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惊滟 - xp1024.com
《皇后惊滟》


再见

步惊艳一曲还未吹奏完,远远就见河面上有几只木伐飘过来,莫不是找公主的人来了?她缓缓将玉箫放下,定定辨认木伐上的人。

此时此刻,伐上的人几乎忘了一切,痴痴盯着女子秀若芝兰般的容颜……

直到第一只木伐撞上了河岸山石,有人“扑嗵”一声落了水,才有撑篙的人手慌脚乱的将木伐靠了岸。

见到这些人狼狈的样子,步惊艳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们中邪了么?盯着她一个丑女也瞧得那么入神?

木伐一一靠岸,伐上的人陆续走下来。

步惊艳眨眨眼,她没看错吧,那藏青袍服的年轻人,不正是楚云?

“楚将军?”她单手撑着石面跃下山石,挥动着玉箫,大声叫道:“喂,楚大将军,你们终于找来了,是不是来接我们的?”

楚云正迎着岸上的三人走过去,自是没料到吹箫的女子能叫出他的名字,不由一怔,在他印象中,好像并不认识这样美丽的女子,她是谁?但是细一辨,那声音却是熟悉的,难道她是……

他不敢置信地猛然凝望那女子,步惊艳已笑吟吟地走到他面前,望住他,“大将军,几日不见,难道就不认识了吗?”

那明亮的眼神,那轻柔的声音,真的是她,只是……容颜改。

一瞬间,楚云只觉自己仿佛在幽暗的森林里找到了出口,光明蓦然就临到了眼前。他缓缓伸手摸上她白皙而光滑的脸颊,启唇低声不确定地唤她的名字,“步惊艳,你是……步惊艳?”

步惊艳眨眼,“楚将军真的不认识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楚云的表情也太奇怪了。

楚云再也不愿多说什么,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有一些莫名的闪闪发亮的东西朦胧了双眼,低声道:“我认识你,怎么会不认识你呢?你只是解了封印而已……”

步惊艳被楚云的热情弄得懵住。不是说是个木讷的人吗?再见面竟然给她来个拥抱礼,太匪夷所思了……

这时她只觉脖子上滴落了什么东西,正要扭头看看,忽听脑袋后面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说道:“你们在做什么?”

步惊艳又惊又喜地转头,果然见到凤九站在后面,身上脏兮兮的,脸色铁青,看着她的眼神凶神恶煞一般。

“阿九!”她知道他是个醋坛子,忙慌乱的推开楚云,转身张开双臂,眉开眼笑地大声道:“阿九!你也是来接我的么?”

蓦然见到她容颜,凤九微眯着他的桃花眼,恶煞般的眼神渐渐隐去,被惊人的神光湛湛所代替。他目光融融地看着她,似有什么感情在纠结缠绕。他并未像步惊艳所希望的那般迎着她张开的双臂扑过去,只是以极缓的步伐慢慢走向她。

直到停到她面前,才拧起好看的眉峰,“你是……阿步?”

步惊艳以为他又犯了傻劲,重重点头。这傻子,头发凌乱,衣袍乱七八糟,也才十多天不见,竟然变得如此落魄不堪,都没人照顾他么?

她抬手要用袖子将他鼻尖的一块污渍擦去,他却一把抓住她的手,低声道:“别动!”

步惊艳仰望着他,绝美的小脸上透漏着浅浅和红晕,唇边挂着淡淡的笑。

少年乌玉般的眼眸晶莹璀璨,静静地看着她。

那流淌的河水,湛蓝的天空,繁华缭乱的红尘世间,他什么都不看,看着她,只看着她一人。

那一瞬间,步惊艳只觉得呼吸都停了,这傻子,为何这般看她?

她以极轻的声音问他,“看什么?不认识么?”

才说完,只觉脸上忽然一热,是他的手抚了上来,手指犹如描绘最细致的瓷器一般,轻轻摩挲着她的眉眼和红唇,像是把她的容颜用手来感受,印进脑海里。

步惊艳红了脸,这傻子,当着这么多人,也不知掩饰。她避开他的手,将头埋进他胸口,再也不敢看任何人。

不过,见到这样的他,心里,第一次升起找到归属的感觉。这是一种难以言明的心境,就如飞倦的鸟儿找到归宿般,那种遇到风雨险阻,终有一人在记挂的感觉,真的很窝心。

难怪有人说两个人在一起,就成了家,家的感觉,原来就是安心。

一些兵士早听闻过秦王是个傻子,傻子的王妃是个丑八怪,而现在亲眼见到与傻子亲亲热热的女子分明不丑,甚至还美若天仙,如果她就是秦王妃的话,只能说传言误人。决定回去后,要将在他们耳边造谣的人好好骂一顿,让他们再敢说秦王妃的坏话。

站在兵士后面的凤远兮和柴进一声未出。柴进是张大了嘴,他已经分辨出来了,眼前的大美女真的是秦王妃,但以前她那张丑脸又是怎么回事,难道她还会变脸术?左思右想了好久,他真的想不明白。

而凤远兮则关注着步惊艳的每一个动作,每句言语,想把她与记忆中的丑女相重合,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做到,良久,他才将目光从靠在一起的两个人身上拉开。

这时赵湘兰走上前来,奇怪地看着这一大圈子人,“我是赵国公主,你们是来找我的么?”

楚云这时才从惊愕中醒悟过来,方想起他此行的目的,忙抱拳道:“正是。公主自雄南山遇险后,我们一直都在不遗余力的寻找,皇天不负有心人,今天总算是找到了。”

“那我父皇呢?他是不是也知道整个和亲使团遇难的事?”见到这些人,赵湘兰此时仿佛一下子从虚幻的梦境里回到现实,想起了被杀的赵国送亲官员,再想起父亲那双充满寄望的眼,她心里犹如被称砣吊住般,慢慢往下掉,坠着心脏,又疼又沉。

“我皇当日就发了信函去赵国,你父皇悲痛万分,昨日又派了使团过来,协助我们查找公主的下落,幸好今日能找到公主,以使赵夏两国的友邦之谊可以继续下去。”

“原来我父皇又派了人来,知道了。”赵湘兰微微一叹,垂了眼,走到沈拓面前,从脖子上拿下一块玉坠,“沈大哥,此次多谢你能救我,无以为报,以后若有什么困难,就凭这个玉坠去找我父皇,他若知道是你救了我,定然会全力帮你。”

沈拓看了她的玉坠一眼,淡淡道:“公主自己留着吧,些许小事,沈某还不至于索报。”

赵湘兰见他不应,急了,慌忙抬起头,“沈大哥莫不是嫌弃我的东西寒碜?”

“不是。”

“那为什么不收下?我只是想表达一点我的心意。”

步惊艳这时自凤九怀里抬起头,斜睨着沈拓,“去不去找她父皇是你的事,只是人家公主的心意,怎可以拂却?”

沈拓撇开眼,根本就不看她,将赵湘兰手里的玉坠接了过来。

步惊艳不以为忤,微微一笑,对凤九说道:“这里很冷,我也很饿,我们回去吧。”

凤九此时已自无比震惊中缓过神来,眼珠一转,又复了常态,双臂绞住她的手腕,笑嘻嘻道:“好啊,我们回去后你一定要补偿我。”

步惊艳任他绞着手臂,哼道:“为什么要补偿你?”

凤九噘嘴,“你一下子就不见了,我到处找都找不到,难道不应该抚慰我受伤的心灵?”

果然这傻子会找她,步惊艳有些沾沾自喜起来,但一想自己也受了伤,没好气道:“你是心灵受伤,而我是肉体受伤,我们两人同时都受了伤,为什么是我补偿你?那谁来补偿我?”

凤九顿住,一脸正色的上下左右打量她,半晌,才问,“你哪里受伤?”

步惊艳指着后肩处,“哪,后面,箭伤,如果不是沈拓施救,我们可能已经天人永隔,再也见不着了。”

“真的?”凤九紧张的要扒她肩上的衣服,马上又想起周围无数双狼眼,又停住了手,在她耳边神秘兮兮道:“等下回去了悄悄看,不能让别人看到。”

步惊艳一时间对他这种可爱的表情喜爱得无以复加,正要逗他,不料旁边有人冷冰冰道:“你一个已婚女子,怎可随意穿男人的衣服?还大摇大摆的,毫不知羞!”

步惊艳寻声望去,这才看到一身冷峭的凤远兮,皱了皱眉,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一出口就挑她的刺,关他什么事?

凤远兮这一提醒,所有人目光都聚到步惊艳宽大的黑色长袍上,这种袍子,当然是属于男人的。难道秦王妃看不起傻子,已经与其他的男人有染?

本已经准备离开的沈拓听到他的冷言冷语,也拧紧了眉,回头看了步惊艳一眼,淡淡道:“这里很偏僻,王妃的衣服湿了,加上她又重伤在身,不得已才让她穿了我的衣服,你们别污了她名节。”

“是吗?”凤远兮冷冷一笑,走到火堆边提起木架子上那件衣服,厉言道:“她的衣服早已干,却不见把衣服换下来,分明是舍不得,还有什么话狡辩?”

楚云目色含忧的看着步惊艳,那晚,好像听步相说,若想解封印,就必须守宫砂消失,那么,她此刻是否……他不敢想下去。

凤九也被他说得脸色难看至极,揽在步惊艳肩上的手无意识的收扰,直到抓痛步惊艳新结痂的伤口痛叫出声,他才蓦然惊醒,忙不迭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看看,是不是伤口裂开了。”

步惊艳痛得直皱头,又实在对满脸惊惶的傻子动不起气来,只得佯装恼怒的推开他,捂着伤口朝木伐上走去。

沈拓微叹口气,在擦肩而过时一把拉住她的手,步惊艳一惊,只听他对凤远兮道:“本来我不想把我们的关系抖露出来,既然你们一定要误会,我只好照实说了。”

凤远兮看着他们相握的手,有一瞬间目光如刀,转瞬又黯淡了下去。抑制不住地冷笑:“你们的关系?你们有什么关系?真的是奸夫淫妇?”

步惊艳气急,冷笑,“凤远兮,你欺人太甚。在你眼里,只要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站在一起,就是有奸情,那你母妃身边天天站那么多男护卫,岂非他们也是有奸情?”

“步惊艳!你说话太没分寸!是不是想被大夏律法处死?”

“什么叫分寸?没有证据的猜测就是分寸?你这样污蔑我,难道就是分寸?”

凤远兮气得青筋直跳,沈拓挥挥手,道:“你们别争了,先听我把话说完。”

他侧目看着步惊艳,像是在下某种决心般,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冷漠,一字一顿地慢慢说道:“其实我是她的师叔,她是我的师侄女,如果以我们这样的关系,都还有人怀疑什么,就堪比禽兽不如。”

凤远兮闻言脸色一僵。他这句话分明就是在暗骂他。

步惊艳微愣,喃喃重复,“师叔?”她只觉心脏在突突跳着。

“对,师叔。”沈拓不敢再看好面容一眼,望着远处群山,“我是你娘韩素的小师弟,本不想告诉你,但实在不耐这些喜欢胡搅蛮缠的人乱说话,只好现在说了。请你别介意。”

步惊艳笑了笑,怪不得他对她好,宽容以待,原来是因为这层关系。

只听沈拓又道:“其实我已经帮你把封印解了,只是你自己不知道,每一个人惊讶的表情,并不是因为多日不见,而且是因为你变成了本来的模样,非常的……好看。”

步惊艳一愣,封印已经解了吗?什么时候的事?

凤九把她从沈拓手里抢过去,在她耳边柔声道:“你本来就很好看,别管别人说什么,我们回去。”

步惊艳扬脸对他笑,“我知道,阿九从来就没嫌弃过。哎呀,不管这些了,我肚子好饿,公主,我们都快点回去吧。”

“对啊,真的很饿了。”赵湘兰应了她一声,走到木伐边,忍不住回头伤感的瞟了黯然不语的沈拓一眼,道了声珍重,便随人上了木伐。

凤九和步惊艳也紧跟其后,两人没说话,相扶着上了来时的木伐,由凤九挥动着竹篙,两人站在伐上相视而笑,确实,别人说什么,都不再重要。

凤远兮看着渐渐消失在水面上的迤逦身影。封印?原来她并非天生那副模样。他十指渐握成拳,眼眸里的光深不可测,变幻着,或许有不为人知的生气、怨怒、或者酸楚?

不管是什么,自然没有一个人知道。

疑问

苍和大陆二零一六年冬月十八这一天,是整个大夏皇朝和地处中原的赵国极具意义的一天,失踪公主找到了。

半月前被人阻杀于大夏京都雄南山的赵国和亲使团全数覆没,公主失踪。这个消息当时如同平地起惊雷般,同时震动赵夏两国。当日傍晚,得知这一噩耗的大夏皇帝亲自带兵冒着大雪寻遍了整座雄南山,就算多日无所获,始终都不曾放弃。好在半月后,在映月峰下将赵国公主寻得,且毫无损伤,终于让这次赵夏两国的联姻之举并未因外力的阻挠而得以中止。

而就在寻获赵国公主这天,京都城门轰然大开,长街之上,酒气飘香,百姓夹道欢呼,尊贵的公主坐着华贵的马车被守卫军护送着到信阳街,途经东华门,在百官的迎接下,进了那扇金碧辉煌的皇宫大门。

宫门开启的那一刻,马车上的少女轻轻回首来时路,路道虽宽敞,却已被涌动的人群占踞。而这开启的皇宫里,更是前路迷茫,当时光寥落时,有些东西,终将过去。昨日的少女情怀,终将被埋藏在时间长河中。惟剩那被战争洗礼的鲜血和被掩埋的白骨,在回忆里成为永恒。

大雪之后,细雨绵绵,整座京都古城掩映在重重山水雾霭中,好似一座雄伟的巨兽,蛰伏着,静静等待那崛起一刻的来临。

霜冷宛一扇开启的木窗前,面色如玉的步惊艳身着一袭月白罗裙,手握玉箫,凝眸静静沉思。

此次在雄南山对和亲使团的不留余地的袭击,据分析,极有可能是雪域王所为。毕竟,如果赵国与大夏联姻成功,对雪域王妄图将版图北扩的雄伟目标是一大障碍。以现在雪域国的强悍和压倒势的士气,若要在来年开春的时候对赵国出兵,不出几个月时间,整个赵国边防绝对不会是其几个回合的对手,败亡是必然的。但是,如果以赵夏两国同时出兵相抗,雪域王势必两线开战,这样一来,自是剥弱其兵力,将整个攻击时间拉长,对并非处于富庶之地的雪域国肯定是相当不利的。

而在大夏京都,眼看雪域王的魔爪神不知鬼不觉的给予和亲使团重击,然后又如空气般凭空消失,所有官员皆惶惶然,说明传言如魔鬼般冷酷残忍的雪域王已将他的魔爪深入大夏京都腹地,那么,当初提出联姻抗战这个建议的官员会不会遭到其血腥的报复?就怕在下一瞬,他们的人头会脱离身体,被雪域王的暗部莫名击杀!

对于大夏来说,这绝对是一个不战而屈人兵的战略战术。

步惊艳安静的靠在软榻上,想起雁宁镇针对她的击杀,到现在为止,她都想不出是哪方面人马。

就像以前想到的那样,步守城没有理由,柳家的话,由于有柳劲松在列,就不可能派人将柳氏子弟都打成重伤差点丧命,也可以排除掉。难道是晋王凤远兮?他好像有一定要置自己于死地的原因。那日,如果不是自己警觉性高,早早安排了人手,就算她长了十双翅膀,也难分出布置精密的绝杀之境。

“小姐,您让泡的碧罗春来了。”朱莲轻声推门进来,将一个茶碟放到女子旁边的桌案前。

“嗯,放下吧。”

“是。”

朱莲垂首立于一侧。然后顺着女子的目光看向玉箫,箫长一尺八寸,六孔,前五后一,竹质,似被人摸过很多遍,光泽润滑,以前不曾见过,是小姐从雄南山回来后忽然出现的乐器。

此次小姐出门,虽有惊险,但也算因祸得福,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半月不见,竟以另一种让人不敢置信的美颜出现在眼前,所有王府再见她的人,没有人相信这是一个事实。不过从她那柔缓的语声来看,这真是那个以前不知被多少人笑话过的丑小姐。

烟气缭绕,闻到茶香,步惊艳放下玉箫,端起茶杯深吸了口香气,淡淡道:“朱莲,如果我让你们三人都离开王府自谋生路去,会怎么样?”

正在走神的朱莲闻言大惊,忙跪下道:“小姐,不知道我们哪里做得不好,为什么要赶我们走?”

“先起来说话。”步惊艳回头看她,摇了摇头,“你们做得都很好,只是,如果下次再出什么事,有人拿你们来要挟我,就会让我处在被动之地,明不明白?”

朱莲似懂非懂,眨了眨眼,积聚在眼眶内的泪水落了下来,那模样真是可怜之极。

“小姐的意思,是说石梅姐因为看护小姐不力被抓回相府的事吗?”

步惊艳用盖子轻刮着飘浮在上面的茶叶,叹声道:“你们应该也要了解我的处境。石梅此次被我爹以照顾我不周而被带回相府问罪,相信就算我现在去求,他也不会放她回来。我爹现在需要的,就是让我向他妥协。就算这一次我可以把石梅救回来,但是下次呢?如果多出现这样的事情几次,我就会完全被人掣肘,于我是绝对的不利!”

朱莲脸色一变,小姐这样说,她又怎么会再不明白?小姐是真心当她们做家人看待,所以她们几个下人都有可能成为她的弱点被人要挟。她咬着下唇,然后迟疑了一下,“朱莲明白,但是小姐的意思是……”

步惊艳诚恳的盯着她,笑了笑,“虽然是让你们离开王府,并不是让你们无处可去,你们的生活,我一切都会安排好,以后机缘一到,若能找个如意郎君嫁了的话,也不用像现在这样服侍于人,到时候有一个自己的家,生一堆儿女,那才是最幸福的事,知道吗?”

朱莲听她一席话,顿时呆在那里。她们几个要么是因为家贫要么是孤儿,自小就沦为奴籍,从未幻想过有一天会有属于自己的家,如今听她一说,好像那幸福并不遥远,并且只手可得,是真的吗?

步惊艳又柔声道:“其实也不用太急,这个问题你们几个可以去商量一下,明天给我答复,好不好?”

朱莲咽着口水,低头小声道:“可是……如果我们走了,谁来照顾小姐?现在石梅姐也不在。”

“这些事情你们不用担心,整个王府多的就是人,随便安排一两个就行了。”步惊艳边说边拉起她,还要说些安慰的话,后面却有人一把蒙住她的眼睛,“猜猜我是谁?”

见到来人,朱莲赶紧轻轻提着步子,就像进来时一样,悄然带上门离开。

步惊艳站在那里不言不动,轻轻闻着来人身上那股熟悉的香气,是属幽凉清冽,直沁心肺的那种,与之前的清香截然不同,也不知为什么一个人无缘无故连身上的气味都会改变。

后面的人却不耐烦了,蹭着她的脖子直嚷嚷,“为什么不猜,难道你猜不出来?”

步惊艳拉开他的手,“这种游戏很无聊,太幼稚了,下次找个有趣一点的来玩。”

凤九不依,整个人都从后面贴到她身上来,就像个黏人的牛皮糖,“什么游戏才不幼稚?吟诗?弹琴?还是吹箫?”他边说,一双乌黑的眼珠已停留在桌上那支玉箫上。

“那也不错。如果阿九能学会那些东西,总比每天不学无术要强得多。”步惊艳嘴上无意识的回答他,在他怀里挣了挣,自是起不到任何作用。

“我不学无术?阿步真让我伤心。”凤九脸都垮了下来,转而又不甘心的长臂一伸,将桌上的玉箫提到了手里,冷笑道:“就算要学,我也不会学这个,这支破箫吹出来的音色定也难听之极,还不若我打一套虎虎生风的拳来得有趣。”

听他语气,就知道他无故又在暗自生气。步惊艳眼睛随着他手里晃动的玉箫转动,生恐他蛮力一发,便将它给报废了。

只是见他没有放下的意思,她只得顺着他语气无奈道:“我知道你武功天下第一,那拳法更是无人能及,如果你能打一套拳让我开开眼界自是好事,不过,请你先把这支箫放下,好不好?”

这支箫是沈拓的,昨日走得匆忙,竟忘了还他,自然不能弄坏或弄丢了,以后见了他,是要归还的。

要说,昨天也并非真的太匆忙,内心深处,或许是因为蓦然闻听他是她师叔的时候,她一时晃了神而已。

回来后,她极是后悔,因为她忘了很重要的事情。既然沈拓是她母亲韩素的小师弟,那么他肯定知道韩素究竟是什么人。一直以来,整个相府的人可能除了步守城,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而她一直怀疑,步守城让她重新嫁人,无非是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可是他究竟从她身上可以得到什么好处或东西,才让他对她严加看管?就是说,若是知晓了韩素的来历,这个谜才有可能被解开。

昨日是她孟浪,竟将如此好的机会错过,更别提将一直握在手里的箫还给沈拓。

其实于沈拓,可能是他有些师父的影子。此人不愠不火,从第一次在飞扬镖局相接触,他那种清淡的气质就没让她反感过,反而自然产生一种亲近之心,就只这样而已。

“你根本就是在敷衍我!”凤九见她忽然走神,哪里买她的帐,推开她,作势要将玉箫扔到窗外,步惊艳一把将他拉住,“别扔。”

她一脸紧张,看得凤九心里妒火暗烧,他手腕一抖,玉箫已飞一般掠出窗外,扑嗵一声,阴暗之中,也不知落在了何处。步惊艳气急的想要去捡,他却站在她面前,睁圆一双乌眸,充满哀怨地看着她。

“走开。”步惊艳只当没看见,绕开他,哪知他忽然转过身去,哀声道:“我受伤了,好疼,你帮我擦药。”

步惊艳抬眼一看,果然见他后背红色袍子上,暗红布满了他半个背部,而且湿润在迅速的越扩越大,转眼就浸了一大片。

她立时心软,也顾不上捡萧,立即从他肩上拉下衣袍,随着整个背部呈现在眼前,只见肌肉匀称结实的后背上,从肩胛到下腰处,一条长长的刀口已翻开肉皮,鲜血直流,既狰狞又恐怖。

“天,刚刚都没事,怎么忽然之间就出现这么大条伤口?”

凤九回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嘿嘿笑着,看她为他慌乱的找治伤膏。

等步惊艳把药找来,地上已滴了不少血,皱紧眉,让他趴到软被上,重新仔细审视着伤口,疑惑道:“咦?伤口好像是刚刚裂开的,好奇怪。”

凤九闭着眼当没听见,步惊艳开始把止血的药涂到他背上,担心道:“你在哪里受的伤?”

凤九这才睁开眼,得意地咂咂嘴,笑得像只快乐的狐狸,“不就是那天从皇宫去追赶你们的时候,在路上和王兄同时遇袭了。”

步惊艳一怔:“不是说摔到了河里要回去换衣?怎么会半路上遇袭?”

凤九把头抬起来骄傲地吹嘘道:“切,我凤九骑马再不济也不会摔到河里去,是谁告诉你的?”

步惊艳诧异,“你没有叫人说让我在半路等你的话?”

“没有,那天我是马不停蹄的赶,根本不需要人去报什么信。”

步惊艳喃喃道:“怎么可能,明明是晋王那边的兵丁来报,难道这次暗杀,根本就是凤远兮的幕后主使?但又没有可能,就算他要杀我,也没有理由杀凤九和他自己,还是有人已经收买了他的兵士,让我们同时在不同的地点受袭?”这件事情疑点重重,她必须要当面找凤远兮问问。

傍晚时分,整个王府都在笼罩在一片寂寞的暮色中。

步惊艳隐在树边阴影里,若不仔细看,极难有人能察觉得到她的存在。当王府门口响起不疾不徐的马蹄声时,她知道,她要等的人回来了。抬眸,门口走进面容冷峭的紫衣男子,她慢慢走出阴影,拦在男子的马前,盯视着他,轻道:“我们谈谈。”

凤远兮凝目望住自黑暗里走出来的女子,深遂的凤眸里蓦然散发出炫目的光彩。

她依然一双白色鹿绒靴子,一身雪白的小袄,外披大裘,将纤挑的身材包裹住,凝脂般玉洁的脸颊泛起莹润般的光泽,简单的发髻上松松的插着一根乌木钗,却再也难掩其绝世风华……一个人,竟然可以有如此大变化。

女子毫无所惧地与他对视,半晌,他转开眼睛,将马绳交给旁边的家奴,淡淡道:“跟我来。”

步惊艳跟在身形颀长的男子后面,冷风夹着细雨迎面打在脸上,幽暗深沉的长廊上,只余两人轻重不一的脚步声。

待转到一个四通八达的八角亭,凤远兮突然停下来,慢慢转过身体,望着一步步拾阶而上的女子,声音低沉而缓慢,“说吧,找我什么事?”

步惊艳上得亭台,仰起头,无论她站得多挺直,终只能及他下巴。

她面色平静,眼神淡漠,慢慢说道:“也没什么,我只是想问,在我们快到达雁宁镇的路上,王爷是否派人去拦截我们的马车,说过凤九骑马掉入河里,等他换衣服来后就走,不然他不去台山这样的话?”

凤远兮的声音在黑暗里特别清晰,“绝无此事。”

步惊艳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既然无此事,那么,为何我记得那日来向我报讯的兵士,好像是你的人。如果不是出于对王爷的最后一点信任,我们也不会那么惨烈的遇袭,这又该怎么说?”

凤远兮点头道:“我知道了,你是在怀疑我。”

“难道不值得怀疑?”步惊艳昂着头,言词渐犀利起来,“避开了你母妃和你的王妃,独留下我,进行赶尽杀绝,像这种行为,在我看来,非常符合王爷的行为。”

凤远兮幽暗的目光死死盯着她扬起的小脸,半晌,才一字一顿道:“你简直不可理喻。”

步惊艳不怒反笑,“我不可理喻?到现在为止,从没人说我不可理喻的,除王爷以外。”

亭子内的气氛无形中变得剑拔弩张,两人的呼吸都抑制不住的粗重起来。

良久后,步惊艳尽量平复下自己的怒气,态度诚恳地说道:“好,如果王爷认为我在瞎说,那不如把王府所有护卫兵叫来,让我一一辨认,待我指出他来,然后我们对质。”

凤远兮似也熄了怒火,他转身靠在冰冷的亭柱上,“我知道你要找谁,不过,那个护卫兵早在你们遇袭的当日就不见了,我本在盘查他的去处,原来是干下这样的事逃了。”

步惊艳冷笑,“是不是也太巧了?”

凤远兮对她的讥嘲无动于衷,“随你怎么想,就算你认为是我让人袭击你,我也不会介意。”

步惊艳点头,“好,既然你都承认了,这次的事情,他日我必重重谢之!”

“随你。”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依次转身,再也不看对方一眼,侧脸在夜风中交叉而过,如两根再无交集的平行线,各奔东西。

夜色如墨,凤远兮直到走到墨然居门口的时候,突然低声道:“柴进!”

柴进此时像一抹鬼影般从后面走了出来,“属下在。”

“上次那个失踪的护卫,是在哪里当差?”

柴进脸色都白了,却又不敢撒谎,“禀王爷,以前是在太妃娘娘那边,一月前太妃娘娘说王妃那边人少,才调到了墨然居,专事在墨然居巡事。”

凤远兮紧抿着唇,一言不发,便进了步芳的寝房。

柴进站在后面,腿如筛糠般颤抖,莫不是被王爷发现了什么?

往事

凤远兮回到寝房,并未见到步芳的人。

而此时此刻,卢太妃的屋内,却是一片欢声笑语。

“母妃,按了一会,头痛可有好些?”步芳站在卢太妃后面,正用手指帮卢太妃轻揉着太阳穴。

卢太妃闭着眼笑呵呵道:“你这孩子,就是会讨我欢心。一时给我这老太婆说笑话儿,一时又帮我这里摸摸,那里捏捏。其实你自己身子也不好,别把自己累坏了。”

“不会。”步芳手下更是轻柔,撒娇道:“您是王爷的娘亲,也就是我的娘亲,王爷整天忙着公务,自然由我来向您敬孝。以后母妃别把媳妇当外人看,就当自家女儿一样亲近不就是了?”

卢太妃微微睁开眼睛,黯然叹气道:“其实如果真有你这样的女儿才贴心,可惜我这一辈子除了生下远兮外,就别无所出。”

步芳停下手,走到前面来趴到卢太妃腿上,仰起小脸真诚的说道:“母妃不必叹气,只要您不嫌弃,媳妇其实就是您的女儿,会尽心尽力在您面前尽孝。”

卢太妃握住她的手,轻拍道:“你真是个好孩子,可惜啊……你们成亲几个月,我的孙子连个影儿都没有……”

这一说,顿时让步芳眼圈儿都红了,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了下去,“对不起,母妃……是我没用……到现在为止,王爷一直都未与儿媳圆房……”还未说完,已经垂眸低泣起来,真是我见犹怜。

“就知道是这样,远兮那孩子,都不知他在想什么,娶到如此贤惠的媳妇也不知自己怜惜。”卢太妃边说边叹气,示意步芳起来,转身走到内屋,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几根熏香。

她把香放到步芳手里,语重心长道:“把这个拿去吧,今晚就同远兮把房圆了。”

步芳眼里闪过一抹惊喜,看着手里的东西颤声轻道:“是什么?”

卢太妃在她惊喜一闪而过的时候,厉眼里同时也闪过一缕阴冷的光,只是等步芳抬眼看的时候,却消失无踪,“此香是宫中旧方,俗称‘迷魂香’,也叫‘媚香’,焚香可以诱发男人的欲念。事情成不成,就看你自己会不会好好把握了。”

当年在宫中的时候,以现在的太后那阴损的手段,如果她不暗地里用一点小技法,像她这种小家碧玉又怎能落先帝的眼?更不用说能生出儿子。

眼下凤远兮既然娶了步家的美娇娘,又怎能让他独善其身片叶不沾呢?有了这种迷香,最好是这两夫妻马上给她生个孙子出来,那才叫爽快。

卢太妃心里所想,欣喜中的步芳自己不知道,只是娇羞万分羞答答的道了谢,便急匆匆回了墨然居。待她一走,玉夫人已施施然从内屋走了出来,噘着嘴,一脸不快,重重的坐到卢太妃身边道:“姨母,你为什么要帮那个姓步的女人和表哥圆房?”

卢太妃捶了捶肩,坐到软榻上,不动声色道:“他们本是夫妻,自当要让他们圆房,不然我那孙儿可就没了着落。”

玉夫人也识眼色,连忙乖巧的走过去,也学着步芳的样子帮她捏肩,“怕什么呢,以后不是还有我?”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姨母当初说过,只要我照顾到凤九死了,就会让我嫁给表哥,难道姨母想说话不算数?”

“是那样说过,我的意思是说步芳是她的妻子,为远兮诞下子嗣是天经地义的事。”

“虽然是天经地义的事,也要让表哥心甘情愿,如果他不愿意,就算真生下了孩子,他也不会欢喜。”

卢太妃看了她激昂的神色一眼,漫不经心道:“等他尝过女人的滋味,自然就会心甘情愿,而且还每天都离不开女人,你担心个什么劲?”

玉夫人气结,手下不禁重了些,捏得卢太妃直皱眉头,拍掉她的手,哼道:“好了好了,好像跟我仇似的,别想他们夫妻的事了,先把你眼前的事解决了再说。”

玉夫人气呼呼的坐于一旁,冷冷道:“我眼前有什么事要解决?”

卢太妃没好气的看她,真是个不中用的东西。

“你难道忘了凤九的王妃步惊艳?听说她莫名其妙就变成了个天仙般的人儿,这下子凤九肯定更不开她。你本来在东院那边就跟守活寡一样,还三天两头被她吓得躲来我这里,像什么话?既然让你当了凤九的家,就该拿出个当家的样子来,整天一副窝囊相,不是出了我卢家的丑?”

玉夫人这才醒悟过来,这事真的是当务之急。自从那晚被步惊艳一闹后,她只要一想起她冰冷的眼神,晚上忍不住就要发恶梦。那女人,长得丑的时候就有一股摄人气势,这下变了模样,肯定更是盛气凌人,自她被找回来后,她根本就不敢回东院,生恐被她拽住问一些她不能回答的话,毕竟装疯卖傻也不是个长久之计,如果能把她解决了,以后才方便她回东院。

她迟疑道:“莫非姨母有办法治她?”

卢太妃听着外面忽然响起的脚步声,拉了拉衣,正禁然坐,“我已经派人去叫她,现在已经来了,等下你就跟她回东院吧。”

玉夫人脸都吓白了,想拒绝,门口已经有人在通报,“太妃娘娘,秦王妃来了。”

“让她进来吧。”

门开,一股寒风蓦然涌进来,玉夫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缩了缩脖子,抬眼朝门口望去,一个白裘玉肤面目陌生的女子已走了进来。

“给母妃请安。”步惊艳先给卢太妃施礼。

卢太妃轻嗯了声,眼皮也不抬,只是看着手指上泛起绿色光芒的斑指,慢慢道:“昨天就听说你回来了,到今儿个都不见个人影,难道秦王妃把我这个为你担了不少心的老太婆给忘记了?”

“不敢。”步惊艳低头,暗自冷笑,她为她担心?是担心她没死在外面吧。现在看玉夫人也在,莫不是又准备给她来个什么下马威之类的?可是她怕什么,大不了今晚就把凤九拐到秦王府去,让她们都竹篮打水一场空。

卢太妃也极是会揣摩人心理,此时自然不愿与步惊艳拉破脸,她叹了口气,无限落寞道:“其实也不怪你。到现在为止,连老九都不曾来问过安,何况是你个媳妇?自古都说儿子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以前还不信,现在才亲身体会到。”

步惊艳对这种似是而非的指控根本就不愿答腔,希望卢太妃能马上进入正题。

卢太妃一个人自说自话也是无趣,咳了声,才道:“今天叫你过来,也没别的什么事,听玉奴说,那晚她本在与凤九好好的在吃饭,你却跑到兰苑把饭桌都掀了,还准备打她。唉,你作为凤九的正室,相府出来的千金,怎么可以如此善妒呢?玉奴跟着凤九也一年多了,照顾他一个傻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将来若是老九去后,你也总不能一个人就霸了他的家产,把玉奴一个人撇到一边。”

“这是她说的么?”步惊艳听到她一番言论,简直要气昏过去。玉夫人与凤九好好的在吃饭?明明她给他喂了软骨散之类的药,使他浑身无力走不动,把凤九吓得哇哇叫,怎能算好好在吃饭?

她一双冷眸瞥向玉夫人,玉夫人根本不敢看她,躲在卢太妃身后,半句话也不敢说。

步惊艳深吸了口气,朝卢太妃淡淡道:“不过,如果母妃信她的话,我也没有办法。”

卢太妃抬头看她,这才心头暗惊,这还是当初那个唯唯诺诺长得毫不起眼的步二小姐么?只半月不见,竟然可以变得如此美丽?光洁的额,漆黑灵动的眼眸,尖俏的鼻,那紧抿的红唇显示着她的坚毅。步守城竟然生了如此绝色的女儿?

她眼底暗光流转,却不显于面上,摆出威严之色,冷声道:“什么没办法?总不能你一个人说了算,这个家目前还是由我来当,就由不得你!”

步惊艳默不出声。

卢太妃哼道:“玉奴,你现在听好了。”

玉奴微抬起头,看了沉声不语的步惊艳一眼,待真正见到她绝丽的容色,当下一滞,也忘了回答卢太妃。

卢太妃继续道:“从现在开始,你给我回兰苑,以后老九单日到你那里,双日便到王妃那里,你们既然是共侍一夫,就要有个共侍一夫的样子,若是哪个想独自霸着,也要先来问问本宫!”

步惊艳嘴角微勾,恶谑的看着玉夫人。

她想一直躲在卢太妃这里避开她的盘查,这下好了,卢太妃不明所以,直接将她赶回了兰苑,看她又往哪里躲。

玉夫人被她笑得魂飞魄散,颤着双唇含泪扑到卢太妃面前,哭道:“姨母,我不要回兰苑,我不要服侍王爷,就让我在这里……”

卢太妃被她窝囊的样子气得气窍生烟,一耳光就扇了去,怒道:“老九才是你的夫君,你自己不争取,难道以后还要我来养你?滚!”

玉夫人捂着脸,却就是不松手。步惊艳非常柔婉地走到她面前,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离卢太妃的手臂,轻道:“走吧,妹妹,跟我回去,以后我们和睦相处,再不生任何嫌隙,好不好?”

玉夫人惊诧得想尖叫,却被步惊艳拉到了屋外,她一步一颤,还没走出院门,忽然就因为惊吓过度晕了去,卢太妃听到外面的声响,出来一看,气个半死,赶紧着人将她抬回兰苑,再也不愿管这个不争气的蠢货。

步惊艳站在院门口,从旁边低矮的树上扯下一根枯枝,冷笑,玉夫人躲得过今晚,还能躲得过明晚?

