转转,在这里等,怪急人的。”妈不想去,哥哥更不想去。爸把眼一睁,哪来怎么多事,玩一会就回来。妈没敢吭声就去了。从云龙山下来,哥的病情就加重了。上了火车哥哥就躺在妈的身边。妈怀里抱着我,呆坐在那,紧锁眉头,面无表情,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妈抚摸着哥哥的头,心里念着:老天爷你怎么折磨我都行,只要能让我的孩子平平安安地回来。

到了南京,在一家大医院里折腾了好几天,检查的结果是脑瘤。爸拿起报告单手直哆嗦,他深知这病是不治之症,得开刀。妈一听吓坏了,老天爷你真的要来杀我了啊。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妈,第一次来到这么大的医院,大脑一片空白。她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脑子是什么地方啊,在脑子上动刀,准没有好事情。“我不信他们的,走,回家,让你爷爷给治。”妈妈含着眼泪看着哥哥说。妈死活不同意给哥开刀,不停地哭着唠叨着。看着哭天抹泪的妈,爸劝说道:“如果不开刀,孩子硬疼就能疼死,那样孩子更受罪,眼睁睁地看他疼死在你的眼前,你能受得了吗?得了这种病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万一开好了呢,不是更好吗?”在医院里该查的都查完了,就等着手术了。

这是全国脑外科最好的医院了,医疗技术也是最先进的。手术那天,哥哥死活不肯进手术室,妈妈又在做哥哥的工作。“儿啊,妈也舍不得你去开刀啊,这事情没办法,妈不能替你的,给你开刀是把你头里经常疼的东西给拿出来,以后你的头再也不会疼了。”哥哥哭得是那样伤心,说:“妈,我哪来的这个病啊,我要是没有病有多好啊。”看哥哥那么伤心,妈的心像刀割一样地痛。

“妈我怕,非常怕。”

“不要怕,儿,妈在外边等你。”

“妈,我开刀要是回不来怎么办?我怕看不到妈妈。”妈妈一下把哥哥搂在怀里泣不成声。哥哥看妈哭得那样伤心,很懂事地说:“妈你别哭了,我听话。”哥最疼妈,他从未看到妈这样伤心过。“妈妈,我听你的话,你别哭了。”医生把手术车推了进来,哥哥可怜巴巴地说:“妈妈,我去啦,别哭了,你带我小妹在外边等我。”

“哎。”

“妈妈,你看好小妹,别让她乱跑。”

“哎,妈知道啦。”

哥哥躺在床上望着妈。妈的心碎了。她的血直冲头顶,这一推进手术室是福是祸?妈控制不住自己,跑上前一把抱住哥哥:“儿啊,妈不能替你啊!”哥哥眼睁睁看着妈妈泪水像泉水般从眼角里流了出来,唯一安慰妈妈的办法就是自己不哭。

哥哥终于被推进手术室了。爸爸拉着妈妈回来,妈紧紧地把我抱在怀里和爸爸坐在那冰冷的长椅上等待着。爸爸安慰妈妈说:“不会有事的。”妈说:“我害怕,心里很不安,有一种不祥的预兆。”爸爸心里有数,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在默默地流泪。

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一上午过去了,妈的心如刀绞,犹如利剑刺心。天气那么冷,妈的脸上汗珠直往下掉。

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门开得非常沉重,医生从手术室出来脸色苍白,妈妈急忙上前问医生,孩子怎样?医生摇摇头,爸爸心里明白,孩子没了。妈还跟着医生问。不一会哥哥的尸体从手术室推出来了,妈妈冲上前去,一把抱住哥哥:“儿啊,你现在好了,头里的东西给拿出来了,以后你的头再也不会疼了。怎么样刀口疼吗?快让我看看。妈的脸贴在哥哥的脸上,见他毫无反应,才知道哥哥再也回不来了,再也不能叫妈了。妈顿时像呆子一样,眼泪直往下流,嘴里喊着:“儿啊!妈在外边等你,你怎么不叫妈,都是我害了你啊。我要是不带你来,你怎么能死在这里呢。你爷爷也不让你来,这回去怎么向你爷爷交代啊。”爸脑子一下清醒了,马上握着妈妈的手,说:“快别哭了,你哭死也没有用。”爸爸一边安慰妈,一边眼泪哗哗地流。一个中医的世家,几代名医的传人,他不知道救活了多少人的生命,不知道解除过多少人的痛苦,不知道让多少人死里逃生,可是此时此刻,却看着自己儿子死去。看着儿子蜡黄的小脸毫无表情,小眼睛紧紧地闭着,小嘴巴再也不说话了。他有苦说不出!他恨苍天,为什么这么无情,他怨菩萨,没有一点灵性。我天天行医积德,天天救死扶伤,天天行善施舍,为什么我的孩子就不能活着?我为什么遭这样的报应?难道是前世作恶太多?他甚至恨自己无能,你能救活那么多病人,为什么就治不好自己的孩子?堪称名医,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看着大人哭,我也哭。爸说:“不能哭,现在得想个办法把孩子带回家,不能把孩子丢在这,死了也要把他带回家。”爸爸把大衣脱下来把哥哥从床上抱起来就走。妈抱着我,跟在爸爸的后边。哥哥8岁了,还好个子不大,到了火车站,车站里人山人海,妈把我放下抱着哥哥,爸爸买了车票,好不容易挈妇将雏登上了火车。

在火车上又怕被人发现,妈也不敢哭,死撑着。爸爸抱着哥哥坐在那,车里的人很多,怕车里的人问他。从南京要坐八九个小时车才能到家的,一路上,爸爸不住地看着妈。妈也理解爸爸的意思,不能哭。

我在车里跑来跑去地玩,车里一妇人问爸爸:“小孩怎么啦,从一上车就睡一直没醒啊。”妈的心一紧,爸爸用手抓住妈,说:“孩子不舒服。”那妇女又问:“你抱的是大孩子。”妈妈点了点头,车里的人能看到哥哥的下身看不到哥的上身,哥哥的脸就斜躺在爸爸的怀里,用大衣遮盖着。那妇女又问:“你们这么年轻,孩子就这么大啦。”妈连忙又点点头,爸爸充血的眼睛,瞪了那妇女一眼,那女人赶紧转过脸去,再也不敢问了。爸爸和妈妈手捧着心,终于到站了。下了车,妈妈实在忍不住了,放声大哭。

回到家里,爷爷奶奶看着哥哥的尸体躺在那,都哭得死去活来,家里乱成一团。邻居来了,亲戚朋友都来了,看着哥哥躺在那里太惨了。唉,人死不能复生,再哭也不能哭回来了。爸和爷爷商量给哥哥做口棺材,就这样把哥哥给埋了。

谁也没想到哥哥的死亡,竟对全家影响这么大,如同一片绿洲发生了剧烈地震,邮船遇到了海啸,突然改变了家庭的生活秩序和航向。他不仅彻底改变了爸爸的生活态度,而且给妈妈带来了无穷无尽的痛苦,甚至影响到我的婚恋与生活。

好多天妈妈以泪洗面,悲伤欲绝,无法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可是日子还得过,活还得干。每天妈妈一边做衣服一边掉泪,她气爷爷和奶奶,只顾挣钱,只知道给别人看病,就是不关心自己的孙子。自从哥哥不在了,爸就很少回家,妈的心里空荡荡的。每天晚上妈妈的脚旁边睡着姐姐,怀里睡着我。不知有多少个夜晚,妈妈整夜睡不着,坐在那掉泪,她有一肚子的话和谁说呢?时间长了,妈妈消瘦得变了形,姥姥知道了焦急不安,心如刀割。

一天,妗子来了,她要领妈妈回娘家过几天散散心。

第四章 娘家温馨

在痛苦中煎熬的妈妈,带着中年丧子的悲伤,回到了娘家。

哥哥的去世,妈妈好多天几乎是不吃不睡。姥姥看到身心憔悴的女儿,忙给她做好吃的。妈妈在姥姥家睡个没醒,姥姥看着暗暗掉泪,妈睡醒起来就哭。

在姥姥苦口婆心地劝慰下,妈妈终于吃饭了,看着女儿吃得那么香,心疼地说:“都说你婆家有钱,俺看还不如俺们农村人过得舒服。你婆家一年到头有干不完的活,每天吃饭都不及时。”

妗子说:“还是城里好。你婆家要那么多钱干吗,你不能少干点活,把身子养好,再生个儿子。你婆家生活又好,俺们庄里人到你老公那看病回来都夸你命好。你公公每天喝酒桌上有好多菜,你看俺爹,炒鸡蛋就是下酒的菜,有时抓把花生米也是一顿。俺爹喝酒还要看着酒瓶,一瓶酒喝几次都有数的。”妗子哪里知道,城里人一旦走上了生意道,就身不由己了。是生存的需要,还是赚钱的欲望,说不清楚是哪股力量,强行把你推向快速的跑道,你想停下来都没有办法。就像火车拼命地跑,只有煤烧完了才能停止。

她同样不理解男人们为什么那么贪酒。男人们心理承受的压力太大了,一天下来,喝上几杯老酒,既可以解乏,又可以解除心头的烦躁。可谓人生有百味,自在靠半壶。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

姥爷坐在那说:“哎,人家公公有手艺,不耕而食,不织而衣,俺们这些庄稼汉怎能和人家比哦。”

妈妈只是闷头吃饭,什么也不说,心里很多委屈也不想说出来。其实我们家生活的确不错,每顿饭都离不开肉,可是妈妈就是不好意思吃。

到了晚上,姥姥家人坐在一起闲聊家常。姥爷就叹气:“哎,自从你大孩子去了,俺和你娘整天寝不安席,食不甘味,惦记着你。你娘一想起这事就掉泪,就怕你孩子爸有想法。你们那个家庭没有个男孩是不行的,你要是再生个丫头就没好日子过了。”妈妈坐在那里,心里在流泪,命里一尺,难求一丈,谁不想生个男孩啊,这是你想的事吗?大舅在一旁也叹气。

闺女是妈的心头肉,姥姥从舍不得让妈妈刷锅洗碗,因此妈妈到了婆家也不会做饭,进门就跟奶奶学做衣服,有时间还学做饭。

妈嫁到婆家后,从来没和爷爷在一桌吃过饭,一直到爷爷去世都是如此。姥姥说:“你就和公公在一桌吃饭怕什么,你婆婆公公从来也没有说你一个不字。我们庄子里的人去你家看病,回来都夸你婆家人好。他们没把你当儿媳妇看,像女儿一样待你。”妈说:“孩子的奶奶和爷爷对我都很好,就是我自己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那是你的家。我们农村人现在都不讲这个。你这样不好,全家人在一起吃饭热热闹闹地多好啊。”

“你不知道,公公太碎嘴了,一到吃饭的时候就唠叨个没完。听了就吃不下饭,所以等他吃完我再吃,这样时间长习惯了。”

姥姥听了更心疼女儿了,每天不知要做什么好吃的东西才好。

到姥姥家不能时间长,妈妈一走就奶奶一个人在家做衣服,家里每天三顿饭还得奶奶做,妈又不放心。可怜的妈一到姥姥家就不想回来,去姥姥那里就是享福。

姥姥家门口有一大片园地,园地里有好多果树,还有好几棵银杏树。银杏树很高大,我和姐姐手拉手都抱不过来。听姥爷说银杏树已有三代人的年头了。舅舅常常上树摘果子给我吃。

我们那里又将银杏称公孙树,因为寿命长又称子孙树,一般大户人家都种上几株,以此来说明家族的悠久和兴旺。传说姥姥家附近的一座道观里有一株银杏树,商代所植,树龄已达三千年以上,树高二十多米,树干要好几个人才能抱过来,树冠面积占地一亩以上。至今,此树枝叶纷披,遮荫数亩,不见枯叶,年年结果。道观的香火很盛,人们不仅对道观里的三清天尊虔诚,而且对那白果树也很敬畏,都说是神树。

姥姥家果树旁边还有一个很大的荷塘,她不染一点尘滓,宛如一块温润的碧玉,只清清一色——但你看不透她!初夏的水塘里长满了荷叶,荷叶高出水面许多,像亭亭玉立的舞女的裙。那层层的叶子中间,零星地点缀荷花,有的袅娜地开着,有的羞涩地打着花朵,犹如一粒粒的明珠,又如天上的星星,又如刚出浴的美人。在荷叶的映照下,水是那么的碧绿,站在高岗上远远望去,荷塘就像一颗绿宝珠。这里如同兜率宫的后花园,微风吹来,送来缕缕清香,仿佛远处飘来渺茫的歌声。再热的天,只要你站在塘边树阴下,就会感到格外的凉爽。这里的空气特别新鲜,当你大口呼吸着,就会感到全身无比的轻松和惬意。

荷塘的四周,远远近近,高高低低都是树,大多是意杨和杨柳。这些树将这一片荷塘重重围住。天热了,妈妈就带着我在那荷塘里沐浴。女人与水素有渊源。女人柔情似水,体态如水,就是性情也似水,没有那种体态能够像女人那样与水糅合得天衣无缝。难怪人们常说女人是水,男人是山。当妈妈穿着短裤和薄薄的内衣,站在清澈透明的水里,那丰满的硕乳、圆润的翘臀和修长的双腿就显得格外的白净优美。碧绿的荷叶,粉红的荷花,碧清的池水和妈妈洁白的身体组合成一幅优美的风景画。妈妈本来皮肤就洁白如玉,在荷叶的衬托下,犹如一朵盛开的荷花,煞是美丽动人。妈妈近似裸体的展现,既是自然的,也是艺术的。这场景就是东方版的《沐浴的女人》,妈妈就是狄安娜,所不同的是,这里自然静谧,没有偷窥者,不用担心暴露身体任何部位。

这里大多寂静无声,有时也热闹非凡,那就是树上的蝉声与水里的蛙声,此起彼伏,如果再有人的欢笑声,那就更美了。当我沉浸在这优美的环境当中,不一会就忘了害怕。我抚摸着鲜艳的荷花,用花蕾不停地打击水面,不一会花瓣就漂了一大片。一片片花瓣漂在水面上移动着,慢慢地远去。洗好了,我还兴趣盎然地坐在岸边,不停地用脚打水花。“妈,你看我打的水花高不高?”“高。”妈妈高兴地摸着我的小脚丫,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于是妈妈高兴地和我一起打水花儿。只有在这一时刻,妈妈才忘记了一切烦恼。我抱着妈妈的脸,亲了又亲,她高兴地笑出了声。好长时间没有听到妈的笑声了,“妈,你的笑声真好听!”妈妈把我抱在怀里使劲地亲,“我这闺女说话就是好听,妈听了高兴,可惜啊,你要是能多长个尖出来,那该有多好啊!”

每天傍晚我们沐浴结束,就摘几朵荷花带回家,房间里总是散发着荷花的清香味儿。

姥姥家是个地主,世代种地,勤俭持家,攒点钱也不敢乱用,就知道买地。姥爷太姥爷都是种地能手,种的小麦总比别人家的产量高。他们不仅种粮食是好手,而且会种棉花。那时候会种棉花就很了不起,也很赚钱,在别人看来就是高手了。因为姥姥漂亮,所以妈妈也非常漂亮,椭圆的脸蛋,白白细细的皮肤,很富态的体型,说话慢条斯理,在众人眼里,就是富家的大小姐。在太姥爷和姥爷的教育下,满头脑的三从四德,很少和男孩子接触,给人多少有点神秘的感觉。

妈妈长大了,成为远近闻名的美人儿,附近很多人来姥姥家提亲,可是姥爷始终坚持门当户对这个理,把很多提亲的都挡了回去。

一次,妈妈赶集,在街上遇到一个牛贩子的儿子。那小伙子高高的个头,长方脸,黝黑的皮肤油光发亮,粗粗的胳膊好像有使不完的劲,说话好似铜钟,整个人显得特有精神。妈一眼就相中了他,那小伙子也看中了妈。妈从此一听说要上街就特别兴奋,满脸红晕,而且还要格外打扮一番。有事没事妈就编个理由赶集,并且总要到牛贩子家门口转转,那小伙子看到妈,立马就凑过来搭话,临走时还会送一点牛肉。时间长了,姥爷看出来了,就再不让妈赶集了。

一天,姥爷赶集,到街上突然头晕了起来,开始他还想坚持,找个大树,背靠着坐了一会,没想到头晕得越来越厉害,全身冒汗,呕吐不止,不一会儿人就不行了。在好心人指点下,姥爷在乡亲的搀扶下来到了一家中医店,老中医又是针灸,又是喂药,费了好长时间才把姥爷的病情止住。就是在这家医店,姥爷看中这家郎中的儿子,就是今天的我爸。

姥爷信奉道教,而爷爷信奉佛教,因两家的门派之争,两个年轻人的婚姻几多周折,但在媒人的撮合下,终成眷侣。

妈妈时常把姐姐放在姥姥家,一年两个假期,几乎都在姥姥家度过。姥姥一要送她回家,她就哭。姥姥对妈说:“不想走就不走,什么时候想走再走。嗨,你说你们家好,连孩子都不想回家,一提要把她送回家就哭。”妈说:“她就在这贪玩。”姥姥说:“你把她放在这吧,什么时间开学,什么时间再把她带回去。”妈妈和姥姥有说不完的话,妈说哪里也没有娘家好,只有在妈的面前才能说说心里话,能吃饱饭。姥姥一听,问道:“怎么,那你在婆家一直吃不饱吗?”姥姥的心里像火烧一样难受,“你这样可不行的,时间长会把身子搞垮了。”

“没事的,又不是公婆不给我吃,是我自己不想吃,我们家里果子糖都不缺的,吃的也好。自从大孩子去后我吃什么都不香,干什么也没劲。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觉也睡不好,感觉孩子还活着,我睁眼闭眼都能看到他,他就在我身边似的。”

“哎,”姥姥说,“你不能这样,要想得开,天无绝人之路,老天爷会给你路走的。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享福受罪都是你了,我能帮你多少就帮多少吧。哎。”不过妈也说不出来奶奶对她哪里不好,奶奶从来不会骂人的,话也不多,但很清高,一天到晚就知道挣钱。

第五章 移情别恋

娘家虽好,不能久住,妈每次到姥姥家住不了几天就回来了。妈妈每次离开娘家后,姥姥总是牵肠挂肚,茶饭无香,她担心女儿受不了丧子的打击,更担心女儿的婆家从此看不起女儿,给女儿罪受。在那个时代,特别是那种家庭,母以子贵,妻以夫荣。婆娘如果没有生一男半女就是一个罪过,婆家会另眼相待,甚至会有被抛弃的危险。妈妈到婆家后,虽然还是老样子,每天烧饭做衣服,但内心是忐忑不安的,不知道婆婆公公会怎么对待她,也不知道丈夫心里是怎么想的。

一天,一位客户来取衣服时悄悄地对妈说:“你男人外边有女人了。”妈开始根本不相信的,只是处处留心,慢慢地发觉爸爸真的回家少了。妈有预感,但她不敢问。不过爸爸对妈妈依旧很好,不时地问长问短,虽说他晚上不常回家,可是买了很多好吃的点心,并且偷偷地放到妈妈的屋里,害怕她在家受委屈。

没有不透风的墙,纸里包不住火。时间不长,爷爷也知道爸有外遇了。一天,爷爷把爸找回家狠狠地骂了一顿。爷爷问爸爸:“那个女人是哪里的?是你们医院的?你赶快和她散了,要是闹出事来,你就要倒大霉的。”那天爷爷气得连晚饭都没有吃,妈妈站在一旁一句话也没敢说。妈妈和从前一样还是精心服侍爸爸,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在妈的心目里,她是来吴家生儿育女的,是来服侍吴家爷们的,是来操持家务的。如今她的儿子不幸中殇了,她从内心感到对不起吴家,对不起死去的儿子。她像一个有罪于吴家的人,此时她还能对丈夫说三道四吗?还有什么权力干涉丈夫在外找女人?她内心很痛苦,如果将来生不出儿子来,难道要吴家断了香火?丈夫之所以在外面拈花惹草,是有情可原的,谁叫我命那么苦,生了儿子留不住!

爸爸和那个女人一天比一天热乎,爷爷和奶奶好话说了一大堆也没用。一位来做衣服的女人对妈说:“那个女人长得可漂亮了,只有二十来岁,是南方人。”不过爸爸虽然三十多了,也是一个美男子。他高高个子,白白皮肤,腰身挺拔,眉清目秀,儒雅大方,一对大眼睛特别有神,可能是医生职业的原因吧,他眼睛的表情特别的丰富,好像会说话。好多的女患者和爸对了目光之后,都会感到莫大的安慰,好像他的眼神也能看病。他又有才又能干,当地百十里的人都说他是医术高明的美男子。

爷爷平时除了看病,就是整理医书和医案。我家的医书特别的多,而且都是一些陈旧的老医书,爷爷闲暇时就不停地补贴黏糊,如数珍宝。他非常善于总结经验,他的疑难杂病医案曾经出版成书,并在全省有名。爸爸的医术并不比爷爷高,但是他比爷爷胆子大,下药狠,爷爷用药,每味三钱,可是爸爸就用五六钱,所以往往见效快,时间长了,老百姓都说小吴先生的医术比老吴先生高。爸对人很和气,特别是对女患者更和气。他还擅长看妇科病,并且治疗的效果特别好。那个年代有好多女人喜欢他,有的女人有病找他,就是没有病也称有病找他,爸爸成为她们的抢手货。

我爸治疗妇女不孕症很有经验,效果特好,每年都有很多的年轻夫妇经过治疗,生出了小宝贝后,来我家放鞭炮,送锦旗,送礼品什么的表示感谢。当时人们对医疗卫生、生育保健知识知之甚少,他常根据女方的排卵期,提醒双方何时行房事。一些女人盼子心切,也就顾不得许多了,经常到我家,问什么时候该行房,怎么行房,以及要采取什么姿势,需要哪些技巧等等,有时也弄不清是真心求医还是性骚扰了。

一次,一位老汉带着儿媳妇来看病,说儿子结婚三年了还没有孩子。老汉是单传,担心绝后。爸爸看了几次,给了几副汤药,吃了也不见效,后来仔细询问了女方情况,根据脉象、舌苔、面色、经期等情况看,是一个很健康的女性,怎么就不生孩子呢。三个月以后,爸忍不住问了女方,和男人房事正常吗?哪知女方满脸通红,低头不语。后来才说了真情,男人游手好闲,整天打牌赌钱,从来没有正经和老婆*过,只是高兴的时候搂搂抱抱,摸摸掐掐,磨蹭磨蹭,女人到现在还是一个处女呢。老汉得知真情,大骂儿子不孝。

还有一次,一位中年男人带自己的媳妇来看不孕症,爸爸一眼就看出这女人生过孩子,而且不止一胎,就询问男人:“你的媳妇和你是新婚吗?”那男人肯定地说:“我和媳妇是新婚,妻子刚进门时,是个处女。”爸爸根本不信,经检查,那媳妇做过绝育手术,尽管疤痕做了处理,但仔细看还是可辨的。原来那女人是个骗子,不知欺骗了多少人家了。

大概是我爸擅长治疗不孕症,而且都是女人就诊的多,接触的都是生殖系统,谈论的都是男欢女爱的事,他人长得又英俊儒雅,有关他的风流韵事也就特别的多。

爸和那个女人在外边住了,回家少了,妈也不敢去找,更不敢和爷爷奶奶说,任其自由,回来就回来,不回来就算。爷爷经常去找爸爸,找回家就骂,骂过以后,爸爸又能在家住两天。爷爷还责怪妈妈没用,他在外就这样了?你也不说说他。哎,妈在心里说,你当老的骂都没用,打也没有用,我说不是等于零吗?因为妈妈的年龄比爸爸大三岁,所以她处处让着爸,她把爸看成小弟弟,大男孩。妈对待爸,没有浪漫调情的爱,只有纯朴善良的心。我曾经问了妈:“你真的不恨爸爸吗?”

妈说:“不恨,你爸那方面都比我强。这世上男人有四等,有本事,没脾气一等;有本事,有脾气二等;没本事,没脾气三等;没本事,有脾气四等。你爸属于二等。你爸能养家糊口,孝敬父母,妈怎么会恨他呢,无论他怎么样,妈都会心疼的。”

“他在外边有人了,如果把你抛弃了怎么办?”

“那就凭他良心了,我只要对他没做亏心事就行了。”

“妈,要是那样,你到哪里去,还回姥姥家吗?”

“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服侍你们。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怎么能回到你姥姥家呢。”说着说着,妈妈伤心地流出泪来。“妈命苦,要是你哥哥不死,你爸也不会到外边找女人的,妈的腰杆也硬多了。哎,你哥咋就这么短命啊,呜……”妈妈哭得更伤心了。

面对妈妈痛心疾首的哭啼,我从心里同情她,同时也恨自己太不争气了,要是我也长出个小鸡鸡,妈就不会这样伤心欲绝了,我家也不会这样乱哄哄的了。

在妈的心里,这不是丈夫的错,是世道变了。现在是新社会,不准许有三妻四妾,要是在旧社会,丈夫这样有本事,人长得又漂亮,有三妻四妾也是正常的。妈妈没有那种吃醋的心理,她坚守从一而终的理念,从来没有丝毫动摇。

爷爷管不了儿子,就把一肚子懊恼发泄在妈的身上,经常骂她,你脑子进水了,有毛病了?现在不是旧社会,这样是犯法的,你男人要是倒霉了看你将来怎么办?不管爷爷怎么骂,妈妈也只能低头受着,一声不吭,她有什么办法呢?

第六章 希望绝望

一天晚上爸爸回家了,他一夜没有睡,不停地在唉声叹气。

“香菱她爸,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爸爸只是叹气,也不答话。

“香菱她爸,你有什么难处就说出来,我们一起商量着办。”

“唉,我们离婚吧。”

“为什么?我们不是过得好好的,离婚?你让我到哪里去?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妈如同晴天霹雳,她实在想不通。

“你哪方面都好,是我对不起你。那个女人怀孕了,如果我不和她结婚,就要坐大牢了。”爸爸面对情妇的紧逼和单位压力,他考虑了好久,虽然感到对不起勤莲,但也只能这么办了。只有善良老实的勤莲,才能承受这样的委屈,做出这样忍让。马善让人骑,人善被人欺。我这是在欺负善良忠厚的老婆,算什么男人?可是又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看着泪流满面痛苦欲绝的勤莲,爸爸无时不受良心的谴责和内心痛苦的煎熬。

“那,那那……怎么会这样呢?难道这是你对我的善良、勤劳、诚实的回报?哦,原来真诚的人却最虚假,最可信的人却是骗子,最贴心的人却最无耻!”

“吴思,你这样做,对得起良心,对得起孩子,对得起我的一片真心?”

“我自从进你吴家的门,就扑心扑命地为这个家操劳,含辛茹苦,一心向善,伺候老人,照顾孩子。我没有做半点错事,也没有怠慢家务,为什么你这样对我?不就是我们儿子死了,可这也不是我的错,孩子是病死了,而你们都是医生啊。”妈爱恨交加,陷入了两难境地,痛哭起来。为什么我的命运会这样苦?为什么我尽量讨他的欢心,可是他还是要抛弃我?为什么我的一切努力都无济于事?

“唉,都是我的错,现在生米已经做成了熟饭,你能眼睁睁地看着我进大牢吗?再说就是我们离了,这个家也离不开你,孩子也离不开你,你还呆在这个家,我们还是夫妻。”爸爸不敢面对痛苦的妻子,低着头苦苦哀求她的原谅。

妈妈记得嫁给吴思的那天夜晚,姥姥含着泪一遍又一遍叮咛:“到了吴家就是吴家的人,一切都要听吴家的安排。成为吴家的媳妇,就要为吴家养儿育女,掌勺洗衣,孝敬老人。不要惦记爸妈,一心一意过日子吧。”

妈悲痛不已,吴思是我以命相许的人,是全部的依靠,心中的唯一。有他在就有我在,他好我才能好,孩子才能好,这个家才能好。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孩子还有出头之日吗?这个家还完整吗?

当妈看到眼前的丈夫要去坐牢,心中不免又悲伤地哭诉着:“我的命太苦了,呜呜……佛祖啊,你让我怎么办?快救救吴思吧,救救这个家吧。要能替他坐牢,我也心甘情愿。”

“可怜我是一个弱女子,能有什么办法呢?大慈大悲的佛祖啊,你给我力量,给我智慧,给我指条路吧。”

“天啊,为何不降罪给我?”

“离了婚,我还有脸见爹娘?还有脸回娘家?可是不离婚,可怜的吴思就会受到惩罚,老天爷我该怎么办?”

屋子里静静的,除了爸爸的叹息声,就是“嘀嗒、嘀嗒”的钟声。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天亮了。她恨爸爸绝情,又不愿意他坐牢;她恨爸爸无义,但又怨恨自己未能再生个男孩。她思来想去还是舍不得让丈夫受牢狱之灾。哭了一夜的妈妈,擦干了眼泪,毅然决然跟爸爸办了离婚手续。

离婚后的妈从此精神萎靡,如同跌入万丈深渊。

不久镇里办起了一家服装厂,爷爷就托关系,让妈妈进了厂,当了一名小集体工人。

妈在厂里上班,比在家干活轻松多了。妈做的衣服比同行们又快又好,厂里的人说她就知道做衣服,连句话都不说,这又不是多劳多得,你那么拼命干什么啊,真是个死老实鬼。妈妈看到别人在一起嬉笑,心里有苦不能说。

时间过得好快啊,到月底发工资了,妈生平第一次拿到的工资都交给了爷爷。

妈妈就这样度日如年地煎熬着,眼看那个女人出怀了,纸里包不住火,院方知道了,准备处分那个女人。那女人和爸爸去拿结婚证,镇里管事的人就是不给办,他们像热锅上的蚂蚁。厂里人和妈说:“你知道你小孩爸在外边搞的那个女人有多漂亮吗”

妈笑眯眯地说:“听说漂亮我没见过。”

“看看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你男人在外边有女人你也不生气。”

“男人的事情,我不管。”

“我们到现在还没有看到这么傻的婆娘呢,他有了外心,还有你的好果子吃?”

“你们不知道,我男人对我可贴心了。”妈把离婚的事守口如瓶。

“哈哈,哈哈……”工友们都在笑妈妈。

外人都说妈妈傻,可哪里知道强作欢颜的妈,泪往肚里流,心在流血,也许痛苦是人生的功课,错过这门功课的人,不会真正了解人生。她是用干活来冲淡内心的痛苦。妈从不和外人谈论家里的事情,家丑不可外扬,这是妈妈打小就知道的家训。忍,妈妈只有默不出声地忍着。盼,她朝思暮想能再生个儿子,这个家就能住下去,她就有出头之日。

外人实在看不下去,一些好心人就劝妈妈丢下两个丫头走吧。妈舍不得,说什么也不能扔了孩子撇了丈夫。她心里想,生是吴家的人,死是吴家的鬼。我走了孩子受罪,婆婆公公没有人照顾,退一步,就是离开了这个家,哪里又是我的安身之处呢?这个家再苦我也不会离开,这辈子就这个命啊。

绝望与希望同在。苍天有眼,菩萨保佑,不久,妈身怀六甲,妊娠反应很重,想吃东西也不好意思出去买。她很难受,但这痛苦给她带来希望。可是妈妈又非常担心,要是肚子里的孩子不是男孩,那唯一的希望也就破灭了。她整天就在希望和担心中度过。

爸爸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来了,原来是那个女人不让他回家,只要他回家一次,那个女人就闹一次。

时间不长,那个女人知道妈怀孕的事,气得发疯,她痛恨爸爸对她的不忠。

妈闻到对面清真饭店飘过来的牛肉香味,嘴里就直流口水,想了好多天也没好意思去买。

妈回忆那时的情景,伤心地说,要是你爸在家就好了,哎,妈没福分啊。好不容易熬到星期天妈去姥姥家,高兴地对姥姥说她怀上了。姥姥听了流着眼泪,高兴地问:“想吃什么俺去给你买。”

妈说:“这次反应和以前不大一样,就是想吃酸的,还想吃牛肉面。”

姥姥说:“好,你等着俺去南园给你摘果子。”

姥姥去园子摘来很多杏子,妈吃得很甜。姥姥在一旁直流眼泪,问道:“酸不酸?”

“不酸很甜的。”

“酸男辣女,好兆头,肯定是个胖小子。”

“那敢情好,早晚我就有出头之日了。”

妈妈一边吃一边听姥姥说:“以后你要少生气,少干活,更不能干重活。虽说他和你离了,可他待你还不错,家还是你的家,孩子还是你的孩子。你要好好地对待公公婆婆,他们都是好人。从今往后,俺天天到黄庭观为你敬香,求王母娘娘、魏夫人保佑你生个胖小子。你婆家信佛,你也要常进观音禅院敬香,求观音菩萨保佑你。哦,你还要念经什么的。”

“妈,你知道我识不了几个字的,怎么念经啊。”

“那你就天天叨咕阿弥陀佛嘛,听说念了阿弥陀佛,佛祖就会有感应的,在天上保佑你的。”

“阿弥陀佛,我会念的,我听公公婆婆说,把《金刚经》放在自己的枕头下,白天揣在怀里,菩萨就会有求必应的。自从儿子去世了,我天天这样做的。”

“怪不得你又怀孕了呢,原来是菩萨保佑的啊。不过,黄庭观里的灵符也很灵的,打你儿子殁了,俺就天天为你烧香求仙,全真道长看了你的生辰八字,说你属鼠,与属蛇的相克,不过两年后,会逢凶化吉的。”

“妈,你说得真准,听说那个和孩子他爸相好的女人,就是属蛇的。人长得特别漂亮。”

“全真道长说了,凡是属蛇的女人长得都漂亮。知道补天的神女女娲吗?她就是人头蛇身呢。”

“哦,还有这样的事情?”

听姥姥的吩咐,妈心里平和多了。每次回娘家,都得到一次安慰,妈的心情就开朗多了。妈也更加虔诚地念佛拜菩萨了,只要一有空,嘴里就不停地祷告阿弥陀佛,后来又学会了念六字真言。

可是每天夜晚,妈妈总是心慌意乱,胡思乱想,如果再生个女孩,而那女人生个男孩,那我就彻底完了,如同掉进黄连地里——苦得不能再苦了。那个女人年轻漂亮,又有文化,还是公家的人,我有什么啊。妈整天苦闷不堪,寡言少语,爸爸回家次数更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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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大慈大悲

一天晚上爸爸回家了,妈妈高兴地迎上前来,她要给他一个惊喜,要倾诉衷肠。那知道爸爸进门就发火,如同一盆冷水泼向希望的烛光。妈妈扫兴地退回屋里,伤心地沉默无语。可是爸爸却气急败坏地骂了起来,妈平和地说:“看你这么多天不回家,一进门就发火,谁得罪你了?”爸爸眼一瞪,上来就打。爷爷奶奶看到了,护着妈妈,骂走了爸爸。妈妈伤心得在房间里痛哭流涕,她的心在滴血。

可怜的妈妈现在有谁疼爱呢?只有自己开导自己,她在心里暗暗地劝导,只有自己帮自己,佛陀才会来帮你。可是小姑不高兴,她不通事理,一味偏向哥哥,经常撵妈妈走。妈也不敢和她吵,只有关起门来在房里哭,哭够了,第二天还照常去上班。

外边有谁知道,妈妈过着这种揪心的日子?妈就这样一天天地熬着。过了几天,爸爸又回来了,和爷爷在屋里说,那个女人快生产了,她是无锡人。那女人的父亲要求女儿去南方生,在这影响太大。再说女人的父亲是我们这镇上的领导。

自从那女人肚子大了就没去上班,爷爷答应爸爸的一切要求,只管爸爸不出事就行。

最后决定去无锡一家医院,结果生了个男孩。爷爷奶奶得知非常高兴,可是孩子生下来,那女人却不愿意喂养。爸爸只好从无锡请奶妈把孩子带回来。

三个月过去了,奶妈走了,爷爷又付给她好多钱。奶妈走后孩子就放在二大娘家喂养。当时的气氛非常紧张,爸爸每天都被医院批斗。爸爸没有办法,又和那女人去拿结婚证,谁知到了民政局就被人轰了出来。派出所人也说,大老婆在家里过得好好的又想搞个小老婆,没门!非整死你不可。你不是有本事吗?你家里不是有钱吗?你的医术不是高明吗?没用,就凭这一条,我们就能把你搞垮。因为拿不到结婚证,爸和那个女人也就不能公开见面了。

晚上,爸回家,妈就问爸爸:“那孩子长得好不好,喂得胖不胖?”

爸说:“喂得很好,奶妈很负责任。现在二大娘对孩子也很好。”

“那个女人不问事,奶妈也走了,我想去看看孩子。”

“你去不好吧。”

“你放心,无论是哪个女人生的,都是你的骨肉。是你的骨肉就是吴家的血脉,就得疼。”

“那你去吧,不要张扬。”爸爸相信眼前这个心地善良的女人,就答应了。

一天,妈腆着大肚子往二大娘家去,那天晚上特别黑,伸手不见五指。白天又不敢去,害怕别人知道,往二大娘家的那条路没路灯。二大娘家门口有一条沟,妈妈不留神掉进沟里,四处没人,爬了好一会才爬上来。妈忘记自己是个有身孕的人,只想早点看到孩子。妈在敲打着二大娘家的门。

“谁。”

“我,二嫂。”

“你是谁,我没听出来啊。”

“丫头妈。”

“哦,哦,哦。来啦来啦,你怎么来啦?”二大娘忙打开门,“怎么也没想到你这会能来啊,没人看你往这来吧。”

“没有。”

一身泥水的妈妈进屋,看到了孩子,忙抱在怀里,不知说什么好。妈妈的泪水像断线的珠子,心疼地问:“二嫂,奶妈走了,你要好好地喂这孩子。你看我现在也快生产了,没办法,这就多劳累你了。你看这孩子长得多好啊。我这辈子就是喜欢孩子。”她抱着大弟在怀里舍不得放下。

“你放心吧,把自己管好就行了,我会把这孩子喂养好的。”二大娘说。

妈妈抱着孩子久久地看着,泪水打在大弟的脸上。弟弟哇地哭了,不一会,小眼睛盯着妈妈看。虽然他小,好像知道妈对他是疼爱的。二大娘说:“好啦,好啦,你别再难过了。你放心,我一定把你‘儿子’给带好。”

“二嫂,我以后常来看孩子。”

妈妈回到家,刚进门就被爷爷训了一顿:“你去看孩子要是给外人知道了,那怎么办?”

妈妈委屈地进屋了。从那以后妈经常偷着去看大弟,二大娘看到妈妈来了,特别高兴。她们在一起就是聊家常,说着说着,两个脑袋就挤在一处,声音也随着低下来。二大娘说:“吴思在外边和那个女人生孩子,你一点也不生气?”

“怎么不气呢?我只是生他的气,可孩子是没罪的啊。孩子也是吴家的骨肉,来到人间也是不容易的,亲妈又不在身边,没妈的孩子最可怜。我不疼还有谁疼爱他呢?如果这次我也能生个男孩,他们弟兄俩可就能做伴了,那我就有两个儿子了。”

“吴思不在家,你每天夜里都怎么熬过来的,能睡着觉吗?”

“开始的时候睡不着,后来就习惯了。以前他打呼噜吵得我睡不着,后来听不到呼噜声我反而睡不着,现在没有呼噜声,倒清静得很。”

“我不行,如果没有孩子他爸在,不做那事情,整夜都睡不着……”

第八章 拜佛求子

妈妈怀孕以后,想儿子想得发疯,想得越是心切,就越是担心,思想压力也就越大。她整天处在一个担惊受怕的精神状态中生活。以前没有身孕想怀孕,现在怀了身孕想男孩。毕竟有了身孕,就像黎明前看到了一缕曙光。她坚信菩萨会保佑她的,如同看到了含苞的梅花,迎春花就不会太久了,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为了表示虔诚,她宁肯步行二十多里,也舍不得花钱坐车去观音禅院烧香拜佛。

婆家是个信佛之家,婆婆公公都是虔诚的佛教居士,据说这是祖上传下来的。信则灵,婆家人相信人生在世,荣华富贵,祸福相依都是因果报应。行善积德,慈悲谦和,施舍扶贫,诵经拜佛,终有正果。

传说祖上的一位前辈,一次路遇一个饥寒交迫的老人,出于怜悯,前辈慷慨解囊救了他的命,又把自己身上的棉衣给了老人。老人感动地连声道谢,临走的时候告诉前辈,以后不仅要行医,而且还要拜观音菩萨,念《金刚经》。明年的这个时候,全家人必须离家三天。

当前辈低头答谢时,那老人转眼不知去向。于是他牢记老人的吩咐,第二年这个时候,他举家搬迁,事后打听全村遭众剪径洗劫一空,一些稍有反抗的村民惨遭杀害。从此,吴家又多了一条家训:弃道从佛。

吴家信佛以后,便奉佛茹素,平时除了治病,便持诵《金刚经》,家堂上还多了一尊观音菩萨像,就是行医也将金刚经放在竹筒内随身携带。到了信佛的第二代,又出了一件奇事。

一次,先辈路中被歹徒抢走了随身值钱的物品。歹徒为了杀人灭口,向先辈连砍三刀。事后先辈被人救起,竟没有一丝刀痕,众人称奇,结果发现先辈随身的竹筒上有三道刀痕。地方官得知奇事,称先辈为“三刀神医”,从此我家不仅笃信佛教,而且还多了个荣誉称号。

天下名山僧占多,从来净土人间少。离我家二十多里有一座著名的马陵山和骆马湖,在马陵山与骆马湖的交汇处,有一座闻名遐迩的观音禅院。

自古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寺不在大,有佛则神。

马陵山高不过百米,却沟壑纵横,重峦叠嶂。骆马湖深不过十丈,却水平如镜,波光粼粼。

马陵山发脉于泰岳,绵亘数百里,号称“八百里马陵”。公元前341年,齐、魏马陵之战,孙膑胜庞涓于此。

清代乾隆六下江南,三幸此山,写下了“第一江山春好处,十分梅柳色徒传。”的佳句。清代大才子纪晓岚在《红花埠》诗中写道:“人言从此去,山水渐轻柔。”也许是此处山水甲江南,也许是这里的山水清秀中还蕴含深厚的文化信息,也许这里山水寺融为一体,让乾隆帝触景生情,御笔一挥,封它为“天下第一江山”。

山上的三仙洞曾经是1946年陈毅元帅指挥著名宿北大战前沿指挥部。

此处虽没有仙人,却称仙境。这是因为在广袤无垠的华东平原上,难得有山体蜿蜒,涧谷纵横,湖泊如镜,山青水秀,古刹庄重,景色极佳之地貌。

就在这人间仙境中,忽有一座古刹,更让这山这水增添许多神秘。

高大*的山门显得有些夸张。一幅长联耐人寻味: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其是其非请看现实;行善报善行恶报恶乃真乃假希察古今。天王殿内有一座弥勒佛像,弥勒佛开口喜笑迎接各方来客。弥勒佛像的两边有一幅轻松愉悦的对联:张开口吞湖心月,不动神游海天角。我敢说,不管你有多少烦恼,只要看到了弥勒佛,就会顿时消除殆尽。

大雄宝殿的盈联特别醒目:大慈大悲到处寻声救苦;若隐若显随时念彼消灾。殿内释迦牟尼、文殊菩萨、普贤菩萨端正慈祥,四周的十八罗汉神态各异,栩栩如生。

妈妈每次进寺,见佛拜佛,一参拜就是半天,来回要走四十多里的路,搞得疲惫不堪。

因为她来的次数多,态度虔诚,寺里的大小比丘都知道有一个信女为生贵子而来。

一天,妈妈找到了浮屠长老,要求皈依佛门,浮屠大师问清了妈的想法,对妈说:“未到无为岸,空怜不系舟。东山白云意,岁晚尚悠悠。施主,不可,你尘缘未了。阿弥陀佛。”

实现不了愿望,妈伤心地哭了,她把这几年来所有伤心的事情都哭诉了出来,把自己的心愿也哭诉给浮屠长老,希望能够得到佛祖的保佑,让她生个儿子。

听了妈的哭诉,浮屠长老慈悲地对妈妈授记道:“枉自温柔善良,堪羡儿女满堂。空云含辛茹苦,终究夫妻无常。”妈妈听不懂长老偈语,只是呆呆站着。长老又同情地说:“你既是佛门弟子,一心拜佛,佛祖会慈悲领航,度你出苦海。你现在有一劫在身,不过善者终有善报。你后福无穷,必成正果,不必太悲伤。”

“那我怎么样才能脱离苦海呢?”

“你修行的是净土宗,那就天天念南无阿弥陀佛吧。它是大神咒、大明咒、无上咒、无等等咒。”

“我还想念佛经学佛法,可是我认识不了几个字啊。”妈难为地又哭了。

妈在娘家的时候,曾经跟哥哥学两年私塾,不久姥爷就让她帮姥姥干家务活了,就是认识几个字,也无法念经文的。

“心诚则灵,念经是一切法门里第一法门,一切诸佛如来度众生,断烦恼,证菩提,成佛道,都是念阿弥陀佛成就的。

“一切修行法门里最妙的法门,无过于念阿弥陀佛求生净土了。

“对文化不高的人来讲,能诚心念‘阿弥陀佛’,就等于将释迦牟尼49年所说的一切经文都念了,把无量无边的法门统统念到,统统修了。”

“那我怎么样念才能做得更好?”妈虔诚地问。

“施主一定要心诚,念阿弥陀佛是真正的善,无比的至善,要做到身礼阿弥陀佛,口称阿弥陀佛,意想阿弥陀佛。”

“长老,我的心是诚的,不诚我就不来了。我担心……”

“见施主心诚,我教你一个九念十声法吧。每天早上,漱口洗脸以后念一次;晚上睡觉前,念一次;一天三餐前双手合十各念一次;一天上午和下午上下班各念一次,一天共九次,每次念十声。天天如此,必有功德。”

爱语六月凉,好言三冬暖。听了浮屠大师的一番教诲,妈如释重负,为了儿子,为了家庭,为了丈夫,她一心无二,天天如此念了下去。

第九章 道佛交锋

“清晨入古寺,湖影空人心”。不仅妈妈天天念阿弥陀佛,而且经常到观音禅院烧香拜佛,虽然很累,但心灵得到很大的安慰,心情渐渐好多了,原来灰白脸色也转红润。因为和公公婆婆在信仰上走到一块了,也得到了他们的赞许和同情。

妈本姓张,娘家信道,开始的时候,妈信奉的是道教,嫁到吴家以后,虽然不信佛,但也没有什么反感。因为妈知道,对妇道家来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扁担抱着走。女人就应该夫唱妇随,听从丈夫的。

张家虽然将女儿嫁给吴家成为亲家,但两家来往并不频繁。这不仅是因为一个是农家,一个是医家;一个在农村,一个在城里,而且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就是张家信道,吴家信佛,两家的话说不到一起。

一次姥爷进城办事,在吴家吃了一顿午饭,爷爷自然很热情,上了一壶酒,姥爷喝了几杯,惬意地说:“壶里装乾坤,杯中有仙境。道家喜欢的就是这一杯半壶,快活成仙,可惜的是酒是佛家第一戒,佛家就很难品尝到美酒的滋味了。”

“不过佛家虽然戒酒,但素酒还是可以喝几盅的。当年唐僧、悟空、八戒、沙僧等和尚也喝素酒,今天我就是拿素酒招待你的。”

两位老人边喝边聊,没说两句就谈到了道、佛,结果变成了一场道、佛辩论。

“这人生在世,没有比神仙最快活,吃穿不愁,逍遥自在。哎,苦就苦在俺们庄稼人了。”

“是啊,人来到世上不就是为了吃喝吗,可是就是为了这两字,却四处奔波,真是苦海无边。”

“什么时候才能脱离这苦海,俺看只有靠修炼了。”

“修炼成仙那敢情好,不过只见修炼人,不见成仙者。真正要脱离苦海,还是靠菩萨,靠修行。一旦成佛,就跳出轮回,也就没有烦恼和痛苦了。”爷爷应道。

“佛法虽然好,可进了佛门就六亲不认了。再说只听念经声,哪见谁成佛?”姥爷也回了一句。

“其实苦福都是前世的业行结果,善者善报,恶者恶报。”

“世上很多行善的未见善报,很多作恶的也未见恶报。反倒是好人不长寿,恶者自在活。”

“那不是不报,而是时间未到,时间一到早晚必报。”

“呵呵,还是佛家眼光深远,恶者到死都未见报,还有什么时间可报。”

“来世必报,六道轮回必报。”

“可是活人没有一个见到轮回,也没有一个知道来世的结果。死了死了,人一死一切都了,今生都不管用了,还管什么来世。”

“呵呵,道家这点很现实,道修今生嘛,就是今生也没有一个成仙的呢。”

“佛说‘因果报应’我倒觉得因果并非报应,而是道的报应,得道者昌,失道者亡。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就人有没有灵魂这个问题,佛家还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呢,何来轮回报应?”

两位老人开始还心平气和,谈到后来竟针锋相对,唇枪舌剑,面红耳赤。妈妈无法劝解,只好为老人沏茶。当两杯散发清香味的碧螺春端上来时,两人的争吵戛然而止。妈妈得到经验,以后凡是两位老人发生争论,便立马沏茶。

我感到很奇怪,却弄不清楚什么道理。

为了能生个儿子,改变自己不利的地位,妈妈弃道从佛后,很得公公婆婆的赏识,有时他们也乐意给她指点指点。

一次,妈询问公公:“孩子她爷,拜佛是不是对所有的佛都要拜?”

“那倒未必,对所有的佛、菩萨、罗汉只要心诚意敬就行了。寺院的佛、菩萨各有主持。如观音菩萨主持救苦救难,保众生平安,也有观音送子的说法;普贤菩萨主持修行功德;文殊菩萨主持智慧和力量;地藏菩萨主持超度亡灵、众生的六道轮回等。”

“哦,原来这样啊。”

从此,妈就专心拜观音菩萨了。

一天,妈到姥姥那里。见女儿来看了,姥姥高兴地拿了一件东西给她看。只见是一块一尺见方的黄色绸布。

“这是俺在黄庭观为你求来的一块护身符。这方圆百十里的人都信它,家家都有镇宅符,就是俺家也有的。家里自从有了镇宅符,你爸基本没生什么大病,家里的人都平安,那年你哥还来了一个胖儿子。”

妈拿过护身符看了看,见符上印有很多的字,符的中心还有一个仙鹤飞天的图案,图案的上方是“黄庭观三清灵符”,两旁写的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妈妈虽然识字不多,但绸布色彩艳丽,质地优良,又见仙鹤栩栩如生,便喜欢得很。

“你把它带在身上,三清天尊会保你平安,心想事成的。”

妈妈忽然想到婆婆曾经说过,信道就不能信佛,信佛就不能信道,这叫一心不能二用,便有点犹豫,说:“妈,这符就放在你这里吧,我现在天天还念着经呢,我怕……”

“怕什么?没事的,油多不坏菜。只要你不说,谁也不知道,多一个神保佑比少一个强。”

大概是心急乱求神吧,听了姥姥的话,妈妈觉得有道理,于是点点头赶紧把护身符藏在口袋里。

“孩子,你不是看过白娘子传奇吗,蛇精就会干这种事。说不定你男人被蛇精迷住了心窍。”

“唉,谁能说清楚呢,她的确非常漂亮,满城的女人没有一个比得上她的。好多男人追着她呢,特别是她的丹凤眼,内眼角圆润朝下,眼尾微翘,看人的时候,随着薄薄眼睑流水般的波动,水灵灵的眼球就会飘出柔和的光束,很媚了,只要你与她对光,就会终身难忘。那些男人只要被她的眼神抓住了,都语无伦次,丢魂落魄,不能自持呢。”

“能有这么漂亮?准是蛇精变成的。”

“是不是妖精,我说不上,但那嫩白的皮肤鸭蛋脸,明亮眼睛柳叶眉,樱桃小嘴高鼻梁,乌黑头发雀尾辫,细挑身材高胸脯,不论哪里都长得匀称得体,让你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你见过吗?”

“我到过医院,见过一次面,不由说男人见了心发慌,就是女人看了也心存嫉妒呢。”

“我看她就是一个蛇精,你不是知道白娘子的故事吗,你不是常进观音禅院吗,法海大师能把白蛇精青蛇精制伏,你就不能请浮屠大师帮你治治吗?破一个相也好啊。”

“那是演戏,哪能真的?”

“戏是从哪里来的,还不是有其事才演出来的。”

“哎,大师告诫我,‘要大慈大悲,众生皆是佛’。浮屠长老还说,‘佛法无敌,般若有乐’。进入佛门就不能有嗔怨心,包括对自己的冤家对头。”

“你呀,俺看是念经念得愚痴了,好人坏人都不分。”

“妈,浮屠大师就是这样教我的,佛界没有好坏,只有善恶。心中没有敌人,你就不会烦恼,也就不会有敌人。至于她怎么样待我,自有报应,有佛法管着呢。”

“你呀,怎么就不明事理呢。你回去按照那个女人的样子做一个布娃娃,然后用针从头向下扎,再用布包上,放到吴思的枕头里,可以破他们两人的关系。不管有没有用,试试嘛。”

“那怎么行,那些都是旁门左道,我做不得。”

“哎,不过道家也提倡一个‘忍’子,退一步海阔天空,忍半句化敌为友。那就看你的造化了,但愿三清天尊保佑你平安。”

母女聊了一会儿,都感到有了护身符,有三清天尊和佛祖的保佑,相信好运迟早会来的,心情也轻松了许多。

下午,妈怀里揣着护身符回到了家,晚上睡觉前,又双手合十念起了阿弥陀佛。奶奶进屋看到妈虔诚的样子,既感动又心疼,等妈念完阿弥陀佛后,给妈又讲了一个佛教里的故事。

“听说,佛的老祖宗悉达多最初悟道时,他选择在一棵冠盖如云的菩提树下,面对着清澈见底的尼连禅河,背依耸入云端的象头山,打坐苦修,近乎残酷地禁食禁水,让身心处在全然寂静之中,一心追求那唯一的目标。

“他极端修行近乎达到了生命的极限,每天只吃一个小水果,静静禅坐,苦思冥想,一动不动,一声不出,甚至连呼吸都控制,直到鸟兽都可以在他身边自由地走动。他的胳膊、腿像芦苇,屁股像骆驼蹄子,脊柱像玉米秸秆,眼睛深深陷进眼窝。

“就在他苦修行的时候,附近住着一位大财主,家资万贯,良田千顷。财主娶了一个如花似玉、年轻漂亮、贤淑识礼的妻子苏捷塔,夫妻恩爱,家庭和睦,可是一直没有孩子。

“苏捷塔不能为丈夫生儿育女,整天郁闷,时而垂泪叹气,又怕影响丈夫,还要强作欢颜。

“听邻居说,河边的那株高大的菩提树有神灵,有求必应,十分灵验。于是苏捷塔常偷偷地到那老菩提树前祈祷,希望神树保佑她生儿子。谁知那神树还真的显灵,让她如愿以偿,生下个白胖儿子。

“树神显灵,苏捷塔自然去还愿。于是她亲手用最好的牛奶和大米做了一锅奶饭,又做了几样上好的蔬菜,送到菩提树下。

“苏捷塔看着眼前的悉达多,一个*、平静、慈祥、和蔼的形象让她震撼,他就是菩提树的树神。在神的影响下,苏捷塔表现出伟大的女性美德,她慈祥、温柔,仿佛就是一个活的女神,她把那盘美食慢慢地喂给了悉达多。那情形仿佛是一幅慈母爱子图。当一盘素食下肚,悉达多就像干枯的油灯填满了油,久旱的田地遇到了一场及时雨。他的生命增添了许多活力。悉达多终于修行到了最高意识状态,顿悟出佛法的真谛。而美丽善良的苏捷塔也了却了心愿。

“这就是苏捷塔求子救佛的故事。你呀,就这样坚持下去,一定会像苏捷塔那样,生下一个胖儿子来。”

听了奶奶讲的故事,妈妈一下子兴奋了许多,满脸发光,眼睛也炯炯有神,全身轻松多了,仿佛她就是苏捷塔,肚子里就是一个胖小子,破镜重圆指日可待,她还是这个家的成员。

第十章 风花雪月

和爸爸搞婚外情的女人叫周小小,是两年前分配到医院的药剂师。

她个头虽然不是很高,但无论用什么挑剔的眼光来看,苗条匀称的线条都是无可指责的,一看就是那种小鸟依人,活泼可爱,小家碧玉般的美人胚。

在流露着难以置信其风韵的鸭蛋脸上,嵌着两只乌黑的大眼睛,上面两道弯弯细长的眉毛,纯洁得犹如美容大师灵巧的笔锋画就一般,眼睛上盖着浓浓的长睫毛,当眼帘低垂时,给桃红色的脸颊投去一抹淡淡的阴影;细巧而挺直的鼻梁透出股江南女人特有的秀气和灵气,鼻尖前冲,像是对生活的强烈渴望;一张鲜红的小嘴轮廓分明,每当甜蜜地微笑,便柔唇轻启,露出一口洁白如玉的牙齿,显示出良好的卫生习惯;羊脂玉般的皮肤细腻润滑,又像豆腐脑,细嫩的吹弹可裂,天生丽质仿佛嫦娥再现。

令人羡慕的又黑又亮的头发,不知是天然还是梳理成的,像水一样流淌在肩上,一条发箍将黑发从耳后飘下,露出两个洁白的耳垂如玉点缀,整个发型恰如一件绝妙的珍品。

她说话温柔,并且得体,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人,她都可以谈得来,从不羞涩腼腆,而是落落大方,机智敏捷。

她的穿着干净利索,带有南方人的洋气和简练,没有一点多余和累赘,虽然衣服并不怎么昂贵,却非常合身并且显得十分精神,这和朴素大方略带土气的北方人相比,有着明显的区别。每在人多的地方,她就特别显眼,给人与众不同的感觉。

一个满脸呈现稚气般的少女,与不受世俗影响,敢于追求爱情的老练做法,使得人们百思不解。

她是跟父亲一起来到苏北这样偏僻的地方的。她出生在一个书香门第,20世纪40年代,她的爷爷是无锡市的地下员,曾经组织人民群众与政府进行斗争活动。当时,以“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为口号的学生罢课示威运动,和工人罢工、教员罢教等各界群众的反美反蒋斗争涉及无锡等周边很多城市。解放后她爷爷成为无锡市某高校的领导人,她爸周杰涛是一个追求进步的知识分子,在市政府的一个部门任中层领导,是一个才华横溢颇有前途的干部。反右的时候,他因为替知识分子多说了句公道话,而被领导视为政治上有不良倾向。当时对他的错误定性有两种不同意见,一种意见定为右派,一种意见认为,周杰涛虽然说了很多错话,但是他的本质不坏,并没有反党言行,并且对工作认真负责,对于他的错误,应该批评教育。后来周杰涛在一些朋友的指点下,及时承认了错误,主动检讨,这才得到领导的谅解,又因为在其父亲的帮助和影响下,得到一些老领导的关心帮助,后被派到苏北工作。于是周杰涛举家北上来到平安镇,才避免了一次政治灾难。

因为家在这里,周小小医专毕业以后,也就自告奋勇来到条件艰苦的苏北工作,她的行为还受到了学校的表扬。

来到苏北一个偏僻的县城,她感到很新鲜,也很自由。可是不久就被这里的艰苦环境所困扰,于是她开始眷恋南方大城市的优越生活,因此有一种得过且过的念头,工作并不认真积极。因为贪玩和疏忽,时常将药品数量发错,每次查药房的药品,总有一些药品数量对不上号。这样她不仅经常受到领导的批评,而且还要扣工资赔偿损失。每次盘点周小小都要哭一次。

爸爸是分管这项工作的,他是一个软心慈面的男人,特别看不得女人流泪。每当周小小流泪,他就不再批评,而是百般安慰,心怜这个南方来的女孩,仿佛一颗幼苗生长在恶劣的环境中,太不容易了,特别需要呵护,大生怜香惜玉之情,往往不扣或者少扣工资。

周小小爱贪小便宜,见爸爸这样关心她,况且长得英俊帅气,又是那种女人看了就动心,特有女人缘的男人,渐渐动了爱慕之心,久而久之发展成为恋情。

倜傥的爸爸虽然是那种很有女人缘的人,而且他也善于和女人交往,并能读懂女人的心事,但他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也不懂什么叫恋爱。周小小的那种浪漫的确让他倍感刺激。周小小甜的语言,温柔的怀抱,深情的眼神,抒情的书信,让他兴奋、迷恋和激动,于是他沉浸在爱情的天堂里,以至于不能自拔。

一次,爸爸出差,正巧在无锡遇到回老家看爷爷的周小小,于是她热情地接待了爸爸。

周小小身着浅绿色带小花乔其纱上衣,镶花边淡蓝色短裙,带袢高跟黑色皮鞋,白丝袜,显得格外精神。大概是那件上衣最突出的两个部位明显退了色,故格外引人注目,还有那不停摆动的短裙,挑起了爸爸无限遐想。当她带着爸爸进了一家饭店时,爸爸的脸颊已经绯红发烫,心跳不已,似乎整个身体都膨胀了起来。两人一边聊天吃饭,一边小饮几杯,面对秀色可餐、柔情似水、令人心醉的美人,爸爸早已晕乎乎醉蒙蒙,摄魄勾魂,六神无主了。吃完晚饭,两人又进了舞厅。这里灯光灰暗,歌声优雅,美女如云,环境迷人。爸爸从来没有到过这么多男女近距离接触的场合,这里一切都很新鲜,他却无所适从,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可是周小小在歌舞厅,如鱼得水,欢乐异常,兴奋不已,一曲华尔兹将她的青春活力、优美身材、娴熟舞艺展现得淋漓尽致。她又是唱歌,又是跳舞,那婉转的歌声带着浓浓的情意,一曲《轻轻地告诉你》仿佛就是唱给爸爸听的。爸爸不会跳舞,她拉着他的手,一边跳一边教,不一会就和爸爸搂在了一起。爸爸开始还有点拘谨,不好意思,可是在周小小温馨的体温和袭人的体味熏陶下,不久也就迷醉在这歌舞场里。他如同一个听话的小马驹,顺从而温和地听从周小小的随意摆布。爸爸被这的温馨的场面,温柔的怀抱,甜美的歌声,优美的音乐陶醉了,他虽然不会唱时髦的歌子,但他京剧唱得特别好,而且在当地小有名气。在周小小的鼓励下,他鼓起勇气唱了一段《四郎探母》,那段杨延辉的西皮快板“我和你好夫妻恩德不浅……”唱得回荡婉转,声情并茂,一下赢得了不少掌声。周小小站在一旁吃惊地看着他,没有想到他还有这一手。兴奋之余她俏皮地对爸爸说,你唱得真好,就是唱错了对象,把我给唱老了。爸爸听了哈哈大笑。跳舞结束了,两人又到旅馆开了房间。夜里周小小赤身地躺在爸爸的怀里,不停地亲吻着爸爸,双手不停抚摸他的全身。仿佛那湿润的柔唇在播撒激情的种子,温暖的纤手握着他的灵魂,柔软似水的裸体浮云般缠绕着他的心灵,爸爸着实受到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强烈刺激和震撼,以至于他魂不守舍,如痴如醉,终生难忘。

原来爸爸优美的歌声,得益于二十多岁的时候,认识我们县剧团的一个美女。受她的影响,时常去剧团看她的演出,时间长了爸也喜欢上了京剧。没事的时候就跟那个演员唱着玩,没有想到一次登场演出,一唱成名,当时在我们这里是家喻户晓,人人皆知。听爷爷说过,有一次,爸跟随本县剧团去新海市演出,曾经轰动当地文艺界,演出结束后,当地的名流都去见我爸,闹得宾馆到深夜无法安静,最后是公安局来人才把秩序维持好。爸从新海市回来以后,有个女人为了能够见到我爸,就找到剧团。据说这个女人是天尽头剧团里的演员,在新海市也是个很有名气的花旦。没有想到她对我爸一见钟情,多次到我们这里,曾经住了很长一段时间。爸爸没敢接待她,因长期郁闷,后来竟然疯了。

幸遇周小小,爸仿佛才醒悟,什么是爱情,什么是快乐,什么是天堂。如果不是遇到了小小,我这辈子岂不是白活了?南方的女人就是不一样,细腻、活泼、机灵、热烈,她懂得生活,追求爱情,寻求浪漫,享受人生。哎,我的老婆就是一个死面疙瘩,就是一块抹桌布,一双布鞋垫,整天考虑的就是生儿子,擀面条,做馍馍,衲鞋底,洗衣服,根本不懂得爱情、浪漫和享受,更不懂得风花雪月。

后来爸爸在和妈妈的一次吵架中,脱口说了一句让妈目瞪口呆的话:“这个日子和你有什么过头,跟你十几年不如跟小小两小时。”

“万幸,感谢上帝,遇到了周小小,我得到真正的快乐和幸福,这辈子知足了!”