彼时已黄昏,残阳如血,晚霞绚丽,倒映在护城河里,景致分外美丽。一旁的街道上都挂了灯笼,远远望去像一串串发光的珍珠,极是壮观美丽。楚云很少有心情观看如此繁华的夜景,不由看得呆了神。

“为什么不回答我,楚将军。”凤远兮坐在棋盘前面,落下一子,不耐地问站在窗前不语的楚云。

楚云将视线收回来,沉重地转身,看着凤远兮,半晌,才道:“那些都是无辜的人,王爷,我真的下不了手。”

凤远兮待落下的子提起,脸色一沉,道:“下不了手也要下,若不动手,他们就成了我们的后患。如果不是因为相信你的能力,这件事我早已安排其他人!”

楚云手握成拳,五里坡那里的难民,真的要死于他刀下吗?他们远在鹿儿岛的亲人,可知道他们将要面对的命运?这一次,又要让他手心沾满多少无辜的鲜血?

凤远兮放缓语气,忽然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大丈夫在世,当该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件事已刻不容缓,就在这几天之内,你务必一定要办妥。”

凤远兮见他不应,自是知道他是答应了。微微一笑,低下头,将下得极乱的棋复原,从头再下。

楚云从北军府出来,步履沉缓,漫无目的地在人群川流不息的街道上闲晃。

他自十岁的时候,就被亲人流放到了夏国这片既让人痛恨又让人留念的土地上来。那时候,他身无分文,衣衫破烂,被人打成重伤,丢在了马路边,一个每天都有许多皇亲贵族经过的马路上。他在那里捱了三天三夜,都没有一个衣着华丽的人向他伸出援助之手。他以为他就会那么样死了,其实如果那时真的死了,也不会有像现在这样从军戎马的生活。

那天他已经气息奄奄,出气比进气多,他已经绝望,对人性的绝望。就在这时,一个穿得像公主的小女孩从一辆马车上下来,站在他面前,说:“哥,这个小哥哥好可怜,我们给他一点吃的吧。”

她的哥哥先是嫌他太脏,拒绝了,后来在小女孩的央求下,他才从马车上拿出了烙得极为松软的糕点放到他面前,小女孩眼里尽是怜悯,在走的时候,还将她身上的一件白狐裘解下来盖在他身上,让他这个奄奄一息的人终于找到了一个温暖的依靠。当时他就咂着干裂的嘴唇说:如果他能活命,以后一定护她一生。小女孩根本没在意一个快死人的话,挥着手走了。

那一天是他人生最大的转折点,在小女孩走后,当时还身为少年的凤炫、凤远兮和柳劲松经过,少年人的心血毕竟是热的,他们救了他,把他扶上他们的马车。后来他们还嘲笑他那么落魄的时候,身上还盖着一件名贵的狐裘,简直是要财要不命。

他们救了他,他就把他们当成最真挚的朋友,于是将小女孩的事说了出来,让他们帮他找到她。事过不久,终于找到了,原来是步守城的女儿步芳那天曾进过宫打那条路经过,他们说他那么执着的找她,难道以后想以身相许?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在心里暗自发誓,此一生,他都不会忘那日对她许下的诺言。

于是,知情的人都认为他喜欢上了她,等长大后,会非她不娶……

“让开!敢与我们柳家争道,不要命了!把你们的狗眼睁大一点!”

人头涌涌,车水马龙的街正中,一队人马护着一辆马车从长街上经过,而他们对面,是一辆非常华丽的马车,里面帘幕重重,也不知坐了什么人。

听到是柳家的人,两旁摆小摊的小商贩连东西也不要了,立即慌乱的退开老远。柳氏家族的人平时在这条街上极是跋扈,当他们府里有人上街时,都是快马急奔,撞到了人或是掀了什么摊子,都算别人倒霉,若有人敢嘀咕一句,反而还会被他们痛打,要么被关入大牢。没有人惹得起。

这时华丽马车上的车夫并不像那些商贩般惧怕,可能平时也耀武扬威惯了,手里马鞭一挥,喝道:“我管你什么牛家马家,这条街道如此大,又不是你一家的,我们同时上道,为什么就一定要让我们让?我看还是你们该让吧。”

那队人马中顿时就有一个小头目大怒,竖眉大喝道:“好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本来见你们好像还有些来头的样子,已经对你们大为忍让,既然不识抬举,兄弟们,给我砸!”

他说的确实是实话,如果不是看对方的马车还有些来头,他们就直接将对方踢翻了,哪里还会出言提醒?

他话一说完,就要挥鞭齐上。不想对面马车里忽然传出柔软至极的女声,“各位大哥,我们让就是了,没有必要动粗啊。”

对面的人马立即定住,他们长这么大,何时听过如此柔软勾人心魂的声音?说这话的人,定是个柔美无双的女人。对女人动粗,而且是对一个美丽的女人动粗,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随着那女声,华丽的马车徐徐往道边驶去,而对面被人簇拥着的马车上,窗子忽然一掀,突然跳下来一个面色苍白面相有些阴气的华服年轻男子,他手里挽着一根马鞭,缓缓走到停到道边的华丽马车前,极不礼貌地直接就去掀马车帘子。

马车里顿时传来惊呼声,马车夫一鞭向年轻男子挥去,年轻男子冷笑一声,一脚就把他踹了下来,马车夫狼狈的滚倒在地,想是受了极重的内伤,抱着腹部惨叫不已。

马车里的女子探出头来想看个究竟,容色一现,路面上当即传来一阵阵抽气声,果然是个绝色,与那柔美的声音极为般配,没有让人失望。

年轻男子一把捏住女子尖尖的下巴,细细品着女子的丽色,边轻佻的道:“是哪家妞儿,今天既然被本公子遇到了,就随了我回去。”

看到这里,楚云再也忍不住他的怒气,浓眉一抬,整个人如一只姿态雄健的苍鹰,身在半空里,宝剑铿然一声鸣响,雪亮剑锋出鞘,一道青光直向年轻男子劈下。沉迷美色中的年轻男子并未神智全失,在众多人的惊呼声中,回掌就向劲风迎去,待见到对方如虹的剑气,却是大惊,连连后退,如不是来人只想逼开他,他必会毙命于剑下。

楚云一剑逼开他,身体回折,揽住女子的纤腰,一把将她从马车上抱下来。

“楚将军?”正处在惊慌中的步芳睁眼一看,没料到会是那个木纳的楚云将她从色狼手底救了出来。

楚云点了点头,小心地扶步芳站稳,回头对被他逼退的年轻男子淡淡道:“柳荞,不是每个女子都是你可以调戏的,希望把眼睛睁大点,她可是晋王妃,别一世糊涂,坏了两家的名声。”

本来准备让人齐上的柳荞一愣,那个女子竟然是晋王妃?他还真是瞎了眼。

楚云把步芳送上马车,亲自当了马车夫,将她送往北军府。

马车上,步芳撩开帘子一角,悄悄打量这个将她从狼爪下救出来的人的背影。以前只知道他是将军,平日在王府里出入也是冷冷淡淡的,没有说过什么话,她一心扑在凤远兮身上,是以忽略了他的存在。但她知道,他有时会坐在角落里默默看着她,难道他也觑窥她的美色?从刚才的事情来看,他的身手不错,也及得凤远兮信任,她是否该……

到了北军府门口,楚云站在她马车前,等她下来,她却一脚踩空,楚云毫不犹豫的扶住她,低声道:“王妃小心点。”

步芳靠在他身上,慢慢站稳,小声道:“是我刚才惊吓过度……”

楚云点点头,待她上了台阶,才转身,忽又听步芳在后面轻声道:“楚将军,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楚云身体一僵,缓缓回过身来,看着美丽若昔的女子,“难道王妃真的忘记了,当初在回龙道上,你曾给过一个快要死了的男孩子披过一件狐裘?”

步芳一怔,有吗?

楚云身影渐远,她再也不看他,转身朝里走去。

昨晚因为没有准备好,回去的时候,凤远兮已经睡了。今夜,有了太妃娘娘的药,她一定要成为他的人,以后,他也只能是她的人。

病发

夜色渐临,寒意愈深。

大夏皇宫里,到处灯火辉煌,人声吵杂,在这表面风光的皇家盛地,刚刚就上演过一出血腥的闹剧。

赵国公主刚到皇宫,不熟识人性,为了向宫里这些围着皇帝打转的女人示好,她将从赵国带来的名贵养生驻颜的药材每个宫里送了一些。

结果,还不到两个时辰,贺贵妃就指着一个死在地上的宫女告到了皇后那里,说她怀了龙胎四个月,对于汤药和饮食都会小心谨慎的让侍女试饮后才入口,想不到使女今次喝了赵国公主送去的药材熬的汤,她当即丧命,这不是有人想让她一尸两命么?

赵湘兰没有做过此事,当面对质之下,自然不会承认,皇后息事宁人,盘查了几下,就将矛头指向了赵湘兰的贴身宫女。那宫女当场便被杖毙而死。赵湘兰虽然明白不是宫女的错,却是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宫女被人冤枉打死。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身边的每一个下人,她都会份外的珍视,但是,一些事情,在这个只有女人的战场上,根本就由不得她。宫里的所有女人,现在都将她当成了最大的眼中钉,这次的祸端,不过是一个开始或是一个警告而已。

她越想越伤心,孤独和无助,无人可诉的委屈,一个人关住殿门,忍不住躲在里面嘤嘤哭泣,急坏了一众从赵国随她而来的奴才。

凤炫进来,见所有奴才都在殿外悲悲切切,整个和硕宫似乎都笼罩在愁云惨雾中,不由问道:“娘娘呢?”

几个奴才一见皇上圣驾,忙跪地高呼万岁。凤炫其实也听说过下午的事,在他后宫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他有什么事情不清楚的呢?

他敲开了殿门,赵湘兰请了圣安,只是站在一角暗自垂泪。

凤炫挥了挥手,宫人皆躬身垂首无声退下。他们一离开,赵湘兰兀自有些紧张起来,凤炫的声音忽然在她身后响起,低笑出声,“贵妃在害怕?”

赵湘兰暂时已忘了被打死宫女的事,极力保持镇静,“臣妾不怕。”

“怎么不怕?你都不敢看我。”凤炫走到她面前,言色温和的勾起她下巴,“以后我就是你的夫君,有任何委屈,都可以来告诉我。”

赵湘兰被他温和的语调惊住。他真的就是大夏皇朝的皇帝么?竟是如此亲切谦和,不与她以朕相称,就若平常夫妻般,轻言安慰她。

她抬起眼,一张俊朗威仪的年轻脸庞映入她眼帘,微深的眼眸里暗含忧色,让人无由感到心疼……

她为这张俊颜愣了神。

凤炫为她擦去眼泪,微微一笑,声音柔缓得如一汪碧波,“是不是想家了?如果关在皇宫里感觉特别孤独,我答应你,明天,我悄悄带你出宫去散散心,好不好?”

赵湘兰眨着眼,心里莫名涌起兴奋,不敢置信地轻道:“皇上明天带臣妾出去玩?为什么?”她初来乍到,就怕到时候又会惹出任何麻烦来。

“你是朕的贵妃,自然朕要想办法让你高兴,如果在我的皇宫里,整天哭哭涕涕地,岂不是多了个小怨妇?”凤炫捏捏她小巧的鼻子,赵湘兰感动万分,慢慢靠进他怀里,笑了。果然父皇为她找了个谦谦君子,她那颗忐忑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凤炫拥着女子,眼眸里流露出一抹惆怅,低低道:“明天,我们就到我以前经常游荡的地方去,贵妃会不会介意?”

那些地方,曾装满少年时的回忆。纯真,欢笑,不羁,直至将热情挥洒得淋漓尽致,就如眼前怕生的少女般,憎恨的是迷惘无知的未来,又必须别无选择的落在熙熙攘攘的世俗里,远离那心中那渴望自由飞翔的梦想……

王府兽园里,漆黑一片,隐隐传来灵兽的低低嚎叫。

一株参天大树下,陆震天对站在树下阴影里的红袍男子低声说道:“主子,端木再一次认真查过了,王妃的身份无可置疑,确实是步守城的二千金。从她被下了封印来看,当年她的母亲韩素可能与天临国有些渊源。再说连沈拓都直认是她的师叔,就更肯定了这一点。”

旁边的北叔点头道:“王妃的身份应该是无可质疑的。虽然她的言行与传说中不一样,毕竟不是我们亲眼所见。再说,就算传言是事实,也有可能王妃故意隐藏她的真性情呢?”

北叔顿了一下,皱眉,又有些疑惑道:“有一件事真的很奇怪,沈拓到大夏来如此长时间,我觉得他应该不止是为了赚钱,可能还有其他目的。”

陆震天也表赞同,抚着下颌胡须,道:“到底是什么目的呢?”

凤九站在树影下一直未出声,似在听他们说,又似神游天外。

其实那日石梅与步惊艳在屋内说起她二哥步玉的事,他是听到了的,不然也不知道她们要去丽春院而设下一计让她因为凤远兮的无情冷漠而死心。

是说她失忆了吗?他看不像,从她用心安排丽春院的事和借皇上打击步夫人的手段来看,那绝对不属于一个失忆后的人能有的智商,虽然所有事情都可以证明她就是步二小姐,他却一直在保持怀疑。

他觉得,有些事情,还是一直保持怀疑的好,比如她的二哥为什么要准备江湖好手要将她送出京都,远离步守城的势力范围?比如步守城如此看紧她,究竟是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再比如,她现在对凤远兮到底有没有彻底死心?那日她与楚云拥在一起,两人之间会不会有点什么?还有……她有没有一点喜欢他?

想到这里,他心跳不由又快了一拍,情不自禁地暗自勾着唇角,像个情窦初开懵懂的少年般,忍不住欢愉地笑了。

她是不是还有很多他没来得及发现的秘密?

一切,似乎都在有待于他去一一发掘。

这时只听北叔轻叹道:“可惜的是,这次因为王妃的缘故,没能将赵国公主斩杀于雄南山,打乱了我们的计划。”

陆震天暗自向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再提此事。

果然,凤九开口了,对他的说法大不以为然,“计划乱了可以再计划,若是她因此而恨上了我,那才叫得不偿失。”

北叔还待说,陆震天咳嗽了一声,忙小心翼翼地转移了话题,说道:“我现在必须要离开大夏,去天临国寻找极乌草,不然在清心诀未成前,主子的蛊毒将无法压制。北兄,这里,就先劳烦你照看。”

北叔郑重抱拳道:“是,陆兄只管前行,主子的事情,我一定肝脑涂地都在所不辞。”

陆震天点头,正要对凤九说告辞,黑暗中突然又传来凤九暗哑的声音,“北叔,我想我们的计划要提前了。”

陆震天和北叔同时一愣,异口同声道:“为什么?”

“我觉得,阿步上次自兰苑之事后,就对玉夫人起了疑心,而且,我感觉她对她起了杀念。就算玉夫人最近一直躲躲闪,时间一长,肯定躲不过去,我们不能再拖了,必须尽快行动,把这个东西通过玉夫人递出去,并且同时将目标引到凤远兮身上。”

“那主子准备好人选没有?”

凤九没出声,半晌后,才道:“眼下没有比阿步更好的人选,就让她代我们完成吧。”

陆震天和北叔互视一眼,担心道:“如果她以后知道了怎么办?”经过几次接触,他知道主子对步惊艳那种来得莫名其妙的感情,若是在这里利用了她,就怕有朝一日被她知道的话,主子会难以自处。

凤九淡淡道:“此事就你知我知他知,若有第四人知道,杀无赦!”

他的一句话,令幽冷的兽园瞬时刮起一阵阴风,听到此话的两人身体骤然一冷,除非事不泄露,不然就是他们的死期到了!

议过事后,凤九脸色极为苍白的从兽园回到霜冷宛,里面清冷一片,只有朱莲和李爱坐在廊下抱着肩在打盹。

朱莲只觉灯影微摇,睁眼,蓦然看到他,一惊,顿时坐起来,惊慌道:“小王爷。”

凤九向内屋看了一眼,里面毫无人息,连傻样也无力去扮,拧眉问道:“王妃呢?”

李爱这时也被惊醒,揉着眼睛道:“王妃刚才说要到兰苑走走,想来是到玉夫人那边去了,她让我们在这里等王爷回来,先服侍您睡觉。”

凤九脸色一变,强压下心里的震惊,挥手让她们先去休息。

朱莲和李爱见他脸色是从未见过的阴郁,暗自惊异的同时,赶紧下去了。

待她们的身影完全消失,凤九轻喝道:“北叔。”

一直跟在后面的北叔上前应道:“属下在。”

“计划就从现在开始。”

“是。属下马上就去。”

当北叔离开霜冷宛的时候,凤九皎白的脸上忽然染上一抹绯红,同一时间,他身体突然一阵抑制不住的颤抖,他捂住胸口,大步走到屋内,以背抵门,在那里粗重的喘息……良久……他才睁开双眼,黑眸中满是痛苦,为压制步惊艳的毒性,他已真气严重受损。怕北叔他们发现,他才一直隐忍着,难道今晚已到了极限?

他踉跄地扑到床榻前,眼前一片昏花,感觉死亡的气息离他越来越近,难道他真的永远也抓不到属于他的幸福?

拆桥

夜色浓郁,寒气逼人。

兰苑里,此时灯火辉煌,点得如同白昼。在整座大院中间,一堆柴火烧得正旺,噼哩啪啦地,映红了旁边嘻嘻哈哈坐着的十多个下人的脸面。其实在兰苑里,玉夫人待下人极为严厉,从不准大声喧哗,但今晚不知何故,天还未黑,她就将兰苑里所有下人都调到她寝房前面,允许他们在这里烤火,并且要不断大声说话,哪怕唱山歌也可以。

步惊艳将里面的情形一扫,就知玉夫人在打什么鬼主意。她眼带不屑,根本就不走正门,绕到被阴影遮蔽的侧墙边,目测一下高度,然后退后几步,一个助跑,已悄无声息的攀上了墙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她沿着墙角迅速掠到玉夫人卧房后窗,抽出匕首轻轻一划,窗户木栓便松开,推开一角向里看去,屋子里面寂然无声,只有两个丫头呆呆的站在床榻前,而青纱帐掩着的被子松松隆起,里面分明就睡了一个人。

步惊艳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运暗劲朝窗内一扔,石子在地上滴溜溜滚动,发出清脆的声响。两个丫头顿时惊觉,齐向响声处走去。下一瞬,她们只觉耳后一疼,便浑身无力的倒在了地上,失去了知觉。

玉夫人听到动静,从被窝里探出头来一看,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已比到她脖子上,她两眼一翻,就待张口大叫,步惊艳一拳打在她下巴上,张开的嘴巴顿时被重力打击得合拢,扣得玉夫人眼冒金星。

步惊艳捏着她下巴,笑眯眯道:“妹妹,姐姐今天仁慈得很,不过你如果不听话,敢乱说乱叫,我这个好兄弟可能就会非常好心的往里脖子上戳,不信我们试试?”

玉夫人被那冰冷的锋刃惊得浑身颤抖,牙齿忍不住上下打颤,脸色也刷的变得苍白。

步惊艳知道她现在已成惊弓之鸟,再不能吓了,不然可能真的会晕过去。她拍拍她的脸颊,轻声细语道:“其实我也不过是问你一件事,何必把自己吓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呢?为了你以后日子舒坦,我建议你,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最好别吞吞吐吐想隐瞒事实,明不明白?”

玉夫人惊恐地眨着眼睛,喉咙里连吞了几口口水,才稍微镇定了一些,恢复了点人气。

“你那天说,我一听说晋王大人与人约会,我就迫不及待跑去抓奸,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听说过晋王与人约会的事?又怎么知道我就会妒火中烧跑去抓奸?”

玉夫人嘴巴张了张,试了两下还不肯说,步惊艳把匕首往她脸上一放,柔声笑道:“你这张脸还真是美丽动人,可惜啊可惜,如果一句话不实,我可能就会发怒,一发怒的,我的春雪就想划花这张脸,然后再割破美人的脖子,再然后把美人的血都放完,估计没有血液的美人,那时候也不叫美人……”

“我说,你别划我的脸……”玉夫人在她阴阳怪气的言语恐吓下,终于吓得开了金口,犹豫了一下,颤声道:“我之所以知道你听说过晋王与人约会的事,其实……是有人告诉我的。”

步惊艳心里一紧,微眯眼,“是谁告诉你的?”

玉夫人盯着步惊艳明亮的眼睛,唇边忽然挂起一抹恶毒的冷笑,“你既然这样问我,肯定心目中已经知道是谁,又何必问得那么清楚,置我于死地呢?”

步惊艳才不吃那套激将法,不过也暗自佩服玉夫人倒有些胆色。

“你管我知不知道,我只让你说。说什么置你于死地,如果你现在不说,你马上就只有死路一条。”

玉夫人震住,眼珠往门上瞟了瞟,可惜,门扉紧闭,外面那些个下人歌唱得正欢,笑声浓浓,估计这里面叫那么两声,他们也听不到,不由暗恨自己怎么就想了这么个蠢办法防止步惊艳来找她。

她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唇,“那个人……是你的亲姐姐步芳……”

说完,她悄悄偷看步惊艳的脸色,就怕她一不信把她结果了,哪知,步惊艳唇边的淡笑只微微一僵,便若无其事的又问,“好,就算是我姐姐告诉你我知道晋王在什么时候与人约会的事,但你又怎么知道我是迫不及待去抓奸?我记得那天晚上在西枫宛的事,母妃已经封了所有人的嘴……”

说到这里,她似笑非笑的盯着玉夫人震惊不已的眼睛,紧追不舍,“莫非……那天晚上与晋王抱在一起的女子本来就是你?”

玉夫人目瞪口呆地张着嘴,从没想过步惊艳的心思会如此缜密,举一反三,由浅而深,她……真的是个不容易对付的女人。这步家的女人,看来是一个都惹不得,一个比一个厉害,她真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一条路?

这个问题没有人回答她,而步惊艳的问题她也不会回答,哪怕就是把她杀了,也不会再说出一个字。为表示她坚定的决心,她闭紧嘴,合上眼,再也不看步惊艳一眼。

步惊艳气急,也不知这女人吃错了什么药,对这个问题居然不理不睬,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是不是也太古怪了?

故意阴狠的冷笑一声,把匕首往她脸颊上送了送,让她感受一下锋利刀刃所发出的冰冷威胁感,然后就要张嘴说话。忽然,只觉后脑勺由远而近响起尖锐的风哨,速度极快,未极多想,侧头倏然避开,只听“夺”的一声,一个细小而泛着蓝光的暗器已然深深射入床柱里。从对手的速度以及力道,绝非庸手。

她才避开,眼前人影一闪,一个黑巾蒙面人已掠上前来,并以凌厉的剑气相逼,银光连闪,瞬间就将她逼退到角落里,然后一个鹘子翻身,猛然将躺到床上的玉夫人连被带人一起抱起,扛上肩头,飞快的掠上大敞四开的窗子,疾掠而去。

还有许多疑惑未解,被逼退的步惊艳岂会罢手,如果她此去被人灭了口,一些事情就更会变得扑朔迷离,难以知晓这王府的人究竟一个个怀了什么心思。

步惊艳掠上墙,隐约见那个扛人的身影还在树木间蹿来蹿去,顿时从墙头轻巧的跃下,毫不迟疑地向他们奔去。等她跟随那人影绕了一段路,忽然眼前一亮,那个人影居然进了她以前居住的地方——流云居。此时流云居由于没有主人入住,下人们都撤离了,晚上懒惰的奴才只想窝在被子里,连灯都懒得点,到处清冷一片。

步惊艳站在院门口暗伏着,想待黑衣人松懈的时候一举攻下他。悄悄探头向里望去,只见那人将玉夫人放下,一指点到她身上,玉夫人一声尖叫顿时冲口而出,只是马上又被黑衣人扼杀在喉咙中。

“夫人别叫,是我。”

连受刺激的玉夫人一听这声音果然有些熟,随着黑衣人将面上黑巾取下,定目在昏暗的火折子下细看,竟然看到了一张从未想到过的脸——流云居的花匠北叔,那个带着儒雅之气的中年人。

这时北叔的手已离开她的嘴,她吃惊的开口,“北叔?怎么会是你?”她身上的被子散开,也忘了要拉拢。

北叔平日一双无神的眼睛里,此时竟灼灼有神,他深深地看了玉夫人一眼,带着痴迷,想看又害怕看的那种。然后,他低下头,小声道:“对不起,夫人,小的实在不忍心见你死于别人的刀下,才会冒昧做下这等冒犯你的事,请夫人责罚。”

玉夫人是何等眼色,自是明白一个男人这样看女人时代表了什么意思。她眼色一挑,居然被眼前毫不起眼的中年男人激出了身为美丽女人的高傲之态。她昂起头,像个高贵的公主,冷声道:“你救了我,我又怎么会责罚你?不过今晚看的事,千万不能说出去,知道么?”

北叔像个害羞的男孩,低眉低眼的点了点头,看得站在外面的步惊艳身上连打了两个哆嗦,鸡皮疙瘩掉了一地。那个平日对人淡淡然身形高大的北叔,居然摆出如此一副小媳妇模样,这人是不是也活得太叫人呕心了?

多日受到惊吓的玉夫人此时似乎找到了组织,说话也有条有理姿态优雅起来。她把身上的棉被捂了捂,寒风一吹,把她微散的发丝顿时吹出一缕凌乱美。她自我感觉良好,秀眉一蹙,又扮出楚楚动人的模样,微带哭腔低声说道:“你刚才也看到了,王妃想杀我,在这个东院里,以后怕是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

北叔顿时手足无措,想伸手安抚她,又怕冒犯了佳人,急得直挠耳朵,“夫人,你别这么说,以后……以后只要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绝不推辞……你先别难过……”

玉夫人掩面,“我怎么不难过?王妃不容我,这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美人垂泪,美人堪怜,北叔终于壮起胆子把女子轻轻揽进怀里,先是小心翼翼,过了一会,女子的身体已主动往他怀里贴来,钻得他心火直冒。他暗自咬着牙关道:“你想让我怎么做?尽管吩咐。”

玉夫人得意一笑,想不到今次能因祸得福,知道这个跟了傻子多年的人对她有意思,简直是天助我也。

她又在他怀里蹭了几下,才幽幽道:“我知道这里肯定是呆不下去了,我一个弱女子,以后再也无依无靠,如果北叔不嫌麻烦,能不能先带我离开王府……”

北叔似乎一呆,“如果被发现了,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玉夫人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眼,楚楚动人,“难道你就忍心见我一个弱女子在这里受王妃的欺凌?你也知道,凤九那傻子特别宠她,就算她把我杀了,肯定也不会有人过问……呜呜……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她做作的哭了一番,似能把个铁心肝都哭得软,北叔最后无奈道:“好,只要夫人不嫌弃我是个下人,现在就可以带夫人走。”

他说一便一,语音一落就要转身走,玉夫人却一把拉住他,略带恨声道:“我们不能就这么走了,想来,我服侍傻子一年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也跟在他身边一些年子,都是对他有过贡献的人,这样走了太不合算。外面日子艰辛难过,不如我们捞点东西带走。你……知不知道他有什么值钱宝贝的东西?干脆我们一并带走得了。”

北叔一副木纳状,呆呆地想了想,才道:“那些金银珠宝倒是没看到什么,不过,我记得小王爷时常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会偷偷的翻开床板,在里面摸东西,莫不是他母妃留给他的值钱宝贝?”

“翻开床板?”玉夫人听到这里眼前一亮,“是哪里的床板,不如你带我去瞧瞧,看到底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北叔点头,又吹了个火折子扭头就往流云居的主居走去,那里,曾是步惊艳和凤九的新房。

步惊艳实在好奇他们想做什么,于是又悄悄跟了去。

进到屋里,北叔走到那张宽大的床榻前,不知在床沿哪里一按,只听一声脆响,铺着被褥的床板果然翻了过来,也不知里面究竟装了什么。

玉夫人大喜,当即跳了进去,伸手就从里面捡出了一张泛黄的羊皮纸,展开一看,顿时眉开眼笑,她寻找了一年多的东西,居然会如此轻而易举的到了手?

人往往在最得意的时候,就是判断能力最差的时候,她自然不知道她拿了一个什么样的定时炸弹,当下也不问北叔,径直将那张羊皮纸塞进了怀里,北叔还傻呆呆地看着她乐呵呵地笑。

步惊艳远远看到这里,已明白这就是玉夫人一直在凤九身上搜找的东西,究竟是什么?还有这北叔,是不是也太闷骚了点,居然为了玉夫人敢偷凤九的东西。

玉夫人看了北叔一眼,不屑的暗撇嘴,现在她已找到她要的东西,马上就可以飞回到她心爱人的怀里,岂会再看这碍事的下人一眼?她眼里当即闪过一抹阴笑,让北叔扶着她走到外面,然后摸着头低呼道:“哎哟,我的头好痛,你先能不能回到兰苑帮我拿我的头痛药来,药放在妆台旁边的柜子里,快去帮我拿……”

北叔又担心又心痛的问了她几句,便说让她在这里等他,然后匆匆出了流云居的院门。

藏在暗处的步惊艳此时当然要对势单的玉夫人下手,夺回被她偷走的凤九的东西,只是未等她走过去,玉夫人已若无其事笑得欢快的走了出来,望着北叔消失的地方讥笑道:“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吃老娘的嫩豆腐,也不撒泡尿照照。”

“如果你现在撒泡尿照照你自己,就知道你有多少丑陋。”

步惊艳从暗处走了出来,神态淡雅闲致,就如正和一个非常要好的老朋友聊天一般。

玉夫人陡然听到她的声音,顿时吓得三魂跑了两魂,还有一魂在东窜西跳找不到出路。也顾不得答腔,就跟被下了催命符一般,调头拔腿就跑。

步惊艳也不急,相信偷了东西的玉夫人不敢大喊大叫,看她这下子跑到哪里去,会把东西交给谁,相信下一刻就是解开心中谜团的时候。

她在后面不远不近笃定的跟着……

玉夫人怀揣宝物,现在是又喜又惊,得到了图纸是喜,被个要命的步惊艳追赶是惊,惊喜交加,那两腿跑得更是快如风,转眼就冲到了墨然居,高声大呼道:“表哥——表哥——我找到了,你快出来救我……”

风从高高低低的树梢掠过,擦动树梢的声音若情人的声音,缠绵又销魂。

此时此刻,在墨然居一间寝房内,红烛摇曳,青纱乱舞,馨香缭绕。

红鸾被内,墨发微散的男子再也不能保持平日的冷静,无法集中的精神,燥热的内心,身上火烧火燎的,涌起一股难以抑止的冲动。

他自恃是一个长控制的人,可是此刻,身旁的女子就如一只盛放的菟丝花,缠绕着他,令他那原始的欲望宛如暗潮一样一浪高过一浪,越来越强烈,再也按捺不住,一手揽住纱质女子的纤腰,一手托着她的俏臀,把她整个儿压在身下。

身下的女子本来就似水般柔媚,沐浴后飘散的秀发,白里透红的肌体,一切都充溢着诱人的香气和野性的激情。两具似火般的身体,终于如胶似漆般拥吻在一起。

女子低吟着,终于成了,她将他从北军府迎回来后,一切都按着她的计划顺利进行,凤远兮终于为她的身体疯狂了……

女子唇边露出迷离勾魂的笑,身上狂放的男子,终于臣服于她裙下。

随着纱衣的被撕裂,她痴迷的盯着眼前的俊脸,期待着下一瞬与他的合二为一,只是——

玉夫人那极不协调的尖叫声让这一切瞬间嘎然而止!

浑身在燃烧,血液有如在沸腾一般的凤远兮身体突然一僵,尖叫声犹如一盆冰水当头浇下,他腥红的眸子紧紧盯着身下的女子。

“你们……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表哥!王爷!我都快被人杀死了,你怎么就只记得在这里独享美人恩?我算什么……我又算什么……”

玉夫人惊慌的撞开门,见到的竟然是这样一幅让她甘肠寸断的画面,立即泪流满面,她扬着手里的羊皮纸,歇斯底里的大叫着,并将它摔到两人的床上。凤远兮默不出声的自步芳身上下来,将羊皮纸拿到手里,展开,由于激情太过,雪白的亵衣半敞,露出里面肌理分明的胸膛,那模样极冷又魅。

步芳刚才都柔情溢满的秀目里,此时已被恨意填满,她用发丝遮住眼里的光,将他的胸口掩住,绵软的伏到他胸口,嘤嘤低泣,“王爷,我们只是行房,为什么还有人来质问我们?”

玉夫人此时不知从哪里得了神力,尖叫着扑过去一把揪住步芳的长发死力的扯,“贱人!贱人!你骗我,你说在我未赶走你妹妹前,不会和我表哥圆房……你骗我——”

步芳整个头皮都快被她扯掉,她惨呼着,赤果的身体被玉夫人扯离被面,玉体横陈,令人观之血脉贲涨。只是此时手握羊皮纸的凤远兮不及一顾,他凝重的收起那张羊皮纸,才用被子将步芳的身体包住,然后一掌就拍在玉夫人胸口,玉夫人当即口喷鲜血,身体像一片飘浮的落叶般,直向门口飞去。

在她还未落下时,一个人及时的将她绵软无力的身体接住,旋身卸掉力道后,后进门的女子轻轻放下她,将口中不断喷血的女子护在臂弯里。

凤远兮一怔,她怎么也会在这里?

步惊艳抬头静静与他对视,眼眸沉静,眸色是惊人的亮,虽是一身简单衣裙,秀美中难掩的风华却让人再也不能忽视她的光芒。

良久,她眉头轻轻皱起,缓缓说道:“你这招过河拆桥,是不是也太狠毒了点?”

凤远兮的目光淡淡自她面上掠过,移目看向玉夫人,“是她不该这个时候进来。”

靠着步惊艳的玉夫人已经气息奄奄,想来凤远兮那一掌几乎快震碎她的内腑。

她满眼悲愤,用手指拨开面颊上的乱发,缓缓抬起头,就似个白面女鬼般,断断续续道:“凤远兮,我不知道,到底是你们的鱼水之欢重要,还是我的性命重要。我现在已经给你找到了你思慕多年的北图,难道你一点情分都不念,就想把我灭口?”

“你别血口喷人,”步芳从在床上拥着被子突然插口,“什么灭口不灭口,第一,你不该因为暗自喜欢王爷,以为就可以随意出入我们的房间;第二,你不该污蔑我,说我要赶妹妹走,以此来挑拨我们姐妹之情;第三,你是王爷弟弟的妾,岂能妄图想与王爷亲近?这可是七出之罪,要浸猪笼的。王爷只是一怒之下打了你而已,又怎能说是他想拿你灭什么口?”

她一席话说完,眼睫上已渐渐挂满泪珠,抽咽着对步惊艳说道:“妹妹,你千万别听她的,她自你一进门的时候就不断使出刁钻手段害你,现在更是变本加厉,其心可诛,让王爷管教她一下为尝不可。”

“是么?”步惊艳盯着眼前这个有着美丽容颜的女子,过了一会,抿了下唇角,也不多说什么,只淡淡地对凤远兮道:“王爷既然得到了北图,玉夫人也利用完了,我们走就是,实在不该打扰两位的好事,你们继续。”

异样

此时,该明白的她都明白了。

那次在西枫宛的事,根本就是步芳一手策划,一手导演。

她先跑到她那里,哭诉凤远兮没与她圆房,然后又说发现他与他喜欢的人悄悄约会彻夜不归的事,怕她不去,而且连确切的时间都提供了。这样一来,只要自己稍有点同仇敌忾之心,必会悄悄跑到西枫宛瞧着究竟。

而在这之间,她似乎又和玉夫人达成了某种默契。

玉夫人先按步芳说的时间把凤远兮约到西枫宛,然后等一发现自己的行踪就马上逃走,而凤远兮因为不想暴露他与玉夫人的关系,便会将自己拦住。这个时候步芳“恰巧”和卢太妃出现,遇到如此情景,自然要狠狠地伤心一番,让自己感到愧疚。同时,她当时惨烈的自裁行为,会让凤远兮于心不安,他便会因此而对她好上一分。

但是,步芳设下如此一计的目的是什么呢?是因为不想自己再像传言一样喜欢凤远兮,还是想借此让凤远兮对她内疚?

如果这是她的目的,那么她和玉夫人达成赶走自己的协议里,为何还包括在赶走自己之前她不会与凤远兮圆房?她又如何知道玉夫人会为这个不着边际的协议与她搭成同谋?

这些念想在脑海一划而过,深吸口气压住自己的怒意,步惊艳扶着萎靡的玉夫人要走,但觉脑后蓦然有劲风袭来,她迅速侧头避开,一把长剑堪堪直逼过来,冷冷地指着她的咽喉。

凤远兮脸色阴沉,“既然来了,就当该多留会儿,何必急着要走?”

步惊艳心里一紧,已知凤远兮已然动了杀机。

高手对峙,全在一瞬间定出输赢。

她现在怀里扶了一人,已经就输了先着,若此时想把玉夫人推开再抽武器,可能还未等她抬腿,她的喉咙已先被刺穿。

她站直身躯,整个人沐浴在跳动的烛火中,使清艳秀绝的面上散发着一股罕见的英气。她似毫无机心的露齿一笑,“王爷留客的方式好强悍,现在是你们夫妻共处时间,我们在这里似乎不太合适,你若是让我姐姐久候了,小心她一怒之下从背后给你抽冷子,或者给你戴上一顶大大的绿帽子。”

步芳没料到步惊艳会如此侮辱她,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闭嘴!”凤远兮眼时蕴着怒意,事情到这一步,他又如何不知道步芳在这里扮演了什么角色?但由步惊艳以调侃的语调说出来,就如在他脸上扇了一巴掌般令他难堪,“你今天看到不该看到的,难道还想安然离开?”

步惊艳看着他抽搐的眼角,心里愉快极了,仿佛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我明白,你的意思是玉夫人不该直接把我带到这里来暴露了你已经夺得北图的事情,所以你要下手杀了玉夫人,其实我很无辜,因为到现在为止,我都不知道这个北图有什么作用,只要我不向别人说起,我们不都是皆大欢喜。”嘴上这样说,但她毫不报希望他会放过她,只是在用言语徒然拖延时间而已。

而步芳此时见凤远兮真的有了杀意,她的笑声宛如窗檐下的风铃清脆起来,“王爷,我妹妹心地最善良,她想带玉夫人去看大夫将来作个什么证之类的,这是好事,一切都应该以救人为上,你就别拦着她了。”

表面上她似乎在劝凤远兮,实则在暗示玉夫人如果活了,会把凤远兮的秘密公布出去,虽然她早就暗暗察觉到玉夫人爱慕凤远兮的事,却无论如何也不知道凤远兮与她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此时步惊艳也一同撞了进来,她岂能让玉夫人把一切都和盘向步惊艳托出来?而此下,正好让凤远兮出手将两人都杀了,一石二鸟。

步惊艳根本就不看她,面上声色不露,只淡淡一笑:“王爷是个心性坚定的人,不论旁人说什么,相信都会按自己的意思行事,对吧?”

凤远兮脸上闪着危险的光,现在她怀里抱着一人,只要他长剑往前狠狠一送,女子就会蓦然倒下,可是为什么看着她一双黑亮逼人的眼眸,他仿佛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狰狞和恶劣,这一剑,就像被一道无形的气墙挡住般,无论如何也刺不下去。

步惊艳自然看不到他宛如冰雪寒天的眼瞳下隐藏着如斯的挣扎,她只觉杀气由强至弱,然后,仿佛感应到泛着幽冷光气的剑尖再也不会送入她喉咙的时候,立即趁机扶着玉夫人夺门而出,离开的速度极快,生恐他又会反悔提剑追上来。

而这一边,放步惊艳和玉夫人安然离开,可以说,是凤远兮一生做过的事当中,最追悔莫急的事。

他向来都是个心思缜密的人,玉夫人所说的种种,他又怎能不会怀疑步芳的所为?

他缓缓收剑,整了整衣,端庄了自己的装束,然后坐上床沿,手抚上女子仍娇羞的脸,轻柔的摩挲着,直到摸到她尖俏的下巴,猛然有力捏住。

女子本是极为享受此刻的温情,微眯着媚眼,等待他再一次燃起欲火与她共赴爱河,可惜的是,最后那极粗鲁的动作惊碎了她的美梦,她惊异的睁眼望着他,“王爷……”

凤远兮道:“那晚,在西枫宛的事,是你与玉夫人一起策划?”

步芳打死也不会承认,她眨动着水灵的眼,眸子里转眼就是盈满了泪水,“王爷宁肯相信外人的话,也不信我的清白?”

“你的清白?”凤远兮竟然出人意料的凉薄一笑,“从步家出来的女人,我从没认为哪一个是清白的。”

步芳伤心欲绝,泪珠终于串串滑落,大颗大颗滴在凤远兮宽实的手背上,“王爷,步芳对你的心日月可鉴,如果有一丝一毫的异心,愿遭天打雷劈。”确实,她只想与他好好的过日子,眼睛里也只看得到他一个人,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只是让一切障碍消失而已,所以她绝不会遭雷劈。

如果凤远兮是头猪的话,此时他可能会相信她的每句话、每一个字。

只是,他偏偏是个比猪聪明些的人,他眼睛里闪着冷芒,一字一句道:“我不知道你究竟怀有什么目的,我也不想知道。但是,你的手段实在太卑劣。上次西枫宛的事,你让我当了一次冤大头,而雁宁镇的暗杀事件,又让我无故背了黑锅,我不知道你和她有什么深仇大恨,你们要打要杀我不会管,请你下次别再牵到我头上来,不然,我会让你知道惹怒了我的下场会是什么样子!”

如果再真有下次,他会让她后悔来了这人世一遭!

寒凉的风从窗外一丝丝吹进,疏枝枯藤的剪影横斜于地,被光影拉得老长老长。

步芳感觉此刻的心绪就如那被拉长的孤影般,一点一点在被冰冷的话语击碎。

眼睁睁看着凤远兮冷绝地走了出去,她还能将他拉回来么?女子抱着锦被凄迷而哀恸地哭了起来……

从凤远兮宁愿顶着被步惊艳泄密的危险也将她放走来看,他真的对她有情,绝不是她凭空猜测。他眼里没有一丁点她的温柔美好,只盯着那个由丑变美的妹妹,她岂能就此罢手?

这次事败,不过是玉夫人那个蠢材坏了事,下一次,她绝不会允许再有人如此对她,从今天起,步惊艳不死,便是她死,两人绝不能同在!

步惊艳此时是冷汗涔涔,一念之差下,险些丧命。

她扶着玉夫人出了墨然居,便往兰苑行去。行到半路,玉夫人陡然挣扎着推开了她,靠着一棵树杆缓缓滑到了地上。微弱灯光下,此时她脸色苍白,两手抱胸的跪在地上,衣衫不整,双眼无神,浑身上下都在不停的颤抖,似乎刚刚才从冰窖里出来一般。

步惊艳不能感同身受的清楚她的感觉,但她能明了她的悲痛,她的痛不欲生。

她在她身前蹲下,拍拍她的肩,“别伤心了,男人都是这样。自古以来男人多薄幸,女人若不好好珍惜自己,往往就会成为被伤害的一个。”

一直未出声的玉夫人听闻她此言,忽然之间就把头埋到膝弯里痛哭起来。

哭她的青春,哭她的爱情,哭她的梦想……

她哭了很久很久,久到步惊艳几乎都没有耐心等下去决定要离开的时候,她才忽然抽咽着低声说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你知道。”

步惊艳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已开始自说自话的回到了记忆里。

“我自小就喜欢他,是自打六岁时第一次见他就喜欢上了他,我自己都不记得有多少年了……他是个冷峻而令人生畏的人,我为了接近他,总会想尽各种办法哄得姨母开心,这样,我就可以在他身边多呆些时日。随着年龄的增长,凭女孩儿家的敏锐的感觉,我知道表哥并不喜欢我。他除了在姨母跟前时与我淡淡地说上几句话外,平日几乎没正眼瞧过我一眼。我以为,此生想让表哥单独与我说上一句话,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了。可是,就在我准备对他死心的时候,想不到表哥把我约到一个隐秘的地方。那一晚,他亲口告诉我,只要我为他做一件事,他便纳我为妾。那一刻,我觉得我是天下最幸福的人,原来表哥是了解我的心意的,我的相思并不是毫无成新效的。就为这一点,为婢为妾,我都不在乎,只要能守在他身边,允许我每天都看着他,我就心满意足了。”

“他唯一的要求,便是让我去照顾傻子凤九,不管傻子多么胡闹刁钻,我都要忍受下来,讨好他,然后把傻子的母妃当年从先帝手里骗到了的北图诱使他拿出来……”

“当时我认为这个条件并不难,后来才知道,傻子根本就不是傻子,而是一个疯子。他让我每天陪他打拳,当他的箭靶,给他当人偶,让我学完狗叫,又学鸡叫,那日子真的是过得人不人,鬼不鬼,所有的尊严、人格全都为了表哥的一句话抛弃。”

“你不知道,你没来以前,我是过的怎样的日子。我常常被傻子不知轻重的拳脚打得鼻青脸肿,常常被他的刀箭吓得魂飞魄散,常常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哭到天亮,我都忍了,只想讨好他,然后从他那里问出要找的东西。”

“可是你来了,我怕你引走傻子的注意力,我怕我会因此而不能完成表哥交给我的任务。我便只想把你赶走,一次又一次的设计……可惜,没有一次得成,傻子到后来根本就不到我这里来,我真的是没有办法……”

“还好,这次终于让我无意中找到了,结果,却是他要我命的时候。”

说到这里,本已平静的玉夫人又开始掩面哭泣,像个被大人丢弃的小孩般,既伤心又无助。

步惊艳看着她颤抖的双肩,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玉夫人哭一会又止住了,看着她,凄凉一笑,“你也比我好不了多少,知道吗,因为你喜欢表哥,你姐姐就非常不乐意。那天,她来告诉我,只要我把表哥约到西枫宛去,就可以让你离开王府。她跟姨母一样许了我一个承诺,等凤九死后,她可以允许表哥纳我为妾,还答应我,在我把你赶走了之前,她绝不会与表哥圆房。我当时就在想,你和她都是两个非常令我讨厌的人,不如让你们自己打自己去,我只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就可以了。没料到她的戏作得那么足,自己刺了自己一刀,使表哥也因此对她更好……”

这些果然是她猜想的差不多,步惊艳蹲在她面前,问道:“步芳又是怎么知道你喜欢凤远兮呢?”

玉夫人语声幽怨道:“女人天生就有这种直觉,我对他的爱慕,当初是举府皆知,她又怎么会不知道?”

步惊艳点头,她相信这个解释。女人对出现情敌的敏感度,不亚于热释红外传感器,步芳先利用玉夫人欲除去自己,然后一定会想办法再除去玉夫人,只有玉夫人这个傻女,认为两人共攘她这个外敌不会对她有任何影响。

在这个时候,她唯一要感叹的,便是步芳,曾记得在百花宴上她对她的爱护,在她进门第二日的时候为了她顶撞卢太妃,后来又为了她不被赶出王府宁愿向晋王下跪哀求,这一切,难道都是假的么?她一声声妹妹叫得那样亲切,暖入心肺,难道都不是真实存在?

她黯然一叹,为何,她要想得到一份亲情,又是如此的艰难?

又听玉夫人絮絮叨叨了一会无关紧要的事,她神志渐渐开始不清起来。步惊艳只得把她送回兰苑,并让惊惶得不知所措的下人叫来了大夫,为她诊治内伤。

本来是存了杀她之心的,此时已根本不需要她动手,她知道,凤远兮那一掌就是想要了她的命,就是大罗神仙,也难以把她救活,叫大夫来,不过是拖一点时间,尽点人事而已。

月影西斜,回到霜冷宛,只有两盏风灯吊在屋檐随风轻摆,她推开寝房的门,凤九背向外,已经入睡。

她轻手轻脚的走到床前,正觉他身上那凛冽沁肺的香气扑鼻而来,一瞬间就充斥她整个嗅觉。她微皱眉,男子的身上有这样一股香味,是不是也太过邪气?

她爬上床,掀开被子欲钻进去,竟然见到凤九的外袍未脱,而他的后背,湿淋淋的,再观其他的地方,整个人就似刚从河里拉起来一般,全是水气。她顿时一惊,忙俯身摸上他的额头,上面冰冷一片,宛如冰块般寒凉。

“阿九,阿九,你醒醒……”步惊艳边叫边掰过他的身子,转过身来的凤九面上似寒冬黎明的月色,有着力不从心的惨白,汗水将他的头发浸湿,一缕一缕的贴在脸上,更显他的憔悴不堪。

步惊艳连忙拍他的脸,“阿九,阿九,快醒醒……”

不知叫了几声,凤九才微微睁开眼,乌黑的眸子里此时已黯然无光,他怔怔的看了她好一会,最后居然轻轻地笑了起来,“回来了,真好。”

听到他嘶哑的话声,步惊艳却忽然红了眼眶,隐约间有一股不祥的预感,凤九不会是马上就要死了吧?这个想法顿时令她的心脏一阵怪异的抽痛,吸了吸鼻子,“你身上尽是汗,是不是病发了?我马上去给你找大夫……”

“不用找大夫。”凤九疲累的微闭眼,然后又睁开,“只要让我安心睡一觉明天就会没事……”

“可是你好像快虚脱了。”

“相信我,真的没事,不要惊动别人。”

“你这样子我不放心……”

凤九打断她的话,眼里蓦然闪过一抹神采,“你在为我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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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赖3

步惊艳也看到凤炫一行人,忙也捂着头和凤陵歌两人蹭蹭蹭地往人堆里钻,谁知才抬步,她一只脚就被那个倒在地上沐公子抱住,叫得跟杀猪一般,“好兄弟,他们来了,你救救我……”

步惊艳急得头发都白了。如果皇上知道她把太子拐出来当保镖的话,肯定要大力问罪,不说别的,今天好不容易赢来的钱,说不定还会被柳家找个借口要回去。她推着那个沐公子,想甩开他,未料他却死乞白赖抱住她不放,她从怀里抓了一把银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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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呈

步惊艳惊住。如果那天玉夫人没有说错的话,她确实是说的北图两字。那么意思就是说凤远兮从凤九手里夺得的,竟然是可以统一苍和大陆各国的传国玉玺藏匿图之一。他现在只是个王爷,凭什么要夺图,难道这只平日不出声的狗心藏的野心竟然是整个苍和大陆?

本来还想帮凤九把那张图夺回来,看来根本就不需要了,他一个连活过二十二岁都困难的人,要那些功名利碌有什么作用呢?能买回一条命吗?何况他还是个两耳不管窗外事像个贪玩的小孩子一样的人,那些东西给他,更是一个负担。

现在不管凤远兮有何居心,自己无意间知道他已得北图的事,就算他那天没杀她,等想明白的时候,肯定会再下杀手,现在她已经受挟于步守城,绝不能再竖他一劲敌。这件事现在还不必张扬,等她离京的时候,必将这个消息宣扬于天下。前提是她必须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她想了想,决定还是把这件事告诉司徒方,叫他在她有什么不测的时候,马上把这个消息迅速传遍天下。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让凤远兮以后休想有安宁日子过。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等她第二天和凤九回到王府的时候,这件事几乎已经传得天下皆知,凤远兮这次想不将怒火发到她身上都难!

几天的晴朗之后,整个京都在一夜之间又陷入风雪加交中。

就在晋王因为北军府军响的事向柳氏妥协,应他们的要求在北军府为柳氏子弟安插了几个无关紧要职位,两家关系得到缓解的时候,外面却突然铺天盖地传来晋王已经夺得北图的消息。这一消息几乎令柳氏家族全体震动,更是令整个京都的局势同一时间陷入一片紧张而又敏感之中。

北图是先祖自始帝时代分得的遗物,也是象征着先祖曾得到始帝青睐的证据与荣耀。在经历过诸多年之后,北图几乎已经成了整个大夏皇朝传承基业的一个重要证物,一个与皇权分不开的并存者。只可惜的是,北图在十多年前便突然消失无踪,先帝在位,将此事一直瞒下来,直到十年前一个看管北图的宫廷老太监无意透露出来,这件事才弄得整个皇朝上下皆知。

据他所说,北图的失踪,是与当年从雪域国和亲过来的康平公主有关,而康平公主在生了九皇子后就已逝,毫无疑问的,先帝曾把找寻北图的目标就定在他最小的儿子凤九身上,只是多年未果,直到他驾崩,都未能将北图找寻出来。

当然,宫廷老太监的话都只在几个皇族和消息灵通的氏族中流传,先帝去了,他们的目光依然停驻在已经成为傻子的九皇子身上。可惜傻子毕竟就是傻子,任他们如何利诱逗引,他仍以一副茫茫然地表情看着世人。

现在,突然传出北图被晋王所得,很显然,这些年来,晋王与傻子同住一处,目的就是北图,如今竟然真让他心愿达成,将北图据为已有了,如何不令这些人震惊?

皇宫里。

当夏皇凤炫得到这个消息的同时,又有人将离越太子于昨日到京并且下榻于皇族驿馆的事报了上来。

他把离越使者的信函放在龙案上,站起身来,长袖拂过镂空花纹银熏球,一缕浓厚的香味在袖底流荡。推开窗子,只见一株梅树傲然立于风雪之中,别有一番风韵味道。

他深吸着那清新的香味,眸底一丝怅然掠过,转眼又是一年了。

而每年腊月初二便是太后的生辰,多年来,离越与大夏交好,这个时候,离越都会派使者带着极为丰厚的礼品前来恭贺,今年由于一心致力于维护朝局稳定,近来烦事居多,竟然忘了这件每年太后都看得甚为盛大的事。

从离越皇后所书的信函上介绍离越太子不受束缚、五心不定至今仍为纳妃来看,今次派太子沐长风来大夏的意思,大有委托他在大夏帮太子找一合意女子管束住这位把权势名利抛之不顾的太子。

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如能找一个信得过的人与离越太子联姻,他立马就可以反身去动赵国,将祖先留给自己的领土再一次扩大……

只是同样意思的信函,相信也一同落在了太后手里,那她的意思呢?

这时外面传来尖细的通报声,“启禀皇上,晋王拜见。”

他居然亲自来了,凤炫眉梢一挑,坐回龙椅,“传。”

门推开,一身冷冽的凤远兮带着冰雪之气进来,“臣,叩见皇上。”

“起来吧。”凤炫看着一头碎雪的男子,“王弟有什么事?”

凤远兮手托印信和一封信笺垂眼递上龙案,“这是微臣的辞呈和掌管北军府的印信,请皇上收回。”

凤炫望着案上的印信和辞呈,不愠不火道:“王弟这是何意?”

凤远兮沉声道:“外间都在传扬微臣夺得了北图,为表清白,微臣愿将皇上赐与的所有全数交还,请皇上允准。”

凤炫微微一笑,凤远兮这一着还真是绝。

先不说他是否真的得到了北图,就说他辞呈的事,北军府辖下目前二十多万的兵力,曾经有八万是跟着出生入死抵御过北方游牧部族的,如今想必全都被提,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职位,想必已经被他填满,就算他此时把印信交出来,所有北军府里,有几个是听自己使唤的?所以说他交不交印信,北军府还是在他的天下,还是他一句话说了算,走此过场,不过是让想自己不去追究他已得北图的事。

凤炫神态自若的劝慰道:“朕既然将北军府交给王弟掌管,就不会去心存疑惑。再者外间所传,都是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无非就是乱我们兄弟之情,再让柳步两家坐大。印信和辞呈收回去吧,恕朕不允。”

凤远兮眼神淡淡掠过案上的东西,此时,他是真心想交出北军府的印信。因为柳家克扣军响的事,现在虽然得到缓解,但是当柳家得知他夺得北图的消息后,还会毫无芥蒂的顺利拨发军响?这是一个难题,北军府只要有楚云和一干生死以交的老部下在,基本上还是在他的掌握之中,若把印信交出去,就等同于把柳家卡钱的事一并交给皇上去处理,他一来可以落得轻松,二来又可以证明自己没有争权夺利的野心,那已得北图的消息就可以不攻自破。

他低头叩道:“皇上,恕臣不能遵命,微臣……”

凤炫淡淡道:“这是圣旨,难道王弟想抗旨?”

他起身将印信和辞呈递到他面前,语重心长道:“天下间有朕信你,你又何所惧?”

凤远兮僵硬着背,不得不将印信收回,不过目的已达,起码皇上是不会因北图的事明里找他麻烦了。

同一时间,步芳顶着风雪已出了王府。

马车疾驰,在雪地上印出一条长长的车辙。

到了信阳街一家酒楼前,马车停下,由小竹打伞,领着步芳进了酒楼,掌柜亲自带路,进入一间炭火极旺的包间。

多日不见的步夫人欣然在坐,被步守城赶出家门的尴尬与颓败消失殆尽,脸上容光焕发,怀里抱着一只长毛狗,轻轻的抚摸着。

“娘。”

“芳儿。”

娘俩见面,分外眼红。步芳摸着步夫人的脸,“娘,你瘦了,身上的伤好了吗?爹还没接你回去?”

步夫人一手搂住步芳的肩,哽咽道:“娘没事,你那没良心的爹,上次也跑到你外祖父家去接过我,不过,我岂会让他呼之即来,喝之即去?目下我是绝不会回去的。”

说到这里,她看着步芳微带愁意玲珑秀玉的脸,“你在王府过得可好?”

“还不就老样子。”步芳叹口气,蹙眉,“就像我信上给你说的那样,至今都还没圆房,上次由于王爷怀疑是我动手杀步惊艳,他一怒之下再也不进我的房了,以后这日子怎么过……”

步夫人把怀里的长毛狗一把塞到她手里,“你想圆房么?那还不简单,娘早给你准备好了。”

步芳微愣,看着怀里的长毛狗,“这条狗……”

步夫人一手抚摸着狗毛,冷笑道:“你别小看它。这只狗是我从一个邪道手里高价买来的,身上每一处地方都被至淫的药浸泡过,自小就被奇淫的药物伴食喂大,他呼吸出来的气体里无不含有淫毒,你只要让它经常在晋王身边转悠,不出几天功夫,晋王自然会来找你。”

步芳抱着长毛狗,它眼睛乌黑,正伸长舌头要舔她的脸颊,她有些厌恶的推开它,步夫人却道:“它要舔就让它舔,等你身上也沾染了它的气息,晋王才不会去找其他人,明白么?”

步芳恍然大悟,慌忙把狗抱紧,只要能真正得到凤远兮,就是让她现在脱光了衣服让狗舔,她也不会犹豫一分,还是她娘为她想得周到。

王府第二天一大早就派了舒适的马车来六安堂把步惊艳和凤九接回去了,没有想到的是,来接人的,居然是那个预备同玉夫人私奔的北叔,这老家伙脸皮不是一般的厚,见了步惊艳不仅没有一丁点羞愧之心,而且还对她要理不理的,直接把凤九扶到马车上去了,招呼也不打,好像还理直气壮对她有非常大的不满般,真正是笑死个人。

要说他也只是个花匠,凭什么还拿脸色看?再者,王府里小厮多的是,为什么又定要他来接人?就因为他跟了凤九很多年的缘故?

为了不让凤九察觉到什么,步惊艳忍着气,等回到王府里北叔把凤九扶到房间软榻上后,她就准备追着北叔出去质问他,谁知廊下却走来几人,正是步守城和他的几个属下。朱莲这时端着为凤九泡的热茶出来悄声道:“小姐,相爷来了很时间,见不到你,怒气正大呢,小心点。”

步惊艳笑笑,“不怕他,你只管忙自己的。”

朱莲把热茶放到凤九面前案几上,便匆匆下去了。

步守城一脸阴沉,几日不见,须发皆花白了不少。

“爹,您来了。”步惊艳笑语盈盈,极为亲热地挽了步守城的胳膊进屋。

屋内因冬天寒冷,四个墙角皆摆放了青铜鼎炉,时刻白雾升腾,暖气流散,人入内如至春日般温暖,还总有一丝日渐凛冽的香味萦绕在鼻尖,沁心入肺。

步守城的冷意并未因为屋内热气而升温,他拨开步惊艳的手臂,侧目细看她的面容,好一会,才冷笑道:“怪不得从雄南山回来也不回相府,原来你的封印已解,是和他吗?”

他边说,手已指向眯眼躺在软榻上的凤九。

看他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步惊艳笑得特别开心,往外面吩咐了声,“朱莲,相爷不知是不是吃了火药,快看点冰凉的茶水来。”

朱莲的声音特别娇脆,“是,小姐,马上来。”

步守城怒视她,凤九此时却突然以一把清朗如五月晴空的嗓音开口道:“岳丈大人,小婿因为有伤在身,不便相迎,您老就当是在相府,随便坐。”

他的声音绝对清晰,意思也非常明确,步守城惊异地回头看他,此时凤九斜斜地靠在软榻上,如墨的乌发侧于左肩头,唇角挂着微笑,漆黑的眼眸里有着不卑不亢的神采,里面的情绪也不加流露,有一种安宁却深邃的悠远,与步守城印象中只知叫嚷的傻子有很大的区别。

步守城花白的须发烈烈怒扬了,脸上的皱纹一根根跳动,“你刚才在对我说话?”

凤九微欠头,“正是,岳丈大人。”

步守城气极而笑,拉了把椅子,径自坐在他对面,“很好,那我就不客气,把王府当相府来随心所欲了。”

此时朱莲的茶水已来,她果然是端了一杯隔夜冷茶放到步守城面前,“相爷请用茶。”

步守城只看那杯子的水气,就知她真的端了一杯冷水来,冷笑道:“艳儿的丫头是调教得越来越有水平了,个个都只对你的话惟命是从,连我这个相爷也不放在眼里,果然一个比一个强。”

步惊艳在凤九身边坐下,故意叹道:“可不容易哇,调教出一个这样的丫头要花费不少心思,可惜,石梅现在不能来服侍我,白费了我一番栽培的心血。爹,您说是不是这样呢?”

几乎快说到正题,步守城也不急了,“说到石梅费了你不少心思,艳儿怎么都不知道去看看她?是否是因为与凤九新婚燕尔,又解了封印,便也不着急一个丫头了?”

凤九漆黑的眸光一闪,道:“用夫君和一个丫头相比,当然是夫君重要的,岳丈大人如果怕阿步担心,干脆叫石梅回王府就是了。”

步守城闭气看着眼前这个傻子。从十年前,他就知道他是个实实在在的傻子,是后宫战争的一个牺牲品,可是,在十年后,傻子居然成了他女婿,而且还在与他像模像样的说着人话,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步惊艳脸颊绯红,咬住凤九的耳朵低声道:“你今天表现得棒极了,等下奖赏你。”

凤九握住她的手,拇指轻轻摩挲她的掌心,魅惑道:“好,我等着。”

步惊艳没料到他此时会是这等样子,这是她从未见过的凤九,对于她来说是非常陌生的,可是此时她却两眼冒光,简直快要把他爱得一塌糊涂,如果凤九每次都像个男人一样与并肩而战,能够正常的与她交流勾通,她想,她会毫不犹豫的爱上他……

步守城往后靠到椅背,也毫不避讳凤九,微带疑惑对步惊艳道:“我听人说,你的封印是在雄南山解的,而那时候,凤九并未与你在一起,我想,你解封印绝对与他无关,难道……你在外面有其他的……”

“咳!”步惊艳连声咳嗽,脸上一阵尴尬,不知凤九听不听得懂。瞄了他一眼,瞧他微笑依旧,方放心道:“爹何必管那些呢?总之我的封印解了就是了。”

步守城故意挑她的弱点,“你不觉得你自己背叛了的傻子丈夫?”

步惊艳问心无愧,“我不觉得。”

步守城冷笑,“他不介意我这个做爹的介意!简直是败坏我步家的门风。”

步惊艳毫不介意,“随便你怎么想。”她对他的门风不感兴趣,而且到目前为止,她都还是清白之身。

步守城只觉有些无力感,这女儿越来越脱他的掌控了,过了一会,叹道:“其实就算你封印解了,但你身上还有一种毒与封印同在,难道也一并解了?”那是他让手底下毒术高手故意为封印制出的毒,如果不得他的解药,相信天下间能同时解开封印和迷毒的人就那么一两个,但不可能被她遇到。

步惊艳点头,“不好意思,您所说的那个迷毒,连同封印已经一同解了,不然,我现在或许不能坐在这里与爹说话。”

步守城微惊,“是谁帮你解的?”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

步守城端起案几上冰冷的茶水,忍不住灌了一口,“如果你答应我一个条件,石梅马上就能回来。”

“爹真不是个称职的爹,让我的一个丫头回到我身边,还开出个什么条件呢?”步惊艳轻轻一笑,他还真是一步一步来了啊,不过仍是挑眉问道:“什么条件?”

泄密

他们说话的当口,凤九只是静静地听着二人的对话,没有再插嘴。从步守城这个老狐狸一再逼步惊艳离开他来看,在去雁宁镇路上对他和凤远兮的刺杀,就极有可能是他所为。在他的立场,只要他这个傻子死了,步惊艳便没有任何借口留在王府……只是到现在为止还未查出假扮蓝巾军的人是他派的,但是,他的猜测一般是八九不离十。

他手底不由暗抽紧,步守城一再惹恼他,而他目下已经完成一件大事,是不是到了该真正出手打击打击他嚣张气焰的时候了?

步守城看了凤九一眼,“我的条件很简单,自然是希望你能照我们以前的约定而行,如果你想反悔,跟定了这个傻子,石梅可能再也难见天日,愿不愿意她平安无事,就在你一念之间了。”

步惊艳抬起秀眉,“您是要拿石梅来威胁我?”

步守城一脸笃定,淡笑不语。

凤九垂下一双浓密的眼睫,心里微微有些紧张,不知步惊艳到底会做何选择?

步惊艳叹了口气,“爹等两年不行吗?”比如等凤九死了之后。

“我怕夜长梦多。”

步惊艳摇摇头,淡淡道:“爹,我是个有思想的人,有些事情都不会去按着你的意思去做。其实我们挑明了说,我知道你想在我身上得到什么东西,与石梅相较起来,肯定是我比较重要一些,所以,如果在明天天黑前,爹最好是把她给我放回来,不然,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您可能不了解一点,我从来就不是一个接受威胁的人,更不愿意当一个被人利用的棋子,您就省省心,别在石梅身上做文章了,我不吃那一套。”

步守城拂然起身,怒道:“你一定要跟我唱反调?”

步惊艳淡雅如初,“我只是不喜欢被人利用的感觉,那种感觉会让我觉得自己是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像任人摆布的一具傀儡,比死都还难受……”

凤九脸色微变。

“跟着个傻子,你会后悔的!”步守城拂袖而去,到门口的时候,他嘴角忽然又掠过一抹冷绝的笑意,“你现在这个样子,我相信你二哥看到了会非常伤心,听说他马上就快回京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二哥?步玉?步惊艳回味着步守城最后一句话,他看到她与凤九在一起会非常伤心?

待步守城走后,室内突然陷入一片沉默。过了半晌,凤九为了驱散心中的不安和烦燥,将头靠到她肩上,轻道:“阿步,你想不想制造点事端出来,让你爹难过难过?”

步惊艳心不在焉道:“你有什么好主意?”

凤九把她的头扭过来,有些半撒娇的把脸凑到她面前:“在想什么,都不看我?”

步惊艳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张明媚的脸,忽然有些异想天开起来:“阿九,如果你每天都能像刚才这样正常说话多好。”

凤九眸光倏忽一亮,“你不喜欢我是傻子?”

步惊艳仰天轻吹一口气,悠悠道:“当然。”

凤九收回身,目光投向炉火上跳动的火苗,轻轻挑眉:“如果我不是傻子,我就是不是我。”

步惊艳却听跑了意思,赞同地叹道:“是啊,如果你不是傻子,你就不是凤九。”

就在两人说话间,李爱忽然带着一人进来,“小姐,这位公公要见您。”

随她进来的是一个细眼白胖的中年太监,只见他把拂尘往臂上一搭,躬身道:“秦王妃请马上随老奴前去觐见皇上。”

步惊艳与凤九对望一眼,回头道:“皇上请我?什么事?”

“奴才不知,皇上正在等候,请秦王妃马上动身。”

除了她昨天把太子带到赌场去的事,步惊艳想不出皇上会有什么事找她,看来人还是不能做诱拐儿童的事,不然人家大人会上门找麻烦的。

但事已至此,她想退缩不去都不可能。随即让李爱和朱莲都过来照顾凤九,安顿好后,便随太监出了门。

凤九看着女子消失在门外的身影,纯真无邪的眼里渐渐被一抹幽深的忧怨所代替,过了良久,他忽然低声对站在一旁的两个丫头吩咐道:“我要休息,不喜欢人打扰,你们两个先到阿紫那边去玩,等王妃回来了再过来。”

朱莲和李爱应了声是,便慢慢退下了。

说实话,不知道为什么,她们两人跟在这位小王爷身边越久,越是不敢与他多说一句话。他身上时常会散发出一种气势,叫人莫名有些战战兢兢的,不敢太放肆,仿佛面对一个极为敬重的人,从而因为心内的卑微感以致丧失了与其说话的勇气。

凤九微眯着眼靠在软榻上,北叔这时已趁机走了进来,“主子,昨晚我到端木那边,他说雁宁镇路上那次混同杀手刺杀王妃的人,虽是黄桐调动禁卫军,但据他的手下透露说,他是被人指使,而指使他的人,所有证据都直接指向了孙良仁。”

“孙良仁?先帝在位时,以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执掌兵部的那个孙良仁?”

“正是。”

“他与王妃有仇?”

“难道主子忘了,孙良仁正是步夫人的父亲。”

凤九蓦然坐起,面容冷冽,语气更冷冽,“如此说来,要杀王妃,根本就是步夫人的主意?”

北叔沉声道:“也有可能是步芳的主意。毕竟主子曾经故意让步芳去流云居看见晋王那件紫袍,然后又让人把王妃写的字裱好放进晋王的抽屉里,才至于步芳因妒成恨,而做出一系列伤害王妃的事。”

凤九颇不以为然,“就算是这样,她也不应该如此心狠手辣。”

北叔苦笑,“这也不难解释,首先想来,步芳做那些事,就好比主子当初算计着把王妃引到品花楼,故意叫晋王不给她解药使王妃对他产生怨恨一般,目的就是让晋王与王妃两人互相仇视,断了他们之间的暧昧不明的情意。不过,属下相信主子利用步芳的妒意制造事端使他们两人之间的误会更加加深的初衷,也不过是想永绝后患,只是没想到女人嫉妒起来会如此疯狂,竟然对王妃大下杀手,把事情做得这样绝,实属意外。”

北叔说到这里,实也开始觉得无奈起来。主子在这个快要退出大夏的重要当口,居然开始对一个女人动起情来,而且还醋意乱飞,一再不惜使出手段让传言中和她有情的男人误会连连,恨意暗生,这算什么?主子若只顾着这些儿女情长的情事,是否会让下面的人感到失望?他是否应该以大局为重?

北叔待要还说一些劝勉凤九别再将此事追查下去浪费人力精力的话,谁知他和凤九同时听到外面“卡”一声,就似什么东西被踩断了一般,他身体疾射而出,外面雪花飘飘,人声寂寥,除了一条长毛狗在一株盛放的梅花下撒尿外,什么也没有。

“什么东西?”凤九见他马上就进来,有些奇怪,明明隐隐听到有人的呼吸声,不可能没人。

北叔递给他一个眼色,慢慢道:“不管是谁想杀王妃,属下都希望主子别再插手,毕竟您现在没有太多精力去管这些,如果因此误了正事,到时候就悔之晚矣。”

凤九沉目哼道:“此事无用你多言,我自有分寸。”

他一边说话时,一边将案上夹糕点的木筷捏在手里,手臂猛然一扬,一双筷子如一道闪电般破窗而出,外面立即传来凄厉的惨呼声。

北叔身体也随即掠了出去,只见围墙边枯树藤下,一身华丽罗裙的步芳抱着鲜血直流的胳膊在踉跄往外奔去,她脚边一条长毛狗跟随。北叔怒喝一声,刀气如虹,森冷的刀芒带起无边的杀意劈向柔弱的女子,就在他以为女子将被一劈为二时,斜刺里一袭冷劲的强风将他的刀锋震开,半空中,顿时有金铁之声连击数十下,直到有鲜血从上面喷洒而下,搏击的两人同时分散开。

“北叔?”凤远兮以剑拄地,臂上鲜血长流,瞬间将半边衣袖浸红,他冷冷地盯着与他同样以刀拄地的中年男子,“想不到,原来我们王府还藏有如此高手,真的走眼了。”

北叔抹着嘴角的血丝,垂下眼目,没有一丝表情。

“你很好,居然敢杀我的王妃,不知是谁给你如此大权利?”

北叔依然不出声,现在他真正实力暴露,而且步芳知道太多,他必须伺机一举将她击杀!

“王爷……”吓得半死的步芳知道此时只有凤远兮才能救她,她珠泪涟涟,挣扎着走到他身边,靠进他温暖的胸膛里,惨白的脸颊暴露出内心的恐惧。她今天真的没有料到,追着新得的长毛狗到霜冷宛,竟然会知道一个惊天大秘密——凤九根本就不是一个傻子!而且,他还在背后居然做出那么多谁也难以察觉出来的事……

凤远兮感受到女子的惊惧,这次没有推开她,只要是男人,这个时候都不会推开一个向他寻求安全感的女子,何况她还是他王妃,楚云的心上人?

“哎哟,北叔,我的刀伤好痛,快来看看是不是又裂开了……”

恰在两人对峙之际,凤九的声音从屋内嘶心裂肺般传了出来,北叔收起大刀,他知道,这是凤九下令让他别再下杀手。

“谁准许你就这样走?”凤远兮提剑直指北叔后背,冷然道:“在王府内敢行凶杀人,绝不会得到轻恕!”如果不是他想过来质问步惊艳关于北图泄露的事,步芳已经成了一缕幽魂。

北叔仿佛没感觉到身后剑气,依然前行,淡淡道:“就算王爷要杀我,也请先让我把小王爷的伤口包扎好了再动手。”

买卖

靠在凤远兮怀内的步芳知道此地不易久留,凤九如此多年来扮傻子,分明是有所图谋,而自己知晓了他的秘密,再在此多做纠缠,说不定凤九会突然发难。

她捂住受伤的手臂娇弱的低低呻银,“王爷,我好痛……我是不是快死了……”

话未完,整个人已经倒了下去,凤远兮伸臂将她扶住,看着北叔消失在门内的背影,他皱紧眉,东院的一个花匠而已,为什么要对步芳下杀手?