第十一章 爱极生恨

因为拿不到结婚证,周小小心情非常的糟糕,她烦躁不安,怒火中烧。不仅和爸爸大吵大闹,就是回家后,和家里人闹得也很僵。她父亲问她:“你到底想怎么办?你给人家生个儿子,人家大老婆还在家里过得好好的。你到底算什么?”

周小小说:“我要和他结婚。”

“你说得好听啊,到现在连结婚证都没有拿到,你和他一刀两断,孩子给他们家算了。你如果不听我的话,那你下场就会很惨。”

“我去告他,叫他坐牢。我不能吃这个哑巴亏。”周小小怒不可遏。

爷爷知道后,一直在劝说小小的家人,你们家要什么条件我们都答应。这样一来,周小小家提出来一大堆要求来,最后也没有协调好。爷爷苦苦劝说女方家不要反目为仇,我儿子已经和他老婆离婚了,你们还能让我怎么办呢?后来几乎到了哀求的地步。

最后爷爷竟和周小小家人彻底闹翻了。

紧接着“四清、社教运动”来了,每天单位开会揭发行为不好的,作风不正的人,有的人趁机报复。那些医术不高,常被爸爸批评的人,在背后揭发爸爸生活作风有问题。还有人在暗中扇阴风点鬼火,想坐上副院长这个位子。

这种人业务不精通,但最喜欢来运动,医术不高明,搞阴谋却很有能量。

爸爸医术高明,为人诚实,待人热情,办事干练,从不贪财,在院里既有群众基础,又有威信。唯有一条,就是生活作风不好,在外边搞女人还生了个孩子。

就是因为这一条,他成为“四清运动”的对象,成为医院揭发检举批斗的对象。

那年头,男女关系是最丢人的事情了,也是人们最关注的事情。一旦犯了这样的错误,就能把你整垮,让你抬不起头来。

于是揭发爸爸的材料越来越多,家里有大老婆,外边还有小老婆,这是违法犯罪。吴家本来就是封建世家,他们不仅为封建阶级服务,而且为资产阶级服务,据说还为日本鬼子看过病。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所有莫须有的罪名都来了。

这样一闹,爸爸的院行政领导职务也停了,县里也把他当作典型处理了。可是爸爸根本不服气,从不低头认错。

更让爸爸伤心的是,那些平时羡慕他医术的医生,对他很尊敬的护士,和他相处非常好的知心朋友,特别是被他曾经关照过的人,还有一些和他关系要好的女人,也都纷纷登场,揭发批判他。当这些女人登上台来揭发他的时候,爸的眼睛模糊了,看到一个个伶牙俐齿,横眉冷对,愤怒疾呼的样子,他惊呆了。他已认不清哪些是好人,哪些是坏人了。在批斗场上,爸爸伤心地回忆:平时那些女人是怎么献殷勤的,对我是非常的尊敬,什么肉麻的话都可以说,什么出格的事也愿意干,有的甚至愿意献出身子。今天怎么这样恶狠狠地对我,难道她们以前都是虚情假意?对我早已恨之入骨?我真的要倒霉了吗?就因为一个女人,是她自愿爱我的,不是我强求的,而且我们是真心相爱的,况且我已经离婚了,怎么我就没有权力接受一个女人的爱,怎么就没有权力爱一个爱着我的女人?我犯了什么罪?大家和单位一起来整我?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周小小突然反目为仇,趁机落井下石,原来“天荒地老,海枯石烂”等等的海誓山盟早不见踪影了。她提供了一大堆的材料,说我爸迷恋女人,见女人走不动路;给心爱的女人多发了加班费;多报旅差费,侵占了公家的好处等。再加上周小小的父亲也暗中使坏,爸爸被无限上纲上线了。

爸爸因为搞了全县有名的大美人,犹如捅了马蜂窝。一些平时迷恋周小小而没有到手的人,更是义愤填膺,恨之入骨。县里公安派出所的,法院的,那些有权有势的人,纷纷亮相出力了。仿佛爸爸就是一个偷吃禁果的十恶不赦的罪人。周小小就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是一只落入了豺狼口里美丽的羔羊。他们现在个个是除暴安良的英雄,英雄救美的时候到了,现在不挺身而出,更待何时?一个小小的医院副院长,家中已经有了老婆,孩子都三个,况且还比周小小大十几岁,扒着碗里的,还要看着锅里的,吃一观二怀抱三,太可恶了,简直就是一个色狼!

于是派出所来人,了解我爸奸淫年轻女医生的情况;卫生部门来人,除了了解道德败坏事情外,还了解了其他方面的严重错误;县里来人,了解有关严重政治路线问题等等。一时间山雨欲来,黑云压城。

爸爸是一个典型的郎中,只知道看病,什么人情世故,社会交往,一窍不通。就是遇到什么复杂的事情,也都是爷爷打点,因此一直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就是成家的事情,也是爷爷一手操办,结婚之前根本不知道妈妈的容貌是个什么样子,更不知道恋爱是个什么滋味,就是结婚后也不知道何为爱情。

爸爸和周小小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街谈巷议,接踵而来,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这件事可大可小,因为周小小是全城的美人,一张发难的大网正在向他张开血红的大口,随时都可以把他吞噬掉。

大锅自有大锅盖,美女只配豪杰爱。有什么样的位子和根基交什么样的女人,那些漂亮出奇,美貌绝伦,人见人爱的女人,不是什么男人想爱就爱得了的,想占就可以占有的。一个红颜祸水的古训,是成千上万畸形男欢女爱的最简捷最深刻的总结。尽管这是千真万确的咒语,可是多少年来,有无数男人,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甚至是丢掉了性命。

爸爸哪里知道这血的教训,这可怕的后果。爷爷好像预感到一场灾难即将来临,他整日担惊受怕,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每天晚上见不到儿子就无法入睡。

妈妈根本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样可怕的事情,她只是满脑子拜佛求子,只有生了儿子,她才能翻身,才能对得起吴家,才是一个真正的吴家媳妇。

一天,来了两位公安找爸爸谈话,要他交待怎么欺骗周小小,怎么玩弄女性的。他们说话蛮横,态度生硬,根本不听爸爸的解释。爸本来就不认为这是一个什么严重的问题,以为他和周小小的事情,完全是他们俩的私事,是男女之间的事情。他哪里知道,公安局的一位领导也看中了周小小,并多次挑逗她,可是周小小并无反应,不耐烦的时候,根本不理睬。常碰一鼻子灰的这位局长,百思不解,凭他一个堂堂的局长,怎么连一个黄毛丫头都不能搞定,局长近乎恼羞成怒。现在事情终于水落石出了,原来是一个小小的医院副院长作的怪,这次非整死你不可。

爸爸哪里服气,居然和调查人大吵了起来。

第十二章 地藏庇佑

一天下午爸被逮走了,奶奶在家哭个不停,此时有子不如无。爷爷后悔找人不勤,就是找人也出手太轻了。如果把问题看得更严重一些,当时钱再多花一点,找的人再多一些,说不定这事情就可以摆平了呢。

爷爷后悔莫及,现在人进去了,事情就不好办了。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这周小小的美貌名气太大了,我家在这个小县城也是小有名气的门户,现在大街小巷都在说我们家的事情。

妈妈下班回家知道了痛哭流涕:“怎么也没有躲过去这个灾,到底得罪谁了,不就是和一个女人好上了。我早已和他离婚了,他犯了什么法?过去能干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

我躺在妈的怀里很害怕,不知道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怎么来安慰她,只是小手不停地抚摸妈的肚子,说:“妈,你又胖了。”

“傻孩子,妈这里有小弟弟。”妈妈擦着眼泪说,“你想不想小弟弟?”

“想。”

“你看妈能不能生个小弟弟。”

“能,一定能,妈,我想小弟弟了。”

“嗯,好孩子快睡吧。”当我一提到小弟弟,妈妈才感到一点宽慰,看到一线希望。

爸爸被逮走以后,妈妈每天以泪洗面,伤心欲绝。爷爷看着心烦但又不好说,其实他心里更难受,可是这个家要他撑着,他不能有伤心绝望的表现。只有奶奶来好言安慰妈妈:“孩子,不能太伤心了,你现在有孕在身,不能伤了肚里的孩子。”

“妈,他怎么这么倒霉,怎么有那么多的人恨他,不就是搞个女人嘛,算什么?”

“哎,现在世道不同了,他不听话,自作自受。”

“这哪天是个头啊。我这些孩子怎么过啊。”

“哎,过几年就回来了,反正有手艺,我们靠手艺吃饭,饿不着孩子。”

“呜,呜呜……”妈妈哭个不停。

“你怎么不听话呢,你现在最要紧的是照顾好肚里的孩子。听浮屠大师说,怀孕的人还要念《地藏经》。传说印度有一位婆罗门种姓的女子,为度其在恶道的母亲,供养佛寺,苦修成地藏菩萨。地藏菩萨受释迦牟尼的嘱咐,在他灭度后,弥勒佛降生之前无佛之世,留住世间,教化度脱沉沦于六道中的众生。

“据说唐朝初期,有个新罗人,就是高丽国,现在的朝鲜人,他是太子,叫金乔觉(公元630—729年),24岁出家,带着一只犬叫做善听来到中国安徽青阳县九华山。他在山上跌坐75年,到唐玄宗开元十六年七月三十夜成道,因为生前笃信地藏菩萨,而且其容貌酷似地藏菩萨,人们便认定他是地藏菩萨转世。

“那时九华山上有一个大地主,九华山都是他的,叫闵公。闵公善待僧人,经常善待百位僧人。一次地藏菩萨下山,向闵公要一席之地做道场,闵公问地藏菩萨需要多少,地藏菩萨说只是袈裟之地,闵公答应了,哪知地藏菩萨把袈裟抛向天空,将九华山笼罩在袈裟之下,闵公只好将整个九华山给了地藏菩萨,并且让自己的儿子出家跟随了地藏菩萨,就是道明和尚。后来闵公自己也出家跟随了地藏菩萨。所以现在地藏菩萨的像,左边一位少年僧就是道明和尚,右边长者就是闵公。地藏菩萨还是我们国家唯一的一个保存完好尸体的高僧,金乔觉去世后,葬于神光岭的真身宝殿,俗称“肉身塔”。据说他在圆寂之前就绝食,而是大量饮服自己从山上采的药材熬的药水,所以圆寂之后尸体完好,至今一千多年了还保存完好呢。每年的农历七月底,很多的善男信女到九华山进香,因为七月三十是地藏菩萨得道日。地藏菩萨不仅超度亡灵,而且能脱去女人身。若有新生儿,七日之内,为他诵经,能使新生儿宿殃灭尽,安乐是业,更增福寿。“

“为什么要念,怎么念《地藏经》?”

“我也说不清楚,听说可以保佑孩子平安,明天你赶紧到观音禅院去一趟。不要哭了,好好睡吧,明天赶早去。”

听奶奶这么一说,妈妈不哭了,她意识到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第二天一大早,妈妈到了观音禅院,见了浮屠长老,询问了有关诵《地藏经》回向的事情。

浮屠大师告诉妈:“佛告诉我们,孩子跟母亲是有很深缘分的,没有缘分孩子不会到你家来。

“孩子与母亲的缘分有多种,但最基本的是两种,一是报恩来的,一是报怨来的。报恩来的,他就会给你带来快乐、希望和福报,就会勤劳孝顺、光宗耀祖、尊老爱幼、建功立业,就是孝子贤孙。如果是报怨来的,就会败家闯祸、好吃懒做、游手好闲、一事无成,就会断子绝孙。

“很多有万贯家业、权倾朝野、不可一世的家族,外人看来,可以流芳百世,可以代代荣华,任何外在的力量都无法摧垮,无论怎么享受都有用不尽财富,可是一旦出了个败家子,果子从核子里烂,要不了几年就可以倾家荡产,一贫如洗,甚至家破人亡。

“怀孕时每天读《地藏经》,或念一万声地藏菩萨法号,就有福报。是报恩来的孩子,更加孝顺。如果是报怨来的,是怨家债主,也会化解积怨,所以要想家运长盛不衰,代代出孝子,孕妇每天都要念《地藏经》就是这个道理。”

听了浮屠大师的一番教诲,妈动心了,但也犯愁了:“师傅,我不识几个字,是个睁眼瞎子,怎么念啊。”

“每月朔望晦三日你可以来寺院跟师傅念,平时在家可以念地藏菩萨的法名,要用真诚恭敬心来诵。心识来投胎,他有念头,有波动的,所以母亲起心动念,一举一动都会影响他。母亲启动善念,胎儿受利益就很大。”

“师傅,地藏菩萨的法号怎么念?”

“你可以念‘南无地藏菩萨’,或‘南无地藏菩萨摩诃萨’就行了。你怎么念南无阿弥陀佛,就怎么念他。

“施主回去就可以念了,念得越早越好,最迟不能在临产7天内。记住,念一万声地藏菩萨法号,才能抵上念一遍《地藏经》。”

回到家,妈赶紧把浮屠大师的话告诉了奶奶,奶奶听了很高兴,便鼓励妈说,那就抓紧念吧。奶奶又把妈的话告诉了爷爷,爷爷听了很有感触,看来这儿媳妇心是诚的,难为她了,不识几个字的人要念多少遍地藏菩萨的法号。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是个好媳妇,也是个好兆头,说不定肚里的孩子托她的福是个男孩,吴思也会托她的福,平安回来的。哎,我们老吴家能有今天,全靠菩萨保佑,阿弥陀佛,愿佛法无边,愿大慈大悲观音菩萨保我儿吴思平安。

其实我们吴家信佛,不仅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就是按中医的文化理念也是与佛家一致的,都是一个“和”字。佛家提倡社会和谐,世界和平,家庭和睦。我们中医认为一个人要平安长寿,就要达到三个“和”:人与大自然要和谐,这叫天人合一;人与人之间要和谐,这叫人我合一;人自己心身要和谐,这叫形神合一。

吴思这次遭灾,就是冲犯了三“和”啊,家中有这么贤惠的媳妇不珍惜,咎由自取啊。

第十三章 梦想成真

爸被逮走半年,妈临产了。

姥姥家来了好多人,她们望眼欲穿。姥姥比妈妈心情还要紧张,事后说,那天,她的心都要跳出来了,要是不生个男孩,她也脸上无光,这关系到女儿后半生是否幸福的大事。

可是妈妈坦然自若,神奇的平静,那表情好像释迦牟尼佛像,看不出是悲伤还是喜悦,是担心还是企盼,是郁闷还是淡然。“哇,哇哇……”当妈妈听见孩子哭的第一声时,就感到有希望了,焦急地问:“男孩还是女孩?”

“她姑,孩子生下来了,是男孩。”这是舅妈的声音。

妈妈高兴地叹一口气:“唉!”她热泪盈眶。

“为了生这个儿子,你受了多少的委屈啊。”舅妈说。

“有了儿子,我受再大的委屈都值啊。”

姥姥那边放心了。姥爷更是觉得腰杆硬朗了许多,走亲家底气也足了。妈妈把一切的痛苦都抛到了九霄云外,现在她需要在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爸爸。当爸接到信,得知她生个男孩,非常高兴。可是夜里时滴思亲泪,只恐思儿泪更多。

弄璋之喜让奶奶高兴得合不拢嘴。爷爷端起了茶壶,心满意足地品尝香茶,脸上展现出久违的笑容。让我想起了爷爷和姥爷争吵时,只要喝茶就会停止的怪事,于是我问爷爷,这是什么缘故。爷爷说,中国传统文化有三教之说,三教各有自己的学说体系,但唯有茶文化糅合了儒、佛、道诸派思想,成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一朵奇葩。儒家认为茶可以修身,佛家认为茶可以悟道,道家认为茶可以养性。所以啊,饮茶是我和你姥爷的共同嗜好,一旦沁人肺腑的香茗在杯,分歧便抛到九霄云外了。

因为爸出事了,妈妈生我弟,一个月都没吃上什么好东西,最好的就是姥姥家送来的鸡蛋,还有两只老母鸡。尽管这样,妈也没有觉得苦,心想总算有了出头之日,小姑子再也不会撵我出门了,这个家里我也有一席之地了,出门也能抬起头了。

周小小让爸爸彻底失望了,他们由一对恩恩爱爱的情侣,一夜之间变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是周小小的状纸将他送进了大牢,被判了4年徒刑。

人到什么时候清醒,爸爸有切身的体会,当他坐牢了,对人间世才有清醒的认识。

人在倒霉的时候最清醒,因为所有的伪装都脱去了。人在大病临终时最清醒,因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在退休赋闲时最清醒,因为人无所求心自明。

爸坐牢后,周小小便不见踪迹了,有人说她病了,有人说她回无锡了。这时城里好多人又议论开了。爸爸没有坐牢的时候,很多人都说他的不是,什么玩弄女人啦,什么道德败坏啦,什么对不起人家周小小啦等等。可是当爸爸进了大牢,人们的口气又变了,周小小是个狐狸精,坑人不浅;红颜是祸水,谁沾上谁倒霉;没有捞上钱就置人于死地,太不地道了等等。闲言碎语都来了。

每天妈下班后,还要照看三个孩子,有时还要去看大弟,非常辛苦。

她经常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常在炉子上烤馒头吃,喝点水就去上班了,时间长了,实在熬不住了,就请假去姥姥家解馋。

我们家并不是没吃的,可奶奶太抠门了,每天精打细算,做饭基本够吃。家里的条几上点心很多,从来不缺的,可是妈妈从不往嘴里送,怕爷爷奶奶看到瞧不起她。妈还三天两头去看大弟,回家就和爷爷商量把大弟接回来,放在人家总不是个法子,这事情外人都知道了,现在我还怕什么?把孩子抱回家吧。可是爷爷还是有点担心,凭经验,他还要看看势头,妈再不敢往下多说了。

每当妈妈高兴地把弟弟抱起来时,弟弟两只小手也把她抱得紧紧的。那阳光灿烂的脸上看出她有多么的高兴。

“妻子怨遥夜,竟夕起相思。”每到晚上,妈妈搂着小弟睡在床上,孤独和寂寞像寒流一样阵阵袭来,心里有说不出的沉重和思念。

一天,我刚进堂屋,看大桌上买了好多东西,就知道又要去看望爸爸了。妈妈对爷爷说:“我这次把二丫头带去吧。”

“不行,你们俩还没有复婚,人家要是不让你们见面怎么办?”

爷爷考虑了很久,叫奶奶和小姑一起去看爸爸。

没有什么文化的妈,只有听爷爷的。每次爸来信,爷爷坐在那看,妈就站在一旁盯着爷爷,指望爷爷看完信能说点什么,可爷爷每次看完信后就是长叹一口气。妈妈每次都在期盼着有一句话能提到她和孩子,每当看到爷爷叹气的时候妈妈就急忙退了回去,更不敢上前去问一问。

不识几个字的妈妈感到文盲不仅是悲痛,而且是耻辱,以至于她经常教育我,要好好上学,妈这辈子没文化是个无用的人,是个睁眼瞎,就是被人卖了,还会在契据上画押。你今后要上大学,做有文化的人,有智慧的人,有修养的人。妈妈那时多么想给爸爸写封信啊。哎,不知道你爸在那里怎样,你爸是直脾气,得罪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得罪的。哎,我的命不好,如果你哥在的话,你爸也不会有这事情。

第十四章 四句偈语

清风有心翻台历,岁月无情流逝水。我上小学了,每天和邻居家的悠悠一起去,一起回。悠悠家生活并不富裕,可是其乐融融,日子过得恬适安静。对于孩子来说,平安就是幸福。每当看到悠悠的爸妈搀着他的手,一起逛街,我心里就有说不出的难过。嗨,富日子穷日子,家庭和睦就是好日子。我盼望爸爸早一天回来的心情更切了。

终于盼到爸爸回来了。四年徒刑,是1460天啊,有多少个日日夜夜,不知道妈妈是怎么熬过来的,人生如梦,岁月无情,原来满头青丝光又亮,如今白发苍苍似染霜。

四年过去了,孩子们一天天长大了,爸爸回来后,把大弟也接回家了。妈妈看到眼前的四个孩子,心里乐得开了花,她感到这就是最大的幸福和满足,好像她的心中只有天伦之乐,其他一切的快乐都不存在或者都不重要。现在我们家的生活又好起来了,又回到从前的样子。爸爸回家时间不长,又有好多人来请他治病,开个药方到医药公司去买药。那时候卫生主管单位的领导不准许爸爸在家单干,同行知道爸在家给人治病,就打小报告到卫生局。病人拿着爸爸开的处方,去医药公司买药,认识我爸字的人就说药不齐,故意刁难,认为这是走资本主义道路。

爷爷下班回家,看到家门口有好多车子,屋里坐好多病人,也很生气,他不想让爸爸冒风险。爸就是不买爷爷的账,常和爷爷顶撞。爷爷说:“你现在什么都不要干,抓紧把复婚手续给办了,然后再办营业执照,手续齐全了再开张不迟。”

“那作什么急,孩子都那么大了。”

“你糊涂啊,还嫌吃亏少了。要夹着尾巴做人。”

“我现在牢也坐过了,还怕什么?”

“因为一个女人惹了那么大的祸,还不吸取教训,人心叵测。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那我抓紧时间办就是了。”

“你在牢里,不管别人多么操心,你媳妇是最关心你的。她一人带三个孩子,每天还要上班,回家就忙里忙外,一有空,就为你念经拜佛。你能有今天,全是你媳妇的功劳。”

“嗯,是得感谢她。”奶奶也在帮妈妈说话。

“我看啊,你也要念经拜佛,也要受戒。我管不了你,让佛法管,让五戒约束你,不然你不知还要闯什么祸来的。”

“是要念经拜佛的,我们吴家祖祖辈辈因受佛祖恩泽,才有今天。吴思啊,我看你也要严守五戒,今后我们好好静下心来,不要再沾花惹草了,弄得全家不得安宁。”太奶奶也劝道。

“你以后每天先读十遍《心经》,勤莲你抽空去一趟观音禅院,给他请一本《心经》来。”欲高门第须向善,要好儿孙常读经。多年来爷爷一直信奉这一条。

不久,妈妈就跑到观音禅院拜见了浮屠长老:“长老,我丈夫也信仰佛教,我来为他请一本《心经》,也想请大师为他授记。”

长老给妈妈一个木板,沉默了一会儿,给爸爸写了一个四句话的纸条。妈妈如获至宝,揣进了口袋里。

她把《心经》拿给爷爷看,原来是一个很精致的小木板,上面刻着: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爷爷说:“这就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54句,260字,虽然字少,却是经中之经,先让他念字少的,收收心,以后再念《金刚经》。”

到了晚上,妈拿给了爸,说:“这是《心经》,孩子他爷叫我监督你,每天至少读十遍。”

“嗯,放到茶几上。”爸爸有点不耐烦。

“他爸,念经管用的,自从我怀了三子,就天天地念经,你出事后,我更是不敢怠慢,这不,儿子有了,你也平安出来了。”

“那不就是观音菩萨和舍利佛的一段对话吗,说的是四大皆空,五蕴俱空,只是精神安慰,实际上管屁用,我根本不信这些东西的。”

“你小声点,什么不管用,我们吴家不都是受菩萨保佑才有今天的。”

“谁看到的,都是骗人的鬼话,我根本不信!”

“你呀,要是让孩子爷爷知道了,又要说你离经叛道了。”

“他爸,我还请来了长老给你的授记呢。”说着就把长老写的纸条递给了爸爸。

爸爸接过纸条,看到:半辈逍遥涣散,两遭囹圄磨难;持家方知修身,晚年孤独可叹。心一惊,难道我还要坐牢?气得脸变色,怒吼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随即将纸条撕得粉碎。

爷爷每天到家就唠叨,爸和妈终于办好了复婚手续,也几经周折办妥了营业执照。每当爸爸想到授记,便心有余悸,勉强地念几句《心经》,爷爷奶奶的心踏实多了,家里总算安顿下来了,妈妈每天上班特别有劲,这几年一块压在心头的石头总算落地了。

每天我上学背一个蓝布书包,书包的四周是用白布沿的边。在那个年代,能背这样好看的书包是很时髦的。我很小就会扎小辫,因为我心疼妈,不让妈给我梳头,妈妈太忙了太累了。我要是长大了,要为妈妈做更多的事情。有时我的衣服开线了,就自己转着缝纫机给补上。这样做,很讨妈的喜欢,她常夸奖我手巧能干,比姐姐强。姐姐是一个不会料理家务的人,也不知道心疼妈妈。姐姐的心特别宽,家里的事情她从来不过问。

到了1968年上面号召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后来又提倡全家下放,这个运动搞得家家不安宁,都怕自己的孩子摊上。不过那个年代,尽管人人自危,个个心慌,但从领导到群众每个人的口号叫得都很响,什么“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等标语随处可见,可谁也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和家庭去农村。居委会三天两头地开动员大会,鼓励大家报名,半个月下来没有一家报名的。每次散会奶奶回家妈就问,奶奶说没我们家的事,我们家老的老小的小,没一个够标准的。奶奶虽然这样说,可是妈妈右眼睑老是不停地跳,心里嘀咕着,我家又要出事?一天爷爷下班回家后,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情和爸爸吵了起来。

第十五章 下放辍学

爷爷一气之下去居委会报了名,让全家下放到农村。爸爸得知后和爷爷大闹一场,没办法,街道居委会上哪里找这样的人家,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的,既然是自愿报名的就反悔不得,只好到农村去了。妈妈到了单位把缝纫机抬回来了,单位的人说,你老公公真不是人,脑子进水啦,人家躲都躲不了,你们家还自己去报名,你真是个受罪的命。

吴先生要全家下放了,这在当时引起了县城很多人的议论。很多人都想不明白,也非常关心我家的下放,还有很多好心人来我家看看,眷念之情难以言表。一些人劝说爷爷,就在城里开诊所,如果愿意,我们负责找政府有关部门。可是爷爷决心已定,不论什么人劝说,就是不松口。一天,县革命委员会一位副主任打来电话,询问了此事,希望爷爷留下来,说,这不仅是县主要领导的意见,也是7万县城人民的呼声,请老先生斟酌。可是爷爷执意要带全家下放到农村,只是请这位副主任照顾一下,到了农村能给办个执照开诊所。那位副主任满口答应:小事一桩,不必担心。

也许是爷爷医术有名气,也许是爷爷做了很多好事,得到了老百姓赞许吧,也许是爷爷带头举家下放,赢得了领导好感吧,搬家那天,很多人来送行,一些人还带了不少礼物,有的还流下了眼泪。那天妈妈奶奶笑容无比甜美,可是心里却无比沮丧。镇里的领导也来,还送来一悯旗,上面写:全家下放无上光荣。平安镇党委书记握着爷爷的手说:“谢谢您老给全镇人民带了个好头,以后有什么困难就打个招呼,我们会负责到底的。”

就在全家决定第二天搬家的头天晚上,按照爷爷的要求,全家人要做一次拜佛活动。

奶奶遵照爷爷的吩咐,早就把堂屋打扫得干干净净,檀木家堂条几擦得一尘不染,在灯光照耀下,那龙凤呈祥的花纹显得格外沉稳与庄重。家堂上原来摆放的坛坛罐罐统统被搬了下来。长长的条几中央放了一尊观音坐像,坐像的两旁放了两只青瓷大花瓶,各自插上一束盛开的荷花,花瓶的两边各点燃了一炷红红的蜡烛。

观音坐像的前面摆了三盘水果,一盘香蕉,一盘石榴,一盘梨子。

因为这是全家在平安镇做的最后一次拜佛活动,又是在家庭发生重大转折的关头,因此,所有人都更加虔诚,更加重视,更加认真,以为这不仅关系到个人的前途,也关系到家庭的命运。

夜深人静,妈妈把门窗关好,全家人静悄悄的集中在堂屋。面对的脸膛、圆圆的下巴、大大的耳垂、高高的发髻、双眼俯视的观音,我好像有了新的认识,观音是那么的慈祥庄重,是那么的神圣美丽。她没有披金戴银,没有浓妆艳抹,没有华丽服装,却表现出东方女性那种自然、慈祥、端庄和成熟的美丽,并表现出强大的人格魅力。

面对观音,她给人安慰,让人平静,令人心安,使人踏实。

在爷爷带领下,全家人洗净手脸之后,静静站在观音像前,点燃三炷香,然后双手合十,逐一跪拜。

可是各人的许愿却不一样,小姑的许愿是将来学业有成,找到一个如意的白马王子。爸爸的许愿是佛爷原谅他与周小小的相爱。妈妈的许愿是多生贵子,丈夫平安。姐姐的许愿是将来有一个满意的工作和幸福的生活。我的许愿是上好学校,穿漂亮衣裳,爸爸不再欺负妈妈。奶奶的许愿是爷爷平安无事,儿子不要惹是生非。太奶奶则许愿子女平安,家庭和睦。唯独是爷爷的许愿面面俱到,他祈求全家平安;儿子守戒,不再发生意外;孙子孙女身体健康,学习进步;老伴长寿,老娘安康;诊所兴旺。

就在爸爸拜佛的时候,突然灯罩掉了下来,正好落在他的头上,当大家惊愕不已的时候,忽然一道闪电,保险丝烧了,灯光灭了,屋子里顿时暗光失色,原有两个柔和的烛光现在变得格外刺眼,仿佛蟒蛇的舌信,不停喷出火焰来。

爷爷被这意外情景惊出了冷汗,难道我家还有灾难?难道全家下放了,还躲不过一劫?

为什么下放,爷爷说是让爸爸到农村去反省反省,大家听了莫名其妙。

下放后,我们全家十口住在一起,太奶奶负责烧饭,每天妈妈下地干活,爷爷和爸爸行医。那年我还不到八岁,大弟六岁,小弟五岁,姐姐也不上学了,后来去化肥厂做工。爸在家有病人来找就给看看,没有病人来就下地干活。小姑厉害,经常打我和弟弟们,打过还不许哭,爷爷也是这样,对我们要求很严,他的理论就是“棒头出孝子,箸头出忤逆”,所以对我们稍不顺眼,非打即骂。

全家下放不久,一天,县里来了一位局长,通知爷爷回城,可是不让我们回城,全家人感到不可理解。原来是一家下放的,现在却变成两家。这是什么政策?

自从我家下放到东郊农村,城里人看病不方便,纷纷向上反映,要求吴家回城。

下放是一项涉及全县的政治运动,牵一发而动全身,刚下放怎么就回城呢,所以有关部门没有同意。

最终决定爷爷回城的是分管这项工作的县革命委员会副主任。

新宿县分管上山下乡工作的副主任胡友理,工作认真负责,执行政策不走样,尽管有关部门多次建议将老中医接收回城,方便群众看病,但是他怕影响全局,始终不答应。

一天他的小姨子找来了。

胡副主任的小姨子许海棠,结婚十年了,生活美满,家庭和睦,就是没有孩子,开数以为是丈夫出问题了,常常冷讽热嘲挖苦丈夫无能,后来两口子上了几趟北京,结果确诊是女方的毛病。这一下子十年河东转河西,丈夫提出要和她分手。海棠整天愁眉苦脸,四处求医,跑了几个大城市医院,结论一致:丧失生育能力。

吴家最拿手的就是妇科了。

在别人的介绍下,海棠找到了爷爷。

爷爷为海棠把了脉,详细询问症状,仔细看了几家大医院的诊断书。根据脉象和多年的经验,爷爷认为海棠的生育系统没有发生实质性病变,而是功能失调,多吃几副药,认真调理,或许有救。

经过三个多月的治疗,海棠还真的怀孕了,她惊喜万分,激动不已。爷爷嘱咐她年龄不小了,要注意保护胎儿,不可多动。

海棠为了报答爷爷治病之恩,也为了自己治疗的方便,多次跑到姐夫那里,软磨硬缠,终于让胡主任同意爷爷回城,但他采取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只让爷爷奶奶和小姑回城。

太奶奶、爸、妈和我们四个孩子仍旧留在农村。

爷爷临走时,为了减轻妈妈的负担,把大弟弟带回了城。

爷爷回城后,办了退休手续,重操旧业,开了诊所。

我的学校温馨可爱,不知是我的学习成绩好,还是人漂亮机灵,老师和同学们都特别喜欢我,我还是学习班长呢。因为上学心情舒畅,格外开心,所以非常喜欢校务活动。学校靠近爷爷的家,上学也就特别的方便。同学们在一起,总是有很多知心的话题和很多好玩的游戏。大家在一起童心无瑕,无拘无束,无忧无虑,犹如花园的花朵自由开放,天真烂漫。可是我有时候却有一股莫明其妙的忧虑袭上心头。

我们在农村不知道什么时间能回城,一年复一年地过着,每天妈妈忙碌不停,看隔壁三大娘家喂一头猪,也想去买一头回来喂。妈思量着,喂一头老母猪,一年能下两窝小猪,就能卖好多钱,至少可以零钱聚整钱。

初三暑假,我和村里的小姐们天天在一起割猪草,从那以后,我越了解她们,就越喜欢她们。我们快乐地玩耍在一起,萌生了数不尽的共鸣。她们喜欢的,我也喜欢;她们赞同的,我也赞同;她们渴望的学校生活,也是我的追求。几个小姐妹对我可好啦,她们帮我磨刀,帮我割草,一上午她们割了一大堆,可是我割的草很少,她们每个人都给我一点,把我的篮子装得满满的。我不要,她们几个人说,没事的,等你割的草多了再还我们。每天我和她们在一起割猪草快活无比,至今还十分留恋那时快乐的光景。

就在我最开心的时候,妈妈却愁眉苦脸,闷闷不乐。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好像有一个难以启齿的秘密。

不久我家的母猪第一胎,就产了十个小猪仔,妈妈高兴坏了,没想到能下这么多猪仔啊,呵,呵呵,有花的,有白的,可好看啦。妈天天忙得不亦乐乎。

有一天,我割完草,回家看妈妈和太奶奶都不在,堂屋门关得严严的。我用手推,没有推开,就趴在门缝隙上看,有个女人眉如长齿镰刀,脸如六月烂桃,蛮腰扭曲,修腿直立,脚尖踮起,并且不停扭动着细腰肥臀,如同五毒俱全的竹叶青,紧紧缠绕着爸爸。在我看来,她那像小板凳腿一样的鞋跟,已经很高了,可是现在似乎矮了许多。爸爸紧紧地把那女人搂在怀里,两只手像揉发面馒头一样,不停地揉着那雪白丰满的双乳,那女人则不时摇晃着双肩亲吻爸爸的面颊。这条毒蛇要干什么,是在噬父亲的肉,还是在吸父亲的血?时间长了,我眼睛模糊起来,但她那非洲狮子般的黄发和吊环般的大耳环不停地晃动着,显得格外扎眼。这个女人是谁?哦,我想起来了,她不是街上邻居剃头匠肖大头的老婆吗?奇怪的是我从来没有看到妈妈和爸爸这样亲热过,这个女人怎么和爸爸这样亲热呢,当时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此时此刻,我不仅厌恶万分,而且担心父亲的安全;不仅感到一股寒流袭来,而且全身在颤抖;不仅无比鄙视,而且异常气愤。怎么办?我想到了爷爷。我一路狂奔到了奶奶家,气喘吁吁地问:“爷爷呢?”奶奶急忙上前问:“家里出什么事啦?”爷爷从屋里出来,没等他问完全过程,我就焦急地说:“爷爷,你快,爸带个女人在家里呢,那个女人就是街上的邻居小雪。”爷爷听了,骑上车子飞也似的往我家赶。奶奶在家气得直骂。

爷爷进门后,拿棍就打,爸爸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爷爷把爸爸打得满院子跑,小雪看到爷爷不好意思走了。爷爷气得血压又上来了,妈妈和太奶奶从田里回来,不知怎么回事,只看爷爷坐在那脸都气得变黄了。妈妈吓得急忙上前问怎么啦,出什么事情了,爷爷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怎么啦,你就知道干活,他在家你就不能出去。你再不好好看着他,我看时间不长还要出事的。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爷爷说完,气呼呼地走了。妈妈被骂得一头雾水,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爷爷回到家,奶奶听了也气得没办法。爷爷躺在长叹一口气:“哎,我哪辈子干了什么坏事了,养了一个不争气的儿子。”奶奶在一旁直跺脚,气得直哆嗦,对我说:“你赶紧回家,你爸和你妈非打架不可。记住,你可不能把小雪和你爸的事告诉你妈。”听奶奶这么一提醒,我赶紧往家里跑,刚进家门,爸爸飞起一脚,“嘭”,我重重地跌到门槛上,这一脚踹得我眼冒金花,全身麻木。我斜躺在地上好长时间才爬起来,当我从地上爬起来,就像疯子一样地向他扑去。我的眼都红了,让他把我打死,我再也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了,再也不想看到这样的父亲。我一直在骂着,蒙在鼓里的妈妈看我那样,吓得一把将我抱住,忙问这是怎么回事。那时候,我恨死爸爸了,直到今天还没有忘记那一脚。

第十六章 男盗女娼

我哭着跑回奶奶那里,爷爷奶奶看我哭得跟泪人似的。小姑过来给我擦眼泪,大弟大叫:“二姐不哭了,你不要去爸爸那里了,就在这吧。”我抚摸着大弟的头,心在说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能管管爸,妈真是太可怜了。小姑端来饭碗说:“快别哭了,吃饭吧。”爷爷对我说:“你一天天长大了,今年你都14岁了,你说你爸是对的,不要怕他,要多看着点。以后再有女人去找他,你就和他闹,看他还要不要脸。爷爷在后边支持你们。爷爷和你们说这些不是让你们学坏的,而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们长大在人面前能抬起头。爷爷这辈子走在树底下都怕树叶掉下来打着,路上看一块西瓜皮就要躲着走。哎,就是你爸爸不给我争气。”

听了爷爷的一番话,似乎明白了其中的奥妙,爷爷为什么要报名全家下放了,也猜出了那段时间,爸爸为什么老是和爷爷吵架了。

快开学了,妈妈却越发紧锁眉头,每次都躲着我的目光,使我好困惑——妈妈这是怎么呢

开学两天了,妈妈不是让我陪她赶集,就是要我随她下田,就是不谈上学的事情。一天我的老师突然家访,老师跟妈妈说,这孩子辍学,太可惜了,她学习成绩好,脑子又聪明。再说你们家又不是上不起学的,像你们这样的家庭怎么能不让孩子上学呢?你们这样做会坑害孩子一辈子的,到时候后悔都来不急。当着老师的面,妈妈没有说一句话。老师看到这一切深表惋惜地走了。妈妈知道老师说得对,可是她说什么也无济于事,这个家是男人当家,是爷爷说了算,所以她没有办法和老师说。听了老师和妈妈对话,这才知道,我不能上学了。

因为我上不了学,妈妈不知哭了多少次。“妈你不要难过,我认识字的,能读书讲故事给你听,也能写信,一般的字都认识的。妈妈,你放心好啦,我以后不会像你这样活着。我不上才好呢,能帮你干活。”我说的轻松,可是心里流着泪。

“傻丫头,妈再累也不想让你辍学,妈知道没有文化的苦衷。妈这辈子苦就苦在没有文化上,我们家不是上不起学,而是你爷爷不给你上,我又做不了主,你爸爸又不在家。我们这个家无论什么事情都得听你爷爷的,谁说都没用。”

“妈,无所谓我不怨你的。”我抬起了头,闭上眼睛,强忍着泪水出眶。

原来一个月前爷爷就对妈妈说了,香菱不要上学了,小丫头认几个字,能写名字,能认路找到家就行。上那么多学,有什么用,下来帮你干点活,喂喂猪,看看菜园。

离我家不远,有一家夫妻理发店,男人叫肖大头,女人叫小雪,都是能说会道的人。夫妻俩人缘极好,附近的人没有不认识他们的。开始我爸二十多天理一次发,后来和他们熟悉了,理发就勤快多了,几乎三五天就理一次。小雪开始叫爸爸叔叔,后来就叫大哥了。

肖大头初中毕业,进了一家工厂,在厂里混了几年,也没有学到什么技术,后来工厂效益不好,厂里提出了减员增效,就在减员时,他和车间主任打了一架,自然就减到了他。

肖大头回家后无所事事,年龄又轻,又有老婆孩子,生活越发困难。看看别的下岗工人都找到了事干,自己也感到很难为情,在老婆牢骚怪话的逼迫下,终于鼓起勇气外出找活干。

干什么呢,他一没有技术,二没有见识,只能干一些粗活,又脏又累也赚不到几个钱。老婆整天怨声载道:“我怎么瞎了眼,跟这个窝囊废,哪年能过上好日子。”

“大头啊,你也不小了,也成家了,应该做一些正经事了。”大头父亲爱莫能助地说。

“我看你能有什么屌用。还不如学理发,我们也开一个理发店,你说说看,这不是一条出路吗”肖大头老婆说。

“你想得倒美,我又不会理发,我们哪有那么多钱买门面房,开理发店就那么容易说开就开啊。”

“奶奶的,我说你是个饭桶,一点也没冤枉你,你还不服气。我们梧桐巷哪家不在做生意?不会理发,不能学吗,没有钱买门面房,我们家的房子就可以当门市,再向你爸爸,你哥哥借点钱,不就行了吗。你就知道吃饭,还能干什么,说你是饭桶还冤枉了?”

“你说的还真是个办法,没想到我老婆头发长,见识还不短呢,明天我就拜师学手艺。”

“这还像个男人,好好学,我也不到外边打麻将了,天天在家做饭,侍候你,也算倒霉,遇到你这个冤家。”

肖大头说干就干,一连找了几家理发店,拜师学艺都没成,最终还是花钱买两条烟送给亲戚,靠他的帮忙,才进了新颜理发店做了学徒。不到一年,肖大头刻苦钻研,也能独立给人理发了。

于是他和老婆就在自己临街的家,开起理发店来。

理发店应该有一个名字,叫什么名字呢,这可难住了肖大头,一连几天想不出来,后来还是老婆说了:“起名字有什么难的啊,就像给孩子起名字一样,以我看就叫大头理发店。”

“去你的,哪有这样起名字的,那不如叫小雪理发店了。”

“那叫兴隆理发店,怎么样?”小雪认认真真地说。

“这还差不多,就这么定,叫兴隆理发店好了。”

接着小雪又请爷爷给理发店写了一幅对联:

新事业从头做起;旧面貌由手推平。

一切都在老婆的指挥下,兴隆理发店顺利开张了。小雪开始给肖大头做下手活,时间长了也学会了理发。

肖大头的理发店不大,不足十六平米,里面竟放了两个理发椅子,两口子经常忙得手忙脚乱。小店里地板上一片乱发,满屋子散发着头发的腥味和潮湿的霉味,一些苍蝇毫无畏惧地在顾客面前飞舞着,还有几只蚊子不失时机对人发起攻击。可是小雪待人热情,一边和顾客聊天,一边为顾客理发,丝毫不为这样的环境所影响。说到高兴时,爽口大笑,满脸知足常乐的神态。

肖大头做了老板,全身都是干劲,整天笑哈哈的,把学到的技术都用了上去。特别是小雪那张嘴,太乖巧,叔叔阿姨,老兄老弟,大姐小妹喊个不停。小店的生意还真的很兴隆,来往的顾客也挺多,半年下来,赚了不少钱,从来没看到有这么多钱的肖大头,似乎腰板硬了很多,小雪的戒指、项链也戴上了。

一天,我爸去理发,刚进门,小雪就迎了上来。

“叔叔,你这头发太好了,乌黑发亮,一丝白发没有,就是美女的靓发也比不上的。我理了这么多年,还没有看到你这样好的头发呢。”

“是吗?我头发颜色是不是有点黄?”爸爸高兴地说。

“不黄,不黄,你这是黑里带黄,自然美,况且现在黑里带黄是时尚啊。”

肖大头在一旁很纳闷,这个吴郎中头发不怎么样的嘛,比我的头发还差呢,就是有点亮光也是上发油的,仔细看看他也只比我们大七八岁,怎么喊他叔叔呢?

正在纳闷之间,爸爸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忙着掏出十块钱给了小雪。小雪笑着说:“吴叔,拿钱了,您来了我们小店生辉了。”说着就要找钱给我爸。

“不要找了,就这么多。”

“乖乖,你还会哄人啊。”爸爸走后,肖大头感慨地说。

“谁像你!嘴要乖,只要人家高兴,就会多给钱。一句好听话要什么成本啊,他家是开诊所的,有钱。”小雪很得意。

一天,爸爸来理发,正巧肖大头不在,小雪的手不停地抚摸我爸的脸,胸脯紧贴着爸爸的肩上:“哥,你的脸真白啊,皮肤也细嫩。”她嗲声嗲气地说,“整个梧桐巷,就是整个东大街没有一个男人比你帅了。”可能是经常拿理发推的手,张弛有度并且柔软有序,在他的身上不停地滑动,该用力时候,绝不手软,该柔软的时候,决不僵硬,抚摸得他心慌意乱,按捺不住。

“是吗?还是你的皮肤细嫩,这个巷子也没有那个女人比你漂亮的,就是我们这个镇上,你也是数得着的美女。”说着伸手摸起了小雪。也许是把脉治病的手,温暖灵巧,该到的地方,绝不放过,抚摸得小雪热血沸腾,春意荡漾。

“哥,我就喜欢给你理发,把你的头发理得漂漂亮亮的,让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比不上你。”小雪说着说着就把脸凑了过来。

“嗯,只要你喜欢,那我就经常来你这理发。你理得真仔细,一根乱发也没有,并且小手柔柔的,按摩得叫人心痒痒的。”

“哥,你的手不仅柔软,而且还暖暖的,摸得我脸红心跳呢……”小雪还没有说完,他的手又移到小雪的脖子上。

“哥你给我买个项链吧。”

“你不是有吗,还挺有份量的。”

“什么呀,这是铜的,我要金项链。”

“好,好,好,只要我的宝贝喜欢,我就买。十五克的可以了吧。”

“不行,至少也要三十克的,那才像个项链。”小雪撒娇地说。此时的小雪窃喜,像一个猎人好长时间没有收获了,今天终于如愿以偿地捕获到一只肥肥的色狼,老娘今天要大放你的血。

“三十克?那不成为栓狗的链子了?”爸爸说着说着竟得意地大笑起来。

“去你的,我是你的奶!”

“你说什么呀?”

“你的二奶呗。”

从此,爸爸就认准了小雪,每次理发非她不剃。时间不长,我爸真的给小雪买了一条十八k三十克金项链,从此一个看病把脉的手与一个理发按摩的手,紧紧地握到了一起。男人女人之间的道德薄纸一旦被戳穿,情感就会像无缰的野马一发不可收拾。

爸爸到兴隆理发店次数突然多了起来,他与小雪的关系被警惕的爷爷看出来了。爷爷几次背地里教训他:“你刚从牢里出来,怎么还不吸取教训?你和小雪的事要是让大头知道了,这还了得,这个家还有安稳日子过吗?你的脸往哪里放?”可是不管爷爷怎么叮咛,爸爸仍然我行我素,全无悔改之意。

爷爷整夜睡不着觉,他常常在半夜坐起来,不断唉声叹气,吴家到吴思这代人就这么毁了吗?奶奶劝说爷爷,不能这样盘心思,白天还要给人看病,你身体垮了,这个家怎么办?浮屠大师说得好,面对他,接受他,处理他,放下他。该放的就要放得下,一切随缘生缘灭吧。“养不教,父之过”。怎么教育他悔改?为了这个家,爷爷万般无奈,只好报名全家下放,离开梧桐巷或许还能挽救这个家。

第十七章 持家有道

爷爷身高体瘦,脚穿布鞋,步伐稳健,头发虽然花白却梳理得有条不紊,挺直的鼻梁上驾着一副精制的老花眼镜,目光和蔼深邃,始终保持善良可亲的面孔。他是个胆小怕事、循规蹈矩的老人,可能是历经沧桑,遇事太多的缘故,他具有老中医特有的风格,思考缜密,处事圆融,面对当前,考虑长远。他经常想到5年以后,10年以后,甚至20年以后的前景。

爷爷还是一个勤俭节约的人,每到吃饭的时候,就要我们背:“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还时常用曾国藩的家训教育我们:常勤身健,常俭不辱,又勤又俭,永不贫贱。

爷爷的节省甚至到了吝啬的地步,但唯独买书舍得花钱。“黄金非宝书为宝,万事皆空善不空”是他的座佑铭。他一生不讲究吃穿,一身布衣,粗茶淡饭,可是每到外地总喜欢逛书市,见到喜欢的书,特别是医学方面的书,往往一掷千金。一次在外地看到一本吕留良(侠女吕四娘的祖父)手写医书,内容丰富,见解独到,写得非常精彩,因为吕留良被陷入文字狱,没有人敢印刷发行,而流落地摊,被他用一银元买了。不久被一位朋友知道了,说他有一把吕留良的宝剑,正可以配对,竟然不问爷爷同意与否,就开了500元银票,把书取走。

一位老朋友和爷爷交谈,说理财唯有买地产最可靠,说上海的24层国际饭店,当初就是用13万块银元买的地盘,后来改建成国际饭店,如今不到20年1000个13万也买不来。听了这话,爷爷大受刺激,觉得很有道理。

上世纪30—40年代,国内连续战争,先是抗战,随后又是解放战争,特别是国共两党交战空前激烈,国民经济几乎崩溃。国民政府发行的货币贬值创造了惊人的速度,如同大坝决口,货币像跳水般的贬值,造成了国民极大的恐慌和灾难,到处是持币抢购。到了最严重的时期,米面一日三涨,纸币一日三贬。早上可以吃早餐的钱,到了中午买不到一根油条。

开始的时候,爷爷看病还可以收到银元,时间不长就很难见到银元了,一些患者用大米、猪肉、布匹等换药品,可是我家又能消费多少呢,多余的又没有人拿到街上卖。听奶奶说,那年头,每年冬天都要腌上三大缸的猪肉,到了夏天吃不完都腐臭了。八月半的月饼吃不完,就送给人家喂猪。

爷爷后来意识到,流水不腐,存钱贬值,银元收不到,纸币不可靠。不管是物价飞涨的时期,还是经济平稳发展时期,唯不动产可以保值增值。几年下来,我家在城东郊买了近百亩田地,并且在乡下盖了五间堂屋,五间前屋,还拉起一个很大的院子。

暮色苍茫看衰世,乱云飞渡仍从容。有了房子,爷爷心里踏实多了。为了看家护院,有时太奶奶和奶奶常会到这里住上几天。

解放前夕,国民党的一支部队从山东败退,进驻平安镇,很多士兵得了伤寒病,部队的随军医生也走散了,只好让爷爷去医治病员。爷爷将患病的与健康的士兵隔离开,支起大铁锅,熬煮中草药。中草药分两种,一种是治病的,一种是预防的。不到一个星期疫情得到了控制,一个月的时间,将所有的病员治好,得到了师长的赏识。不久这支部队接到命令撤往台湾,师长临走时就动员爷爷跟他们一起走。可是爷爷一家上有老,下有小,怎么能离开不管呢,就婉言谢绝了。但是师长却执意要带上爷爷,爷爷也意识到不去的后果,就在临走的前一天晚上,特制了一种药水泼到自己的腿上,不到两个时辰,两腿就肿得发亮,无法走路。国民党士兵在清晨时来带爷爷随军,看到爷爷两腿肿得厉害,根本不能走路,还不死心,硬是用担架将爷爷抬到师长面前,师长看了爷爷的腿,不知病情轻重,以为有生命危险,带走了还是个负担,只好放弃了带走爷爷的念头。

全国解放后,家里还有大量的国民政府发行的法币,就悄悄地给在农村的亲家拉了一牛车,做柴火烧了。

后来土改了,爷爷愁死了,按道理要划为地主成分,于是爷爷就天天晚上提大包拎小包往县里跑。

好在我家虽然土地多,但没有民愤。当时爷爷就意识到富人要钱,穷人要命,不能逼农民没有路走,我家的田地租给农民种,地租很少,凡收成好的,就多少收一点,如果收成不好,就不要了,所以佃户没有什么怨恨。

最后我家定为上中农,近百亩的田地虽然分出去了,但房子留住了,爷爷这才松了一口气。

现在全家下放,也就回到了老家,好歹还有一所现成的住处。

爷爷一生没什么爱好,没事情就在家写写毛笔字,整理整理他那宝贝的医书。那些医书就是爷爷的命根子,只要那本书的边角有点卷,爷爷就用木板压。那一本本的医书的外壳都是爷爷亲手制作的,面上写上很漂亮的毛笔字书名。每年到阴历六月份,我们姐弟四人都要把所有的医书抱到院子里晒。爷爷小心翼翼地把书一本一本摆开,一本一本地用毛巾擦掉上边的灰尘。

*那几年,一些人勾心斗角争权夺利搞运动,唯独爷爷每天坚持上班。他平时一句话也不多说,上班时,桌子周围挤满了病人,右手开处方写累了就用左手写,爷爷两手都能写字。我们这里的人都说爷爷为人厚道,心地善良,待人和气,对病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爷爷还是江苏省名中医,在医院德高望重,大家都尊重他。

那天晚上爷爷和我说了好多,我长这么大这是爷爷第一次说这么多的心里话。我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能懂得大人的心事了。奶奶说,快睡吧,明天你就回去。现在才明白具有“丈夫有德便是才,女子无才便是德”思想的爷爷还有另外一个考虑:让香菱辍学,还可以监督他爸爸。唉,爷爷为了这个家操劳太多太多,我对他的怨恨也就一笔勾销了。

那年我们这里天天在闹地震,人们都睡在防震棚里,我和小姑睡在一起。跟她睡一夜真是活受罪啊,夜里连身都不敢翻,你要翻个身,她就生气,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一清早我就回到家,看见爸爸也没理他。

太奶奶尽管身体不太好,却天天把早饭做好了。无论太奶奶做的什么饭,我和妈妈吃起来都感到香甜可口。妈对太奶奶非常孝顺,太奶奶稍有点不舒服妈就害怕得要命。妈说有你太奶奶在,家就有个依靠,就是地震了我们也不怕,好像她就是我家的定海神针。妈的表哥也说太奶奶:福如骆马湖,寿比马陵山。

第十八章 沾花惹草

我家的诊所,生意依然很兴旺,就是一些城里来的患者常发牢骚,认为平安镇把吴家下放,是做一件不得民心的事情。

来看病的人,有的忧心忡忡,有的陷入倾听,有的一脸无辜,有的追悔莫及,有的充满期待。

生活在前进,而患者却停顿了下来,他要倾听身体的呼唤,甚至是怒吼,检查往日的行为,在重新思考生命的归宿,思考生命本真的意义。

一天,爸爸接待一个带着一位老人来看关节痛的姑娘。爸爸说他一生看了很多病人,什么样的患者家属都见过,很糊涂的需要提醒,很慌乱的需要安慰,很蛮横的需要解释……唯独遇到一位,不但不糊涂不慌乱不蛮横,还指点他怎样开药方。

让他开药方的,是病人的大女儿。

这是一种常见的病,可是病人入冬以来痛苦不堪。患者头发凌乱,目光呆滞,面色晦暗,满口的牙齿是黄黑色,两手的指甲也是深黄色,全身散发着浓浓的熏人烟味。由于长期抽旱烟,蹲在地上不停地咳嗽,衰老得完全不像五十多岁的人。

当爸爸开好了药方,这位女儿要她父亲先出去,老人弯着腰,点着旱烟袋,慢慢地移动着脚步,看上去就知道他在经受烟瘾和病痛双重折磨。

老人出去后,女儿要求他在药方上附加一条:服药期间严禁抽烟。

按道理,抽烟并不是关节痛的病因,怎么可以开这样的药方。

那女儿着急起来,她说一直劝父亲戒烟,却没有效果,因为父亲夜里咳嗽得很厉害,有时几乎整夜不睡。最近一次她偶尔听父亲叹道:“如果医生说戒烟能治好关节痛和咳嗽,俺一定不抽烟了。”

“无论与关节痛有没有关系,请您一定附上这一条。”女儿近乎哀求。

我爸明白了女儿的意图,例外开了这个药方。

但女儿拿着药方却没有走,他说:“先生,能不能再开两个月的调理药方?也附加这一条。”她怕老人的烟瘾大,短时间戒不成,于是多加了两个月的调理药。根据女儿的要求,我爸还特地当面向老人作了交代,吃药期间不能抽烟。

我爸从内心敬佩这个女儿,后来才知道她就住在东庄,老人原来是小乡干部,曾经是老游击队员,打过仗,受过伤,立过功,人们都称之为孙大胆,说他打仗特别勇敢。他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叫孙红梅,小女儿叫孙月季。

这几天妈心事重重,我又害怕了起来。

因为爸爸对红梅特别有好感,对她也就格外热情,只要她来看病,总是有求必应。她常带妹妹月季来看病,拿了几次药吃,病就好了,她们姐俩常带点瓜果蔬菜到我家来表示感谢。

半放月季迷人醉,才开红梅报春来。红梅高大洒脱,说话洪亮,红红的脸膛,浓眉大眼睛,很有男人的气概。小妹月季就不同了,天生丽质,长腿细腰,桃腮樱口,螓首蛾眉,明眸皓齿,高鼻尖颌,刘海下白白脸蛋带有几分腼腆,走起路来,长长的辫子在细细腰间不停地摆动,显得姿态优雅,朴素秀气。

后来姊妹俩隔三差五就买点东西来,有病没病就到我家转一转。哪知道孙月季没安好心,这样来来往往,与爸爸眉来眼去,投怀送抱。什么样的男人也经受不了这样的诱惑,况且我爸也是色迷心窍,贪得无厌的人。

爷爷知道后,给爸爸买个驴车,叫他赶车送货,不让他看病了。叫你累得没个人样,看哪个女人还能看得上?爸爸每天赶车,给人拉货,累得腰酸腿痛,他恨死爷爷了。爷爷这样做,让他起了逆反心理。尽管他每天干活很累,可是每天都能看到孙月季。

月季知道爸爸赶毛驴车,就天天在路口等他,就这样爸反而与她来往自由了。没有多久,两人就如胶似漆,如同夫妻了。月季见生米已经做成熟饭,像一只昏了头的大雁,一头就撞到了我家赖着不走,硬要叫我妈离开家,要与我爸成亲。妈妈看到她来我家胡闹,压住怒火,耐着性子,与她慢条斯理地说:“你叫我去哪里啊,这是我的家,我们孩子都这么大了,你是知道的啊。”

“俺不管,俺要结婚,你就得走。”

月季一屁股坐在饭桌子上,蛮横地说:“那俺既然来了就不可能走,你看着办吧!”

爷爷知道了,就赶紧跑来,进门就打了爸爸。爷爷一边打,一边对那个女人说:“你是个黄花闺女,我儿子老婆孩子一大堆了,外边的好男人多得是,你怎么看上他了?他不是个好东西,你和他是不可能走到一起的,你快走吧。”爷爷脸都气青了,这时奶奶也来了,她骂爸爸:“你怎么能这样呢,勤莲哪里不好?看看你都哪天人了,还小吗?太不懂事了。”她又转过身对孙月季说:“好闺女,你还小,不知道我这个儿子,不省心,他比你大十几岁,你们就是在一起也过不好。像你这样年轻漂亮,怎么也能找一个和你年龄相当的。”说着奶奶拿了两百块钱塞给了她。

月季接了钱还坐在那里不肯走,奶奶又说:“好闺女,你就是百灵鸟,天高任你飞。他是癞蛤蟆,已经是有家有室的人了,根本不配和你在一起。退一步说政府能同意他这样做吗?回去吧,以后有什么困难再找我。”

月季低头不语,不停在摆弄手中的钱,大概是觉得钱少,还坐在桌子上。奶奶没有办法,又给了300元。可能是她从来没有拿到这么多的钱,于是低着头走了。

月季走后第二天,红梅又到我们家卷起袖子,掐着腰,说:“今天俺妹子就看上他了,你家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如果吴先生不和俺妹结婚,俺不会就这样算了的。俺去公安局告你。”

爷爷怕出事,爸爸因为搞女人已经坐过牢了,这两个女人再闹,如果县公安局知道了,那还了得,又要治他的罪,就糟了。于是爷爷就和她商量,说:“我儿子已经是四个孩子的爸了,而且年龄已经这么大了,与你妹子成家也不合适。我们对不起你妹子了,对你妹子的损失我们补偿吧。”估计是月季拿了钱回家后,她们家里人商量好了的,吴家是开诊所的,有钱,不能这样便宜他们,就是结不成婚,也要弄点钱。月季经常来我家哭闹,弄得全家不得安宁,妈也经常流泪叹气。我和姐姐也生爸爸的气,一个好好的家怎么就弄成这样呢?

爷爷大概也看清了月季的心事,就找人和女方家协商,给点补偿算了。

爸爸却不是这样想,依旧迷恋月季,每天回家就找妈妈的茬。爸爸说不了几句就是骂,妈呢,说不了几句就是哭。他们就这样天天吵。爸爸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妈就是哭。我虽然小,但也能分清好坏了,本来都是爸的错,却拿不是当理讲,非常忌恨父亲对温柔、善良、勤劳的母亲那种蛮横无理的态度。

一次,爸爸又在辱骂妈妈,我就上去和他吵,他竟然蛮横无理来打我。我愤怒极了,宁愿被他打死,也不想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我实在不想在这个家生活了。悠悠的家那么困难,可是他还在读书。可我呢?以前跟村里一起割猪草的小姐妹们,也都上学了,唯独我依旧割草喂猪,下地干活,又脏又累。我本来就不应该过这样的生活,这一切都是爸爸造成的。“你打吧,打死我算啦,我也不想活了。如果你打不死我,我就不能让你再乱来了,你这样太过分了!你不是我爸,你不配,根本就不配!”爸爸看我就像疯子一样又哭又闹,也不敢再打我了。从此,我在爸爸的面前打下了这个码头。

我去和爷爷奶奶讲了这些事情,爷爷说,你这样做是对的。有爷爷和奶奶的支持,我的胆子就更大了。以后,不管什么样的女人来我家看病,只要说话和眼神不对,我就没好眼神望她们。

屋漏偏遇连天雨,船小尽遭迎浪风。爸爸看妇科病就是好,还就常常碰上多情的女人。爸爸又是一个多情的种子,挡不住女人的诱惑。有些女人为了讨好我,就与我瞎扯,看你爸多么年轻漂亮啦;小姑娘长得真好,很水灵的;这个小姑娘既聪明又漂亮等等,我一听就烦。父亲那种人,家人都知道是个不安分守己的,没心没肺的人,谁看他好谁瞎眼。你这小丫头怎么这样说你爸?看他闺女多厉害,多大的孩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好吓人哦。从那以后,我的臭嘴就和爸的医术同样出名了,都知道吴先生家有个二女儿最厉害,还很会骂人。其实外人怎么能理解我幼小的心灵创伤有多深,我忌恨自己前世修行不好,投错了胎,遇到了这样的爸爸。唉,就这样的命,只有认了。世界上什么都可以选择,唯独父母是天定的。爸爸是不是菩萨安排来吴家报怨的?是他前世有恶业还是吴家有愧佛祖?

为了不让爸爸有机会与月季接触,爷爷不再让他赶毛驴车了,还是在家给人治病。

每天我就早早地起来,去田野里割猪草,一割就是一上午。一天,我背着一大捆青草走在回家的路上,因为背得太多,只露半边脸在外边。我抬头忽然模模糊糊看到爸爸坐在派出所的三轮摩托车上,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是一股不祥之兆突然袭来,便不顾一切往家跑。

第十九章 红颜祸水

当我模模糊糊地看见父亲坐在派出所的摩托车上时,便浑身瘫软无力,泪水像刀割破了血管,往外流的是血不是泪。就在摩托车从身边走过的时候,我没喊,而是用怨恨的目光看着摩托车远去。可能爸爸在车上看见我了,低着头没有说一句话。我的脑海一片空白,背着篮子就往家跑,一进门见太奶奶和妈妈都在哭。我气愤地对妈妈说:“你就知道哭,爷爷说你没用,你真的没用。”我是第一次这样责怪妈妈。说完又后悔起来,这不是妈妈的错,她是受害者,她的心也在滴血。

坐在凳子上我盯着屋顶生闷气,这下真的没脸出去见人了,往后我的脸往哪里放。为什么我的父亲是这样啊?老天爷你太不公平了,为什么要这样地对我?让一个幼小的心灵压上这么大的一块石头?

晚上我躲在被窝里偷偷地哭泣,不想让哭声再伤太奶奶和妈妈的心。可是我看不到妈妈流泪,我真得怀疑妈的脑子出问题了。是妈绝望了还是思维有问题?怎么能承受这么多的打击?我想妈妈肯定麻木了,因为她太苦了,常人不能忍受的痛苦,妈都忍了;常人不能承受的打击,妈都承受了。可是她既没有放弃生活,也没有绝望,而是带着我们继续过日子。在我幼小的心灵里,世界上的女人没有像妈妈这样将温柔、坚强、忍耐、包容集一身,是愚昧无知,还是痴情无悔?都不是,是一个农家女子被世俗禁锢的表现,是传统道德灌输的结果,是一个善良女性的责任与忠贞,是大慈大悲信仰的体现。

第二天,妈妈去爷爷那里把事情说了,爷爷当时就晕了过去。爷爷血压一直很高。等爷爷醒来,妈妈求他到县里找人说说情。爷爷眼一睁,找谁说,丢人啊,自作自受吧。爷爷又恨又疼,抬头看到自己写的“金屋玉堂固称福地,德门仁里自是安居”的门对联,那红纸黑字,十分刺眼,仿佛对他是莫大的讽刺。此时的他气愤异常,伸手把对联撕了下来,嘴里不停地咕哝:“我吴家悬壶济世几百年,出这么一个败家子,真是家门不幸,哪里还有什么福地安居?”

奶奶一辈子不多说话的,什么事情都在心里憋着。平时奶奶在门口乘凉,人家看奶奶坐在那里,就凑过来想和奶奶聊天,可是奶奶看到人家过来了,转身就进家了,说不喜欢说东家长西家短的。奶奶常说,我们家几代人的话都让香菱给说了。我是藏不住话,有理就要说,不能受一点委屈的人。奶奶能容,妈妈能忍,天塌下来不皱眉,打掉了牙齿往肚子里咽,可我的肚子连个绿豆粒都不能盛。可是,家人都疼爱我。我从小就爱思考问题,一点小事情小脑袋就想个没完没了,所以我干每件事情都小心翼翼,慢中带细,老是觉得左邻右舍看着呢。他们的眼神稍有异常,就好像在议论我什么的。爸爸出事了,我总是在想,他就犯这点错,一不杀人二不抢人的,我就不比你们差,哼!这是自尊还是自卑我也说不清楚。可是在无人的时候,我又会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哎,时来交好友,运去遇美女。爸爸这次又被判了三年徒刑。

月季原想与爸爸结婚,没有想到遭到了我们全家人的反对,后来就想要一大笔钱作为补偿。她以为我家是个肉头户,有钱,就漫无边际要五万块钱。那个年代上万钱在一般家庭都是少之又少,何况五万对我们现在的家庭来说也是一笔不晓得数目,要是我家还在城里,还真的收入颇丰,就是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也可以借的来,可是自从到了农村,收入就明显不如城里了。加之爷爷一生谨慎勤俭,担心这个家往后的日子艰难,所以也不愿意拿出那么多的钱来。也可能是爷爷对爸爸的行为非常反感,视他如败家子,恨得心发痒,根本就不想拿出这一大笔钱来。

一次,爸爸半夜冒着雨雪从月季那里回来,又冷又乏瘫倒在床上,不一会儿便咳嗽发烧。看着疲惫不堪病恹恹的丈夫,妈又气又疼。她还是穿起了衣服,倒水拿药服侍爸爸,一心为他的病着急。

为了丈夫,妈妈去了一趟月季那里。她没有和月季吵闹,而是心平气和地和月季讲明来因。看到月季简陋的住房,已经是三九的寒天了,可是床上只有一床裸露棉花胎的脏被子和薄薄的带补丁的床垫;一个窗户还透风透亮,一阵西北风吹来沙沙作响,寒气袭人;床前放了两双脏兮兮的破布鞋;砖头铺的地面,尽管扫了多遍,仍然灰蒙蒙的。整个房间又冷又脏又乱,便心疼起丈夫来。

第二天晚上,妈妈带了很多东西把月季的房间装饰一新。

当爸爸又一次夜访月季时,看到屋内焕然一新,床上新毛毯柔软而亮丽;窗帘不仅厚实挡风,而且色彩鲜艳;床头三条腿的柜子上多了两只暖水瓶和一个保温杯;一包芝麻酥、两盒蛋糕散发着诱人的菜籽油香味;床面地一双大红毛线拖鞋,像一团火特别抢眼。他惊喜万分,看着美丽的月季,激动得流下了眼泪。可是当他看到毛毯下好眼熟的鸭绒被时,便疑惑起来,再用手仔细摸摸,竟不敢相信这就是他和妻子盖的被子怎么到了这儿?

听月季羞答答解说,才明白事情的原委,当听到月季说妈要她照顾好他的身体,毕竟几十岁人了,经不起折腾了时,顿时从脸颊红到了脖子。

爸爸从心底发现妻子是如此善良,自己是如此混账,月季是如此贪婪。

盖着鸭绒被与月季同床,爸爸的良心受到了谴责,仿佛这床被子重有千斤,压得他翻不过身来,这崭新的毛毯好像就是地狱大门,没有温暖却寒冷无比,柔软漂亮的床单如同针毡,眼前的月季不再美丽动人,如同恶魔。爸不仅激情全无,而且厌恶感陡然升起。

从此,爸爸和月季渐渐疏远了起来。

事后我感到奇怪,妈妈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妈妈,你怎么对爸爸一点怨言也没有,怎么对月季一点也不憎恨?”

“孩子,最能克服仇恨的并不是暴力,最能医治创伤的也不是报复。”

“那是什么?”

“学学佛祖的慈悲吧,看看佛祖怎么说的,是怎么做的,拿他的话作为你的准则,他的行为作为你的榜样。”

“慈悲是什么?”

“如果你能尽力忘掉他们的无耻行为,忘掉由此引起的愤怒情绪,那你不是过得更快活一些吗?

“把犯罪的人和他的罪孽清清楚楚地区分开来,就可以憎恨他们的罪孽同时真诚地宽恕犯罪的人,有了这个信念,我们就不会为报仇操心,不会为堕落深恶痛绝,也不会为不公正而极度压抑。我平静地活着,等待佛祖的引领。”

多年以后我才理解,这就是“慈悲没有敌人,般若不生烦恼”的道理。

月季看到既进不了吴家的门,又要不到足够的钱,吴思也渐行渐远,由爱生恨,这个时候是爱多深,恨就多深。

爸爸再陷囹圄让我对爱情有所感悟。唉,世上的女人有各种各样,女人对男人的爱,也是各种各样。有的女人对男人是用心来爱,当她爱上了一个男人,就会全身心地投入,她只有付出不求回报,只有爱没有恨,就是她心爱的男人不再爱她,她也一如既往,无怨无悔。有的女人对男人的爱,是用欲望来爱的,她爱得深情,爱得热烈,爱得死去活来,可是一旦欲望实现不了,爱也就转化了,往往是由爱生恨,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这欲望两字就像一根扁担,一头是爱,一头是恨。有的女人爱男人的权,有的爱男人的钱,有的爱男人的帅,有的……

女人对男人的爱,不管有多少种类,如果用我们女人的眼光看,归根结底只有两类,一类是只付出不求回报的爱,另一类就是以占有为目的的爱。以付出为目的的爱,犹如佛祖所说的那样,是大慈大悲的爱,是不计回报,不要索取普度众生的爱。大爱无私,女人为了实现这样的爱,可以忍辱负重,可以默默无闻,可以牺牲一切,甚至是生命,这是女性最高境界的爱了。爱一旦以占有为目的,就像有相施舍,又像图报施舍,这样的爱是要有回报的,爱如同放贷,只要付出,不仅要按时收回成本,还要加倍收到利息!

占有欲越是强烈,爱也就越猛烈,爱的手段也就越是多样,有时甚至不惜用最卑贱的手段。红颜祸水就是这类爱情的结果。人世间不知道有多少男人迷恋着这样的爱,失足于这样爱的陷阱里,一些男人甚至到死都不明白。

爸爸贪色如同贪婪的蜜蜂,根本分不清哪是香花,哪是毒草。

第二十一章 再陷囹圄

月季的家人对爸爸非常气愤,认为他欺骗了月季,让他们没面子。一个大姑娘家和一个有妇之夫闹出这样的笑话,让全村人看不起。本来孙家在这里就是大户,孙大胆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当年打游击,后来土改社教运动等,都是积极分子,曾经做过小乡干部,提起他没有不认识的。这次二闺女出这样的丑事,他是气恨交加,气愤女儿贪小便宜,看上了吴家的钱财,更痛恨的是吴思贪恋女色,玩弄女性。他怀疑爷爷的诚意,认为这是一个骗局。既然不能结婚,吴家又不愿意拿钱补偿,那就不能让这个骗子逍遥自在!于是孙大胆气愤地说:“告他,告这个流氓!”

月季多次跑到公社派出所告我爸,派出所民警听了,认为这不是刑事案件,他们管不着。月季告不赢,哭着和她父亲说了原因。孙大胆不服这个气,他想到了一个老战友,当年打游击的时候曾经在一锅抹勺子,他是二分队的小队长时,曾经救过这个战友的命。那战友当时是县大队的通讯员,现在是县公安局局长,于是孙大胆带着闺女月季来到了公安局,找到老战友。老战友听了孙大胆的叙述,也很气愤,随即就召集了有关科室的负责人来会办。巧得很,一个股长一听到吴思的名字,就想起了几年前的事情,说这个吴思曾经因为玩弄女人,坐过一次牢,刚刑满释放不久。局长听了更加相信孙大胆所告是真的,看来这个吴思是一个流氓成性的家伙,要求有关部门迅速办案,尽快将吴思逮捕归案。很快县公安局与公社派出所取得了联系,派出所找了爸几次,核实了一些材料,不久爸爸就被逮捕了,判了三年徒刑。

为了让菩萨保佑爸爸在劳改农场平平安安,从爸被抓那天起,奶奶就严格持斋、守戒。妈知道奶奶这样做了,也要学奶奶守戒、持斋。奶奶知道了,就劝说妈,你现在还不能持斋,孩子还小,把孩子照顾好,把家维持住,有我持斋就行了。

奶奶自从持斋后,过上了一种克己的生活,过午不食,每月阴历朔日、初八、十四、望日、二十三、晦日,一天只吃两顿饭。斋日不涂香抹粉,不卧大床绸被,不听歌舞不观戏。为了严格持斋,奶奶还和爷爷分居了,她睡在一个简易的小凉床上。

我爸被抓去坐牢已经几个月了,全家人既气他又想他又怜悯他,担心他受不了那里的苦。一天,爷爷把全家人召集起来,要我们去看看爸。谁去呢?妈很想去,但是她不识字,出不了远门。爷爷也想看看儿子,可是面子过不去,觉得是件很丢人的事情。奶奶心疼儿子,她很想知道儿子现在怎么样了,可是她年龄大了,又是小脚,并且没有出过远门,爷爷很担心她出门后找不到家。最后爷爷让我跟奶奶去看爸爸。

我和奶奶都晕车,好不容易到了劳改农场。询问了门卫,办完了手续,才让进去。然后找爸爸所在的那个队,找到了队长。

“找谁呀?”

“找吴思,我是吴思的妈,这是他的二女儿。”

“噢,吴思的表现不错,他医术很高明,看好了我们这里不少病人,现在整个劳改农场都佩服他的医术,有病还都找他看。”队长说着对身旁的一个小伙子说,“你去把吴思叫来。”

“前几天,我们场长的父亲突然晕倒了,还是他给抢救了过来,场里正要给记功呢,估计他会提前释放的,你们放心,他在这里不受罪。”

“感谢队长,我们全家都感谢你。”

“感谢我什么,要感谢政府,感谢场长。”

“是,感谢政府,感谢场长,也感谢你。”

“报告。”我一听就是爸的声音。伸头一看,爸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还从来没有看到他这么个怪模怪样的。

“进来。”队长很严肃地对爸爸说,“吴思,你妈,你女儿来了。你们好好聊吧,时间是40分钟。”队长说后又对身边的人说,“你在这里坐会,我有点事。”我们站着用目光把队长送走。

爸爸拉着奶奶的手,坐在奶奶的身边,我站在爸爸的身边不住地流泪。爸爸看着我和奶奶,心里很难过,问奶奶:“妈,你怎么来了,路上人多不多?”

“车上的人很多,我给你带来了煎饼,还有炒面,早晚用开水冲着吃。这包里是红烧肉,是丫头妈给你烧的。”爸爸点了点头,眼圈红了。奶奶问:“你在这里干什么活,累不累?能不能吃饱啊?”

“没有什么活,我在这里,还是给人看病的,你们不要牵挂,我一切都很好。妈,你怎么瘦了啊?”

“奶奶为了你持斋呢。”我流着泪说。

“探视的时间到了。”管教人员提醒说。

我和奶奶只好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探视室。临走时,爸对我说:“好孩子,在家好好帮你妈干活。”我含着泪水点了点头。

我和奶奶流着泪走出了劳改农场,找了家旅馆住下来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往车站赶车。劳改农场离车站有十几里地,奶奶虽然走得很艰难,但是心情轻松多了。去的时候,她老想我爸不知道被糟蹋成什么样了,那里可是个艰苦地方,是改造坏人的地方啊,又没有自由,儿子一定很苍老了吧。现在知道了劳改农场比我们公社强多了,儿子的气色很好,心里踏实多了。

回家的路上,坐在车上我和奶奶呕吐了好几次,难受死了。到了爷爷家不想别的就想睡上一觉。

“你爸怎样?”妈妈看到我们无精打采的样子,就担心爸爸出问题,赶紧问。

“很好的。”我忍着晕车的痛苦说。

“他身体怎么样了,能吃得饱吗?衣服破了没有?头发长长了吧,瘦了没有?”

“他没有受罪,还是给人看病,吃得饱,人也不瘦,看上去还白了,也胖了呢。”

“傻孩子,白是坐牢坐的,整天晒不到太阳;胖也不是吃得好,而是没有活动的缘故。”妈妈还是担心爸爸受罪。

“不过,爸爸的气色很不错的,不信,你问奶奶。”

“三年呢,什么时候能出来就好了。”

“妈,可能要不了三年。听那里的队长说,场里还要给爸记功减刑呢,说不定很快就会回来的。”我尽量安慰妈妈,让她少一些担心。

到了晚上邻居家的悠悠来找我玩,说:“见到你爸啦?”

“嗯。”

“路远吗?”

“远,从我们这里发车,中间还要换车。”

“那么远啊,你真伟大。”他挺羡慕我。

“坐车要事先买好票,然后要排队上车。车上的人可多了,有一半人都是站着的。”

“那么多人,你们有座位吗?”

“都遇到好人了,他们看我们老的老小的小,都给奶奶让位子,我就挤在奶奶的怀里。”

我们说了好长时间,心里好受多了。刚才悠悠还羡慕我,其实我从心里很羡慕他,虽说他家不太富裕,可人家的生活过得很恬静,再苦没有苦孩子,再穷没有穷教育,悠悠照样上学。

悠悠有什么事情都要和我说,有了闲时就要找我玩。有时我回家了,他来找我,爷爷就对他说:“这两天没来,到她妈那里去了。”每当这个时候,悠悠就很失望。我也是这样的,每次去奶奶那里,第一件事就去找悠悠,如果看不到悠悠也挺失望的。

第二十二章 家贫人善

悠悠比我大月份,瘦瘦的脸膛,白净的皮肤,小分头梳得整整齐齐,说话慢条斯理,看上去就像一个很懂事的小大人,但他的机灵和成熟与年龄很不协调,他的眼里常有一丝忧郁,心里好像藏有很多的心事。他没有童年人的玩耍和调皮,对家人很温顺,很听话,显得成熟过早。在我的眼里,少年老成而文质彬彬的他就是一个小男子汉。和他玩得时间长了,我有什么心里话都要对他说,有什么难处也会跟他商量,每次总能得到他的安慰和体贴,他成为我信任和依赖的好朋友。

因为对悠悠充满好感,也就特别关心他们家的情况,时间长了,才陆陆续续了解一点他的家事。

悠悠家四口人,有奶奶、爸爸、妈妈。他们都不是平安镇人。

奶奶叫朱玲芝,艺名枣花,原来是新宿县剧团的一个花旦演员,戏唱得可好了,在附近几个县出了名。人长得非常漂亮,白白的皮肤,小巧的身材,说话斯文,外秀内敛,从不张扬,一举一动都显示出与众不同的风度,又善于打扮,给人们的感觉就是大家闺秀。

朱玲芝是戏剧科班出身,受过严格的训练。因为戏唱得特好,并且人长得又漂亮,被国民党一个叫韩耀武的军长看中了,做了他的三姨太。这位军长还写了一首藏头诗隐含了她的名字:朱唇樱口桃花面,玲珑剔透良家玉,芝函瑞色迎春早,佳人绝代配武夫。可见她非常得宠。

解放战争时期,国共两党军队决战山东。朱玲芝随军来到了前线,军长在平安镇梧桐巷里租了一套房子给她安了临时的家。结果临沂一战,这位年轻有为的军长命丧沂蒙山。

朱玲芝投亲无门,奔友无路,只好买下房子。她只有一个信念,就是一定要把韩耀武的这个独苗带大。她为人谦和,处事低调,卖艺求生,日子过得虽然清贫,但平平安安。

解放后,朱玲芝进了县剧团。儿子韩余生尽管高中毕业,却没有什么工作,只好拉黄包车。韩余生听妈妈讲了过去的事情,知道在新的社会里,他只能这样生活。他从来不怨天尤人,自暴自弃,而是老老实实做人,勤勤恳恳干活,平安无事就是最大的愿望了。他为人善良,身强体壮,沉默寡言,助人为乐,平安镇梧桐巷附近了解他的人都赞不绝口。

一个初夏傍晚,突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雨像水柱般从天而降。就在他正准备回家的路上,忽然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哭喊声:“大哥,救命呀,这儿哪里有医院?”

韩余生转头看到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孩子,孩子病得很厉害,嘴咬得紧紧的,翻白眼,不停地抽筋,全身烧得很烫。女人和孩子的衣服都湿了。韩余生二话没说:“快上车。”

他拉车就跑,不一会就赶到了医院。这个女人是农村来的,根本不知道该办什么手续,于是韩余生帮忙挂了急诊,抱着孩子跑进了急诊室。经过医生的抢救,孩子没有什么大的危险,只是因为体温太高引起的抽搐,但是孩子极度贫血,需要输血。可是孩子的母亲为难了,她没有输血的钱,怎么办?韩余生劝说道:“那就抽你自己的血吧。”可是孩子的母亲仍然面带难色。

原来她还是个没结婚的姑娘,孩子是她路边捡来的弃婴。为了这件事被家人不知埋怨了多少次。善良的姑娘深深赢得了韩余生同情和敬佩,在危难的时刻,他卷起了袖子,对医生说:“抽我的吧。”

天底下还就有这样的巧事,他与孩子竟然血型一致,于是二百cc的鲜血流进了孩子的体内,孩子得救了。

当那个姑娘将孩子抱出医院时,已经是深更半夜了,到哪里住呢,现在她已经是身无半文了。在韩余生的劝说下,他们来到了韩家。朱玲芝很热情地接待了母子俩。

迫于无奈,也缘于韩家的热情,姑娘在韩家住下了,而且一住就是几天,她观察到这家是个善良之家,老妈妈待人和气,儿子孝顺,家境虽然不富有,但非常温馨和睦。她感恩于韩余生,这是一个天下难寻的好人,我要有这样的人做依靠,一辈子就知足了。

韩余生将女孩子的事情告诉了妈妈,说他非常敬重这样的女孩子,希望她能够成为这个家的一员。这姑娘叫谢荷花,就是附近马陵镇的农民。

孩子恢复得很好,就在谢荷花带着孩子离开这个家时,朱玲芝拉住她的手说:“孩子,你心地善良,通情达理,勤劳贤惠,要是不嫌弃这个家,就常来看看,我们随时欢迎你。”

“大妈,你们一家都是好人,韩大哥是我的恩人,我一辈子都不会忘了,没有大哥的帮助,就没有这孩子的今天,谢谢你呢。”

“孩子,说哪里的话,我还想认你做闺女呢,以后要常来哦。”

“有您这样的妈,是我的福气,我以后一定常来看您。”

第二年的春节初二,谢荷花带着孩子来给朱玲芝拜年了。朱玲芝高兴万分,硬是留着他们娘俩住了一个星期,在朱玲芝的撮合下,两人终于成为一对恋人。

一天,韩余生和谢荷花商定结婚的事宜,但他们在举办婚礼的日期上却有不同看法。荷花建议喜事要选择在阳历和阴历都是双日为好,认为双日隐喻成双成对、比翼双飞,是个吉祥的日子。韩余生认为“五一”举行结婚仪式合适。既然各有说法,他们请我爷爷来定夺,因为爷爷在这方面是行家。爷爷对他们挺熟,听说他们来征求定喜事的日子很高兴,说:“小韩说得有道理,古人结婚选‘吉日’,一般选择朔日,即阴历每月的初一,五一虽然是阳历,但也是个好日子。不过选阳历和阴历同是双日,寓意成双结对,也有道理的。两者都行。我看了两个新人的生日,觉得还是选‘三元日’的‘中元日’好。古人说‘大吉大利三元日’,正月十五是上元,七月十五是中元,十月十五是下元,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取中元日较好,这样时间也宽松些。不过从本地民俗来看,七月十五是鬼节,忌讳。我看就是‘七一’吧,时间也宽裕。”

他们一致听从了爷爷的意见,开始积极筹备婚事。

举行婚礼那天,简单而热闹,既没有华丽的殿堂,也没有丰盛的宴席,只是一些亲朋好友和梧桐巷的邻居们,大家围着桌子喝大碗茶,抽大铁桥、玫瑰牌香烟,嗑葵花子儿,吃糖果,聊家常。

忽然韩余生的一帮同学来了,还带来了一副对联,这个对联只有上联没有下联,要韩余生对出下联他们才进屋。只见上联:

“三个铜钱贺喜,嫌少勿受,受为图利。”

韩余生看了,就知道几个同学在闹喜,给他出难题呢。可是他想了半天,怎么也对不出下联,只好面带难色,挠头苦思。爸爸看了上联,于是提笔写出了下联:

“两盘糖果待客,怕穷莫来,来则贪吃。”

大家看了都笑了起来。就在大家开心取乐的时候,朱玲芝怀里的孩子哭着喊妈妈,全场一片哗然,弄不懂这是这么一回事。后来经过知情人的一番解释,大家无不赞赏韩余生的为人,无不敬佩荷花的善良。这年,新郎韩余生26岁,新娘荷花21岁。

他们视孩子如己出,关爱备至。孩子起名为悠悠,意思为孩子平安长久,是他们的依靠,是他们的心爱。

小悠悠渐渐长大了,他在这个其乐融融的家庭幸福快乐,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可是他有一种天生灵感,懂事、听话,他从邻居眼光里察觉到自己好像有一个秘密。

第二十三章 姑子谈心

春暑易逝,秋水映像,转眼又到了秋天。奶奶和妈妈在做炒面、烙煎饼,我知道又要去劳改农场看爸爸了。爷爷说:“哎,你这次和你小姑去,你小姑想你爸了。”小姑就这么一个哥哥能不想吗?奶奶不放心,不让小姑去,为这事小姑哭了好几次。妈妈满心想去,却不好意思开口。我背上炒面和煎饼跟小姑走了。

老样子,从我们这里上车途中再转车,到了劳改农场,拥挤的人群下了车,各自走了。

我们北方人从来没有看到这么大面积平整的稻田,看到一眼望不到边的水稻傻眼了,绿油油的稻子像一个大地毯,显得安详自若。又像绿色的海洋,微风吹来,绿波涟涟,给人宽慰。可是不时飞来几只乌鸦嘎嘎地乱叫,又叫人心烦。

我也记不得路了,好像上次来不是这样的,小姑急得直骂我没用。记得上次来,碰到了个熟人,他家人和爸在一个队的,怎么这次来就没碰到一个熟人呢。

我和小姑冷冷清清地走在田间的小路上,空空荡荡的心里,不时涌来阵阵的酸痛,走起路也不踏实。徘徊好一会才看见一个在田里打鸟的人,我赶紧跑去,打听到六分场的路怎么走,因为身上背着那么多的东西,慌忙往前跑着,也没有在意坑坑洼洼的田埂,一下跌倒在地上,鞋子也掉到了稻田里。小姑急忙把我拉起来,一看我满嘴是血,小姑吓死了。顿时我感觉到嘴里咸咸的,不停地流口水,吐了半天才吐干净。我用舌头四处舔了一下,说:“小姑,我嘴里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你把嘴张开,让我看看。”

“啊……”我抬起头,张着嘴。

“哎呀,掉了一颗门牙。”

“呜,呜呜……”我听了伤心地哭了起来。

“别哭了,好孩子,让我仔细看看。”小姑看了半天,又用手摸了摸,说,“疼吗?”

“牙不疼,就是嘴唇有点疼。”

“唔,不要紧的,是门牙跌断了。乖,不哭,等找到你爸就好了。”

“奇怪,怎么没有找到那半截牙?”

“小姑,被我咽到肚里了。”

折腾了半天,那个打鸟的人却不知去向了,小姑急得又骂了起来。我跟在小姑的后边,忍着痛,不敢多言,在稻田地里转了好长时间。我背上的包越来越重,已经两点多了,犯人都来上工了,这下不怕找不到人问路了。小姑问个犯人,说向前走不远,再向左拐弯就到了。我们又走了一会终于找到了爸爸的所在地。

小姑找到了管教领导拿出介绍信,领导叫个犯人去叫爸,爸爸急忙向我们跑来。当爸爸站在我们面前时,小姑哭了,我也哭,我满身都是泥土,背包上也是泥土。“怎么你带香菱来了?我妈怎么没来?家里怎么放心让你俩来呢?”爸爸见到小姑很不放心地说。

小姑连忙拿着包说:“哥,我给你带来很多好吃的。”

爸爸没有笑容,看到我红肿起来的嘴唇和湿了的鞋子,关心地问:“香菱,你的嘴怎么了?”

“刚才跌跤了,呜……”我难过极了,伤心地又哭了起来。爸爸一句话也没有说,而是流着泪把我们俩紧紧地搂在怀里。

我知道爸爸心疼自己的女儿,他的心在痛,他为自己作的罪孽而悔恨,这是他为所犯下的罪过而付出的血的代价。他对不起家庭、妻子、孩子、父母和奶奶……面对站在他面前两个像泥人似的亲人,作为父亲,哥哥,他实在太惭愧了,无言以对。

爸爸带我们到他工作的地方,药房不大,药也不多,看病拿药都是他。劳改农场全是旧瓦房,稍显荒凉,倒也整洁。小姑对爸说:“家里一切都好,父母也好,你在这里把自己照顾好就行了,家里不要你操心。”

“你妈在家好吗?”爸问我。

“妈很好,就是放心不下你。妈说,你能早一天回家就好了。家地里的山芋长得可好啦,妈说过几天就要起了,能卖好多钱呢。妈说留给你回家用。”爸的眼睛红了:“香菱,这里的药,爸爸不能给你用,回家找爷爷给你上药。”又转身对小姑说,“路上要小心,千万不要和生人说话,你们回去吧。”他低下了头,再没说什么话。

我和小姑离开农场的时候,爸爸那放不下的眼神,无奈的表情,让我今生难忘。当我们走了好远,回头望时,爸爸还站在门口久久没有离去。爸爸还是爱我们的。此时,我憎恨那些不守妇道,翻脸无情的女人,那些目的没有达到就坑人害人的妖精。法律为什么对她们没有惩罚?对男欢女爱,两厢情愿的事情,为什么法律惩罚的都是男人,我不明白谁是坏人,谁是好人,是男人还是女人的错?

“小姑,你看爸爸坐牢都怨谁?是我爸的错,还是月季的错?”

“嗨,怎么说呢,说月季的错,可你爸不能没有责任,都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像猫见腥那样,走不动路。”

“怎么能怪我爸呢,不是她天天撩骚,爸爸怎么就迷上了她?”

“你爸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不过天底下的男人哪个不爱美女,英雄还难过美人关呢,何况你爸?”

“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女人都喜欢我爸?是他漂亮还是有才?”

“都不是,是你爸有钱,咱家有钱。”

“为什么女人就喜欢钱?”

“你还小,不懂。女人找男人是在找个家,找个依靠。女人都想找个有钱有势的男人,过一辈子轻轻松松,舒舒服服,风风光光的日子。所以啊,女人大都看中这种类型的男人。

“男人找女人就不同了,就像到店里买衣服,喜欢色彩鲜艳的,样式时髦漂亮的衣服。家里的衣服再好,时间长了就没有新鲜感了,穿在自己身上的衣服总觉得没有别人的好。”

“女人就是找有钱有地位的男人,也不能坑人啊,也不能抢人家的男人呀。”我很不服气地说。

“香菱,做女人也不容易的,当她看不到希望,举目无助的时候,就会不顾一切了。”

“小姑,你将来要嫁给什么样的人呀。”

“种不好庄稼一季子,嫁不到好男人一辈子。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小姑将来嫁人,绝不找有妇之夫,绝不贪恋钱财,绝不抢别人的饭碗,一定要找个忠厚勤奋的、听我的话能过日子的男人。这山巴着那山高,吃着碗里盯着锅里,见色就动心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跟这样的人过日子,要受一辈子的罪。

“女人靠色过日子可以,如果靠色混日子就会害人了。

“哪个女人不想过好日子,不想荣华富贵?可是不能强求,不属于你的,你就不要贪,就是贪到手了也会吐出来的。

“记住,门当户对在某种方面是合理的,夫妻之间条件差距越大,变数也就越大。你越是追求完美,你的失望也就越大。就像一个特别优秀的男人不会只属于一个女人一样,一个特别优秀的女人也不可能只属于一个男人。”

“你是说男人和女人的关系靠自身条件而定,而不是靠缘分。听奶奶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听妈说,周小小、月季和我爸就该有这段孽缘,爸爸命中该有一劫。”

“什么缘分?都是骗人的鬼话,找什么样的男人,完全靠自己拿主意,对女人该不该动心,完全是男人自己决定的。香菱,你不要听那些鬼话。要相信自己,想过什么样的日子,就会找什么样的男人。用什么方式找对象,就会过什么方式的日子。”

“我妈说了,就是因为她天天烧香念经拜菩萨,才得了小弟的。奶奶说了,我家能有今天全靠菩萨保佑呢。”

“那是你妈就该生个男孩,如果烧香念经有用,那你爸也不会坐牢了。我家能有今天,全靠手艺,不会医道还不是和普通老百姓一样啊。我看念经烧香只能安慰惶恐不安的心灵罢了。”

“小姑,姥姥还说,一个女人一个命,时也运也命也,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老天安排的。”

“那也是鬼话,命运就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说这样话的女人,都是没有自信的女人,都是不动脑筋的女人,也是不去努力,随人摆布的女人,女人可悲就在这里。香菱,你长大了,一定要心中有数,自己做主。念经念不出好丈夫,烧香烧不出好婆家。”

我们一路很顺利地回到了爷爷的家。

估计我们要到家了,全家人都坐在家里等着。一进门妈就迎上前来:“乖乖,回来啦,饿坏了吧。”

真的饿了,妈妈一边盛饭一边问我:“你和小姑去,妈一夜没合眼,生怕你俩走错路。你小姑脾气又不好,我还担心她打你骂你。”

我心里在说早就骂过了。

“你爸身体还好吗?你爸爸瘦了没有?他出来干活吗?”

“爸不干活,还干他的老本行。”

“就是,你爸是有本事的人,到哪都能用得上。他这个人心软面慈,就是经不住女人两句好听的话。哎,他要是没这些事情,我家该有多好啊。都怨我的命不好,连累你们这些孩子。吃饱了,喝点汤。这两天可苦了我这闺女了。妈端盆水来给你泡泡脚。”

小姑在房里和奶奶说个没完。

“姑,快吃饭了。”

“来啦。”

妈妈连忙给小姑端碗饭过来,说:“你带香菱去你哥那,把你累坏了吧,快吃吧。”

“嫂子,我不累,见到哥心里好受多了。你放心吧,嫂子,哥在那里不受什么罪的。”

“你哥有手艺,到哪都不会受罪。”

“嗯,就是,他不干什么体力活的,也不受罪。”

“哎呀,香菱你的嘴唇怎么肿了?”妈妈这才看到我的嘴唇。

“没有什么,走路不小心摔跤了。”我故意做出轻松的样子,其实心里难过得想哭。

“快让爷爷看看,上点药。”

吃完饭,爷爷给我跌伤的嘴唇上了药,等爷爷上完了药,这才感到嘴唇钻心的疼。

自从爸爸坐牢以后,爷爷经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烧香拜佛,求菩萨保佑。

那天晚上,爷爷把堂屋门关上,手脸洗净,在观音菩萨像面前摆上净水一杯、花瓶一只、油灯一盏、水果一盘,然后点燃三炷香,双手合十,双眼微闭,喃喃自语:“南无大慈大悲观音菩萨,弟子平安镇梧桐巷吴承,恭请菩萨护持,吴家行医十三代,救死扶伤,济世匡民,向善布施,持斋受戒。二百多年来,年年敬佛,月月施舍,日日念经,愿菩萨保我吴家兴旺,我儿平安……”突然一阵风袭来,爷爷打了冷颤,抬头一看,其中一炷香火灭了。看到断头香,爷爷吓出了一身冷汗,一种不祥之兆袭上心头,难道我家还要出事?

此后桑榆晚景的爷爷处处小心,生怕祸从天降。

第二十四章 祸不单行

没有什么事情了,妈说:“你太奶奶还在家里等我们呢?快走。”回到家,妈妈就把我去劳改农场的事情和太奶奶说了。太奶奶八十多岁了,她一边听一边流着泪,嘴里不停地咕噜说:“没受罪就好,没受罪就好。”

“太奶奶,小弟呢”我问。

“出去玩了。”太奶奶向东指了指,妈妈听了连忙出去找。

“妈,你叫他在外边玩,找他干什么啊。”

“别提了,这两天老在外边和人打架。”

“小弟吃亏了没有?”

“他还能吃亏啊,你看他那个调皮样。”

小弟长大了也还是调皮,我天天都为他担心。他去奶奶那里可快啦,出门就扒拖拉机,一会儿就到奶奶那里,不一会儿,又扒上拖拉机回家。妈每次都气得要命,隔壁的三大娘说,你不要生气,他现在正是调皮的年龄,不调皮又不好了,树大自直,大了自然就懂事了。

大弟弟很懂事的,从来不和外边的小孩子打架,也不调皮,特别仁义。大弟也知道心疼妈,妈几天不见大弟就想。从小到大妈从来没有碰过大弟一个指头。小弟脾气不好,在外边常常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打得不可开交,人家经常找到家里,妈就给人家赔礼道歉。妈从不护短,都指责自己的孩子。不过小弟调皮也有好处,这里没有小孩敢欺负他。爷爷说,我们家祖祖辈辈也没有好打架的人,怎么这辈子出了你这个调皮蛋,整天惹事,叫人家找上门。

每天我忙着帮妈妈干活,割草喂猪,还要料理门口的一大片园地。

一天晚上有七点多钟,爷爷使人来找我们。这位大哥焦急地说,赶快去爷爷家。妈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急忙往爷爷家跑。妈一脚踏进门,看着小姑躺在外边的床上还用纸把脸盖上,妈的腿一下软了,想都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妈妈像疯子一样把小姑脸上的纸拿掉,抱着姑姑一边哭一边问:“这到底是怎么啦,小妹怎么会这样啊!老天爷,你不可以这样对待我们这个家的啊!这么多年来我们积德行善,治病救人,没有得罪过任何人。”妈妈眼巴巴地看着小姑,“小妹你不会这样就走的,不会的。妹妹呀,我的好妹妹。”妈狂叫着,泪如雨下。

此时妈妈的脑海里又出现了死去的儿子的影子,她越想越难过,痛心疾首,禁不住放声痛哭。爷爷说,奶奶炒菜,小姑没事就进屋躺一会,等奶奶炒好菜叫她时,看小姑趴在写字台上,不答理她。奶奶又说你怎么啦,她还是没理。奶奶上前去摇她的头,一看没气了。奶奶吓得直叫,爷爷连忙进屋把小姑放到床上做人工呼吸,这一切都不起作用了。上下没有五分钟,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没有了。当时奶奶不知道难过,她认为这不是真的,老天爷不可能这样对她。

奶奶一辈子诚实善良,从不多说一几话,不占人家一分钱便宜。老天爷怎么会这样惩罚她呢?妈妈中年丧子,奶奶是老年丧失女儿。这是人世间最悲痛的事情,都让我家给撞上了。细细想想这个家的多灾多难是从哥哥死后开始的,难道是他带走了全家的幸福?不,绝不可能,难道是重男轻女的结果?

梧桐巷里的叔叔大爷们都来帮忙,说什么少年鬼是不能在家过夜的,连夜找人买个棺材要把小姑给埋了,奶奶坚决不答应。

奶奶泪如泉涌,哭个不停,一边哭一边数落着小姑:“你怎么就这样走了呢,还有好日子你不过了。你走了,叫我怎么活呀,我和你爸老了靠谁呀。你命咋就这么惨?你没有干坏事,也没有得罪什么人,老天爷这么不睁眼,好人没好命。我们行一辈子的善,怎么就没有得到善报呢,老佛爷,你睁眼看看……

“我的女儿,我可怜的可爱的小乖乖!我再也看不到你了。佛祖啊,佛祖,您这样快就把她收走了,还不如把我先收走,还不如不把她赐给我。您难道不知道孩子是妈心头的一块肉吗?不知道失掉孩子的母亲会不再相信佛法吗?啊!我太苦了,佛祖啊,您怎么就这样把她从我身边夺去了呢?您没有看到她和我在一起是多么的快乐。

“孩子你在哪儿呀?我的女儿,我的女儿,你在西天了吗?佛祖啊,把女儿还给我吧,一天,一小时,一分钟都行。如果能替换,我心甘情愿下地狱。

“大慈大悲的佛祖,可怜可怜我吧!我要女儿!哪怕她进了极乐世界,可对我有什么用呀?我只要女儿。

“佛祖啊,由于爱她,我满怀佛教信仰,希望您能够保佑她平平安安……”

奶奶肝肠寸断,泣不成声。

对于失去女儿的母亲来说,痛苦永远都像刚刚失去孩子一样,这种悲痛是永远不会消除的。

妈妈也跟着奶奶一起哭了起来,很多街坊邻居来劝奶奶和妈妈,看着她们伤心的样子,无不同情怜悯,伤心流泪。小姑太可惜了,她才十八岁,正是花季少女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走了。

爷爷看奶奶哭得太伤心了,那悲痛欲绝的样子令人担心,担心哭坏了身子,就劝她说:“她同我们就十八年的缘分,缘分尽了。”可是不论怎么劝,奶奶还是哭个不停。过了一会儿,爷爷在奶奶的耳边悄悄地说了一阵话。奶奶马上清醒了过来,她不哭了,并反过来劝妈妈不要再哭了,并且嘴里不停地小声念“阿弥陀佛”,不停地小声说:“你放心走吧,不要牵挂,放下一切,跟阿弥陀佛去吧。”家人都感到非常奇怪。

为了让奶奶心灵得到一点安慰,小姑的尸体当天没有埋,而是在家放了一天。

小姑叫吴莉莉,上高三了,高高的个子,白白的肤色,留着一对长长的辫子,鸭蛋脸,柳叶眉,大眼小嘴,细腰长腿,走起路连蹦带跳。她性格开朗,说话快言快语,性子急躁,稍有不如意的地方就发脾气。她比我爸小十八岁呢,可能是爷爷老来得女,非常疼爱,家里的人都让着她,给她养成了这个坏脾气。平时对我也是恶狠狠的,稍不如意,不是骂就是打。每次打了我,我就到奶奶那里告状,可是怎么告,也告不赢,时间长了,我也就顺着她了。

我始终弄不明白,为什么爷爷奶奶那样溺爱小姑,处处迁就给她养成了任性、倔强、自私的坏习惯。她出手大方,花钱如流水,喜欢什么就买,买了就扔。她从来不穿有补丁的衣服,也不穿奶奶做的鞋,吃饭十分挑剔,见到家里的饭菜不如意就不吃,弄得奶奶和妈妈经常给她重新烧菜。

小姑脸色白白的,白得没有血色,嘴唇乌乌的,乌得发紫,爷爷说她得了先天性心脏病,还挺严重的。原来爷爷打算在她十三岁之前到上海大医院去治疗,哪知道自从哥哥死后,家里就没有过一天安稳的日子,爸爸两次坐牢,给爷爷打击太大了。爷爷既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带她到外地治病了。后来去了一趟徐州,医生说延误了最佳治疗期,十三岁以前可以动手术,现在年龄大了,动手术太危险了,只好采取保守治疗。爷爷心里常惦记着,反正觉得这丫头寿命不会长的,过一天算一日,听天由命吧,所以对她百依百顺,过分溺爱。哎,小姑可惜走得太早了。

埋葬了小姑三天以后,爷爷又给奶奶说佛法,死者转世或进入与神合一的境界之前,必须经历“巴多”状态(即死亡的过渡状态),这种状态一直要持续七七四十九天。

“巴多”分为三个阶段。先是进入一个类似心醉神迷的昏厥状态,然后清醒一会儿,又进入第二次昏厥状态。再清醒过来之后,就到了第三个阶段——“巴多”状态的尾声。在“巴多”第二个状态中,她(神识)会产生许多幻觉,这些幻觉像一幅全景巨画一样出现在她面前,如果得不到指点她就会把这种幻像当成真实现象对待。在这个阶段中,她仍然相信自己肉体的存在。当她最后明白了自己不在肉体之中时,就进入了第三阶段,即进入了渴望再生的状态。这种再生的渴望使她急于回到俗世,于是她就转世了,至此“巴多”状态就结束了。

爷爷还提醒奶奶要给小姑过好七七,要她在小姑死去的每个七日,上坟烧纸祭祀,还要到观音禅院烧香拜佛。妈妈每次都陪着奶奶到坟地和观音禅院。

没有多久,我到姥姥家一次,姥爷说:“你小姑才十八岁就死了,太可惜。香菱,你今后要常到奶奶那里,你去了就会给她带来安慰。咳,吴家这是中了古训了,水至清则无鱼,人至精则无后。凡是过于精明,过于有名气的人都绝后的;凡是过于出名的医生能看好别人的病,就是无法治好家人的病。”

“这是为什么呢?”我好奇地问。

“我也说不清,这大概是天意吧。神医会泄露天机吧,人各有天命,该死的人你却给他救活了,老天就会惩罚你,叫你难看。你不是能治病救命吗?你不是医术神通吗?就叫你的家人死于绝症,看你还有什么能耐?”

听了姥爷的话,我将信将疑,难道这是真的?多少年来,这个问题一直萦绕于心,不过有一件事挺奇怪的,就是爷爷配制专治关节痛的药水很管用,好多人来买,经常脱销,可是我用了一点疗效也没有,发作时关节照样疼,难道这就是姥爷所说的天意?

小姑走后奶奶躺在床上好多个日日夜夜,跟呆子一样不吃不喝。有一天我把奶奶扶到门口,奶奶看有个女孩子走过来,个子和小姑差不多高,样子很像,奶奶连忙上前叫小姑的名字。哎,她不是死了吗?左右邻居都来劝奶奶,可奶奶跟谁也不说话,就是坐在那里往一处看。奶奶从此话就更少了。

奶奶整天处于无限悲痛之中,在她的心中小姑去世,如同大厦失去了顶梁柱,顷刻坍塌;如同美丽绝伦的玉花瓶,突然跌得粉碎;如同在黑夜走进了死胡同,生活没有任何希望,也失去了未来。

不过随后的一场幻觉却让奶奶得到了很大慰藉。

第二十五章 美女痴情

一天,奶奶来到梧桐树下,面无表情,有气无力地靠着大树,唯一的思念还是她的女儿。她怎么也弄不明白,女儿年纪轻轻的就无声无息地离她而去。佛法不是告诫众生,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吗?女儿做什么恶事了?我们吴家又做了什么恶事?像我们悬壶济世,行善积德的,梧桐巷里能有几家?东大街能有几户?就是整个新宿县又有几家?可是我们得到了什么?得到的就是这样的回报吗?

她怎么也想不通,佛经说的与现实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就在她冥思苦想的时候,忽然雾气腾腾,抬头看不到一步之外的任何东西,却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莫苦思,莫悲伤,事有公论。你女儿本来是白果仙女,王母娘娘与观音菩萨聊天,嫦娥给她们煮白果莲子茶,没有想到一粒白果从手上滑落了下来,落到人间。白果仙女留恋人间美景,也因为老妇人积善从德,这才投胎到了你家。她已经陪你十八年了,现在缘分已尽,你应该感谢才是。

奶奶疑惑半天看看四周,并无他人,方知这声音来自古老的梧桐树,接着又听到:不是善恶不报,因果无据,而是时间未到,时间一到,行善的,一生平安;作恶的,在劫难逃;守戒的,逢凶化吉;拜佛的,安祥如意。话音刚落,氤氲顿消,眼前一片光明。

幻觉使奶奶更加相信爷爷的话有道理。直到现在奶奶才告诉我,小姑去世那天爷爷当时是这样劝她的:“人刚死,她的神识还没有离开,家人是不能哭的,更不能让眼泪掉在她的身上。你的哭声会扰乱她的神识,让她烦躁,她就不会往生。世象万物,本性无常。生者必死,在劫难逃。现在你最要紧的是赶紧念佛,为她助念,让她的神识得到安慰,这样就会往生或升天。

“她现在的神识还很清楚,需要助念,特别是八到十二小时最有效,以后要四十九天不中断。

“‘好死’是最大的福报。死得好,来生好。你看她死得多安宁,没有一点痛苦,我们助念得好,她随时都可以升天。”

听了爷爷这段劝说,我才恍然大悟,奶奶那天为什么哭声戛然而止。

自从小姑走后,我就一直在伺候爷爷奶奶,给他们洗衣服做饭。吃水要到两里路以外的水井担水,由于我体力弱,挑水成为一个沉重的负担,真的让我感觉到水比油贵。家里的其他杂活也都落在我的身上。

可是如同仙女下凡的姐姐吴萱超脱得很,从不问家里的事情,家里的一切事情都好像与她无关。她最关心的事情就是如何打扮自己了。姐姐高高瘦瘦的个子,又黑又长的辫子,白里透红的桃花脸,弯弯的柳叶眉,狭长的梨花眼,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嘴唇,笑起来两个酒窝很讨喜,特别是那成熟而突出的胸部和性感十足稍稍翘起的臀部,形成微妙的s体形,引起很高的回头率。因为个子比我高,外人都说她长得比我还要好看。

我有半个月没有回家了,妈在家怎样,晚上睡不睡得着?我问奶奶想吃煎饼吗,我去家拿。奶奶知道我想妈妈了。奶奶说:“想吃你去拿吧。”我到家一进门就看见妈气呼呼的。

“妈,你怎么啦。”见妈的脸色不好看,“小弟呢?”

“放学回来出去玩了。”

“姐还没下班回家?”

“别提你姐,我没有这个闺女。”

“妈,你胡说什么啊,怎么这样说姐呢。”

“你姐两天没回来了,今天我去厂里找她,厂的同事对我讲,她谈个对象,到那个男的家去了。这两天班都没上。”

“那个男的家在哪里?”

“听人说就在北边的那个鲁庄。”

“那个男人是干什么的?”

“听人说是个木瓦匠,叫鲁林。”

我气愤得直蹦,这个没心没肺的,我们家到这个份上了,她还有心情去搞对象,真不要脸。

我到爷爷那里和爷爷讲了姐姐的事情,爷爷一听胡须都气直了,骂道:“我们家尽出败类。”爷爷打听到那男的住处,找几个人把姐姐叫了回来。全家人把她痛骂一顿,她站在桌边犹如泥塑木雕,一句话也没有。家里人和她说了好多,她只是点头,一转脸该怎么做还怎么做。

那个男人下班必走我们家门过,只要见到他,我就骂,什么招数都用完了,没一点效果。姐姐经常被那个男的带回家,把她当宝贝似的伺候。

记得有一次我去找姐姐,弄不清该走哪条路,结果走错了,一直到天黑才找到那个庄子。那是冬季,天黑得又快,路上的小沟上都是用棺材木板搭着的简易桥,遇到一条大沟,自行车推不过去,没办法只好把自行车先放进沟里,然后我又到沟的这边再把自行车给拉上来。看看天黑了,我害怕极了,哭了,后悔不该来找她。如果找不到姐姐,又回不了家,我该怎么办?我这么着急找她干吗?她连妈妈的话都不听,能听我规劝吗?可是,她是我姐姐啊,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跳进火坑呢?人犯糊涂的时候,往往一个点拨就可以清醒过来的。我一路胡思乱想,问了好多人,终于找到那个男人家了。我站在他家门口,仔细看着面前矮矮的三间简陋的茅草屋,已经破烂不堪,好像随时就要趴了下来。潮湿的土院墙上,长满了青草。再看看整个村庄的房子大同小异,清一色茅草屋,灰蒙蒙的毫无生机。仅有的几个树,长得东倒西歪,无精打采,显得很萧条。我的心凉了,姐姐这辈子也就完了。门口有个小男孩进去叫他家人。那个男人出来了,矮矮的个子,小小的眼睛,厚厚的嘴唇,粗粗的脖子,一头乱发。我怎么也联想不到,姐姐能和眼前的男人相亲相爱。难道姐姐要做圣母玛丽亚?就算她成为玛利亚,可是鲁林绝不可能成为约瑟。

姐姐从屋里出来看到我了,就赶紧进屋收拾好东西跟我走了。男的家人送我们到庄头还恋恋不舍的样子。

姐妹俩一路默默无言走了好长一段时间,我实在憋不住了,气愤地说:“姐,你真败类,就那样的家,你怎么能住下去呢?几间破草屋恶心。你回家怎么面对妈,妈妈把我们养这么大容易吗?你为妈妈做过什么?你想过没有,这样做,让妈妈怎么向爸交代?我们家到这份上了,你还能做出这样的事来?你就不怕厂里人笑话你?我们家虽不是豪门官府,可也算悬壶门第吧。虽然爸爸有错,可他是男人。我们家祖辈的女人没有出你这样的,妈妈在我们东大街,谁提谁都赞不绝口,竖大拇指。再说,家里一连发生这么多事情,你不闻不问,小姑去世时间不长,爸爸还在监狱里,奶奶爷爷还在伤心,难道你真的没一点人味吗?你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心疼他们?”

一路上,我对姐姐讲了好多道理,走到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进门后,妈妈也没搭理姐,吃点饭就睡了。第二天,姐就去上班。没隔两天,她又跑到那个男人家了,并且连班也不上了。

姐姐在单位每个月三十元工资,交给生产队二十四元买工分。姐姐不上班没有钱交生产队,生产队就不给工分,年底就分不到粮食。爷爷没办法,只好叫我代替姐去上班。那年我才十五岁,个子还小,单位人都嫌弃我。爷爷对我说,你要好好地干,时间长了就能转正。我被分到燃料车间,当时我不知道燃料车间是干什么的。我到车间报名被分到一组,车间一共十组。第一天就砸煤,手里拿把锤子,锤子把很长,站在那里把大块的煤打成小块。有的煤块大的像西瓜,小的像饭碗,一块煤要打好几锤才能打碎。特别是发亮块煤,一锤下去锤柄震得手疼。有的时侯,碎煤渣蹦到脸上很疼的。我戴着口罩,眯着小眼,一干就是八个小时。刚开始干的时候,累得我胳膊疼得抬不起来,晚上睡不好觉。

组里我最小,工资是一样的,所以活也要干得一样多,谁也不能比谁少干,谁也照顾不了谁。别人干多少你就要干多少,如果你比别人干得少,下次这个组就不想要你。虽然我年龄小,可我自尊心很强,从不示弱,每次干完活,组长就说,你们别看她人小,可是活儿没有少干。看到我筛的煤比别人还要多,心里乐滋滋的。只有每天都比他们干得多,他们才能看得起我。车间里年龄最大的就是我们组长,她姓刘,我叫她刘阿姨。

砸煤的活儿不仅累,而且脏,每天干完活第一件事情就得去洗澡,不淋浴就没法回家,整个脸黑得像非洲的黑妹。有时连鼻子里耳朵里都是煤灰。偶尔有同学或是家里人去找我,到了面前也认不出我来。不过我很少和外人说我的工作车间,怕他们看到我的狼狈样,再说那样会影响干活,组长会说的。

姐姐为了谈恋爱随意就把工作丢了,可是为了她的工作,爷爷费尽了周折。

为了大力发展农业,县里建了一个化肥厂,这个厂就坐落在我们生产队,队里被征用了两百亩土地,很多社员有意见,占了这么多地,还不给钱,将来我们老百姓靠什么生活,喝西北风啊。厂里来人圈地打桩,夜里老百姓就偷偷地给拔掉了,一连三天,木桩打不下去,厂里急了,第四次打桩的时候,来了很多人,桩打好了还留人看着。社员就和护桩的工人闹了起来。后来县里来了很多领导,公安局也来人了。社员们提出了理由,不给钱,不给出路就不能占我们的地。原来按每亩四百元的青苗补偿费都让公社给占了。为了解决老百姓的实际困难,县里决定每亩青苗补偿费再加一百元,以前的四百元都发到群众的手里,同时每家可以安排一人进厂当工人,这样才平息了社员的闹事。

姐姐够条件,就报了名,结果被厂长退了回来,说,工厂需要男工,我们这里是脏活累活,女孩子干不了。

有人提醒厂长:“这女孩是吴先生的孙女,我们以后还要麻烦人家的。”

“不就是那个老中医吗?现在看病有几个看中医的,工人生病就到县医院看西医。”厂长漫不经心地说。

就这样姐姐被拒之门外。姐姐看到别人都进厂了,就她去不了,在家又哭又闹。

妈妈和爷爷说了,爷爷到处托人找厂长说情,唉,厂长就是不买账。

一天,爷爷接待了一位老太太,这老太太白白胖胖的,观音眼,双下巴,宽面颊,厚嘴唇的下方有一颗稍稍突出的肉痣,一脸福相,一看就知道是个城里有钱家的老太太。扶着她来的保姆说:“老太太天天肚胀,吃饭不香,觉也睡不着,更重要的是全身关节酸痛,今天腿疼,明天胳膊痛,每次到县医院看,吃了止痛片,只管一阵子。不知看了多少医生,也不知花了多少冤枉钱,就是看不好病。”

爷爷把了脉,脉象弛缓漂浮,看了舌苔,白腻苔厚,就知道是内湿过重,活动太少,经脉不畅的缘故,并无大碍。于是就问了她的住处,平时喜欢吃什么,有什么生活习惯。老太太离这里不太远,只有四里路,喜欢吃油腻甜食,很少活动。保姆说:“看病不怕花钱,只要能治好老太太的病,要多少给多少,她两个儿子都是大干部,一个儿子是化肥厂的厂长,一个儿子在县里当部长。”

爷爷对老太太说:“先吃我七副方子,你每天上午来我这里一次,下午来一次,不能坐车只能步行。”

老太太真的每天两次步行到爷爷这里,爷爷就给她在足三里、三阴交、内关、曲池、陵泉等穴位扎针,七天以后,老太太的症状大为好转。

一天,老太太带了好多东西来感谢爷爷,爷爷一样也没要,只是把姐姐的事告诉了老太太,请她帮个忙。老太太听了二话没说,回家就找了儿子,很快姐姐就上班了。

第二十六章 艰难励志

我和车间里的工友们在长期的工作中,逐渐增加了了解和友谊。有一次,厂里增加了任务,车间用煤量剧增,我们得加班砸媒,一直干到夜里十二点。刚收拾完,天就下起了大雨,雷打得震耳欲聋。回家的路上,我紧跟在他们后面,黑夜伸手不见五指,好害怕的。我从来没有走过这样的黑路,还下这么大的雨。“老天爷别下了,等我们到家再下吧,阿弥陀佛,老天爷……”我不停地念叨。没用的,念了半天,老天爷根本不听,大雨照下不误。走到半路,一道闪电,“咔嚓”,雷声震耳欲聋,吓得我一下子扑在刘阿姨的怀里。当时几个人围着我,抱在一起。刘阿姨说:“不要怕,你们跟着我走,这雷声太响了,肯定哪里又打死人了。”我一听,吓得直哭。又想,妈又不在这里,哭喊给谁听?我忍住了,暗下决心:不要怕,怕也没有用。当时脑子里出现了电影里的英雄人物——刘胡兰。刘胡兰才十五岁,面对着敌人的铡刀都不怕,我也及笄之年,不就是一场雷雨吗?