庆祥宫,此时此刻,是一片歌舞升平。

红毯铺就的大殿中,灯火闪耀,琉璃红瓦之下,是金光璀璨的鎏金玉柱,龙凤呈祥麒麟戏珠的壁画刻于其上,栩栩如生。无数姿容娇俏的歌伎舞姬翩翩若蝶,甩着水袖,扭动细腰丰臀,伴着靡靡的丝竹声,在红毯上载歌载舞。

大殿正上方的宝座上,大夏皇帝凤炫腰背挺直,表情从容淡定地欣赏着女子们的柔腰款摆。

下首,则坐着柳从山柳荞父子,他们今天是应太后之约特意带两个柳氏家的女儿进宫的,此时,他们的目光虽然流连在舞姬身上,实则无时不在关注着坐于皇上左侧的人。

那里坐着的,是当今太后。

“长风,我们大夏的歌舞,可是与你们离越的有所不同?”她一脸慈和之色,笑容可掬的与坐在她旁边的年轻男子说话。

年轻男子一身宽袍大袖的绿袍子,衣襟上绣着斑谰蝴蝶,脖子上围着的白色貂毛围脖,将他的面目映得清俊无匹,只是此刻眉宇间尽是一股匪气,嘴角是轻佻不羁的微笑,显得野性十足,极为炫目。

他极不斯文的执起银壶大饮一口酒,挑眉扬着嘴角色眯眯的回应着场上不断向他抛媚眼的歌姬们,“我们离越的歌舞太过拘束,看着看着就只想打瞌睡,至于大夏的歌舞嘛……哈哈,简直是太合我味口了,各个舞姬既魅又妖,多情的眼神勾引得我心痒难熬,不过如果每天都像现在这样只能远观不可亵玩的话,我宁愿回去抱着离越的呆板舞姬睡觉……”

他边说边不胜惋惜的咂着嘴,似是觉得大夏的人不懂珍惜,白白浪费了大好资源不让他品尝般。

凤炫听到他如此言论,顿时哑然失笑,想不到堂堂离越的太子,竟是如此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花花太子。离越没有人了么?怎能容许这样的人当一个国家的储君?昨天与他在八方赌坊相遇时,就觉得他既无耻又无赖,如果当时知道他是甩开护卫军悄悄溜入赌坊过赌瘾的离越太子,他可能会让他大大赢几把,让他只一味体会到大夏是一个吃喝玩乐的天堂,从而使他心甘情愿的当大夏的女婿。

太后闻听离越太子一番言论,顿时也是心下暗喜,只要他是一个沉迷于女色的太子,那事情就好办了。与柳从山暗暗交换了一个眼色,和声笑道:“长风远道而来,我们大夏又怎能让你不达成心愿呢?今日哀家唤了两个歌舞更胜她们一筹的侄女过来,只要你喜欢,哀家愿意将她们许给太子殿下,如何?”

说完,她朝后面一拍手,堂上顿时笙乐大作,鼓乐齐鸣,隐隐中,一阵环佩轻响传来,伴随着环佩声的,是一阵若有若无的脂粉香。

这时,从后堂中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帐幔忽然一转,就见两个黄裳女子踩着舞步翩跹而出,一双丽人出现在众人的眼前。她们面若春桃,眼若秋水,身如弱柳,神似幽兰,是两个天香国色的绝代佳人。

两女薄裳下是完美的身段,缠绵的乐声中,翩跹旋转,赤足踩在红毯上,那细如瓷,美如玉的小足,每动一下,足踝上的银铃就发出一串清脆的响声,令在坐的观赏者无不神色为之一迷,目光聚集于两女滑腻生香的玉足处,幻想着放在掌心把玩的感觉,各自不断吞着口水。

这两女是柳从山以义女之名养在柳府的舞姬中的最优秀的两个,她们专攻女媚之术,就是用来送与一些达官贵人或有利于柳家之人,这次离越皇后既然有与大夏结亲之意,太后自然当仁不让的投其所好,将柳府中暗养的最出色女子请来,只要太子一满意,柳氏攀上这一门亲,在大夏的稳固地位更是无一人能撼动,压制步家自是不在话下。

柳从山依依不舍的从两女身上将目光移向离越太子沐长风,果然,他看得色授神与,半眯着眼,里面的亮光随着女子的舞步转动,手指打着拍子,似是已沉迷其中。

柳从山哈哈一笑,举杯一饮道:“太子,对我这两女可还满意否?”

沐长风挑眉饮酒,“太满意了,不仅姿容绝世,那妩媚的风情更是非一般女子可比,若是把她们养在深闺中就太可惜了……”

听到他的赞美,两女更是舞姿翩翩,甩着水袖,舞到沐长风面前,媚眼斜飞,乳波成浪,玉臂轻舒,樱唇轻送,种种魅惑之处,难言难尽。

触手可及的美人,别人眼中的色中饿鬼沐长风岂能放过?他手臂一探,美人已摔落他怀中,他趁机极不正经地捏女子泛着红晕的脸颊,轻佻地笑:“小妖精,今晚就跟了我去可好?”

那女子媚眼一转,将整个身子都贴在他身上,吃吃地笑。

“不说话就是同意了……”

另外一女此时也半伏着跪到他身旁,仰起小脸,嘟唇软语,“那我呢?”

沐长风一把将她揽过来,大笑,“一晚驭两女,本太子非常乐意之至……”

他的所作所为,令在坐之人均会意的一笑,离越的脓包太子,太容易搞定了。

这时其中一女假意要坐正,又似没有稳住般摔到他身上,噘起的红唇就欲往他脸上亲去,忽看到待要亲吻的地方有一块青紫,忙止住动作,低声娇呼:“太子,您脸上怎会有伤?”

沐长风懒洋洋地推开两女,靠在后座上,手指摸着那处青紫,无限哀怨道:“还不是被我那好兄弟打的。她人长得斯文,那拳头却比铁锤还硬,险些就把我打得破了相。”

太后面色一冷。昨天他在八方赌坊被揍的事,已听凤炫提过,知道是凤九和他的王妃所为。

她真的不知道那个可恶的傻子为什么那么不知天高地厚,居然连离越的太子也敢打,如今还加了一个更不知收敛的王妃,两人在一起胡作非为,这次一定要好好治治他们。

刚才已经叫凤炫着人去请了,来后要让他们当面向沐长风请罪,以便消弥了他的怨念。只是,她却不知道凤炫为了护住凤九,根本就没叫上他,叫来的只有步惊艳一人。

“长风请放心,昨天别人怎样打你,今天你就怎样还回来,要让人知道,在我们大夏,太子是极为受我们敬重的一人,谁也不能轻侮。”太后柔声安慰了沐长风一番,这时又转头沉声问凤炫,“去请的人怎么还没来?难道老九他们敢抗旨?”

凤炫看了眸光闪动的沐长风一眼,道:“母后放心,人应该马上就到。”

他此话一完,沐长风忽然长身站起,两个倚他而坐的女子顿时被掀开。他摸着肚子向他们略表歉意,“大家慢慢观赏,本太子要先失陪一下,哎呀,酒水吃得太多,都快回出来了……”

他的意思很明显,因为吃喝过度,他要上茅房了,众人点头示意他快快去。

步惊艳所坐的马车是打东直门进入皇宫。一路上,飞檐卷翘,水绿色的琉璃瓦在银白的雪光下闪着清翠的碧波,晃得人睁不开眼,一派富贵祥和的盛世华丽之气。

庆祥宫门外早有穿暗红色衣袍的内侍恭候,在若干个大内侍卫的的注目下,步惊艳被内侍带领着向里走去。从里面飘来的丝竹之声让她直皱眉,这皇上也太奢靡了,他难道要在歌舞声中质问她拐带凤陵歌进赌坊的罪?

金粉飘香,水袖飞舞,还未进入乐声大殿,内侍正要高声通报,却只见帐幔一掀,一身广袖绿袍的沐长风从侧面大摇大摆的步出来,勾着恶谑地笑,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内侍一个踉跄往前冲了几步“扑嗵”倒地,引得殿中乐声顿止,所有人目光都向这边望过来。

步惊艳一见是昨天在赌场见过的无赖,脸色一沉,“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今天仍是一身爽利的长靴轻裘,包至膝盖的鹿皮靴子将她的双腿衬得更为修长,素白的面容,如丝般滑腻的肌肤,宛如两颗耀眼星辰的眼眸里,闪着惑人的流光,整个人从上到下,是秀绝之中透着让人目炫的英气。

沐长风根本就不回答她,只是张开双臂,高声大叫道:“我的好兄弟,你怎么一夜之间变成了个女的?哎呀,管你是男是女,反正想煞我了,来,快先让我抱抱。”

他不由分说合臂就向步惊艳扑来,步惊艳岂能容他如愿,抬手迅速握住他手臂,反腕狠狠一扭,就将他倒绞过去,再用膝盖一顶他腰部,死死把他按在墙壁上,“大骗子,昨天骗了我的钱还没还给我,现在竟然还骗到了皇宫,真的是在嫌命长?”

沐长风被顶得大叫,死命的扭过头来,满不在乎地高声道:“我哪里有骗你的钱?我只是把我自己卖给你而已,我做人的原则向来是买卖自由又讲诚信,你既然出钱买了我,我就是你的人,何来骗你一说?”

他的这番话不仅步惊艳一愣,连大殿里的各人都愣住了,离越太子把他自己给卖了?是不是也太离谱?

步惊艳此时已瞟到大殿上尽坐着身份尊贵的人,脸上有些挂不住,一拳打在他后脑勺上,斥道:“你个无赖,谁要买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把你宰了。”

沐长风被揍得又是一声大叫,然后两眼一翻,整个人就软了下来,全数往步惊艳身上倒。

步惊艳慌了手脚,这无赖还真不禁一打,这时只听太后高声喝道:“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离越太子救过来?”

太子?离越太子?就这无赖?怪不得昨天在六安堂时阵仗那么大。

侍立的内侍顿时一涌而上,转眼就将快倒到步惊艳身上的沐长风往大殿里扶,步惊艳被晾在那里,有些进退不是的尴尬,如果她知道无赖是友国的太子,无论如何也不会在这里动手。

凤炫微微一笑,他让内侍在下首放了一把椅子,然后朝她轻招手,“过来,先在这边坐下。”

太后脸色一沉,“皇帝怎能给一个殴打太子的人赐坐?昨天出手打人,今天还照打不误,这传出去,还不会有损我们大夏国的颜面,难道皇帝就不担心别人说我们待客粗鲁无礼?”

凤炫不紧不慢道:“母后多虑了,从昨天到今天,秦王妃都是因为不知沐长风是太子才动手,这是误会……”

太后打断他的解释,“就算不知是太子也不能动手,一个妇道人家,遵守的是温柔宽厚待人,岂是她这种粗暴行为?”

就这气氛,步惊艳知道今天可能不会有什么好事情,皇上倒没刁难她的意思,那太后又是为了哪般?

明明已经昏倒的沐长风从内侍手中一跃而起,揉着后脑勺长声笑了起来:“没事没事,俗话说打是亲,骂是爱,这位好兄弟……”他说到这里瞥到步惊艳难看的脸色,忙改口道:“这位好姑娘一见我就欢喜得紧,动手动脚其实我也不甚在意,因为我也甚为欢喜她。”

说完,他还故意深情款款地朝她猛送秋波。

太后被沐长风的话说得脸色一变。

而正在喝茶的凤炫立即被一口水呛到,他咳嗽着,连连摆手,“太子不要胡言,她是朕王弟凤九的王妃,已是有夫之妇,太子如此说话,会毁了她的名节,请太子注意一点。”

步惊艳亦是微怒,但在这大殿之上,却也不敢放肆,冷哼一声,便径直坐到柳氏父子对面。

这两父子自步惊艳一进门,就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亭亭玉立的女子,各自的小眼睛里光芒闪动。原来她就是傻子凤九的那个丑王妃,万没想到经过脱变之后成了如此绝世佳人,不是说她外貌比在坐的两位舞姬出色多少,而是她那淡漠雅致的气质和浑然自成的自信,令见者只瞧她一眼,感觉就被她的独特吸引得移不开眼,甚至映在脑海再无法忘怀。从离越太子的言行来看,他也对她甚感兴趣,但是她已经是傻子的王妃,谅他也耍不出个什么花样来,自然,纳他的两个义女为妃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只是两人还是忍不住暗自叹惋,傻子凤九能享用到如此一个美女,还真艳福不浅,可惜了如花美女不能被个正常人采摘。

“是吗?”沐长风兴奋的眼眸微黯,很没劲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大刺刺地翘起二郎腿,轻轻挑眉斜睨着垂目而坐的女子,非常严肃道:“可是皇上也看到了,她昨天出资把我买下,我银钱也得了,难道要让我赖帐?好像有些不太合情理吧,那样也会有损我言出必行的信誉,您看怎么办?”

殿上的人面面相觑,未料到沐长风会是个遇事不会转弯的傻冒,难道他就不会把钱还给她吗?堂堂一个太子肯定不会差那几个小钱。

凤炫好气又好笑,真不知道眼前这位太子是猪头还是人脑,居然当真就把他自己几千两就卖了,看来他胡闹起来的程度和凤九有得一拼,不过,如果这是他一种混淆人们视听的手段的话,那他绝对算是一个城府极深的高手。

“太子,您不必介怀,朕会给秦王妃说,让她只当没这回事发生,或是朕先叫人把那几千两银子还了……”

沐长风大摇其头,微微皱眉,一本正经道:“这样处理是否有欠妥当?好歹我也是一国之太子,不说一言九鼎,也能算个一言七鼎八鼎吧?就好比皇上,如果做出了一个决定,并且已付之行动了,难道还可以半途而废?如果是这样,相信皇上的信誉也会大打折扣,然后想与皇上达成某种协议的人就会觉得您毫无安全感可言,是不是?”

他这个比喻说得极为重,如果凤炫再劝他把那个玩笑不当数,就会落了言而无信之名,这样一来,凤炫就算想帮步惊艳一把,至此也已经无能为力,再多说,他的名声都要毁了。

太后气急,本来是准备把凤九和他的王妃叫来了让沐长风出口气整整他们的,谁知凤九居然没来。反而他这王妃却把沐长风的注意力吸去了,是哪门子霉事?早知如此,刚才干脆不叫她来。

她喝了口茶,目光忽然直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步惊艳,“凤九怎么没来?”

步惊艳一愣,凤炫微笑着接口道:“老九受伤了,朕未叫人传他。”他边说边向步惊艳使了个眼色,步惊艳虽然不十分清楚他的意思,但也大致知晓他是让她别多话,遂尽量保持沉默。

“哦?原来有皇上通融啊。”太后语带双关,刮着手里的茶杯,“可是眼前的这位秦王妃好像很不懂礼节,来了皇宫,也不知道该如何下跪行礼,来人啊,把秦王妃带下去,给哀家好好教导教导。”

随着她一声令下,就有两个粗壮嬷嬷应声朝步惊艳逼去,凤炫脸色一沉,“站住!”

他怫然站起来,“她初次进皇宫,不懂这些规矩本就情有可原,母后待人向来宽厚,何必对一个晚辈如此咄咄逼人呢?”

沐长风也忽然站起来抱拳深深一揖:“太后您老人家顺便也教导教导我吧,我母后时常我说顽劣懒惰,连宫廷最基本的礼仪都不懂得,正好趁此机会您老人家就一并把我给教会了,回国后我母后定会夸我大大地长进了不少,这功劳一定归诸于您。”

步惊艳本来还在怨自己被那个无赖气糊涂了忘了叩拜皇上皇太后,以致让人拈到勾子,此时未料到那无赖居然会说出这等无赖话来帮她,对他之前的怒意也淡了不少。

而太后被这两人一顿抢白,心里暗气,但面上却一点也不露声色。

其实她之所以想整治步惊艳,皆因她曾和凤九还有一段不小的过结,而过程,还得从一件寿礼说起。

有一年在她的寿诞上,满朝文武百官加一些外国使者的大殿上,凤九正正经经地为她送上一个礼盒,说是黄金万两,还郑重地叫她亲自打开看,为了体现她一片宽厚仁爱之心,她笑吟吟地打开一看,没把她当场气昏过去,那所谓的黄金万两,不过是一砣金黄带色堆得尖尖地大便,顿时惹来满场大笑。

凤九是个傻子,自然没有人笑他,别人笑的,当然是她这个太后,居然被一个傻子耍了。而且还不能发脾气,因为傻子做出什么出格的事,都是情有可原的,如果她一个理智清楚的太后去跟他计较,就更失了身份。那个气啊,她好像有三个月没有称眉。

回想到这里,她怒极反笑了,“罢了罢了,反正都是小辈的事,也论不到我这老太婆管了,你们爱怎样就怎样吧。”

说完,朝两个舞姬一使眼色,两人顿时如蛇一般扭着腰肢,娉娉婷婷的走到沐长风面前,并且一左一右跪到他两侧,挨得十分紧。沐长风已漫不经心地坐下来喝酒,他轻晃着酒杯,右手肘便碰上一团温软香腻,然后只觉左边身上一暖,一个娇软的躯体靠了上来,女子吐气如兰的附耳低嗔道:“太子不是想同时驾驭我们么?怎么我们在这里眼巴巴的等着,太子却理也不理,难道我们还不如一个对太子又打又骂的恶妇?”

她边说,还边探臂往沐长风下腰移去,沐长风哈哈大笑,一把揪住她的膀子,微瞟了步惊艳一眼,朗声道:“虽然我把自己卖了,有些人却不想要,罢罢罢,先抛开这些,两位如斯美人,本太子岂能辜负美意?来,让本太子亲一个……”

说罢果然就要去亲其中一女子,却被太后一阵咳声止住,“长风,如果你喜欢她们,将来带回去就是,这大庭广众之下,是否也该收敛一点。”

沐长风揽住两个美人的肩头,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太后说得极为有道理,好吧,美人,我们先避开这些眼睛后再享乐……”

此时他已有了醉意,微眯着双眼,步子极不稳的歪歪扭扭向殿外走去,两女也被他搡得东倒西歪,宴席因为主角的离去,也就此散场。

“皇上传我来,应该不是要观赏那些艳歌艳舞。”

大雪已落了两日,寒意愈发浓,凤炫让一众太监宫女远远跟着,与步惊艳缓缓走在游廊上。两人并肩而行,看着漫天的鹅毛大雪簌簌飘落,一天一地的银装素裹。

“自然不是。”凤炫浅浅一笑,“你帮了朕几次,朕都还没来得及谢你,正好趁太后想见你的机会,想表达对你的谢意。”

从侧面看他,五官和轮廓极为柔和,他含忧的眼神已被温柔之色代替,此时他就像一个再为普通不过的人一般,谁又能将他与那高高在上的帝王联系到一起?

“不是来找我麻烦的么?”步惊艳心里一松,几次见凤炫威严的坐在王座上,以为他是一个极为严肃的君王,未料他此时卸下皇帝专有的表情,竟也如此平易近人,就如面对邻家哥哥般。

凤炫回头看她一眼,“你很希望朕找你麻烦?”

“怎么可能?”步惊艳摇头,觉得这样说下去很无趣,忽然来了玩兴,笑道:“反正左右无事,不如我给皇上说一个笑话吧。”

凤炫一笑,“好。”

步惊艳清了清嗓子,才慢声细语地说道:“从前有个丑女,奇丑无比,因此老是嫁不出去,于是该丑女就整天幻想着自己被拐卖,被绑架。有一天,她终于心想成真,被几个绑匪抢走了,而绑匪把她拉到匪窝时,发现她实在丑得吓人,同时也担心她的家人也会因她貌丑而遗弃她,不愿拿钱赎她。他们几经商量,决定送她回去。该丑女被送到家门口时,她坚决不下车,几条绑匪无奈,咬牙跺脚狠狠地说:走,这车子不要了……”

凤炫觉得意犹未尽,“就这样?”

步惊艳眨眨眼,“就这样。”

凤炫哑然失笑,“你不会是在说你自己吧?”

步惊艳摸摸鼻子,自嘲道:“可能有一点,毕竟我也是丑女一枚,曾经有过不少类似的幻想。”

“你这丫头,总说些妄自菲薄的话,”凤炫摇着头,对她的想法大不认同,“是别人有眼无珠,把一块璞玉当了顽石。”

步惊艳忙笑嘻嘻朝他一揖,“谢谢皇上夸赞,让我一下子好像飘浮在云端,轻飘得很。”

凤炫笑骂她,“调皮。”

两人之间的生疏气氛顿时淡去不少,凤炫倒是不忘问她何以会对赌术那么精通,毕竟他在赌场也混过些时日,也极少看到像那么手法精妙的赌徒。步惊艳自然不会告诉他,说她在前世的师父是个赌术神人,若讲出来,不说把人吓个半死,也是惊世骇俗。她闭着眼睛胡掐了一通,凤炫也是半信半疑,在他心目中,更认为她是那种带着神秘色彩的女子,就跟她能够由丑女变为美女一般。

他本就是要把她叫来与赵湘兰说说话的,不知不觉间已到了通明殿,在大殿门口,他双目炯炯,“你帮过我几次,如果你有什么地方需要我的帮助,尽管提出来。”

“任何帮助?”

“只要朕能做得到。”

这是一个很不错的机会,步惊艳自然不会推却,很认真的想了想,“那就让我能安然无事的离开京城吧。”

“离开京城?”凤炫有些意外,“要怎样的安然无事?”

步惊艳实话实说,“起码要让我爹不能再找我麻烦。”

凤炫皱眉,他不知道他们父女两有什么恩怨,但他有他的思量,“这点朕可以答应你,不过,你必须要带上凤九,能保证他的安全,毕竟,他是你丈夫,到死,你都是他的人。”

赵湘兰在凤炫的滋润下,似乎过得不错,除开那些女人间每天都要上演的明争暗斗,她觉得有他的陪伴已经很满足了,言词之间满是对凤炫的爱慕之情。

步惊艳在与赵湘兰说私房话的时候,一直都心不在焉,耳际不断回荡着凤炫的那句话:到死,你都是他的人。

说实在话,她从未把自己的人生真正与凤九联系在一起过,她认为他是一个将要死的人,与她以后的人生绝对不会有任何交集。

开始的时候,她只是想要利用他找到一个安身之地,可是随着事情的一步步发展,她发觉她利用错了对象,他也因为北图的缘故陷于阴谋中心,他的那里并不安全,陷害,阴谋,一件接一件,让她防不胜防。而步守城的一步步紧逼,更让她觉得连整个京城都没有她的安身之地。所以,她随时在想着离去,但绝对没有包括凤九。

她虽然口头应着不会离开他,那也只是在口头上,心底里,全是以后各走各路的盘算。

当凤炫再一次郑重提醒她这个事实的时候,她才蓦然惊觉,在这个世间里,凤九是她的丈夫,在他未死时,她就有义务照顾他。

这个突然而至的认知,让她无限迷惘起来,曾几何时,凤九的一举一动,一怒一笑,或撒娇或痴缠,已渐渐印入她心底,时不时,她会拿出来回想一番。每一次想起他,似乎是喜悦多于烦心,难道她竟真的喜欢上了他吗?还是已经把他当成了一个重要的家人?

想到这里,她的心不由怦怦跳动,与赵湘兰告别出来后,匆匆往王府里赶,这次,她一定要认真的告诉凤九,以后不管到哪里,她都会带着他走。

等她回到霜冷宛,兰苑却传来哭声一片,原来,玉夫人因为熬不住过重的内伤,已经快要去了,只是一口气一直不肯咽下,等着她过去见上最后一面。自然来不及去见凤九,当下就过去了。

玉夫人此时整个人已是灰白一片,昔日如花的女子已经面临着最残酷的凋残。

玉夫人被她握住手

相遇

“你能这样想最好。”

两个静默着,直到那条狗爬起来时将步芳面前的茶打翻,长毛被淋湿,凤九暗嗅着空气中散发出的气味,才不动声色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步芳把那条狗放到地上,“你既然已经查得是我指使人要杀步惊艳,定然想为她报仇,不过眼下的情况,希望你能将这些事都忘记掉,当没发生过,不然,如果她知道我对她下了那么大的狠手,可能会很失望哦。”

凤九轻声叹道:“好,这件事我可以忘掉。”

“真是个爽快人。”步芳顿了一下,又蹙起秀眉道:“不过有一件事,我倒是觉得很奇怪,以你这样的人,玉夫人怎么会那么轻易的将北图夺了过去呢?难道又是你设的一计?”

凤九抬眸含笑,语调却在一味装傻,“什么北图?我这里从来就没有过北图,近日相传正甚的东西绝对与我无关,至于玉夫人怎么得到的,我更是不得而知。”

步芳看着眼前这个明明在说谎却表现一脸无辜的脸,不由暗自大为叹服,他的演技已到了炉火纯青,如果她想在他话语里或表情多看出一丁点他不想表达的情绪,那绝对是天方夜谭。

这时那条狗摇着尾巴忽然跑到凤九脚下,他一脚将它踢开,那狗哀叫着在地上打了个滚,又夹着尾巴跑到步芳脚下直蹭。

“你这条死狗最好是离我远点,不然我可能会一下子要了你的狗命。”凤九说得毫不客气。

步芳又抱起狗,“一条狗而已,你不喜欢它就算了,又何况跟他较真?”

凤九拧起两道好看的眉,轻嗤一声,“这条狗有古怪,你骗骗别人可以,别拿来胡弄我。”

步芳脸上一窘,也不辩驳。

凤九此时已不耐再与她坐在一起,掀袍长身而起,走至窗前冷声道:“你还有没有事?如果无事的话,我要先走了。”

步芳看着他冷绝的背影,不由微微一叹,“我只是想不明白,我妹妹究竟有哪里好?现在说是变漂亮,以前可是个丑女,也不见你怎么嫌弃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凤九看着外面密密麻麻的万家灯火,淡淡道:“人与人之间不仅仅是看个外表好不好看,最重要的,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动,是心灵的碰触。如果光看外表,不如去看那些台上的戏子,他们既好看,又能说哄人开心的话,可是摒却这些东西,他们什么都不是,时间就可以验证他们的真假和虚伪,禁不得任何风吹雨打就湮灭了。”

步芳有些不服气的问道:“你这样说,难道就能保证她与你能禁得住时间的验证?你能保证她会对你这个傻子死心塌地?能保证她不会对别人动情?”

凤九怔住,这些,他都不能保证,所有的想法,好像都是他一个人在一厢情愿。但他岂是一个认输的人,嘴上依然硬声道:“你真是多虑了,就算我是一个傻子,难道你没有看到她对我都很好,给我熬药上药,时刻都软语哄我,从未嫌弃我的无理……”

步芳冷笑着打断他,“你说的这些,有没有包括你所对她说过的谎言和欺骗?”

凤九心里就觉被什么东西绞了一下,有些微微的痛,他记得她曾对步守城说过的那句话:我只是不喜欢被人利用的感觉,那种感觉会让我觉得自己是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像任人摆布的一具傀儡,比死都还难受。他不知道她对被人利用会如此反感,如果早知道,有些事他就不会做。而实际上他已经做了,唯一祈祷的,是她永远都不要知道。

他赴步芳之约,就是想将一些不确定的因素掩盖掉,那是他对她感情上的最阴暗的一面,绝不能暴露在她明亮的眼底,使她对他毫无戒备的心加上任何防锁……

自然,他心里的这些想法,步芳是无法从他的表情上看出来的,她不过是想一味的刺激他,让他不要对步惊艳那么有信心。是的,她确实看不得有人对步惊艳好,以前二哥是,现在连这个不知深浅的男人也是,他们都没看到她吗?她也很好,很美丽,很温柔,也知道心疼人,只是没人来欣赏她,没有人愿意去揭开她动人的一面。连她嫁的丈夫也是如此,把她当个透明人一般,对她视而不见。叫她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的幸福而不眼红嫉恨呢?

傍晚时分,一辆马车在街市上匆匆而过,一路向东,终于在晋王府前停下。

步惊艳与石梅陆续下车。

在步守城离开王府第二天就把石梅放了回来,她虽然受了伤,好在并不严重,本来以为步惊艳已死的,再次能见到她,她是欣然大喜。

回来后,她依然是步惊艳的得力助手,帮她操办玉夫人的丧事,将阿紫几人送到清风楼,并且代步惊艳将小翠也自楚云府中接过去与她母亲相见。

在这段时间,步惊艳可以说是非常的忙碌。

几家绸缎庄的生意,并未出什么意外,在司徒方的打理下都极为顺利。由于冰雪封路,别的绸缎庄想进货都已经不易,所以几乎垄断了整个京都的市场,而且将近年关,大户们都开始大肆置办新衣服,那绸缎差不多都快一天一个价,越到年关价格越高,而富户们自然不会价高就不做新衣服,所以说几家绸缎庄的生意最近都火爆得很,把从来没有接触过生意的清风楼兄弟们喜得一个个都合不拢嘴。

他们以前都过着刀头舔血的生活,后来也是由丽春院的女人们养着,每天有酒喝有饭吃,基本上什么都不想,最多的,无非就是一些曾经光辉的回忆。当能靠自己的双手赚钱的时候,他们的心里仿佛又燃起了生命的火光,他们的人生仿佛也不再是那么颓废无意义,只要按着步二小姐指明的路去走,离他们人生中的梦想便不再感觉那么遥远。

打理这些生意的只需要三四十人,前往赵国做生意的一部人她没有让他们回转,而是让他们转道离越,希望把东西卖到那边后,看看能不能就在那边繁华地市找些铺面,待日后她在那里做更赚钱的生意。

当然,她还让司徒方挑了一些身手好的人,把那些收留的孤儿一起带出京都,在附近的城镇找地方安置训练,同时也便于日后有任何事好做支援。

自然,把这些人安排妥当,她还要为丽春院一些姑娘想好出路。

她尝试着想出几个点子教几个丫头学做一些小生意,等将来安定之后再教给其他人。

其实想她一个见识还算广的现代人,随便动点脑筋,就可以赚钱养活一方人。

首先她就想到在这个世间来后,令她最难以接受的,就是每天早晨起来后刷牙,都是用盐,就连在宫廷里,也每人一口盐,极为古怪。其实也很佩服古人的智慧,用盐刷牙,确实可以保持口腔干净,但是,对于美白牙齿,却是大有不足。

这个时候,她就想起明朝崇祯年间的张景岳奉皇命出宫寻找白齿良方的事情。

她记得史书上记载,张景岳在经过禹州一带山脚下发现了绿叶白花的五叶白芷,经初尝发现,这神奇的五叶白芷味道芳香,使人感觉口齿清爽,回到宫中就开始研究这味珍贵药材。后来他发现,五叶白芷具有搞菌消炎止痛的功效,将其暴晒一至二日,除去污泥,剪去残叶,去掉根须,磨粉制药,随后交给他人试用,每日擦于牙上,渐觉牙齿皙白,谈吐清新。他见其功效,遂交给皇上使用,使得龙颜大悦。后来这一良方被称为“御前白齿散”。

《景岳全书》有记,御前白齿散一方,就是用五叶白芷粉中添加了甘松、山柰、沉香等多味药材制成。诸药合用后,使得洁齿香口,健齿白牙的功效非常显著,一度成为皇室洁牙秘方。

像这一药方中的药材,完全可以就地取材,根本就不太费劲。于是她当即写下几味药材名,吩咐石梅从各个不同的药铺购回来,然后着力于制作白齿散。

因为有前人为鉴,做起来也不太费劲,只三天就把白齿散出炉了。

记得就在制作过程中,凤九一直在她身后转来转去,实在对她大吹特吹的所谓白齿散好奇不已。连石梅也不知道她小姐为什么会忽来奇思妙想,要改进当下所有人都适应了的以盐刷牙术。

就在白齿散调制成功当天,步惊艳首先就让石梅尝试,石梅毫不推辞,当即就用巾子拈了擦,待漱完口,张嘴果然是唇齿清新,口舌留香。不得不令她称赞啊,步惊艳的这一研制是非常成功而且将会倍受人欢迎,若推出去,定然会有大把的银钱哗哗地往袋里流。

可惜在步惊艳看来,这一研制还是有点美中不足,用布巾擦牙,很不方便,而且还不利于冲洗。于是她又画了一个简单的牙刷制作图,并且叫来手工精细的工匠,让他们把半寸长左右的猪鬃置入口腔大小的小木板上,然后将它卡在一个长木柄上,经过打磨一番,一把牙刷就这样华丽丽的又出炉了,等沸水消毒后,牙刷沾上白齿散,那种享受现代刷牙式的感觉自然呈现。

那天,凤九拿着那把牙刷瞧了又瞧,最后终于也忍不住刷了一次,完后,感觉是从未有过的清新,不由盯着疲累歪在火边打瞌睡的步惊艳看,直到很久之后,步惊艳实在受不住他热辣辣的目光,仍闭着眼睛懒洋洋道:“看什么?”

凤九撑着头一眨不眨的盯着她,“我在看你的脑袋,非常想知道你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

“你傻啊,”步惊艳伸手一把遮住他的桃花眼,哼道:“还不是跟你的一样,你里面装什么,我的也装什么?”

“我本来就很傻,”凤九毫不忌讳的承认,他把她的手拉下来放在嘴边轻咬了一口,笑嘻嘻道:“既然我们一样,我瞧瞧也没什么吧?这么小气。”

步惊艳微睁开眼,“你不知道你的目光好比两束激光,穿心穿肺,射得我发毛。”

凤九当即就抓住她这句话的新奇点,“激光?激光是什么东西?”

步惊艳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坐正身子,干笑两声后开始胡掐,“激光嘛,就是激动的光,难道你看到我如此能干不激动?”

这个解释说完,她自己都忍不住先笑了。记得以前看过的两则以字释意的笑话,一个是开门见山,被人译为打开家门就可以看见大山。而后是力大无穷,同样按字面意思被释为力气超大,而且很有钱,一点都不穷。

凤九见她笑得可疑,更是半信半疑,拧紧眉毛想了好一会,迟疑半晌后又瞪住她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东西没拿出来?”

“没有了,”步惊艳调整个舒服的姿势,把头移到他膝盖上,望着他弧度美好的下巴,轻笑道:“不过如果有人要问我什么治国良策,我倒知道不少。”

“哦?”

凤九觉得这次再也不能对她的话等闲视之了,他记得她给他讲过的三国故事,虽然不多,可是故事里涉及到的军事计谋、大大小小的战役、还有各君王的用人之能等等,绝不会是她能凭空杜撰出来的,在这个世间里,实属他闻所未闻的一些东西。

有一次他装作无意识地问过她这个故事的出处,她却打着哈哈满不在乎地笑道:“哪里有什么出处,这些故事根本就平淡无奇,说过去说过来,无非就是在讲三个黑社会老大带一帮小弟争夺地盘的故事,让阿九讲这样的故事,说不定更精彩。”

他那个汗啊……

他也不敢想远,马上言归正题,“你有什么治国良策,不妨先说出来听听。”

步惊艳闭上眼睛,一些话马上如细数家珍般说了出来,“也不说别的,就从现在整个天下局势谈谈我们大夏的出路。要说这几百年来,整个大陆都处于连连征战中,大国蚕食小国,小国蚕食虾米。不论是战败国还是战胜国,最苦的都是百姓,以民养战,内耗相继大增,百姓头上赋税重,更是人心动荡不安。现在大夏表面上虽然较其他国家要安定,实则也只是表面上,内里却是暗涌不断。从外强来说,首先是西北部游牧部族一直对这富庶之地虎眈眈,不是好相与;再就是南面的赵国,人家也属礼仪之邦,鱼米丰产之国,被雪域国所逼,不得已向大夏皇帝请求和亲来度难关,可是就目前离越太子与大夏搭成与长公主和亲之事后,大夏皇帝立即出尔反尔,大有反过来暗袭赵国之意。那离越太子表面上看是一草包,可是这时机掌握得如此之巧,难道不值得怀疑其居心?”