人生不就是在风雨中度过的吗?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不经风雨怎见彩虹。我跟在他们的后边,他们跑,我也跟着跑。豆大的雨点直往脸上打,打得眼都睁不开。我逮着衣角往脸上不停地擦,终于到家了。心里那个高兴劲啊!哎,门口有个黑影子,心想是不是小偷想偷我们家的猪,到了跟前一看是妈妈,她急忙叫我的名字。我一下子扑在妈的怀里,真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快进屋洗洗,把衣服换了。”

“哦。”

“别感冒了,冷吗?”

“没事的,不冷,我现在还冒汗呢。”

“加班怎么这么长时间啊,我在门口等了几十个来回了。把妈给急煞,外边又下这么大的雨,真是手捧着心在门口等你。孩子,打雷你害怕吗?”

“不怕的,我们十几个人走在一起,他们现在还没到家呢?”妈在一边暗暗地掉泪,我装着没看见。我没勇气看妈,因为觉得挺委屈的,心里特别想哭。和我同龄的孩子都在读书,过着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可是我已经和成年人在一起工作了,真的很留恋学生的生活。那些同学现在都进入梦乡了吧,他们会梦想到我吗,会梦想到吴琼在冒雨加班吗?

“饿了吧,锅里有山芋稀饭,我给你盛。”

“不饿,刚吃了厂里加班饭。”妈妈的话语把我从痴想中唤醒,连忙说。

我洗洗就睡了,躺在床上仍然在回忆学校的情景……太累了,竟然一觉睡到大天亮。

雨过天晴,清晨的空气格外新鲜。妈妈早下地干活了。我把早饭做好,让小弟吃了上学,带好中午的饭菜。我的午饭没有什么好吃的,每天就带点熟菜大米再切点葱花放点油,中午放到车间的炉子上烧熟了就行了。车间里生个大炉子,专门供我们这些人做饭用。看看他们饭盒,没想到我吃得比他们还强,每天还有米饭和熟菜。可他们每天就带点煎饼和咸菜,喝点开水。我有时候带了好菜就分给他们吃。工友们都说像你家这样的条件你应该上学,哪需要出来干这样又脏又累的活,受这份罪,你爷爷真是个老财迷。哎,我有苦难言。

有一次,厂长到车间来检查工作,说:“这孩子干起活来很好的,年龄那么小就上班,你这叫童工知道吗?”我看见厂长冷笑一下,听到他这番话,心里很难受。我的自尊心受到很大的伤害,唉,我就是这个命吧,或许前世恶业太深,今世还债来了,不然怎么会受这样的罪呢?

哎,我本该像其他青少年一样,过着无拘无束的幸福生活。应该和同学们一样快乐地读书,应该到学校受教育学知识。应该像花朵享受阳光的哺育,像小鸟一样翱翔蓝天,像鱼一样畅游河海,像……

可是我的爸爸却因为女人坐牢了,爷爷有着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思想,我们这个中医世家不仅传承了几千年的祖国医术,也毫不遗漏地保留了民族的传统陋习,一个女孩在这样家庭的地位就可想而知了。

一个女孩应该怎么样生活,并不由她的努力,也不以她的呼唤所转移,长辈的思维方式,家族的生活惯性,以及周围的社会环境将决定她的发展方向。嗨,这就是命吧。

每当看到那些少女少男漫步在公园里;捧着书在柳下花前;成双结对走在上学的路上,我的心总是酸酸的。每当看到穿着充满朝气学生服的学生时,就不由自主低头看看身上的工作服,顿时感到特别的沉重和压抑。每当看到生病的女孩在母亲怀里撒娇的样子,既嫉妒又羡慕。少女辍学的痛苦,成为我一辈子都无法抹去的创伤。

既然是命中注定,那就随他去吧。尽管我不喜欢这份工作,但是想到为了它,爷爷费尽了心血,很多没有工作的人还很羡慕这份工作,心里稍有安慰,只有知足常乐才是最佳选择。

每天下班后去淋浴,其他科室的人看我们的眼神都不一样,是轻视、飘浮的眼光。看到他们穿得干干净净真是羡慕啊。全厂就是我在的车间脏,并且全是临时工。谁叫我们是农民工,是农村户口呢。好像农村户口与城市户口之间有一道鸿沟,城里人比农村人高一等。每天我都盼着能到前面车间看机器。

这煤黑子活,我实在干够了。每天干活累得我全身酸痛,痛得难以翻身,痛得不堪入睡,痛得心灵抽搐。这一切的罪过都是爸爸给的,是他让我们这个家大人孩子受这样大罪,是他给我留下童工这个名字,是他给我幼小的心灵造成无法弥补的创伤。我在心里想,会有那一天的,老天爷会怜悯一个可怜的孩子的。不过所有的这些磨难,让我提前成熟了,让我坚强起来,让我挑起了家庭的重担。

第二十七章 母爱如天

秋天是个收获的季节,庄稼人都向往着秋天。

地里的山芋快收了,我厌烦的就是起山芋了,不好吃还费劲。家里没人干活只有我和妈,我下午下班后还要到地里干活。胼手胝足的妈妈一个个地挖,我一个个地捡,拾成堆,然后刨成片,洒在地里晒。我一一地摆开,不一会摆了一大片。秋天的夜晚凉风丝丝的,一轮皓月挂在天空,月光像银丝飘落在山芋片上,把山芋照得格外白。

“妈,你看月光下的地瓜片像不像一片片银元?”

“哎,要是一片片银元就好了,妈也舍不得让你干这活。累了吧,累了你就歇会儿。”妈长叹口气。

“妈妈,这月亮上好像有人呢。”

“是有人的,那里有嫦娥。”

“嫦娥是什么人啊?”

“听老人说,远古时候天上有十个太阳同时出现,天气炎热,庄稼枯死,民不聊生。一个名叫后羿的英雄,力大无穷,他登上昆仑山顶,运足神力,拉开神弓,一口气射落九个太阳,并严令最后一个太阳按时起落,为民造福。

“后羿从此受到百姓的尊敬和爱戴,并娶了美丽善良的嫦娥。后羿和妻子甜甜蜜蜜,相敬如宾,人们都羡慕这对郎才女貌的恩爱夫妻。

“不少志士慕名前来拜后羿为师学艺,心术不正的逢蒙也混了进来。

“一天,后羿到昆仑山访友求道,巧遇由此经过的王母娘娘,便向王母求得一包仙丹。据说,服下此药,即刻升天成仙。然而,后羿舍不得撇下妻子,把仙丹交给嫦娥。嫦娥将仙丹藏进梳妆台的百宝匣里,逢蒙知道了,他想偷吃成仙。

“三天后,后羿率众徒外出狩猎,心怀鬼胎的逢蒙假装生病,留了下来。待后羿率众人走后,逢蒙手持宝剑闯入后院内宅,威逼嫦娥交出仙丹。嫦娥哪里是逢蒙的对手,危急之时她当机立断,转身打开百宝匣,拿出仙丹一口吞了下去。嫦娥吞下药,身子立时飘离地面冲出窗口,向天上飞去。由于嫦娥牵挂着丈夫,便飞落到离人间最近的月亮上成了仙女。

“傍晚,后羿回到家,侍女们哭诉了白天发生的事。后羿气得捶胸顿足,愤怒至极,拔剑欲杀逢蒙,逢蒙早已逃走了。悲痛欲绝的后羿仰天高呼爱妻的名字。这时他惊奇地发现,月亮格外皎洁明亮,而且有个晃动的身影酷似嫦娥。于是他拼命朝月亮追去,可是他追三步,月亮退三步,他退三步,月亮进三步,无论怎样也追不到跟前。

“思念妻子的后羿无可奈何,只好派人到嫦娥喜爱的后花园里,摆上香案,放上她平时最爱吃的蜜食鲜果,遥祭在月宫里眷恋着自己的嫦娥。百姓闻知嫦娥奔月成仙的消息后,纷纷在月下摆设香案,向善良的嫦娥祈求吉祥平安。

“从此,中秋节拜月的风俗在民间传开了。”

“妈,这嫦娥仙女还能回来吗?”

“傻孩子,天上的仙女怎么能回来啊。”

“妈,我们要是也能上天就好了。”

“傻孩子,那有什么好啊,你要是上天了,就见不到妈妈,也见不到爷爷奶奶爸爸弟弟了。什么仙境,什么极乐世界都不如人间。我们虽然苦一些,但有亲人在,有你爸在,有你弟弟在,就是再苦再累,心里也甜,这世界上没有比天伦之乐还要快乐了。”

“妈,你看月亮跟我走呢,我向东,它向东,我朝西,它也朝西呢。”

我和妈一直干到深夜十一点多,小弟早已躺在山芋藤上静静地睡着了。月光轻轻地照在小弟的脸上,我抚摸着小弟调皮的小脸。小弟啊,你要是我的哥哥该有多好啊,就能帮妈干活了,我们家也不会这样乱糟糟的了。

“香菱,带小弟回家睡觉吧。你明天还要上班,先回去吧。”

“不行,妈,你一个人干怎么行呢,现在已经是深夜了。”

“我一个人干行的,你看周围也有人在收山芋呢。”

我抬头看看周围,月光洒满大地,满田野都是人,别人家在一起干活有说有笑的,劳动中伴随着轻松的气氛,虽然累着但也享受着劳动的快乐。再看看我们娘俩,没一个能干重活的。我流着汗往地上洒着山芋片,看到妈妈满脸大汗,我的心酸酸的。妈干活很吃力,背也有点驼了。

我每天晚上在田里和妈干完活再一起回家。我不忍心把孤独的妈妈留在田里,让她过度地劳累。每当我劳累极了,心里就产生怨恨。没办法,再恨再累也得干活。俗话说当你遇到艰难时,坚持就是胜利;当你遇到不公时,冷静就是胜利;当你遇到委屈时,忍耐就是胜利。哎,忍着吧。

妈妈很会过日子,地里的山芋一丁点她也要捡起来。我有时就说,那一丁点,要它干什么啊,你还嫌累得不够啊。你看人家都不要了。妈说;“你别看它小,捡起来能喂猪,不然就浪费了。我们种地不容易,从种到收,还要浇水施肥。山芋叶晒干了,打成粉也能喂猪的。”

我家的老母猪又要下窝了。

我第一次看到母猪下崽,可爱的老母猪好像没有费什么力气就下了一窝猪崽,它并不是苦痛地*而像是得意地哼着小调,一会又生下一个,一连生了十二个,六个花的,六个黑的。妈妈高兴地忙里忙外,嘴里自言自语地说:“猪和人是不一样的,猪生崽并不很痛苦的。不知道又是什么生命投胎成为猪了,看来它的前世没有修行好。”

胖乎乎的猪崽生下来眼睛还没有睁开,就哼哼唧唧拱在猪妈妈的肚子底下要吃的。这下子妈又有更多的事情干了,早晨很早起来就喂猪,先喂大的,后喂小的,一会也闲不住。

家里活干完了我就去奶奶那里,到那里第一件事就是担水。水井离奶奶家好远好远,每天晚上要担四五担水。如果我不来,就是大弟担。我来了就不让大弟干,像大弟这么大的孩子,放学了就应该在外边和小朋友玩,可大弟不敢出去玩,怕爷爷说。大弟特别懂事,也非常仁义,就是脾气犟,有时爷爷骂他,他就去找妈妈。妈一看大弟来就问:“小乖乖你来啦,饿不饿?”说着忙去炒鸡蛋卷煎饼给大弟吃。妈妈看着大弟弟吃得那么香,心疼地说,“你爷爷又打你了,是不是?”

“嗯。”大弟弟两眼泪汪汪的。

“你来了,奶奶知道吗?一路上那么多车,奶奶怎么放心?”

“奶奶不知道。妈妈,我不想在奶奶那儿。”大弟弟低着头。

“那不行。下次不能单独自己来,吃完饭,让二姐把你送回去。”妈妈眼泪在眼眶里转,站起来说。

“妈妈,我不想走,要和小弟在一起。”

“那怎么行呢,爷爷会生气的。”妈的眼泪再也留不住了,抱着大弟流着泪说,“好孩子,你爷爷也不会同意的,再说奶奶爷爷都老了,身边没人使唤也不行的。好孩子,听话,不然你爷爷又要骂我了。”

大弟看到妈妈流泪了,他知道妈妈在家里做不了主,这个家是爷爷说了算。

我把大弟送回爷爷那里。

等我回来时,妈长叹一口气:“你们这些孩子谁也不想和他们在一起生活,人老了,一天到晚唠叨个没完。特别到吃饭时,我也听不下去。

“你弟回去爷爷非打他不可。小孩子你打他几下,他就得挨几下。哎,孩子跟他们受罪啊。我这辈子就是疼孩子,离不开孩子,孩子就是我的命。”

是的,妈妈一会也离不开我们。我每天晚上睡觉,妈妈就站在我的床前,这盖盖那掖掖,生怕冻着。每天下班回家,妈妈都要问问厂里的事。妈说:“无论和谁在一起共事,要好好地和人相处,要以诚相待,尊老爱少。你在单位年龄虽小,但要多干活少说话,人无论在哪里都要勤劳。”

人类的收获有多种,简单的划分可以分两类,一类是物质收获,一类是精神收获。可在妈妈的眼里孩子既是她的精神收获,也是物质收获。

第二十八章的转折

一夜西北风把寒冷送到了平安镇,冬天来了,滴水成冰,我的手和脚都冻裂了,脚趾头冻得淌水,每次走在上下班的路上疼得全身发麻,买辆凤凰牌自行车要花一百七十多元,爷爷舍不得。我和同车间的工友们每天一起走,因为他们也都没有自行车,所以心里稍稍感到宽慰。妈说:“看你的手脚给冻成什么样了,说什么也要给你买辆自行车。唉……”

“妈妈,我不要,你不要替我操心。”

“买车子,要通过你爷爷同意,他是一家之主。”

“算了吧,他才舍不得给我买车子呢。”

“妈妈现在手里没有钱,过两天妈把猪拉去卖了,给你买个车。”

“等长大能卖个好价钱,现在就卖了太可惜了。”

“不能再喂了,天冷猪不肯长。等过年老母猪又要下小猪了,不卖这一冬天哪有这么多粮食喂。”妈妈的脸上露出了少有的笑容。我心里明白,不是疼爱闺女,她怎么也舍不得把这窝猪崽子早早给卖了。

时间不久,我用绳子把小猪崽捆扎好,它们眼睛睁得好大望着我,全然不知犯了什么错误被捆绑了起来,惊慌地嗥叫和可怜的眼神,好像在哀求主人不要卖了它。可怜的小猪崽,我不能不卖你哦,上帝安排好了,你们长大了就要被卖,就要送到别人的嘴里哦。对不起哦。

妈妈把猪崽放在平板车上,慢慢地拉走了,她既没有看灰朦朦的天,也没有看苍茫的大地,更没有看路上的行人,而是低头盯着自己那带补丁的黑步鞋,好像一切希望都在脚下,看她拉车吃力的背影,我心里酸酸的。

卖完了猪,妈就去爷爷那里说了。爷爷问:“猪卖了,卖多少钱?”

“二百多……”

“那就放在这里,我给你存着吧。”爷爷写着处方,头也没有抬。

妈妈几次要说为我买车子,终没有好意思开口就把钱交给了爷爷。

妈妈艰难地拉着轮胎漏气的平板车,连一杯水都没有喝,饿着肚子就回来了。

晚上下班我进门就叫:“妈妈,猪卖了多少钱,买什么好东西回来了?”妈妈蹲在水缸边洗菜,满脸不高兴,也不答话。

“怎么啦,妈妈?”

妈很委屈地说:“卖猪的钱都给你爷爷要去了。”

“你卖完猪就回家,谁让你去爷爷那里。你去他那里,钱还能拿得回来吗?真笨!”

“我不去能行吗?你爷爷要是听庄里人说我把猪卖了二百多元,他知道了那还得了啊,不如现在就给他,省得他唠叨个没完。我本想给你买一辆自行车,把剩下的钱存着留你爸回来用,这下好了,都让你爷爷要去了,一分也没有给我留。”妈妈难过得流下眼泪。

妈妈这么伤心,我再也不能说什么了。为了让她高兴,我说:“妈妈,我明天去找爷爷,让他给我买辆自行车。”

“你去能行呀?孩子记住了,如果爷爷不给买,不要和他吵,不要惹爷爷生气。”妈妈不放心地说。

还不错,我和爷爷说了,爷爷拿开老花眼镜望着我那肿得像馒头一样的手,迟疑了半天,点了点头。几天以后,他花了70元买了一辆半新的长征牌车子。车子虽旧,但妈妈心里也算平衡了些,我虽然不太满意,但毕竟这是爷爷最大方的一次了,同事们看了还挺羡慕的。

家里的豆油吃完了,妈说明天去卖点山芋干买油。

第二天,妈把山芋干卖了二十多元,买了五斤豆油,又给我们买了几包点心。她往家走着,心里充满喜悦,哎,要是吴思也在家,那多好呀。

路上碰见做衣服的陆阿姨,她问:“大嫂,你们家里的农活干完了没有?”

“没有活了,都干完了。”妈说。

“那你就到我店里帮个忙吧,这段时间活很多,又来了批工作服,人手不够,你能来吗?”

妈满口答应。晚上我下班回来,妈说了,我也很高兴。第二天,我和妈把缝纫机拉到陆阿姨那里。我到店里一看,几个阿姨面相都慈善。直觉告诉我,妈妈和她们一定会相处得很愉快,我一下子减少了很多顾虑。做衣服是计件工资。妈妈带点煎饼每天在店里吃,小弟中午放学就去奶奶那吃,我中午在厂里吃,就是太奶奶一个人在家看门。一天晚上,我下班回家,妈妈高兴地说:“闺女,妈发工资了。”

“发了多少?”

“一百多元呢,给你太奶奶买了几斤点心,给你买了件新衣服,看,好看吗?这钱你爷爷不知道,你不要说,剩下的留给你爸回来用。”

我把衣服穿在身上感觉好幸福。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了。记得那天天气很冷,睡得迷迷糊糊的我忽然听到爸在叫门,妈急忙起来,说:“香菱,你听是你爸在叫门,快。”

妈妈下床慌忙得连鞋子都找不到了,我很少能看到妈有这么激动的样子,她全然不顾冬天的寒冷,光着脚跌跌爬爬跑向前去。

妈连忙开了堂屋门,又去开大门。爸爸进了屋,第一句话就问:“孩子们都睡啦。”我躺在被窝里听到这句话,心里热呼呼的。爸还知道想着我们。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下午。”

“不是时间没有到吗,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

“因为表现好,给他们看病有功劳呗。”

“你吃饭没有啊?”

“在街上我妈那里吃过了。”

“妈把家里出的事情都和你说了?”

“说了。唉,我怎么也没想到小妹会不在了。这两年小妹的身体不是很好吗?谁能想到说殁就殁了。”

“你也不要太难过。你不在家这两年,他爷爷奶奶是怎样熬过来的,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事情了。只要你回来,家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去打鸡蛋给你吃。”

“你不要弄了,我不吃。”

妈忙着去打水给爸爸洗脸洗脚,爸爸一边洗一边和妈说家常。

我在偷看妈妈给爸爸洗脚。一会儿,妈又找来衣服给爸爸换上。

太奶奶听到了,也连忙爬起来。爸走到太奶奶面前说:“奶奶,你起来干吗。”

“真的是你回来了?奶奶天天盼,怕死了见不到你,就是想等你回来。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太奶奶直擦眼泪。

妈忙着给我铺好床,让我到另一个房间睡了。我起床也没有和爸爸说话,其实心里是非常激动的,进屋躺在床上一夜没有睡着。

妈和爸说了一夜的话,可怜妈有好多心里话要和爸说,这两年她流了多少泪水和汗水,付出了多少心血。

第二天,我很早就起来了。这天上班,我的心情非常好,总是笑眯眯的。刘阿姨感到很奇怪,问我:“香菱,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是不是要转正了?”

我压低声音对刘阿姨说:“我爸回来了。”刘阿姨听了很高兴地说:“真的?你爸回来你们家就好了。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没有人的时候说说你爸,以后对人不要那么实在。那些女人是害人精,没有一个好东西。喜欢你爸的时候,山盟海誓,要肉都能割下来。我知道,那个女人就和我是邻居,知根知底,得不到你爸就让你们家也过不安宁。”

“谢谢你,刘阿姨,找个机会我会和爸爸好好谈谈的。”

自从刘阿姨和我说过以后,我心里反复琢磨,终于在一天晚饭后,我说出来了:“爸爸,我想和您说说呢。”

“什么事情,香菱?”

当我把刘阿姨所说的话和他说了一半,万万没有想到,他就大发雷霆,把我训斥了一顿:“你知道吗?小孩子要知老知少。你能教训我?我们家还不兴这个。我这次说了,你要记着,老的再不好也轮不到你说。”太奶奶听到了,气着说爸:“你怎么啦,孩子说你两句就不行啦,我看香菱说得没有错。因为你,孩子受了多少罪。”

我含着泪,憋着一肚子的气去找爷爷。

爷爷躺在床上正念古书给奶奶听,他看到我吓了一跳:“这么晚你来有事啊。”

我把事情的经过说给爷爷听,爷爷听后夸奖说:“你说得非常有道理,以后就这样做。不要怕他,这是对他好,对这个家有利。当老的有错误女儿也能批评,你说他两句他还发脾气?我们这个家任何人都可以说他。我和你奶奶将来死就死在他的手里。哎,你妈一辈子没用,你们这些孩子都长大了,要用道理和他讲,要让他认识到自己的孩子已经长大了,他应该对孩子负有责任,他是一个父亲。”

“爷爷你不要说了,他如果有一点责任心就不会到今天这样了。我长这么大不知道什么是父爱,我们姐弟四个都没有得到父爱。”

“你们现在都长大了,其实你爸也没有什么坏心,就是个没心眼的人,是个软心肠子,听不得女人说好话,看不得女人流泪,他倒霉就在这上。哎,也怪你哥哥死得太早了。”爷爷对儿子是恨在一边疼在一边。

听了爷爷这番话,我深知这些年他有多累啊!他的心灵受到折磨,都是为了他那不省心的儿子,直到现在他还提心吊胆地生活。

爷爷太不容易了。有段时间爷爷不允许爸爸给任何人看病,可病人来了,好话说了一大堆,爸的心肠软,听不得人说好话说软话,就给他们看了。每天下班到家,我看有病人心里就烦。担心爸爸又会碰到什么样的女人,再闹出事了。

有一次,来个女人看病。那个女人看人用眼角,她在和爸说病情时,无意用眼角看我一下。我马上用严肃的目光瞟了她一下。看完病,那女人拿着药方走了。她边走边用眼角看着爸,好像还有话要说,爸也没有理她。爸爸的表情可以看出来他有点怕我,不像以前,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和女人说个没完。看着爸爸略有收敛的表现,心里乐滋滋的,我这次终于赢了。

砸煤的体力活很重,我整天疲惫不堪。爷爷知道了,就去找厂长的母亲。没过几天我就调到前面的车间去了。现在工作很轻松,但是要上夜班,即使这样,我知足了。

每当我要上大夜班,妈就守在那里看着钟点,担心睡过了点。到新车间工作不到一年,那是1976年“*”被打倒了,下放到农村的人员都回城了,我家也批准回城了。可是太奶奶却死活不愿意回城,她习惯了农村的生活,认为农村空气新鲜,环境安静,农民朴实,生活悠闲。为了劝太奶奶和我们一道返城,我们在农村多住了半个月,可是就这半个月,我家又发生一件让人伤心欲绝的事来。

第二十九章 乐极生悲

太奶奶名字叫金宁,是个节衣缩食、沉默寡言,勤勤恳恳的老人,平时很少说话,可是家里什么事情都一清二楚,从她的表情上很难看出什么喜悦悲怒,她的内心世界好像是一个万丈深潭,让人高深莫测——是个很有涵养的女人。

太奶奶出生在一个富贵之家。太奶奶的父亲叫金贵,河南濮阳人,他从小父母双亡,家徒四壁,一贫如洗,是好心的舅舅将其抚养成人,但颇受小气的舅母歧视。

金贵长大以后回到老家独立为生。他性格内向,不善言辞,却古道热肠,助人为乐。替人办事,从来不惜出力流汗,更不叫苦叫累。村庄里如有红白喜丧,他不仅乐意帮忙,而且专找脏活重活干。

势败休云贵,家穷莫论亲。有一次,本家的侄子办婚事,一大早他就去帮忙。中午时分,负责仪式的大支安排新娘新郎给长辈行礼,询问金贵在哪里。这时金贵正在拉风箱,累得满头大汗。听到有人叫他,刚走到人前,忽然听到人群中有人说道:“那种人还要给他行礼?不怕失身份嘞!”满心高兴的金贵闻此言,顿时心凉半截,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冲向前去,扇那人的耳光,但冷静一想,人穷面无光,争那份脸面又能干什么。今天是本家侄子的喜事,争吵起来让外人看笑话,反说俺做大不正。于是在众人哄笑声中,他低头走出了院门。金贵来到无人的空旷处,越想越气,对天怒喊:“想俺金贵也是堂堂的五尺汉子,只因家贫人微,竟受如此羞辱,将来不出人头地,誓不为人!”

金贵想来想去,横下决心,出外闯荡。“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金贵憋着这口气,离乡背井到了济南。

金贵到了济南,举目无亲,跑几家铺子,人家都不需要伙计。一天,天空乌云密布,一场大雨即将来临。一车生石灰运到,可无人卸货,店家焦急万分。实在走投无路的金贵二话没说,就主动帮忙卸货,当最后一筐石灰搬到屋里时,大雨倾盆而下,饿了半天肚子的他,累得晕倒在地。店主见了感动不已,连忙用温汤喂服,醒来的金贵已经躺在舒适的床上,从此成为这店家的伙计。

因得到店老板欢心,工钱也稍有照顾,诚实忠厚的金贵一干就是十年,稍有积蓄,他便来到徐州,自立门户,另起炉灶,开设了豆制品小店。由于他精打细算,省吃俭用,苦心经营,生意日见起色。后来又兼营打造银器生意,也很顺利。

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发。光绪十三年,粮食丰收,粮价普遍低落,黄豆价格尤其疲软。金贵乘机购存大批黄豆,为的是给磨豆腐、生豆芽、制千张等备原料。出乎意料的是,第二年黄豆竟成了紧缺货,价格翻了几倍。金贵相机将库存黄豆抛售,大赚了一笔钱。从此步入了金银首饰行当,且一发不可收拾。

金贵在徐州成了家,膝下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金老爷为了让子女成为识文断字的人,就单独请了私塾,什么《三字经》、《弟子规》、《四书五经》等,教孩子读。后来金家信了佛,什么《心经》、《金刚经》、《华严经》等也教孩子念念。太奶奶是金老爷的三女儿,读书特别用心,对世道颇有见解。

太奶奶的两个姐姐羡慕荣华富贵的生活,于是在选择婆家的时候,一个嫁给了商人,一个嫁给了官人,唯独太奶奶不同,她认为有手艺的人,靠本事吃饭,虽然没有荣华富贵,没有万贯家产,但可以平平安安过日子,子孙后代也不会遭什么意外。

开始金家老爷对三女儿的志向很反感,认为三女儿没有出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像我们这样人家的姑娘,要出嫁,非富即贵,怎么可以下嫁到手艺人家过清贫的日子?父母和她交谈了多次,可是女儿执意不改初衷。父母曾经托人相中官商之家的公子,可是她就是不答应。无奈之下金老爷感叹,人各有志,不可勉强,三丫头就是命贱。

太奶奶和太爷爷结婚以后,虽然吴家没有两个姐姐的婆家显赫,但夫妻恩爱,夫唱妇随,日子过得很美满。

清末民初是一个大动荡、大分化、大裂变的年代,两个姐姐的婆家也发生了突变,大姐婆家商家破产,一败涂地,原先富堪敌国,后来竟然败得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二姐婆家官家被搅进了党派之争,受人陷害,落了个家破人亡。哥哥也因清朝被废,被扫地出门,卸甲归田。还是在吴家的资助下,金贵一家才得以回到河南濮阳老家安顿。

金老爷临终的时候,回想几个儿女的遭遇,感慨万千,还是三丫头有眼光,钱多有什么用,家境败了,什么都没有了。钱如流水,今天流入张家,明天就会流入李家,后天还会流入王家。人如流水,那些豪华住宅,你今天有钱有势就进来,明天无钱无势就出去,房屋依旧在,主人不见了。人既不可大富大贵,也不可大红大紫,高处不胜寒,物极必反,乐极生悲,富极必衰。当你处于风头浪尖,千万双眼睛在盯着你,看来平淡是真,平淡为贵,平淡是福。

好知运败金无彩,堪叹时乖玉不光。金老爷临终感悟到,财主无三代,豪门富宅的兴衰也有周期律,富人之所以跳不出周期律,是因为富而忘义,富而忘教,富而忘志。

多变的家境,使太奶奶更加少言寡语,家里不管发生多么大的事情,她总是埋在心底。太奶奶越是少言,内心的压力也就越大,因为这不符合人性,也不符合生理要求,这更需要极大的忍耐力和承受力。

孙子出狱了,又是提前回家,尽管她的喜悦心情没有流露在脸面上,还是那样平静,但是她悲伤的心灵得到了莫大慰藉,她从绝望中看到了希望,看到未来。

每天晚上总要看到爸爸睡了之后,她才睡下。

每天早晨总是太奶奶第一个起床,她起床后,梳洗完毕,打开鸡笼,又看看圈里的猪怎么样了,然后就是烧饭。

一天,大家都起床了,可是看不到太奶奶。爸爸到了太奶奶房里,看到她已经不能讲话了。见到孙子站在床边,她流着泪,打着手势。爸爸连忙叫我赶紧去通知爷爷。

我骑上自行车就奔城里跑了。不一会,爷爷就赶到了。

爷爷看了太奶奶的病情,问了爸爸一些情况,就为太奶奶把脉,一会儿对爸爸说:“中风,这是中风,很严重。”

“我把了脉,看症状,也像是中风。”

“那赶紧下药吧,这个症不能耽误时间。”说着爷爷就开了方子,叫大姐赶紧煮药。

“爹,这中风有两种情况,一种是阴虚血瘀缺血型,另一种是阳气旺盛出血型,症状相同可是用药却完全相反啊。是血瘀就要用活血的药,要打通血脉,如果阳气旺盛就要用收敛下沉的药。爹,你说奶奶应该用什么药呢?”爸爸的提示,爷爷清醒了过来,爷爷原来见太奶奶的病情急还就忽视了这个关键的问题。

“是啊,同是中风却有两种情况啊,用反了药就会加剧病情甚至送命的。现在不忙吃刚才的药,我再把把脉。”爷爷吓出了一身冷汗。

“赶快重新下药,这脉象好像变了。”爷爷把着脉,焦急地说。

“爹,我看还不如赶紧送到县医院去,没有仪器是分不出这两种类型的。”

“现在送医院来得及吗?再说像我们这样的中医世家,家人有病都要看西医,将来我们何以面对病人。”爷爷是全省有名的中医,把太奶奶送到县医院看西医,面子上挂不住,所以就坚持要亲自治太奶奶的病。

“爹,寸有所长,尺有所短。不是所有的病,我们中医都可以看好的。中医的特长是看内科,看妇科,看慢性疑难杂症。奶奶的病是中医最棘手的,可正是西医的擅长。西医通过仪器可以检测出奶奶的脑血管是栓塞还是破裂。还是看西医吧。”

“不行,还是自己看放心。”

就这样,爷爷用了三个时辰,换了六服汤剂,太奶奶也没有喝上她儿子开的药,就离开了人间。

第三十章 多灾多难

太奶奶的死,尽管全家人都为之天愁地惨,心如刀割,痛不欲生,但没有一个痛哭流涕,可能是她的去世是人们预料之中的事吧,毕竟九十高龄了。

家中临时布置了灵堂,爷爷亲笔写了挽联:

与人无忤与世无争行善积德圆满而去

如金在熔如玉在璞奉信慈悲其后必昌

爸爸也写了幅挽联:

祖母仙游未报深恩徒涕泪

孤孙承重还从何处觅音容

太奶奶死后,很多人闻讯前来吊唁。县革命委员会胡副主任的秘书、平安镇的党委书记和镇长、化肥厂的厂长、县卫生局的领导等都来了。

胡副主任的秘书还带来了他的挽联:一生行善千古留名。

海棠、化肥厂厂长的母亲、一些医院的同事,还有很多亲朋好友以及来此看过病的人们都来了,花圈、挽联摆放了好几层。

按照奶奶的意见,老太太的过世不是伤心的事情,应该办成喜丧,要请人吹喇叭、扎纸人等,治丧七天。可是爷爷坚决不同意,第三天一大早就出殡,将太奶奶火化了。就在太奶奶火化的时候,爷爷嘴里不停地咕噜着辞世颂,说来奇怪,在太奶奶的骨灰里还找到了三粒舍利子。

因为发现了舍利子,全家都相信奶奶的说法了,老太太不是死了,而是圆寂了,她到西方净土世界了,全家得到了很大的安慰。

爷爷的一些老友也参加了吊唁,爷爷把路远的朋友带到了城里。爷爷将老太太的病情死因详细地和朋友说了,一个也是行医的朋友就中西医的前途和爷爷进行了交谈。

“看来西医的疗法是先进的,老太太的病如果尽早由西医治疗或许还有一线希望,就是善后不理想,也会知道病因和病灶的位置。老兄啊,在心血管、外科、急性病等方面还是西医强。”朋友说,“西医采取的是对抗性治疗,在西医看来,一定要找到病因,然后将它杀灭或排除。”

“可是我们中医的治疗思路是改变体内的环境,提高自治愈和自我修复的能力,是一个更高明的手法。”

“但是一旦病情来势凶猛,你就无可奈何了,更谈不上有效的手段来阻止病情的恶化。这个时候时间就是生命呢。”朋友说。

“人体是一个非常复杂的生命系统,并不是西医所认为的二元对立理论可以解释的。在我看来还是中医的思路棋高一着。”爷爷顽固地坚持他的传统观念。

“老兄,西医依靠科学的手段和先进的仪器,可以对人体做出精密的测算和检验,比如心电图、x光透视、b超、抽血化验、大小便化验等,可以直接找出病因和病灶的啊。西医治病,可是中医对症怎么行?”

“兄弟,中医对症并不是自身的短处,而是长处。我们中医用对症整体思辨的方法看待问题,把人看成一个有机整体。人体内部是一个整体,就是人体与外部环境也构成一个整体,因此,中医历来重视人与环境,人与社会的联系,天人合一,人我合一的思想贯穿中医整个治疗的全过程。你说中医不科学,不辨证吗?”爷爷针锋相对。

“老兄,你讲的是有道理的,可是我们现在的中医都能有你这样的境界就好了。现在更多的是凭经验,凭观察来治病,我们缺少更多科学先进的手段和仪器。而且我们在很多领域原来是先进的,可是却多年停留在传统原始的方法上,并没有随着时代的进步而进步。相反,我们却在神秘化上做文章,搞了很多故弄玄虚的东西。如气功、武术、中医把脉等都加了一个神秘的外衣,神化起来,这不是发展,而是倒退。什么甘蔗要用经霜三年的;蟋蟀一对,要原配的;用水服药必须是无根水等等,如同道教本来移植了老子的《道德经》作为本教的思想基础就很好,后来逐渐发展了什么炼丹修仙的内容,好端端的教义被引向了旁门左道。”

朋友说到这里,爷爷也无言可对,他的内心触动很大,就老太太的中风而言,同样症状,却有两种类型,望闻问切却无法确定,这充分暴露了辨证施治的局限性。

“哎,老兄说得在理啊。”

两位老人推心置腹的一番交心,通过对中医的反思,的确让他们心事重重。

小姑走了,她带走了奶奶的笑容。太奶奶走了,她带走了爷爷的笑容。她们带走了全家的欢乐。小姑是春天走的,每当鲜花盛开,春风拂面的时候,我总以为是小姑来了,来看我们了,她给我们带来鲜花,带来温暖。太奶奶是秋天走的,每当天高云淡,一轮明月高挂的时候,就以为是太奶奶来看我们了。她还放心不下家人,看看她的儿女子孙现在怎么样了。

全家下放短短的几年,原来的一个大家分成了两个小家。而且这两个家都失去了一个亲人。给这个大家庭带来无限的哀思和悲痛。上天好像有点怜悯这个家,在他处于冰点的时候给了温暖。毕竟我们可以回城了,这样我又可以和爷爷奶奶在一起生活了,又可以和悠悠见面了。

就在我们回城的第二年,我查出了脊椎肿瘤,需要做手术。这如禾苗在春风拂面之时,突然遇到了春寒,刚有起色,又遇厄难。

我去了南京肿瘤医院,做了手术。当时厂里派一个女孩子陪我同去。爸爸也在南京呆了三个多月。

在医院这三个多月里,我交了好多朋友。陪我的女孩水仙,是个纯洁活泼的女孩,医生护士非常喜欢她,病房里里外外的病人也都认识她。可是山不转水在转,水不转人在转,几年以后,水仙妹竟然成为我的亲戚,而且比我还长一辈呢。

最难忘的就是在医院里过端午节了,最喜欢吃的就是嘉兴的粽子,医生护士给我们送来好多粽子。给我主刀的医生请我们去他家吃饭。医生夫妻两人是上海人,很会做菜,对人非常热情,他们知道我家也是干这行的,所以更加热情。

医生的一家幸福美满,妻子是大学教师,两个子女都是大学生,儿子留学英国,女儿在南大读研,看到这样家庭,让我羡慕死了。通过对他们家庭的观察,我认识到,一个成功的家庭,肯定有一位伟大的父亲;一个优秀的男人,肯定有一位贤惠的妻子。

我在医院过了漫长而难忘的三个月。

从南京回来就去上班了,厂里人说我变样了,变得漂亮秀气了。南方的水土养人啊,你们看她的皮肤也比以前白了许多。我的皮肤本来就好,那三个月都躺在床上,皮肤就更加白嫩细腻了。

厂长和夫人因受其母亲的影响,生病常来找爷爷看。他们相信只有爷爷的医术最高明。听爷爷说*时期厂长被批斗打得不成样子,绑在树上奄奄一息,当时医院里的医生都跑完了,只有爷爷在。一批造反派把爷爷叫去,看他是真的有病还是装的。爷爷看了说,你们赶紧把人放下来,他病得很重,如果不放下来,难撑到明天。厂长被解了绑,爷爷把他扶到屋里给他治疗,并给他拿了吃的。

渴时一滴如甘露,药到真方病即除。厂长被打得遍体鳞伤,在爷爷精心治疗和护理下脱险了。后来厂长母亲的病也是被爷爷医治好的,因此我生病了,厂长特别照顾。叫我不要着急上班,等病彻底好了再上班。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我恢复了健康。报到那天厂长写个条子给我。我拿着这张条子去人事科报到,人事科的刘科长接过条子看后说,你坐在那等会。我当时心里嘀嘀咕咕的,不一会科长把我带到总机房。从今天起你就在这看电话。

受了那么多年的罪,老天爷总算睁眼了。

妈也回原来的服装厂上班了。

我们又搬回县城和爷爷奶奶住在了一起,爸爸和爷爷正式开办了诊所。生意很好,整天屋里屋外,都是看病的人。

我的心情也非常愉快。

我上白班,办公室的人常来机房玩,姐妹们常在一起吹牛皮开开玩笑,真的很开心。每逢夜班的时候,车间里人闲着就和我聊天。我的机房控制全厂的车间,一会儿这车间打到那车间,通报温度气压情况,每半个小时就要报一次分析数据,谁都离不开谁。生产要是正常的话,我就可以睡会儿,如果生产不正常,那我的电话就接个不停。

上大夜班就盼着天亮。机房就在食堂隔壁,到了夜里,横棍打不着人,机房的门关得紧紧的,其实没什么可怕的,正巧那年上演《画皮》电影,晚上在机房连大众电影画报都不敢看。每当翻开画报,看到里边的人物时,好像《画皮》的情节就出现在面前,我就下意识地赶紧把书合上,坐在机台前紧紧地把头抱着,眼睛也闭得紧紧的,过了好一会才敢慢慢地睁开。到了下半夜四点多,食堂里的人就起来做饭了。他们起来我是第一个知道的,因为他们起床就在机房窗户底下撒尿,一个接着一个尿,每个人尿的都很多,坐在屋里听,哗、哗、哗……听到他们撒尿的声音就生气。可再想一想,我上大夜班还就盼着他们起来撒尿呢,一是给我壮胆,二是我也敢出来上厕所了,也敢哼哼小曲,在机台前活动活动了。

我们机房里的人都有这种感受,上白班的人来接班时进门就问:“怎么样,夜里害怕没有?”

“别提啦,昨天晚上,带一本画报来,没有想到里面是《画皮》,吓得我没敢看。”

“是不是听到后边有人撒尿就不怕了?”

“你上大夜也是这样啊。是啊,哈哈哈……”

尽管那时的工作条件很艰苦,工资也不高,可是那时候人的压力不大,生活虽然不是太富有,但人际关系很融洽,社会比较和谐。那时候的工资差别不大,就是厂长也只是比我的工资多三十元,一般的工人都差不了十块八块的。小夜班的加班费是三毛,大夜班是五毛,只够吃夜饭的,但是挺满足的。

大概是社会高度重视公平,而忽视了效率;工资平等,但工人们也没有什么积极性,大家明白干多干少一个样,几乎是干与不干一个样了。工人们往往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得过且过的思想。可能是因为收入少,并且渠道也少,大家关系简单明了。那时候没有什么个人隐私,也不知道维护自己的合法隐私权。但是互相关心,互相帮助,蔚然成风。人们把生活作风看得特别重,视为第二生命。

第三十一章 青梅竹马

何谓乐,不同的人可能有不同的解释。

佛说,人的现世不可避免地要面对苦与乐。人的来世也有苦乐两地,乐的一面是西天极乐世界,苦的一面是地狱。人人都想上西天极乐世界,谁也不愿意进地狱。于是人们就在寻找上西天的路径,皈依佛门拜佛念经。因为皈依佛门可以“转迷成悟”,“离苦得乐”。

佛经里讲了个故事。

佛陀时代有四个新入门的和尚,一天他们在讨论“世间何为最快乐”的问题。甲说:“春天赏景,万紫千红,最为快乐。”乙说:“亲朋聚会,美酒佳肴,最为快乐。”丙说:“妻妾满堂,相亲相爱,最为快乐。”丁说:“财源滚滚,家产万贯,最为快乐。”他们各执己见,争论不休。佛告诉他们:“你等学佛,未循正道,误以世法为乐,春景刚至,秋来摧残;盛会不长,宴席易散;钱是五共(水浸、火烧、贼偷、子败、官没)之物,得来辛苦,散去忧虑;妻妾满堂,争宠吃醋;这有什么快乐?真正快乐,唯有信佛,寂静无染,无欲无求,证入涅槃,才是人生第一乐事。”

佛法认为人间的快乐多是暂有还无的相对快乐,终不是永久的快乐。佛教认为快乐可以分成三类,一类是人间的五欲乐(即钱财乐、美色乐、权势乐、吃喝乐和睡眠乐,亦称欲界的财、色、名、食、睡五欲乐)。一类是天上的禅悦乐,这就是*的十八梵天禅悦生活。一类是圆满智德,寂灭惑染,达到不生不死绝对的永久的快乐。

在我看来,什么五欲乐也好,什么禅悦乐也罢,什么涅槃乐也好,都不是我的追求,我的快乐,就是听节奏有序,轻重有致的药杵声。每当清晨听到清脆的药杵声,就知道新的一天开始了。

每当铜捣筒在药杵的撞击下,发出“哐,哐,咚咚”的响声,全家人听了就会异常地兴奋,就像跳舞场上的舞曲,舞者听了,就会踩着节拍运动起来;就像歌舞剧院的音乐,可以使剧场气氛活跃。药杵声让整个诊所充满生机和活力。

我们全家人几乎都有一个习惯,要是听不到药杵的声音,就会寂寞难耐,烦躁不安,好像有烟瘾的人断了香烟,似乎缺少了什么。

我从小就是听着这个声音长大的,听了药杵声特别亲切悦耳。不管在班上或是在外地遇到什么烦恼,只要回家听了药杵声,一切烦恼就会荡然无存。

当一个花季少女在情窦初开的时候,当听到异性的赞美,得到自己满意的人追求的时候,才知道世界上还有一件比听到药杵声更快乐的事情呢。

我干工作很认真的,领导见到我就说,多好的小姑娘,可惜就是学上的少了,要是文化高点,是个很好的人才。工友们都夸我长得像荷花一般高雅纯洁,可自己并没感觉到。

好不容易熬完了冬天,盼望着,东风来了,春天的脚步近了。一切都像刚睡醒的样子,欣欣然张了眼。马陵山润朗起来了,骆马湖水涨起来了,鸟儿闹起来了,太阳的脸红起来了。

春天是最富有生气的季节,绿色带着生命的气息悄悄地涂抹着大地。草绿色,翠绿色,浅绿色,深绿色,嫩绿色,墨绿色等各种各样的绿色打扮着大地,吸引着阳光,而阳光毫不吝啬,慷慨奉献自己的光和热。那些花草好像在尽力地讨好心目中的情人——太阳,不停地绽放美丽的花朵。它们又像是在献媚人类,用万紫千红的花朵把世界打扮得五彩缤纷。每当春风拂面,心里总有暖洋洋的感觉,心情就非常地舒畅。

绿阴不减前时园,添得喜鹊四五声。今天刚到班上就听到喜鹊“嘎嘎”地叫唤声,看着门前一颗大树上不停地跳跃着的喜鹊,心里在问,喜鹊你报喜来了,说说我会有什么好消息?

咚,咚咚……因为心情愉悦,自我感觉这敲门声特别,开门一看,是悠悠站在门口。“咦,你怎么来啦?”眼前的悠悠穿着干净利索,剃个小分头,满面红光。半年多没见了,俨然就是一个小伙子,“长高了,年龄没有你个子长得快耶。”

“是吗?我倒没有觉得个子高,只是裤子短了。”他递给我一个甜蜜的微笑,“我来看看你,还有三个月就要报考大学了。今天没有什么事情,就来你这里坐坐。”

“快进来。”我连忙搬了椅子在桌边,没有找到垫子,就用自己的工作服做铺垫放在椅子上“就坐这里吧。”

我随手把门关上了。可是当我关门后,又有点心跳脸红,这屋子里只有一对少男少女,要叫人看到了,怪不好意思的。

“我想把考大学的事情跟你说说,名校我可能考不取,一般的大学我还是有把握的。”

“你要上大学啦,真了不起,我好羡慕你。一定要好好地考,为你爸妈争光,为我们梧桐巷争光。”悠悠要考大学了,就像是我要上大学似的,特别高兴。“你们家供你上学多不容易,你爸起早贪黑,累死了。你妈为了你,给人家洗衣服,带孩子什么事都做了。你奶奶省吃俭用。哎,你们家真的不容易。”

“是的,爸爸妈妈和奶奶待我太好了,我无法报答他们,唯一的就是努力学习,将来有一份好工作,来好好地报答他们。”悠悠说着就低下头,满眼含泪。

“悠悠,你怎么了?你都知道了?”

“嗯。”

“你怎么知道的,是哪个跟你说的?”

“是妈对我说的。”原来悠悠把考大学的事情告诉了妈妈爸爸和奶奶,他们都高兴得流泪了。妈妈哭了,哭得特别厉害。悠悠流着泪说。

“是啊,奶奶常说人要有感恩之情,要报父母养育恩,众生帮助恩,师傅教育恩,国土生长恩。不懂得感恩,就不懂得做人。”

“听了妈妈说了我的身世后,我对奶奶爸爸和妈妈说,‘你们就是我的亲人,我感激你们一辈子。我要报答奶奶的教育之恩,妈妈的养育之恩,爸爸的救命之恩,社会的关怀之恩。等工作了我会报答你们。’奶奶和妈妈都哭了。”

“悠悠,你说得对,一定要好好地报答他们,没有他们就没有你的今天。你打算考什么大学?”

“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呢。”

“我还想不出什么学校呢,也讲不出什么看法。你呀,将来能当个不欺负百姓的干部就好了,吃香喝辣的,事事不求人,天天有人请,多好啊。”我脑子一片空白,只是信口开河乱说了一通。

“奶奶要我考师范学校,将来当老师,爸爸要我学制造,将来造汽车,妈妈要我学医。我还是想听听你的看法,你说我报考医学院,将来当个医生好不好?”

“你呀,我看还是要听朱奶奶的意见,她可是一个见多识广,有眼光的老太太,听她的话不会吃亏。”

就这样我们聊了很长时间,都很开心,好像这个世界就是我们两个人的;好像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悠悠考大学;好像两只黄鹂在天空自由翱翔。我们谈得高兴,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周围一切,忘记了所有的烦恼与不快。铃声响了,才知道要下班了。

悠悠听到了铃声,也就走了,我当时也没好意思留他在厂里吃午饭,只是看他依依不舍地走了。悠悠走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下子空空旷旷的酸酸的,好像两只黄鹂突然失去了联系,不知飞往何方。

午饭后,我的脑海一片空白,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过了很长时间才恢复了常态。晚上我躺在床上想,悠悠为什么要征求我的意见,他是来看看我对他的态度的。哎,我是一个死脑筋,笨死了!他是那个意思啊!

第三十二章 阴差阳错

厂里的打字员沈大姐和我是好朋友,她比我大好几岁,还没有结婚,住在厂里单身宿舍。晚上沈大姐知道我上小夜班,就来聊天。

“香菱,给你介绍个对象怎样?是部队的小干部,军校毕业的比你大三岁。人长得很英俊,你不是喜欢漂亮的吗?这个人你肯定能看上的。”

“哈哈,哈,我这么小的年龄,怎能搞对象呢?”

“香菱,按道理你的年龄不算大,可是女孩子要早点谈。因为女人年龄大了就不好谈了。女人不像男人,男人是树,女人是花。花季就像流星,稍不留心就会滑了过去了。”

“大姐,你怎么到现在还没有谈呢?”

“傻妹子,大姐不是没有谈,是谈不到合适的。我的条件没有你好,谈条件好的,人家看不中,谈条件差的,我又不甘心。而且我就吃了这个亏,年轻的时候不想谈,现在就被动了。妹子,你可不能吃这个亏。”

“大姐,你说找对象,应该找什么样人好?”

“那当然是条件越优越越好呀。”

“哪些条件算优越呢?”

“首先是公家人,拿工资,有钱,家庭有势,人品好长得漂亮呗。”

“姐,你看是人长得漂亮重要还是拿钱多重要?是本人有钱还是家里有钱重要呢?”

“当然是两样都重要,都具备更好,不过锥子不能两头尖,当然是有钱重要了。”

“大姐,我看人品最重要,人品好才会有好结果的,就算没有钱也能挣钱;如果人品不好,钱越多烦恼越多,说不定祸害也多呢。”

“妹子,你说得有道理,我刚才说得那个条件,你看怎么样?要是你没有什么意见,我就通知他请假回来和你见一面。”

“姐,这事我要回家跟妈说呢,妈同意了,我就告诉你。”

“呦,真是妈的好闺女,怪听话的,就这样吧,我等你回话。”

要说女人找对象还真是个学问。常言道,男人没有老婆叫没有室,女人没有丈夫叫没有家。男人没有老婆叫钱无主,女人没有老公身无主。那年头,女人找对象还赶潮流呢,先是找干部,后来说工人是无产阶级先锋队,都喜欢找工人,过后,说解放军是最亲的人,都以找当兵的为荣。再到后来,说是尊重知识,尊重人才,大家就一窝蜂找大学生了。哎,女人的婚事可真难,种不好庄稼一季子,嫁不准婆家一辈子,可是谁也脱离不了世俗的影响。

我回家把这事情和妈说了,妈说能找了,女孩子年龄大了就不好找了。我虽说文化不高,可找对象要的条件很高的:中专以上文化程度;个子175米以上;必须有固定工作;总之我要找个有才貌有素养的。可能是到了找对像的年龄吧,三天两头有人给我介绍。

厂长办公室的朱明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小伙子,个头有180米,身体健壮,熊背虎腰,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他性格开朗,待人热心,助人为乐,快言快语,全厂都知道他的家庭背景。

朱明的爸爸是县里人事局长,妈妈是银行的行长,家庭条件优越。全家都希望他考上大学,可是朱明特别爱好体育运动,在校时是学校篮球队的主力,大概是过于贪玩吧,学习成绩平平,结果与大学无缘,高中毕业后就来到了化肥厂。

到了化肥厂他仍然活泼爱运动,厂里的青年人多,他们经常搞些体育活动,篮球是他们最喜爱的活动了,几乎每天都要打一场,这是朱明的强项。每次上场就看他一个人潇洒自如的表演了。

每场篮球比赛都有很多人观看,这正是朱明表演的时候,因此引得厂里很多女工的羡慕,他成为女工们的白马王子了。一些青年女工为了观看他的表演,可以不吃饭,可以迟回家。一些热心的姑娘还会给他抱衣服,帮他洗运动服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也喜欢上了他。他的办公室就在总机房的隔壁,每天都能听到他哼的小调,只要篮球场上有球赛,我总要去看看,哪怕一分钟也好。

渐渐就产生了一种奇怪心理,一天要见不到朱明的身影,听不到他的歌声,就感到心里空荡荡的,就没精打采,提不起神来,有时甚至会六神无主。

打那以后,我就感到小夜班、大夜班特别的寂寞,特别的无聊。就在我厌烦夜班的时候,常看到朱明的办公室的灯亮着,听到他那非常优雅的歌声,我的心情就特别的舒畅。时间不长朱明就会到机房和我聊天。

“朱明,你咋就这么高兴,天天乐哈哈的。”

“有什么可愁的,天塌下来地等着,没有钱老爸管着。”

“朱明,你怎么天天加班呀,你们办公室有那么的事情啊。”

“这你就不懂了,我的事可多了,厂长的讲话我要写,厂里的工作总结要写,每个季度各车间的生产进度要上报,多着呢。”

“你的事情这么多呀,那你还天天打篮球,不是更没有时间吗?”

“哈哈,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没有身体就什么也没有了。再说磨刀不误杀猪时,打球可以休息大脑,打完球思路更清晰,写的更顺手。”

“那你天天打球,晚上加班,就不嫌累吗?”

“不累,心中有追求,就不嫌累的。”

“朱明,你的追求是什么呢?”

“哈哈,这是个秘密,你就不知道了。哈哈,哈……”朱明笑得那么爽朗。一边笑,一边盯着我。那纯洁的眸子显得特别有神,好像有一道光束紧紧地抓住我的灵魂。

就在我天天思念朱明的时候,他也好像善解人意,经常到我的机房坐坐,大扫除的时候,义务劳动的时候,他总是及时来帮帮我。他的帮助使我心情格外舒畅,心里的渴望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一些女工友们也会不时说一两句风凉话来。“你的机房真干净,怕是朱明帮你整理的吧”。“香菱,这几天你的脸怎么总是红红的,是不是心想事成呀”。

朱明经常会带一些高级糖果送给我,有时送一些杂志和小说之类的书籍,常向我介绍一些小说,什么《红楼梦》、《三国演义》、《西游记》、《苦菜花》、《林海雪原》、《野火春风斗古城》等,真的很难为情的,有的书看过,有的没有看过,有的根本就看不懂,每当他说书中的情节,我就尴尬得很,语无伦次,不知怎么答话。还好,他好像并不在意,只是一个劲地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说得红光满面,手舞足蹈。

一次,他送了一个非常精致的笔记本给我,我把它揣在怀里带回家,晚上躺在床上,仔细地翻了,没有一个字,奇怪怎么没有写字呢。我当时是多么的失望。

不几天,小弟看到笔记本,说:“姐姐这个笔记本给我吧。”

“喜欢你就拿去吧。”我说。

后来朱明多次问我:“那笔记本好用吗?”同时还有他那期待的眼神看得我不知所措。我被问得支支吾吾,不置可否,弄得朱明一头雾水,以为我态度暧昧,并不积极。虽然我们还看了几次电影,但两人的关系始终保持距离。不久,朱明把想法告诉了家人,没有想到他的母亲强烈反对我们之间的交往。朱明也因为我态度不明朗而放弃努力。在家长的帮助下,朱明调出了化肥厂,到公路管理站工作。他整天跑在县乡的公路上,再无时间和我聊天了,渐渐地就失去了联系。少女的矜持阻止了我主动对他的追求,不过我从没有停止对他的思念。

世界上什么最高?是高山,是太空?都不是,是少女的心。

一个少女在初谈恋爱的时候,她的向往,对生活的憧憬,对未来想得太多太美好了,此时的心愿比天高。

世界上什么最深,是江河,是海洋?都不是,是少女的心。

当一个纯洁的少女在初次恋爱中碰壁以后,她会心灰意冷,原来万丈热情一下子冷却下来,仿佛从高山跌入峡谷,跌入万丈深渊。

朱明的事情对我的刺激太大了,当痛苦之后,冷静的思考起来,我才认清自己,不就是一个全民性质的工人吗,不就是一个中医之家孩子吗,不就是连初中也没能读完的普普通通的女孩吗。

想到这里,我对姐姐的婚事又有了新的认识,不再那么怨恨她了,不再认为姐姐嫁给一个木匠是下贱的行为,也不再看不起木匠是一个穷光蛋了。尽管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都有自己的活法,有自己七情六欲。他们的情感丝毫不比富人贫乏。

当朱明调走后不久,一天,妈悄悄地把我叫到她的房间,说:“香菱,这是谁的照片?”

“咦,你怎么有他的照片?”我看是朱明的照片,心里惊喜万分,随后就想,这照片那来的。

“这是谁呀,小伙子很精神的,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妈,他原是厂办公室的秘书,叫朱明,是当地人,他爸是县人事局长,妈妈在银行工作。”

“嗯,小伙子不错,很英俊的。”

“妈,这照片哪来的?”

“你猜。这不能告诉你。”妈妈神秘地笑着说。

看到的照片,以为朱明来提亲了,可是妈妈的眼神没有吐露任何好消息,我很失望并痛苦地思忖着……

第三十三章 心惊胆跳

姐姐自从跟那个叫鲁林的木匠谈恋爱以后,就遭到了家人的强烈反对,没有想到,家人越是反对,姐姐就越是反抗。姐姐经常被家人看管起来,不让她到鲁林家去。尽管这样姐姐也毫不动摇,坚定不移,非鲁林不嫁。

一天,爷爷和姐姐谈心:“吴萱,听爷爷的话,不要再和那个男孩子来往了,好多人来我们家给你说亲呢。女孩子找个好婆家是很重要的事情,不是儿戏,这是一辈子的大事。我在的那个医院里分来好几个大学生,还有南京医学院毕业的。女孩子要找个有手艺的有技术的人才能过上好日子。鲁林虽然是木匠,但手艺一般,家里很穷,如果你嫁过去,能吃了那个苦?”

姐听后就是不吭声。一直坚持和鲁林来往。爸爸知道就打姐姐。姐姐被打之后就跑。可是她依然我行我素的,你说你的,她听她的。奶奶看到爸爸打姐姐就心疼,爷爷倒是叫爸使劲打这个不省心的东西。最后姐姐连饭都不吃了。爷爷看到事情的严重性,看样子是拉不回来了,老这样也是不行的啊。妈说不要管了,再这样管下去要出人命的,万一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后悔都来不及,世上这种事情闹出人命的还少吗?她想去受罪就让她去吧。

强迫常使热恋的人更加铁心,而从来不能叫他们回心转意。就这样,家里简简单单地把姐姐嫁出去了。爷爷说:“你从这个门走出去就再也不要回这个家了,全当我们家没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到你婆家不要说是吴家的人,我这老脸也丢尽了。”

后来妈妈对我说:“你姐姐的性格不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她就像太奶奶年轻时候的性格。当初金家是豪门,可是她偏不认富商官宦之家,一定要嫁给有手艺的太爷爷。后来世道的变化,证明太奶奶眼光对的。鲁林也是有手艺的,只是木匠活不赚大钱而已。”

姐姐出嫁后一直没有回过娘家。第三年生了儿子也没敢和娘家说。人的命是天定的,老天爷把你定为那家,无论你走到那里还是要回到原地的。姐姐的孩子八个多月了,拉肚子看了几家医院都没治好,逼得她一副可怜相,抱着孩子走进了娘家门。

“妈妈,我回来了。”姐姐面带苦涩。

“男孩女孩?”妈妈看到姐姐抱着孩子回家了,高兴地上前把孩子抱在怀里,关切地问。

“男孩。”姐姐忧伤地说。

看妈妈那高兴劲,连忙抱进屋里给爷爷看。爷爷看到姐没理睬。

“哎,要是全福(我死去的哥哥)在,我就有重孙子了。命不好啊。”

妈妈抱着孩子退出来了,又给爸爸看,爸爸看到孩子很高兴:“男孩,女孩?”妈连忙说:“是男孩,你看多俊的小脸。”

妈妈出来问姐姐:“你这两年过得好吧。”

“好,他全家人对我都好,家虽然穷一些,但他们家老少和睦,从来没有因为钱的事情争吵过。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也总是先尽我吃,有什么重活累活都不让我干。”

“那个男人现在干什么?”

“他现在是包工头,这几年也挣了点钱,准备在街上买房子。”

“什么包工头不包工头的,能吃上饭就行。”妈抱着孩子亲个没完。

“不对啊,这个孩子身上很烫的,是不是发烧了?”

“就是,妈,已经拉了几天肚子了。”

“那你还不送医院看看。”

“在县医院看了几天,打针吃药也不见效。”说着姐姐就掉泪了。

“快,让他姥爷看看。”

爸爸抱着孩子仔细看了看,又问姐姐孩子的大便情况,开了方子,立马就煮药,不一会给孩子吃了。

三天后,孩子的病好了,姐姐就要回家。妈要留姐姐多过几天。姐姐说要回去,鲁林的家人会担心焦急的,看到孩子就放心了,过几天和鲁林一起来看看爷爷奶奶。

看到了外重孙,外孙,一家人对姐姐的怨恨就一笔勾销了。

不过姐姐和鲁林的恋爱并不能全怪姐姐的,从姐姐到厂里认识了木瓦匠鲁林以后,我家的房子就经常漏雨,每次漏雨,妈妈就要姐姐去请鲁林来修理,鲁林一请就到,每次都是冒雨上屋顶把房子修好。奇怪的是,鲁林修了多次屋顶,可是每逢雨天,家里总还会有地方漏雨。老的地方补上了,新的地方又开始滴水,虽然不是什么大漏,却让姐姐不厌其烦地去请鲁林,经常接触两人便产生了感情。说来也怪,等到姐姐跟鲁林走了,我家的房子就再也没有漏雨。现在想想,那就是鲁林的精明之处,是他故意将我家的屋顶留有缝隙,以便有机会和姐姐接触。

看到姐姐过着清贫而幸福的日子,心有所思,什么是幸福?幸福不是荣华富贵,不是显赫世家,不是金银财宝,不是徒有虚名。幸福是实实在在的感受,是现实的满意程度,是轻松快乐的感觉。当然幸福需要物质为基础,但更多的是精神上的享受。

人各有自己的幸福观,奶奶就说过,幸福就是恬静平淡的生活。有信仰的人最容易得到幸福,因为有了信仰,内心安详既不会寂寞,也不会烦躁,而且最容易满足。

姐姐幸福吗?姐姐心里最明白。唉,人各有活法,各有自己的幸福。你认为的幸福,不一定就是她的幸福;她认为的幸福,也不一定就是你的幸福。

姐姐的幸福唤起了我对朱明的思念,更感到朱明那张照片神秘,它是怎么到妈妈的手里?

原来朱明在送给我的笔记本里将他的照片夹在两页之间,然后用糨糊封了起来,粗心大意的我竟没有发现这个秘密,以至于错失良机。后来是弟弟发现了照片,并将它交给了妈妈。怪不得朱明经常问我笔记本的事情,怪不得朱明后来的态度有变化,怪不得他调离以后,渐渐和我疏远了,原来他误解了我……这张迟来的照片,让我追悔莫及,苦不堪言,也越发引起我对他的思念。

直到两年以后我在街上看到了他,发现他的身边有一个美丽的女人,这才了断了相思的心绪。

情感的痛苦,让我想到家庭的不幸。不到15年,我家经历了很多的不幸,哥哥全福中殇;爸爸坐了两次牢;全家下放;太奶奶和小姑去世;遭到全家反对的姐姐的婚事等等。随着时间的推移,现在全家走出了灾难的阴影,家人的心情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舒展,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我家的诊所得到了空前的发展,真是日子越过越红火了。谨小慎微的爷爷也有“宏伟”的蓝图;寡言少语的奶奶笑声爽朗;失去信心的爸爸找回了自信;就是一向只知道干活的妈妈,对家业的发展有时也能说出很好建议。

这世界上医治心病最好的药不是灵芝、人参、犀牛角,也不是麝香、燕窝、冬虫草,更不是孙悟空的乌金丹。

时间才是万能之药,它可以医治任何心病。任何心灵的创伤,痛苦的记忆,不幸的遭遇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淡化和消失。

中医常有时医和名医之争,所谓时医就是走时运的医生,平时医术并不怎么高明了,可是当时来运转的时候,看一个好一个,可谓时医气死名医。

所谓名医就是医术高明、经验丰富的医生,这样的医生方圆几百里才能出一个。这样的医生往往出生中医世家,常有家传秘诀,拿手绝招,凡是他秘方能治的病,几乎是药到病除。因此名扬四方。

当时啊,爷爷就是名医,爸爸就是时医,他们看好了很多疑难杂症,其影响越来越大。真是两代绝技,时来风送滕王阁;世家传人,运转药到病除根。

来看病的人多了,原有的门诊就显得狭窄了,高峰时来的人就会拥挤起来。爷爷就把家里做服装生意停了,把做缝纫的房子也腾出来,扩大了门诊。那时我家一天要用掉十斤甘草,九斤当归,八斤藏红花,七斤益母,一斤人参,二斤阿胶,三斤天麻。一些名贵的药还常常断档。家里的人手不够用,就把姐姐找回来帮忙,忙不了,又雇了两个打杂的。

我家百子柜里的中药选料讲究,炮制精细,药味齐全,价格合理。如东北的人参,营口的鹿茸,宁夏的枸杞,云南的白药,四川的天麻等。每味药材都要加盐、酒、醋精心炮制,每次炮制都是爷爷和爸爸亲自动手,从来不让别人帮忙,也不让姐姐染手。每次炮制完爷爷和爸爸都大汗淋漓,疲惫不堪。炮制虽繁,必不敢省人工;品味虽贵,必不敢减物力。因此,我家的药药力最好,吃一服,比别人的三服还强。可谓仁心仁术,情系心临;精诚之至,药显神威。

一天,大家正在忙得不亦乐乎时,突然听到隔壁理发店有人吵了起来。不一会吵声越来越大,只听到肖大头骂道:“瞎了你的狗眼,妈的,欺负到老子头上了。老子今天要好好地教训教训你这个孬种。”

“你要干什么?忒小心眼了,大白天人家来理发的,怎么欺负你了?”

“我打死你这个王八蛋!你敢欺负肖家,老子是萧何的后代,你不睁眼看看,姓肖的不是好欺负的!”说着冲着一个男人大打出手。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尽管那个理发的男人身材高大,还是被肖大头打得头破血流。幸亏有人及时劝架,才避免了事态的升级。一些围观的人笑了起来,都什么时代了,还在扛萧何的牌子。

“你个婊生东西,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小雪大骂肖大头。

“与你无关,我打的是他!”

“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就是聊了一会儿吗,碰掉皮还是碰掉肉了?没有良心的东西,你凭什么戴‘西铁城’,是肉啊,吃了没有了?”小雪的话还没有说完,又惹得大家哄笑了起来。

肖大头见众人哄笑,越发气愤,突然捡起一块砖头就要砸,还是韩余生手疾眼快,将大头抱住,才避免了一场灾难。肖大头没有得逞,反而怪罪韩余生,又转向他吹胡子瞪眼睛。小雪大骂肖大头不知好歹,在众人的劝解下,大头还没有停止怪罪,警车就来了,将他和那个被打的男人一块带走了。

此后肖大头和韩余生便心存芥蒂,面和心不和,好在小雪董事理,她与荷花相处的还不错。

爷爷看到这一幕,心理咯噔一下,泛起愁来。

自从我家返回城里以后,诊所的生意越来越好,可爷爷诸事满意,唯一担心就是爸爸和肖大头老婆旧情重提,死灰复燃。

世界就是一物降一物,上帝好像不让任何人永远做大,无收无管。肖大头是我们梧桐巷左邻右舍都知道的痞子,平时就喜欢喝老酒,喝醉了就闹事,一般人见了都惧而远之。虽然肖大头蛮横,无人敢管,但就是怕老婆,小雪在他面前说一不二,平常骂他就如同骂小孩,肖大头对小雪服服贴贴。

来理发的男子是外地人,听说是领导干部。他来这里理发几次了,看小雪很有几分姿色,就眉来眼去和小雪勾搭上了。小雪开始也不知道这男人的身份,只是凭经验,看样子就像个大干部,因而就特别热情些。后来看了电视,才知道是张部长。于是她记在心里,每当这位部长来理发,就殷勤献媚,时而摸摸掐掐,搂搂抱抱,经常避着肖大头去约会。

时间长了,肖大头看出苗头来了,但迫于小雪的淫威,也没有抓到证据,只是敢怒不敢言。哪知肖大头那天在外喝醉酒回来,一头撞见张部长与小雪在拥抱,酒犯心头病,怒从心来,酒壮英雄胆,大打出手。

公安局把肖大头拘了起来,说他流氓滋事,要治他的罪。小雪慌了,老公被抓了,将来日子怎么过?又赶紧找到了张部长说情。小雪哭天抹泪,哀求张部长大人不记小人过,大头也不是吃独食的人,那天是喝醉了,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他一码。张部长被小雪哭软了心,一个电话,将肖大头拘留15天改为7天,1000元罚款也免了。

这件事后,爷爷更是忧心忡忡,如果儿子和小雪偷情的事让肖大头知道了,那这个家还有安宁之日?

没隔几天,大头和小雪又演出了一场闹剧,让爷爷心惊胆颤。

第三十四章 醉翁之意

怎么能让吴思和小雪断旧情,爷爷盘算了好久,终于想出了一个好主意,只是没有好时机付诸实施。

一天下午,大头理发店的门口来了很多人看热闹,爷爷以为大头和小雪又吵架了,他担心儿子和小雪的事情暴露出来,便紧张地来到门前张望。原来大头和小雪拿了把锯子,正在锯门前一株老桑树靠近窗前的树枝。街坊邻居都在规劝大头,这棵老桑树很有年代了,长到今天不容易,你们不能锯掉它。很多人都是看着这棵桑树长大的,对它很有感情。“大头,这棵树长得多好啊,你怎么舍得锯掉?我们小时候还爬在树上玩,摘桑果子吃,你忘了吗?”大头一个小学同学惋惜地说。

原来小雪听了一个来理发的顾客说,你家理发店不景气,是因为门前这棵桑树作的怪。桑的谐音就是丧,不吉利。自从大头打了张部长以后,理发店就日渐人少,衰败起来。大头和小雪整天愁眉苦脸,找不出小店衰败的原因。听了这个顾客一说,信以为真,便要动手锯掉门前的老桑树。

不知何年何月,大头家门口长了一棵古老而沧桑乔木桑树。这棵老桑树的树干像一位弯腰驼背的老人,可是它繁茂的枝叶又像一位风华正茂的少女。扭曲的树干先是向北弯曲,然后又像西弯曲,最后向南延伸了出去,好像只有南半天才能突出重围,只有南半天才有生存的空间,才能得到自由发展。尽管树干曲折,树皮凹凸不平且颜色苍白,好在它枝繁叶茂,厚厚宽宽的桑叶在阳光下,油光发亮,亮得像一面镜子,像一张张少女的笑脸。绿叶的颜色竟那么浓,浓得好像要流下来。梧桐巷的老百姓特别喜爱这棵老桑树,认为它隐藏了虞姬的神识,认为它和梧桐树是梧桐巷的保护神,是梧桐巷的骄傲。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大头的爷爷来了,大骂孙子不知好歹,这棵树是我们祖上传下来的神树,不能动。大头和小雪这才作罢。

爷爷也反对大头伐树,可是他不好直说,于是他灵机一动把大头请到家中,问了理发店的经营情况:“大头,你的理发店现在生意怎么样啊?”

“唉,不提了,原来还说得过去,现在来理发的人明显少了。照这样下去,恐怕难撑到年底呢。”肖大头叼着香烟,踏着拖鞋,光着膀子进屋了。

“我看都是你那次打人闹事的不好,和为贵,做生意最讲的就是一个和字,和气生财嘛。你呀,就是脾气不好,你那么一闹,今后还有谁敢找小雪理发。生意不好与树有什么关系呢?

“再说这桑的谐音是尚,这尚是崇高的意思,这棵桑树是我们梧桐巷人勤劳节俭,自强不息的象征,它为我们梧桐巷增添了灵气,成为我们这里的一道风景呢。现在很多人来梧桐巷就是为了看梧桐树和这棵老桑树呢。”

“大爷,您说得对,都怪我一时糊涂。那天我也不该和小雪吵架,难怪人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我要是肚量大一点就好了。现在想想还是小雪说得对,是肉啊,吃了没有了?哎,世上没有后悔药。”

“我有一个想法,能帮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大爷,您德高望重,我听您的。”

“我问你,那理发店一年能挣多少钱?”

“以前我两口子忙死忙活,也就能挣七八千块,只够养家糊口的,现在就难说了。”

“我呢,想帮你一把。”

“那太好了,大爷怎么说都行。”肖大头迫不及待地打断了爷爷的话。

“我想把你的理发店租过来,你再把另外半间也腾出来,开一个小吃铺,租金一年给你10000块。小雪呢,我也请过来帮忙,每月工资300块,你呢也落个清闲。”

肖大头听了爷爷的打算,满心高兴,终于看到了救命稻草,顿时两眼发光,紧抓不放。但转眼一想,这租金有点低了,吴大爷是开诊所的有钱,能多要点租金也是好的。

“吴大爷,您的法子不错,我大头谢您了,不过这租金能不能再加一点,另外,我还要回去跟小雪商量一下,只要她没有意见,这事就这么定。”大头满脸堆笑。

“这样吧,你和小雪商量一下吧,租金再多这个铺子也就没法开了。”

“那好,那好,我现在就去找小雪。”

肖大头立马找到了小雪,把爷爷的想法和她说了。

小雪感到租金还挺高的,自己每月还可以挣300块,一年可收入13600元,比原来理发多了五六千。可是没有理发店了,我和张部长的关系不就断了?唉,这么一闹,就是请他也不能来了。听说他要调到市里了,不过断了与张部长的关系,还可以和吴思接上旧情呢。小雪想到这里,又转忧为喜。满心高兴地说:“大头,幸亏吴大爷拉一把,要不这理发店还有什么生意。都怨你这个炮打枪冲的。租金不低,那就租赁给他吧。就是我的工钱少了点,要是能够再加点就更好了。”

肖大头见小雪点头同意,立刻来到了爷爷这里,告诉了爷爷,同意将理发店租出,就是小雪嫌工钱少了点。

“那就给小雪每月350元吧。”爷爷要求肖大头,“你要做好准备,小吃铺就等着开张呢。”

肖大头矮矮的个子,宽宽的肩膀,大大的脑袋,细细的小腿,两个膀子纹有两条龙,活像一个甲壳虫,摇摇晃晃地走了。第二天肖大头才明白过来,小雪为什么不要加租金而是要加工钱,原来租金属于我们俩的,工钱属于她的。这个女人太精明了。

吃完晚饭,一家人无事,爷爷抱着重外孙子,将家人招在一起,说了开小吃铺的事情。

“他爹,我们能把诊所开好就不错了,还有精力开什么小吃铺?”奶奶听了颇感意外。

“开个小吃铺好是好,就是家里的人手不够,吴明、吴亮还小,要人照顾呢。”妈说。

“小吃铺能开,就是租金给得太高了。”姐姐插话。

“这诊所由我负责,小吃铺由奶奶负责。人手不够,可以把邻居朱奶奶和荷花请过来,再加上小雪,我看够用的了。这样,小吃铺可以为诊所服务,就算不挣钱,也能给诊所增添生意的。”

经爷爷这么一说,事情就基本定了下来,只是奶奶有点勉强。

爸爸弄不清爷爷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他缄口不言,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

夜里,爷爷在床上把心事和奶奶说了。奶奶听了才恍然大悟,“醉翁之意不在酒”,开小吃铺是假,意在防吴思和小雪旧情重温,死灰复燃。为了这个家,老爷子真是费尽了心血。她由勉强同意立刻变成一个热心者,并积极行动起来。

奶奶开缝纫铺是一把好手,赢得了顾客的称赞。小吃铺的开业又一次调动了她的智慧,首先给小吃铺起了个意味深长的名子——杏林吃铺,然后确定了小吃铺的经营项目——面条、水饺、小笼包子、酸辣汤、茶叶蛋等,由于小店定位恰到好处,加上服务热情,货真价廉,一时间顾客盈门,生意兴隆。特别是很多乡下的病人看完病,顺便吃了饭,花钱不多,很受他们的欢迎。结果杏林小吃铺和诊所珠联璧合,相得益彰。

开始爸爸还暗暗窃喜,本以为开了小吃铺和小雪接触就方便多了,大隐隐于市。哪知奶奶、妈妈和小雪整天在一起,他们根本没有机会相聚,现在才明白爷爷的用意。

一天,一位乡下农民带孩子看完病,来到了小吃铺,拿出了仅有的五毛钱要买一碗面给孩子吃,可是小店的面条是一块钱一碗,这可以难为了荷花。

事后荷花和奶奶说了此事,奶奶就和荷花、妈妈商量,将面条做成三种档次,普通的阳春素面为五毛一碗,鸡蛋面,每碗一块,肉丝面每碗两块。这样就可以照顾不同的消费群体,方便了顾客。

朱奶奶看到小吃铺的顾客大多是来就诊的病人及家属,于是她给奶奶建议,凡是在诊所买药达到10元的,就可以免费吃上一碗阳春素面。这样看起来小吃铺的成本大了,但诊所的处方外流少了,诊所的收入增加了,两者合起来,总的收入就会大大增加。她还建议普通药降价,名贵药加价,既满足富人看病的心理要求,又让更多的穷人看得起病。

到底是朱奶奶见多识广,她的这个办法还真的有效,以往有不少病人拿了处方不拿药,现在大为减少了,诊所的收入一下子增加了很多。

看诊所的兴隆与否,有经验的人不是看就诊的人多与少,诊所的门面是否大,而是听听药杵的撞击声。只有捣桶里传出来的声音不断,才是真正的兴隆。

我家诊所最兴旺的时候,同时用三个捣桶,药杵的撞击声此起彼落,声声不断,构成了和谐动听的交响乐,好像宫商角徵羽音齐全,听了让人兴奋不已。

每当我听了繁忙的药杵声,心中就有说不出的喜悦,今天又是好日子!

第三十五章 知恩图报

一天傍晚,我走在下班路上,悠悠站在那里看见我,面带笑容。

“有什么喜事啊,那么高兴。”我说。

“有啊,我考上了。”

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很惊讶地问他:“真的假的啊?”

“真的考上啦。”

“啊,考上哪里的学校?”

“北京的,北京钢铁学院。”

“真的啊!不是在做梦吧。北京是首都哎。你太棒了,你们家里人知道吗?”

“知道了。”

“你怎么那么深沉啊?”

“我这一走好长时间看不到你了,你有事情找谁说呢?我就是放心不下你。”

“你别说了,我身上都起鸡皮疙瘩了。”

“吴琼,这么多年来我们形影不离,现在都长大了,人大心也大,想的事情也多了,你真的不理解我的心吗?我这么多年一直都在拼命学习就是想让你看得起。”

“看你那点出息,你是男人,男人就要有出息,好男儿志在四方。男人是要顶天立地的,知道吗?”我不喜欢软巴巴的男人,“男人是铁是钢,懂吗?好啦,好啦,我回家啦。”我一路走着一边想,心情如同打翻的酱醋缸,在为悠悠高兴的同时,心里酸酸的,我要是能够上学,现在也能考上大学。哎,我这辈子怕是无望了。不仅酸酸的而且有点嫉妒。他要是不上大学,说不定我们就会在一起了。嗨!我怎么能这样想,太自私了吧。

耳边不断响起悠悠说得话。其实我心里有数不能说,不能影响他的学业。

到了家门口,我留恋的回头看看,没想到他还站在那里,眼直直地望着我。

“妈妈,我回来了。”

“哎,下班啦。”

“哎。

“你知道吗?悠悠考上大学了。他妈来说了,多争气的孩子啊。哎,你要是能上学现在也要考大学了。你学习成绩那么好,准能考上大学的,都是你妈没本事啊,把你坑了。”妈说着说着就流泪了。

“说什么呢,妈妈。我这不是也很好吗?”此时我心里酸痛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实在忍不住了,扭过头去。

悠悠考上大学不仅我高兴,而且我们全家都为他高兴,为他们家高兴,朱奶奶终于有了出头之日了。

俗话说:老不如人,少不如人,终不如人。

老如人,少如人,真如人。

老不如人,少如人,终如人。

朱奶奶一家四口人四个姓,也没有一个好的职业,生活艰辛,可是他们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从来没有吵过架。悠悠是:为人子,方少时,亲师友,习礼仪,能温席,知让梨。整个家庭,婆婆贤,妻子勤,丈夫义,乐融融,父子亲,夫妇顺。这才是真正的幸福,这样的活法怎么不让人羡慕呢。

妈妈建议请悠悠全家人吃顿饭,一来祝贺,二来给悠悠送行。奶奶听了非常赞成,说:“干脆我们把小雪一家也叫上,就算是我们小吃铺的同庆普欢吧。”

那天晚上就在小吃铺里摆上了两桌,大家都很开心,一边吃一边夸奖悠悠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知书达理,孝敬父母,学习刻苦。

爸爸很感慨,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贫寒出孝子。他对悠悠说:“以前只听说梧桐巷出武官,还没有听说出秀才,出状元,现在也出大学生了。到学校要好好读书,考上大学不容易,要安心学习,家里的事情,有我们大家呢,就是有点什么,我们会帮着的。”爸爸又对两个弟弟说,你们看悠悠哥哥多争气。你们要向哥哥学习,将来也上大学。说着从口袋里拿出500元递给了悠悠,说这是全家的心意。

小雪大声对悠悠说:“小悠悠,你小子将来可要孝敬父母、奶奶,没有他们就没有你的今天呢。你要是没有良心,我见了也会骂你。”

“就是,不孝顺我看了就揍你。”肖大头笑着说。

晚上悠悠全家沉浸在幸福喜悦之中,荷花语重心长地对悠悠说:“到了北京要专心致志学习,不要挂念家人,家里有我和你爸呢。学好了,回来好好地孝敬奶奶。平时我和你爸都忙,顾不上你,都是奶奶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带大的。”

朱奶奶高兴地流泪了,抚摸悠悠的头:“奶奶不要你挂念,有你爸妈呢,你只管专心学习吧。记住不要挂念奶奶,挂念这个家,挂念平安镇。将来毕业了,能留在北京就不要来南京,能在南京就不要来徐州,能在徐州就不要来平安镇。越是大城市越能锻炼人。”

悠悠爸说:“这个家都听奶奶的,我没有什么要说的,就听你奶奶的没有错。”

“奶奶、爸爸、妈妈,你们对我恩重如山,我即使结草衔环,也难以报答。”悠悠流着泪说。

悠悠蟾宫折桂,金榜题名,到北京上大学,这在我们梧桐巷里是绝无仅有的,特别是出在悠悠这样的家庭,大家都很惊讶,也很羡慕。这是一个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时代,县政府还给了1万元的奖金。

悠悠性格内向,平时很少说话,有事情就埋在心里。从他考上大学以后,我才发现他真的长大了。他站在我的面前,显得特别的高大,看到他长胡子了,说出话也带有男人味了,真的是个男子汉了。

开学的时候,妈妈给悠悠做一身新衣服。临走的那天晚上他又来找我:“我明天要走了,很感谢你们全家对我的关心和帮助,我一辈子也不会忘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到了学校就给你写信。”

“你要好好地学习,不要想这些事情,现在我们还小呢。”自卑的心理不让我再说许多。

第二天,我们几家人一起把悠悠送到车站。他在车上依依不舍地看着我,我的心酸酸的。他把车窗打开,说:“吴琼,我会给你写信的。”说着他的眼泪流出来了。列车慢慢地启动了,它带着梧桐巷的骄傲和我的牵挂,由慢到快,离开了平安镇。

第三十六章 嫌贫爱富

佛教认为人生是苦的,整个世界是空的。拜佛修行就是为了脱离苦海到达幸福的彼岸,最终目的就是实现涅槃。

在我看来,从一个境界上升到另一个更高的境界,实现了一个质的飞跃,理想实现,梦想成真,精神升华,这便是涅槃。

悠悠能够上了大学,就是学业的涅槃。这也是我梦寐以求的期盼,可是我这辈子恐怕难实现这个梦想了。

悠悠的学业涅槃了,给他们家带了惊喜,而后他爸爸在事业上也实现了涅槃,给全家带来了好运。他们的涅槃都经历了一个痛苦的过程,这个过程是靠坚持六度得来的。不过这个六度不是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和般若,而是勤奋、刻苦、忍耐、节俭、拼搏和坚强。

谢荷花姊妹三,大姐叫桂花,二姐叫菊花。大姐嫁给了一个养鱼专业户,二姐嫁给一个包工头。谢大爷这辈子没有儿子,常奚落老太婆没有用,生的都是丫头,叫他直不起腰来。可是整个庄子都没有他们老俩口享福,吃的用的都是三个女婿供的,而且一个比一个孝顺。谢大爷没事就给大女婿看看鱼塘,抽烟喝酒打麻将,轻松惬意。可难就难在荷花了,都说是城里人有钱,可是手头没有票子,每到逢年过节,就特别为难。荷花是一个非常孝顺的女儿,也想给爸爸妈妈送一些好吃的,可是拿不出钱来,就是买了东西也不如大姐和二姐的好,常常觉得脸上无光,很没有面子。

一年春节,谢荷花和韩余生商量,过年了买什么年货给老人?两口子商量半夜,最后决定买20斤鱼和一个大猪头。这东西既不贵,而且又显得多,面子上好看。

到了岳父家,两个姐姐和姐夫都到了,他们送的是云烟、玉溪、红塔山;双沟、洋河、古井贡。玉兔奶糖水晶糕,富士苹果大桂圆,大头皮鞋棉手套,羊毛背心加外套,应有尽有摆了一桌。当韩余生提着年货进了家院,谢大爷就迎来了,一看是这些东西,就不屑一顾。买这些东西干嘛,烂污烂糟的,吃不了都坏了。到屋里坐,你两个哥哥都来了。

三个女婿走到一起,就像三只带着美丽妻子的大公鸡,总是要利用一切机会展示自己耀眼的羽毛,炫耀响亮的金嗓子。

走到一起的三个女婿又像三个不同群体的猴王,总是要在女人面前卖弄风骚,展现自己雄健的体魄、灵活的头脑和富有的经济实力。

从综合素质看,韩余生远比另两位女婿要高,可是他唯一的缺陷就是没有钞票。如今人们看人早已不看什么素质和水平了,首先看你的相貌,梳的什么头,头发有没有油,衣服是不是名牌,皮鞋亮不亮;看你戴什么手表,抽什么香烟;然后看你的腰包鼓不鼓,总之,谁有钱谁就是大爷。

大过年的,爷四个在堂屋喝酒,娘四个忙里忙外烧菜做饭,挺热闹的。酒喝到高兴的时候,谢大爷说话了:“余生啊,以后过年你们能来看看我就够了,不要买什么鱼、猪头的,你看你大哥家有的是鱼,我天天都吃鱼,这春节一过,你们都走了,我和你妈也没法吃那个大猪头,这不是浪费嘛。”老头说的是好话,可是说的不是时候,当场弄得余生十分难看。

“哎呀,俺忘了一件事,给您买的取暖器忘了带了。菊花,那取暖器你放那里了?”二姐夫说。

“爹,俺给你买了一个燕舞牌收音机,留你老看渔塘子,没有事的时候听,可惜这次忘记带了。是三波段的,俺们国家最新产品呢。”大姐夫接着说。

两个姐夫说得余生更不好意思了,他拿不出钱来,说不得大话,只好拿烟抽。来的时候他还特地买了两包好烟,当他掏出阿诗玛时,大姐夫就连忙拿出红塔山,二姐夫抽出了玉溪送到了岳父大人的手上。

谢大爷喝得高兴,说今天过年,就抽玉溪的吧,弄得余生十分难看。

四人酒喝得的都差不多了,桌子上就是三个话筒,唯韩余生无话可说,也插不上嘴,结果是两个姐夫比起富来了,一个比一个有钱,争论了起来。只见大姐夫随手从身上掏出了500元,说孝敬老人的。二姐夫也不干势弱,忙叫了起来:“菊花,你身上带钱了吧,给爹1000块好过年。”只有韩余生呆坐那里,埋头抽闷烟。

“余生啊,叫你抽玉溪的,你不抽,非要抽什么阿诗玛的,一股怪味,不好闻。”

韩余生听了老岳父的责怪,全身的热血一下都膨胀了起来,满脸通红,这那里是责怪,这是羞辱。可能是自卑的心理和强烈的自尊激起了他的愤怒。

尽管大度是唯一能够体现男人胸怀的镜子,但是有条件的。

什么是大度?那是富有的人,有权势的人,对贫穷人地位低下的人的谦让。决没有贫穷而无权势的人对富贵人的大度,如果有,那只是忍辱退让。越是富有的人,越是在高位的人,在弱者面前就越是表现出一种大度,因为他清楚对方比自己弱。当自己的实力没有对方强的时候,大度就变成了虚伪,就成为无能的表现。只有那些没有一点自尊的人,才将一切都看成无所谓。

此时的韩余生根本接受不了老岳父的轻视甚至是鄙视,他愤然离开了酒桌,说了声,我喝好了,你们喝吧,我们回去了。

正在厨房烧菜的荷花还没有弄明白什么事情,就被余生叫出:“我们回家。”余生的话声音很低,但很严肃,不容商量的口气,让荷花感到意外。

“大过年的,饭还没有吃,怎么就走啊?”荷花说。

“我再说一句,回去,现在就走。”余生说完掉头走了。荷花听余生说的那么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赶紧换了衣服,跟着就追出门外。

荷花妈看了余生满脸不高兴地走了,赶紧到了堂屋,问:“大过年的,你们爷们酒喝得好好的,余生怎么突然走了。平时你们很少在一起,这是怎么了?”

当荷花妈知道了事情的来由时,责备老头子说:“过新年,一家人怎么尽说那些废话,你这个老东西连一句好话也不会说!”

等两个女儿和女婿走了,老伴认认真真地奚落了老头子一顿:“你不要看大女婿、二女婿有几个钱,给你买了几样好东西,你就高看一眼。俺看将来最有出息的还是三女婿,他人品好,懂事理,不势利。他现在不是困难嘛,悠悠考上大学,孩子在北京不要花钱?这次荷花回来,俺还准备了2000块给孩子上学用。那有你这样的岳父,见钱眼开。三闺女虽然不识几个字,但心眼好。俺说话先摆在这里,将来俺们还是要得她的济。”

老太婆一席话说得老头哑口无言,现在酒后清醒多了,后悔酒后失言,不该,不该。

韩余生到了家,流着眼泪将酒席上的情景给荷花说了。说得荷花直流泪,那头是父亲,这边是丈夫,她能说什么呢,只怪自己穷,命不好,唉,这世道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两人痛哭了一阵之后,余生想,人穷志不能短。我不能就这样混一辈子,很多人办公司,开小店搞什么创业,政府不是也在鼓励创业吗?

忽然他有了一个想法,和荷花一说,她也赞成,可是有一道难题挡住了去路。

第三十七章 柳暗花明

夏季梧桐巷的傍晚,太阳虽然懒懒洋洋地下山了,可是被它晒热了的大青石地面,仍然散发着热量,仿佛整个巷子是一个火炕。女人们都在自己家门口地面上洒一些水,扫干净,然后放下小桌子和矮凳子,人们知道,这已经是晚饭的时候了。饭后,男女老少都在街头树下乘凉,操劳一天,难得休闲,男人打牌,女人聊天,儿童嬉闹,人们先是一阵喧闹,随后就安静了下来,随着凉风吹来便进入了梦乡。鸟儿回来了,一天没有见面了,在树上兴奋地相互问好,叽叽喳喳地述说一天来的收获,夜深了也就鸦雀无声了。知了叫了一会儿也累了。唯独不知疲倦的蛐蛐,在深夜里阵阵地叫个不停。连打三圈麻将一盘没有和牌的肖大头,火气冲天,出牌时因为观看的朱歪嘴多了一句话,将三万改成三条让对家清一色和了,结果输了15元,便将无名的恼怒倾泻了出来,于是两人吵的不可开交,麻将打不成了。肖大头只好怏怏地回家睡觉。本来就没有睡意的肖大头被蛐蛐地叫声搅得更加烦躁。

“妈的,这梧桐巷就是怪,蛐蛐叫声比知了还要响。”大头光着膀子一边骂一边寻找蛐蛐,看到身旁的小雪,赤身裸体,肥臀扎眼,丰乳醒目,玉腿交叉,不时发出轻轻呼噜声,激情陡然升起。他无法控制强烈的欲望,一把抱住小雪,不停地抚摸她的敏感处。“咦,这小肚子上三颗痣长得真奇怪,成三角形,很匀称的。”大头说着说着竟然亲了起来。小雪被大头摆弄醒了,不耐烦地转过了身,哼了一句:“胡子扎人,挺你的尸,老娘没兴趣。”

肖大头被弄个没趣,气呼呼地骂道:“又有野男人了?是不是那个张部长又找你了?心中没有我了?”

“放你妈的狗屁。”说着拿起枕头打起了肖大头。

“要不又看中了郎中帅哥了?”

“那个帅哥郎中?”小雪一楞,担心露了陷,不由得心跳脸红,好在夜色遮住了脸色。但转眼一想,他是个笨蛋,不大可能……

“就是那个吴思呗。”肖大头开玩笑地说。

“狼心狗肺的东西,人家一家对你哪点不好,不是租你的门市,现在你连屎都吃不上,没有一点良心。”小雪红着脸强作镇静地骂了起来,一边骂一边心里嘀咕:乖乖,这个只知道吃肉喝酒的笨蛋,怎么突然精明了起来,这件事也被他看出来了?不对啊,我和吴思相好那是8年前的事了,当时做得很巧妙,他肯定是瞎蒙的。

“我是和你开玩笑,自从你到了饭店,比干理发规矩多了。”

“你是个闲和尚,一天到晚有什么事干?我端了一天的碟子、碗的,累得腰酸腿痛的,哪有你这么大精神。没兴趣,明天要干活。”

“嗨嗨,我就不相信你累到这种程度?就一次,3分钟,不然要你这个娘们干什么。”

小雪无奈,只好和肖大头勉强拥抱了起来。

肖大头果真守信,不一会儿就败下阵来,喘着粗气。

小雪说:“你呀整天游手好闲,无事生非,将来非闯出什么祸来,不如找点事干,也给家里增加些收入。”

“你看我能干什么?我听你的。”

“还三岁了,什么都要老娘教?你自己不能想啊。”

没过几天,肖大头买了两张康乐球台,在小吃铺的门口摆了起来,还真的有不少人玩起了康乐球。街坊邻居议论起来,这个捣蛋的家伙很精明的嘛,干起了捣蛋的生意了,既可以看住了老婆,又赚了钱。

春节之辱,韩余生感慨万千,人什么都可以有,但不能有病,什么都可以缺,但不能缺钱。面对肖大头的举动更受刺激,像他这种人都能搞个项目创收,我堂堂的高中生身强力壮,怎么也比他强啊。

几天之后,余生对荷花说:“我看现在出租车的生意蛮好的,收入挺高的,一个月有3000元到5000元的收入。这两天我到交通部门咨询,要预交12000元的定金,才能把车子租来。至于条件嘛,我基本符合,再送点钱给那些经办人,我看没有问题。”

“我们家哪来这么多的钱呢?”荷花发愁地说。

“我也为这事发愁,如果能借来,一年就可以还清了。”

两口子为了12000元愁的几夜没睡好。

正月十五元宵节,荷花的妈来了。

“娘,你怎么来了?我爹呢?”

“我来看看三闺女,你爹呀,在家打麻将呢。”说着又转过身对余生说,“余生啊,过年的事,不要往心里去,你爹啊,就是乌鸦嘴,棺材脸,菩萨心,说话没准头,其实心很好。”

“妈,看你说的,我没有怪爸,那天也怪我脾气不好。”余生检讨了。

“娘,人穷矮三分,大姐夫、二姐夫都有钱,我们不能和他们比……”荷花心里委屈极了,说着说着流出了眼泪。

“孩子,不要这样,谁能包穷一辈子。”说着拿出一个手帕,“悠悠上大学,俺也没有来看他,这里是3000块钱,留给孩子交学费。”

“娘,这钱你拿回去吧,我不能要,你们也挺辛苦的。”

“孩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娘给的钱,怎么能不要?”

“娘,这钱真的不能要。”荷花怎么好意思用她的钱。

“孩子,这是娘的私房钱,年前就打算给你送来的,因为忙,就想等你们春节回家时给的。怎么连娘的钱都不要?”

“娘,就算我们借您老的,以后条件好了,再还给您。”余生说。

“说什么傻话,俺给外孙子的,不是给你们的。俺那外孙呢?”

“他没有回来,说在北京打工呢。”

“哎,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多好的孩子。”

荷花陪着妈妈在商店逛了半天,第二天荷花妈惦记老头子没人给烧饭,就匆匆忙忙回家了。

有了3000块钱,荷花把家里仅有的1000块钱拿出来了,对余生说,这原是给悠悠下学期准备的学费,先凑合着吧。

余生和荷花又给朱妈说了想法,朱妈非常支持儿子的打算,说再想办法。

第二天晚上,朱玲芝给余生5000块钱。看着妈妈手里的钱,余生和荷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呆呆的看着,不敢接钱。

“孩子,这是我卖了手镯和项链的钱,你拿着用吧,妈相信你能成事业。”原来朱妈妈把丈夫送的项链卖了,这是她多年的珍藏,是丈夫唯一留下的纪念品,也是她唯一的精神寄托。今天为了儿子,为了这家,她舍弃了一切!

儿子想到妈妈卖手镯和项链是多么地痛苦,他流泪了:“对不起,妈妈,都是儿子无能才给你带来这么大的痛苦。”

“傻孩子,你赶上了一个好时代,丢掉了这些痛苦,我们向前看,幸福永远属于那些勤奋的人。”

现在已经有9000块钱了,离成功只是一步之遥了。

我爸知道后,立即送去了3000元,对余生说:“有什么困难就说,大哥尽力帮助你。”

韩余生缴了租金,经过出租公司的统一培训,一个月后,终于开车上路了。

第三十八章 恩爱夫妻

苦后更知蜂蜜甜,穷里深晓持家难。

余生开了出租车,非常勤奋,别的出租车一天只跑八个多小时,余生一天跑十多个小时。他不仅没有星期天休息日,而且服务特别周到热情。他每天晚上回家累得如一滩泥,呼呼大睡。荷花就心疼地给他洗脚、揉背,每天再忙都要做两个开胃可口的菜饭等他。

余生也非常体谅荷花,知道她在小吃铺里很忙也很累,就把午餐变成盒饭,随便吃一点,既节省了时间,又减轻荷花的负担。

这样半年下来,就还清了我爸的钱,到了年底他给玲芝奶奶买了手镯和项链之后,还节余了1000块钱。

三年以后,余生叔叔抽回了租金,用节余的钱买了一辆属于自己的二手车。

大概是经济状况的改观,韩叔叔和荷花阿姨整天笑哈哈的,好像换了人间。一次,荷花阿姨开心地跟我说,韩余生曾经为她办了一个别开生面的生日宴,让她一辈子难以忘怀。

那是一个初夏夜晚,气候宜人,微风吹来,阵阵凉意,仿佛吹进人们惬意的心怀。满天的星星闪烁着迷人的笑脸,一轮明月把大地悄悄地涂了一层银装,东大街梧桐巷格外的安静。11点过去了。荷花把菜第三次放到锅里,焦虑的等待韩余生。

“嘟,嘟……”电话响了。

“喂,是余生啊,怎么还不回来?11点多了。”荷花急忙拿起了话筒。

“荷花,怎么没有睡?”

“给你热菜呢,已经热三次了,快回来吧。”每天晚上只要过了9点,荷花就会焦虑不安,她担心丈夫的安全。

“不热了,我们出去吃。”

“都半夜了呀。”

“穿好衣服出来吧,我在巷口西面等你。”韩余生的语气干脆中带有期待。荷花不忍拒绝,轻声说:“那好吧。”

寂静的梧桐巷,只有荷花的脚步声。听到脚步声,韩余生便咳嗽两声。

“怎么感冒了?哪里不舒服?”

“没有呀,我怕你害怕。”说着韩余生已经迎到跟前,两人牵手来到出租车旁。

荷花坐进车,蹙眉轻声地说:“怎么又没有锁车?”

“嘿,光想着你害怕,就忘了锁了。荷花,你可别生气,平时出来抽根烟我都会把车锁得密不透风。”韩余生拍着脑袋像孩子似的。

荷花“扑哧”笑了:“别贫嘴了,这大半夜的去吃什么饭呀?悠悠在上学,妈妈身体不好,要多攒钱,还有……”

“没事,我们就吃碗面。对了,不是说让你先睡,我自己热菜就行的吗。”韩余生关心地说。

“你?只知道图省事,总是吃凉饭。你天天这么辛苦,不说吃得多好,总要吃得热乎乎的吧。”

这个时候的东大街和梧桐巷空旷宁静。

“你看街上人真少,都在被窝里呢。”荷花愈发心疼男人,“以后晚上早点回家,千万不要出城,给多少钱也不行!”

“嗯,记得的。”荷花这样的叮咛已经数不清多少次了,每次余生都答应得肯定而郑重,他要给荷花一份安心。

七拐八弯,车子出了东大街不远,在一家清真寺门前停下,荷花正纳闷,下了车就看到隔壁一个大招牌:食为天面馆。锁好车,韩余生和荷花从门前停的横七竖八的出租车间的缝隙中穿过。

“这么多司机都来吃面?”荷花很惊讶。

“是啊,这家面馆的牛肉面很地道,也不贵。”

坐下来,韩余生就豪爽地点起菜来:“老板,来两碗牛肉面、一盘骆马湖八仙、一盘清水龙虾、一听青岛啤酒、一瓶可乐。”荷花有点急了:“不是说开车不许喝酒吗?怎么点那么贵的菜?”韩余生一边哈哈笑着,一边用餐巾纸把杯子筷子仔细擦干净。

酒和饮料端来了,韩余生把啤酒摆在荷花面前,可乐摆在自己面前,笑着说:“酒是给你的。”

“我?”荷花很惊讶,她环顾四周,店里顾客几乎都是男人,悄声说,“我可不好意思在这儿喝酒呢。”

“怕什么呀。”韩余生说着开了啤酒,汩汩地倒进了荷花的杯子里。

热腾腾的骆马湖八仙、清水龙虾送来了,香味扑鼻。荷花喝着酒,慢慢地品尝鲜美的菜肴。她剥了一只龙虾放进了韩余生的嘴里。韩余生给荷花搛了一条鱼,说:“这是骆马湖的昂刺鱼,味鲜美,肉细嫩,没细刺。”

荷花喝完了啤酒,香喷喷的牛肉面上来了。

“这牛肉面真香。”荷花挑起一小筷,细细嚼着,不住点头,“好地道,有家乡牛肉面的味儿。”

“那快吃,趁热好吃。”

“你也吃呀,傻看着我干吗?”

荷花正要询问,韩余生却看看手表,激动地站了起来,大声说:“在座的的哥们,现在是6月2号23点59分,再过一分钟就是3号。3号是我媳妇的生日。我是一个的哥,上有老下有小,不能搞大场面,就以这种方式为她祝福。”说到这儿,韩余生深情地说:“媳妇,第一时间祝你生日快乐!”说完,仰脖喝完了杯中的可乐。

面馆里的人先是好奇地听,随后便使劲鼓掌,大家友好地看着这一对幸福的夫妻。一位五十多岁的的哥端着杯子走过来,对荷花说:“妹子,生日快乐!”随后的哥们全来祝贺了。一位的哥说:“韩哥,你真浪漫啊,我给你写副对联吧:老夫少妻恩爱多;帅哥靓妹矛盾少。”大家都说写得好。另一位的哥说:“我来写横联:荷花无邪。”了解他们的人都大笑了起来。一位的哥说:“我看横联:匹夫有福,好不好。”大伙又笑了起来。又有一位的哥说:“前两个横联都有偏,不是偏男就是偏女,我看还是:幸福之家,好。”大家齐声喝彩。一位的哥说:“我把刚才两个横联补充一下,写副对联。上联是荷花无邪香飘梧桐巷,下联是匹夫有福夜吃长寿面,横联是开放搞活。”大家说更有味道。一位的哥调侃说:“横联怎么是开放搞活?是不是我们荷花妹妹没有开放啊?”大家笑了。说对联的的哥说:“匹夫有福,不止韩哥一家幸福,我们所有的匹夫都幸福,是因为我们赶上了改革开放的好时代。众人齐声喝彩。老板也来祝贺:“我不会写对联,但我宣布他们俩的长寿面,免单。

夜如流水滑向凌晨45分,回家时,荷花红着脸,轻声说:“别忘了,给妈带一份小笼包。”

出了面馆,一阵凉风吹来,荷花打了个冷颤,韩余生脱下上衣披到她的身上。

回到车里,荷花的脸幸福的像一朵盛开的石榴花,腮边荡漾起一圈圈美丽的涟漪,素日生活中的沉重与疲累的感觉荡然无存。此刻,她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最美丽的女人。

悠悠虽在上学,但韩余生的家庭条件大为改观了。玲芝奶奶不再让儿子这样拼命开车了,悠悠也在劝导爸爸,年龄不饶人,要劳逸适度,注意休息,保重身体。

韩余生叔叔在家人的劝导下,每天只工作八小时,到了星期天就会把妻子、妈妈带出去旅游,让她们享受社会发展、家庭进步的成果,知道什么才是好日子。

几年之后,大姐夫的鱼塘远不如以前了,因为只有特种养殖业才能赚大钱,一般养殖业的优势已经过去了。

二姐夫因为一个工程出了事故,房子的质量出现问题,砸死了一个工人,工程赔了很多钱,从此一蹶不振。

后来谢大爷得了脑梗塞,是韩余生叔叔用车拉到县医院,幸亏抢救及时,不仅挽救了生命,就是后遗症也很轻微,从此与烟酒无缘。

悠悠知道姥爷病了,从北京寄来500块钱,说有困难就给他电话。

谢大爷在医院期间,所有开支都是余生叔叔的,荷花更是精心护理,照顾备至,荷花妈看着闺女忙得身体瘦了许多,对老头说:“几年前俺说得没有错吧,看看三个女婿,那个最有出息,那个闺女最贴心?俺们的北京外孙怎么样?”

谢大爷惭愧地点点头,无言以对。谢大爷哪里知道三女婿不仅是个用心生活的人,而且还是用心开车的人,他的那套计算成本理论很管用,为他赢得了财富。

第三十九章 精明的哥

韩余生叔叔凡事都爱动脑筋,以前拉三轮车的时候,生意很好,现在开出租车了,又是这样,别的车,拉不到客,他整天忙得拉不完。

一次,坐了他的车,他滔滔不绝讲起了生意经,给我上了一堂生动的课,我敢说,这是最好的最动人的生意课,他是世界上最好的老师。

“去哪里,香菱?“

“去农业生产资料公司的仓库呢,韩叔。”

没有想到几天不见,韩叔叔变了样,宽宽的肩膀担起一套深蓝色西服很合身,粗粗的脖子配上紫红色的领带特显眼,高高的鼻梁架着一副淡淡的太阳镜很职业,头发一丝不乱,黑皮鞋铮亮,大戒指扎眼,面带微笑,显得帅气自信。

“怎么跑那么远啊,要十几里,干嘛去?”

“财会股长叫我今天不上班了,到那里拿一份对帐单。”

“好的,上车吧。”

我在车上和韩叔聊了起来。

“韩叔,出租车每公里的成本要多少?听说我们化肥厂的碳酸氢铵每吨的成本是180元。”

“香菱,我的成本计算不是按公里的,是按时间的。”他说,“这是我捉摸的计算方法。”韩叔打开了话匣。

“要懂得统计。我做过精确的计算,说给你听啊。我每天开10个小时的车,每小时成本24元……”

“怎么算出来的?”我追问。

“你算啊,我每天要交给公司管理费60元,油费大概180元左右。一天10小时,平均每小时固定成本6元,交给公司,平均每小时18元油费。这是不是就是24元?”我惊讶,打了10年的车,第一次听到韩叔这么计算成本。以前的司机都和我说,每公里成本03元,另外每天交多少钱之类的。

“成本是不能按公里算的,只能按时间算。我做过数据分析,每次载客之间的空驶时间平均为7分钟。如果上来一个起步价5元,大概要开5分钟。也就是每一个5元的客人要花12分钟的成本,就是48元。只赚02元钱啊!你说说如果我每天都拉起步价的客人能赚钱吗?

“按公里计算成本和按吨计算化肥成本都是计划时期的算法,现在是市场经济了,时间就是金钱,一切都应该用时间来衡量和评判,只有按时间来计算,才能更准确更节省。”

瞧!韩叔真不像出租车司机,倒像是一位高级成本核算师。

“那你怎么节省时间?”我更感兴趣了。

“千万不能被客户拉了满街跑。而是通过选择停车的地点、时间和客户,尽可能的节省时间和跑长途。”我听了非常惊讶,韩叔叔太厉害了。

“有人说出租车司机是靠运气吃饭的职业。我以为不是。你要站在客户的位置上,从客户的角度去思考。这句话听上去很无奈,其实这里有很多的学问。你要注意收听电台广播,留心市内大型商业活动,关心交通状况以及行人情况。

“给你举个例子,医院门口,一个拿着药的,一个拿着脸盆的,你带哪一个?”我想了想,说不出。

“你要带那个拿脸盆的。一般病很轻的人到医院看一看,拿点药,不一定要去很远的医院。拿着脸盆打车的,那是出院的,出院的一般都是长途的。”

我不由得开始佩服。

“再给你举个例子,人民广场旁有三个人在前面招手。一个年轻女子,拿着小包,刚买完东西。还有一对青年男女,一看就是逛街的。第三个是穿羽绒服的男子,拿着大提包。我看一个人只要3秒钟。我毫不犹豫地停在拿提包的男子面前。这个男的上车后说,到磷肥厂……”还没等韩叔说后面的,我就忍不住问:“为什么你毫不犹豫地开到那个拎包的人面前?而不停在另外两个人面前?”

“那个女孩子是中午溜出来买东西的,估计单位就在附近;那对青年男女靠的那么近,一看就是情侣,谈情说爱需要坐车吗?提大包的一般都是长途,提包越大越长途。所以那个提包的是出去办事的,已经快中午了,还有二十几分钟就11点半了,估计要赶在下班前到办事单位,所以这个时候坐车应该不会很近。”

“你太有才了,韩叔叔你可以当厂长,我们厂长也没有你这么会算帐。”我打心里佩服他。

“那些在超市门口,马路两旁,穿着睡衣的人能去很远吗?能去火车站还是长途车站?”

有道理!越听越有意思。

“很多司机都抱怨,生意不好做啊,油价又涨了啊,都从别人身上找原因。我说,你从别人身上找原因,永远不能提高。只有从自己身上找,看问题出在哪里。

“比如你看我们开过的这条路,没有写字楼,没有酒店,什么都没有,只有公共汽车站,站在这里拦车的多半都是刚下公共汽车的。在这里拦车的客户通常不会高于10元。所以我说,处处留心皆学问,事事洞察是文章!

“要用科学的方法,统计学的方法来做生意。天天在等顾客,怎么能赚到钱?每个月就赚千把块钱怎么养活老婆孩子?这就是在耗费时间,慢性自杀。要善于用知识武装自己。学习知识笨人可以变成聪明的人,聪明的人可以变成更聪明的人,更聪明的人可以变成天才。

“有一次,一个人打的去火车站,问怎么走。他说这么走。我说这样慢,应该这么走。他说,这就绕远了。我说,没关系,你经常走你有经验,你那么走60块。按我的走法,等里程表到50块钱了,我就翻里程表。你只给50快就好了,多的算我的。按你说的那么走要50分钟,我带你这么走只需要30分钟。最后,按我的路走,多走了4公里,快了20分钟,我只收了50块钱。乘客很高兴,省了10元钱左右。这4公里对我来说就是1块多钱的油钱。我相当于用1元多钱买了20分钟。我刚才说了,我一小时的成本24块钱,我多合算啊!”

太棒了!我越来越佩服韩叔叔了。

“我常常说我是一个快乐的车夫,有人说,你是因为赚的钱多,所以快乐。我对他们说,你们正好错了。心态决定命运,细节决定成败,是因为我有快乐、积极的心态,所以赚的钱多。”

说得多好啊!

“要懂得体味工作带给你的美。堵在人民广场的时候,很多司机抱怨,又堵车了!真是倒霉。千万不要这样,用心体会一下这个城市的美,外面有很多漂亮的女孩子经过,非常现代的高楼大厦,虽然买不起,但是可以用欣赏的眼光去享受。开车去火车站,看着两边的绿色草坪,鲜花怒放,五彩缤纷多美啊。再看看里程表,三十多了,就更美了!每一样工作都有她美丽的地方,我们要懂得从工作中找到美丽、体会美丽。”

不一会儿,就到南郊的化肥仓库,下了车,我说:“韩叔,我拿了对帐单就回来,等我一会儿。”

“去吧,我等你。”

我办好事情,见韩叔叔站在车旁,这才看清韩叔叔的一身行头,羡慕地说:“韩叔叔,你的西服是“杉杉”的,皮鞋是“老人头”的,领带是“金利来”的,太阳镜是“宝姿”的,像老板耶。”

“丫头,也拿叔叔开涮,我这一身都是南方冒牌货。一流的品牌,三流的价格,这戒指是黄铜的。哈哈……”

真的没有想到,韩叔叔太精明了。在回家的路上我沉思着:如果他是医生,是厂长,经理,或者是官员,军人,将会怎样?

第四十章 忍痛割爱

悠悠上大学走了,我这才感觉到少了什么似的,心里空荡荡的,整天无精打采懒洋洋的,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什么事情也不想干。妈妈看出来了,关心地问我:“香菱,你是不是病了,怎么有气无力的?”

“没病,妈妈,我的身体好着呢。”我说。

时间不长,办公室的小陈把信送到了我的桌子上了:“吴姐,北京来的。你太厉害了,北京有亲戚啊。”

我的脸刷地红了。嗯嗯两声,没有多搭腔。

小陈走后,我迫不及待地拆开了信封。

琼妹:

你好,我到北京有一个星期了,一切都好。

本来早就想给你去信的,只是到了新地方,一切都要熟悉。现在好了,基本了解这里的情况了。

虽然来到北京,可我的心却留在平安,留在你的身边。每天老是想着你,晚上一闭上眼,你可爱可亲的样子就浮现在我眼前。你一切都好吧?

这北京真大,真漂亮。宽宽的街道,到处都是高楼大厦。晚上更加美丽了,车子像流动的火龙,街道灯火辉煌,整个城市变成了灯光的海洋。我们学校也很大很美,比我们平安还要大。

朝夕相处的我们突然分开了,还真有点不适应了,我太想你了,想你高兴时候笑的模样,想你走路一步一跳的样子,想你蹙眉忧思的神情……

我要好好学习,听奶奶的话,将来争取留在北京工作,到时候把你也接过来……

祝你工作顺利。

顺致你全家幸福安康。

悠哥

我一口气看完了信,心情特别舒畅,全身的血液都涌动起来,好像冰封已久的河流,被一阵春风吹得冰冻融化,河水一泻千里。

幸福中的我把悠悠的信贴在胸前,好像这封信就是悠悠,他就在我的胸前,倾听一个青春女孩的心声,感受一个欣喜若狂的心跳,体验一个少女的温暖。我的思绪像欢快的马驹,跳跃的羊羔,飞舞的蝴蝶,有什么比这还要开心的呢?

晚上我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悠悠的来信,联想翩翩,现在的悠悠是个什么样子?我在北京和他牵手在公园,在马路边,在商场该是什么样子?他现在的衣服怎么洗呢?吃得合口味吗?觉睡得香吗?学习顺利吗?

一连好多天,我无比地兴奋,无比地快乐,好像我现在就是月亮,就是白雪公主,就是天使。现在的天空比任何时候都晴朗,我家的药杵声变得更加清脆入耳了。

多天的兴奋之后,我渐渐地冷静下来。我和悠悠的差距太大了,我不能拖他的后腿,他是一个有志向的男人,让他一心一意地好好学习吧。从此我就再也没有回信,也不和他有任何的联系。尽管我的心依然牵挂着他,向往着能和他在一起,期盼看到他的来信。老实说情感的煎熬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它经常把我折磨得无精打采,奄奄一息的像个病人,但是理智和时间帮我挺了过来,不过对悠悠的那份眷恋,一直伴随着我,直到今天。

多年后,我才意识到,将感情埋得太深并不是一件好事。如果一个女人掩饰了对自己所爱男人的感情,她也许就失去了得到他的机会。

任何一个沉默的人都有自己表现的时候,就像花朵、彩虹和飞霞,它没有声音,但它有色彩,有美丽脸蛋,你的听觉感受不到,一旦你的视觉感受到的时候,你就会赞叹、惊讶和喜欢,世界还有这么美好的东西。

悠悠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他没有华丽词藻,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惊人举动,但他有一股坚韧不拔毅力,一个远大而美好的理想,一种朴实无华的魅力。他在每项学科的成绩单上展现才华。在崇尚成绩的时代,悠悠成为一个佼佼者。

悠悠是抱着一种求生的欲望,一种感恩的心态,一种对家庭负责的态度对待学习的。学习不仅是一种精神追求,一种生活态度,更是一份社会责任。他如同沙漠里的骆驼,见到滔滔的河流,如饥似渴,迫不及待,大口汲取知识。

一个长相美丽、仪表大方、性格活泼、穿着时尚的女同学向悠悠走来。

同班同学陈忆杨出生在一个官宦之家,父亲是一名副部长,母亲杨梅是北京名牌大学的教授。优越感使忆杨眼光挑剔,态度傲慢,性格张扬。也许是淳朴、实在、沉稳的表现;也许是刻苦学习的精神;也许是谦虚谨慎、艰苦朴素、诚实忠厚的品德,悠悠赢得了忆杨的好感。

毫无疑问忆杨远不如悠悠学习刻苦,可能这就是一种缘分,忆杨有什么疑问和难题,总是请悠悠解答。悠悠呢是有问必答,有求必应,久而久之便产生了感情。

到了大四的时候,悠悠和忆杨关系已经成了同学皆知的事了。同学们都羡慕这是郎才女貌的一对,是优势互补的一对,是天意合成的一对。

即将毕业了,一天,忆杨把悠悠带回了家,悠悠忐忑不安地跟着忆杨进了陈家。

初次见面,就获得了忆杨父母的好感,他们以为长不大的女儿,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样幼稚的事来。眼前端正、文静、沉稳的悠悠很顺眼。

忆杨和父母带着悠悠到了一家豪华的餐馆,吃了一顿像样的晚餐,这就表明父母的态度。兴奋的忆杨欢喜雀跃,显得格外开心快乐。

一天,忆杨高兴地对悠悠说:“我爸说了,在我们没有分配工作之前,请你爸妈来一趟,大家见个面,把我们俩的事情定下来。”

悠悠说:“那好,我给爸妈打个电话,让他们抽时间来一趟。忆杨,我怎么感到不安呢,我的父母可都是乡下人,和你爸妈的差距太大了……”

“有什么好担心,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

“忆杨啊,你不了解我的心,越是珍惜就越是担心失去,越是期盼的就越怕得不到,越是心爱的就越怕有闪失。”

一个夏天的傍晚,晚霞如血,凉风阵阵,韩余生叔叔一天的生意非常的顺当,200元进账了,心情格外舒畅。于是他走进理发店,理完发,顺便买了母亲喜欢吃的小笼包子带回了家。

刚进门,荷花就迎了上来:“哎呀,怪不得今天太阳这么亮,原来我们余生的头发添的光,今天怎么这么漂亮啊,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去你的。妈妈,我给你买了小笼包子。”

“余生啊,悠悠最近怎么样了?工作安排好了没有,怎么听不到他的电话呢。”

“是的,这孩子怎么没有声音了?”荷花担心地说。

“嘟嘟、嘟”电话铃响了。

“快接电话,一定是悠悠的电话。”奶奶关切地说。

“妈妈,我是悠悠,奶奶呢?”