她顿了一下,又接着道:“如果我是大夏皇帝,就算离越真与大夏结姻亲,也不能对赵国有那虎狼之意。毕竟,雪域国隔着赵国正遥望着北地美好风光,如果大夏一旦对赵国开战,雪域国第一个就会对赵国从南边开始进攻,以他们的兵力,可以迅速攻陷无数个城池,同时长驱直入,将与大夏进行决战。而整个大夏由于西北有敌,离越态度不明,将会面临独自与强敌一战的局面,更有可能会被几面夹击。”

“而从内政来看,是三强鼎立,各自为政。虽然皇上有意扶持一方抗衡其他两方,但毕竟起步较晚,另外两家已成气候,若想在短期内收复政权,简直是天方夜谭。古语有云:圣人深谋远虑,能在危机的萌芽状态就治理它;凡夫俗子见识浅薄,非要等到情况紧急才去解救。治理萌芽状态,用力少、功效多;情况紧急才去解救,尽心竭力也来不及了。”

“所以在我看来,大夏皇帝现在的路线基本没有走错,但他如果要动赵国,绝对就是一步烂棋。而且不该让柳步两氏强行搜刮民财坐视不理,向来治国就是治吏,如果贪吏不除,民心难平。唉,在外强内不稳的情况下,大夏早晚有一天也会被人蚕食,变成是非之地已是难免,绝非我们久留之地……”

凤九对她的一番言论震惊得无以复加,此女表面上不言不动,原来却有如此惊天纬地之才,整个局势被她看得清清楚楚,所有利弊被她分析得透透彻彻,幸好这番话是被他听到,若被别人听去,以后她如何还有安宁的日子过?

步惊艳同石梅走到王府大门口,却见从石狮后面走出一人,昏黄灯光下一看,黑咕隆咚的,还以为看到了鬼,再细一看,原来是六安堂的那位蒙面女大夫。

“王妃。”女大夫手里捧着一个木盒走过来,“在这里等了很久,总算等到您回来了。”

步惊艳微诧异,“大夫有什么事吗?”

女大夫微微点头,用嘶哑的声音低声道:“有些事情想和你谈一下。不知道王妃方不方便?”

步惊艳第一次见这位女大夫就莫名感觉亲切,她的眼瞳虽然很古怪,但眼神绝对算是善意的,也没多想,便笑着道:“正好晚上没事,有话进里边说吧。”

女大夫跟在两人后面进了王府,才进大门,步惊艳顿时觉得今晚的王府有些热闹的气氛,最近因为凤远兮被夺了印信,每日都赋闲在家,王府里上下的人都感觉沉闷得很,极少会将四下的灯都点得通亮的。而眼下各个廊下的灯笼都亮了起来,不少小厮婢仆穿梭往来,端着糕点水果,还有说有笑的。

其中有两个丫头边走边说,“小桃,有没有看到,今晚来的那位公子可真俊,比我们家王爷好看多了。”

“好看又怎么着?你又想不到……”

“呸!我只是说说而已,谁说要想他了?”

“想不想都不成,你没看到他旁边那女子美得跟天仙似的,谁还会看你一眼……”

“哼,也说不好了,”那丫头低声道:“你没看见吗?王爷看那女子的眼神好像很不一般,会不会……”

两个丫头忽然看到步惊艳一行三人,忙住了口,低头唤道:“王妃。”

步惊艳看了一眼灯火辉煌的大厅,里面酒菜飘香,可能是凤远兮正在宴客吧,轻点了下头,就准备径直往东院走去。只是这时大厅内已传来送客声,转眼就从里面走出三人,步惊艳想避开他们已是不及,只得站在原地,稍稍往路边让了让。

“韩小姐这次不远千里来看望本王,本王深为感动,现在能稍尽地主之宜,不胜荣幸。两位不必拘谨,只要你们认为方便,王府可以随便住下去。”

“王爷太客气了,等把事办完,我们就会回天临国,如果顺利,应该不会打扰太久。”

几人走下石阶,转眼就走到步惊艳面前,等着他们过去的步惊艳却发觉一束轻柔的目光落在她面上,不由怔然抬头,灯影摇曳间,就见一双清朗的目光凝注在她面上,里面清清浅浅,包含了令人莫名心跳的东西。

她陡然心里一沉,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沈拓?”

双生绝杀

沈拓含笑点头,“王妃,我们又见面了。伤可有全好?”

步惊艳诚挚地看着他,“谢谢关心,伤已无碍了。”

“你们认识?”站在他旁边的一个女子说了话,一身素衣,一张素颜,洁净如天上的白云,清清淡淡,好一个出尘佳人。

凤远兮看了互视的两人一眼,淡淡道:“祭司大人在雄南山救过王妃,自然认识。”

他转过头来介绍道:“这位是秦王妃,这位是天临国的圣女韩雅暄,那位秦王妃也认识,是天临国的祭司沈拓,他们近日一来要为母后贺寿,再来有些事要办,本王以前承蒙圣女热情款待过,这次便留他们在王府住一段时日,望秦王妃不要介意。”

步惊艳一怔,他们是天临国人,那么,她的母亲韩素也岂非是天临国人?她望住沈拓,他竟然是一个祭司,怪不得身上会有种让人感觉很舒服的气质。

“原来你就是秦王妃,久仰大名。”韩雅暄温柔地望定她笑。

步惊艳礼貌的回她一笑,“韩小姐笑话了,久仰大名,实在不敢。”

几人各自寒喧了一会,凤远兮便吩咐下人把两位远客带去客房,步惊艳也不多做停留,转身离去。

“等一下。”凤远兮在后面唤住她,几步走到她前面,也不回头,只丢下一句话,“我有事找你,跟我来。”

步惊艳无奈道:“对不起,有话就在这里说吧,我现在很忙。”

凤远兮顿住,缓缓回转身,一张脸在夜色里冷萧刚毅,好似一柄锋锐绝利的宝剑,透着既冷又黯的萧瑟之意。

步惊艳昂首看他,“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那个消息被透露出去,绝对与我无关。”

凤远兮鹰隼般锐利的眼睛里有一种无法言语的复杂神情。不知道为什么,她说的这句话,他就是想相信,但事实告诉他,如果选择相信她,就会毁灭自己。

“你又能用什么办法证明你的清白?我现在已经非常后悔曾经的决定。”

“你不需要后悔,我承诺不说出去就不会说出去。”步惊艳看着远处,冷笑,“你这个人总是这样,喜欢自以为是的武断,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情被泄出去,本来就透着诡异,如果忽略掉一些应当注意的细节,有可能会酿成大错,希望你能细查之后再来对我说这些话。”是她做的,她一定会承认,不是她做的,她不会无辜去背黑锅。

喜欢自以为是的武断?这就是她对他的评价?

凤远兮默然站在那里,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那样的人。虽然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在为难她,可是她就没想过她的过错?淡漠的不屑一顾,轻蔑的冷笑,锋利的刀尖,哪一样能让人忍受?

不过就事论事,她说的话不无道理,最近一段时间有很多事,都感觉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带领着,一次又一次的犯错。假如那件事不是步惊艳泄露出去,那又会是谁散播出去的呢?步芳?有可能是她吗?她要说,也应该是悄悄地告诉她的爹知道,有必要让全天下皆知吗?

“小姐,我们还要不要回去?”

石梅见两人既不说话,又不言走,气氛有些怪异,忙出言催促。

步惊艳估计凤远兮已把她的话听进去了,便告辞道:“对不起,我还有客人,先回去了。”

凤远兮口吻有些温和起来,微点头,随口问道:“这么夜了,还有什么客人?”

“就是……”步惊艳回头,身后空空如也,“咦?石梅,那位女大夫呢?”

石梅回头也是一惊,奇怪道:“刚刚和那两位客人说话之前都跟在我身后,怎么会不见了?”

她一句话才落音,暗处已有人走了出来,“抱歉,我刚刚有些内急走开了一会。”

凤远兮没料到步惊艳所说的客人是一个黑巾蒙面老妇,“你是什么人?”

女大夫毫不惊慌,上前两步,低头说道:“民妇是六安堂的大夫,前些日子秦王妃曾带秦王爷到我的诊堂看过病。民妇因为曾经游历过不少国家,见闻阅历可能比一般医者要广一些,是以从秦王爷留吓的血衣血气里竟发现了一种古怪带香味的毒,这些日子用一些药物对他的血进行融合,从各种反应来看,断定秦王爷应该是在十年前中了一种罕见的蛊毒。为了能查出其中蛊毒的过程,今晚才斗胆进王府想与王妃一谈。”

“哦?”凤远兮对女大夫突然提到凤九中毒的事情大感意外,看了一眼听得专注的步惊艳,问道:“你的意思是,如果能查出他中蛊毒的过程,就能为他解毒?”

女大夫摇头道:“民妇没这么说,不过作为一个见惯各种奇毒的医者,对这种罕见的蛊毒,自是忍不住想要深究。”

步惊艳从未真正去了解过凤九的病,只听外面传言,说他活不过二十二岁,这段日子也没看他发过什么病,像个无事人一般,是以也没太将他的病放在心上,此时徒然听说凤九中的是一种蛊毒,并不是天生的绝症,不由一下子把心都提到嗓子眼来,“你真的确定他这不是病,是蛊?”

女大夫点头,谨慎道:“我敢肯定是蛊,至于是什么蛊,就一定要知道他中蛊的过程和观察他发作时的一些症状才能清楚。”

凤远兮此时也慎重起来,皱紧眉,“既然如此,那我们先到东院去,看凤九自己能不能把中蛊的过程说清楚,万一不行的话,我倒可以提供一点线索。”

以前在皇宫里的时候,凤九的病有人诊断说是一种一年发一次的怪病,活不过二十二岁;也有人说与蛊毒相似,但是具体是什么,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一个明确的诊断。倒是开了不少药,让他每天没完没了的喝,也不知道那些药究竟有没有功效,他的病因为少人关心,真的是稀里糊涂了很多年,虽然生在皇家,却也是个极为可怜的王爷。

此时步惊艳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但是凤九的过往她确实一概不知,如果他这个时候糊涂起来,恐怕说不清楚十年前发生的事,让他代替说一下也未尝不可。

一路上,凤远兮出声问了女大夫的名姓,原来她姓吴名敏,别人都称她吴大夫,来京都开六安堂已经六年了,曾经也有丈夫和女儿,由于战乱,全都死了。

就在步惊艳微叹着吴敏的悲惨遭遇之际,霜冷宛已到。石梅忙叫人端茶待客,顺便去找凤九。吴敏抬头打量着这栋清冷的院子,轻声问道:“这就是你的地方?”

步惊艳请她坐下,笑了笑,“前些日子因为犯了错,被罚到这里来了。不过因为住久了,反而已经习惯这里的清静,一时间也没想过要搬到原来的地方去。”

吴敏回头看她,黑少白多的瞳仁里竟有难以言喻的悲凉之意,面巾遮掩下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声音有些颤抖,“王妃犯了很大的错么?怎么也会受罚?还是你夫君故意要罚你?”

已经落座的凤远兮皱眉不悦道:“这是我们王府的家事,吴大夫是否也管得太宽?”

吴敏身体一颤,就要跪下请罪,步惊艳一把拉住她,把她按进椅子里,柔声道:“我没有犯很大的错,只是一个小误会而已,而且我夫君待我很好,不管到哪里他都会陪着我,他怎么舍得罚我呢?”

吴敏听她所言,惴惴之心仿佛放落,再也不敢问什么,静静坐在那里等凤九。

石梅这时跑进来,有些慌张道:“小姐,前前后后都找了,没看到小王爷的人。听府里的人说,他今天晚饭也没有回来吃。”

步惊艳立即站了起来,“怎么可能,不是每天到时间就会从皇宫回来的么?”

心里着了急,就往外边跑,不想迎头就撞上一人,来人双臂一伸,将她抱个满怀,“阿步要到哪里去?”

这个怀抱是极为熟悉的,步惊艳一拳打在他胸口,佯怒道:“到哪里逍遥去了?快半夜了都不见人影。”

凤九摸着被打的地方,用粘人的声音腻着她,“我只是出去随便逛一下,别生气了。”

“好了好了,吴大夫想帮你看一下病,过来坐下。”凤远兮坐在那边不耐烦的说道。

听说要看病,凤九脸色微变,却也没说什么,默默坐下。吴敏让人打了清水洗了手,走到他面前,道:“张嘴。”

凤九乖乖把嘴张开,被她左看右看了很久,步惊艳将烛台凑近,好让她看得更清楚。又等她看了很长时间,才听她下结论道:“确实是蛊,应该是从右胳膊上种进去的。把胳膊露出来给我看看种蛊的地方。”

她看得极准,当步惊艳把凤九右手臂上的衣袖捋起来时,就见上臂有一小碗口那么大的疤痕,疤痕上的肉并不因年代的久远而长得与肤色接近或者平滑,不但带着妖冶的暗红色,而且凹凸不平,就像一只狰狞的小兽张着血盆大口,极为恐怖。

“如果我看得不错的话,应该是双生绝杀蛊!”吴敏拉下他的袖子,退回到座椅上,“这种蛊已经很多年没有在世上出现过,为什么会在秦王爷身上显现?”

这个问题只有当事人能回答,可是凤九却非常地烦燥不安,“我不记得,什么都不记得,你们别问我。”他抱着膝盖窝在椅子里,清冷的月色自窗棱上倾洒在他身上,明眸冰凉,竟感觉他整个人都凄冷得不真实起来,就像一个虚幻的影子坐在那里。

是他真的不记得了,还是因为那段被种蛊的记忆极为痛苦不愿再想起?

“我想他这个蛊应该是他只有十岁时被种下的,蛊种下去后,蛊虫在身体里蛰伏十二年就会破体而出,当蛊虫飞出来的时候,就是宿主死亡的时候。”吴敏的话说得极为无情,但站在一个医者的角度来说,却只是在讲述一个事实。

步惊艳觉得自己的心在无端端地抽痛,他小时候究竟遭受了多大的不幸?被人害成傻子,又被下双生蛊,是什么人要对一个没有娘的孩子下毒手?偌大的一个后宫,难道都不能容得下一个并不受人宠爱的孩子?

她走到他身边,将他一把揽在怀里,凤九无言的靠在身上,脸紧紧的贴在她肩头,谁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凤远兮这时问道:“为什么要叫双生绝杀蛊?”

吴敏想了想,像是在斟酌用词一般,“这种蛊绝对不会单独存在,当它还宿在宿主的身体里的时候,肯定是同时在两个人的身体里存活,所以叫双生。而绝杀,就是说等吸食宿主的气血足够,蛊虫成熟,其中的一只蛊虫就会向另一只蛊虫飞去合二为一,蛊虫飞走的那个宿主必死,而接受蛊虫的另一宿主就可以存活。就好比两个双生兄弟,只能有一个活下来,所以叫绝杀。”

凤远兮眉梢一跳,显然有些吃惊,“他被种这种蛊,难道还有一个跟他一样的被种蛊了的人?”

吴敏点头,“我查阅过很多古籍,其中有一本上记载说,双生蛊在成熟前绝不会单独存在,而且它们是存在于同母而生的兄弟身上,等成熟的时候,才不会因为血气相斥而难以融合。”

凤远兮思索,“被种于同母的兄弟身上?怎么可能?他的母妃在生下他没多久就过逝了,而且他的母妃也只生下他一个儿子,没有其他兄弟,怎么可能还有一个宿主?”

“所以才要来问他当初被种蛊的过程,不然这件事情完全难以解释。”

“除你说的这种以蛊养蛊的办法外,他的这种蛊毒还有没有其他的方法解掉?”

“目前就我掌握的这些资料来看,好像没有说到有其他方法,回去后我一定再多查查。不过希望你们尽可能找到另一个宿主,看能不能在这两年间找到两个都能存活的办法。”

她的意思是一定要问出是谁给凤九下的蛊,然后才能找到与他一样种着蛊虫的同母兄弟,可是凤九的娘早死了,他的兄弟从何而来?而且凤九当时年龄还小,就算看到给他下蛊的人,这么多年了,他还记得吗?吴敏到这里说了这些,不仅没让人心情轻松下来,反而更沉重。

而凤九身上的双生蛊让人感觉更是疑虑重重,就是让人查,也是无从着手查起。

就在他们对凤九的病情进行进一步商讨的同时,远在东林城的五里坡上,正进行着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杀。

漆黑的天幕下,无数条鬼影重重。

数十个背着大刀的蒙面大汉突然从四面八方包围了难民们的窝棚,听到铿铿金铁声的人因为戒备多日而开始警觉地吹着号角,将熟睡的人们叫醒。就在一声大喝后,两方面的人顿时撕杀成一片……

刺骨的北风将惨痛的喊杀声吹送得老远……

惊恐的妇孺们眼看着刚建好的家园瞬间被大火毁,顿时伏地失声痛哭……

残肢断头和着热血散落在这个被人遗忘了的地方,红了眼的人们更是不遗余力的奋力拼杀,直到举着火把蹄声阵阵的官兵出现,才制止住已坠入人间地狱的凶徒的恶行。

楚云从头至尾的看着这场血腥的搏杀,握着剑柄的手一动也不动。此时他的脑海里只有一张清妍的脸,她果然救了这些难民,杀戮并未在他的手底深延。只是那些呼天抢地的哭声,仍不掩住他怅然若失的情绪,仿佛忽然之间遗失了生命里最珍贵的东西,感觉胸口空荡荡地,凉飕飕地冷风在那里灌来灌去,冰冷的血液里再也没有一丝温热……

步惊艳手里握着司徒方的来信,不由会心的笑了。

土匪已抵挡住,伤亡不大,难民已经转移了。去鹿儿岛报信的人半路竟遇到带着几十骑准备悄然潜来京都的黄贤将军,把一切都事情都告诉了他。

这些事情完成,也就是说,凤远兮的一支隐藏力量已经彻底被她瓦解了,在她的眼里,凤远兮此时就如一只无毛的野鸭子,随时有被人烹煮的危险,这就是他应得的下场。

三日后,转眼已到皇太后的寿诞之日。寿宴设在庆祥宫,各国都来了不少庆贺使者,整个寿宴显得极为隆重而盛大。

步惊艳随凤九到来之时,离开宴还有半个多时辰,但庆祥宫已是热闹非凡。

金玉满堂胭脂醉,纸醉金迷女儿香。在踏进设宴大殿的那一刻,奢靡的香气扑面而来,女子的纤腰水袖漫空而舞,百官三两聚堆,交谈正欢,殿内气氛极为融洽。而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些精心装扮过的官家小姐,她们一个个娇容似水,或含羞带怯,或风情万种,聚在一起,时不时掩嘴轻笑,整座大殿的红灯绿酒都不能吸引住人们的视线,单单要往她们身上射去。

这次到贺的有离越太子,东突的哈巴斯王子,天临国也派出了从未在各国出现过的祭司和圣女,赵国使者,西北部一些小国的使者等等,众小姐们关注得最多的,当然是英俊潇洒的离越太子。离越在整个苍和大陆算一大国,军事经济皆不弱,若能蒙他青睐看中,不仅能得个多情郎,说不定在其后宫还能夺得一席高位,虽然皇上已下旨他与长公主有了婚约,但也可以多纳几个不是?

步惊艳与凤九的到来,尽管两人都是惹人眼目的俊男美女,可是在这以利是图的地方,却极少有人上前打招呼,只是被人带着不屑和嘲讽注视着,如果不是他们的美颜实在令人赏心悦目,可能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到来,与凤远兮和步芳到时众人起身相迎的欢愉场面反差极大。

步惊艳今天穿了件及地素色长裙,流纱广袖,墨发松松挽起,整个人看起来既随意而又不失高贵之气,那双如星子般澄亮的眼眸在灯火下更是掩也掩不住的流光溢彩,看过一眼,让人很难再移开眼目。

凤九依然一身艳红丝袍,身形俊挺修长,眉目如画,却非常扫兴地咧开一张嘴四下朝人乱笑,顿时引得众人大惊,纷纷或低头或移目,他可是有名的宴席捣蛋大王,谁被他看中,谁就注定要倒大霉。

两人被宫人领着在大殿左首第二阁落座,与凤远兮和步芳还有几个公主和皇族子嗣坐一起。坐在他们对面一阁的,却喧哗得厉害,正是那个像无赖的离越太子沐长风与柳从山的两个义女在胡天胡地的互相灌酒,几人不时哈哈大笑,却把和他们坐一起的他国使者看得直皱眉。

这时有人上来迎走了凤远兮,自然是要与各官应酬。而步芳与这一桌的几个人似乎都很熟识,各自谈笑着,凤九一来,他们的谈笑立止,都带着惊惧之色的望着他,然后又不约而同的朝大殿上的歌舞看去。

凤九咧齿得意大笑,忽然指着对面的沐长风叫道:“那个无赖居然也在这里,上次还没把他揍过瘾,今天要照揍不误。”

坐在旁边的几个皇族子嗣顿时松了口气,这傻子今天已经锁定了目标,算是没他们的事了。

步惊艳白他一眼,“你少惹点事。”

凤九只当耳边风,撩着一双桃花眼,骨碌转个不停,又不知在琢磨什么鬼主意。

步芳则掩唇低笑,她实在想知道这个假傻子如何对上那位风流的太子,有必要的话,她可能也会趁机掺和一把……

步惊艳受不了这里的乌烟瘴气,正要找个借口起身,从侧面就来了个宫女,上前几步恭身道:“秦王妃,我家公主有请,说想请您去陪她说几句。”

步惊艳点点头,低声给凤九说了一声后,便起身走了。她之所以没有与步芳多说一句话,有些事情两人都心知肚明,她不想假着一张脸与她做一些违心的周旋。

嫁祸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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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祸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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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祸3

沐长风侧目望向凤珍那一阁,大皱其眉道:“很简单,刚才大家都看到了,柳丝丝和柳甜甜出于尊敬同时向公主敬酒,她不仅不喝,还故意把酒泼到了她们身上,后来居然当着众人把人还打了,如此没有容人之量,不懂礼数的公主,我们离越实在不敢接受,请皇上收回成命取消婚约吧。”

凤炫双眼电射向凤珍,凤珍吓得浑身颤抖,她真的不知道只扇了姓柳的一耳光,会引来如此难堪的后果,早知道如此,她宁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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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觉

人们大批向这里涌来,柳从山第一个跌跌撞撞扑到柳荞一动也不动的身体上,高声惨呼,“荞儿……我的荞儿……”

柳家的人这时已经看到楚云手里拿着带血的匕首,柳文景第一个将楚云一拳打倒,“你敢杀了我大哥,拿命来!”随着这个开端,所有柳氏的朋党顿时都向楚云涌去。

步惊艳只觉得眼前一片混乱,哭的哭,叫的叫,打的打,一时间倒是把她挤得老远。

而人们眼中的杀人犯楚云,只眨眼间已被柳家的人打得口喷鲜血,却也是不还手,只是紧抿着唇,任血珠从嘴角不断溢出。

步惊艳实在不知道他可以木讷到被别人冤枉不辩解、身体受着伤害也不回手的地步。

一拳又一拳,一脚又一脚……

血水在空中飘洒……

他闷哼着……

步惊艳终于忍不住大喝着使力推开人群,将正在施暴的柳文景拉住,“别打了,柳荞不是楚将军杀的!”

柳文景瞪着血红的眼睛回头,吼道:“人证物证俱在,人不是他的杀的,难道是你?”

“自然也不是我……”步惊艳正要说出实情,楚云蓦然抬头直视着她,乱发下的黑眸里竟有一丝恳求,“不要说。”

步惊艳狠狠盯着他,“你想死么?”

楚云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求你不要说……”

步惊艳如哽在喉,咬着牙根,“为什么?”

楚云的目光移向右边,那里,凤远兮已经用衣服包裹住正靠在他怀里嚎啕大哭的步芳,眼里是怒意伴着怜惜。他艰难地吞着口水,希望从今以后,凤远兮能真正懂得怜惜他怀里的女子,不再冰冷以对。

步芳像感应到他的注视般,梨花带雨的小脸抬起来,与楚云相对而望,那分娇慵那分楚楚,我见犹怜。她带着水气的眼眸里,像是带着莫大的祈求,祈求他不要说出是她杀了柳荞,现在她已经靠在凤远兮怀里,这才是她需要的幸福。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祈求他能为她成全。

楚云收回视线,把眼一沉,低声道:“因为柳荞本就是我杀的。”

他一句话一落,步惊艳顿时被群情愤动的人们推向一边,拳脚继续。

她木然了,楚云为什么要护着步芳?他与步芳对视的眼神里,明明有重要的事情被瞬间确定了,他们之间难道有什么秘密?不管有什么秘密,如果楚云承认了自己是杀人凶手,以柳家的势力和太后的跋扈,他就只有死路一条,难道他连命都不要了么?

楚云被打得不成人形,因为他是自愿的。

皇上责令先把他抓了起来。被人押走时,他的神色平静,没有一句怨言。

步惊艳悲愤地眼睁睁看他被人抓走,只能暗握拳。

凤远兮了解到是柳荞要对步芳施暴,才被楚云杀死,当下便大力请求皇上宽待楚云,混乱的场面让凤炫一时也无法决断,才决定压后再审。随后,凤远兮抱紧了哭个不停的步芳,将他扶上王府的马车,虽然她不并讨他所喜,但毕竟也是他的王妃,被人侮辱就等同于侮辱他,何况,楚云若因此而被下入狱,对他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只是他没料到,在那一夜,他些微的心软,竟使得两个同床异梦了几月的男女情不自禁的成了一对名符其实的夫妻……

同一夜,听到人汇报两口子成其好事的卢太妃独自在屋内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里有着无比的欢快,而更多的,是无限的怨毒和阴森,下人们从来没有听过那样恐怖的笑声,他们一度以为是太妃娘娘乐疯了……

步惊艳已经没有了寻找凤九的心情,她和等在宫外的石梅坐上了回王府的马车。

马车里炭火烧得很旺,温暖如春。

她坐在软垫上,斜倚着车壁,头向左侧肩膀上歪着,一头乌黑美丽的长发向一边倾泻下来,凌乱地铺就在她修长的双腿上。

她伸出的两根手指骨节匀称,像象牙玉指般,很美。

可是石梅却不明白,这两根手指她已经看了很长时间,两根手指还是两根手指,并没有变成三根或者四根,小姐为什么还是老盯着看?而且是看了又闻,闻了又看,手指上面难道还有什么看不见的宝物让她放不下?

其实她不知道,步惊艳是看着手指尖上的一丁点白色粉末,粉末是在她探柳荞的鼻孔时无意无抹到的,很香,越是细闻,越是有一种让人脑神经产生兴奋的异香,她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隐约感觉到,柳荞忽然对步芳施暴,可能就因此物而起。

这时马车一顿,外面有人敲车壁,“秦王妃,我是韩雅暄,我们的马车坏了,请问能否让我与王妃同乘一车回王府?”

步惊艳微皱眉,顿了一下,回道:“韩小姐上来吧。”

外面帘子一掀,一身淡雅幽静的韩雅暄便上了车,“谢谢秦王妃。”

步惊艳向外面看了一眼,似是知道她心思般,韩雅暄坐好,理了理被吹乱的青丝,轻笑道:“祭司大人因不方便与王妃同乘,已经与其他人先走了。”

步惊艳沉默不语,这个似带着不染尘埃气质的圣女,会让她隐隐感觉一丝不安,这是一种无法言明的直觉,没有任何道理。

韩雅暄见步惊艳不出声,似是随口说道:“听说王妃的母亲也是姓韩,与我是同一个姓。”

步惊艳淡淡道:“是的,与韩小姐同一姓。”

韩雅暄微微一笑,话锋立转,“其实王妃既然与祭司大人相认,自然应该知道你母亲也是天临国的人。”

步惊艳不耐她说话的语气,挑眉,“那又怎样?”

韩雅暄仍是笑语如花,不急不徐道:“也不怎样,只是说明我们是有同乡之宜的。听说王妃的母亲在王妃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不知道她给王妃可留有什么遗物以便王妃能睹物思人?”

说到这里,她轻转眼波,看了瞪着她的石梅一眼,忽然长袖一抬,一缕劲风就击在石梅的眉心,石梅便软软地倒在铺垫上。步惊艳一惊,正要质问,韩雅暄已经先解释道:“今晚我们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极为重要,你的丫头少听一点,活命的机会就大一点,我这是在救她。”

步惊艳因为楚云和凤九的事,本没有心情与人说更多的话,未料到她却咄咄逼人的先将石梅放倒了,当下深吸口气,将心里的火气强压住,不动声色道:“韩小姐原来是一深藏不露的高人,恕我眼拙了。事已至此,有什么话请直接说吧。”

韩雅暄好整以暇地自已从火炉上取下将开的茶壶,曼声道:“听说秦王妃还没有与秦王圆房?”

步惊艳不由有些怒了,冷冷道:“韩小姐,你问了这么多,究竟是想告诉我什么?”

韩雅暄执壶倒茶,也不恼,“王妃不耐烦是应该的,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你与秦王还没圆房的话,请继续这样保持下去。”

“为什么?我圆没圆房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的事。”韩雅暄淡淡道:“你知道吗?你母亲当年曾是我们天临国的圣女,一生都应该信奉的是我们的亚拉腊神,是我们天临国最圣洁的象征,可是她违背我们神的旨意,背叛了我们的国家,于十几年前,将我们的镇国之宝偷走,就此沓无音信。”

她嗅了一口茶香,感觉很满意,继续说道:“我们整个天临国因为失去宝物,各部都不再以王为遵,四处画地为王,已经成了一盘难以收拢的散沙,所有的天临国百姓都生活在一片苦海之中。而你的母亲,却带着我们的国宝与男人成亲生女,过得很逍遥。可惜的是,她造下如此大的孽,就算她死了,恐怕也要入阿鼻地狱。”

她不待步惊艳开口问话,接着说下去,“一年多前,我们的大祭司为了寻找宝物,经由你母亲当年所行的路经,来到了大夏,却又无故断了线索。好在我们亚拉腊神保佑,在不久前让他发现了你竟然中了只有我们天临国圣女才会的封印术,随即我亦从天临国赶过来,经过查探你的一切事情,才知道你就是当年偷走我们国宝的上一代圣女的女儿。”

步惊艳拧起两道好看的秀眉,暗自为韩雅暄突然对她说的话震惊。她母亲韩素果然是天临国人,而且还是圣女。只是她说到的国宝,会是什么?她母亲为什么要偷国宝之后逃走?

“在我们天临国,圣女注定只能独身一人,一生是处子之身,终生不能生情,不能有欲。你母亲却将所有的诫条都犯了,真不知她是如何想?”韩雅暄姿势优雅地吹着茶上热气,轻轻地啜了起来。

步惊艳此时也不再恼怒了,干脆舒服地靠着车壁,问,“看来你现在和沈拓出现在我周围,目标就是针对的我。”

“不错,你母亲已经身死多年,我们想知道,她在死前有没有留给你什么遗物?而且我必须要郑重的警告你,你母亲是上一代圣女,她没有完成她的职责,所犯下的过错,必须要由你来代她承担,这圣女一职,我现在也只是暂代,日后还是要由你来替你母亲担起。等找到国宝后,你也就得跟我们回天临国。”

“意思是让我帮你们找国宝,然后跟你们回天临国当圣女?”步惊艳盯紧眼前的不愠不怒的美女,忍不住讥诮般冷笑,“绝无可能!”

“为什么?”

“因为,第一,我当时还小,根本就不知道我母亲留给我什么遗物;第二,我母亲是圣女,就不代表我还要去当圣女;第三,我更不会听从你们的安排,因为我不愿意;第四,你们若想揪住我找什么国宝,我建议你们最好是去找步守城,我想是他他当年勾引我母亲放弃圣女之职与他私奔,说不定就是受他教唆,你们所谓的国宝现在就在他手里。所以基于这些,请你们以后都别来烦我。”

说到这里,步惊艳终于有些明白,步守城为什么要抓住她不放。原来韩素手里有天临国的国宝,从步守城那急切的模样来看,他既可能又还没有拿手。

而沈拓,这个黑袍大祭司,救下她的目的,原来就是想把她抓回去当那个狗屁圣女,亏她还心心念念把他……当师父看,原来都是她一个人在自我幻想式的陶醉。

“是吗?”这时王府已到,马车停下,韩雅暄不以为意地撩开厚帘子跳下去,忽然又回头道:“有些事情由不得你,我希望你不会与我们整个天临国为敌,而且,如果我把天临国国宝在你手里的消息放出去,你就是逃到天涯海角,都躲不开无情的追杀,希望你不要倔强,让我们走到那一步。”

抛下这些话,韩雅暄顺手将石梅的穴给解了,随后盈盈离开。石梅懵懵懂懂地跟步惊艳后面,“小姐,我刚才在睡觉么?”

“没有,你只是累了而已。”

步惊艳倍感疲惫的回到寝房,抬头就见床上躺着一人,背朝外,应该就是凤九,还担心他受了气,一个人会闷到一边去,原来他早就回来了。她默默走过去,坐在床沿,看了他一会,然后起身,把他放到床头的衣袍拿起来,准备去挂到衣架上,这是她的习惯。

就在她把衣服挂好之际,她猛然闻到一股异香,就似与她摸过柳荞后的那一种,她寻着香味轻嗅着,终于,她在红衣袍子的袖口处,找到了一点醒目的白色粉末,那香味,与柳荞鼻孔下的一般无二。

她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袖口处,脑袋里有一瞬间的空白,过了一会,又侧目看向床上一动不动的人,越看,心底便越发有些冷,她重新将衣袍取下来抱在手里,然后拉开门走了出去。

听到步声渐远,凤九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阴郁,澄澈如青玉春水的眼瞳里是化不开的寒意,过了良久,他忽然又露齿一笑,喃喃道:“发现了又怎样?等我把沐长风也一并作了,不仅这整个天下是我的,就连她也永远都是我的,怕什么……”

凌晨子时,石梅抱着凤九的那件红袍从门外走了进来,就看到步惊艳仍呆呆坐在火炉边全无睡意地在烤火。

她轻咳了声,实在不明白,小姐让她半夜拿袍子到六安堂问那香味究竟有何意图?她缓缓走进去把袍子放到桌上,“小姐,六安堂的吴大夫已经辨认过了,从袖子上的香味来辨,确实属于一种烈性春药。”

步惊艳心里一沉,把袍子拿在手里,“嗯,知道了。”

石梅又道:“我出来时听吴大夫说,吸入了这种春药的人如果再加上另一种媚香,就会变得有针对性,不会见到什么人都有反应,只对带着媚香的人有兴趣。”

步惊艳神色淡如水,点了点头,便出去了。

她一边走,嘴角一边带着轻嘲地讥笑。

原来今晚发生柳荞预备对步芳施暴的事与所有人眼中的傻子凤九有关。

如果她没救下步芳的话,柳荞就会真正将步芳强奸了。后果会怎样?是步家和晋王府同时讨伐柳家,两股力量拧成一股绳将柳家打击使之败落?还是让晋王被人公然戴绿帽子之后在大夏再无立足之地?不管哪一样,对于任何一方都是一种打击。而现在由于她的插手,楚云的顶罪,王府势力会一夜间大落,柳家亦同时少了一个顶头支柱,步家想趁机崛起,几个势力动荡的同时,亦是大夏一片混乱之时。

也就是说,今晚的事,由于她的插手,已经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而凤九呢?那个说谎专家,他的目的是什么?还是又是他一胡闹的把戏?

她宁愿相信是后者,明知自欺欺人的成份要高一些,她也会觉得舒坦。

才出门没多远,就听到有人在用树叶吹着简单的曲调,吱吱呀呀,却十分清脆。

俏冤家,在天涯,偏那里绿杨堪系马。困坐南窗下,数对清风想念他,蛾眉淡了教谁画?瘦岩岩羞带石榴花。

步惊艳的步子情不自禁地追随着那曲调走了过去,绕过树林,就见凤九坐在朗朗星月的屋檐上,手里拿着一片树叶在慢慢吹,月光如织,星子泛起焕彩的金光,好像一张巨大美丽的网,温柔地洒在他身上,长发轻轻扬起,在夜风悠悠摇荡。

她抬头仰望着他,直到一曲吹完,他才凝目望向她,勾勾手指,“过来,这里的风光甚好。”

步惊艳微笑,轻摇头,“太高了,我上不来,在这里看着就好。”

凤九站起,撩袍从屋顶上潇洒落下,揽住她的腰,不容分说,“有我带着你,多高都上得去,远远看着,让我一个人在上面,多孤单。”

上面的风光果然很好,凉风素月,拂过人抑郁的心田。极目望去,屋宇起伏,点点灯火就似在脚下流窜,一直连绵到天尽头。

决心

步惊艳象他一般坐下来,抬目定定看着远处,不说话。

凤九解下身上的大裘披在她身上,系好,一股他独有的气息将她紧紧包围,令她忍不住吸了又吸,如上了毒瘾般。

凤九将树叶放在手上慢慢转,嘴角兀自漾起一抹哀怨的笑意,“阿步,不知道为什么,今晚我忽然很想听你唱歌,你能不能唱给我听?”

听歌?他还有心情听歌?

步惊艳侧目看他,往日,他在外面受了委屈,回来后,总是会在她面前要么撒娇,要么生气,要么讨好,不管怎么样都要大大地折腾一番。今晚,对于一个男人来说,算是奇耻大辱,他却反常地什么表情也没有,只当做没发生任何事般绝口不提。

本来还指望又是他胡闹的一个小把戏,结果他的不在意已经泄露了他的本意。而以前的种种,所谓的吃醋,不过都是他一种演戏的手段罢了。

只能怪他演技太好,将她这个配角也带入了戏里,幸好还没等到结局,她就已经醒悟,不然,这样的戏,她会一直配合着这个有着精湛演技的主角演下去,到时候,曲终人散,她的结局就成了一出可悲的闹剧。

她轻轻地笑,“我唱得不好,有可能,想要给你唱歌的人很多,赶明日让别人给你唱吧。”

凤九眨眼,“我喜欢你,所以就爱听你唱。”

“喜欢我?你会喜欢我?”步惊艳哑然失笑。

凤九忽然伸手勾住她尖俏的下巴,言辞恳切地保证,“真的喜欢你,绝对不掺一点假。”

她不出声,看了他很久,浓黑的眉,乌黑明澈专勾人魂魄的桃花眼,即便是在说谎,也能一眨不眨地展现他的无辜,纯真无邪得如同化生童子,莫不让人打心底想去亲近喜欢他。

凤九见她只是看他,转过头去,微微有些窘迫,“看什么?难道不认识?”

步惊艳扯动了下嘴角,虽然到目前为止只是因为一件事在怀疑他,且还不是一件很确定的事,但是如果是真的被他瞒骗了这么久,她是不是就应该要回敬点什么?

她干干一笑,戏谑地伸手捏他吹弹可破的脸颊,“你这张脸太妖孽,看着看着就忍不住会出神。”

凤九眼睛一亮,里面溢满了流光溢彩,“阿步说的可是真话?”

步惊艳收回手,“假话。”

凤九眼神微黯。

“不是要听歌么?我今天破例用我优美的嗓音为你唱一首。”步惊艳淡淡一笑,不再看他,提起轻雅稍沉的嗓音开始轻哼:“莫听竹林穿叶声,何妨徐行且沉吟,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来时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她的歌声虽然不高亢,但有一种说不出的旷达从容,天高云淡的韵味。

“好一个回首来时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凤九似已沉醉在她歌声里,俊颜上一派专注的虔诚和悠然向往之色,“如果每个人都能将所经过的人和事都以淡然的心态看待,就像风雨过后的天空般一再有任何痴嗔意念,超然物外,世间便再无愁怨之事。”

步惊艳轻笑,有些话忍了忍,还是没有问出口。

两人沉默了一会,凤九故意挪了挪屁股,紧紧挨近她,将头轻轻靠在她肩上,轻声呢喃道:“阿步,你知道吗?长这么大,我都不记得有人像你那样毫无顾忌的主动亲我,也不记得有人带着满满的歉意为我熬药炖汤。”

“我有主动亲你吗?我有带着歉意为你熬药炖汤吗?”步惊艳故意装糊涂。

凤九抬起头,本能的扬起笑脸低头定定看着她,桃花眼里第一次流露出迷惑的神采,暗得无边无际,“那天你强行把我包进被子里,然后像一只色猫一般狠狠地咬住我的嘴唇,把我惊诧得差点晕过去,难道你想假装忘记?”

提到这件初次相见时的糗事,还真让步惊艳脸红,如果她当时不用那个法子,估计早被卢太妃拖去狠狠地揍了一顿。

“还有你在厨房里每天都亲自为我熬药的事情,难道你也能忘记?”

步惊艳移开眼睛,不敢看他灼灼其华的眸瞳,那里的光彩,会让每一个女人都怦然心动。

凤九失望地轻声一叹,拉起她的手,与她的五指交叉相握,重新靠在她肩上,“自小到大,我从不曾听人给我唱过如此动听的歌,不知道为什么,只听一次,我好像就上了瘾,你以后天天都唱给我听吧。”

步惊艳咬着嘴唇,他今天为什么要说这些感性的话?想感动她吗?半晌,她才闷声道:“不是有太妃娘娘吗?难道她以前都不给你哼歌?”童年最难忘的就是摇篮曲,而最动听的,就是听母亲唱童谣。

凤九没有回答她,只是睁着一双黯然的眸子静望夜空,静静道:“小的时候,看到别人都有娘亲在床前哄着睡觉,我好羡慕。有一次实在忍不住怕意,又禁不住那温柔的声音的吸引,就跑到扶荔殿听淑妃为妹妹哼睡眠曲,那天妹妹一点都不听话,贵妃哼了一首又一首,直到她睡着……”

他极轻笑了笑,又慢慢道:“那个时候,我好想妹妹永远都不要睡,那样我就可以听好长好长时间,不用担心一个人睡在冷冰冰毫无生气的宫殿里。可是妹妹还是睡了,淑妃也出来了,她冷着脸说我是哪来的野狗,叫奴才们把我打了出去……”

“那一夜,我被抛到雪地里一整晚,哭破了喉咙,结果,都没一个人来理我……”

他有着孤寂痛苦的童年,而每每想起十岁那年那个漆黑的夜晚所发生的事,至今都还心有余悸,以至于常常都不敢去面对一个人的回忆……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想起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是孤零零的,没有亲人,没有人会发自真心的爱护他,照顾他。太妃虽然带着他,到底怀有异样的心思。凤远兮虽然待他稍好,心里的谋算却多过兄弟情份。直到步惊艳的出现,容忍,心疼,诱哄,还有热情,所有的一言一行,就像是一弯暖人心肺的春水,将他几近冰冷无波的心湖吹出阵阵涟漪,一波一波,越来越深地荡入灵魂深处。

步惊艳被他的低沉所感染,终于忍不住轻劝道:“那有什么?不是都过来了吗?就像那歌词里一样,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心灵平静,任何事都将不会影响人的心情,过去了,就别再去缅怀。”

凤九叹息,“说着容易做着难。难道阿步做到了?”

步惊艳苦笑,她好像是做不到的。

霜寒风冷,凤九倚着她的肩,闭上眼睛,过了一会,他竟然睡着了。

从他平稳的呼吸来看,他是真的睡着了。

步惊艳低头看着他的睡颜,像婴儿般,很恬静,嘴角微微翘起,像是有什么开心的事。只是双目紧闭,将他装有万般心事的眼瞳给严严遮掩住,任谁,也难以窥探它里面的秘密。

不忍叫醒他,将身上的大裘解下,一半披在他身上,拥住他,紧紧地和他裹在一起,告诫自己,这样的凤九,才值得他怜惜,待他睁开眼,她决不再将自己的同情心廉价的送给他。

就在大夏皇朝皇太后寿诞之后的第二天,整个京城都传扬着柳氏长子柳荞被少年将军楚云杀死的消息。

柳荞是将来要接替柳从山领导整个柳氏家族的接班人,顶梁柱,一夜之间被杀,好比在整个柳氏家族掀起涛天大浪。柳从山亦一夜白头,在朝堂上力谏将杀人犯斩首以命抵命的时候,突然栽倒,然后重病倒卧在床,在皇朝翻云覆雨的一代权臣就这样再也没站起来过。在临危之时,授命次子柳劲松在三子柳文景的协助下掌管整个柳氏政权,并立遗言,不将楚云治罪,他死不冥目。

在这个柳氏大乱的当口,大夏皇帝闪电出手,将柳荞禁卫军统领一职迅速安排人上位,几乎不费吹灰之力,把一直渴望掌握的禁卫军权柄收回,令他所坐的皇权更为稳固。

同时,他又将楚云所握的北军府勉为其难的收回,就算北军府里部将不买帐,但在群龙无首之下,也只能任由皇上摆布。

而最得利益者,自然是步家。晋王表面上已经没落,柳氏失了禁卫军统领权,整个柳氏将要面临一次更大的家族权势争夺战,在三方势力割据多年的情况下,他算是一家独大。但是,当皇帝稳固皇权后,第一个要对付的,自然是他步守城,所谓的唇亡齿寒,当相斗多年的对家败落后,其实对步守城并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一时间,大夏京都阴云密布,巨大变革的时代也许就要来临,谁笑到最后,全倚看圣意的安排。

但凡是牢狱,必是阴暗脏污,天牢也不例外,一间独立的石造囚室里,灯火昏暗,摇曳生影,更显阴森逼人。在一排冷冰冰的铁制刑具前,被血污染遍已经看不清衣料颜色的男子神色淡定,虽是倚在阴暗的墙角,且头发披散凌乱,但面色依然是沉着。

天牢里的饭食很粗糙,本应洁白的饭粒上,时不时还有几粒黑色的老鼠屎。

楚云慢慢地一口一口地扒着,他不会嫌弃这里的饭食,在野外作战时,连树皮都啃过,有这些吃已经很好了。

现在他身犯重罪,在天牢里,吃一顿,便少一顿,人生便是这样,过一天,便少一天。

他扒着碗里最后几口饭,一拨,从碗底露出一张折得整齐的小纸块,神色一僵,将纸块用手指拈起,慢慢打开,里面的字却让他止不住整个人都在颤抖,连死都不怕的人,此时却chou动着眼角。叫他不要自寻死路,他多年未见的母亲,他的姐妹,会因为他的死而惨遭蹂躏……

牢门口传来锁链开启声,“楚将军,秦王妃来看你了,精神点。”

楚云将纸条吞下去,抬起眼,就见清丽无华的女子已经进了牢房内。

女子深深地凝望他,慢慢走近,开门见山,“为什么要代她受罪?是你欠她的?还是因为凤远兮的关系,想表现你的朋友之义?”

楚云缓缓站起,居然露出浅淡微笑,迎视着女子,温声回道:“王妃说对了,我是欠她的,欠她一个承诺,在很久以前,我就承诺过她,这一生,我一定要护她周全。”到了这个时候,他不想隐瞒眼前真心关心他的女子,这一生,除了少年时有过热情外,他从来不知道,会与一个女子有一种无需言语就能明了的微妙的情义。

步惊艳微怔,她不知道楚云与步芳以前竟有过交集,而且还有过诺言,虽然感觉有些令人无奈的愚昧,但她敬重这种重承守诺的汉子。

她不禁感伤,幽幽道:“可是现在柳家的人不会放过你,连太后在内,每天都在强烈要求将你问斩,难道你连命都不要了么?”

楚云低低叹息,“谁不想要命?但男子汉大丈夫立于天地间,又怎能做个失信于人的人?”

“那你准备怎么办?就这样认罪了事?”

“该我承担的,我自然要承担。”

步惊艳看着他,过了一会,才道:“不管怎么样,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

楚云知晓她的忧虑,心里有暖流缓缓淌过。他转过头去,淡淡道:“王妃不要白费心机,现在是一命抵一命,相信大夏皇朝目前还没有那么一个人能改变这个律例。”

步惊艳抿了抿唇,坚定道:“相信我,天下没有办不到的事。”

一盏茶后,她离开了天牢。

天牢本是关押重刑犯人的地方,一般是不允许探监的。她这次能进来,完全是凤炫的默许。凤炫听了她叙述当时案发时的经过,心里已是了然。他自然不希望楚云死,楚云是大夏几十年来少见的一个领军奇才,在年青一辈中,再难找与他相媲美的年青将领,今后大夏向外扩展疆土,又如何少得了这种人才?

这几日她没有时间去查管凤九的事,不管他是个怎样的人,只要不触犯她,她也不会去追究他的一切。只不过,她的决定已经改了,当初本已下定决心带他走,如今看来,根本就没了那必要。现在要走,也只能是她一个人走。前提是,她必须要将楚云从天牢里救出来后。

而最让她心里难受的是,步芳在王府过得很舒坦,并不因为楚云代她受罪而有丝毫的担忧或是愧疚,这女人,不敢认罪,难道连稍稍表现一下关心也不行?

墨然居。

步芳对镜梳妆。

乌发柔亮,俏鼻尖挺,嫣红的唇,水盈盈多情的眸子,身体上的每一处,都能令男人倾倒。几日来凤远兮夜夜与她缠绵,那令人沉醉不可自拔的鱼水之欢,几乎是一触即发而不可收拾。他虽然平日冷漠,但在床上的功夫却勇猛而热烈,彻夜不睡。

她摸着颈部的吻痕,不由笑了,男人,果然还是喜欢美色的。包括那个为她代罪入狱的楚大将军,连他,也是觑窥她美色的,不然,也不会傻不拉叽的愿为她死。

也幸好,那日被柳荞侵犯,使得凤远兮因为怜悯她,而最终成为她裙下之臣。

“小姐,秦王妃求见。”小竹轻轻进来禀报。

步芳水眸轻转,嫣然一笑,“让她进来吧。”

“姐姐倒是很悠闲。”就在步芳话音才落之际,步惊艳已经不请自来。

步芳轻轻在发髻上插了一根镶着珍珠的金步摇,自妆台上的铜镜里看了她一眼,眉梢眼角是掩也掩不住的浓浓春意,“妹妹不是也很清闲么?在王府里当王妃,除了伺候好自己的夫君外,就是想着该怎么打扮自己。”

她边说边回转头来,“妹妹有空到这边来,难道……你的傻子丈夫不用你侍候?”

步惊艳决定回避她意有所指的话,兀自找了张椅子坐下,看着她,道:“姐姐真的变了很多。”

“变了?”步芳妖娆一笑,“或许。当我由一个少女变成一个女人的时候,想不变都难。”

步惊艳挑眉,“哦?晋王爷已经把你宠幸了?”

“难道这种事我还骗你不成?”步芳摸着自己的脸,斜睨着她,颇带几分风情地娇嗔道:“以我这等容色,只要他是个男人,岂又熬得住不碰?你要记住,男人考虑问题,先是用下半身思考,才再用脑子。”

步惊艳皱眉,真的受不了她的故意炫耀,微撇了下嘴,道:“我不管你们怎样,只是你不该那样对楚云,非常的不公平,你在这里与你的丈夫浓情蜜意,可有想到他在天牢里代你受罪,甚至不久后将要被问斩,你难道就没有一点于心不安?”

步芳好像听到最好笑的笑话般,仰头咯咯大笑,“我为什么要于心不安?那个楚云不也就是贪恋我的美色,才这样不畏死的代我受过?他这种人闷骚得很,平日一本正经,背后不知把我意淫过多少次,而且我从来都没正眼瞧过他,他自然要想方设法叫我注意他,记住他。色字头上一把刀,这是他自愿的,你又为何要在这里不满?”

怒啊怒

步惊艳被她的一番话气得七窍生烟,怒道:“他不是那种人!”

“那是哪种人?你很了解他?还是真的如凤九想的一般,你跟他暗地里有一腿?”

“步芳!你太过份了!”

步芳悠然地笑,用词却犀利异常,“不是吧,这就叫过份?你来质问我就不过份?别人心甘情愿,你又算哪根葱,凭什么来质问我?还是因为看不得别人对我好,嫉妒得快发狂才来找我撒泼?”

步惊艳大怒,抓起几上一只茶杯就向地上扔去,“砰”地一声,步芳的话嘎然而止。她看着一脸冰冷之意的步惊艳,蓦然才想起她打离越太子时的身手。如果真把她激怒了,可能会把拳头往好娇好的脸上招呼。她连吞了几口口水,终于不敢再出声。

听到响声的小竹慌忙跑进来,“小姐,发生了什么事?”

步惊艳长顺了口气,淡淡道:“出去!没你的事!”

小竹看了一脸惊恐的步芳一眼,轻抿了下唇,慢慢退下了。

“你从什么时候起,把你的美貌用到了如此龌龊的事情上面?”步惊艳脸上重新恢复了平静之色,一双灵秀的眼眸里闪动着冷芒,不论步芳再怎么说,她都不会再失控,只有冷静,才能将事情解决。

过了半晌,步芳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轻声回道:“别忘了,这件事还是你教会我的。”

“我?”

步芳冷笑,“难道妹妹不记得,那日我们上街有很多人为了看我,把酒楼栏杆都挤垮的事?你那时说:姐,看你的魅力多大,把这些好色的男人勾得连命都不要了,为什么整天还要对着你的那个冷冰块愁眉苦脸呢?再不开心,你就天天跑到大街上来看这些男人为你前赴后继不要命的搞表演,岂不快哉?我当时就记住了那句话,后来一试,果然缕试不爽。”

“所以试得那个给我在去雁宁镇的路上报假信的护卫也被你的美色所惑,而甘愿被你利用?”步惊艳接着她的话意,顺理成章的将自己多日来的猜想说了出来。

步芳脸色微变,没料到她只提到一点,步惊艳马上就能反应迅速的连接上另一件事,还真是不容小觑。

步惊艳冷睨她一眼,眸色深沉,“姐姐果然是一个有着玲珑心窍的人,因我一句话,竟然做了如此大的改变,不知该夸赞你还是应该要贬斥你。”

被揭了真面目,步芳此时也懒得扮假面,冷冷道:“随你怎么想,都不关我的事。你今天到这里来,总不会是为了说这些废话,等下王爷就回来了,如果有事就请马上说,别磨磨蹭蹭想等到他回来。”

步惊艳暗怒,她把她看成专来勾搭凤远兮的人了?

抬了抬眉,不再拐弯抹角,依然平静道:“那天晚上,明明是你杀了柳荞,你为何要将匕首塞到楚云手里,让人误以为是他杀的人?他也是好心救你,你又怎么好意思让他代你受过?”

此次来,虽然不抱太大希望步芳会去自动招认是她杀了柳荞,但总要尽尽人事,硬是不行,只有再另想他法。

步芳高昂起头颅,就像一个高傲的公主,“人是我杀的又怎样?他愿意代我受过,你又能把我怎么样?你没听说过男人为了女色,可以连命都不要么?所以没有为什么。”

步惊艳为她无耻的言语气得脸都白了,声音忍不住拔高了许多,“他贪恋你的美色?你知不知道他根本就只是为了一个承诺才代你受罪,你反而把他想得那么不堪,你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

步芳一怔,“承诺?什么承诺?”

步惊艳一哼,“这我怎么知道,不是你们两人之间的事么?”

步芳顿住,蹙起眉,不由想起那日从柳荞手里救下她时,他说过什么当初在回龙道上,她曾给过一个快要死了的男孩子披过一件狐裘的事,难道,他的意思是她救过他?

可是她没有印象,但是如果他是指他在报恩的话,不管那对象是谁,只要被他认准了,还担心什么呢?

想到这里,她嫣然一笑:“妹妹今天来的意思,不会是叫我自己跑到皇上面前说,柳荞是我杀了,把我关起来吧。”

“为什么不可以,人本来就是你杀的,柳荞是准备强奸你,才被你下了重手杀死,是他侵犯你在先,你杀了他,判下的罪肯定要轻很多。”

“你别天真了。我为什么要去,那匕首是你的,我干脆还说人是你杀的更贴切些。”

“你……”

“我怎样?”

“你简直太没人性了,竟然利用楚云这种血性男人,你不怕将来遭雷霹?”

“我没人性?我遭雷霹?”步芳拍着玉胸哈哈大笑,“那么你的傻子丈夫呢?他更应该遭雷霹。”

步芳被她骂得有些气愤起来,不该说的话居然脱口而出,“你知不知道他利用那件你向我借的紫衣作文章,让我上他的套对你产生恨意,然后我才设计了西枫宛一事?你知不知道他故意设计了品花楼的中毒事件,然后让凤远兮不给你解药而让你恨他的事?还有,你真认为他是一个傻子吗?傻子会想出如此周密的计划来算计他的女人?如果天下有如此聪明的傻子,这世间已经人人都要成了傻子。”

步惊艳闻言脸色巨变,心底一阵没来由的心惊肉跳,她袖底的拳紧握,“你说谎!”

步芳揣摩着她的脸色,笑得更为阴毒,“你也是聪明人,一听就知道我没有在说谎。”

步惊艳冷笑,“可有证据?空口白话,我决不会相信!”

“信不信随你啊。”她看得出来,她是相信的。步芳轻扭着腰肢站起来,非常愉快地继续说,“其实,和你的傻子丈夫比起来,我连一只小蚂蚁都不算。而且,还有一件事我一直在怀疑中,据我猜测,玉夫人那晚能拿到北图,可能根本就是他设计的,不然怎么会那么巧的让你看到了呢?一直追到我们这里,令你知道北图是远兮所要,再让你传扬出去。”

她煞有其事的思索,走到一株盆景前,嗅着上面的花香,曼声道:“可是他有没有想过,如果远兮当晚不放过你呢?万一一剑把你杀了灭口呢?你说我毒,他对你岂不更狠毒?他毒得想要你的命!”

说到这里,她回头非常满意地看着步惊艳煞白的脸,轻笑道:“后来远兮也问过我,北图消息被散播出去是不是我干的,当然不是我,我为什么要出卖我的丈夫?他说他相信不是你,好,如果按他所说不是你,那唯一知道这件事的,可能就是设计这件事的人——你的丈夫,是他将北图落入远兮手中的消息宣扬了出去。可是,以他那么聪明的人,难道会没有想过,当时只有你知的情况下,远兮一定要把这件事栽在你的头上,那么结果呢,你就只有死路一条,对不对?”

步惊艳捏着扶手,微闭了下眼,再睁开,露出一个艰涩无比的笑,点点头:“如果真是这样,他果然比你更毒。”

步芳媚笑,“就是嘛,你看,这两厢一比较,连你也觉得我比他要好得多,是吧。”

步惊艳抚额轻叹,“好像有些道理,不过,请你别再说了。”

“你不能承受了吗?我只是在述说一个事实,难道这就觉得受不住了?如果你再和他一起,可能他会连皮带骨的把你吃了,你还在怜爱地说他是可怜的傻子。”

步芳现在是豁了出去,凤九警告她不准将这些事告诉步惊艳,她偏要说,现在凤远兮已经是她的人了,他对她疼爱有加,自然会保护她的安全。那她当然就要看到步惊艳知道被人欺骗痛苦的样子,她就是要让她不得好过,更要让凤九知道威胁她的下场!

步惊艳对她的恶言讽刺再也听不下去,她一口气吐露出来的事情,只要她稍一用心思想,就知道是事实。步芳以前待她当姐妹看,不会无缘无故就生了害她的恶心。而且就当日在品花楼的事,也确实是先看见凤九进去,她才跟着进去,然后就发生了中毒事件。还有玉夫人拿到北图的经过本来就很蹊跷,北叔那么轻易将图给她,然后又轻易让自己跟踪到,一切都太过顺畅了,有些事情,往往越是顺利,越是有可能被人设计。

是啊,当时如果凤远兮一剑杀了自己呢?她早已是一坯黄土。

北图的消息无缘无故就泄了出去,一直都不知道是何人所为,若把它安到凤九身上,却是如此顺理成章。

凤九对她做这些,他究竟想干什么?又究竟是什么人?他暗地里究竟利用了她多少次?

她记不清是怎么出了墨然居的,也不知道走了多少路,等她缓过神来的时候,她已在流云居。寒风萧瑟,偌大的院子里,她形单影只,旁边光秃秃的樱花树静默无声,她轻扶上粗糙的树干,嘴边溢出一抹轻笑,原来她竟鬼使神差的来到了新婚之地,第一次和他有交集的地方。

这里景物依旧,只是,一切都是假的,包括什么我喜欢你,什么不要离开我,什么不要让我看你的背影……所有的甜言蜜语,一切的一切,都是让她成为他棋子的诱饵而已。

一时间,心中的委屈犹如潮水一般,一波一波涌上来,只觉得挫折、羞辱、无奈、怨怼,诸般情绪纷至沓来,最后变成极度的茫然。

她慢慢的游荡在流云居里各个摆设间,不久前的嬉笑,转眼就似乎变成遥远的回忆,犹如柔丝一般,一丝丝一缕缕,剪不断理还乱。

她曾一再以为对他只是怜悯,没有掺杂其他的感情;她付出的真心里,真的不是因为一次次被他温暖包容的感觉而有着异样的情怀,可是心头的难过又是从何而来?原来以为对沈拓还有一点什么,比起此刻诸般酸甜苦辣的情绪,却不过是一粒细小的沙粒。

恍惚间,步芳如带着尖刺的话又浮响在她的脑海,心中一片酸涩,都道他是傻子,原来傻子是她,所有人都看错了。

前世她独立刚强,自问潇洒,从来不认为人与人之间会有令人窒息的感情,就算被背叛,也会一笑置之,因为她不在乎。而现在,她方尝到这种锥心的痛楚,是一种被重视的人背叛的痛楚。

其实在对他说是怜悯的同时,就已忘了那自由自在,无所牵挂的日子,不知不觉便被那虚幻的美妙迷上,踏入了他编织的情网,到后来,却尽是被欺骗被利用被耻笑的结局,所谓两个人的家,所谓让她趋之若鹬的幸福,一瞬间就成了镜花水月,成了不堪一击的虚像。

真的是好大的一出独角戏,她那样喜悦的期盼着,小心翼翼的策划着,谁知只偿到了被他利用的苦涩。

要说任何事的发生,都是有迹可寻的,以往他的所有言行,或许她心中早已隐隐约约知道答案,怪只怪,她一直都在拒绝去想,世上有很多事情,看得太清楚,反而什么也不好,所以她只是一味的沉醉在他的谎言里。

一直都是她在把他强按自己所想在规划……

她仓皇出了流云居,一路上向北,那个可恶的凤远兮在叫她,她只作未听见,现在她没有精力再扮出一副坚强自若的模样来表演她的无所谓。

而此时此刻,她又不得不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好像她对情绪的调控,还不能做到挥洒自如的地步,她应该要向那个骗她的骗子学一点的,如果早知道这样,她应该要向他讨教一点秘诀,是她太迟钝延误了向他学习的机会。

迎面有人骑着一匹马飞奔而来,飞舞的长发让她想起,她现在不应该一个人在这里像个被人甩了弃妇般伤春悲秋,她应该像那马上人一般无所顾忌地奔驰,是的,她现在急需的是尽情的发泄。

她像个土匪一般大大咧咧地拦在急驰的马前,上面一个容貌不凡同样带着匪气的墨袍男子被她的突然出现吓得惊慌失措,紧急勒缰绳。在马人立而起的时候,她跳过去一把将男子扯了下来,旁边的人吓得惊叫,青年男子也狼狈地从地上爬起,大叫着抓住缰绳不放,步惊艳也懒得听他叫什么,弯下腰伸手在男子脸上拍了拍,坏笑道:“我以前好像认识你,你很帅,乖,把缰绳给我,我明天请你喝酒,帅哥……”

帅哥果然受不住她超人的魅力,居然乖乖地把缰绳给了她。她脆声笑着策马在街市狂奔,不知撞翻了多少摊子,路人更是在后面跳脚大骂,她却跑得更欢。

终于人声渐稀,在经过一处街市的时候,一座大庄院出现在眼前。灯笼在红墙边一溜儿挂了一长串,门前车水马龙,进出有贵妇,有肥得流油的臭男人,还有一些年青力壮长相英俊的少年在门口迎来送往。她往那门楣上一扫,上书:快活林。

她嘿嘿一笑,在古大侠的小说里,快活林是一个聚集酒色财气的好地方,青楼赌场一个都不缺,男人可以到这里找乐子,女人也可以到这里找乐子,她今天很不爽,是不是也可以在这里找到乐子?

其实她又美又好,除了一不小心被人骗过差点送掉小命外,她头脑好,身手好,性格好,人品好,不论到哪里都可以过得快活逍遥,自从到这个见鬼的地方来后,她从未放开心胸去玩过,何不在这里大大地耍耍?

步惊艳才一下马,刚送走一个肥头大耳男人的英俊少年立马哈着腰颠过来,“小姐……呃……夫人需要什么服务?”他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很漂亮,年纪不大,可是一般想进这里的,不可能有未出阁的小姐,所以马上改称夫人。

步惊艳一听这种问法就很上道,将缰绳扔给少年,大摇大摆地往门内走,“是不是酒色财气样样俱全?”

“对对对,我们这里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进来了,就可以玩个尽兴。”

“好,先给我找个安静的地方,然后给我上最好的酒,再然后给我找琴棋书画俱全的人来给我吹拉弹唱,等我心情好了,我还要去赌几把……”

少年眼前一亮,谄媚笑道:“夫人所说的这些,无不是我们快活林所长,小的先把您带到一个幽静的地方,马上就让能夫人得偿所愿。”

这地方的确美丽而安静,走过前面熙来攘往人群的一重院子,穿过回廊,就是很大的花园,在这隆冬之际,仍是万紫千红,花香阵阵,比起晋王府的花园也毫不逊色。

花园里有很多栋小小的楼台,红栏绿瓦,珠帘平卷,有几个娇慵的少女正站在窗前,手挽着发髻,懒懒地朝着满园花香发呆。

这些少女都很美丽,穿的衣服都很华贵,只不过每个人看起来都很疲倦,仿佛终日睡眠不足的样子。

一条大花猫蜷在屋角晒太阳,檐下的鸟笼里,有一双金丝雀正在蜜语啾啾。终于,繁花深处,露出了一角红楼。

乱来

少年带她上了红楼,走进一间暖融融的房间,里面燃着灯,灯光从粉红色的纱罩中照出来,温柔得如同月光。专为有钱人设的地方,就是好。

少年先安置步惊艳坐在暖炉边,然后屁颠颠地去端快活林里最好的琼浆玉液。

一般情况下,所有进门的客人首先要给他们这种龟奴一些好处,才能被引到他们满意的地方消遣。眼前的姑娘虽然连半个子儿都没看到,可是以他识人的经验来看,这女子非富既贵,就算她没钱也没关系,先不说她身上那身行头,就她那如花的美貌,放眼整个快活林,也找不出能与她相媲美的姑娘,这里全是有钱的大爷,只要她喝了他们的酒,没钱就拿身子抵,就算她爹是皇帝老子,她也必须先抵了钱再出去。

少年猥琐的抬了抬眉,他就喜欢看这些有钱人家的夫人小姐被按在这里以身抵钱的场面,平日让她们耀武扬威,到这个时候,就是跪在地上求,也没有人会把她们当人看。

正想得兴奋之际,一转弯却撞上个身着墨袍的公子,抬头一看,原来是多日来流连在快活林里的沐公子,是个挥金如土的大户,这种人千万不能得罪,他忙不迭连连道歉。

沐长风挑了挑眉,扬着嘴角露齿一笑道:“小桌子哪里去?”

小桌子赔笑道:“刚才来了位夫人,叫小的给她搬最好的酒去。”

“哦?最好的酒,多少钱一坛?”

“自然是五千两银子一坛,想必沐公子也曾经喝过。”

沐长风笑得春风满面,“不好意思,这种比金子还贵的酒本公子没喝过,而且……”

他伸出手掌一抬小桌子的下巴,居高临下地轻声细语说道:“这位夫人恰好就是我的夫人,她只是在生我的气才不知天高地厚的跑到这里来,如果你给她搬的酒超过五两银子一坛,今天晚上我就把你丢到十个大汉面前去睡觉,像你这么细皮嫩肉,想必会非常受他们的宠爱,哦?”

小桌子吓得脸都绿了,结结巴巴道:“沐……沐公子,小的不……不知她是你的夫人……既然夫人是赌气,小的不上最贵的酒就是。”

沐长风甩开他的下巴,负手哼道:“去端酒吧,我就住在她隔壁房间,等下你想个计把她引到我的房间去,我会重重有赏!若敢打她什么歪主意,我保证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只转眼之间,他仿佛就由一个温柔公子变成了一个恶煞,那种令人目炫的强悍,压倒式的煞气,不可一世的冷酷,把小桌子的心肝都快吓得蹦出来。他抹着汗,急急应了两句,就匆匆离去。

步惊艳极少喝酒,因为她觉得酒真的很难喝,辛辣、苦涩、而且还烧喉,她以前不明白一些男人明知道酒难喝,还要拼命的喝是什么道理。此时此刻,当她灌下一壶酒后,总算是明白了,酒其实也不是想象中那么难喝,起码她现在就觉得很畅快。

同理,男人喜欢喝酒说不定就是因为他们有欲望,当欲望和现实不能协调时,就形成了压力,有了压力,再端着酒杯,就会让身体和精神都得到了释放。就像古大侠里的人物一样,他们一只手握紧冰冷的武器,另一只手握紧仇恨和欲望,然后,在某个寒夜里,一个人慢慢喝着烈酒,复杂地说一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已一般,都是在寻找发泄口。

当她把第二壶酒也灌下肚的时候,她的郁闷也得到了释放。她看着眼前已经变成了四个的小桌子,笑呵呵道:“这酒不错,不过还差一个助兴的,去,把你们这里最有魅力的男妓给我找一个来给我弹弹小曲。”

小桌子的眼珠子都快瞪掉下来,男妓?整个快活林虽然酒色财气俱全,从来就没有个被称呼为男妓的名词,难道沐公子的夫人要在这里嫖男人?

其实这女人的长得真的不错,如果不是沐公子早有招呼,就算快活林里没有男妓,他也愿意无偿地为这女子服务一次……

“快点,还愣在那里干什么?”步惊艳不耐催促他,一双筷子想夹菜,却总是夹错了地方。

小桌子殷勤地上前帮她夹了一块猪肚,然后嘿嘿笑道:“我们这里最有魅力的男妓就在隔壁房间,他高傲得很,如果夫人想听他弹小曲,可能要换到那里去。”

“好,换地方就换地方,只要曲儿好听。”

步惊艳已经醉了,执着酒壶,被小桌子扶着,歪歪扭扭地转移了阵地。

小桌子把她扶到桌案前坐好,悄然带着门出去了。

步惊艳又喝了口酒,抬头一看,红烛摇曳,纱帐轻舞,整个屋子里静悄悄的,她只听到自己的心在轻轻的跳着,跳得很均匀。

她觉得全身软绵绵的,连动都懒得动,可是口太渴,她不禁又想起了王府里那用冰糖熬出的凉凉的莲子汤。

她甩了甩自己有些视物不清的头,慢慢地站起来,推开窗,窗外的晚风中有缥缈的乐声传来,花园里明灯点点,照得花儿更鲜艳。

晚风吹拂,她人已经清醒了不少,回过头,就见桌案边有一画架,上面正画着一幅未完全完工的画。只见画上一湖盛放的荷花,碧叶滚晶珠,娇颜藏玉露,笔墨宛丽,气韵高清,设色以浓彩微加点缀,使得整个景致很是壮观。可惜的是,就在劲风疾草的湖岸边,却画着一个精巧的金色笼子,里面关着一只正在烦躁蹦跳的雀儿,彻底破坏了这幅画面的协调和谐感。

她看着那只雀儿,不由醉眼朦胧笑嘻嘻道:“臭鸟,你如此聒噪,不能安静沉着专心思谋出路,破坏了景致不说,还不图积厚薄发,有所作为,真的是一只傻鸟。”

她一时兴起,不由从旁边捡起一笔,提笔就在上面书道:心若自由,身沐长风。

只要心是自由的,身体就会随心去飞翔。其实所有的烦恼忧愁,在如斯的美景前,都显得是那么渺小而微不足道,就算有不平有不甘,当身心豁达后,总有为疲累和茫然找到归宿的时候。

她醉意盎然,欣赏着自己的杰作,自夸自擂了一番,将笔一丢,回头东倒西歪地叫道:“我叫的男妓怎么还没来……”

话音未落,就撞进一个人怀里,她强睁开眼看着眼前人,虽然看不清楚容颜,但也凭感觉认了个十之七八,一指点着来人的胸膛,口齿不清地戏谑道:“沐长风,你知不知道,你的长相很端正,行为却很猥琐,我已经装作不认识你了,为什么还要跟来?其实也不过抢了你一匹马而已,有没有必要追这么远?坏家伙,赶明日我让阿九陪你一百匹马,包准把你的下巴都吓掉,看你还小不小气。”

沐长风把快扑到地上的女子一手扶稳,极为愉悦地笑着,“如果你的阿九知道你在这里嫖男妓,估计吓掉下巴的是他吧。”

步惊艳扶着他的手,一双亮晶晶黑漆漆的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轻声斥道:“谁说我是嫖男妓,我只是让男妓给我弹弹小曲助下酒兴而已。难道只准男人找妓子鬼混,就不准女人找男妓听曲?你的这个言论太荒谬了,该打八十大板。”

沐长风瞧着她的模样,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她此时面色嫣红,清新如兰微带酒香的气息,一双从没给过他好眼色看的秀目已是媚眼如丝,就如一只成熟了的水蜜桃,水嫩嫩地,香气撩人,随时等待有心人来采摘。

而步惊艳说完那几句话,等不急他回答,早已又倒在他身上,拍打着他的胸膛,说话又变得模糊不清起来:“是了,我叫的是男妓,却是你跑了来,莫不是你就是快活林坐桩儿的头牌男妓?”

沐长风脸色一黑,这女人一醉,怎么就能如此胡说八道呢?她平时的冷静内敛呢?难道只几天时间就被狗拖吃了?