“孙子要你呢!”荷花高兴地说。

“悠悠啊,怎么这么长时间不来电话啊,奶奶想你呢。”

“奶奶,我也想你。是这样的,我的女朋友忆杨要妈妈爸爸来北京一趟,她父母亲想和爸妈见面呢。”

“那好,那好,我这就叫你爸接电话。”

就这样余生答应,下个星期日坐火车到北京。

谁也没有想到,他们到北京竟然闹出了一个令人痛不堪言的事情来。

第四十二章 家宴受辱

悠悠和爸爸妈妈坐上了出租车,带上了家乡的土特产。车子在北京的街道上刚拐了几个弯,荷花就头晕了。

荷花第一次来到北京,看了这么多的高楼大厦,漂亮的轿车,艳丽的服装和千姿百态的人群,感到这里一切都非常新鲜。马上就要到忆杨家了,心里没有底,问:“悠悠,这忆杨的爸爸是什么干部啊?”

“她爸是部长,她妈是大学教授。”

“部长是什么样的官啊,教授是干什么的?”

“妈,这部长就相当于我们的省长,教授就是老师。”

“哎呀,我的妈呀,我一辈子连县长都没有见过,这省长就更不知道什么样子了。悠悠,我老觉得心里不踏实呢。”

“这有什么不踏实?他们要我们来,那咱们就见见面呗,就算我们见一次世面的。我们少说话,多留心就是了。”余生在安慰荷花,其实他的心也不踏实。

出租车在悠悠的指挥下,来到了一个大院门前停了下来,门卫不让车子进,询问找谁。悠悠说了陈忆杨的名字,门卫给陈部长家打了电话,答应后,他们拎着大包小袋走进了大院。

这个院子很大,是一个别墅群集的院子。一座座别墅,坐落有序,豪华气派,张显权势。正走着,陈忆杨迎了出来,看到悠悠,老远就喊起来了:“悠悠,我来啦。”

“这是我爸妈。”悠悠转过身对爸妈说,“这就是忆杨!”

“叔叔、阿姨好,你们是从平安镇来的,一路辛苦了。”忆杨说完,就帮荷花拎包。

到了家,忆杨大声地说:“爸、妈,来客人了。”

如何接待悠悠的父母,忆杨的一家还认真讨论了一番,忆杨爸爸意见是到大宾馆,那里的条件更好,也排场。

忆杨母亲则认为,大宾馆虽然排场,也省家人的忙,但是女儿毕竟没有和悠悠结婚,不能太张扬。忆杨也认为在家温馨,更能体现主人热情诚意。

为了接待好悠悠父母,忆杨母亲亲自安排了菜谱,叫保姆照单烹饪。

忆杨家是一个大别墅,三层小楼,门口还停了一辆很豪华的轿车,余生看了就知道是进口的大奔驰。不知是院子特大,还是楼房高大,进了清雅绝尘的客厅人显得很矮小,杨教授迎上来,招呼说:“欢迎,欢迎。一路辛苦了。坐吧,蔡阿姨给客人上茶。”她转过身对忆杨说,“上楼叫你爸爸,说客人来了。”

悠悠站着说:“我来倒茶吧。”

“悠悠,你也坐,由蔡阿姨上茶。”

悠悠的父母刚坐下,陈部长就从二楼下来了。他们连忙站了起来,拘谨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坐、坐,你们坐。”陈部长坐在大厅的显要位子,慢腾腾地说:“刚到北京吧,怎么来的?”

“我们是坐火车来的。”

“你们是哪个县的?”

“新宿县,首长。”

“呵呵,一家人了不要这样称呼嘛。你们省我经常去,以前去苏北多,现在到苏南多了。二十多年前我在新宿县蹲点,住了一年多。你们新宿的意杨就是我推广的,我们女儿忆杨的名子也是那年起的,一是对意大利杨树的记忆,二是对她母亲尊敬。那些年我到苏北去推广意杨,小忆杨在北京刚出生,那时的条件很艰苦的。喝茶,喝茶。”往事让陈部长陷入了深思。

陈部长长期做领导工作,说话总是带有官腔,按照女儿的话说,爸爸说话,走路,架势无处不体现官僚的作风。

“悠悠这孩子很不错的,感谢你们教育出一个好青年。我们挺喜欢这孩子的。”杨教授和荷花聊起了家常。

到吃饭的时候,两家人分宾主坐好,余生看到桌子上摆了两瓶酒,忙说:“喝一瓶就够了,喝不了两瓶的。”当蔡阿姨斟酒的时候,才知道部长喝的是五粮液,余生喝的是二锅头。余生看了,脸一下胀红了起来,这是侮辱人啊,我们虽然是来自穷县城,但哪有这样招待客人的。尽管杨教授解释忆杨父亲喝的是五粮液泡的药酒,但余生心理还是不能平衡。

再看看抽的烟,也是两样的,余生突然想起了在老岳父家喝年酒时的情景,不由得愤愤不平。于是他只喝了两杯就不再喝了,说是开出租车养成了不喝酒的习惯。他谢绝抽烟。

家宴显得很冷清,大家没有什么言语。

忆杨父亲浓眉、长脸,稀松的头发梳理得很有条理,一副黑边大眼镜显得很严肃,看人总带有审视的目光。

为了活跃气氛,杨教授用盘子盛了一个灌汤包包给荷花,哪知荷花从来没有吃过这种包子,猛地一口下去,包子里的热汤四溅,溅到陈部长的脸上和西服上。滚烫的包子汤,不仅烫伤荷花的嘴,而且烫得陈部长“哎哟”叫了起来。大家惊慌了,保姆蔡阿姨连忙拿毛巾给部长擦脸,擦衣服。忙完了部长,再看看杨教授浅绿色的衣服,也溅了包子汤。

荷花被这意外的包子汤,弄得万分尴尬,顿时羞得无地自容。不知如何是好。

部长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杨教授尽管面带笑容,却也勉强得很。

本来就不和谐的宴席,被地位、身份、见识,观念的差距拉得很拘谨,又被突乎起来的汤包搅得面目全非。

宴席就这样草草收场了,就在蔡阿姨忙着收拾餐桌的时候,杨教授小声地说:“他们的碗筷单独洗。”

尽管这声音很小,但还是让悠悠的爸妈听到了。

他们再也呆不住了,吃完饭,忆杨忙叫蔡阿姨上茶,余生说:“不用了,我们走了,你爸妈要休息。”接着很有礼貌地对忆杨爸妈说,“谢谢你们了,欢迎你们到平安镇,很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说完余生带着荷花和悠悠,头也没回离开了忆杨家。

第四十三章 情殇世俗

出了院子的大门,荷花难过地哭了:“悠悠啊,妈对不起你,给你丢脸了。我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个场面,也没有吃过这种包子,馅子不是肉也不是菜是水,还那么烫。”

“不说这些了,这家人僚气太大,架子十足,他们根本没有看起我们,喝的是两种酒,抽的也是两样的烟,就是我们用的碗筷子都要单独洗。这不仅是小看人,而且是侮辱人。”

这一切悠悠都看在眼里,他很后悔,不该让父母来,他们这样的人家怎么能看得起普通的老百姓?他很后悔不该和忆杨谈恋爱,这大家闺秀怎么会接纳将来的穷公公穷婆婆?他很后悔,爸妈在这场程序化的家宴中受到侮辱和歧视。

悠悠看着痛苦的母亲,感到她很可怜,很可爱,更可敬,同时也意识到当家庭里掺杂权势、金钱和地位时,这个家还有温暖吗?

他很自责,是自己的幼稚、虚荣和失误给父母带来难看、痛苦和侮辱。

他不停地安慰母亲:“妈妈别难过了,是儿子理想化的结果,是儿子幼稚的表现,是儿子不应该找这样的家庭,儿子一定会给你找一个孝顺的儿媳,找一个通情达理家庭的女儿做媳妇。”

“不要难过了,悠悠,我们就这样了,你和忆杨的关系怎么处理,由你自主决定。你也不要太自责了,不要顾虑太多。我们来北京一次不容易,要好好地看几个景点。悠悠,你带路,老爸掏腰包。哈哈……”余生的心也很难过,但他要安慰荷花,同时不给悠悠增加压力。

悠悠带着爸爸妈妈玩了天安门广场,瞻仰了毛主席的遗容;看了故宫、劳动人民文化宫;游玩了长城八达岭、十三陵等名胜古迹。他们还吃了全聚德的烤鸭,友谊宾馆的西餐,吃了蟹黄包子、水晶包子、鸡汤包子等各种各样的包子,可是无论怎么游玩,荷花就是打不起精神来,每当拿起包子就满脸愁容,蹙眉沉思,没精打采,她总认为给儿子丢脸了。

他们逛了西单商场和王府井一带的商店,给玲芝奶奶买了一套唐装和一副玉手镯;荷花买了几件衣服和一个金项链。余生带荷花来到了女鞋柜,满眼各式各样的高跟鞋,五颜六色让人眼花缭乱,这里有达芙妮时尚单鞋、巨日女子凉鞋、皇妹女子休闲鞋、康妮时装鞋、红草莓冬鞋、美国骆驼盛夏新款……他拿了一双皇妹牌紫红色带花的时尚单鞋在欣赏,圆圆的后跟高高的抬起,尖尖的鞋头微微翘起,鞋面嵌了朵美丽的玫瑰花,仿佛就是一件美妙的工艺品。他要荷花试穿。可是荷花看到了鞋,羞得脸比高跟鞋还要红。扭头要走,坚决不要。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是女人喜欢用脚展示自己的美,还是男人对女人的欣赏由上转下,开始注意起女人的脚来,并让她们穿上高跟鞋。余生叔叔和所有的男人一样,持有对女人病态的审美观。

我怀疑这是男人的阴谋。男人发明了它,再把它给了女人,声称这是女人的专利。穿高跟鞋明明是对女人的摧残,而男人们却向女人暗示:穿高跟鞋的女人最性感,最时尚,最漂亮。

据说玛丽莲梦露死后,一位收藏家花巨资买到了她的一双高跟鞋,供人参观,参观者想闻一闻鞋的气味,需100美元的高价。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游客竟然络绎不绝,排起长队。在余生叔叔的心目中,荷花如果穿上高跟鞋一定比梦露还要美。

“你看现代女人那个不穿高跟鞋,穿上高跟鞋的女人,个个收腹挺胸翘臀姿态多美啊,再加上‘咔哒咔哒’节奏声,就更美不胜收了。”余生叔叔一边眯着小眼狡黠地笑着说,一边想入非非。

“你有病呀,我是穿高跟鞋的人吗?你看我穿上高跟鞋能拉平板车,还是能扛大米?就是走路也不稳。”荷花看着眼前的丈夫感到迷惑,余生怎么也变坏了?真是男人有钱就变坏。在荷花的眼里,高跟鞋是那些不干活,条件优越的女人专利,不是劳动妇女所能享受的。

“买一双清闲时穿穿嘛。”余生叔叔希望荷花也能像那些时髦女人穿上高跟鞋,迈着猫步在自己的面前扭动着屁股,“服务员,我买这双鞋。”

“看好了价格了吗?”营业员看了看余生叔叔,显得有点迟疑。

“不是130元吗?”

“同志,那是13000元。”

“啊,这么贵?”余生叔叔犹豫了,从来就没有听说还有这么贵的鞋,130元还是可以接受的。

“同志,你看清楚没有?这鞋是英国罗布鞋店的产品,鞋头镶嵌有钻石,用的是鳄鱼皮,鞋扣子是18k的黄金做的,还有……”营业员滔滔不绝。

“罗布鞋店有什么特别吗?”

“罗布鞋店专为名流制鞋,曾经为丘吉尔、卓别林、戴安娜制鞋,能穿罗布制作的鞋,是一种荣耀。”

“哦……”余生的脸不由得红了起来,就在他十分尴尬的时候,荷花转身走了,连声说:“不要,再好也不要!”

荷花从内心就无法接受高跟鞋,总认为只有那些不正经的女人穿高跟鞋。

见荷花态度坚决,余生叔叔只好作罢,可是内心却充满遗憾。

他们在北京游玩了三天,虽然满载而归,可是荷花却觉得空空荡荡的,好像捡了财物丢了宝贝。

到了家,余生把北京见面的情况轻描淡写地说了一遍,玲芝奶奶就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了,再看看荷花唉声叹气的样子,就安慰说道,孩子的婚姻是缘分,与你没有多大的关系,能成就是缘分到了,不能成就说明缘分没到,不要替悠悠担心。我看什么样的媳妇好,不是她家的条件好,不是她怎么样的漂亮,而是两人过得舒心,过得幸福。能够关心体贴丈夫,孝顺公婆,会管家理财就是好媳妇。

送走了爸爸妈妈,悠悠思考了好几天,忆杨那旖旎窈窕的身姿,无与伦比的容貌,纯洁无邪的眼眸;那百灵鸟般歌声,天真烂漫的笑语,高高翘起左右摆动的马尾辫,每时每刻都缠绕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搅拌着他寝食不安:也许我们能够成为一对恩爱夫妻,但这个家不会幸福;也许忆杨父亲能够给我安排一份体面的工作,但我永远抬不起头来;也许我们在北京会有一个温暖而豪华的家,但我会丢掉生我养我的平安镇。

我怎么可以忘恩?怎么可以抛开爸爸妈妈和奶奶?怎么可以舍弃梧桐巷?

他痛下决心,和忆杨结束恋爱关系。

悠悠和忆杨长谈了一次,表明自己的态度。看到表情严肃的悠悠,忆杨作了很多的解释。可是无论怎么解释,悠悠丝毫不改初衷,最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痛苦万分的忆杨,回到了家,向父母大哭大闹,父亲看着痛苦的女儿面无表情,端着茶壶上了楼。妈妈劝忆杨道:“你爸就是这个脾气,这么多年,你还能不知道?他对我从来就不是丈夫对待妻子,而是上级对待下级。他视权力职位如生命,甚至比生命还重要,这哪里是个家?俨然是个官方的招待所。你爷爷奶奶来了,你爸和他们聊天吗?一家人在一起吃过几次团圆饭?你外婆外公来了,你爸爸可从来没有陪他们吃过饭。他把这个家视为他的一个下属单位,对家人有什么温暖?”说到伤心处,忆杨母亲忍不住流下泪,低声抽泣起来。

看着妈妈的痛苦表情,忆杨不再哭闹了,反而同情母亲,看起来我们这个家富丽堂皇,风光无限,美满幸福,妈妈整天笑容可掬,衣着亮丽,超凡脱俗,其实仅仅满足了她的虚荣心,这个家哪有什么温馨可言。

第四十四章 艰难抉择

悠悠是个有血性的男人,他追求事业也追求女人。

所不同的是,他既不像有的男人看重事业而忽视女人,也不像有的男人看重女人而忽视事业。他总想把两者兼顾起来,并且将两者的比重巧妙地控制在黄金分割点上,做一个成功的男人。

如果说追求女人是男人的自然属性,那么追求事业就是男人的社会属性了。只要悠悠不顾及父母的感受,或者冒着抛弃父母的危险,就可以怀抱娇小可爱的忆杨,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进入国家机关,可以衣食无忧,青云直上,飞黄腾达。然而,悠悠是一个重感情、讲良心、知恩图报的男人。为了报恩父母,报恩奶奶,他可以不要金钱,不要地位,失去爱情,唯独良心不能丧失。

悠悠和忆杨分手之后,后果是可想而知了,原本到铁道部工作的,现在去不成了,没有办法,他只好进了首都钢铁公司,做了技术员。

失恋的痛苦,让他备受煎熬,一段时间他身心憔悴,萎靡不振,寝食不安,终于病倒了。

这一切悠悠都没有告诉父母和奶奶,一个人承受着。他躺在病床上,孤独、寂寞、病痛无情地折磨着他。

没有亲人的照料,没有朋友的看望,一个人无奈地躺在病床上,用餐以及到卫生间都有困难。在悠悠最困难的时候,也是情感最空虚的时候,飞来了一位美丽的白衣天使。一个细心的护士察觉36号床病人很特别,很孤独。于是她伸出了友谊之手,她帮助他打饭、给他洗衣服、陪他聊天。

护士白桦是廊坊人,热情大方,性格开朗,善解人意。她虽然没有忆杨美丽动人,也没有她的学历高,可是她生来就是那种善良淳朴,温柔细腻的女人。他懂得男人,知道体贴、关爱和抚慰男人。悠悠是在心灰意冷中遇到了温暖,困难中得到帮助,忧虑中得到了安慰。

悠悠的病不是医院的药而是白桦的爱心治愈的,出院以后两人便确立了恋爱关系。

没过多久,他们便步入了婚姻的殿堂。他们的婚礼简单而朴素,没有什么客人,也没有通知双方的父母,也没有过多的花费。但是他们坚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别人能够得到的幸福,他们也会得到,而且会得到更多更甜蜜。幸福的婚姻让悠悠彻底改变了生活的态度,他充满了朝气、自信和活力。他从钢铁公司跳槽,到了一家移动公司,不久当上了副总经理。房子车子都有了。每当白桦上夜班时,都由悠悠开车接送。一次,白桦的小姐妹们突然闯进她的家,看到悠悠正在给白桦修脚趾甲,这让小姊妹看的眼馋。她们经常向白桦讨教,用什么方法讨到这么好的老公。白桦常会面带甜蜜的笑容,神秘地说:“不告诉你。”

一年之后,悠悠带着白桦回到平安镇看望父母和奶奶。

听说悠悠带了妻子探家,一天晚上,我来看望悠悠。一推门,看见悠悠蹲着给白桦洗脚,心中顿时生起了怒气,怎么能这样啊,悠悠真是个倒霉蛋,这辈子就该受老婆的罪。

悠悠看我来了,热情让座,还拿了很多水果。白桦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连忙给我拿糖果。可是我无法接受刚才的情景,没有理她,只和悠悠说了两句客气话就告辞了。

以后我再也没有去看悠悠。

等悠悠和白桦走后,荷花阿姨跟我说到白桦,赞不绝口,说那孩子通情达理,知高识低,尊重长辈,活泼大方。

白桦在这里如同在家一样,洗衣做饭,扫地抹桌,样样都干得很出色。每天还要端上一盆水,给奶奶洗脚按摩。

玲芝奶奶也很得意:“怎么样?去年我说得没有错吧,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也许婚姻自有红线,也许姻缘自有天意。

悠悠给白桦洗脚的阴影一直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直到几年后玲芝奶奶告诉我,当时悠悠躺在病床上,每天都是白桦给洗的脚,这才改变我对她的看法,并从内心感到对不起她。

树上鸟啼娇韵美,园前梅放异香浓。上班的时候喜鹊在“叽叽喳喳”叫唤,好像有什么好事情向我述说。红梅在一片银装素裹的花园里绽放,像镶嵌在少女白衬衣上的花朵,格外醒目。在班上闲聊时,人事股长说我们要升级了,难怪今天的景致这么优美。好高兴啊,人的心情好,看什么都顺眼,看到松树上的雪就像盛开的雪莲,是那样的纯洁高雅,一尘不染,好像一张张少女的脸蛋。

弟弟放学回家看我高兴。问:“姐,干什么这么高兴啊。”

“我要长工资了。”

“是吗?”

“嗯,你们弟俩要好好地学习,将来要考个有名气的学校,像悠悠哥那样有出息,需要什么姐姐给你们买。”

“我们会考上大学的,你放心吧,姐。”

爷爷问大弟:“你将来要考哪个学校呢?”

“我啊,要学法律,做法官。”

“那小亮呢,你考什么学校啊?”

“我嘛,那就考医学院吧,子承父业嘛。”

“好,有志气。那你要报什么学校?”

“报南京医学院或者徐州医学院。”

“那可不行的,要学就要学中医。这是我们家的祖传,不能到你们这辈份上就失传了啊。”

“我学西医的原因就是因为我们是祖传中医,对中医了解很多,可是对西医却知之太少。”小亮的想法还真有点道理。爷爷一时拿不出什么理由反驳他。

“你们报考什么专业就意味着你们将来吃哪行的饭。按照现今的说法社会只有分工不同,没有行业高低。实际从古到今,行业就存在贵贱之分。”

“能有这么严重吗?”小明和小亮还是第一次听爷爷这么说,觉得有道理,便思考这个问题的实质来。

“小明、小亮啊,社会是分层次的,是有高低之分的,社会层次的高低,是通过行业的层次表现出来的。按照现在的话说,就是那个行业占有社会资源多,他的地位就高。行医这行历来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比如宋末元初郑思肖对当时十种职业,是这样分类的:“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医、六工、七猎、八娼、九儒、十丐。

“在元朝的时候,儒佛道三教的地位有很大差距的,佛家的地位很高,仅次于官员,这是因为蒙古是一个全民族信佛的民族,况且蒙古又是一个马背上打天下的民族,因而也就最看不起儒家了。他们对医家还说得过去,排于第五位,远远高于儒家,儒家竟然不如娼,也只比乞丐好一点。这当然是对儒家的歧视和贬低。为什么官吏地位历来就很高?是因为他是社会的管理者,占有社会资源最多啊。不过行医历朝历代都居中等偏上的地位,还说得过去。”

“你爷爷说得对,报考专业看起来是个学习兴趣问题,实际上是你走上社会哪个层次的问题,你们听爷爷的话没有错。”爸爸感慨地说。

“你们现在情况好多了,生活也好,条件也比我们那时好不知多少倍。小明你也要上医学院的,也要学医,行医是我们的祖传。医生虽然没有法官的地位高,但是也没有法官的风险大,官场就是战场,就是赌场。官场没有现成的规矩可恪守,人心叵测,勾心斗角,甚至没有赌场规则公开明了。要吃官场的饭就全靠运气和心机了。

“你们只要用心观察,就能发现上层社会和下层社会的人大多数都多灾多难,唯中间阶层灾难最少。中间阶层的生活,不会像上层社会和下层社会的人那样盛衰荣辱瞬息万变。中间地位的人既不会像阔佬那样挥霍无度、腐化堕落而身心疲惫,也不会像穷人那样终日操劳、缺吃少穿而憔悴不堪。中间阶层的人可以平静度过一生,可以尽情品味人生,并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更加深刻的体会人生的幸福。”爷爷谆谆教导孙子。

“是的,爷爷劝你们学医,不仅是继承家业的问题,而且包含了生活的智慧。中间阶层适可而止,中庸克己,健康安宁,这种生活方式使人平静安乐、悠然自得,不必受劳心之累劳力之苦。他们既不必为每日生计四处奔波,或为窘境所迫,以至于伤身劳神;也不必因巨富压力太大,或利欲熏心而狂躁不安。你们仔细想想爷爷所说的话是很有道理的。”爸爸也劝解大弟弟。

为了教育孙子,爷爷今天说得很多。这是他一辈子对人生的感悟,对世道的总结。

尽管爷爷的每句话都像一味中药,整个谈话就是一个完整的药方,可是对他的两个孙子“疗效”并不大。

两个弟弟同年级,说着说着就临近高考了,他们每天都在忙于学习。

一天,老师来家访,谈了大弟的事情。爷爷坐在那里气得脸都变色了。放学了,爷爷询问大弟弟:“你今天去上学了吗?”

“嗯,上学了。”

爷爷一听拿起棍就打,说:“你这几天去那玩了?你胆子还真大啊,气死我了。我还能过几年啊,你怎么这样不省心呢!”

“快吃饭去上学,打你几下你就受几下,不要能嘴。”妈说。

“孩子都给你惯坏了。”

大弟弟在那里哭。

“别哭了,快吃,吃好去上学。”

大弟吃完饭去上学了,爷爷悄悄地跟在后边看他去哪里了。他没上学校,去说书场,听大鼓书了。大弟就喜欢听唱大鼓,那两天说的是《岳飞传》,他听上了瘾。那年头,听刘兰芳的评书《岳父传》是万人空巷,先闻为快,难怪弟弟着迷。从那天起,爷爷就每天把两个孙子送到学校,还要和老师见上一面。

每当爷爷看到他两个孙子一起走在上学的路上,心里就有说不出的高兴,满脸荡漾着笑容,那张古老的脸散发着久违的光彩。爷爷像一个不知疲倦的牧羊人,每天赶着两个羊羔上山坡,他担心顽皮的小羊羔迷失方向,为了让它们走上正路,需要他的鞭子和吆喝声。不过这两只顽皮的小羊羔性格不同,一个活泼聪明,一个沉稳勤奋。

两个弟弟每天学习到很晚才睡,妈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唯一的办法就是给他们加餐。

我呢,就做他们的后勤员,他们需要什么,我就买什么。我们共同迎接高考,好像是姐弟接力比赛,弟弟接过姐姐手里这个学习棒子,不仅是实现自己的学业,也是在圆姐姐的大学梦。

第四十五章 冤家路窄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我却被一阵急促的药杵声吵醒了,睁开眼一看,快到7点半了,要迟到了,没顾得上吃饭,骑着车子跑在宽阔的马路上。

每次我上白班,总要提前半个小时到,这样值夜班的同志能够早点回家休息。因为这点,她们都说我善解人意,心地善良。她们每次的夸奖,我心里都感到甜甜的。

今天是接朱大姐的班,换完班后,我把机房打扫一遍。

打开窗户,花园里鲜花怒放,眼前春意盎然,春光无限,不时成双结对的鸟儿在园子里嬉闹。心由境生,此时我很羡慕它们,自由自在,卿卿我我,无忧无虑。想想要是我也能够像它们这样该多好呀。

沉思在窗前,我不由自主地融入了诱人的景色之中,直到有人叫喊,才惊醒过来。

原来是统计员水仙:“吴姐,你上白班啦,正要找你呢,我的毛衣起好头了,不知道织什么花好看。”

“我看看,这要看你织什么衣,给什么人穿,然后才能确定样式和花纹。”

正说着沈大姐进门就叫:“来了。”

水仙向我做了个鬼脸,笑眯眯地走了。

“什么来了?”

“就是我上次和你说的那个小当兵的。”话刚落音,一位男人就进来了,后边还跟个中年妇女。那中年妇女头上顶着一条白印花毛巾,穿了一身蓝色衣裤,衣服虽然不新,但整洁合体。她满脸带笑,眯着眼睛盯着我看。

那男人穿葱白色的确良小褂和黄军裤,脚上穿着一双塑料凉鞋。人长得很壮实,个子中等,小平头,招风耳,单眼皮,塌鼻梁,一笑起来,就会把黄黄的门牙吐在外边。看了这男人相貌,好像春天过回头了,冬天来了,心凉了半截。

他们坐在那里,我没吭声。过了一会,沈大姐有点坐不住了,就拿起水瓶倒水。那个男人连忙接过热水瓶说:“我来吧。”他转过身来对我说,“你的杯子呢?”

“我自己来。”说着我拿起了杯子。

那个军人就像抓接力棒的运动员那样,果断有力地夺过我的杯子。

这是他一次难得的献殷勤,哪知道他倒水心切,不小心把手烫了,只是哼了一声,把杯子小心翼翼地端到了我的面前。当他发现杯子的水太满了,连忙低头喝了一口:“不好意思,倒得太满了。”

倒满水杯,军人又忙从包里拿出来好多糖果放到机台上。

看到他将我的杯子喝了一口,心里顿时就产生了反感,皱起眉头,连眼皮都没有抬。好在电话来了,我忙着接电话。沈大姐说:“看你现在很忙,我带他娘俩先到我那里坐坐,等你下班再说。”我急忙站起来把机台上的糖果放进那男人的包里,弄得他很不好意思。

下班回家,我和妈说这事情。原来沈大姐不知道我上白班,早晨把那个军人带我家来了。妈说我上白班。我询问妈:“你看那个男人怎么样?”妈也没看好,说:“我看不咋地。”晚上刚吃完饭,沈大姐又来了,说那个男人看好你了。我就把家里人的看法和本人的意思都和沈大姐说了。可那个男人不同意,坚持要求和我再见上一面。

为了不驳沈大姐的面子,我又跟她去了。在电影场门口,我老远看他扭扭咧咧地朝我们走来,心里很反感。不行,不行,这不是我要找的人。他凑到我的面前近乎哀求地说:“如果你看不上我,我们先通信做个朋友好吗?”我没说话转身就走了。沈大姐跟了过来说:“吴琼,那小伙子长得哪样不好?人有人样,个有个子,你好好考虑考虑。他要求和你通信,相互了解了解,有什么不好?”我一口回绝了。这不是我做人的风格。人家是军人,回家休假也不容易的。我不能耽误人家的时间。

原来那个男人是沈大姐本家的侄子。事隔一年,好心的沈大姐在我们厂里给他找个女孩子。真是海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岂知冤家路窄15年后,这个男人转业回来竟做了局长,还是我老公的顶头上司。后来我们每次相遇都十分尴尬,从一往情深的眼神里,看得出来他若有所思,含情脉脉,意犹未尽。我是心慌意乱,不知所措。弄得老公一头雾水,说我对待他的上司太冷淡,也是对他的不尊重。我是有口难言,只好守口如瓶,一言不发。

星期三的上午,在班上闲聊中,人秘股长说我们长级的文件到了。我也能够长一级?难怪今天在上班路上花儿开得特别地鲜艳,鸟儿叫得特别地欢快,原来有好事啊。好高兴啊。境由心生,人的心情好,看什么都顺眼,看到盛开石榴花,是那样的火红,好像一股暖流在全身荡漾着,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看到家里的小瓦房是那样的高大气派,自然朴实。听到药杵声是那么的入耳动听,铿锵有力。

我长了一级,每月工资加了8元。不久我调到厂财会股,当了会计,真是好事成双。现在夸赞我漂亮的人越来越多了。真的不明白,百灵鸟飞到桂花树上,好像动人的歌声和怡人的芳香,都是百灵鸟的功劳。

一天晚上,刚回到家,妈就高兴地对我说,你表舅、表妗子还有你表弟琥珀来了,快来帮帮手,多做几个菜。

表舅很少来我们家,可能是他工作太忙的缘故吧。不过我觉得是他官做大的原因。*期间他靠边站了,来得就很勤,后来解放了重新当局长了,来得就少了。这几年听说当部长了,几乎就看不到人影子了。

表舅一家三口都来的确少见。他们来了,妈是特别的高兴,因为在城里她就这一门亲。听说当年我爸能和妈结合,表舅还做了不少工作呢。当时爷爷多少也看这位局长的面子,也算是和官员沾亲带故呢。

晚上两家人在一起吃饭很热闹。两个弟弟和琥珀玩得很开心。琥珀已经是大二学生了。爷爷、爸爸和表舅一边喝酒,一边聊天。

第四十六章 医家官亲

“几年未来,你们的诊所扩大了么,生意不错吧。”表舅很关心地说。

“这几年还说得过去吧,现在是国泰民安,百废待兴,老百姓也比以前富裕多了,看病也就舍得花钱了。”爷爷说。

“是的,现在真是各行各业方兴未艾,农村搞了包产到户,城里搞了改革,工厂实现了承包制,是一天一个样。”表舅高兴起来,好像社会进步,经济发展就是他的功劳。

“是的,今年小明、小亮都要考大学了,你们问问琥珀哥,他可是大学生,有经验的。”爸爸提醒两个儿子。

“老弟呀,我今天来主要是给琥珀外公拿点治胃痛的药,随便看看你的门诊。我发现你们的门诊缺少一个门面招牌,你们看看现在哪个门面没有招牌?这招牌就是广告,就是一个脸面,它可以招财进宝呢。”

“表哥,我也发现这个问题了,就是不知道怎么做呢。你来了正好,给我们说说,你就是分管这个行业的吧。”爸爸赶紧说了想法。

“这招牌就是要把你家最拿手、最响亮、最有价值的东西展示给人们,这样就可以增加门诊名气,自然就会增加医源了。想想你家有什么亮点?”

“我们家牌子还真的不少,不过最有名气的还要数‘三刀神医’,据说是乾隆年间的。”爷爷想了半天。

“有匾吗?是哪个官员提的字?”李振表舅睁大眼睛问。

“是一个州官题的字,下放那年给丢了。”

“可惜,不过这‘三刀神医’不雅观,我看你重新做一个仿古的匾,改名叫‘三剂神医’,水浒不是有三碗不过岗吗,你这里是三剂病痊愈。另外我找一个高手仿乾隆题字,这样就更气派了。”

“那好吗?”爷爷担心地说。

“没关系,现在谁还考证啊。”

我把一盘黑鱼烧萝卜端了上来,韩笑表妗看到我,眼睛一亮,说:“这是那家的闺女,这么漂亮啊。”

“是香菱啊,就是吴琼。”爸爸说。

“哎呀,真是女大十八变,这丫头真俊呢,给我做儿媳吧。”表妗子睁大眼睛看着我,好像突然发现了薛宝钗似的。

“哈哈,那要看香菱和琥珀的态度了。”

“你看,我儿子叫李岩,这孩子叫吴琼,多巧啊,岩配玉嘛。香菱,叫你妈来,一块吃吧。”

我不好意思地走了出去,把妈叫来了。

“我看你们不仅要把招牌挂出去,你们爷俩还要印名片。名片你们做了吗?”

“呵呵,我们都没有那个玩意。”

“这你就不懂了吧,古代先贤孔子早有明训:必也正乎名。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改革开放了,人与人之间交流也频繁了,因此名片的使用率大大地提高了。一张小小的名片就是浓缩的广告,就是简捷的介绍信,也是一个人的履历表。特别是在当今信息时代,信息就是金钱,就是机遇,有一个称心如意的名片在手,经商的会生意兴隆,当官的会仕途亨通,行医的会手到病除,学者教师的会令人尊敬,做演员的会更加走红,就是佛教界算命打卦的有名片在手,也会抬高身价。”

“这名片还是一门专业知识啊?”爸爸豁然开朗,“你说得没有错,听说观音禅院的浮屠大师就有名片呢。”

“那当然啦,这门知识源远流长,无所不包,无所不涉,名片里涉及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阴阳五行理论,涉及易经八卦理论,还涉及天人合一的理论。特别是运用易经八卦原理。根据当事人的生辰八字,合理安排名片的制作,这样就可以把当事人的优势充分发挥,因而也就可以避免一些不利的因素。

“所以啊,一张名片虽然小,但它包含着中华传统文化的精髓,凝聚了现代文明的成果,展现主人的风采,还将影响主人的未来,因此对每个人来说,特别是有成就的人士,拥有一张称心如意的名片就显得特别重要。

“毛主席和周总理也有名片。据说1951年1月,根据*主席的指示,政务院总理兼外交部长周恩来,曾经给军队干部转为外交工作的10名大使发了他们的名片。毛主席的名片用仿宋繁体铅印三个字:*。周总理的名片右侧竖版仿宋繁体铅印: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总理兼外交部长。中间印着:周恩来。可谓大象无形,大繁若简,大音稀声。当然伟人的名片常人是不好比的。”

一会儿妈妈又去陪表舅和妗子说说话。

“你家的香菱,有对象了吗?”表妗子问妈。

“还没有呢,不知道她天天忙什么的。”

“那给我做儿媳吧。”

“那敢情好,可是她比你家琥珀大吧。”

“是吗,让我想想,嗯,是大一岁吧”表妗子倒是真的看中我了。

“不止吧,大两岁呢。”妈很认真地说。

“大两岁啊,那……”妗子感到不妥了,流露出惋惜的样子。

表舅今天喝了不少酒,很开心,借着酒兴,又帮我爸策划起来。

“你们不仅要印名片,还要买大哥大,病人和你们联系也方便,生意就会更好。这样吧,你们的名片和招牌,我安排人给你们一起做吧。”

“表舅你有名片吗?”小明崇敬地问。

“有啊。”说着表舅从口袋里掏出了名片夹,打开夹子,顿时散发出浓烈的香味。爸爸接了一张,展现在面前的是白底金字折叠式,在名片的左上角有三面色彩鲜艳的红旗,在红旗下方印的是中共新宿县委常委、宣传部长李振。下方是兼职职称和荣誉称号:

省著名剧作家

省著名书法家

华水客座教授

中央党校研究生

理论研究会会长

名片的反面是:实事求是;为人民服务。

一家人看了表舅的名片都赞不绝口,这小小纸片太精美了,表舅太了不起了。

一会儿,炒完了菜,妈又和表舅表妗子聊几句家常。当妈看到表舅手里的名片,忽然想起来了,说:“我这里也有一张这玩意。”

“你也有名片?哪来的?”爸爸奇怪的问。

“是这样的,好长时间没有到观音禅院了,前两天我去烧香敬佛,原来每柱香2块钱,现在变成3块了。我问怎么涨价了,小师傅说寺院升格了。我问了什么叫升格,小师傅说,寺院住持当选为县政协常委了,享受科级待遇。后来我遇到长老,他给了我一张这东西,说是开了光的,有用。”妈很高兴,以为这是一个好东西。

表舅接了我妈手中的名片:浮屠大师

观音禅院住持

徐州市佛教协会副主席

徐州市政协委员

新宿县政协常委(享受正科级)

看后哈哈大笑了起来,心想:乖乖,玩名片还不是我们的专利呢。

那天晚上,两个弟弟和琥珀谈了好多有关考大学的事情,他们收获很大。爸爸和表舅谈了很长时间,深受启发。妈妈见娘家来人也非常高兴。就是我一无所获。

表舅临走时,爸爸配制了很多养身的补药给带上,什么人参、燕窝、冬虫夏草、鹿茸等名贵中草药送上了几大包,妈妈还特地将五香牛肉、捆蹄、香肠、猪头肉等食品装满了篮子给表妗子。表妗子的脸像一朵绽放的菊花,话音也格外的甜美:“她姑,你太客气了,东西就不要了吧。”

哎,虽然是至亲,也是心甘情愿送的,但毕竟几千块钱的东西一下子就没了。难怪有人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商者活,近佛者捐,近官者送。难怪老百姓既想接近官员,可以沾光,又担心成本太大,不堪负重。

表舅走后不久,杨科长就带一帮人把“三剂神医”的招牌挂了起来,不过招牌又多了八个小字:医不三世,不服其药。杨科长特地作了解释,这八个小字取之《礼记》,意思是中医越老越值钱,寓意吴家是百年老店。爷爷很感激,连忙问杨科长:“这个匾多少钱,我给。”

扬威旭科长笑着说:“老人家,这钱我不能收。”

“为什么不收啊?”爷爷困惑地问。

“是这样的,”杨科长解释说,“李部长批示是有规矩的,凡是他竖着批示:小杨,请斟酌处理。我必须尽快办,而且分文不收。凡是他横着批示:杨威旭科长,请按规定办理。我可办可不办。凡是他横着批示:威旭,请酌情处理。我会尽快办,但钱是要收的。”

“哦,你们官场批示的规矩挺多的啊,比我们处方还讲究。”爷爷茅塞顿开。

爷爷爸爸的名片也送来了。以后他们给人看病时就散发名片,还真的扩大了生意,一时间人满为患,应接不暇。

大概是表舅的批示起了作用,印制名片的商家也没有收钱。

那些市民看到古色古香乾隆题字的匾,就把我家看成了皇家御医的后代。真是经济越发展,人们越怀旧,好像巨大的火车头拉的都是古董,列车越快,怀旧的情绪越浓厚。

这块匾真的给我家带来了好运。

不仅门匾起到了作用,而且在表舅的推荐下宣传部、文化局、报社等单位很多人,常来我家诊所看病。

一天,文化局的孙局长请爷爷给他开一个解酒的方子,这可难倒了爷爷。世上哪有什么解酒药,要想不醉酒,唯一的办法就是少喝酒。

爷爷怎么解释都不行,只好硬着头皮开了一副保肝护胃的方子应付他。

没有想到孙局长吃了几副中药,虽然没能保住不醉酒,但肠胃舒服多了,于是对爷爷崇敬有加。

一次,孙局长来到我家,抬头仔细看了看“三剂神医”门匾,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老先生医术高明,原来是御医世家,要是在清朝请他看病可不容易。

爷爷自然谦虚一番,然后赞扬扬威旭科长来,说他精明强干会办事。孙局长狡黠的笑了笑,说:“小杨呀,人称小和珅,他家和你家相似,你是中医世家,他是官宦世家。他是官三代。他爷爷是老区长,妈妈是人大副主任,和李部长是老朋友、老战友、老搭档……”

孙局长走后,爷爷琢磨了好几天,才明白孙局长的话,原来如此……

第四十七章 亲缘奇葩

每天上班好开心哦,我上班没事情的时候就是看书。科里五个人我的年龄最小,有个小伙子大我三岁,人长得很英俊,182米的个子。他姓金,他的大姐和我小姑是同学。小金以前就认识我,他的后台很硬,他大姐的老公是副县长。听说是为了躲避下放,提前辍学了。虽然文化不高,可心地善良,待人诚实。他和我对面坐,我们相处得非常好。车间里好多女孩子追他,我倒是没往他身上想过。他却想方设法接近我,常请我看电影喝茶。我和他看了几次电影,从言行举止中逐渐觉得他的知识贫乏像个绣花枕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每天晚上下班我就故意早走,怕他约我,或黏着聊天。那段时间心里很矛盾的,既想他又怕看到他。一天早晨,只有我和他在办公室打扫完卫生,结束后我就往外走,他一把拉住我说:“听说有人给你介绍对象,那个男的是我同学。希望你不要对我这样。”哎,他怎么知道有人给我介绍对象呢?我心里嘀咕着,没有答话。

第二天早晨,我的办公桌上有早点,估计是小金买的。我没吃,他掉泪了。我知道,这样做伤害了他的自尊,可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找对象是一生的大事。我没得到的东西一定要在未来的男人身上得到。我要找的男人既要有貌,又要有德,还要有才。

下午他坐在我的对面,我假装没看见。就在我摆弄办公桌上的玻璃板底下的照片时,他气得用力把他的玻璃板对我的面前一推,玻璃板猛一下,撞在我的脸上,当时我的脸就流出血来。小金大惊失色,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怪我不小心。我带你到医疗室。”

“不用了,我自己去。”我捂着脸,跑出办公室。

“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小金跟在后面不停地说。

到了医疗室包扎好伤口,回到办公室,我锁上办公桌就回家了。

中午两个弟弟看到了,说:“姐,你的脸怎么啦?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告诉是谁,我们找他算账。”

“没什么的,是我自己不小心碰到玻璃板了,没事的。”

小金那段日子,知道经常有人给我介绍对象,非常不高兴。他是个非常爱面子的人,平时也傲气十足。可是没有想到我冷淡的态度,他的心里极不平衡。没过多久,我和路会计搬到另外一个办公室去了。这下好了,和他不在一个办公室了,感到很轻松。

新的办公室里没有电话,邮电局来人装电话。来装电话的两个工人,其中有一个是路会计的丈夫,另一个是刚从部队回来的小伙子。不一会电话就装好了,外边大雪纷飞,办公室门前的假山和松树上挂面了雪花,好漂亮的风景哦。我和办公室的同事冒着漫天的飘雪,在那里照了几张照片,尽管天气很冷,心里却热乎乎的。

一天,财会股长把我叫去,很热情地给我倒茶搬凳子,从她殷勤的举动上,就感觉肯定有什么事情要说,从她的笑容上可以估计到一定是好事。什么事情呢?我头脑飞快地转了起来,就是想不出在我的身上能有什么喜事来。

“小吴呀,你今年多大了?属什么的啊。”股长慢声细语地说。

“我22了,属鼠的。”

“哦,有男朋友了吗?”

“没有呢。”

“你这个年龄可以谈了。我那闺女今年也是属鼠的,谈了男朋友是机关的。上天带来家,给我看了,说是要我掌掌眼。”

我低头笑了,不知说什么好。

财会股长林瑞香45岁了,大眼睛,淡眉毛,翘嘴唇,瓜子脸,黄皮肤,不苟言笑。她个子略高,体形丰满,服装朴素,显得成熟、老练和端庄。她业务精通,工作认真,铁面无私,常保持特有的严肃面孔和眼神,好像她的目光能够穿透钢板,看透任何问题;但她心地善良,待人和蔼,办事公道;工人们既敬畏又敬佩。我是财会新兵,业务都要靠她辅导,她的话对我来讲就是圣旨。

“我给你介绍一个怎么样,保你满意。”

“我听林阿姨的。”

“这男孩的条件很好,家庭也非常优越。就是政府办的许秘书,今年25岁,江苏农大毕业的。他爸是我们县的许县长,他妈是剧团的李团长,妈妈可是个有名的美女呢。小伙子长得还用说,可帅气了。他们家是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要势有势呢。”

“林阿姨,我的条件恐怕不行吧,我初中还没有毕业,家庭就是这个样子,开诊所的。”

“不要紧的,丫头,这事只要你没有意见,那就准成了。”

“不会的吧,他了解我的情况吗?”

“丫头,是小许看上你了。他这段时间随县长经常来厂里,了解化肥调度、生产等方面的情况,那天见到你了,就一见钟情,看上你了。这不就请我来当红娘了。你说这不是一件好事情?我估计你也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听了林股长一番话,我回忆起来了,经常有一个仪表堂堂,穿着讲究,风度翩翩的年轻干部,原来就是他,心里美滋滋的。看到那个年轻人的第一眼,就感觉像我的大弟弟呢。那天我走在他的身后,以为是大弟弟来找我的,就喊了两声“小明,小明,你来这干什么?”可是那人毫无反应,奇怪了,我走近细看,原来是县里的干部,吓得我捂着嘴跑开了。事后,我心里一直在嘀咕,这世上就能这么巧,还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呢。正联想翩翩,林阿姨说话了:“丫头,表态啊,是同意还是不同意,我好回话啊。”

“我听林阿姨的。”

“那就这么定了,我回了话,那么什么时候见见面,单独好好聊一聊吧。”

一个星期天的上午,我们约定在蓝桥茶社见面。那天我很早就起了床,于是就不停地梳妆打扮,梳理好了发型对着镜子看了,觉得不满意,撤了再梳,就是一个发型我盘弄半天。做好了发型,穿什么样的衣服,我是穿了换,换了穿。以前常听说“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好像没有什么感觉,我从来就没有因为梳什么样的发型,穿什么样的衣服发愁,今天算是尝到了滋味了。看看时间快到了,我找不到最适合的,只好选择了较满意衣服,忑忐不安地走进了茶社。

刚进门,迎面来了一位小姐,问:“小姐,几位啊。”

就在无言以对的时候,许超健步迎了过来,亲切地说:“你来了,到彩虹厅。”

眼前的许超太帅了,他的身材,脸型,皮肤,眼神,语言,声调都叫我无可挑剔。他就是我梦中的情人,理想的伴侣。可能是我看惯了爸爸和弟弟了,现在看许超,是那么的顺眼,那么的心仪,就像自己家的人呢。

他的长相既像大弟弟,更像爸爸年轻时候的样子,太奇怪了。

我跟随许超走进了彩虹厅,刚坐下,许超问:“是咖啡还是茶?”

“我喜欢花茶。”

“小姐,来一杯茉莉花茶,一杯咖啡。”

不一会,一杯香喷喷的茉莉花茶就端到了面前。在交谈中,我好奇地问了许超:“你怎么会看上了我?”

因为我的条件并不好,尤其和政府的官员相比,这差距就大了。况且这县城比我的条件好的女孩子多的是,难道许超有什么目的?又想,不会的吧,我和他没有任何接触啊,他也犯不着算计我吧。

这天上不会掉馅饼,哪有免费的午餐,能有这样好事情摊到我的头上?

“吴琼,当我看到你第一眼时候,就心头一惊,眼里一亮。好像触电一般,你就是我心中的偶像。我只要看你就充满激动和喜悦,就暗下决心,这辈子非你不娶。

“我把想法和妈妈说了,她不反对,相信儿子的眼光,并支持我和你多接触,增加了解。”

哦,听了许超一番中肯的言语,我这才放了心。

从那以后,我们成为一对形影不离的情侣。如同一对自由自在地在骆马湖游弋的快乐鸳鸯。好像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扯开这对生死相爱的恋人。

一天,路会计找到了我,悄悄地说:“吴琼,跟你说个事。”

“什么事情啊,这么神秘?”

“你还记得那天跟我老头子来装电话的那个小伙子吗?”

“记得,不过记不清楚他的模样了。怎么,有什么事情吗,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呢?”

“不是,是那个小伙子看中你了,想和你谈对象呢。”

“哈哈,哈……”我听了笑了起来。

“死丫头,笑什么呀,有什么就说,傻笑什么?”

“路大姐,我有对象了啦。”我开心地说。

第四十八章 棒打鸳鸯

自从蓝桥茶社会面以后,一见钟情的感觉真好。突如其来的幸福,让一个少女惊喜万分,做梦也没有想到一个早晨醒来,竟然是在天堂里。同事们说我,像中了500万大奖,整天神采飞扬,容光焕发。我很开心,捡到许超,比中了500万还强!每天我们都要见面,就是忙了见不了面,也会电话问候。每天我都焦急地等他的电话,当听到他那带有磁性的声音,不免脸红心跳,甚至连小肚子也在颤动。

我的心情舒畅极了,每天脸色红晕,笑容满面,走起路来,连蹦带跳,说话格外脆嘣,看到太阳是格外的红,月亮是格外的明,好像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和许超是最幸福的人。熟人说我变了,变得格外活泼,格外美丽,格外阳光。

大概是佛教和家庭的影响,我习惯用佛法的思维,思考事业和生活,去观察男人和女人的变化。

观察男人,我喜欢从事业的角度,因为男人更加社会化。男人的核心在于事业。男人的变化也突出表现在事业上。没有事业的男人,是一个不成功的男人。在社会上立不住脚的男人太悲哀了。因此,我喜欢用“涅槃”来形容男人事业的重大变化。比如男人从小学进入大学,就是学业的“涅槃”;走上了工作岗位,就是一次事业的“涅槃”;工作取得了突出的成绩,有了名分和地位,就又是一次“涅槃”。一个优秀的男人事业上会有多次“涅槃”,男人的“涅槃”次数越多,就越是优秀。

我还喜欢从生活的角度来观察女人,因为女人的核心是家庭。没有家庭的女人,或者婚姻不顺利的女人,一定是痛苦不堪的女人。我喜欢用“轮回”一词来形容女人生活的巨变。比如女人从孩子长大成为*,就是一次生活的“轮回”,妻子成为母亲,就又是一次“轮回”。从母亲成为奶奶或者婆婆,又是一次“轮回”。女人的“轮回”不多,幸福的女人“轮回”就那么几次。如果女人的“轮回”次数多了,那生活一般都不会幸福的。

自从认识了许超,我坚信新的一个生活“轮回”即将来临。春风荡漾,花开的日子还远吗?

一个星期天的早晨,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它的声音比药杵声清脆多了,如同清晨喜鹊的叫声,让你心旷神怡。我下意识地赶紧拿起话筒。

是许超打来的。说他有车子到附近的骆马湖去玩玩,半小时到。与“悦己者”相会,我第一时间想到就是自己的容貌,于是早饭也没有顾得上吃,就连忙打扮了起来。面对镜子,乞求红晕的脸蛋再漂亮一些,眉毛再细长一点,眼睛再黑亮一些,皮肤再细嫩一点,这是我一生最高兴得时刻了。原来充满自信的我,面对镜子虽然粲然微笑,却显得信心不足。看似美丽的双眼睑,却因为多了一道眼褶,而显得复杂起来;弯弯的柳叶眉菱角也不够分明;高高的鼻梁却不够有力挺拔;亮丽的大眼睛,多了几分犹豫;两个小酒窝,却不那么迷人;原来引人注目的唇下美人痣,好像向左偏了2毫米……

我仔细瞧着笑容满面的脸蛋并努力做点装饰,力图要改变自己认为的不足。

梳理什么样的发型呢?一时却失去了主见。我不停的梳理头发,焦急而期盼一个和漂亮脸蛋相称的发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可是我还没有梳理出一个满意的发型来,早知道学一招“丽华梳妆”好了。听到门外小车的喇叭声,手竟然不听使唤颤抖了起来,急得我流下了眼泪。突然又惊慌地感到心脏剧烈的跳动,似乎要冲破自己的胸膛。满脸发热,如同阳光下盛开的桃花。可是随之又有小便的感觉,难道在攸关的时刻会有什么厄运吗?

梳理好了头发,穿什么样的衣服,是鹅黄色还是大红色羊毛衫,是长筒喇叭裤还是低腰短筒裤,又费了一番周折。

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必须尽快打扮好自己,迎接心中白马王子。我再也呆不住了,感到自己的房间似乎太小,怎么也容纳不下我的幸福,需要向大自然,向骆马湖倾诉衷肠。

机缘之鸟落在肩头,驱使我连蹦带跳地跟他上车了,虽然没有来得及认真选择穿的服装,却梳理了自己很满意的短波微卷长发型。

来到湖边,啊!绿色的湖水是那么清澈、透明,波光粼粼,静谧的水面给骆马湖增添了几分神圣。鱼儿时而游弋于水草之间,时而浮出水面泛出水花,自由飞翔的鱼鹰偶尔高叫几声,划破了宁静的空间,让人心旷神怡!放眼望去,浩瀚的骆马湖仿佛就是一幅巨大的蓝色绸缎,柔柔地、美美地,静静地飘荡在神化般天地间。碧水连着蓝天,分不清哪儿是水,哪儿是天。那遥远的船帆,像是朵朵白云漂浮在天空。骆马湖是那么潇洒,那么悠闲,那么安静!湖水共长天一色,飞鸟与白云齐舞!

欲把“骆马”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面对浩淼的骆马湖,虽然没有喀拉斯豪放,却多几分端庄;虽然没有纳木措端庄,却多几分秀丽;虽然没有太湖秀丽,却多几分腼腆。如果说喀拉斯是一个泼辣的女强人,拉木措是一位美丽而神奇窈窕的淑女,太湖是位富有的贵夫人,那么骆马湖就是一个含苞待放的天真少女。

许超牵着我的手,漫步在湖边。这是我一生和男人时间最长,最缠绵的牵手。我恍恍惚惚神游万里。

湖光无限,山色无边。爱情使我对自然界的一切感到可亲。站在水天一色的湖边遥望马陵山,跟着心爱的人一起欣赏大自然的美景太幸福了。感触眼前的美景,我激动的热血沸腾,心潮逐浪,此时我身下也流淌着一个美丽的湖,那是女人特有的湖。它平静安宁,可是今天它却随着心潮而涌动,甚至是波涛起伏,汹涌澎湃。

不知是激情作用,还是早饭没有,总感到肚子空空的,身体飘飘的,心底也不踏实,并且肚子老是“咕咕”地叫,我很尴尬。可是许超全无感觉,而是尽情拥抱着,他那有力的双臂搂的我喘不过气来,可是我还觉得不够紧。

我依偎在愉悦从容而神采飞扬的许超胸怀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保护这个湖的纯洁,到神圣的那一天,作为一份厚礼献给他。

大概是骆马湖给我带来幸福,便特别关心她,向往她,留念她。后来了解她的来历就更加崇敬了。骆马湖历史悠久,神秘的传奇可以追溯到上古,她是百万年前地壳升降运动形成的地堑式的陷落洼地,从而形成湖泊。《山海经》载:“黄帝生骆明,骆明生白马。”骆明即皇帝之子昌意,白马即黄帝之孙(鲧)颛顼,骆神图腾为骆驼,颛顼图腾为白马,因二者是淮夷楚人之祖先,这二者中心词合起来即骆马,以此来命名,可见意义深远。每当我回忆那难忘的湖光山色,就暗暗期盼骆马湖保佑我们幸福平安。

一天,许超说了,他妈要见见我,希望儿子的女朋友在“五一”节那天到他们家做客。

“五一”节快到了,可是我的心却越发不安了起来,右眼皮跳个不停,睡到夜里常常惊醒,似乎要出点什么事情来。我把不安的心情给许超说:“超哥,我总有一种心慌意乱的感觉呢,好像会出什么不顺心的事情来。”

“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只要我们心心相印、甜甜美美就没有什么可怕的。”

“我担心你妈看不上我,听说演员的眼光很特别的,你妈又是我们这里有名的花旦,她的眼光一定很挑剔的。”

“没有事的,有我呢。我会给你撑腰的。”

“你看我第一次到你家,带什么礼物好呀?是衣服还是*?”

“我家什么都不缺的,衣服嘛不容易买得合身,*家里太多了。我看就买化妆品,我妈就喜欢化妆品这类东西。”

“那买什么牌子的好,恐怕要高档的吧。”

“这个哪用我的小妹发愁,我早已给准备好了。美国的雅诗兰黛和法国的娇兰,不行吗?”

“那要多少钱?我给你。”

“拉倒吧,咱俩谁跟谁呀,说钱的事,不脸红?”

“五一”节那天,我精心打扮了一番,一大早就到理发店做了一个很显青春靓丽的直发,理发师说,是模仿刘晓庆的发型。我穿上报喜鸟的褂子,红豆的裤子,红蜻蜓牌的高跟鞋来到许超家。

“李阿姨,你好。”

“你是,小超来客人了。”许超的母亲说。

梨花阿姨给我第一印象让我吃惊,她太美了,简直就像一个尊贵的女神,高高的个儿,乌黑的长发,圆滑的削肩,典雅的颈项,白皙的皮肤,俊秀的五官,尤其是她的一双眼睛,又大又黑,像活动的宝石光彩夺目。看得出她也刻意打扮了一番,大波浪长卷发像一朵盛开的菊花,硕大项链明晃晃地在胸前最醒目的部位摆动着,一身“华伦天奴”更加夺目。那s型身段到中年了还保持得那么修长,她给人的感觉就是全身充满了文艺细胞和艺术才华,并且性感十足。

“妈,她就是香菱。”

“哦,来,来,坐,坐,随便坐。小超你沏茶。”

宽敞的大厅一尘不染,这是一个富丽堂皇的大厅,一道拱门将客厅与餐厅象征性地分开,客厅的一套红木家具,古色古香,十分气派,紫色地板,白色窗帘和水晶吊灯,让大厅更加雍容华贵,仿佛五星级宾馆般耀眼和华丽,彰显主人的身份和地位。可能是客厅过大,站在厅内,有一种厅大欺客的感觉。

“李阿姨,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不知您是不是喜欢?为了我能取得许母的欢心,许超特地托人在上海购买的礼物。

许超母亲接了两盒礼物,看到是自己最喜欢的化妆品,而且都是国际名牌的,顿时笑得连眼都睁不开了。和颜悦色地说:“来了就很不错了,还买什么东西?谢谢啦,香菱。”

李阿姨大概是对我的礼物满意,兴趣来了,她那一对灵活的大眼睛,仔细端相了我半天,说:“香菱,你的皮肤不错,长得很漂亮。哎呀,我发觉你和小超就像亲兄妹呢。”

坐了一会儿,我小心翼翼地说:“李阿姨,家里有什么事情要做的?”

“中午我们到宾馆吧,不要在家费事了。”

我到了厨房,看到很多的菜都洗好了。心里想,这是李阿姨对我的一次考验,看我能不能做家务事呢。我从小就常做家务活的,正好这次也是表现的好机会。于是二话没说,卷起袖子,做了起来。

吃饭的时候,许超一家人对于我的手艺赞不绝口,都说饭香,菜的味道好极了。特别是一盆肚肺萝卜汤,更是让李阿姨吃得勺不离口。

水,原本没有生命,煮成汤了,就有丰富的内涵,就有旺盛的生命力,也就有了美丽的灵魂。

“香菱,这盆夫妻肚肺汤,你是怎么做的?这么好吃啊。”

“这汤先用急火烧开,等冷却后,再急火烧开,然后用文火慢慢地炖。煲汤切记一定要文火慢慢地熬,火候掌握在汤微微有点滚沸即可。还有,在煲汤的过程中要注意五点:

一是中途不要添加冷水;二是不要早放盐;三是不要过早加入葱、姜、料酒等调料;四是不要放酱油;五是不能让汤汁大滚大沸。最后再放佐料,吃的时候加点醋和味精。”

“哦,煨汤还有这么复杂的工序啊。”

“我是用熬药的方法熬汤的,既快又好吃。”

“你怎么想到的?”

“我家就是开诊所的。”

“你家是开诊所的,那你姓吴吧。”李阿姨勉强带笑。

“你知道啊?”