他危险的眯起眼,把窝在胸口的女子的脸抬起,故意威吓她,“如果我是头牌男妓,我现在就让你变成我的女人。”

步惊艳闭着眼,两手攀上她的脖子,小嘴喃喃道:“好啊,成为男妓的女人也不错,起码比成为那个骗子凤九的女人要强得多,我毫无二心的对他好,他却把我当小丑来耍,骗我,利用我,最后还要借刀杀人,坏蛋,天底下最坏的坏蛋……”

女人在骂男人坏的时候,往往是女人最需要那个坏蛋的时候。

沐长风明了,所以他无奈,唯有抚额叹息,“我可能比他还要坏。”

步惊艳在醉死之前最后一次睁开眼,媚笑道:“你比他还要坏?那你最好别碰我,不然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沐长风被她艳光四射的笑容电得心里一荡,双臂一伸,暖玉温香已抱满怀,低头瞧着怀里的人儿,满头乌发披拂如镜,小小一抹秀丽鼻梁,一对澄亮乌眸里抑制不住的笑意流出,两只胳膊圈在他颈上,宽大的衣袖褪至臂弯间,露出两只冰雪皓腕,一粒鲜红的血色守宫砂夺目异常,不由得他不看得一阵心驰神摇。

就在他心头炽热忍不住俯头下去堵住她的小嘴时,她整个人已经无力的往地上滑去,完全醉得不醒人事了。

红烛轻摇,摇乱一室春意。

此时,沐长风瞪着眼前醉成一滩乱泥的女子,唯有抱着她苦笑不已……

步惊艳觉得自己作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有沙漠,有金字塔,还有许多背着真枪实弹的特种兵,他们依稀是徘徊在她熟悉的鲁米亚金字塔门口。忽然之间,金字塔门从里面缓缓开启,当先的一个,是某国的将军,紧接着出来的,就是她那气度非凡的师父。

师父并非空手出来,他臂弯里还抱着一人,细一看,居然就是她的前身——舒月。

舒月此时双目紧闭,脸白如纸,一身少校军装也不能将她的死气沉沉掩饰住。

师父和将军在一辆三菱车前说了几句什么,便将她抱进了后座,眼看他关了车门就要离去,她大急,只一个念头一闪,她居然就坐到了副驾驶座,摇着师父的胳膊大声说道:“师父,我在这里,你想想办法,快让我回到我的身体里呀……”

她师父任她摇,就是不理她,然后她忽然发现,她的形体是虚幻的,她的手穿透了他的手臂,根本就没有碰触他。她不由绝望地靠在他身上放声痛哭,“师父,救救我,不要丢下我,我好害怕,这里的人都好奇怪,他们人人都想杀我,师父,你就救救我吧……”

她哭了个天昏地暗,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只觉身上一疼,抽抽嗒嗒地抬头一看,师父居然停了车,用指尖点住她的眉心,一双俊秀的眉皱紧,不满道:“你这丫头,在这里哭哭涕涕个什么劲?该让你回来的时候自然让你回来,哭也没用。”

“师父,你看得到我?”步惊艳大惊。

师父笑吟吟地看着她:“如果不是看你哭得惨,我才懒得看见你。”

她含着眼泪可怜兮兮道:“师父,你知道,我从来不哭的,真的是有好多人要杀我,你救我吧。”

“哦?”她师父一本正经道:“哪些人敢杀你?你放心,连我的徒弟都敢杀,我自然要他好看。你回去吧,等几天我就过来瞧你。”

他一句话说完,手指已经收回,步惊艳顿时觉得整个人天炫地转起来,然后就转到了无边的黑暗里。她仍忍不住挥拳大骂,“为什么要把我踢回去,你没人性——”

一声大叫之后,她突然就清醒过来。

她听到头上有闷哼声,然后觉得头很疼,而身上很温暖,她也不多想,用指手捅捅拥住她的人,惺忪道:“阿九,起床啦。”

拥住她的人又是一声闷哼,她想把头从他胸口抬起来,谁知再张口,嘴唇和喉咙里竟是干涩难耐,也不想动了,哑声道:“阿九,我口好渴,给我倒杯水。”

旁边的人起身了,她闭着眼睛,直到有茶杯递到她嘴边,才懒洋洋地自被窝里抬起头,将杯子里的水一口喝了个干净,她长舒了口气,把杯子递过去,却被突然降低身子出现在她面前的一张脸吓得怪叫一声,所有的情绪凝固在脸上:“沐长风,怎么会是你——”

沐长风眼底有着一夜未睡的黑眼圈,他拉长脸恶狠狠道:“你以为我愿意在你房间里?昨天晚上如果不是你强行把我拉进来非礼,我现在正在温柔乡里消受美人恩,还用在这里被你又打又骂么?”

步惊艳嘴都张成了O字型,直指自己的鼻梁骨,“我?打你?骂你?”

沐长风把他雪白的亵衣一掀,只见腰骨上一片青紫,实在惨不忍睹。

“你看,你刚才不仅说什么把你踢回,骂我没人性,还一拳就打在我腰眼上,如果我因此变成个肾亏阳瘘,你想不负责我就跟你没完。”

步惊艳汗颜。她是骂她师父的,什么时候骂他了?那一拳算他倒霉,代师父受过了。

沐长风非常满意地从她脸上看到了愧疚之意,悄然勾起一把坏笑,把茶杯放了,回头又站在床边慢悠悠的穿衣服。

步惊艳呆呆看着他穿衣服的样子,郁闷得无以复加。

她真的不记得她曾经把沐长风拉进屋来的事。她只是在路上遇到他,然后夺了他的马,然后就到了快活林,之后就喝酒,喝着喝着后面的事就不记得了,难道是她喝醉之后,把沐长风给强扯了进来?那他们之间有没有那个?

她一把掀开右臂上的衣袖,一点鲜艳如滴,仍好端端地在那里。顿时长松了口气。

沐长风这时“嗤”地一声笑出来,“如果不是我昨晚坚持阵地,我的清白就要被你毁了,你还看个什么劲?”

步惊艳干笑两声,也不搭他的腔,从床上跳下来,自顾自迅速把衣服穿好,身上被脱得只剩下件亵衣,估计是沐长风的杰作,昨夜两人虽睡了张床,但什么事都没发生,代表她仍可以不用对这位哀怨男担负起赔他贞操的责任。

穿好衣服,用五指当梳,胡乱将头发松松的绾了个发髻,就准备溜出房间——

“慢着!”沐长风束好腰带,闲庭信步般踱到桌案旁的画架旁,看了几眼上面的字体,神色莫测高深,“你过来,这几个字可是你题上去的?”

步惊艳莫名其妙,边走边道:“我为什么要在你的画上题字?除非我疯了。”

走到画前一看,她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

心若自由,身沐长风。

那龙飞凤舞的字体,除她一家,绝对别无分号。

她嘿嘿干笑,偷瞄了沐长风沉凝的脸色一眼,不知该说什么,昨晚醉酒,她真的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

她摒着呼吸,静等着沐长风向她发怒,一般喜欢自我欣赏画作的人,常常不喜欢别人在自己的力作上随便涂鸦,如果他发火,她表示理解。

过半晌,却没听到他的动静,再抬眉一看,竟然见到他微微牵起嘴角,“心若自由,身沐长风……”

抓人

他眉梢一挑,慢慢回过头来,似笑非笑道:“原来小艳儿早就看上了我,不仅昨夜醉里把我拉来睡觉,连题字时都想起我的名字,为何不早说呢?其实我很乐意成为你裙下之臣,这次回离越一定向我母后说,等两年后凤九死了,非要纳你为我的太子妃,原来我们早已两情相悦……”

他唧唧聒聒说了一大堆,步惊艳先是一愣,他居然没有发火?转而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浑样,眉一皱,就知此人在耍她。脸一沉,暗哼了声,不悦地走到窗子边,外面风景依旧好,花儿虽已阑珊,但却比昨晚开得更芬芳鲜艳。

因为她的变脸,室内变得一片静谧。

沐长风收起轻浮之态,亦静静倚窗而立,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一杯酒,在慢慢晃动着。

良久后,步惊艳才叹了口气,轻轻道:“太子,你说人为什么要有两种面目呢?在人前或痴或傻或放浪形赅或满不在乎,其实在人后,却阴险毒辣什么都要争着赢份,这样变来变去,很有意思么?”

沐长风一怔,深深地看了眼在窗前唏嘘不已的女子一眼,一时间竟也对她的话感慨起来。

身处他这个位置,有很多事情真的是迫不得已。他若不扮作稀松平常,让人放松警惕,都来厉言指责他,骂他无能,可能连现在的这点自由都不会有。心若自由,身沐长风,谁不想呢?他若不向往自由,又岂会日日流连在这烟花之地?又哪需要人前人后把脸变来变去?

他的欲望里没有浮华名利,他只想得到他的自由,可是这些欲望,是别人指手可得,对于他来说却是可望而不可及。

步惊艳倚着墙壁,整个人蓦然间就显得苍白而又无力:“现在的人到底是怎么了,都爱戴着面具做人。亲人不亲,爱人不爱,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人都各怀着千百种不同的心思,过这样的所谓富贵日子,还不如那平民家庭的单纯生活,父严母慈,兄弟姐妹相亲相爱,互相扶持,有吃的大家分,没吃的一起挨饿,哭泣欢笑都在一起,这样的生活不好么?”

想她上一世,孤儿一个,从来不知亲情为何物;这一世,表面上有一个温馨的家,父母兄弟姐妹俱全,结果呢?却是父不像父,母不像母,就连以为对她亲近的姐姐,也变得面目狰狞可怖。而最伤人的,却是她一心相待的凤九,她怜他爱他,容忍他的一切过错,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人与人之间,除了利益当先外,究竟还有没有她渴望已久亲情和友情,两者之间的信任,难道真的不能存在于世?

此刻,她觉得自己一直在致力追求的人生的完美,突然之间就被无情的事实给击碎,这世上,或许没有一个人再值得她去付出真心,那所谓传说中的完美,或许再也不会像奇迹一般,出现在她的人生旅程里。

她觉得眼前是一片看不清前路的迷惘。

室内的气氛蓦然之间变得沉重而烦闷。沐长风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现在的感伤就如一个怨妇,看来凤九那个坏蛋这次伤透了你的心。”

步惊艳愣了一下,转头盯着沐长风,“你怎么知道我对凤九不满?”

沐长风笑声更大了,笑意真正的送达眼底,“你不知道你昨晚拉着我又哭又叫,大骂凤九是个坏蛋,我如果还不知道是他让你吃了瘪,还真的成了个白痴。”

步惊艳闭嘴,她真是糊涂,这种事哪能让别人知道?

沐长风叹道:“每个人都有其不得已,就算他骗你杀你,可能都做过万般的心里挣扎,毕竟,像你这般心思慧巧引人遐思的女子,不是任何人都下得了手的。不过如果我是他,就算让我自己坠入十八层地狱,也绝不会让你受到一丁点委屈。”这是他的肺腑之言,绝无轻浮调侃之意。

步惊艳倒抽一口气,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良久,她才轻声道:“我不需要你来同情我,觉得我很可怜。”

沐长风望着远处,摇了摇头,“不要这么说,早在赌场的时候就听赵国公主提过你的能耐,而且就你那一手奇妙的赌术,也是无人可及,不论是从我的耳听还是目睹,你都是一个值得人珍惜呵护的女子,你不需要别人的同情,你也应当不是这种人。”

是的,被别人同情的人,向来都是弱者,她永远独立特行,那些伤人的情爱她可以随手抛弃,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在此徒自伤悲呢?

想到这里,步惊艳心里豁然开朗,哼声道:“男人的花言巧语绝不可信,不过,你既然在寿宴上让他难看,为什么这个时候还要为他说话?”

沐长风明了她已自想通,哈哈一笑,“那还不简单,因为我们都是男人,男人与男人之间的事情,女人永远都不会懂。”

步惊艳对他的言论嗤之以鼻。

沐长风不以为意,扬着嘴角,正色道:“夏皇那日向我提到过让我把你们两个带出京都的事,我答是答应了,但是其中风险你想必也是清楚。能让夏皇委托的事,肯定也极不容易办成,经过我这几日调查,京都里的各个势力似乎都不会轻易放过你。而且,听说天临国的祭司和圣女也在找你的麻烦,真的是一件很棘手的事。”

步惊艳淡淡道:“如果你不愿意可以拒绝。”不麻烦,她早已远走高飞。

男人被女人瞧扁总是不爽的,沐长风不悦,轻哼道:“你把我看成什么人?那日在宴席上,你认为我轻侮了你,是因为我已想到以这种方式对你进行补偿。不过很对不起,为了拒婚,那天我不得不以你为挡箭牌,让你受了委屈,我在这里向你赔罪。”

说完,他果然侧身一揖到底,步惊艳难以辨别他的真伪,任他把礼数作足。

沐长风也不再为他的行为做辩解。静默了一会,他忽然向她说出他将要如何计划离开京都的事,“带你和凤九同时离开,其实……”

步惊艳打断他的话,“错了,我已经改变注意,凤九我们不用管他,到时候就只有我一人。只要出了京都,我就决不再麻烦你。”

她说得斩钉截铁,没有半丝回旋的余地,沐长风拧眉道:“你确定真的不再管他?”

“他的事以后再与我无关,劳燕分飞,这是必然的事,离开的时候,可以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定了决心,她就绝不会再更改。如果她真的还与他在一起,步芳说的那种可能也许就会出现,她不会挖一个坟墓自己跳下去。

沐长风看着眼前一脸坚毅的女子,真心想安慰她两句,只是搜肠刮肚一番,却觉得自己这方面的语言竟是如此贫乏,张着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秦王妃一夜不归,王府里几乎闹翻了天,连王妃的爹步守城也派出了人四下寻找。当时见到步惊艳面色不对叫了几声未应的凤远兮自也要承担起找人的责任,毕竟,人是在他的王府里失踪的,他一个当家的不找,就实在太说不过去。

一时间,京都各个大街小巷都是查店找人的兵丁,却也不做个说明,就是闷头对着张画像找人。

墨然居里,步芳听人一边吃着香甜的桂花糕点,一边听人汇报找人进展。

“禀王妃,信阳街的人没找到。”

“武阳街的没找到。”

“东大街的没找到。”

“……”

没找到,全部都是没找到,她得意极了,想不到只用两张嘴皮,就把个眼中钉轰走,如果早知道有这样的效果,她应该早用这个法子,何必费那么多脑筋想这想那呢?

而在相府里听着人汇报结果的步守城却是暴跳如雷,一直都派人跟着,怎么会转眼就失了踪影?找!一定要找到!

正在致力于与步守城交涉韩素当年的事情的韩雅暄和沈拓也不由变了脸色,步惊艳想就这样摞下一个烂摊子逃走?如果她逃走了话,后果会很严重。

唯一没有去找人的,就是最该去找人的那个人——别人眼中的傻子凤九。

自那日寿宴之后,他一直在努力,想尽快安排好离开大夏和之后的一切事宜,他也知道她之前的迟疑,但一直都没有任何动作,他以为她只是在与他暗中较劲而已。他认为没关系,等离开这里时候,或者在等一切都安定后,他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她,以她对他的容忍度,相信定能得到她的谅解。

可是,为什么只在一夜之间,她忽然就改变了注意?

她的一夜不归,是否代表她已经有所行动?

本来非常笃定的事,他一时间也没了把握。最近她的周围没有任何男人转悠,还是她一个人暗地里有所谋划?

她真的是一个让他看不透的女人,有时候很大度,有时候又很爱计较,有时候对人热血沸腾,有时候又冷冰冰。而且脑子里的奇思妙想,好像是挖也挖不完,让他感觉她与他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太多惊讶了,所以极难把握。

“主子,消息传过来了,昨天她骑着马,应该进了柳家的产业快活林。”北叔走进来,一脸紧张地将传来的消息递了过去。

“快活林?酒色财气俱全之地?”凤九的瞳孔微缩,她敢去那里?

北叔低声道:“好像是的。”

他顿了一下,又道:“步守城的人马好像已经找到线索,可能也会找到那边去,主子看是不是不宜惊动那么多人,先将王妃接回来,不然此事一传扬出去引起众的注意,不利于我们的行动?”

凤九脸色一变,立即掀袍起身。

“你的意思是让人假扮成你,然后大肆宣扬将在这条路上离开,其实我们要在头一天的时候随着开路的先锋兵悄然出城,待他们围着你的车队打转的时候,我们早已到百里之外,是这样吗?”步惊艳边说,边思索着沐长风所讲出的计划的可行性。

沐长风用笔敲着桌边,扬眉笑道:“难道你认为不行?”

“可行,非常可行。”步惊艳忙点头肯定,转而又皱眉,“我只是在想,该怎样瞒过凤九,我相信,只要我稍露出一点珠丝蚂迹,他可能立即就会对我下杀手。”

“他对你还真狠得下心。”沐长风为她的处境大为惋惜了一番,然后又道:“一切当然要在不动声色中进行,你也不需要准备任何东西,到时候只说想出来骑骑马散散心,然后我制造一个混乱,你趁机换了衣服就可以开溜了……”

两人说话间,外面突然传来喧哗声,两人互视一眼,同时走到窗前一看,竟是若干个着兵丁向各个院落厢房里搜去,不要多长时间,马上就会到他们这边来。

“是我爹的人,可能因为我一夜没归,正在到处找我。”

步惊艳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个小头目,正是经常在步守城跟前走来走去的人。

沐长风走到柜子前,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套灰色小厮的衣服丢给她,“快套上,不能让他们知道我们有联系。”

步惊艳自不必他多说,三下五除二,就将灰色布衣套到了身上,把小厮的青纱帽子往头上一戴,罩住了满头乌发,只要她低垂着头,这模样基本上不会有人怀疑。

沐长风打开后窗,一股强劲的北风扑面而入,步惊艳身手利落地从窗口迅速跳落,然后一个前滚翻,人已经扎进了草丛里,回头朝仍站在窗子前的沐长风做了个OK的手势,便猫着腰走上一条长廊。这里因为是后院,来往的人迹极少,前后一瞄,她刚才的一串举动应该是没被人发现。

如此,她已经不急了,把帽子稳了稳,再躬了躬腰身,一张脸几乎与地面平行,不疾不徐地走在长廊上。

她因为不熟悉地形,自然是找不到除进来的大门口以外的另一条出路,于是就端端往人声吵杂的大门口走去。慢慢地,就听到了兵丁赶房客出来的吆喝声,然后夹杂着女子的惊呼声,接着兵丁们就快要出来了,她也不惧,迎面向他们走去。

她一个灰衣小厮,在快活林是最不起眼的,随处都可以见,于是与兵士们毫无悬念的擦肩而过。再穿过一座花园,就可以到达前院了。

慢慢走到大院门口,竟然被一大批官兵围住,外面有不少人都在看热闹,前面有个军士说道:“大家盯紧了,每个进出的人都要对着画像好好查看,绝不能把人看漏了。”

那军士说完,又走到廊下一根柱子边,居然是一身紫袍的凤远兮沉着眸色站在那里,两人低声说了两句,便朝这边走来。

步惊艳微惊,他们竟然查得如此之严,真的后悔起来,昨天为什么要跑到这么个地方来?现在被人看到,这破地方就没法交待。

眼见凤远兮向这边走来,她拉低帽檐,往旁边的叉路上走去,就在她一步一步数着步子之际,有个人却挡在了她前面,她不敢抬头,只盯着那双穿着鹿皮靴的脚,往右边走两步,欲让路,不料那人也往右边走。于是她又往左边走,那人依然也分毫不差的往左边一站,完完全全挡住了她的去路,分明是有人要与她过不去。

她怒然抬头,待看到一张俊秀的脸,顿时大吃一惊,所有的情绪立即僵住,忍不住低呼:“凤九……”

他低头看着她,澄澈的桃花眼还是那么纯真无邪,可是里面的光芒并不温柔,而是冷冽多刺的,充满了嘲讽。

“昨晚就在这里过了一夜?”

步惊艳咽了咽口水,心脏开始激烈跳动。

“为什么不回答?”凤九黑着脸,抱着胳膊怒视她。

本来是满腹怨气的步惊艳面对这样一个全新而陌生的凤九,不知该怎样说话才不会触了他的逆鳞。

她此时是恐惧的,他武功高强,以这种面孔对她,是否他已经下决心亲自动手把她杀了?

凤九歪着头,看她一身打扮,低声道:“你无话可说么?”

她怎么会无话可说,可是有些话却不能说。她咬着嘴唇,努力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两人间从未有过的古怪气氛,然而她的脚却不受控制地想往后退去,在她还没跨出第二步时,凤九已经装着极亲密的样子一把拿住她的腕脉,她浑身一软,然后被他像拎小鸡般,拦腰一提,就丢进了一辆快活林运菜蔬的马车里。

她滚进马车软垫上,趁机深吸着气,尽量装着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勉强靠着车壁坐好,强自仰起脸笑道:“阿九,你生气了么?我昨晚只是……呃……走错了地方,喝了点酒,就忘了要回去……”

以前在他面前,她随便怎样说话都不会打结,因为她认为他纯洁,什么话都可以对他说。可是现在,只最简单的一句解释,为何都说得如此艰难?

是气势!

他的气势是一种压倒性的令人惧怕!

有如此强悍气场的人,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马车启动的时候,凤九只是紧挨着她,并没有一刀把她宰了,对她所说的解释置若未闻,冷冷地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步惊艳看着他侧脸怔怔出神。眼前明明是一张熟悉的面孔,忽然却变得如此陌生,这样冷冽的凤九,让她感觉以前那个向她发痴撒娇的人已经死了,死在了她的记忆里,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离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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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夏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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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夏3

沐长风哈哈大笑,挥着大袖,猛然一跃而起,凤九的弦一松,嗖地一声,破空之声锐响,劲箭顿时急速射出,同时只听得一棵松树后面传来惨呼声,一个兵士扑倒在地。

同一时间,丛林之中响起机弩拉响之声,一阵密集的箭雨夹带着雷霆之势,呼啸着向两人袭来。

沐长风和凤九身如鬼魅,闪电般腾空而起,腰身一扭,已扑向弓箭发射处,手中接到的箭矢强劲飞穿弓箭手的喉咙,敌手顿时消灭近半。沐长风提着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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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玩笑的玩笑

外面的风在呜呜地刮着,天气似乎又变了,大有暴雪将至之势。

步惊艳很想什么都不想,就那样安安心心的睡过去,可是她心里就像有根刺卡在那里般,老刺得难受,眼珠在眼皮子底下转动着,就是睡不安稳。

她烦闷地揉了揉头发,干脆坐起来将火再拨得旺了些。眼睛骨碌转着,想尽量不去观看倾听外面的风声,结果,越是不想听,那风声却越是往耳朵里钻,隐隐还有沙沙的脚步声。

她眨了眨眼,脚步声?

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莫不是那假傻子死了来找她报仇?

她从来都是相信世间有鬼神之说的,如果此刻真是凤九化成厉鬼来找她索命,她该怎么办?

正在一个人犹疑不定的胡思乱想准备念哈里路亚之际,那扇好不容易掩住的木门忽然被推开,刺骨的冷风顿时趁势涌了进,将火堆吹起无数颗火星,直朝她面门扑来,她赶紧闭眼跳开,只听门口“砰”然一声,有东西重重地摔落在地上,然后周围一片死寂。

她心里像打鼓一般乱跳,嘴里边念念有词,边小心翼翼挑开一丝眼皮,然后猛然睁大眼,被摔落在地上的,居然是一身湿淋淋地凤九那斯。

外面已经飘起了鹅毛大雪,凌厉的风声像吹着哨子般呼啸。她心惊胆战的走过去,只见凤九身上有一层薄薄的白雪,而他身下,有触目惊心的大片血迹铺开,像一朵绽放的红花。她不由打个寒战,一股寒意自心底浮起,缓缓在他身边蹲下,轻轻抚摸他泛出异样红色的脸颊,轻唤道:“阿九——”

他一动不动,像冰雕一般躺在那里。

她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慌忙把他抱起来,滚烫的体热再次提醒他在发着高烧。此时此刻,一些该记着的东西全被她抛诸脑后,她用尽全力连抱带拖把他拉到火堆边的干草上,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他身上的衣裤全扒光,然后拉下架子上沐长风已经烘干的衣服给他套上。

他胳膊上种蛊的地方仍在流血,虽然流得不快,却也是触目惊心,不知用金创药止血有没有效,一味的将药往他那口子上倒,然后用布条死死地绑紧。

等把他安置好,她已经是筋疲力尽,无力的跪在地上,慢慢搅动着破锅子里快要滚开的雪水,连连叹气。凤九这家伙,好像天生就是她的债,这荒山野地,居然合着最后一口气,也找到了她面前。都到了这地步,见死不救,她绝对做不出来。

“不要杀我……求你不要杀我……”

步惊艳一怔,回头,凤九掀了身上盖的毛裘,蜷起身子,皱紧眉咬牙惊叫着。她忙放下细木棍爬过去,拍着他的脸叫道:“阿九,阿九,醒醒。”

凤九更是惊惧,整个身子都在颤抖,高声惊叫道:“娘,娘,求你不要杀我,我什么都听你的……不要杀我……”

“阿九,阿九,没有人要杀你,你快醒醒,只是在作梦而已,快醒醒……”步惊艳从未见过他惊怵的样子,此时见他牙齿咬得咯咯响,浑身颤抖不已,分明在做什么恶梦,难道与他小时候受的惊吓有关?

凤九口中仍乱叫个不停,始终都在重复那句不要杀他的话,步惊艳紧紧抱住他,却不知道该如何让他从恶梦中醒过来,不由想起那晚他说过听一个后妃哼小曲被揍打的事,心头忽然一酸,几欲滴下泪来,嘴里慢慢哼起了一首摇篮曲:

小宝贝,快快睡,梦中会有我相随,陪你笑,陪你累,有我相依偎,你会梦到我几回,有我在梦最美,梦醒也安慰,花儿随流水,日头抱春归,粉面含笑微不露,嘴角衔颗相思泪,山间鸟徘徊,彩霞伴双飞,惊鸿一蔑莫后退,离开也让春风醉,啦……

随着她轻柔的歌声,凤九展眉放松身体,渐渐平静下来,就在步惊艳以为他会安静睡过去的时候,他却睁开了眼,定定地看着她。她轻道:“阿九,好些了么?”

凤九没回答,只是抬起手,在她脸上摸了一下,便又昏睡了过去。

步惊艳抱着他时冷时热的身体,不由怔住了。

凤九自小没娘,他父皇又不待见他,十岁时被人种了蛊毒,生死不得,那该是多么痛苦?没有可诉苦的地方,那他装痴扮傻是有他的原因的吧?

如果她不是他的王妃,如果她没有一丝丝喜欢他,或者她不会在意他骗她与否的事情。

如果他不是欺骗她的感情来利用她,如果他不是要杀她,或许她还会满不在乎地帮他。

她不能容忍的,不仅仅是他的欺骗,也不仅仅是他要杀她,而是在他对她百般柔情的背后,掩藏的是利用过后的杀戮,那么无情,心疼得让她不敢去回想,往日一声声哀怨的轻唤,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掺入了她的骨髓。

她在乎,她气愤,都是缘于她曾经幻想与他真正的建立属于两个人的温馨的家。

当幻想破灭,梦也就醒了,心痛与心碎肯定在所难免,但是她不会被这种情绪左右得痛不欲生,在她的人生字典,最重要的两个词,便是坚强,自立。

或许会有人说她凉薄,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只是对自己仁慈而已。

她给他喂了一点开水,便依着他躺下了,告诫自己是最后一次,给他冰冷的身体送上一点点温暖。

于是,第二天沐长风醒过来看到的就是两人依偎在一起的画面。他掀开身上的毛裘站起来,光着上身,也感觉不到冷,缓缓走到两人面前,然后蹲下,睡着的男子紧紧拉着女子的手,嘴角露出满足的笑;而女子,睡容宁静,浓密的眼睫像两把刷子,弯出两个好看的弧度,下面尖俏的鼻梁小巧,与粉红的唇瓣相映成趣,可爱极了。

他默然地看着两人,看了很久很久,最后,终于忍不住闭上眼睛轻声一叹。

不管凤九是什么人,他必然都难以躲避命运的安排。他虽然过得不好,可是他也得到了很多,只是他不懂珍惜而已。

一些东西,人们往往在失去以后才知道珍贵,但那时已经追悔莫及。

世间,常常是鱼与熊掌不能兼得,既然是他不想要的东西,他现在却趋之若鹜的想得到。

原谅他,他将做一个自私的决定。

他坐回干草堆上,猛然扯开嗓门大叫:“小艳儿,起床了,我快饿死啦——”

步惊艳被惊得一骨碌坐起来,懵懵懂懂的四下张望,然后把视线定位在沐长风身上,睡眼惺忪道:“鬼叫什么?饿了自己不会动手?”

沐长风高声长叹,“难道你没看到我的胳膊断了么?谁不想自己动手,你以为我喜欢看你脸色。”

他气色好了很多,不再像昨天那样苍白。

步惊艳无奈地爬起来,看了看他的右肩,摇头叹气道:“你肩膀伤得重,也不知道医不医得好,如果医不好,可要落下个终身残废,就准备一辈子让人伺候吧。”

沐长风装可怜,“所以说我的命运很悲惨,这下子连太子也当不成了。”

步惊艳给他取来架子上的衣帮他穿上,幸灾乐祸道:“活该,谁叫你不好好的娶公主,要走这歪路让人有机可趁?”

沐长风哼道:“你以为我娶了公主还能回得去?别天真了。你永远都想不到,我住在驿馆里的时候,每天要面临多少手段奇异的暗杀?如果不是我机灵跑到快活林去,这条小命早完了,还轮得到让你讥笑我?”

“说明你这太子的魅力太大。”

“看看,你又在讥笑我。唉,我这样说,你都不说安慰我一下,真的太无情了。”

“我们两人毫不相干,自然无情。”

沐长风闭上眼睛哀叹不已。

步惊艳懒得理他,走到一边把昨天剩下的半只野兔重新烤热,然后递到他面前,“吃吧。”

沐长风盯着野兔咂了咂嘴,却不接,“你喂我。”

步惊艳眉梢一跳,“你又不是小孩,为什么要我喂?”

“我胳膊受伤了,抬不起来,用不上力。”

“不是还有一只好好的么?”

沐长风涎着脸发挥他无赖的本性,瞪大眼睛耍起嘴皮子来,“谁说是好好的?右胳膊牵着左胳膊疼,左胳膊就不得不疼,这一疼起来,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然后就……”

“闭嘴!”步惊艳青筋直跳,忍着火气把兔子肉递到他嘴边,沐长风果然闭嘴,毫不客气的张嘴就咬。

过了一会,步惊艳闷声问道:“你的右肩为什么会碎,记得之前还好好的。”

沐长风嗤地一笑,一口吞下嘴里的食物,望着那边熟睡的凤九道:“还不是拜你的好夫君所赐?我去拉你,他就用那根奇怪的铁链往我肩上砸,不碎才怪。”

步惊艳抿紧嘴,沉默不语。从凤九的种种计划来看,他的目的就是要把大夏搅得一团糟,杀了沐长风,应该能把他这个计划实行更完美。只是在最后一刻,他终是放弃了,是因为对她还有一点不舍么?而半路遇到的沈拓,他又在这里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想必你也发现他并非一个真的傻子,从他这次冬猎的情况来看,他隐藏的实力不小,真的很想知道,他究竟顶着个傻子的身份暗地里培植了多大势力,想干些什么?”沐长风自然也是对凤九的所作所为起了莫大的好奇心。

步惊艳冷笑,“你们彼此彼此,又何必猜测别人的事?如果你们两人都开诚布公的各自抖露底细,相信天下人都要对你们刮目相看。”

沐长风大呼冤枉。

步惊艳再也不听他无力的辩解,起身去忙一天的生计。

经过两夜大雪,天地间一片银白。步惊艳现在有两个伤病员要照顾,还真是忙坏了。打雪鸡,挖野参,劈柴,烧水。

门口有风灌进来,夹杂着冰雪,冷得彻骨,沐长风倚在破门框上,看着女子在风雪里挥动一把锈斧头劈枯枝,不由得渐渐痴了。

她的力道并不大,却很会使巧劲,就如她做过的很多事一般,只在暗地里使劲,锋芒不露。如果当初她嫁给凤远兮当一名侍婢,她还会像现在一样发光发热吗?她是否仍是一心一意地去爱她的夫君?就像她选择嫁给傻子凤九一般,一心一意的对他好?

想到这里,他不由笑了,她不会选择凤远兮的,凤远兮太冷,几乎看透人世所有阴暗一面,以致整个人已经冷得没有一点人情味,留不下一点人性的纯真,所以她一开始就拒绝了那桩婚事。而凤九掩饰得太好,好得让她没有设下一丁点防备,于是就受伤了。

风雪中,她一个人的身影很孤独,却很坚强,并不强壮的身体里无形中散发着引人注目的热力。所以他了解,她是一个让人感到温暖的人,嘴上常常恶狠狠凶巴巴地,心里却早就软得一塌糊涂。就像她对凤九,明明那晚她在大骂他,那天却不顾一切的追着他往冰冷的湖水里跳。

像她这样的人,生来就是让心里情感上有缺陷的男人来倚靠的。

步惊艳抱着一堆干柴进屋,“砰”地一声把破门关上,不满道:“凤九正在发烧,怎能还让他吹风?”

沐长风第一次没有顶撞她,默然坐回干草堆上,呆呆地看她从火堆的铁锅里打水为凤九擦身体。

凤九已经烧了两天还未醒,火堆上熬着的鸡汤一直都是为他准备着的,步惊艳自己一口都未喝过,只是拿着包裹里的干粮和着煮开的雪水充饥,天底下怎么还会有这样一个奇怪的女子?

“你费尽心思要离开大夏京都,以后会到哪里去?”

沐长风的声音忽然在屋内响起。

步惊艳把凤九塞进厚厚的毛裘里,然后又探了探他的额,热度好像退了不少,她略微放了下心,望着凤九气色渐好的脸,轻道:“我本向往自由,天大地大,自有我安身立命之处。”

她顿了一下,揉了揉肩坐下来扬眉笑道:“或许我要立志当天下第一富豪,将各国赚钱的生意都拢络在我的旗下,然后每天数钱数到手抽筋。或许我要立志建一个天下男人都会唾骂的男妓店,让所有对性欲不满的女人都来品尝一下男欢女爱的真正乐趣。我这个想法邪恶吧。”

沐长风腰一闪,差点被一口口水呛到,“开男妓店?你的想法还真是不拘一格。”

步惊艳不屑他的表情,从怀里摸了一把梳子来,“你这是叫少见多怪,等我有心情把这店子做大了,叫所有想赚钱的人都要瞪掉眼珠子。”

她边说边走到沐长风旁边,看他几天未梳乱七八糟的头发,命他转过身去,然后帮他打散,轻轻地梳了起来。

“你没看到皇宫里那些妃嫔们,整日被寂寞缠绕,所以才喜欢在女人之间挑起战争,到最后一个比一个狠毒,天下不知因此多了多少冤魂。还有那些富得流油的大户,家里纳的小妾是数也数不清,结果是纳了新的,忘了旧的,几多女人孤老终身,得不到女人该有的幸福。如果我开这样一家店,我就要想个法子半夜三更神不知鬼不觉的把男人送到她们的床上,让她们夜深人静的时候再也不会觉得寂寞。”

沐长风闭目感受发丝自她手底流泄的温柔,徐徐道:“你这是在帮人做好事还是坏事?”

“自然是好事,君不见皇宫那些女人见到男人就露出哀怨的目光么?”

“她们很饥渴?”

步惊艳嘿嘿干笑,“饥渴不饥渴,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沐长风终于忍不住闷笑出声,“你的想法还真是独到,那么……你看我怎么样?”

步惊艳一怔,手也停下了,“什么怎么样?”

沐长风回头向她妩媚一笑,“如果你准备开男妓店,我去帮你充门店怎么样?”

步惊艳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上下打量他,“你?勉强可以。”

沐长风习惯性的扬着他的嘴角,把脸凑近,压低声音道:“好,那我们就说好了,等凤九好转,我们就悄无声息的离开,然后,这个世间的沐长风和步惊艳再也不存在,只有一对准备大开拳脚要为女人谋福利的男妓店大小老板,怎么样?”

步惊艳吃惊,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里的梳子也掉了,“你是离越太子,难道连太子都不当了?”

沐长风眨一下眼,不无讥诮道:“太子,谁爱当谁当去,我不稀罕。”

步惊艳一呆,喃喃道:“你还真会开玩笑。”

醋意

凤九醒来的时候,步惊艳正坐在火堆边,用手撑着下巴,嘴角含笑,双目有神的望着坐在她对面的沐长风。

沐长风此时双膝间夹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木头块,左手执刀,在木块上细细的雕刻什么。

他神色极为凝重,认真的捕捉她脸上的每一个神情,包括眼神,然后再在木头上下刀,木屑翻飞,手法极快。

步惊艳好想揉揉后颈子,有些不耐道:“还有多长时间才雕完?”

沐长风不疾不徐稳操刀,“急什么,该完的时候自然会完。”

“怎么不急,我的脖子都快僵了,你快点,要不让我先歇会等下再来?”

“别动别动,马上就好……你把头往左偏一点……不对,过了,再往右偏点……唉,还是不对,应该这样……”沐长风边说,边把小刀调转个头,然后用手指勾住她的下巴,很严肃的帮她摆正到他认为满意的角度,“你的脸太大,像张烧饼,只有这样侧着看上去才秀气一点,既然让我动了手,就要把你刻得像模像样点……”

他话音未完,后面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说道:“给我放开她!”

步惊艳立即转头,果然见到凤九醒过来了,脸色铁青,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身体不好,看她的眼神凉嗖嗖地。

“阿九!”她甩开沐长风的手,从地上爬起来走过去,摸着他额头柔声问道:“烧已经退了,是不是感觉身体很虚软?”