“你爸叫吴思,你爷爷叫吴承,是吧?”李阿姨郁郁寡欢。

“是的,李阿姨。”

听了我的话以后,李阿姨突然把脸阴沉了下来,眼睑渐渐冷峻了起来,只是坑头吃饭,就很少说话了。弄得我很尴尬,不知道那里得罪她了,也就低头草草吃完了午饭,赶紧把锅碗洗了,就告辞了。

在回家的路上,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李阿姨为什么突然变了脸色,她俨然就是“刹帝利”,我就是“首陀罗”。

第四十九章 孽债姻缘

许超对妈妈突然采取棒打鸳鸯的态度感到奇怪:“妈妈,你开始对香菱很热情的,怎么吃饭的时候,突然改变了态度呢?她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吗?”

“小超,不是妈妈突然改变了态度,而是妈妈经过深思熟虑后的想法。尽管香菱长得很漂亮,也会做家务,说话得体,但她毕竟是初中生,文化层次太低了,将来你们不会有共同语言的。”

“学历不高不要紧的,以后可以上电大,可以自学的。”

“她是一个市民之家,可以肯定小市民的习气一定很浓,将来怎么会融入我们这样的家庭?因此,我觉得她不适合做我的儿媳妇。”

“妈妈,你怎么能这样看人呢,门当户对才是小市民的势利眼光呢。”

“不管怎么说,妈认为香菱不适合,你应该找一个有大学学历,在机关工作的姑娘,将来也有利于你们孩子的成长。”

母子俩针锋相对一阵对话以后,许超很不高兴的甩袖而出,到了一家茶社喝起了闷茶。

我到家,插上门,立刻开始了一场严厉的自我审察。认真回忆了在他家的情景,并没有什么过错啊,怎么李阿姨的态度突然转变了呢?我很困惑,更是担心和许超的恋爱成为《牡丹亭》式悲剧。

我无精打采,闷闷不乐,坐在沙发上发呆。脑海里一会儿是许超爽朗的笑声;一会儿是李阿姨阴沉的面孔;一会儿是许超深情的眼神;一会儿是李阿姨犀利的目光,搅得心神不定,一股莫名其妙的不祥之兆袭上心头。

大概是美丽的母亲多倾向于选择漂亮的儿媳妇,都喜欢按自己的标准来衡量吧。可是无论是五官长相,还是三围标准以及身高体重,可是我并不比李阿姨逊色,她虽然身材高挑,婀娜多姿,可我也有166厘米的个儿,体重55公斤,毫不逊色于她呀。

可能是两家的条件差距太大,一个是有权有势的官宦之家,一个是救死扶伤的中医世家;一个是呼风唤雨,众星捧月之家,一个安分守己,苦心经营门户,这样的差距怎么能走到一块呢?也可能是我自身的条件太差,一个初中生怎么能与大学生,一名工人怎么能和官员相结合,想到这里,我泪流满面,胸口沉闷,伤心不已。

不要哭鼻子,香菱,佛祖是不相信泪水的,李阿姨也不会因为你的泪水而大发慈悲。人格是平等的,只要我们真心相爱,只要许超没有改变态度,只要佛祖保佑,或许忠贞的爱情都要经过一番曲折……

就这样我还抱着一线希望,虽然许超被李阿姨管得越来越紧,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可是他还是那样爱着我。

终于有一天,接到了李阿姨的电话,按照她约定的地点,我们进行了一次长谈,李阿姨冷若冰霜,一扫以往的热情和笑容,以居高临下的口吻很严肃说出了她的意见,实际上就是最后通牒。她犹如一个大法官,高高在上,宣判一对男女青年恋情的死刑。

我就想不明白,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我整天心乱如麻,愈发强烈地思恋许超,尽管见面的次数少了,却在努力地寻找时机,好像一个勤劳的蜜蜂,不放过任何一次采蜜的机会。每次见面都像蜜蜂细心观察花蕊的那样观察许超。哪怕许超有任何一点微小的变化,都要问个明白,这种敏感到了神经质的地步,许超说我变样了。可是我反而认为是他变了。

一天,我刚到班上,开抽屉的时候,才发现钥匙丢在家里了,于是赶紧回家取钥匙。当我走到房门口的时候,听到爸爸和一个女人的谈话声。凭着一个女孩特有的敏感,我站在了门口,听听爸是在和谁说话。

“你知道不知道你家的香菱现在和我家的小超谈恋爱?”这不是李阿姨的声音吗。

“不知道,孩子的事情我基本不管。”

“你呀,糊涂呀,小超是你的儿子,难道你心里就没有数?”

“小超怎么是我的儿子?那不是你和许县长的?”

“你真是个糊涂虫,你还记得那年我们剧团到新海市演出一个多月,你不是还唱红了新海市吗?那一个多月,我们哪天不是在一起?你像饿狼似的哪天放过了我?这孩子就是那次有的。你算算,亏你还是医生。”

沉默了好一会,才听到爸爸的声音:“哦,不错,怎么没有听你说过啊。”

“你傻啊,从新海市回来以后,你家管你那么紧,老许不是也提拔了,我们还能再来往吗?这次不是小超和香菱发生了恋情,我怎么也不会说的。不是香菱那天到我家,我还不知道儿子的对象就是他自己的妹妹呢。现在两个孩子正在热恋当中,怎么反对也不听,实在没有办法,我才来找你商量的。你说说这兄妹成为夫妻不是罪孽吗?”

“那你说怎么办?”

“你们夫妻找香菱说,赶紧给香菱找对象。我呢,这边劝小超,抓紧给他介绍对象,只有这样才能拆散开。”

“好,那就这么办。”

“那我走了,哦,我还要提醒你,这小超的身份千万不能泄露出去。”

“你放心,绝对不会的。”

听了爸爸和李阿姨的对话,我的脑子“哄”的一声,眼前发黑,几乎瘫倒在地。知道李阿姨要离开了,我无力地走到了另外一间屋里。

原来爸爸年轻的时候非常喜欢京剧,人长得漂亮,又有一个好嗓子,悟性又高,成为一个京剧票友。

梨花阿姨是当地剧团有名的花旦。她身材修长,皮肤细腻,有一副金嗓子,非常有名气,只要她出场,剧场就会爆满。

许超的爸爸许前进,从南京师范大学毕业被分配到新宿县中学做语文教师,因为文章写得好,被文化局长看上了,于是调到文化局做办事员。许前进为人忠厚老实,处事低调,一直默默无闻地工作,平时看不出什么能力和才华来。倒是艳福不浅,经朋友介绍和剧团的名旦结婚。当时的梨花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名气,因此小两口平平淡淡过日子,倒也和和气气。

梨花在剧团是朱玲芝的徒弟,因勤奋好学,悟性高,加之对师傅非常尊重,赢得了朱玲芝的好感,因此得到了她的真传,不论唱腔还是做功都进步很快,不久就成为剧团的主力演员。一台《白毛女》唱红全县,随着知名度的提高,梨花在家庭的地位也就高了起来。不过许前进非常爱老婆,事事也就由着梨花。

爸爸喜欢京剧,苦于没有人教,听说县剧团有个名旦演员唱得特别好,又是邻居朱奶奶的徒弟,于是就托朱奶奶介绍跟梨花学唱京剧。梨花阿姨比爸爸大两岁,对爸爸非常友好,他们在一起时间长了,竟发展成姐弟恋了。这件事被爷爷发觉了。后来又听说,我爸跟梨花到新海市也唱出了名,还惹了不少麻烦,爷爷担心这样长了不是好事情,就不允许爸爸学京剧了。

许前进写了一个剧本《红尘孽债》获得全省优秀剧本一等奖,接着在《新华日报》、《光明日报》发表了几篇文章,得到市县领导的表扬和重视,不久被提拔做了文化局长。

梨花成为官太太,也就不唱戏了,时间不长就当了剧团的副团长。身份提高了,她和我爸的情缘也就结束了。没有想到还留下一个爱情的结晶。

小许超出世后,开始梨花担心孩子长得和许前进差别太大。那知道许前进压根就没有什么疑心,疼儿子疼得要命,所幸的是小超长得很像自己的母亲,倒也掩盖了不少的尴尬。不过只有梨花心知肚明,孩子也像他的爸爸吴思。

知道许超原来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我感觉一个“恋”字好悲伤,好像它上半节是取自“变态”的“变”,下半节是取自“变态”的“态”。真是倒霉透顶,为什么我就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这是我前世欠下孽债,还是这个家庭欠下的孽债,要无辜的女儿来承受?我觉得天昏地暗,缠绵悱恻,前景渺茫,何年何月是出头之日?

无奈之中我又感到骄傲,我有一个优秀的哥哥,他不仅相貌出众,而且才华横溢,犹如一颗刚刚升起的太阳,光彩照人,前途似锦,将来一定会出人头地。吴家未来有希望了。

可是他姓许,他是许家的后代,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许家的骄傲。他和吴家没有任何联系,尽管他是我的哥哥,可是他不会认这个妹妹。我也无法叫他哥哥,亲人近在咫尺却相识不相认。

如果说许超有什么天分,那可能是吴家的基因好吧。这只能怪爸爸把种子散到别人家的田地上,苗长得好,是因为田地好,还是种子好,谁也说不清。

不知有多少个夜晚,我的理智和情感在吵嚷。

“吴琼,你离开了许超怎么办?”情感不住地怂恿我,“难道就这样绝望了吗,难道爱情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难道我就应该受到老天的处罚?”

“你疯了吧,吴琼,你的恋人是你的哥哥,他不是你的情人,是你的亲人。”理智严厉的告诫我,“道德是不允许的,伦理是禁止的——离开诱惑吧,重新寻找你的人生吧!”

经过无数个不眠之夜,经过多少次激烈的思想斗争,为了两个家庭的完美,为了许超的幸福,为了爸爸和梨花阿姨的面子,我毅然决然离开许超,并下定决心,严守这个天大的秘密。

尽管许超和妈妈经过很多次的激烈斗争,可他的妈妈就是不同意这门亲事,他万分苦恼,曾经找我哭诉过,可是我劝他,听妈妈的话没有错,我们即使做不成夫妻,但可以做兄妹,可以做朋友。可是不管怎么规劝都没有效果,你越是苦口婆心,他越是盯着你不放。一天,我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告诉他,我把你的生辰和基本情况给妈说了,妈到了观音禅院,跟浮屠长老说了。浮屠长老说,这两个孩子没有姻缘,做兄妹可以,但不能做夫妻。如果做了夫妻将有无穷的恶果,永世不得安宁。

“你要离开我,吴琼?”

“是的。”

“你真的要离开我?”

“是的。”

“难道就是因为我母亲毫无道理的反对,你的感情就那么脆弱,那么经不起风雨?你就那么相信佛祖?”许超的声音深沉而悲恸。他痛苦不堪地坐在沙发里。

“许超,坚强些,你永远是我的哥哥,我的亲哥哥。佛祖会引导你的,佛祖会用另一种方式庇佑你、酬报你的!”我不能再说什么了,已经泣不成声。沉默了一会儿,他朝我伸开了双臂,我连忙躲开,泪流满面地离开了他。

许超尽管不是全信,但他知道我们是向善之家,都是虔诚的佛教徒,从来不违背佛祖意愿的。我渐渐地疏远了他,最终我们完全分开了。此后,他曾经感叹地说,尽管我不信佛教,但知道信仰的力量有多大。

第五十章 峰回路转

和许超分手以后,我如同在严寒的冬天里掉进冰窟窿里,看不到光明,得不到温暖,爱情的血液被凝固了。我虽然没有像杜丽娘那样一命呜呼,但整天萎靡不振,厌倦生活,厌倦身边的一切。

妈妈看我整天打不起精神来,就关心地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情,担心病了。我爸知道内情不能明说,只好悄悄地对妈妈说,女孩大了,由不得娘。你请人给二丫头找个对象,她这样子不是生病,是缺少情感的交流。

“哦,我说这丫头怎么会这样呢。”妈妈好像悟出什么道道来了。

一天,我的同学春兰抱着一岁多的儿子来看病,妈妈看到了说:“这不是小兰吗?”

“吴阿姨,这孩子咳嗽,找吴叔叔看看。”

“有年把没有看到你了,瘦了。”

“阿姨,现在忙儿子,一天到晚闲不住。”

“什么时候结婚的,有儿子了?”

“呵呵,去年结婚的。”

“去年结婚,今年就生儿子啦,真快。”

“哈哈,哈……”春兰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那香菱到现在还没有对象呢,你有什么好的头绪,帮香菱介绍一个。”

“好的,我记在心上。”春兰满口答应。

妈看着春兰抱着儿子走了,羡慕死了。“哎,我们香菱什么时候有孩子就好了。”

临近高考了,两个弟弟学习很紧张,每天晚自习都要11点以后到家。我便做一顿夜餐犒劳他们。我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他们如愿以偿考上大学,圆姐姐的大学梦。

对于学子来说高考的7月,是希望的7月,梦想的7月,同时也是艰难的7月,关口的7月,黑色的7月。这个7月决定他们在人生的道路上能否顺利涅槃。

临考的前一天,我对两个弟弟说:“休息一天吧,轻松轻松,姐姐今天带你们下馆子。”

“那太好了。”两个弟弟非常高兴。

“但有一个条件,必须考上大学,给姐姐争口气。二姐这辈子没进过大学的门,但希望你们考上大学。”

“我们还是有信心的,上大学问题不大。”大弟弟很有信心。

“小亮,你怎么样,有信心吗?”

“我的成绩没有哥那么好,但上大学没有问题的。哥你说对吧。”

“你的成绩比我扎实,考的成绩肯定比我好。”

听了两个弟弟的表态,非常高兴,好多天没有这样高兴了,于是我带着两个弟弟上街了。

两个弟弟顺利通过了高考,因为没有接到通知书,在家人面前表现出谨慎的乐观。全家都相信他们一定能够考上大学,相信大学通知书就是爷爷开的药方,信手拈来,毫不费力。

不过在报考什么大学以及专业上,爷爷和孙子还是闹点不愉快。

没有想到大弟从骨子里就有家庭的叛逆,对中医的厌烦。他不知怎么搞的,与生俱来对中医就不感兴趣,每当听到药杵声,他就感到特别的烦躁,而全家人听了是那么的悦耳。

吴明根本不听爷爷的忠告,不知是什么力量吸引他对法律的兴趣,报了华东政法大学。就是班主任也为他捏一把汗。这个学校录取的分数线很高,并且招收的名额不多,有一定的风险。

不过爸爸不仅没有反对,反而悄悄地鼓励他。为了弄清小明的想法,爸爸单独和他谈了一次心。

“小明,我们是中医世家,这个家业要靠你们传承,你这次考的是政法大学,这个家业不是要失传吗?”

“爸爸,将来的社会是一个开放的法制的社会,法律对我们每个人都至关重要,所以我想了解法律。”

“是啊,法律对于我们太重要了,平时没有遇到重大的事情,看不出它的重要性,一旦遇到了非常规的事件,就会感到我们这些人就是一个法盲,面对法律两眼漆黑。

“当今的社会,文盲无法生活,其实法盲更可怕。

“我两次坐牢,实际是一些人利用法律在整我。他们之所以那样得心应手,不就是因为我们是法盲吗,法律掌握在他们手里吗?”想到这里,他深有感触,“嗯,有志气,有远见。”

“爸,我知道考这个学校是有一定风险的,但是,如果你没有勇气去努力,就一点希望也没有,努力了才有成功的可能。”

“是啊,不知道你的成绩怎么样,有这个实力吗?”

“我有信心。但我不能保证。”

“如果没有录取,怎么办?”

“大不了,再复读一年。”

“有志气。爸相信你一定能成功。如果考取了,好好地读,将来做一个正派的、不欺负老百姓的法官。”

切肤之痛让爸爸回忆那不堪回首的岁月,他意识到这是个有志气的孩子。在他身上继承着他妈妈的那股灵气,那股不墨守成规的活力,那股热爱生活的朝气。他头脑灵活,反应敏捷,聪明活泼,唯一的不足就是多动贪玩。他为有这样的儿子而骄傲,不过还是有丝丝的遗憾,中医世家的孩子,学法不学医。

因为他的妈妈不在身边,爸爸以及全家对小明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偏爱,似乎全家都要弥补他缺少母爱的空白。妈妈不管小明做了什么错事,从来没有骂过一句,更舍不得碰他一个手指头。

在小明的坚持下,尽管爷爷口头上不答应,但内心还是让步。

一个月以后,我家接到了两份入学通知书。

小明虽然没有考上华东政法大学,却接到了苏州法学院的通知。小弟考上了徐州医学院。梧桐巷里没有一个女孩子读完高中,现在一家两个孩子同时考上了大学,这在我们那个街道还是个新闻,很多人投以羡慕的眼光看待“三剂神医”诊所了。街坊都认为是乾隆御笔题字的那块匾的功劳,是托乾隆帝的福。爷爷奶奶则认为是老佛爷帮的忙,妈却认为是观音菩萨的保佑,只有我爸认为是孩子自己努力的结果。

大家免不了要庆贺一番,就在小吃铺里,奶奶张罗着,摆了五桌饭菜,朱奶奶、韩叔叔、荷花阿姨、肖大头、小雪、爸爸的朋友以及街坊邻居热热闹闹地吃了喜筵。悠悠知道了,寄了1000块钱来,表示祝贺。

时间不久,全家欢欢喜喜地送走了两位大学生。

快过年了。一天晚上,刚到家我还没有吃饭,同学春兰来了,做个鬼脸叫我出去。

“你干什么啊,鬼鬼祟祟的。”

“给你介绍个对象。”

“我现在不想谈对象。”

“怎么不想谈,人就在我家呢。”

“这个人是干什么的?”

“当兵的。”

“天啦,又来个当兵的。我和你说吧,这半年光当兵的就见三个了。现在还有人给介绍人事局的,我都不想看了。”

“怎么不想看了?”

“家里人不想让我找当兵的,况且现在心烦的很,不想谈。”

“你算了吧,你知道吗?这个小伙子个子又高人又英俊,还是军官,保你能看上。”

“他家是那里的?”

“乡下的。”

“乡下的,他家是个什么情况?”

“他家里有父母,一个姐姐一个妹妹。今年军校刚毕业的,你到我家看看再说嘛。”

“我不去,这个条件不行的。家是农村的,我家人肯定不会同意的。”

“人都带到家了,我已经和人说了,你让我怎么和人家解释啊?你去看一眼就回来好吗?不同意就算,人家今天特意来的,你要是不去,不说我半吊子吗?”

“那好吧。”我进屋向妈妈说有事情了,就跟春兰走了。

经常熬夜的人最知道黎明曙光的宝贵,久在沙漠中生长的人最知道水的珍贵,失恋的人渴望得到失去的爱情。我连脸都没有来得及洗,衣服也没有来得及换,虽然嘴上不同意,可脚没停步跟着小兰走了。“为了不薄老同学的面子,去见见吧。”小兰还在不停的劝我。

我俩是好朋友又是同学,几天不见就有好多话要说。不知不觉就走到她家了。春兰的丈夫连忙出来打招呼:“来,来,来,吴琼,进屋坐。”我和那个当兵的坐在沙发上,春兰和她丈夫坐在床上。

她家房子很小,春兰21岁就结婚了。我们同学中,她年龄最小结婚最早。

春兰的丈夫介绍:“这位是我战友小赵,这位是我老婆同学吴琼。”当兵的看着我点头笑笑,连忙说:“赵海,赵钱孙李的赵,大海的海。”小伙子看上去很利索,三片红照着还不错,人长得很帅,外表是过关了。我当时心里没什么太多的想法,说不出来看好没看好。和他们聊一会儿,我就要走。忙什么啊,再聊会。不啦,我还有点事情,要回家。小赵也站起来,比我高出半个头。春兰说:“小赵送送人家。”

“不用送,我走啦。”赵海就跟在我的后边。

“你回去吧,不用送的。”

“没事我送送你。你每天上班忙吗?”

“还行,每天工作就那点事情,很清闲的。你在部队什么职务?”我忽然感觉到问他的职务是不是太俗了。

“我今年军校刚毕业,在连队干小排长。”

“你在哪里当兵?”

“唐山。”

“你是那一年的兵?”

“1978年的。”

“你们家离县城有多远?”

“四十多里地吧。”

“你家几口人?”

“五口,父母和一个姐姐一个妹妹。姐姐已经出嫁了。现在家里就小妹和父母。”

“你父母身体好吗?”

“很好的。”

“你和小兰的对象是战友?”

“是……是,怎么说呢,我们的关系很好的。”小赵吞吞吐吐没有正面回答。

“当兵很艰苦吧。”

“还行,我到部队第二年考上军校。吃点苦也是一种锻炼。”

“我到家了,你回去吧。”

“明天晚上我在这里等你?”我没有答应他就回家了。进门妈就问我:“小兰找你什么事情,这么长时间?”

“没事情瞎拉呱的呢。”我没把刚才的事情和妈说。因为家里不同意我找部队的,而且他家还是农村的。

洗漱完,我就睡了。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整天都在考虑这事,这是一辈子的大事。万一找不好,会影响终生的。到了晚上爸爸吃好饭去诊所了,妈看我有事问:“今晚又要出去?”

“是有点事情。”

“是不是小兰给你介绍对象啦。”

“是的,妈。”

“看你那样,我就知道你是相对象的。这是正事。男的是哪里的人啊,是哪个单位的?”

“是个当兵的,家是农村的。”

妈听了没有一点反应,我就知道妈妈不满意。哎,心高命不强啊。“人长得咋样?俗话说不图千顷地图个好人品。你去吧,不要时间太长。”

“哎。”我看出妈的不满,可是她并没有阻止,但感到压力很大。姐姐的婚姻给妈带来很多苦恼,我不能让妈妈再伤心了。

到了小兰的家门前,就看到小赵连忙走了过来。“吃饭啦?”

“吃过了。你吃了吗?”

“也吃了。”

我和他往人少的地方走去,随意走到一棵大树下。那天晚上我们聊得很多,关于我的工作,还有我家情况都和他说了。我们站在那里很久很久。他问我累不累,然后又拿块糖果送到我的嘴里,当时我的心要跳出来了。我的脸颊发烫,全身发热,怀里好像揣了兔子,不停地骚动,整个身子就要飞起。我往后退了两步,他又靠了过来。我觉得他如同一个巨大的火炉,一股热流冲得我全身发烧,顿时把我爱情的血液溶解了。他又像一个透明的玻璃水杯,我就像一朵干菊花,在这杯水的滋润下,不一会就自由地伸展花瓣,绽放出一朵美丽花朵。

“我要回家了。”时间长了,我担心妈妈会惦记的。

“再谈会吧。”

“不,我回去了,再见。”

“那我送送你。”

第五十一章 贤妻三要

赵海回到了小兰家,小兰的丈夫孟斯椿,把他叫到一边,问:“怎么样,第一印象如何?”

“我看很不错的,人很温顺,长得也很漂亮,工作单位也说得过去,家庭条件挺好。”

“你呀,看问题还是很肤浅的,找老婆,要看实质,不能只看一般条件。”

“表哥,我没有经验,你说哪些才是本质的东西?”原来孟斯椿是赵海的表哥,他担心我有疑心,就说赵海是他的战友。

“看女人关键是三条。”

“表哥你说说看,哪三条,我听你的。”

“妻不贤,子不孝,酒色徒,瞎胡闹。故人生三大不吉利,以不贤妻排头位,可见贤妻的重要性。”

“是啊,老婆是一生的伴侣,要终生过日子的。”

“选择对象,一定要看关键,贤妻的条件有三:

“第一要入得厨房;第二要出得厅堂;第三要乐于上床。

“入得厨房,就是说,要像秦香莲那样照顾家庭,相夫育子,孝敬公婆,关心丈夫,疼爱孩子;能够妥善处理好家族邻里的关系;能够让老公感到家庭的温暖。

“出得厅堂,女人不仅要做好家务,知道收干晒湿,而且还要像王熙凤那样理好财管好钱。女人就应该是男人的财务总管,所谓男无女,财无主,就是这个道理。女人还要会待人接物,过去男主外、女主内的观念早已过时了,现在的女人也要会外交,而且是一张王牌。女人是家庭的门面,是家庭的名片。现在就很风行女人外交,女人外交往往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乐于上床的女人,是懂得生活,懂得浪漫,要像潘金莲那样会抓住男人的心。老婆不光是理财管家,收拾家务,还要学会风流,学会柔情,学会温存,能够抓住男人的心,让男人既跳不出手心,也不敢分心,即使有贼心,也不敢有贼胆。符合这三条才称得上是女中极品。”

“找老婆还有这么多学问啊,看来嫂子一定优秀喽。”

“你嫂子哪点差,你看这刚结婚,就给我生个胖小子。我还有什么意见?你小子也敢拿大哥开玩笑。哈哈……”孟斯椿说得高兴,竟开怀大笑了起来。

“呵呵,我随便说说。大哥,你这三个条件很难掌握的,这要通过长时间的接触,或者知根知底才能知晓,我只和吴琼接触几个小时,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多。”赵海心想这集秦香莲、王熙凤和潘金莲于一身的女人,到哪里找啊?

“我教你一个简单的方法。”

“什么方法?”

“明天请客,我说给你。你以为什么方法都无代价地教你啊。没门!”

“那好,我明天就请你和嫂子吃饭。不过饭店由你定。要不要把吴琼请来?”

“请吴琼,恐怕不妥吧?”

第二天在红楼酒家吃完饭,满脸红光的孟斯椿乘着酒兴避着小兰单独对赵海作了交代。

“老弟,我告诉你一个简捷的方法,你可不能对外人说。”

“什么方法?”

“看相。看相最简单,也最灵验。一个好的家庭主妇的面相特征是:第一要高鼻梁:巧于应酬,善于理财,精于计算;第二要前额饱满:头脑好,反应快,下手狠;第三长人中:遇事有主见,不介意别人议论;第四眉毛舒展:享受被注视,非常有创意;第五高额头:喜欢智力挑战,拥有跳跃思维。

“总之额宽鼻高人中长就是富贵相。

“先是看‘入得厨房’,手巧嘴小奶奶相。好妻子会有一手好烹饪手艺,会精心服侍好丈夫的衣食住行。

“口大食穷郎,耳大招是非。这样的女人使钱多,处处要表现自己,所以不会整天在家,安心地等丈夫供养。

“鼻梁平直者性格温和,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亦会处处服从丈夫的指挥。她不会一言九鼎,不会事事自作主张。

“下巴代表家庭观念,太尖就不能安稳坐在家中,整日逛街看热闹,家庭责任心就不强。

“出得厅堂,就是作风泼辣,拿得起,放得下,会用钱也会挣钱,有男儿之风的女人。这种人眼神锐利,思维敏捷,做事果断,也是男人事业上的好帮手。

“但要注意颧骨太高的女人心头高,出风头,有野心。所谓女人能顶半边天,指的就是这类女人。

“对乐于上床的女人你要注意,有两种类型,一种是什么床都敢上的女人。这种女人风情万种,风花雪月,感情丰富,只能做情人,否则稍不留神就给你戴绿帽。特征是上唇过薄,下巴过尖,眼神过邪,声音过嗲,上围过大,皮肤过白。如果有三种或以上符合上述条件的,我劝你考虑清楚才可求婚,或自量一下自己是否猛男或是霸王型男子汉,否则他日全街都知道你头戴绿帽子。哈哈……当然还有一种风流不下流,视贞节为生命女人。”孟斯椿说着神秘地笑了起来,并拍拍赵海的肩膀,“我该说的都说了,这就看老弟怎么把握了。不过吴琼的确不错的,她和小兰是同学,知根知底,你就追着她没错。”

“表哥,你给我说糊涂了,照你这么说,这三种类型的女人,长相是互相对立的,怎么才能找到同时三个条件都符合的女人啊?”

“傻子,那就看你怎么识相了。听说英国的人格理论学家personologist,分析全英最富有的二十名男女面容,得出富贵相的方程式,信不信由你。”

“英国人也相面啊?”

“我也是看报纸上的,英国《每日邮报》报道,人格理论学研究员观察全英男女十大首富,从他们的面相找出共同特征,绘制出最有成功潜力的男女面孔。男人是高鼻梁,大鼻孔,八字眉;前额丰满,下巴突出。成功女性面相的共同点是拥有长人中、高鼻梁和高额头。钢铁大王米塔尔和全英女首富卡瓦霍,就是分别具有典型的男女成功面孔。可见看相是很有道理的。”

“那最重要的是哪点啊?我都糊涂了。”

“还有一个要点,天机不可泄露……”

“表哥,什么要点?”

“这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了……”

“表哥,求求你了……”赵海苦苦哀求表哥。

“小肚上有三颗痣,成三角形越对等越尊贵……”斯椿压低了声音,神秘地说。

“谢谢表哥指点迷津。”赵海很得意,可是就在他从表哥脸的旁回头的时刻,突然看到表哥的脸上也有三颗黑痣。一个嘴角一颗,嘴下方的一颗痣,很像威虎山栾平的那颗痣,还长了一根毛。忙说,“表哥,如果脸上长有三颗痣,好不好?”

斯椿一楞,狡黠地笑着说:“要看是什么人了,要是男人的脸上有三颗痣就好。你小子又在开表哥的玩笑吧。”

“岂敢,岂敢。我是随便问问的。”赵海弄不明白,问道,“为什么三颗痣在男人脸上,女人肚子上好?”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男人为阳,女人为阴,上为阳,下为阴;脸为阳,腹为阴。”

“哦……”

“不过女人还有旺夫和克夫之别。”

“什么叫旺夫、克夫?”

“就是有的女人能使丈夫事业兴旺发达,有的女人却让丈夫处处受挫。她们是男人的天堂,她们是男人的地狱”

“那什么样的女人可以旺夫呢?”

“总体看旺夫的女人应该是,引导不误导,切实不表面;关心加体贴,帮忙不添乱;参谋做贤内,尽职不越位。从相貌看五官端正,身材匀称,长相顺眼,越像观音,就越旺夫。细看鼻梁高挺,鼻头有肉;丰颐元颔,脸膛;耳垂丰厚,眉眼同势;性格温柔,善解人意。如果以上种种具备,胸口两乳之间再添一颗黑痣,那就有十分把握了。”

“为什么要有痣?”

“这叫胸有大志(痣)。”

“哦……”

“香菱就是胸有大痣的人,信不信由你。”斯椿色迷迷地说。

“真的吗,你怎么知道?”赵海不仅惊讶,甚至有点怀疑。

“我是推算出来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斯椿神秘地说。

我胸上是否有那颗痣,让赵海感到好奇和神秘,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吸引力。于是他产生了迫切想揭开这个谜底的很多遐想和冲动。

赵海送走了表哥,心情特别舒畅,更为高兴的是从表哥那里学到了一套识别女人的本领。好像军人刚刚换了新式武器和军装,不仅焕然一新,而且提高了战斗力。在他的面前没有任何障碍可以阻止前进的步伐。希望就在眼前,美女正在向他招手。

第五十二章 喜遇男友

有的时候一桌酒席不如一碗水解渴,十件棉衣不如三句知心话暖人,三罐子蜂蜜不如一块糖果甜蜜。大概是我处在情感严寒的时候,精神空虚的状态,思想波动的阶段,赵海走进了我的心扉,他一举一动一点也不俗气,不仅弥补了我精神的空虚,而且点燃了我希望之星。可惜的就是他的家庭条件,能过我父母的那道关口吗,一颗火热的心又悬浮了起来。那天在树底下站有多久,我记不清了,只觉得时间虽短,心情却异常愉悦。

那天晚上在回家的路上,我们边走边聊:“你住在哪里?”

“住旅馆。”

我心里想,农村人真不容易,到城里看对象还要住旅馆。

“住旅馆要花不少的钱吧?”

“没什么。”

我也说不出对赵海是满意还是心仪,是喜欢还是爱慕,是关爱还是怜悯,只是朦胧里感到这辈子能托付的就是他了。此时我最担心的就是他能否过了父母那一关,便迫切希望他让我父母见见。我在想,他来一趟不容易,工资不高,开销很大。明天就让他到我家,给我父母看看,成与不成赶紧让人家回去,多在这里住一天就要多花一天的钱。小排长每个月工资只有五六十元,家在农村,经济不宽裕。不知不觉就到家门口了。

“我到家了,你回去吧。”

“我明晚还在这里等你。”

“你明天来我家给我父母看看。”我脱口而出。说后又有点后悔,是不是操之过急。

他睁大眼睛,张着嘴,惊喜地上前一步,双手一下抓住我的手激动地说:“那我明天先回家,后天来行吗?”

“后天是腊月二十六。”我点点头,心想是个好日子。

“那我在哪里见你?”

“就在我单位门口吧,你知道我的单位吗?”

“知道。”

可是他的双手还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我很担心别人看到这一幕。

“那就说定了,你回家吧。”我说,“你先走吧。”

“你先走。”他说。就这样我们来回推让了几次,最后他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我的手,先走了。

叫他先走,是让他尽快松开我的手,也是想看看他走路的姿势,有没有军人的气质。我站在家门口,看他腰板硬朗,昂首挺胸,大步流星的走了。嗯,很好,很帅气,有军人的风度。我好像找到了感觉,心想就是他了。

回到家,妈在看电视。妈妈看到我的脸像小吃铺里炉子中的煤球火红火红,就知道我动心了。

“回来啦。”

“哎。”我很兴奋,声音很宏亮并且尾音拖得很长。妈听我的话音就估计我满意。

“人怎么样?满意吧。”

“妈,你怎么知道我满意?”

“锣鼓听音,说话听声。看你那神色,眉毛都要飞起来了。死丫头,你什么心思能瞒过妈?”妈妈正在用敏锐的目光解剖我。毫无疑问,我脸上的表情,告诉了一切。

“妈妈,我想……”我到底没好意思说出口,只是脸颊泛起了一层红晕,眼睛里似乎也多了一种神采。

“有什么想法,跟妈说说,妈帮你出主意。”

“我想把他带来家,让你和爸爸看看。”只有我知道这个决定让自己费了很大的力气。

“你和人家说好啦。”

“嗯,他后天来我家行吗?”

“怎么这么快啦,不要叫人家看出你心急。女孩子家不要太主动了。”妈妈关心地说道。

“人家来一次不容易,住在旅馆里,开支挺大的。”

“呦,刚认识,就这么关心啦。”

“妈……”

“我只是说说而已,是好事情,菩萨说,人要有慈悲心肠,要有关爱心。”

晚上,我和妈睡到一起,把小赵基本情况给妈说,又把心里的感受也说了。那一夜我兴奋无比,激情在燃烧,血液在沸腾,和妈说了很多心里话。

“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妈妈劝我。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这几年我的情感生活太复杂了,也太伤感了。一会儿是悠悠的影子,一会儿是朱明矫健的身材,一会儿是许超的笑容。特别是想到了许超,我心里就有一股酸酸的楚楚的隐痛。后来满脑子都是赵海的身影,这次怎么啦,难道真的看好他了?他就是陪我终生的男人?我看上他哪点?想了一夜也没找出来。只是他谈话给我印象深刻,他是很不容易的,当兵五年今年是第一次休假。农村的孩子,出来当兵就发誓,不穿四个口袋绝不回家见父母。我被他的志气所感动。

第二天早晨起来,刷刷牙,洗洗脸推车就要走。妈妈问我:“早饭没吃就要走?”

“不想吃。”

“怎么不想吃啊?我都给你做好了桂圆红枣粥,赶紧吃。吃完饭再走也不晚的。”

妈每天早晨都把饭做好等我起床,妈老是说我没成人就陪她到地里干农活,小小的年龄就去上班,身体受亏了。所以她特别注意我每天的吃饭。

“妈妈,我吃好了。”

“好,快走吧。”

到了办公室打扫完卫生,总账会计对我说:“走,吃早饭去。”

“我吃过了。”

“看你,昨天说好今早陪我吃早点的,你怎么又吃过了啊。

“对不起,那我陪你坐会吧。”

刚到食堂,炊事班长叫我:“吴琼,过来有好东西给你吃。”我经常去食堂帮忙,俗话说勤劳走满天下,懒惰寸步难行。到卖饭的时候我就帮着卖饭。王班长一看我给卖饭,就急忙跑过来,说:“哎,哎,哎,不能劳你大驾。你给我卖,老本都要陪进去了。”班长说得一点都不错,我到那个窗口站,好多人都到那个窗口来买。因为他们买一份菜,我就给他们打两份。买一个馒头我就给两个,所以班长一看我要帮他卖饭就急。我有时故意逗弄他们。

赵海的家离县城四十余里,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

在回家路上,赵海心情舒畅,充满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到了家,赵海刚进门,他的母亲就迎了上来:“回来啦,看到对象了?人长得怎么样?”

“见面了。在斯椿哥的家。她姓吴,叫吴琼,是嫂子的同学。人长得很漂亮,条件也不错。”

“买衣服看领袖,讨老婆看妻舅。看到她家人了吗?了解她家的情况吗?”

“还没有呢?明天到她家,见她的父母。”

“媳妇是男人的家,媳妇是男人的命,媳妇是男人的大后方。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一定有一个贤惠的女人。好媳妇是男人的造化。”

“妈,你放心,表哥看准的不会差。”

“哦,这事要多听你表哥的话,他很机灵的,做什么事都有一套。小时候就比别的孩子精,这才几年,就混得有模有样了,听说是什么车间主任。一个月拿几十块呢。”

“是的,妈,这事成了,我还真的要感谢表哥呢。”

母子聊了很长时间,这是赵海第一次这么长时间和母亲谈心了。面对简陋低矮的茅草屋,他却认为蓬荜生辉,非常顺眼。他想事在人为,等结婚后,再慢慢整理这个家,一定要把这个家建设好,对得起母亲,住得下吴琼。

腊月二十六那天,天气晴朗,阳光和煦。到11点了,我去厂门口,老远就看赵海推个自行车站在那,车子后边带一个好大的纸箱,箱子外边还挂几只红公鸡。

我激动了起来,脸一下子红了,情不自禁向他走去,心里在想这家伙想得还挺周到的,快过节了,知道到人家不能空手。“你来了,我去推自行车。”说了转身去办公室推车子。

我们一起离开了工厂。

“你骑自行车到这要多长时间?”

“时间不长,一个多钟头。”

“你今天来,是给我父母看的,带那么多东西干什么?”

“没带什么东西,就是两只鸡。”

说着说着我们就到家门口了。“我先回家,你等招呼,再进来。”

“好。”

我进了门就喊:“妈妈,他来了。”

“在哪?快叫进来。”

回到门口,我手一招,他就把车子推进来了,随后他把车上的东西拿下来了。妈连忙打招呼。赵海坐在家里的沙发上,很规矩,像一个新报道的学生。妈出门叫我爸,我追出门来问:“妈,你看怎么样?”“人长得不错。”我听到妈的话后,放心了,忙着进屋,给他沏茶,拿糖果。

一会儿,爸爸过来了。我把赵海作了介绍。爸叫妈去买菜,中午留他吃饭。我看爸爸满脸笑容,说话也多,心上石头落了地。在赵海和爸爸聊天的时候,我忙去帮妈做菜,不一会一大桌子的菜做好了。

赵海看到我的家境和家庭气氛,又了解到两个弟弟正在上大学,他非常满意。看着文儒尔雅的爸爸,朴素随和的妈妈,和蔼慈祥的爷爷奶奶,显得很拘谨。我把桌上的酒杯满上酒,爸爸端起酒杯说:“来,小赵,你初次来我家,先干两杯。”他当时拘束地一句话没说,我急忙给他递眼色,他好像没有反应,就用脚碰了碰他的脚。他这才说话:“大叔,我不会喝酒。”

“你在部队怎么能不会喝酒啊,当兵的都会喝酒吧。”爸爸笑了。

“我真的不会喝酒,大叔。”赵海既想喝酒又不敢喝。

爸看到他很为难:“那就少喝酒,多吃菜吧。”爸说着就给赵海夹个鸡腿。

“谢谢,大叔,我自己来。”

吃完晚饭,他在屋里和爸聊天。爸爸对于他的情况从头到尾地又问一遍。我还是有点担心,把妈叫出屋来,问:“妈,你看怎么样,行还是不行?”

“我看这孩子很好,人长得也好,像个有文化的人。等你爸和他说完,再看看你爸是什么意见。”

“好吧。”我的心还是不踏实。

一会儿,爸和妈到另外屋里说了好长时间。妈妈出来笑眯眯地和我说:“行,你爸也没什么大意见。你们处处看吧。”

赵海离开我家后,我把他送到一家小旅馆里。回来后妈问我:“他去那里住的,去旅馆,是吗?”

“是的,妈。”

“当兵的真不容易。”

赵海和我相处几天就回家过年了。

大年初二那天,他来给爸爸和妈妈拜年。到了晚上,我和妈商量,能不能让小赵住在家里。“你说什么,这可不行。外人知道了可不好。”

“妈妈,你听我说,他不住在我家,就得住旅馆,住旅馆要花很多钱的。再说我们已经定下来了,怎么能叫人家住旅馆呢?”我觉得情理上说不过去,赵海会不会觉得我们对他外气。就是来了个亲戚也要住在家里的,“妈,你就当他是咱家的亲戚嘛。”

“这事情要问你爸,我作不了主。”妈和我在争论着,没有想到,让爸爸听到了,他说:“家里有的是房子,怎么能住旅馆呢。”我赶紧给赵海找回家了。

“走,我给你铺床去,就住在我家吧。”我把钢丝床拿来铺好垫被,又把被子抱来。因为是腊月,妈吩咐我,被褥要铺厚厚的。赵海高兴得合不拢嘴,他笑得很甜。我铺好被褥,说:“你看行吗?”他又重新整理一遍,没有想到军人整理被褥真好,原来乱哄哄的被褥,被小赵整理得整整齐齐,好看多了。我站在一边看他整理,一边感到惊奇,男人也会干女人的活。“你看这样好吗?”当时我惊奇地望着他,不停地点头:“真好,你整理得真好!”

第二天,我早早地就起来了,当我准备去叫他的时候,却看到他已经在帮妈妈做早饭呢,我根本插不上手。不一会儿,烧稀饭,馏馒头,早饭做好了。我高兴地叫爸起来吃饭。心里想,我没有找错人,这个男人很会过日子。老天爷把一个好男人送给了我。

“你早上几点起来的啊?”

“六点准时起床。然后活动一个小时。”

赵海看我刷牙洗脸后,盛好饭,柔声说:“快点吃别凉了。”这句话是妈常说的,今天出之一个男人的口里,我心里暖暖的,吃得好香甜。

中午,我早早地回家了。赵海把头天晚上剩下的菜又烧了一遍,做得很好,味道也变了,特别的香。他问我:“好吃吗?”

“好吃,比昨晚上还好吃呢。”

“真的?”

“真的。”

中午家里人都回来吃饭了,大家边吃边夸赞,菜做得好。赵海在我家的日子,一般不出去。一天家里没有葱了,他去买葱。邻居看到了,问妈:“你家来了个当兵的,是不是二姐的对象?”

“是的。”妈说。

“你家二姐找这个对象长得真好,人有人样,个子有个子的。”

妈妈听邻居这样说,很高兴。哎,我心里也说不清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只是往事不再去想,面对现实相信缘分吧。

第五十三章 知善恶树

一天下午,紫薇一进门就大喊大叫:“吴琼,今晚是新上映的《庐山恋》,听说是爱情故事片很好看,我们一起去,票我买好了。”忽然看到屋里坐个当兵的,有点不好意思。我急忙介绍,这是我的朋友赵海。这是我的同学紫薇。紫薇在心里骂我,几天没见在家里搞对象了,事先也没告诉我。没想到吴琼这次捷足先登了。

紫薇和赵海聊得很投机,他们在一起聊起部队的生活,因为紫薇当过三年女兵。紫薇的父亲在部队,她初中没上完就去当兵了。看电影时,我悄悄地问紫薇:“你看这个人怎么样?”

“很好,不错。”

“真的?”

“真的很不错,我们几个好朋友知道吗?”

“不知道的,你是第一个知道的。”

“吴琼你吃独食了吧。我们姐妹几个不是说好了吗,谁有了对象,都要互相通气,你可好一句话也不说,今天如果不是邀你看电影,我还不知道呢。不过你的命真好。”

“这个男的真的很好?”

“我说的没有错,我也是当兵的,对当兵的我一看就有数,你可要像蒙古人对马,纳西人对牦牛,鄂伦春人对麋鹿那样善待他啊。你要是没看好,就让给我,哈哈……”紫薇说完把嘴唇厥起,随后又做了个鬼脸。

“去你的,朋友妻,不可欺;朋友夫,不可辱。亏你说得出口。”我瞪起眼睛,要打她。

“你就没听说了吧,‘朋友妻,不客气;朋友夫,视己夫’。”

“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我和你开玩笑,哈哈……”

没有想到紫薇对赵海特别好感,以至于在几十年的交往中,始终与赵海保持友好的关系,每当我与赵海闹矛盾,她总是倾向赵海,为他说好话,弄得我好困惑,甚至怀疑他们关系暧昧。

正月初六,我下班回家刚进门,赵海就把车子接过去了:“冷不冷?”“冷,真冷,冻死我了。你看,我手都冻红了。”他连忙把我的手拉进他的怀里,当我的手紧紧贴着他那滚烫的身躯时候,我楞了,脑海一片空白,就是心跳得厉害,感觉全身热呼呼的。难道这就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爱?爱失去的快,来得也是这样的快。我站着乖乖地趴在他的怀里,吸取他身上的热量。这是我第一次享受一位军人的体温。从那天起他经常吻我。大概是赵海想表现自己,家里的一天三顿饭都是他做,看到脏衣服就洗刷,就是床单被子等大件他都洗。我看到这一切感觉真的好幸福。谁说没有幸福啊,这不是说来就来了吗?晚饭后,家人都在客厅看电视,我俩就在屋里谈心,他说:“还有几天假期就到了,你在家会不会想我?”我没有回答。

“我会给你写信。”

“好的。那你明天就回家和你的家里人说说,从这里走吧,我送你。”

“好吧,那我明天上午回家,下午回来。”

第二天早晨,赵海和我父母说过就回家了。晚上我下班到家,他已经回来了,并且早就把饭做好了。我进门就叫饿死,要吃饭。他急忙盛好饭:“快吃吧。”

“我中午没吃饭。”

他抓住我的手:“为什么不吃饭?”

“不知道。”

“是不是病了?”他说着就摸我的脸,“怎么很烫啊,发烧了吧。”

“发什么烧,我没有生病。”

“那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烫啊。”

“笨死了,你傻啊。”

他的眼神包含着多少爱,我说不清,只感觉他的眼光像阳光洒在我的身上很温暖。使我本来就很红的脸,更红了。他的眼光又像一根红线,紧紧地拴在我的心上,仿佛一只羔羊乖乖地跟着红线,不离寸步。我边吃边问:“你几点到我家的。”

“下午4点,我到家,门锁上了,就去你爸那里拿钥匙,回来就做饭等你。”

“嘻嘻,嘻……你就知道我肚子饿啊?

“是的。”他用很亲切的语言问我,“吃饱了吗?”他热烈地吻我。外边的门响了。

“快,妈回来了。”

妈进门就说:“呀,小赵回来啦。”

“回来了,妈,赶快吃饭吧,我把饭做好了。”

“谢谢小赵,你在家我们真享福,到家里就有饭吃。”

我忙给妈盛饭:“爸还没回来吧。”

“饭盛好你爸就到了。”说着说着爸就回来了。

“爸爸,赵海的假期要到了。”

“这么快啊。”

“是的,叔叔。”

“给他买点东西带着。”

第二天,为了给赵海送行,爸买好多菜。爸说今天谁都不要动手我来做,你们尝尝我的手艺。爸爸做了一大桌子的美味佳肴,一家人高高兴兴吃完晚饭。爸又问赵海:“你需要带点什么东西我来给你买。千万别客气。”

“叔叔,我什么都不需要。”

临走前的那天晚上他和我说好多关心话语,平时看不出来。他的话不多,说出来还真的很让人感动。快11点了,我要回房休息了,赵海拉着我不放。他激动地吻我,我被他那有力的双手紧紧地搂抱在怀里,感到全身的血液在沸腾,心跳得特别厉害。他一边拥抱着,一边不停的在抚摸着我。我被他火热的激情所感染,也情不自禁地紧紧搂抱着他,好像在把两个面团揉和在一起。我被他搂抱的要窒息了,却无比的兴奋,如果真的窒息在他的怀抱里,也心甘情愿!他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的脸,他的嘴唇不停在我的脸上手上磨蹭着,一边亲着一边小声急促说:“我爱你,我爱你……”我们亲热了很长时间,不知什么时候我的嘴里多一个温柔有力并带有咸味儿的舌头……

突然他将我抱起,轻轻地放到了床上。我想这是在我的家,怎么能这样,我不停地挣扎着。他把我紧紧地压在身下,一只温暖的大手伸进了我的衣服里,当他的手触摸了我那爱情的源头时,我顿时变成一碗柔软的面条,就再也无力挣扎了。

我尽情享受着他的抚摸,感受着他的温暖,品味着他的神情。此时的我,如同微风,宛如清水,柔如轻纱,任赵海抚摸、亲吻、搂抱……不论他什么行为,我都快乐无比,激动万分。

他像一只充满激情的雄鸡不同地发出“爱你,爱你”的呼声。他那激动颤抖的双手把我的最后一件衣服脱了,我却像一只胆怯的小鸟挤进了他的怀抱。两个裸露的身体相碰,到处都是激情的火花。

他的手臂紧紧搂着我,似乎要把我搂入自己的身体中去。他贪婪地看着我身体的每一处,当他看到我两乳之间一颗黑痣时,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呀,真的有啊。”他惊叫了起来。他盯着黑痣看的发呆。我那白如雪,柔如锻胸脯上的痣,特别的显眼,醒目,好像是镶嵌在玉体上的一颗钻石,好像是一只眼睛,又好像是一条项链的鸡心。紧接着他用手不停地抚摸起来。他以这颗黑痣为圆心,抚摸了我的双乳,抚摸了我的胸脯,抚摸了我的全身。他的手时而僵硬,时而柔软,时而急速,时而缓慢,时而颤抖,时而停滞。可能是抚摸还不足以表达他激动的心情,不一会竟亲热地亲吻起那颗黑痣来,进而亲吻我的全身。我们沉醉在肉体与肉体的融通中。

我松弛了,似乎要溶化,要流向他。他举起我,似乎像倒酒一样把我泼向自己。似乎我是一股无尽的热流,像一瓶葡萄美酒注入他的腹中。我全身松弛,向他流泻着,而他就像一只高脚杯子,收取我的生命之酒。我就这样偎着他,如痴如醉,在他一个个亲吻下融化、融化,融进他的血液之中,似乎他是满载着我的火热生命的铁流。

我好像晕了过去,意识渐渐远去,全身都溶化了,流淌着,在他的怀中睡了过去。

当我醒来,不停抚摸着他。他是那么完美,那么强壮,那么轮廓分明。他那分明的轮廓抚摸起来令人惬意,简直不可思议,他的全身像在燃烧,温暖的身体让我得到圆满。

不一会他忽然坐了起来,扒开我双腿,仔细看了我的小腹,大概是看到了三颗痣,激动地摸了又摸,又高兴地亲起来。最后把我抱在怀里,嘴里不停嘀咕:“我太幸运了……”时间不长我感觉肚子上有一股暖流,于是他得到了满足。

激情之后,我们两人全身是汗,如同大雨淋漓。我休息了一会,用毛巾擦干净身体,穿好衣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少女越是相信善良就越是容易失身,如果不是失身于情人,那么就一定失身于爱情。

从此,我更加扑心扑命地待他,恨不能把自己的全部都奉献给他。也许,太爱一个人就是这样,总嫌弃自己不够好、不够美、不够尽情。

第二天,我爸给赵海买了好多东西,酒烟糖果茶叶等,装了一大包。“爸,他又不会喝酒也不会抽烟,你买这些干嘛。”

“你知道什么啊,他不会喝酒抽烟,但是他可以招待战友啊。”到底还是爸爸想得周到。

“小赵,给你带点钱。”

“谢谢叔叔,不要的,我有。”

我请假一天把他送到徐州。我们在徐州玩了半天,逛了好多商店。他要给我买东西,我没要,他生气了,说我看不起他。为了使他高兴,让他给我买了一块花布。我知道他没有多少钱,家里条件很差,不忍心花他的钱。他是下午五点的车,他给我买好了票,让我先回家,他才能走得安心。送我的时候,他跟着车走了好远好远。我坐在车窗边看着他那离我越来越远的身影,不由得流出了幸福泪水。我虽然回家了,可是心却跟他走了。

第五十四章 情书千金

半个月过去了,一天,门卫叫我,接过一看,是赵海寄来的包裹单。他能给我寄什么呢?中午我提前到邮局去取,回家拆开一看是衣服。今年最流行的小占领上衣,领子上绣花。几件都是今年流行的款式。穿上赵海寄来的衣服上班,心里美滋滋的,单位人问我,“吖,这衣服在那里买的,这么好看。”

我笑着说:“好看吗?”

“好看。在哪买的?”

“不对你讲。”

我坐在办公室桌前拿出小镜子看了又看,心里甜蜜蜜的。没看出来这个家伙还挺会买衣服的,眼光不错,穿在身上正合适。我闭上眼在想他那风度翩翩的样子,高高的个子,宽阔的肩膀,挺拔的腰板,走起路来雄赳赳气昂昂姿态。他那天临走夜晚的激情,那喃喃细语,那暴风雨般的动作……脸颊不由得起了红晕。

卢会计带个小伙子进来了,小伙子见我连连点头。卢会计介绍说:“这是南京化工学院毕业分来的小汪,吴琼,把他手续办了。“他的户口就落在单位。手续办好就买饭票,他笑咪咪的看着我。我问他:“买多少?”

“25斤饭票,20元菜票。”我一一地点给他。

“你是哪里人啊?”

“本地人,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是吗?我看你不像本地人,倒有点像南方人。”他眼直挺挺的盯着我。

好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笑眯眯地走了。我怀疑他是不是有点毛病啊。小汪个子不高,皮肤细白,身材匀称,眉清目秀,带着一副眼镜,显得很文化。一副南方小男生特有的文弱精明样子。没过两天小汪又来了,我坐在那看书,他问我:“吴琼,你今年多大了?”我头没抬回答他:“比你大。”

“真的?”

“真的。你是属什么的?”

“我属第一属。”

他脸红红得走了。没过多久,单位的张阿姨做媒来了。“吴琼,有对象吗?阿姨给你介绍个小伙子。”

“我不找。”

“你听我说,这个小伙子家庭可好喽,弟兄三个他两个哥哥都是研究生。他爸是工程师,他妈是扬州市医院的麻醉师……”

“阿姨,你说谁我知道了,可是我不想谈。”我拒绝了张阿姨。办公室卢会计问我:“吴琼,你是不是有对象了?”

“是的,阿姨,我有对象了。”

幸福的日子快如梭,幸福总是与欢快搂抱在一起,你看快活、快乐、快慰、快意、愉快、痛快、欢快、爽快那个少了快字啊,赵海走了快半年了,虽然我们不在一起,但很幸福。今天我又收到他的来信,他马上要去执行任务,三个月才能回队。去哪里他没有告诉我,这是部队的纪律。三个月不能书信来往,我给他回信:“要遵守部队的纪律,好男儿志在四方,要闯出名堂,干出模样,对起爸和妈,为国成栋梁。三个月无所谓,只要你能干出成绩,别说是三个月就是三年也值得,你放心的去执行任务,我等你。”

厂里最近办补习文化班,脱产三个月。终于能静下心来认真学习了,我暗下决心,一定要认真学习取得好成绩。下午我往教室走,顶头碰上工会李主席,他说:“小琼,我正要找你。”

“找我干嘛?”

“想给你介绍个男朋友。”我一听就很烦,真不想理睬他,再想人家也是好心嘛。我婉转地谢绝了。

没有想到小汪竟是我们的老师,每次上课,他都用一种不寻常的目光看我,这目光充满喜欢、期盼、倾慕和关爱,看得我浑身不自在,也引起了大家的好奇。

一天,我在回家的路上,悠悠站在那里。“哎,悠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刚到,你下班啦。”

“是啊。”

“听我妈说你谈对象了?是部队的。”

“是的,一个小排长。”

“找部队的将来要吃好多苦的,你考虑好了吗?”

“考虑了,我不怕吃苦。”

“你就这么喜欢当兵的?”

“请你以后不要说这些话,我和你永远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你在北京不是有对象了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是我的妹子,我是在关心你呢。”说着我们一起走回了家。

学习结束,考试过关,心情舒畅。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一天中午下班的时候,我刚走到单位门口,门卫就递来一封信。我看到信就往家跑,到家里迫不及待地拆开就看,还有一张照片,他瘦了也黑了。信上写到:

亲爱的琼,我终于回来了。在大沙漠里三个月没有见到一个老百姓,顿顿吃罐头。我们回来的那天,坐在火车闷罐里,听到鞭炮声,不知道为什么,到接待站吃饭的时候才知道,是中秋节。当我拿起月饼的时候,更加思恋你,这么长时间你不会把我忘记了吧?三个月没有通信,你的照片成为我精神的支柱,力量的源泉,生活的希望。战友们在一起闲聊时都说你是出水芙蓉,冰清玉洁,美丽绝伦,很羡慕我。你最近身体怎样,还好吧?我永远爱你……

我知道他时刻都在思念我。我给他回信说:我每天也在看你的照片呢,也非常想念你……最后我写上了一首古诗: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看了我的信,引起他强烈的共鸣,感动的泪流满面。

爷爷退休多年了,身体不太好,却时常出去给人讲课,只要有人来请,他带病也要去。爷爷一辈子对工作一丝不苟,认真负责,每次讲完课,回到家都要吃药,看爷爷这样认真挺心疼的,可又不好说,就给爷爷捶背,爷爷挺高兴的。到了晚上爷爷带上他那个老花镜在看书,我则回到自己的房间看信。

记得赵海有一封信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琼,你好:我已顺利地到达原部队,身体很好,不要挂念。你每天上班很辛苦的,天气冷,要多穿衣服,想我了吗?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在你家的那段日子,我感受到家的温暖和幸福。我要感谢上苍对我的恩赐,把这么美好的姑娘许配给我。你真是块美玉,是一快价值连城的宝玉,我会把你这块宝玉永远装在心里。我真的太幸福了。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现在有千言万语,万语千言不知从哪里说起,你要照顾好自己。你知道吗?有一种默契叫做心有灵犀;有一种愿望叫做连理比翼;有一种幸福叫做有你相伴;有一种思念叫做望眼欲穿……

看完了信,千里犹面,我心里暖暖的。接着我就给他回信:

赵海,你好:来信收到,得知你顺利地到达部队,我就放心了,你在部队思念我,我在家里想念你,相互眷恋已经成为我们生活的一部分。爱是永恒的,不是一时的,我们好好地去珍惜这份爱。你要注意身体,勤奋工作,建功立业,才能对得起我们之间的这份爱。“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鸿信成为我们爱情的红线,把我们紧紧拴在了一起。

第五十五章 姻缘跌宕

没有上过大学的我对读书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渴望,当时并没有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车如簇那么多的想法,只是一种单纯求知而已。现在知道读情书也是一种学习,而且是一种心情愉快的学习。每当看到赵海的来信,就有一种迫不及待和心花怒放感觉。赵海写的很用功,不仅字写得秀丽,而且词句也非常优美,我想他在利用一切机会来展现才华吧。当我猜透了他的心思后,便不甘示弱,也要在信上露一手。果不所料赵海每当看到我的回信,都有一种惊喜,感觉到我不仅美丽善良,而且是个很有文化素养的姑娘。

今天又收到他的来信,信上说他想今年结婚。我看后吓一跳,啊,结婚不能这么快速吧。我把赵海的想法和妈说了。妈说:“你也不小了,你看我们这梧桐巷的左邻右舍,像你这么大的女孩子都结婚了,就剩你没结呢。女孩子结婚晚不好,你都25了,太大就不鲜亮了,现在是正好看的时候,就像一朵鲜花,不是永远都那么鲜艳水灵的。”妈的话有道理,可我不想结婚这么早啊。热恋的快乐和幸福,是任何快乐与幸福都不可比拟的。我十分眷恋这样的生活。可是这个家伙怎么想结婚呢?到了晚上全家人都认为该结婚了。爷爷说:“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办吧,你是有主见的孩子,我对你放心。”爸爸也认为赵海不错,军校毕业,又是个军官,可以养家糊口了。想想我已经没有选择了,在他临走的那一夜,我们已经紧紧拴在一起了。现在就是遇到更好的男人,我已没那个权利了。想起来那稀里糊涂的一夜,又很后悔,恨起自己来了。哎,事情已经做了,悔恨也没有用了,难道这就是姻缘?

今天又接到他的电话:“香菱,我今天给你爸打电话了,爸同意我们结婚,哈哈,哈……快9个月没见到你了,真的好想好想你。我已经向团部打了报告,可能不久部队就会派人到地方调查你的情况了,等部队批准了,我们就在部队结婚吧。我现在就想看到你……”

赵海对我的思念越发迫切,他向部队首长汇报了与我的关系,并向组织上提出结婚的申请。团部随即安排了两位同志到平安镇对我以及家庭情况进行了调查。

我沉浸在幸福的等待中,期盼着神圣的时刻到来,突然接到赵海的电话,那急促的语调,焦急的语气说出了我意想不到的事情。我顿时愀然变色,陷入了担心和焦虑之中,好像一盆冷水从头浇了下来,心灰意冷,心乱如麻,前途一片灰暗。

夜晚我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我的心汹涌澎湃,仿佛整个人被抛到巨浪翻滚的骆马湖水面上。喜悦在浪尖起舞,浪涛正得意扬扬地将把送向幸福的彼岸,可是,中途又卷来一阵逆风,把我困在湖心,让我突然不知所措。我回忆了一生,想到了下放生活的艰难,辍学的悲伤,童工的尴尬,疾病的困扰,爱情的挫折……想到了朱明的笑容,小金的身影,许超的深情。当苦尽甘来,赵海出现在我的面前,他那完美的形象已经占据我全部心灵的空间。每想到他,就会兴奋无比,激动不已,仿佛全身的热血都在涌动。想到我们相互的关爱,想到我们相互的眷念,想到未来家庭的憧憬,一股幸福的暖流在全身流淌。可是这一切都将成为泡影,难道我的苦难还没有到头?

每天夜晚痛苦的泪水湿透了手帕,湿透了枕巾。我陷入痛苦深渊的我,整日无精打采,萎靡不振,并每时每刻期盼好消息的到来,期盼佛祖的帮助。

想到了我们这个多灾多难的家庭,刚刚摆脱困境,不能再有灾难了。现在怎么可以因为自己的问题让家人承担过多的痛苦呢。

再大的压力,再大的痛苦,应该自己承受,不能让家庭增添一丝一毫地烦恼了。

尽管我隐瞒了不好的消息,但是我郁郁寡欢的表情还是被细心的妈妈看出来了。

一天晚上,她悄悄地来到了我的房间,知道了我和赵海婚姻的悬念。妈妈心疼万分,难过地说:“孩子,你太苦了,可是你不应该一个人承受这么大的苦难。你已经为这个家付出了太多太多,怎么可以再为父亲的过错承担责任呢,我和你爷爷说,看他有没有办法……”

妈妈没有说完就紧紧把我搂在怀里,泪流满面。

爷爷知道后,叹口气,这孩子太懂事了。他找到了海棠,海棠是个热心人,她马上找到胡县长。没有想到胡县长和赵海的团政委是老乡。胡友理也今非昔比,做了县长。前两天李政委还和他通了电话,就转业到地方有关问题咨询了胡县长,并请他帮忙。胡县长给李政委打了电话,介绍了我们家的情况,吴家是平安镇五好家庭,吴承是全省知名的中医专家,吴思现在表现得很好。

原来部队的同志到了化肥厂了解了我的情况,厂里领导对我是赞不绝口,给予我充分的肯定,什么工作积极,办事认真,团结同志,尊重领导,遵守厂纪,拥护社会主义,维护党的领导等写了很多,特别是在最后还加了一句此人作风正派。

可是部队的同志到了平安镇、东大街街道办事处了解我的父母和家庭情况时,知道我的父亲曾经因为生活作风问题两次坐牢,感觉到我的家庭情况复杂,于是带着材料回到了部队,团党委对赵海的婚姻也产生了两种不同意见,一种持否定态度,认为吴琼的家庭情况复杂,军人不适合与这样家庭子女结合;一种意见认为吴琼父亲的问题,并不是政治问题,而是生活作风问题,不应该影响子女与军人结婚。

就这样团部迟迟没有批准赵海与我结婚的申请,不久赵海知道了一些情况,十分焦急,担心组织上不批准我们结婚。

在李政委的关心帮助下,最终团部批准了赵海和我的婚事。

一天,又接到了赵海的电话:“香菱,我们终于可以结婚了,部队批准了。你到单位开张介绍信就可以了,其他什么都不要带。”

经过一番曲折,我们更加感觉霜后阳光的温暖,更加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幸福,更加期待这美丽婚姻的到来。

我没有过多的考虑,便急匆匆在单位把手续办好。也来不及过多的准备,就来到了徐州。第一次出远门心里有点怕,到了火车站,我就没敢出站,恐怕乘错车次。我按照赵海写的站台车次,不断地问人,去唐山车是几点的,在哪里等。可我的心里还是嘀嘀咕咕的,站了几个小时终于等到开往唐山的列车了。车刚停,人们就像一群蜜蜂团团围了上去,我被挤在人群里,这时候列车员说先下后上。等旅客刚下完车,人们就开始拥挤了起来,我被人群给挤出来了。我再次往前挤,好不容易才上去。想想真的不知道那时候哪来那么大的力气,是爱情的力量,还是的召唤,犹如橄榄球的运动员,几乎到了不顾生死的程度,勇往直前,义无反顾,至今每想到那一幕还感到好笑。天啊,车站的人怎么这么多啊,不愧称为世界人口的大国啊。上车后没位子,被挤在厕所门口站着,过了好几站,人稍微松动点。我拿张报纸放在人行道上坐了下来。好舒服啊,累死我了,早知道这么受罪就不来了,被他骗了。

坐在列车里,我有一种奇特的感觉,激动幸福和孤独担心交替地搅扰着我。到了夜里车上的人们都睡着了,我怎么也睡不着,心潮起伏,思绪万千,这是一辈子的大事,怎么说结婚就结了呢?是不是太草率了。这条路走得是对还是错?这是我人生关键的一步,这一步走得结果如何,我不敢往下想了。结婚对女人来说就是一次轮回啊,我可不能在人生的第一次轮回中步入下道啊。一会儿,我心里又美滋滋热乎乎的,感到兴奋无比,心情愉悦,红光满面,期盼那神圣的时刻到来。憧憬幸福的未来,遐想美丽的前景,心里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感。一会儿,我感觉列车太快了。我有很多心事还没有想好想通想到位。我需要时间,需要思考。我还有顾虑,还有担心。一会儿,我又急不可待,想到赵海身影,想到他的关爱,尽管列车风驰电掣,可是我还是嫌它蜗行牛步。我一刻也不想呆了,恨不得插上翅膀,要展翅飞翔,即刻就到他的身边,向他倾诉衷肠,与他拥抱。在车里想了一夜,思绪如同车子的颠簸,波动起伏。

天已经亮了,我望着窗外,一片庄稼地,满地金黄色的稻子在旭日照耀下,被风吹得波浪滚滚。到了9点,喇叭里开始报站:“下一站是唐山东站,到唐山东站下车的旅客们,请你做好准备,等候下车。”我一听心慌了,应该到哪个站下车呢?有东站就有西站的。我急忙去问列车员,问了几个人都没问出头绪,最后我心机一动,就说到唐山市中心下,列车员说那就是唐山站。东站到了,下一站就是唐山站了,可我心里还是不塌实,不停地向窗外看,终于看到唐山车站。我第一个站在车门口,也是第一个下车的,担心列车把我带向远方。赵海现在会是什么样子?一定是一身干干净净的绿军装,精神抖擞捧着鲜花,面带微笑在等待我吧。我站在出口东张西望,心情一下紧张起来,要是下错了站怎么办?正在时候,不远处有几个穿军装的向我走来,好像赵海在人群里找我。看到他了,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我跳起来叫他,可是那人没有反应,当我满脸笑容跑到一位军人面前的时候,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是赵海。那位军人很诧异地看着我,弄得我很难为情的低下了头。

到部队结婚,我还很费心事地打扮了一番。做了一件红色印花的褂子,蓝色的裤子,戴了一条带格子花纹的新头巾。又做了几件新衣服,把家里剩下的布票用光了,还借了亲戚六尺票。

我还带上一大包花生红枣,还有30斤全国通用粮票什么的。说好到车站接,可是下了车,却找不到心中的恋人。

当一拨人走了,一拨人又来了,还是没有赵海的身影。我的眼泪不由的像断线的珍珠滚落了下来,瞬间由喜转悲,伤感异常,万般无奈地,挪着沉重地脚步离开了车站。

第五十六章 喜结良缘

巧了那天李政委突然来部队检查工作,赵海离不开身。后来还是营长向李政委汇报。当李政委听说是一个排长的未婚妻要来部队结婚,高兴得合不拢嘴,大声说:“小鬼,叫什么名字啊?”

“报告首长,三连一排排长赵海。”

“你就是赵海啊,你的事情我知道,我也是你的红娘呢。这么大事情,怎么不早说!快去,快去!不要让媳妇跑了。”

政委的话说得赵海一头雾水,怎么政委是我的红娘?这事我从来没听说啊。

在政委的催促下,赵海匆匆忙忙赶到火车站。

没有接到我,赵海垂头丧气地回到了部队。

“小鬼,媳妇接回来了吗?”

“没,没有。”赵海不好意思地说。

“怎么没有接到?按道理,你到车站虽然迟了一点,但还不太晚,怎么会接不到?”首长笑着说,“找不到也要找,扩大范围。胡营长叫小赵带几个战士,到各个旅馆查查,她肯定见不到小赵到旅馆了。”

“还是首长高明,对呀,她肯定住旅馆了。”营长拍了拍大腿说。

我在离车站不远的大众旅馆住了下来,呆呆坐着,赵海到哪里去了呢?会不会到东站或者西站接?

我焦急地等待着,早饭也没有心思吃,在房间呆坐着。

忽然,房间的门被推开了,一个军人进来了,这是他吗?娘来,我真的不该来唐山。脑海里一片空白,眼前这个人又黑,又瘦,又干巴。几个当兵的都站在我的面前了,我真的坐错车了,这一车把我拉到坦桑尼亚来了。胖的是黑胖,瘦的是黑瘦。看上去都是黑种人。

这时,赵海给我一一地介绍,这几位是咱们老乡,他是小朱,家离我家不到两里。这小章跟我是一年的兵。这是小徐……我一一点点头。我退了房间就跟他们上了车。当汽车离开旅馆往部队去的路上,我坐在他身边,却什么感觉也找不到了。当时心里在想,我是不是被人贩子给卖到这里来的啊。这里可没有我的亲人,我掉泪了。他握着我的手,可我没有任何感觉,望窗外一声不吭地坐在那,一肚子话也没了。

车开到部队家属院,院里好多女人在水池边洗衣服,我很不好意思地下了车。她们在说我呢。“这是赵排长的老婆,听说是来部队结婚的”。“你们看,人长得好漂亮啊”。我进屋里好伤心啊,屋里墙壁黑呼呼的,大约有十多平方米大,放一张床一个吃饭桌,一个绿色洗脸盆,还有一条白毛巾。唯一使我看顺眼的就是那张床铺很整洁。

我坐在床上,他忙着打水给我洗脸,“坐一天一夜车累坏了吧?车上人多不多?”我没精打采地回答他:“还可以。”他提一瓶热水给我烫脚,洗完后我躺在床上,想哭,他一把抱着我:“亲爱的,你总算来到我身边了,这不是在做梦吧。我想你想得发疯,你知道吗?”他把我抱在怀里,我却找不到一点感觉,看他很陌生,推开了他:“你去上班,我要休息。”

“好,我下班就回来,你先喝杯牛奶吧。想吃什么,我下班给你带回来。”他抱我亲了又亲,“宝贝,好好地睡一觉,等我回来。”我没理他,躺在床上望着灰黑的天花板发呆,脑子里在打架,这次该不该来?我新的生活也就从这一趟开始了。结婚意味着要离开原来的家。娘家和婆家,哪个是我真正的家?谁是我真正的亲人?从此我要离开父母亲,离开爷爷奶奶,离开弟弟?离开抚养我成长的梧桐巷吗?我要和陌生的婆婆公公和小姑子组成一个新家,在一起生活?我真得不敢想象,新的家会是一个什么样子。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哎,来也来了,是命运把我带到这里来的,听天由命吧。

中午11点半,他回来了。我刚要下床。“你躺在床上,好好地休息不要动,我来做饭。”一会他把饭做好了。几个老乡也过来了,吃完饭老乡都回去休息了。他把一切洗刷完毕,躺在我身边问我:“这么长时间你是怎么想我的。”我没有回答,他在吻我,我没有拒绝,在寻找第一次的感觉,躺在他的怀里找了好长时间就是没找到。部队的起床号响了,我推开了他。

我躺在床上一下午,听到敲门声,他回来了。

“下午睡得好吗?”

“好。”

“晚饭想吃什么?”

“随便吃点。”

晚饭后我俩躺在床上,说着各自内心的话,我深深地感到他是那样的爱我。“你把手续带来了吗?”

“带来啦。”

“好,我向领导汇报后,就去拿结婚证。”

部队吹熄灯号了。

“回去休息把,有事情明天再说。”

“我今晚在这陪你,不回连队了。”

“那可不行,我们还没结婚,你快回去。”我从床上下来拿提包。他吓坏了:“你干什么?”我把提包里的介绍信给他,又拿出我给他织的毛衣:“来,穿上看合身吗。”

赵海把毛衣穿在身上,转了一圈很合身,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兴奋地说:“谢谢你,宝贝。我长怎么大第一次穿女人织的毛衣,而且还是爱妻给我织的,真的好幸福。香菱,你对我太好了,亲爱的。”他边说边热情地拥抱我,狠狠地亲吻我。“我知道,我哪方面都不如你,这一辈子不会让你受委屈。我要让你感觉到嫁给我是最幸福的。我要爱你到老,下辈子我还在奈河桥上等你。”说完,他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我感觉到一丝的温暖:“好啦,好啦,回去休息吧。”

“等查完房,我再过来。”

“你千万不要这样,不能叫连队的战士看不起你。”

“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啊,你放心地去睡觉吧,不要让战友们说闲话,明早你过来,走吧。”

“那你好好地休息,明天一早我就过来。那我过去啦。”

我点点头。他亲了又亲我,才恋恋不舍地关门走了。我一个人在屋里真有点害怕的,没办法硬着头皮坚持,真像人说的一夜顶千年啊。总算熬到天亮了。他进门慢慢地走到床前,我装睡着没理他。他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我知道你早就醒了,门都开着呢还在骗我。”我睁开眼睛看着他,他心疼得好像我受了很多的委屈似的紧紧的抱着我:“夜里冷不冷?吃完饭你打扮打扮。”

“干什么去?”

“拿结婚证去啊。”

“去哪里拿,远吗?”

“不远,就在部队的东边。那边有个公社。”

“什么?公社,公社管用吗?”

“管用,附近的人结婚都在那里拿的。我还能骗你吗?”

“骗就骗了,反正从江苏被你骗到河北了。”

“你在家等我,我去连队骑自行车带你去。”

他骑自行车,我坐在后边,出营房大门就走进了乡间的小道。我唱了起来:“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路边的老牛是我的同伴……”

“不对,不对,我怎么成老牛啦。”

“哈哈哈……”我们笑得是那样的开心。

他劲头十足地骑着自行车,我们走过一片庄稼地,有半个小时就到了。公社院内就几间旧瓦房且杂草丛生,我不放心地再一次问他:“这里行吗?”

“怎么不行啊,这里就代表政府。我先进去找人,你在外边等着。”我等了5分钟,他一招手我就过去了。

“请坐,你们俩是自愿结婚的。”

“是的,我们是自愿结婚的。”

“祝你们幸福。”工作人员问完,就给我们写了张花纸,这事就算完啦。

是啊,拿结婚证就这样简单,结婚是人一辈子的大事情,他这一下笔就定了。在回来的路上,我在小赵的车上兴奋的要飞起来了,也高兴地唱起来了:“甜蜜的生活,甜蜜的生活无限好喽哎……”

到家了,他叫我先回去把东西收拾好,我们要换到前边的楼里住。一会儿,过来几位老乡,帮我收拾了一番,把东西搬到前边的房子里。我把新房子收拾得干干净净,他下班回来,哇地一声吓我一跳。“你收拾好啦!”

“怎么,你不满意?”

“太整洁了,就像你的人一样,整洁、漂亮!”

第五十七章 洞房烛夜

五十七章

赵海高兴地把我抱在床上,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今晚我就可以睡在这里了。这就算结婚啦。”

“那也不行,等结婚仪式过了,你来吧。”

“明天在连里举行婚礼,指导员做主婚人。明天我不上班,带你去市里买糖果瓜子点心等吃的东西,在婚礼上用。”

第二天,我们买了好多糖果回来,还有鞭炮,晚上婚礼搞的特别热闹。结婚的当天,李政委虽然没有参加我们的婚礼,却派人送来了一对枕巾。牙黄底色印了两朵鲜红的玫瑰,百年好合四个字特别显眼。因为是政委的礼物,让战友刮目相看。我和赵海也感到纳闷,我们和政委没有什么来往的,他怎么会送枕巾,让我们好感动。指导员主持了我们的结婚仪式,他首先要我和小赵分别介绍恋爱经过。当我正说的时候,突然一个战士提问:“嫂子,赵排长亲过你没有?是不是第一次见面就亲嘴呢?”大家听了都笑了起来,一齐嚷了起来:“对啊,赵排长怎么亲的?说给大伙听听,我们也要取经呢。”我被问得很不好意思。一个班长站了起来说:“排长,嫂子什么地方最漂亮,最好看?”说完大家哄堂大笑。

“看你说的,她那里都漂亮,都好看!马班长,只要看得顺眼,怎么看怎么漂亮呢。”

“还是新郎说的有道理,只要你看得顺眼,这叫眼里出西施。”连长插话。

一会儿连长拿了一个用线拴好的苹果,要我和赵海面对面地咬,赵海比我高近15厘米,我们不在一个水平上,连长一会儿将苹果提高了,我就翘起脚跟,一会儿又将苹果放低,赵海要弯腰迁就。每当我们准备一起咬苹果时,连长就突然把苹果提了起来,我们不仅咬个空,而且还亲了一次嘴,弄得大家狂笑不止,我们咬了半天也没能碰到苹果皮。

文书站起来说:“我为排长喜事写了个对联,大家看怎么样?”

“那你念给大家听听。”指导员说。

“赵海持长枪匍匐前进,直捣黄龙洞;吴琼舞双刀正面迎敌,严守城门口。”大家听了笑了起来。有的说再来一副对联好不好。好,再来一副对联。大家乱哄哄地笑着说。连长说:“下一个对联应该由一对新人说,不过这里有两个条件,一是要说出新婚之喜,二是要有军人风格。大家说好不好?”

“好,好,好。”大家应声说。

“独头飞机双*,今夜与你来会战。”小赵憋了半天说了上联。

我怎么也对不出下联来,憋得满脸通红,只是低头笑。

“实在说不出,就当大家面拥抱一下马文书,请他代劳。大家看怎么样?”连长笑着说。

大家又是一片叫好。我实在不好意思,看着小赵。赵海笑着说:“你说不出来,怎么办,那就拥抱呗。”

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就大大方方走到马文书面前,马文书高兴的闭起了眼睛,准备我拥抱呢。

“马文书,我给你鞠躬,谢谢你了。”说完我向马文书鞠了个躬。小马想得倒美,没想到我是鞠躬。指导员在一旁发话了:“吴琼同志鞠躬是文明行为,你现在就应该帮她说下联了。”

“好,那我说啦,不过拥抱了就是拥抱的对联,鞠躬嘛就是鞠躬的对联。你付出多少,回报应该对等吧。”

“你快说吧,不要啰嗦了。”连长说。

“橡皮做的防空洞,有弹尽管往里送。”说完别人还没有笑,他倒先笑了起来。当大家把上下联连起来说了一遍后,都大笑了起来。这个对联,特别是下联说得我不好意思,只是低头不语。后来想想,也挺风趣的,忍不住也笑了起来。二排长杜磊突然站了起来,眯着小眼睛,摇头晃脑地说:“我来说一个,‘夹皮沟刺刀见红;奶头山摸爬滚打’。”战士们听了又是一阵笑声。部队真是个大家庭,战友们像亲兄弟一样,和睦友爱,亲密无间。

一直闹到12点,这时指导员发话了,结束了婚礼。

人走完了,晚上是洞房花烛夜,我们要珍惜人生最美好的时刻。这是心情激动、欢欣快乐的时刻,我刚洗漱完,他就迫不及待地把门关好,急切地亲吻着我,激动地说:“你在家是怎样想我的,说来听听。”

“怎么想你我也说不清楚,总是坐不安宁,睡不安眠,反正是心神不定的样子。”

“是不是没想我啊。”

“不想你,我有这么大的勇气千里迢迢来你身边。”

“我在部队可想你了,只要躺在床上,就看到你的影子,就想到那天临走之前的夜晚。想着你那白如雪,细如玉,柔如水的身段,就激动得睡不着。”

“我老是为那天夜里的事情担心呢,要是怀孕了多丢人。”

“来,我们把衣服都脱了吧,让我好好地欣赏你的体态,抚摸你的身体,亲吻你的全身。”赵海一边说,一边把我所有的衣服给脱光了,然后又脱光了自己的衣服。他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他的双手不停地在我的身上游动着,像一股暖风,像一团温火把我的激情点燃。我柔软如泥,任他摆布。一会儿他又开始亲吻我的全身,我从来没有这样幸福的感受,从来没有享受这样的快乐,也从来没有受到这样的强烈刺激。我激动得全身颤抖,情不自禁地也抚摸着他那菱角分明、肌肉发达的身体,也热烈的亲吻着他。我温暖的亲吻和轻柔的抚摸好像是按下了发动机启动的按钮,让他兴奋不已。特别是抚摸到他关键的部位,他的呼吸就会急促起来,身体也会颤抖起来,这一台蓄力已久的发动机突然爆发了力量。于是他动用全身的力气,发疯似地爱着我。我被他的激情所感染,也被他强有力的碰撞,刺激得不由大叫了起来。我仿佛进入一片茫茫云雾之中,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甚至是自己的尖叫声也听不到。这不是*,不是哭泣,不是叹息,这是灵魂的声音,是生命的呼唤,是激情的闪光。这是我从来没有的叫喊,太奇怪了。这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什么叫爱的死去活来。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经过长时间剧烈的翻云覆雨之后,我们累得筋疲力尽,并不约而同地回忆起第一次夜晚慌慌张张的情景,那是他临走之前的夜晚,根本就不懂,也可能是在家里,怕家人知道,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一个芳心怯怯,媚态盈盈,一个饥不择食,饿狼下山。两人如同行窃。现在都为那次怪怪的姿势,鬼鬼祟祟的动作,稀里糊涂的磨蹭如同小偷,而傻笑了起来。

“没有想到我俩原来还是一对笨猪。”

“哈哈,我也不懂,不过那天是在你的家里,跟心情紧张有关系。”

“我以前对一直不理解,为什么男人就那么爱女人,女人也那么爱心上的男人,原来是这么幸福啊。”我在想,“怪不得我爸为什么那么喜欢年轻漂亮的女人,他在妈的身上找不到快感,找不到幸福,找不到乐趣,就想方设法在别的女人那里找到。妈是个传统女人,是一个只知道生孩子过日子,不知道浪漫的女人,所以她不知道给爸爸那些床上的快乐,可能也不懂得那种快乐和乐趣。现在我知道了女人的魅力了,更知道漂亮女人的魅力了。女人是火种,男人就是火把,你只要一点点火种就可以点亮大火把。女人是发动机的开关,男人就是马达,只要女人轻轻地按动旋钮,马达立刻就会发动起来,而且丝毫不会偷懒。女人只要一个眼神,一个暗示,男人就得乖乖地跟跑。难怪几个女人把爸爸谜惑得晕头转向,想到这里我还有点同情爸爸了,也为他没有得到应有的幸福而难过。我也为妈妈伤心,她一辈子吃苦耐劳,孝敬公婆,服侍丈夫,关爱孩子,就是不知道自己的幸福,不知道何为爱情,何为快乐。”

为了验证女人的魅力,我再次抚摸赵海的关键部位,他像一头永不知疲倦的斗牛,突然把我抱紧,再次把我压在身下。这次我没有大叫,而是咯咯地笑了,他睁大眼睛,觉得我笑得奇怪。我得意了,这头牛的牛鼻子已经掌握在我的手里了,如今可以任意牵着走了。

这一夜我和赵海那么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犹如鱼与水的融合,牛奶与白糖的融合,花朵与雨露的融合,星星与银河的融合。恰如天衣无缝,浑然一体。

狂热之后,我们商量去那儿旅游,唐山离北京近,那我们就去北京吧。刚说完他就犹豫了,我知道他担心什么。你不要担心,我带了一千块钱。

第二天一早,我们开了门,发现门上被人贴了一副对联:双剑飞舞当面架;金枪奋起照头来。横连是:新婚之夜。看后我和赵海笑得眼泪都下来了,弄得我们撕去不好,不撕去也不好。

我们去北京是坐团里的车去的,团长去北京开会顺路带我们到北京。

晕车的毛病让我一路上吐了好几次,下车后腿发软了,路也不能走了。他把我扶到了部队招待所大厅里坐下,然后去订房间。房间订好了,他把我扶进屋抱到床上,说:“你好点了吗?想吃什么?”

“什么也不想吃。”

“想喝水吗?”

“不喝。”

“那你就睡会吧。”

我躺在他的怀里睡着了。睡到晚上有人敲门,原来是老乡。

“你们是几点到的?”

“中午。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家属小吴。这是老乡小刘。”

“哦,请坐,请坐”我无精打采,勉强应付。

“走,我们先去吃饭。”这位老乡是小车司机,很热情地说。

吃饭时候小刘问:“你们明天想去那里玩,我给你们当导游。”

“谢谢你,用不着。晚上我俩计划一下,这样能节省时间。小刘,你忙你的,我们坐公交车,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很方便的。”

“我们是老乡,你们来了,我应该帮忙的。”

“没关系,我们这样也挺方便的。”

吃完饭,回到房间,我对小赵说:“一切服从你的安排,北京的东西南北我都分不清呢。”

“你放心吧老婆,我常来北京,路熟得很。”

第二天,第一站就是故宫,我们从故宫一直走到北海公园,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玩得无忧无虑,以至忘了自我。不知不觉天黑了,找个饭店吃点饭。晚上长安街的灯火和天安门城楼的灯光像通往西方极乐世界的星光,亮得耀眼。我们漫步在长安街上好像步入了天堂,仿佛在梦境里游荡着,至今那美好情景还留在记忆里。

深秋的夜晚,我们手牵着手,我依偎在他的身旁,很幸福。突然一阵冷风丝丝吹来,我不禁打了个寒战,他急忙脱下外衣披在我的身上,这让我深信,他就是我一生可以依赖的男人。我俩相互依偎着漫步在天安门广场,这时耳边响起了叫卖声“买梨喽,买梨喽,又甜又脆的砀山梨。”他柔和地问我:“你吃吗?”我点点头,于是他走上前买了个最大的。我不禁大吃一惊,这么大的梨子啊,这是摊子上最大的一个,“多少钱?”

“五块钱。”

“这么贵啊?”

“不贵,我老婆想吃十块一个也不贵的。”我会心一笑。这么大的梨子怎么吃啊,听老人说梨子不能分开吃的。怎么办?小赵说“用嘴啃呗。”于是我俩就一起啃了起来。他啃一口,我啃一口,在结婚仪式上我们没有吃到一个小苹果,今天我们却啃到一个大梨子。

梨子刚啃完,余香未了,心里突然泛起了嘀咕,这梨子不就是离的谐音吗?一丝不祥之兆涌上了心头。

第五十八章 牛郎织女

五十八章

玩了一天累坏了,回到房间,我们洗洗就睡了,夜里再也没有精力战斗了。

第二天,我们又游览了颐和园、八达岭等景点。我们在北京玩了五天,该去的地方都去了,让我感到奇怪的是,人多了,美景少了;人少了,美景多了,美景好像在躲避人们。同时对赵海感到纳闷,他对故宫、明十三陵等历史一窍不通,几乎所有景点相关的典故都是我在讲解。我不禁置疑他这个军校是怎么学的?

回队后他去上班,我每天做好饭等他回来。晚饭后我俩出去散步,隔三差五地还可以看部队放的电影。

我们的老乡也经常来我们这里吃饭,每逢星期天,我就去市里买蔬菜水果,生活过得非常充实。部队营房离闹市区有五里路,他不放心我单独去买菜。为了使他放心,每天我都和院子里的家属们一起去买菜。每当他回来看到桌子上香喷喷的饭菜时,就高兴地直叫:“呀,我太幸福啦。”我看他那么高兴,心里也甜甜的。

幸福的日子像流水,不知不觉滑到了假期。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出远门,一走就是一个月。我给妈打过一次电话,妈在家里想我了。这一个月我们生活刚尝到甜头,又要分开了。想到这里我心酸地掉下了眼泪。他抱着我,恋恋不舍地说:“你回家想我吗?”“想,一定会想的。我不能给你全世界,但是,我的世界全部给你了。我马上就要回家过春节了,你不要牵挂我,把自己照顾好,我就放心了。我走了,你就吃食堂。注意,你的胃不好,要多吃点营养品。明天我陪你去市里买点糕点放在屋里,食堂饭不可口,就回去自己吃点,不要考虑钱,要把身体吃得棒棒的。我在这一个月,看你的脸红扑扑的。”

他把我抱得更紧了,脸紧紧地贴在我的心口,眼睛红红的,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要走的这几天,我一直没有睡好,没人能理解我心里是多么的乱。我千里迢迢来到这里,真切的感受到了他对我的关怀无微不至。他给了我从没有过的幸福和温暖。他让我产生了无限的眷恋和难舍得情怀。明天我就要走了,这天的夜晚,我们谈了很多很多,谈到家庭,谈到了孩子,谈到了两家老人,好像是一对蜜蜂在酿蜜,我们要把这蜂蜜酿的甜甜的香香的,让世界所有人都羡慕。

大概是要离开的缘故吧,这晚我们爱得是那样的长久,那样的热烈,那样的缠绵。犹如饥饿即将来临,放开肚皮猛吃一通,吃饱了至少可以防止短期的饥饿。这个夜晚,我们爱得筋疲力尽,才休息一会儿,天就亮了。真是意犹未尽,可惜的是夜短了。平时总是喜爱光明,惧怕黑暗。小的时候,以为黑夜就是魔鬼的天堂,是妖怪的世界,每当黑夜来临,总是搂着妈妈的脖子才能安宁的入睡;大了又惧怕上夜班,总以为黑暗是藏污纳垢的地方,是肮脏可怕的见不得人的魔窟。可是这一夜我例外的喜欢了黑暗,在我的眼里,黑暗竟然十全十美,成为幸福的源泉,它既能够让人安宁平静,也能让人尽情狂欢。夜晚可以爱的死去活来,可以放胆纵情,可以毫无顾忌,因为黑暗掩盖了我尴尬的表情,掩盖了我那羞怯发烫的红脸颊。于是我留恋黑夜,渴望温存,贪恋绵缠。这一夜,我最担心的就是黎明到来,太阳升起。我不时地看着窗户。当看窗户外的阳光透过淡绿色窗帘射进屋的时候,我们只好强忍贪婪的爱心,把被子叠好的同时也把爱心叠了起来。

一大早,几个老乡就赶来送行了,他们一直把我送到火车站。我上了车,安排就绪,坐在窗边贪婪地看着赵海。赵海站在车窗外对我说:“饿了就吃,东西放在那个小包里。水杯里有水。在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和陌生人讲话。”

“知道啦。”我深情地盯着他的眼睛。

“到家就给我写信或打电话。”

“嗯,我会的。”火车慢慢地启动了,“你回去吧。”上车前我把仅有的三百块钱,悄悄地塞进了赵海的口袋里。

我随列车远,君逐清风归。赵海跟着火车跑了好远,我看他渐渐落后的身影,没有出息的眼泪像决了坝的江水奔涌而出,好像受了好多委屈似的。其实我哪里受到什么委屈,可我忍不住。坐在我身边的中年妇女,看我不吭声地落泪,她问我:“刚才送你上车的是你对象?唉,分居两地都是这样的,慢慢的就习惯了。”我点点头。“夫妻两地如同炉子烧水,刚刚水温了,可惜水壶和火炉又分开了,过的是半温半凉的日子。说不清是幸福还是痛苦,唉。”那女人又感叹地说了一句,她的话让我记忆犹新,直道现在还没有忘记。我坐在窗边,看到辽阔的田野,看到了许多的沟沟坎坎,人生何尝不是这样凹凸不平。火车快速向前行驶着,它把我从亲人身边分开了,可是它又将把我带到另一批亲人的身边。我的心很矛盾,这铁路的两头都是亲人,得与失不停地在交替折磨着我。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天空挂满了星星。车里的人都在睡觉,什么形象的都有,有张嘴打呼噜的,有咕噜说梦话的,还有放屁咳嗽的。人睡的形象怪吓人的,这些不同的睡姿是否就是不同的人生?我不敢再看,也不敢再想。可是不一会儿自己也打起了瞌睡。不知道睡了多久,厕所的关门声把我惊醒了,抬头看看,天已经亮了。广播里响起了报站的声音:“各位旅客,徐州站到了。”我提着小包背着大包出了站,没命地往家赶。

到家了,一进门妈在洗衣服。“妈妈。”

“哎呀。我闺女回来了。”妈急忙接下我身上的包,“你走这么长时间也不想妈了。乖乖累坏了吧。”妈连忙叫我两个弟弟,“小明、小亮,快下楼,你二姐回来了。”原来两个弟弟放寒假了。

我坐在沙发上,满屋都是新家具,不用说是给我的,妈连忙打来一盆热水,让我烫烫脚。我洗好后,妈就把饭买回来了。“走了这么长时间把妈想死了。”

我正在吃饭,两个弟弟下楼了。“二姐给我们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带了,在包里你们自己拿。”

“你两人别闹了,让你姐睡会儿,她做了一夜的车。”

“妈妈,我不累。妈,还有你和爸的呢,都是他给买的。”

“这孩子花钱干吗,你好好地睡一觉,我去买菜,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我一觉睡到下午4点。晚上爸爸回来了,我和全家人说部队里的生活,说赵海对我是如何好呢。父母听了很高兴也很放心了。看着面前一大桌子的菜就想到了赵海,他现在吃的怎样?总惦记赵海吃得不够好,没有赵海在我竟没有了食欲,他在我心目中的位置太重要了,他是我的希望,是我的依靠,是我的财富,虽然他一无所有,可我们有纯真的爱。

第二天是星期日,婆婆来了,我和她说了赵海的情况,婆婆听了合不上嘴。吃了午饭送走了婆婆,我在床上拿着赵海的照片甜蜜地进入梦乡。

第五十九章 自立门户

五十九章

按当地的风俗,我们在春节期间还要办一次像样的婚庆。快要过年了,赵海要回来了,早上我出门喜鹊就叫咋咋。喜鹊你叫什么啊,是不是给我报喜来了。我刚到单位,有人说:“吴琼,你的信。”我迫不及待地扯开信,看到:“爱琼,我们又快见面了,我准备二十号回去。爸说腊月二十四是我们百年大计的日子,要庆祝一下。如果等我回去时间太紧了,你先去我家给布置一下……”我看完信就发愁了,你家住在那里都不知道,怎么办?今天都十六了。

我中午下班回到家,屋里坐着几个人。我车子还没有扎好,从屋里出来个小姑娘,张口就叫:“嫂子下班啦。”

“你是?”我婆婆也站起来了,这下我才明白过来,是赵海母亲和妹妹来了。妈在忙着做饭。我把赵海来信的意思告诉婆婆。她还没等我把话说完,连忙接着说:“今天我就是来带你回家认认门的。”我想是该去认认门了。吃完午饭,我和婆婆小姑子坐上公交车。到公社下车离他家还有五六里路,赵海的妹妹找了一辆自行车带着我,走近村头扑鼻而来的就是烧草的烟灰味和猪骚味,走近庄里那气味就更浓了。每家门口一个猪圈,一个大草堆,一个废水池,散发着贫困和凄凉气息。

赵海的家是砖墙根茅草屋面,大概建筑于上世纪50年代,房子又矮又窄,没有一点生气。不过它坐落在水塘边的树林中,优美的环境弥补了建筑物的不足。赵海家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没有窗户只有一个大门,槐树木做的门显得古朴坚韧,上面还可以隐隐看出刻有花纹,桐油漆的门板毫无光泽且坑坑洼洼,好像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面孔,显示了主人艰难地经历,记录了赵海家所有的感情。国人对门是十分讲究的,自古至今,都是如此。因为门是一个家庭的“门面”,从远处看,关系到家庭乃至家族的地位和兴衰;从近处看,则直接影响到家人的生命财产安全。偌大的房子没有一处窗户,大白天一关上门,屋里显得很暗。墙上有两个小方口用塑料布蒙着,我估计那就是窗户了。围着茅草屋拉起的院子也不大,中间是用好多碎砖铺了一条小道,连接前屋和堂屋。

走进前屋,赵海的妹妹菜花搬一个凳子过来:“嫂子你坐。”我接过凳子没有坐,而是把这个家仔细观察一遍,屋子是三间房,中间放着一个大桌子,靠墙边有一个小菜橱,西房有两个水泥缸,缸上摺得老高,装的都是粮食。东房是厨房。堂屋三间,东、西房各放一张床,堂屋的客厅一张家堂桌子无力的靠着后墙,毫无生气。

虽然赵海的家境很寒酸,可在我眼里每样东西都很珍贵。

晚饭后,左邻右舍都来看赵家的新媳妇,可惜的是,运气不好,晚上停电了。尽管在农村停电是常有的事情,可是一些老人还是议论开了,说今天停电不吉利,将来小两口生活可不要磕磕绊绊的。

婆婆点上煤油灯,和串门的庄邻们聊家常,一直聊到11点才走人。我问婆婆,我们的喜房在哪边?婆婆说就在东边这间,我刚坐上,床就发出了“吱吱”的响声,好像是欢迎的笑声,仔细一看还是三条腿。看着这床,婆婆面带羞涩,叙起了家常:“这床是祖上传下来的家产。*那年,村里大炼钢铁,没有木炭,村长要把这张木床当柴火用,就在赵海父亲卸下了一条床腿时侯,正好我回到了家,死活不让他扳,哭着说:‘你看我家还有啥?不是我舍不得这张床,而是为了肚子里的娃,这天寒地冻的,叫我睡在哪里。你就是睡猪圈,我不管,可是娃娃不能没有床啊。’村长看了,也很同情,没有说话就带人走了。就这样赵海爸爸只好拿了一条床腿,怏怏不乐地跟村长走了。”

我把带去的枕套、蚊帐、床单、被面等,交给了婆婆,并把一切都交代好了,第二天就回到了平安镇。

刚回到家,妈就问我赵海的家境怎么样,我说:“不错,很好的,就是农村味道很浓。”妈在一边偷偷地笑。

嫁出门的女,泼出门的水。结婚后就意味着我要从娘家搬出,自立门户。赵海在部队,婆家远在农村,于是我向单位申请住房,单位房子非常紧,只好在外面租房子了。朋友鲍大姐在她家的后边帮我租了二间平房。房子清理好,就到二十了,他今天该回来了。清早我在站台上来回地走着,心情很激动,老远就听到火车欢快的鸣笛声,火车进站了,车子刚停下来,旅客就蜂拥而出,我挤在人群里迫切地张望。“小琼,小琼。”我一转身,赵海就站在我的身后,我望着他,他望着我,我们久久没有眨眼,也屏住了呼吸。

“我坐在火车上就看到你站在这。”赵海兴奋地说。

“快回家吧,家里人都在等你呢。”我心切地说。

“妈妈,赵海回来了。”还没有到家门口,我就高兴地叫唤了。

妈连忙从屋里出来。“妈,我回来了。”

“哎,回来啦,快洗洗,没有吃饭吧?”

当赵海洗好脸,吃完饭,看屋里摆满了沙发等家具,还有蜜蜂牌缝纫机,金星牌电视,红灯牌双卡收录机和永久牌自行车四大件,就知道是我的嫁妆,很满足。他问我:“我家你去了吗?”

“去啦,一切都安排好了。”

“那我一会儿就回家看看,行吗?”

“当然可以,你回去看看,如果你不满意我就不回去。不过你应该回去看看,家里还有一些事情需要你来处理。为我的婚事,最近家里亲戚都来了,在忙呢?我不能陪你去,你自己回去吧。”

“那好,我去啦。”

我们家酒席定在下午5点半,4点他就回来了。

他回来这两天可累坏了,明天就是腊月二十四了,我找两个朋友做伴娘,第二天我俩坐上车就走了。家具和家用电器一共拉了八平板车,街上的行人看了都在说:“这是谁家的闺女出嫁啊,陪这么多东西?这要是养几个闺女,老本也要陪出去了。”我们一路上放了好多鞭炮,听老人说每过一个桥都要放鞭炮的。到了小赵的家门口了,我下车往屋里走,赵海的侄子抱一个农村人结婚用的斗,一边夸赞,一边往我身上撞,撞到你了,还要你给他红包,我还没等他到跟前就进屋了。好多人在看新娘子,人群里有个女人说:“哎,她怎么知道往那屋里跑。”周围的人都笑了。

忙了一天,事情办得很顺利。晚上,躺在床上我感觉很累。眼望着这泥巴墙,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哎。赵海进来了:“老婆想吃什么,老公给你做。”

“我什么都不想吃,现在就是想休息。”

“你一天没吃没喝的,不吃怎么行呢?”

“不吃啦,你打点水来给我洗洗。”

我洗了脸和脚就睡了,虽然很累,就是睡不着,只要你一翻身,床就响个不停。不知道是主人欺负床,还是因为床不堪重负的反抗。这时婆婆端一碗米汤进来说:“你喝点汤,今天没想到来那么多亲戚,菜一点也没有剩下。”

看到那碗清清的米汤,我的眼泪就掉下来了。深深地感到这不是我的家。

第二天早上,赵海做好早饭,说:“吴琼起来吃饭吧”。我没有理他。“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别生气,起来吧。我们农村就这个条件。”我在他家好不容易熬到大年初二,弟弟去接我了,我和小赵一起回到新租的房子里,我们终于有自己的窝了。

我们俩朝夕相伴——在一个独立的温暖舒适的小天地里,尽管没有浴室和卫生间,但我们自足了。每天大部分时间,我都会在家里不断打扫墙角的灰尘,洗擦衣柜、饭桌和凳子,当夕阳照进窗户,地板和衣柜把手显得格外光洁明亮。赵海或穿着拖鞋来回踱步欣赏每一件家具,或泡上一杯清茶,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副心满意足,悠闲自得的神态。在这个温馨的小窝里,我们不需要任何人,甚至不需要佛祖。这样的想法我一直保持了很久很久。

一天,接到大弟吴明的来信,看着看着我高兴地跳了起来。

第六十章 兄妹相恋

就在吴明上大学的时候,同班同学蔡楠楠走进了他的心田。

大一的时候,班上所有的同学都说蔡楠楠和吴明像兄妹俩,的确奇怪,他们长相神似,爱好一致,脾气相投,并且互有好感。唯一不同的是,楠楠是南方大城市的人,出生官宦之家,爸爸是大学校长兼市人大副主任,妈妈是学校医院的院长,可谓温室里的花朵,珠宝盒中的翡翠。吴明则是小县城的人,土生土长北方小伙子,风华正茂的热血青年。

可是他们自从相识以后,就经常交往,在频繁的接触中,吴明能读懂蔡楠楠的笑容,楠楠能理解吴明的眼神。楠楠比吴明小两岁,她把吴明当作大哥哥。

吴明非常喜欢这个小妹妹,处处关心爱护着楠楠。到了大二的时候,他们的感情逐渐加深了,似乎超越了哥哥与妹妹的亲情。

大三那年的一个星期天的中午,在家睡午觉的楠楠梦中与吴明两人,漫步在那拉提草原上。这里真是个好地方,看不到裸露的土地,看不到工业化的痕迹,看不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一切都那么淳朴自然,安静和谐。这里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雨水就生绿;给点风力就发电;给点施舍就奉献;给点乌云就闪电……

那拉提草原只有两种基本色调,那就是蓝天绿地。尽管只有两种色彩,但并不显得单调,这是因为这里的绿色丰富多彩,山上的绿与平地的绿不同,山顶的绿与山谷的绿不同,山坡的绿与丘陵的绿不同,向阳山坡与背阴山坡的绿不同,绿色随着地势的起伏而表现出淡绿、深绿、墨绿……总之不论浓淡深浅都绿得那么合理协调,那么水灵鲜艳,那么引人入胜,令人兴奋,让人陶醉。

传说成吉思汗的一支军队长途行军,缺水少粮十分艰难,正当走投无路的时候,翻过了一道山,忽然看到眼前一片绿色的大草原,他们得救了,从此便驻扎在这片肥沃的草原上,并称这里为那拉提草原。那拉提是哈萨克语,意思是白天鹅。

楠楠和吴明牵手在风景如画的山坡上,欣赏大自然的美景,这绿地、蓝天、白云仿佛就是西方的极乐世界,好像就是无欲界的兜率宫。在这个安静的乐园里,就是他们两个人的世界。

满眼的绿色让他们兴奋极了,突然蔡楠楠看到对面山顶上开了一簇鲜花,高兴地对吴明说:“你看那花多美丽。”吴明起身向那山坡奔去,他要为心上人,献上这世界最美丽的花朵。

当吴明走到花簇跟前,花簇下面突然冒出一只狼,吴明与狼搏斗中摔下了山坡。楠楠眼睁睁地看着吴明消失在自己面前,这简直是一个晴天霹雳,祸从天降。她不顾一切冲向前,并大声呼叫着,可是她就是伸不开腿,也叫不出声来。急的她大汗淋漓,痛苦地从床上翻滚跌到地板上,醒来却是噩梦一场。

醒来的楠楠没有顾及妈妈的询问,甚至没有顾及梳妆打扮,立即赶到学校,她要把噩梦告诉吴明,同时也担心这噩梦会给他们带来不幸。

当楠楠来到男生宿舍,听同学说,吴明刚才踢足球时候被踢伤了,已经被同学抬到了校医院。楠楠大吃一惊,急忙向医院跑去,一边跑,一边给妈妈打手机:“妈妈,我是小楠,我的同学踢足球受伤了,你快来看看吧。”

“好的,不要急,孩子,妈妈马上到。”

不一会,蔡楠楠的妈妈赶到了医院,询问了伤情,吴明是腓骨中部折断,虽然没有生命危险,在腿骨定位后,需要卧床休息一段时间。

眼前的吴明好像很熟,似曾相识,又说不出在哪里见过。

吴明摔伤以后,楠楠义不容辞地担起了照顾他的义务,为他打饭、洗衣服,送一些学习资料等。在医生的精心治疗和楠楠热心的护理下,一个月以后,吴明就可以下床走动。一场灾难竟然是吴明的福份,它促进了一对男女走得更近了,心贴得更紧了。

男生们都羡慕地说,吴明艳福不浅,伤了腿骨,得到了美女。如果楠楠愿意,我们就是断两条腿骨,也心甘情愿。

一天,楠楠对妈妈说,要请同学回家吃饭。凭经验楠楠母亲知道女儿心上有人了,便关心地问:“楠楠,你的同学是男生还是女生?”

“妈,当然是男生了。”

“他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哪年出生?”妈妈一连问了几个哪里。

“就是去年摔伤腿的那个男生,叫吴明,是苏北的,比我大两岁。”

楠楠一说是苏北人,妈妈就很不自然,心里顿时像太湖刮起了飓风。是啊,这个苏北是她今生难忘的地方,她的初恋,她的第一个情人就是苏北的。一想到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心灵的创伤又在流血。怎么我的女儿也爱上了苏北人?难道我的灾难还不够沉重,教训还不够深刻,痛苦还不够悲惨吗?

原来周小小和我爸决裂以后,就再也没有回到医院上班,在家人的帮助下,来到苏州法学院做了一名校医。

她隐瞒了在新宿县工作的经历,并改名为周巧巧。有了那段痛苦的经历,她在新的工作岗位上积极勤奋,表现突出,不久走上了医院的领导岗位。她与学校的一位年轻的教授结婚,楠楠是他们唯一的女儿。

22年了,周巧巧的丈夫蔡伯杰成为学院的院长。应该说这个家庭是幸福美满的,该有的都有了。

此时周巧巧第一反应就是反对。她不能让女儿走自己的老路,不能让女儿再重犯自己的错误。

“楠楠,你现在年龄还小,恋爱是工作以后的事情,和同学交朋友还可以,但不能谈恋爱的哦。”

“妈妈,你的思想太保守了,还是学医的呢。有了理想的情人,不但不影响学习,甚至还能促进学习呢。因为它可以激发人的情绪、灵感和潜能呢。”

“不行,楠楠,你现在不能谈,一定要等到工作以后。只有工作了,你才能看得开,接触得更广泛,更加有经验和理智。现在你接触的只是一个班,一个年级,有局限性。”

“可是妈妈,你知道什么是爱情,什么是婚姻吗?爱情就是柏拉图眼中的麦穗,婚姻就是柏拉图手中的树枝。”

“什么麦穗和树枝?”

“柏拉图曾经问老师苏格拉底什么是爱情?苏格拉底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要他到一块麦地摘一个最大、最金黄的麦穗来,规则是只可向前走,不能回头。结果柏拉图空手而归。老师问他为什么没有摘到麦穗,柏拉图说,总想摘到最大最好的,结果错过机会,所以两手空空。老师说,这就是爱情。

“柏拉图又问老师什么是婚姻,老师要他按照摘麦穗的规则,到树林里砍一枝最繁茂的树枝。这次柏拉图接受了教训,中途砍了一枝并不是最好的树枝。老师说,这就是婚姻。

“妈妈,爱情和婚姻就是这样,好高骛远,追求完美,往往会一无所获。”

“楠楠,根据妈的经验,女孩的初恋往往带有盲目性,感情用事的多,理性思考的少。搞得不好要吃亏的。女孩一旦走错了路,损失就大了,就很难纠正和弥补了。听妈妈的话。”

“妈妈,你不知道他有多么优秀,多么帅气。我和他是多么的情投意合,是多么的心心相印,是多么的难舍难分!凡是我喜欢的他也喜欢,凡是他厌恶的我也厌恶,凡是我的想法,不说他也知道。这是真正的心有灵犀呢。”

“做朋友先处处吧,总之不能谈。”

“妈妈,你不知道,我现在已经离不开他了,他也离不开我了。现在谈,等工作了再结婚不可以吗?”

周巧巧态度坚决,她对苏北人非常反感,对苏北那块地方充满伤感,甚至不愿意提到“苏北”这两个字。她现在更为重要的是要弄清楚吴明的身份。这事情可不能让楠楠的爸爸参与。这个家来之不易,这份幸福来之不易。

想到这里,周巧巧有点紧张,压力陡然加大,缓缓心情之后,她对蔡楠楠说:“楠楠,今天妈妈没有很好的准备,你爸这几天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晚上我们到饭店吧。听说观前街新开了一家很有特色的小吃,叫福缘楼,那里的栗阳砂锅鱼头、阳澄湖大闸蟹、乌镇黑豆炖鲤鱼、太湖金沙奶油虾、周庄鲫鱼豆腐汤等清淡可口,我们到那里去吃怎么样?”

“好的,那我们晚上7点半到。谢谢妈妈。”

晚上7点不到,周巧巧就赶到了福缘楼,坐在静思斋等他们的到来。此时的周巧巧鸭蛋脸圆润了些许,两只黑亮而自信的大眼睛添加几分忧虑,挺拔且光亮的鼻梁增添几分柔和,白皙的皮肤仍旧细腻润滑稍显松弛,只是那飘洒的头发依然乌黑发亮。她很不平静,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烦躁,似乎这吴明和吴思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她越想越紧张,静思斋里难静思,福缘楼中无福缘。

不一会,敲门声打断了巧巧的苦思。

“请进。”

“妈妈,这就是吴明。这是我妈。”楠楠带着吴明站在巧巧的面前。

“阿姨好,我叫吴明,和楠楠在一个班学习。”

周巧巧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吴明,这孩子简直就是当年的吴思,那高挑的身段,长方脸,大眼睛,微翘的嘴角,白白的皮肤和他爸爸几乎一模一样。还有那高高的鼻梁,不就是自己的鼻型吗?她不敢再观察了,心里更慌了。老天啊,你为什么要再次捉弄我?不由得心情沉重起来,两腿发软跌坐在椅子上。

面无表情的妈妈此时无话可说,蔡楠楠提醒说:“妈妈,你点菜了吗?”

“哦,哦,对,对,我来点菜,你们喜欢什么菜?”

第六十二章 母第子难认

六十二章

蔡伯杰感到事态的严重性,认为这样简单的阻止女儿的爱情会带来严重的后果。他不忍心女儿承受那么大的痛苦,便心软了下来。不久又劝导妻子,我们做父母的要开明,要正确引导孩子。孩子已经“大四”了,相信她能够处理好自己的事情。

丈夫的让步,更加引起巧巧的恐慌。

万般无奈,周巧巧决定亲自出面,单独找吴明谈一次。

“嘟,嘟,嘟……”吴明的手机响个不停。

“您好,我是吴明,您是哪位?”

“我是你周阿姨,吴明吗?”

“周阿姨,你好,我是吴明,有什么事吗?”

“我想单独和你谈谈,晚上7点半在鸟巢咖啡馆等你。”

“好的,周阿姨,我准时到,谢谢阿姨。”

晚上7点半,鸟巢咖啡馆梦幻厅里,灯光柔和,音乐委婉,周巧巧面对儿子,满肚子的话却说不出来。巨大的隐痛,情感的煎熬,满眼的泪水流入心间。

沉默许久,巧巧终于亮出了自己的观点,非常明确地表示她和楠楠的爸爸坚决反对你与楠楠之间的爱情。明确表示必须立即停止这种状况,如果再继续下去,将会带来可怕的后果。

说完,巧巧拿出2万元人民币放到桌子上,作为对吴明的补偿。

吴明误解了巧巧的意思,也不可能了解她的内心世界,认为这是富贵人家对他的歧视,这是在玷污他们纯洁的爱情,是对他人格的侮辱,是在以势压人。

吴明无法接受这位受他尊敬的阿姨的做法,谈话是在对立情绪气氛中结束的。吴明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巧巧的要求,说金钱是买不到纯洁的友谊,权势也阻止不了真正的爱情。

越是焦虑,就越会出昏招,这是欲速则不达最典型的表现,巧巧更加恐慌不安了。

怎么办?唯一的办法就是看死楠楠,不给他们接触的机会。每天晚上她都要等到女儿回家,才放心地睡觉。楠楠稍迟一点到家,她不是电话,就是开车去接,弄得自己身心疲惫,女儿怨声载道。

一天,楠楠回家对妈妈说,马上要外出实习半年。巧巧的心顿时悬了起来,在外地的楠楠能够约束住自己吗?

“到哪里实习啊,楠楠?”

“到徐州。”

“吴明也到徐州吗?”

“是的,妈妈。”

“为什么要选择徐州,在苏州不是很好吗?靠近家生活上方便多了。”

“我想通过实习,进一步了解苏北,也可以进一步了解吴明啊。”

听了女儿一番话,巧巧感觉到事态发展得更加严重,好像一座大厦即将坍塌,下面坐着的就是毫无危机感的女儿和儿子。看来不摊牌是不行了。

就在吴明和楠楠准备去徐州实习的前几天,巧巧又一次单独找吴明谈了一次话。

在鸟巢咖啡馆忘情厅里,灯光灰暗,寂静无声,巧巧哭着讲出了自己22年前那段难以启齿的往事。

痛苦的泪水流出有两个渠道,一是流向眼睛,一是流向心灵。不同的渠道,会有不同的颜色,流向心灵的是红色,流向眼睛的是白色。

今天巧巧的泪水不仅流到了眼睛,也流到了心灵。

吴明被突如其来的身世弄懵了,眼泪汪汪的周院长难道是自己的亲生母亲,难怪她每次看我的眼神都那么亲切,每次见面总要问这问那,关心备至。怪不得同学都说我们不像恋人,倒像亲兄妹;怪不得平安镇的妈对我特别的好,从来就没有打骂过;怪不得全家人对我总是格外的照顾,每次我与小弟发生争执,家人都偏向我;怪不得二姐总是特别地护着我;怪不得我只比小弟大一岁,实际只有6个月;怪不得……原来是这样啊。

可是,我这些身世怎么没有任何人说呢,家人的面孔一个又一个出现在眼前,他们是那么可亲可敬。家中的妈妈是那么亲和、恬静、慈祥和端庄,她的淳朴、善良、勤劳的品德又一次展现在眼前。可是面对周阿姨——生母,是这么的年轻、美丽、时尚和优雅,她的风度、神情、气质,好像无法取代妈妈形象,也无法和爸爸联系在一起,这是真的吗?

吴明疑惑不决,用一种将信将疑的眼神看着巧巧,虽然未置可否,总透析出怀疑的神色。巧巧大概看出了儿子的疑惑,最后说:“孩子你不要怨恨妈妈,妈妈这么多年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你,在为你担心。儿子是妈妈的心头肉,妈为了你不知流了多少泪,现在我们终于团圆了。

“孩子,妈还想求你一件事,妈妈现在还不能公开认你。妈已经建立了新的家庭,这一切他们父女都不知道,特别是你的妹妹,她还小,她不能没有这个家,不能离开妈妈。

“孩子你不要怀疑妈刚才所说这段痛苦的经历,要是我没有记错的话,你的左臀上有一块紫红的胎记。你的身世可以问你的二姐,不过你不要张扬,也不要悲哀,更不能与现在的妈妈姐姐弟弟离心离德,他们都是你的亲人。你妈是一个极其善良的女人,她有一颗菩萨的心肠,她不仅有着中国妇女传统的美德,而且还有佛家慈悲的胸怀。她对你的疼爱超过对自己的子女,这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如果说我这辈子最感激的是什么人,那就是你妈了。”

“为什么不能问我爸爸呢?”

“我担心你爸忌恨我,担心你们全家忌恨我。你二姐是一个善良而又诚实的女孩,从她对你的关爱上就可以相信,她能客观看待这个问题。

“孩子,妈还要恳求你一件事,我们的关系,你不能告诉任何人,更不能让楠楠知道,妈求你了。妈没能养育你,没有给你应有的母爱,妈向你道歉。”说完巧巧拿出50000块钱。

面对巧巧诚恳的语言和痛苦的表情,吴明相信这是真的,他不怨恨她,也没有理由怨恨任何人。这22年我活的不是很好吗。

他沉默了很久,沉稳的说:“周阿姨,我理解你的处境和做法,我不会怨恨任何人的。我会处理好与楠楠的关系,也不会干扰你们的生活。这钱我不能拿。我有自己的家。”他说完毅然决然离开鸟巢咖啡馆。

当吴明离开咖啡馆的时候,巧巧心上的一块石头落地了,她如释重负地瘫坐在座位上。吴明走了,好像把她的心摘走了,眼前的儿子却不愿意叫她一声妈妈。

很长时间巧巧才缓过神来,她相信儿子,也很感激儿子。她跌跌爬爬走到门口,天上已经是乌云密布,看不到人影了。忽然一道闪电把天空照亮,儿子的背影出现在前方,随后一声巨大的雷声把她惊醒,雷暴雨倾盆而下。

巧巧急忙开着轿车追赶吴明。

“吴明快上车,雨太大了。”

“不用了。谢谢你让我明白了自己的身世。”

“外面雨大,我送你回校。”

“不用了,谢谢。”吴明说着就离开了街道,走进一个巷子。

巧巧把车子停到路边,迅速从车里冲了出来,可是吴明已经不知去向。

她静静地站在雨中,让雨水和泪水任情流淌,好像这样就可以把她身上所有的悔恨冲走,把多年来的包袱冲走,把压在心上的石头冲走,这是一场心雨,一场久违的心雨。

全身湿透的巧巧回到了家。女儿关心地问,妈妈,你不是带车子的吗,怎么湿成这样?巧巧带着如释重负又爱莫能助,找到了亲人又远离了亲人的复杂心情走进了卧室。

雨后天晴,楠楠觉得太阳更加红了,天空更加晴朗了,可是吴明却认为天上多了一个月亮。

不久吴明突然改变了主意,留在苏州实习,楠楠毅然到了徐州。

实习结束后,楠楠发觉吴明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尽管他还是那么关心她,爱护她,却不是情人的那种心爱,更多的像一个哥哥对妹妹的关爱。

毕业后,楠楠在家人的帮助下,留在苏州工作。吴明则主动要求到苏北工作了。此后,不管楠楠怎么追求,吴明始终以一个哥哥姿态与她交往。

后来大弟弟结婚了,楠楠大哭一场。她怎么也弄不明白吴明为什么变得如此冷淡无情,如此背信弃义,莫名其妙的改变了承诺,如此绝情无义,毫无来由的抛弃了她。

面对女儿的痛苦,巧巧同样受到了煎熬,她何偿不想女儿生活得幸福美满?可是她不能揭开这个秘密,一旦这个谜底被揭开,痛苦的不是楠楠一人,可能就是三人了。

佛教有一条戒律,就是不打妄语。可是世上有几个能做到不打妄语的人?老师对成绩不好的学生会说,这孩子很聪明,就是注意力不集中;医生对癌症患者会说,病情稳定,要树立战胜疾病的信心;母亲对好哭泣孩子会说,狼来了;上级对下级会说,好好干,组织相信你;师父对徒弟会说,这是我绝密技术,你要保密等等。我们全家在大弟弟的身世上都打了妄语,看来妄语有两种,一种是善意的妄语,一种是恶意的妄语,就看你说哪一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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