凤九就着她的手站起来,径直走到沐长风面前,盯着他手里栩栩如生的木雕再版小女子,伸出手,慢慢说道:“给我。”

沐长风如没听到般,摸着小木头人的脸面,不无遗憾道:“可惜了,还差最后几刀,不然,这次的雕刻算是我完成得最满意的一次。”

“是吗?”凤九冷笑,手指一弹,一缕劲风自袖底射出,沐长风扬手,劲风掠过,小木人避开了破碎之险,他啧啧有声的站起来,“王爷要有怜香惜玉之心,怎么可以这样待小艳儿?”他的话里,明明暗有所指。

凤九脸色一变,似想起什么,淡淡地对身后的步惊艳说道:“我饿了,有没有吃的?”

步惊艳摸不准他一醒来后一系列举动的意图,轻嗯了声,“还有鸡汤,不过已经冷了,我现在就给你热。”

等把这几句话说完,忽然才想起,她应该要生他气的,为什么他只发一句话,她就要唯唯诺诺地按他的语意行事?

她转过去的身子又转过来,凤九却一只手搭在沐长风肩上走了出去,丢下一句话,“你不要担心,我只是让他扶我出去解手。”

步惊艳到嘴的话噎了回去,他总是会先发制人,而此刻,他似乎已完全脱离了傻子的任何言行,想必在这荒山野地,已经不屑再演戏。

“是啊,我陪他去方便,小艳儿可不要来偷看。”沐长风被他制住了肩井穴,面上仍若无其事嬉笑有加。

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门外。

凤九与沐长风走离屋子很远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你看看,小艳儿多偏心,她把我身上名贵的华衣锦服给你穿上,就给我一件黑漆漆的破衣,站在这冻死人的冰天雪地里可冷得很。”沐长风好像未见到他一脸铁青,仍吊儿郎当的说着调侃的话。

凤九侧目一看,果然如此。冷峭的神色和缓不少。他拨了拨额前迎风乱舞的长发,一面淡道:“想不到堂堂离越国的太子,会需要利用一个女人来保命。”

沐长风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嗤地一声笑出来,望着远处拱得老高的一座山峰,悠悠道:“我们都不是什么好鸟,大家彼此彼此,你不是也利用女人办了很多事?”

凤九以为他指的玉夫人的事,一下子想到的是沐长风果然不若外表般简单,竟连这件事都有所察觉,心底下对他的警惕更提高了不少。他垂下眼睫,轻道:“很多事情都有其不得已,不过阿步现在还是我的王妃,一切行为都必须我说了算,奉劝你所有的歪主意就此打止,别再有动她的念头。”

沐长风笑了笑,没说话。眼前的这个男人可能脑子烧坏了,这个时候居然还在编织一张网,想网住已经把他识穿了的女子,真正可笑至极。不过这样也好,让他再多做几天梦就是,算作是自己和他做一个公平交易的最后一点点回扣。

凤九又道:“那日在石桥边,我本已经饶了你一命,你居然借着我护她之心,从背后偷袭我,很无耻。”

沐长风供认不讳,点头,然后才道:“你不是也打碎了我的肩?算我们谁都没占到便宜。”

凤九冷笑,“你碎了一只肩膀,没有流血,看上去伤势较轻,其实你抓破我胳膊上的伤口流的血可能有一面盆,于我却根本就没损伤。”他边说,边把上衣襟拉开,然后把步惊艳给他绑得死死的布条扯下来,种蛊的地方已经愈合如初,却像一个妖物的嘴巴一般,狰狞不已。

沐长风自燕湖之后再一次目睹他的伤口,有些失了神,微怔后,才慢慢道:“那就算你占了上风吧,也诚如你所言,算我很无耻。”

他忽然觉得很累,竟然没有心情和凤九去争个高下了。

回到小屋里,满屋都是鸡汤香味,步惊艳木钗挽发,穿着狐皮小袄,用木勺往碗里舀汤,很有家庭贤妇的娴静模样。

“你们回来了。”步惊艳端着汤,吹着热气走到凤九面前,“喝喝看,估摸着你今天醒,重新熬了锅鸡汤,很新鲜。”

凤九吸了一口气,只觉满腔香甜,不由得伸手接过鸡汤,笑逐颜开,“味道好像很不错,我来尝尝。”

他一口喝下去,顿时赞不绝口。沐长风撇撇嘴,走到火堆边,哼道:“小艳儿,我的呢?”

步惊艳感觉到旁边凤九杀人一样的眼神,她寒毛一根根竖了起来,干笑道:“你的?哦,昨天的剩汤还没喝完,我帮你热了再喝……”

沐长风看着喝得喷香的凤九有些吃味,居然又耍起无赖,“我也是伤病员,为什么他可以喝新鲜的,我就必须喝残羹剩汤?你也太不把我当人看了。”

凤九嗤地一声笑出来,分明有些得意。

步惊艳看着沐长风瘦了一圈的脸,想想他这个养尊处优惯了的太子爷几日来吃喝方面确实很差劲,便又拿了一只碗,帮他满满舀上,不顾凤九杀人的目光,端到他面前,像以往一样要喂他喝,沐长风却微微一笑,让她放下,道:“我来。”

步惊艳这时也意识到他刚才都用左手灵活的雕了木头人,自然喝汤应该不成问题,便把碗放到了地上。正要退身,沐长风用勺子舀了一勺送到她嘴边,柔声道:“你也喝吧,这几日你吃得极少,人都瘦得快被一阵风吹跑了,自己也该补补,别总顾着别人。”

步惊艳一呆,对着唇边的鸡汤,默然。被人伺候惯了的太子爷,居然也有细心关心别人的时候,算不算她的善行打动了恶人?

“喝啊,你每天吃那些干饼,人都快成干饼了,你也不想把自己养得水灵点?”沐长风轻劝。

步惊艳微笑张口,汤勺送进了她嘴里。

凤九重重地将碗放到地上,往草铺上一躺,然后背过身去,埋头睡觉,一声不吭。

步惊艳只当没听见,自己把碗端起,一口一口的将碗里的汤喝完,然后又给沐长风盛了一碗,让他自己喝去。

她坐在火堆边,不住往里面加干柴,幸得她几日间准备充足,才不致没柴取暖。火光在她脸上跳动,渐渐映红了她的脸。凤九现在似乎活蹦乱跳没事了,只等雪稍停,抽个时候,她就离开。他现在还没有要杀她的迹象,可能是多少还有点不舍。可是她不是乞丐,岂能因为那一点点的施舍就放低身段和自尊,何况等他哪天又能狠下心时,对她猛下手怎么办?到时候哭天叫娘都不灵。

就这样,三个人各怀心事,沉默着,直到天黑。

大夏,一场冬猎,几乎是一次风起云涌的时势变幻。

离越太子与傻子王爷同行之中,被一伙不明身份的黑衣杀手追杀,最后连同傻子王爷,一同从炸断的石桥上落至冰冷的燕湖里,连尸首都不用找,想必已经炸成碎片,掉进燕湖里,再无踪迹。

此消息连夜被离越的使臣往离越皇宫里传送,离越皇后大怒,沐长风是她千方百计不知打倒多少对手才培养出来的皇储,若因此而丧命,她多年心血岂非白费?离越百姓听到太子在大夏身亡的消息,顿时家家吊起白布,为那臭名远扬的草包太子吊丧,暗里不知多少人在争相喝彩。而各处军机大臣,却是频频上书,大夏欺人太甚,为保国家尊严,必要与其一战。那些胆小怕事的文士,则是立谏要与夏皇和平相谈,找出太子被杀的因由,然后再做计议。

离越在为太子的死而忙碌争执着,整个大夏皇朝却也面临着一场血腥的讨伐。

当日冬猎场上,有人抓住步守城的手下丢到皇上面前,嘴上不说,摆明是在讲步相有派人刺杀太子和秦王的重大嫌疑,任步守城如何狡辩,也不能让有心人栽在他头上的刺客反口,在京中本是势力最强的一支,立即因此事而成了众矢之的,陷在夏国人一片唾骂声。

柳家趁机崛起,最终由打败族弟的柳劲松执掌一家之主位,很显然,他掌家主之位后,他的路线便直接是亲晋王派,一时间两股势力绞在一起,无形中让京都成为一家独大甚至高于龙吟殿的局面,见风使舵之人连观望也免了,纷纷倒向了他们。

世事变幻

风云变幻,却自有旁观者。

“你认为沐长风真的随步惊艳跳河而死了吗?”

一家车马行内院,韩雅暄皱眉坐于乌木桌旁,对坐在烛火下静静翻阅着书页的沈拓轻轻问道。

沈拓盯着书,过了一会,才头也不抬地慢慢道:“所有人都认为是他们上石桥时被炸死,而我们却是亲眼目睹,在石桥被炸之前,凤九突然跑出来制止了他们上桥,所以他们只是掉下水,并非是被炸后掉下去。”

韩雅暄雅致的面容在灯下白皙如玉,她点点头道:“是以,现在除了我们,谁都不知道,沐长风其实还活在世上,而我们的圣女,相信也还好端端地。不过有一点却是很奇怪,凤九不是一个傻子?他怎么知道石桥上有危险?而他们跳下湖后忽然涌出来的黑甲军又是什么人?”

“他们还活着,肯定是毋庸置疑的事。”沈拓轻轻一叹,把书放到桌上,慢慢站起来,走到窗边,望着外面云开雾散澄澈的天空,“在大夏,所有人都只注意到凤远兮是如何风光崛起,却忽略了凤九这个傻子。据闻,当年他的母妃把大夏先皇帝灌了迷魂药后,将一直密藏于深宫的北图偷到手,尽管那时她为皇室诞下一子,仍是免不了被剐之刑,可惜的是,似乎就在她死后,都没有人找到北图,北图的猜测,一直就停留在了凤九身上。不过都没有确切的消息,所有的传言,只是猜测而已。”

韩雅暄接口道:“可是最近又传出北图被凤远兮夺得的消息,不知是真是假。”

沈拓道:“在我想来,事情有些扑朔迷离,不知是凤远兮想从凤九身上得到北图而接近他,还是凤九想把那个被人觑窥多年的北图往凤远兮身上栽。”

既然用到栽字,意思自然可以理解为,如果凤远兮真的得到了北图,那也只是个假图。

韩雅暄大吃一惊,“凤九一个傻子他怎会想出这种嫁祸之计?”

“这件事情只有他自己知道。”沈拓垂下眼帘,若有所思的勾下唇,声音像轻鸿般飘出,“其实一般能让人目击的真实,往往只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而隐藏于暗处的,才是真正排山倒海穿透视听的巨大事实。很多人容易被表像蒙蔽。”

韩雅暄蹙眉慢慢消化他的话。良久,她才小心翼翼试探性的问道:“先不论凤九的事,倒是步惊艳落水,步守城以为她已死,想从她身上挖得南图的事情让他捶胸顿足不已。那么,我们是否应该利用可以找得步惊艳下落为由,让他乖乖说出当年韩素对于南图究竟留下了怎样的遗言的事情?”

沈拓回转过身来,果断道:“我们现在就分头行事,一个去顺着燕湖寻找他们几人的下落,一个现在去与步守城谈条件。”

“这样安排我同意。”韩雅暄自己倒了杯茶,似是漫不经心道:“你去与步守城谈判,我去找步惊艳,如果找得到沐长风,我会顺便把他结果了,让他真正离开人世。只要康乐皇子当了太子,我们天临国将五年没有米粮之忧,而大夏与离越就会打得越热闹,于我们越是有利。”

话音一落,她见沈拓掀唇似乎要反对,还不待他出声,又徐徐开口:“有些事情我没说出来,就不代表我不明白。步惊艳是我们天临国真正的圣女,你是他的师叔,我若让你们再多见面,就恐怕你会情不自禁做出许多有悖常论的事。所以不管怎么样,你不能去。不过你大可相信我的能力,带回步惊艳,杀了沐长风,两件事我必都会办到,绝不会一丝一毫延误我们的正事。”

沈拓脸色微窘,自然也无话可说,但愿步惊艳真的平安无事。

待沈拓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后,韩雅暄慢慢轻啜着杯里的茶水,想了一会事,才轻唤道:“柳柳。”

“奴婢在。”门后,走出一个左面上有疤痕的黑衣女子。

“清点二十个好手跟在我身后,一切行动,看我的手势。”

“是,圣女。”

韩雅暄微微一笑,将手里的杯子放下起身,她身后的柳柳无意识的盯着那只杯子,果然,一阵风吹过,杯子已经散成粉尘一般,飘落于屋内各处,再也寻不到踪迹。

风雪停了,天空已经放晴,如鸟鸣一般清脆的声音在半空里吱吱呀呀的回旋。

步惊艳迷迷糊糊睁开眼,她居然已经躺到为凤九铺设的草堆上,身上盖着两件毛裘。屋内就她一人,火堆烧得旺旺地,整间屋子里很温暖,温暖得她一动都不想动。听着外面渐渐变得低沉的伊呀声,不禁又闭上眼睛,沉浸在她曾唱过的曲调中。

尽管在昏迷中,凤九记忆力依旧是惊人的好,摇篮曲被他吹奏得一音不差,柔柔的腔调,最后居然被他吹出一缕剪不断理还乱的轻愁。

在这一刻,她忽然冲动的想,她可以放低她的自尊,轻轻偎在他怀里,听他说起以前的不幸,然后再认真听他的辩解。

其实她可以原谅他骗她的事实,那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她明白。

只是,如果他不曾想利用她对他的感情借人之手来杀她,该多好。

他那样的举动,真的让她没有一点点安全感,害怕他日后又会变来变去,害怕自己受到除身体以外的重伤。皮肉受伤了,可以用药来慢慢医治,如果是心受伤了,又靠什么来医?

想起以前的甜蜜,心里一阵暖来又一阵涩。良久,她忽然蜷紧身子,决定将他的缠绵狠狠地搁置,不再理会。

她闭上眼睛想尽快入睡,这时曲调忽然停了,有极轻的脚步声朝这边走过来,步子停在她面前,熟悉的香味往鼻子里钻,有人慢慢在她身边躺下,在她耳旁轻唤道:“阿步……”

步惊艳眼皮都没眨一下,她要装睡。

凤九面对她,气息轻轻吐在她面上,低低道:“你听我说好不好?”

步惊艳依然没出声。

凤九摩挲着她如玉的脸,喃喃道:“阿步,你不知道我呆在大夏的处境有多凶险?所有人无时无刻都觑窥那张北图,他们每天都打我,吓我,有时也哄我,如果我不扮成一个傻子,又怎能躲得过那些层出不穷的纠缠?可能你终其一生都无法想象出他们当初对我所使的手段有多么残忍……”

“那时我还很小啊,没有反抗力,只能任由他们将万般痛苦加诸我身上,唯有在夜深人静所有人都累得睡去了后,我才有一点点力气暗暗发誓,将来若有一天我强大了,一定要把这些人踩在脚下,狠狠地踩,叫他们永远都没有翻身之日……”

“如果不是遇上你,我也不会知道世界上还有人真心待我好……”想起刚认识时候的事,他忍不住轻笑了起来,“我开始以为你嫁给我也是像别人一般想接近我骗我,我就想整你,把你整哭,整得很狼狈,然后你就会乖乖地离开,不再来惹我烦。”

顿了一下,他以极轻缓的声音继续说道:“可是我后来才渐渐发现,你居然只是想利用我和凤远兮斗气,其他的目的,似乎是子虚乌有般的事情,很可笑……可是不管如何,你待我的心却没有半分假,起码你能容忍我一切的劣行……”

说到这里,他终于低低笑了起来,很愉悦的那种。

那天他故意不去迎亲,又在她敬茶的时候烫坏她的手指,然后在玉夫人打她耳光后故意抱紧她,让她回击不成,暗暗吃了个哑巴亏,他甚为得意,以为她会知难而退,可是她的战斗力似乎是超强,居然不言败地仍赖在流云居,佩服。

之后他又把她的床占了,还一脚踹她下床……整她整得很解气,他以为这次她一定会哭,谁知她却反其道而行,居然身手矫健地将他压住,并且狠狠吻住他,强悍啊,可是他喜欢。

看她得意洋洋地告诉他如何把他劫飞扬镖局镖银的事栽到凤远兮身上,他又喜又惊,她居然真心为他所做的坏事在善后,虽然破坏了他的计划,可是已经无关紧要了,在那一刻,他认准了她……

后来她与玉夫人斗,与步守城斗,与凤远兮斗,昂扬的战斗力,真的让他刮目相看……

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他都看得清清楚楚,他欣赏她,又依赖她,她总是那样眉如春水般柔声对他说话,他沉醉其中,像中了毒般不可自拔。谁都不会体会得到,那是一道多么美丽怡人的风景,所以他要把这道风景禁锢住,轻轻地,然后再慢慢加力,渐渐将她牢牢的缠紧,生死不息……

“王爷,她为了照顾你,累得几天几夜都没睡好,现在还好意思打搅她?”

这时沐长风一只手弯里夹着一大堆刚劈的柴走进来,见到他们相拥一起,他心底里莫名就酸意直往上冲,压也压不住的一脸愤慨,冲着凤九一阵恼怒地冷笑。

沉浸在回忆中的凤九像没听到他的指责般,仍是弯着唇角。

沐长风一哼,本想狠狠地把木柴丢到地上,却忍住了,只是轻轻放落。继而嘴里说出的话却更是恶毒无比,“也是啊,反正你也是快死之人,守得她一时便多一时,等你死了,她就自由了。”

步惊艳在沐长风未进来之前本是要张嘴反驳凤九的,现在只得闷声不语。但沐长风尖利的话语,却让她听起来觉得刺耳无比,就算凤九待她怎样,也轮不到他来诅咒他。

凤九坐起来,明秀的脸上波澜不惊,淡淡道:“太子失态了。不管我死不死,她始终都是我的。”

他语气是轻描淡写的坚定,让人无法质疑他所说的话。

沐长风冷笑一声,使力往火堆上加着柴,火焰立即蓬得老高,火星子和烟灰飞得到处都是。

屋内的气氛顿时变得火暴沉闷起来。

过了一会,他也发觉自己说的话有些过火,才慢慢道:“你最好别死,死了也没人哭你,除了那个傻女人外。”

他明明意有所指,步惊艳有点装不下去了,怪他多管闲事的同时,猛然从草铺上坐了起来,揉着眼睛装糊涂道:“啊哈,火烧得太大,可把人闷坏了,我出去转转。”

她也不看二人,忙不迭的往外走去,眼不见为净。

外面天空湛蓝,四处一片耀眼的银白,她开始满山乱转,转上光秃秃的矮山头,又呼拉拉地从上面冲刺下来,心里却仍有某种情绪没有得到释放的难受。是什么呢?究竟是什么呢?是对凤九的那一席话吗?

从未涉及过感情方面的事,曾经被人怀疑情商有问题的少女,只能坐在湖边抱紧膝盖皱眉冥思苦想。

时间流逝,直到夕阳西下,她依然不得其所。抬起头,对着那一轮红日,不由来了诗兴,居然随口吟道:“向晚意不适,独坐小湖岸。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怪不得半天不见人影,原来一个人坐在这里诗兴大发。”凤九不知何时已找了过来,笑着调侃她。

步惊艳心头一跳,回过头看他。

男子的面目在满天红霞中依然眉目如画,衣袂飘飘,桃花眼里蕴藏着风流多情,真的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如此不明不白的放弃,总是可惜的。

她忽然豁出去了,就算是让她的自尊被他踩在脚底下,现在她也要把憋在心里的话问个清楚。今日如果不问,就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不然,总不能等他死了,再把他从坟墓里扒出来问个明白。

“不是我诗兴大发,是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她的严肃让凤九微微紧张了一下,是来审问他扮傻子骗了他的事吧?

他感觉此刻他就是一个犯了错误的罪犯,只有俯首听命的命。不禁有些暗暗后悔起来,当初为什么不在一认识她的时候,就早早告诉她事实?不过想想还是不可能。

他坐到她身边,避开她凌厉的目光,望着天边的彩霞,轻道:“你有什么问题就问吧,我知无不言,当我赔罪的地方,自然会诚心向你赔罪。”

步惊艳象征性的咳了一下,一本正经道:“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她敢问出来,是因为她看到了他的诚意。

凤九诧异地回头,看女子水灵灵的眼睛大胆的盯着他,立即笑得像一朵花,喇叭花,“我当然喜欢你,千真万确。”

说完,他的脸红了,比天空的红霞还红,在扮傻的时候他什么都敢说,但是现在,因为身份的转变和紧张,竟有一种初涉情事的懵懂的羞涩。

两个人之间,原来这种懵懂的暧昧才最动人心魄,他忽然明白了。

步惊艳无意识地绞着几根手指头,暗道,答得太快,反而让人有不真实感。她不为所动,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好,那我再问你,当日在品花楼的事,是不是你设计的?”

凤九抬了抬眉毛,连这件事她都知道?

他偷瞄了她一眼,“是。”

步惊艳不禁也有些紧张起来,“为什么?”

凤九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我要让你对凤远兮死心。”

步惊艳一怔,猛然回头看他,他神色极为认真,还有一丝丝赫然,真的是他说的那样吗?回想一下,如果从这个角度出发,这件事好像就很容易理解。

她叹了口气,轻道:“我对他本无心,何来需要死心?”

凤九愣住了,“很难让人相信,毕竟你在嫁我前就很喜欢他,闹得满城风雨。”

步惊艳抹了把汗,郁闷道:“那是我身不由已。”

凤九半信半疑,难道他做错了?

“既然如此,那么那件紫衣也是你设计步芳上套,然后由她想出苦肉计来算计我和凤远兮的吧?”

凤九大吃一惊,连这件事她都知道?

“是步芳告诉你的?”他声音忽然变得没有温度,步芳居然敢违反约定,她嫌上次柳荞强奸之事惩罚得太轻了?

步惊艳冷笑,“看来也是事实,不知你暗地里还做了多少算计我的事?”

凤九忽然不敢看她,当时他做那些事,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处,对他来说,做任何事都是理所当然的,从来未考虑过对方的想法。可是他现在竟然开始有些心虚,难道她准备和沐长风逃走,就是因为这些事情?那后面他利用她的事,他更不敢说出口,只是不知道步芳究竟对她说了多少?

步惊艳见他不语,还待说话,“等一下!”凤九眼睛忽然四下扫动,周围轻风拂过,似乎并未有异动。

“怎么啦?”经他提醒,步惊艳也察觉空气中的不对劲。

凤九拉起她,谨慎地往空地上走去,“不知道,不过我刚才感应到被人偷窥,细一听,似乎有功力极高的高手就在附近,还不止一个……走,我们先回去,如果有什么强敌,多一个人也好互相照应。”

一直回到屋子里,都没发生什么情况,但凤九一直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话还未问完的步惊艳却暗呼可惜,不过从他之前的坦诚相告来看,似乎所有事并不是朝最坏的方向发展,心里的郁结竟松了不少。

沐长风从步惊艳神色间看到冰雪融化的前兆,他沉静地默不出声,只是座在屋角,雕刻着什么东西。

步惊艳手脚麻利地将最后一只雪鸡炖了,然后先盛了一碗端到沐长风面前,“吃了再雕。”

沐长风没理她,兀自挥动手里的小刀。步惊艳咬着下唇,默然走开了。

凤九乐不可支,亲自盛了鸡汤送到她面前,“有人不领情,我们两个一起喝。”

步惊艳坐到一旁去,看了两人一眼,慢吞吞道:“附近的鸡也被我打完了,你们两个恢复得也差不多,我们明天是不是该寻个路走出去?”

凤九愉快地咂着嘴,“好啊,出去后你就跟着我一路向南,去看我们的新天地。”

不待步惊艳问出什么新天地,只见沐长风长长的睫毛在火光微颤,头也不抬,冷冷道:“麻烦两位出去后,就说我已经死了。”

步惊艳有些于心不忍,道:“一起出去吧。”

沐长风忽然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她,幽深若谷。步惊艳故作自然地低头喝汤,脸上有些发烧。

“我不会跟着你们去送死,还有,”他冷诮地看凤九,“你以为他会给你幸福?你错了,他带给你的,将是一生的痛苦,如果跟他走,就再也没有人能改变这个事实。”

“改变事实?谁要改变事实?”凤九抬了抬眉毛,反唇相讥,“就算痛苦又怎样?那是我们之间的事,阿步是我的,就永远都是我的。”

步惊艳觉得头痛,这两人怎么又斗了起来?再说她又不是物品,并不属于哪一个人。

她三两口吃完了,把碗一放,就往外走。

“到哪里去,我陪你。”凤九拉住她。

步惊艳干笑:“我去解手,你要不要来?”

凤九微窘,“外面天已黑,你也别跑远了。”

步惊艳就在他关切的目光中走了出去。

也不敢跑远,她走到屋子后面的一个低洼处,这可是她多日来方便的地方。周围黑咕隆冬的,却也不怕。只是还没等她把腰间的带子解下来,第六感神识一紧,分明是有危险袭近,她腿上用力一弹,身子灵敏的跳离原地,可是凶险并未被甩开,下一瞬,只觉耳际像针刺般一痛,人已经失了知觉。

屋内,沐长风放下小刀,也往外走。

凤九微微一笑,“难道太子爷想去看女人……”

“别把人想得那么龌龊。”沐长风本想发怒,想想又压了下来,顿住身子,淡然道:“我去吹吹风。”

“可要小心点,今天和阿步在外面发现有人神出鬼没,就怕是来对你不利的人。”凤九的这句话绝对出于真心,他现在考虑到步惊艳的感受,决定不再杀他,事情,其实还有很多其他方法解决。

沐长风没搭腔,走了。

神奇的血

天幕上,无数颗星子闪烁。

沐长风深吸着夜空里的寒凉之气,一步一步向远处走去。他现在自由了,终于变成了一个人,很多不得已的世俗之事,他决定来一次狠心的离弃,只当自己真的死了,死人是不会有任何牵挂的。

只是,他一直渴望把柔情分一点点给他的女子,他决定在有生之年将要成全一段好姻缘的女子,最终对他不屑一顾。那么他只好带着遗憾离开,将来他再见她时,必定是她痛不欲生之时。

不能怪他,他已经给了她一次机会,他的仁心已经送达了,是她自己不接受。

心里想着她,眼前居然就看到她。

他不敢置信地眨一下眼,微弱的星光下,真的是身穿狐皮小袄用木钗挽发的女子跪在地上掩面哭泣,难道又是凤九那厮欺负了她?

沐长风看了下四周,周围寂无一人,女子的哭泣声哀怨至极,与头顶的飒飒风声相和,极为凄冷。

他慢慢走过去,站到女子身前,低声道:“艳儿,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哭?凤九呢?”

女子闻声顿了一下,哭声却更为凄然。

沐长风心头一滞,伸手去拉她的胳膊,女子哭泣着去推他的手,沐长风顿觉手背上一阵钻心的痛,他低呼着急步后退,然后气运手掌,从手背立即疾射出一支蓝汪汪的毒针。

“取出了毒针又如何?沐长风,中了我的五蛇毒,看你这次命有多大还可以不死。”

那位嘤嘤哭泣的女子这时笑眯眯地站了起来,眼眸一尘不染,面容清雅,不正是天临国圣女韩雅暄?

“圣女?”沐长风吃惊地看着她,眼珠转了转,叫道:“你为什么大半夜的躲在这里哭?”

韩雅暄笑如轻风,扶了扶耳际的木钗,柔声道:“太子,如果你真是像你表现的这般混帐,我也就不用杀你了。可惜,你很精明,不过就算再精明,今夜也必须要死在这里。”

沐长风脸色难看,握着受伤的手背皱眉痛哼一声,“沐长风何德何能,是圣女太抬举了。”

“不是我要抬举太子,而是太子太难以对付。上次在猎场,我们布置了那么严密的计划,都让太子给逃了,实在叫人心难平。所以这次只得小施一计,本没以为太子会中计,现在倒有些出人意料,看来太子倒是个多情之人。”

韩雅暄说到这里,静静地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的男子。果然,不出她所料,沐长风似乎因为中毒过深,扑嗵一声单膝跪到地上,惨笑道:“果然是关心则乱,其实你的这一计破绽甚多,我都没察觉出来。”

韩雅暄黑暗中,慢慢观察着他的神色,边微笑道:“是你心太伤,可以理解。”

沐长风自嘲般的苦笑,“看来还是圣女比较了解我。只是……你既然拿了她的木钗,穿了她的衣服,那她已经是凶多吉少了,也好,我这一去,倒可以在黄泉路上去追她,也不致一个人寂寞难耐。”

韩雅暄仍不动声色地拖延着时间,“你放心,她很好。不过在你死之前,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就是你口中的艳儿才是我们天临国真正的圣女,我只是帮她代职而已。所以我绝不会要她命,等一下你死了,我就去把她那张太招惹人的脸划花,叫她以后再不能吸引你们这些好色的男人。倒是不好意思,要麻烦你一个人上路了。”

沐长风垂下头低声喘气,“你那样对她,就不担心有人找你报仇?”

“报仇?谁?凤九?”韩雅暄好笑:“从我刚才的观察来看,他果然是个不太好惹的人,不过,等步惊艳真的成了花脸丑八怪,他躲都不及,怎么会还想为她报仇?再说他若动我,就等于是与整个天临国为敌,他敢吗?”

她的眼睛一边不离沐长风左右,一边幽声叹道:“唉,其实划花步惊艳的脸,我也有不得已,我们必须防止她走她娘的后路,整个天临国,不能因为她而再蒙羞。”

“圣女为了整个天临国,算是用心良苦,想必为了抓她杀我,也动用了不少人。算你们高明,以我们几人的耳力,居然都没发现你们是如何接近观测……”

“你不必遗憾,我们一直都在距你们十几丈远的地方设伏,而步惊艳其实很机警,如果不是声东击西用了捕风针将她麻醉,肯定就要惊动二位……”

她话未完,沐长风身体忽然一歪,已经倒在了雪地里,抽蓄了几下,就没了动静。

韩雅暄笑了笑,试着喊了他几声,他却毫无声息,一动不动,分明已经中毒而亡。

她做事向来是个谨慎之人,抽出腰间软剑,迎风抖直,一步步走过去,直到他面前,软剑朝他胸口直刺。

就在那一刹,变故突生,地上的沐长风蓦然快指夹住软剑,抬脚就踢韩雅暄腹部,他的动作快狠准。韩雅暄抬手一格,只觉他劲道极强,砰然一声击实,整个人都差点被踹飞出去,双腿向后连退。

沐长风根本不给她喘息的机会,足尖弓起,继续一记重击踹向她腹部,韩雅暄极狼狈的往地上猛扑,手中软剑同时递出,防中有攻,想夺得一丝喘息的机会,哪知沐长风根本不按常理出牌,迎着她的软剑而上,霸气十足的仍是一脚踢中她,两人同时闷哼声中,韩雅暄身子连滚,口喷鲜血,瞬间就受了极重的内伤。

沐长风一直未痊愈仍不能动的右肩再次受伤,鲜血长流,他看都不看一眼,毫无怜香惜玉之心的一脚踩在韩雅暄脖子上,扬起唇角,慢悠悠道:“被人打倒的滋味怎么样?圣女。”

“你好卑鄙。”到了如此境地,韩雅暄已经知道她回天乏力,只能无力的躺在雪地上盯着居高临下死死踩住她的男子。

沐长风倒有些佩服她,哈哈大笑道:“这不叫卑鄙,叫计谋,懂吗?就跟你扮成步惊艳引我上当般一个道理。以你的身手,如果我不出其不意,又如何能让你伏于我脚下?而且我不扮弱者,又如何从你嘴里探得步惊艳就在这附近的消息?”

韩雅暄心内暗震,这草包太子,居然在一瞬间就想得如此之多,以前还真是小觑了,在离越国内,康乐太子真能斗得过他?她轻声一叹,“看来我还是不如你,又败了。”

沐长风扬眉诚恳道:“不是你不如我,是你大意了而已,谁叫我是个草包太子呢?”

他分明在讥讽她,韩雅暄回以沉默,过了一会,才道:“……可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没有中毒?”

沐长风脚底传力,又将她逼得吐出一口鲜血,估计她的内伤可以叫她半年都难以恢复的时候,才移开他的大脚,蹲下身子神秘道:“这是我的秘密,我又怎么会告诉你呢?”

星光下的男子睫毛又浓又长,下面藏着犹如狐狸般晶亮狡猾的光芒,简直要一直刺到心里去。韩雅暄看得心绞,顿时连声咳嗽,良久后,才轻轻喘息道:“今日败于你手下,我毫无怨言,不过你若想从我口中问出步惊艳准确的地方,为了天临国,我是绝不会说的,你杀了我吧。”

她知道,错过这次机会,等沈拓见到步惊艳后,相信没有人再敢在她脸上动刀,而她的那张脸,真的是个祸胎,必须要毁去,方能让她安安心心地当圣女。

她闭紧了眼,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

沐长风确实想逼问她然后再杀了她,此时见她面临生死眉眼不惊,淡然镇定,心头反而起了相惜之意,猛然起身,嗤笑道:“你让我杀,我就杀,岂不是太听话了?罢了,我也没时间跟你磨叽,你一个人就躺在这里吧,你最好向你们的亚腊拉神祈祷没有虎狼出没,不然,到时候不能落下个全尸,你又会来找我。”

言罢,哈哈大笑着朝夜色中飞纵而去,韩雅暄缓缓睁开眼,长长地出了口气。

昏黑的夜幕下,老鸦忽然沙哑地鸣叫,拍着翅膀,自树梢掠起,迎着天边的星月飞去。

柳柳和埋伏在山洞外的黑衣人听到这声老鸦叫,脸色顿时一变,这是不祥之兆,难道圣女出事了?

她将地上绵软无力的女子提起来,圣女交待过,半个时辰之内,她还未回,就可以直接动手将步惊艳的脸毁了。

借着洞口微弱的雪光看着眼前女子清丽的面容,眼神复杂难懂。她缓缓从腰间拔出长剑,雪亮森寒的光芒把女子的面容映得更为惊心动魄的美丽。

她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左脸的疤痕更为恐怖,她什么也不多说,剑尖一挥,就向女子左脸狠狠划去。

“啊——有人!”这声惨呼响起的同时,洞外的刀剑声亦是不绝于耳。

“柳姐快走……啊呀……”

柳柳顿住,一剑还未用上力,便被迫叫停。圣女未回,有人悄然无息的来袭击,定非好事。

她果断地将地上双目紧闭的女子扛上肩,飞快地朝山洞地另一个出口蹿去。

这个山洞九曲回廊,不知有多少个岔道,近几日歇于此处,已大致掌握了另一条出路,不担心来人会追得上她。

她急急地往洞里最深处跑,眼前漆黑一片,凭着感觉依然跑不快,高一脚低一脚,如若不是身手,不知摔了多跤。她咬紧牙根又跑了一会,估计来人还没追上来,才从怀里摸出个火折子一吹,眼前光明一片。稍一目测距离,离出口处已经不远了。等到了洞口,她立即就动手。

有了明确的打算,心神自然放松不少,就在这时,后面不远处隐约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而且跟随在她身后,似乎越来越近,她赶紧急急如惊弓之鸟,提气全力往前掠。

后面的人如影随形,和她铆上了,看来她必须先下手为强,先将步惊艳的脸划了再说。

她猛然顿住身子,把肩上的女子使力往地上一扔,提剑就往步惊艳脸上划去。本是昏迷的女子这时却忽然一躲,长剑刺在石壁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步惊艳是迷迷糊糊地被人摔醒的,还没来得及睁眼,杀气就激起她的条件反射,躲开了一记毁容之险。柳柳大吃一惊,中了捕风针的人,绝不可能如此轻易醒。她哪里知道她一路颠簸和一记重摔才让昏迷的女子勉强醒来,却是没有多大力气。

步惊艳费力的睁开眼,看着眼前这张陌生的面孔,皱紧眉吃力的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对我下手?”

柳柳阴阳怪气地笑,“圣女,我们是来接你回去的,说什么下手呢?”

步惊艳看着她手里明晃晃的剑,“你用剑,不是想伤我?”

“不是想伤你,是想救你出苦海,让你这一辈子安心当圣女的一种手段而已。”柳柳脸上漾起恶毒的笑,同时手上一扬,正要再次下手,一把冰冷地器具已经抵在了她的后颈上,有清朗却森寒的男声响起,“如果你想要命,就把剑丢了。”

柳柳整个身子都僵住,颈后的是把刀吧,寒气快把她的骨头都刺穿了。这个时候,她自然认为小命比圣女的脸重要,“我丢了剑,如果你还要杀我呢?我岂不是亏大了。”

后面的小刀往她脖子里一送,冷然的声音响起:“那你就赌一次,说不定你能赢,说不定你就输了。”

柳柳眼珠一转,突然咯咯笑出声,把剑丢在地上的同时,袖底蓝光连闪,直往身后疾射,仔细一看竟是细若牛毛碎了毒的银针,没头没脑地扎过去,她身体同时灵活地在往前翻滚,脱离了来者的势力掌控。

她自是认为打不过来人,提腿就往外奔,嘴里边丢下狠话:“你们别得意,中了捕风针的毒,谁都没办法医治,不出三天,二位必定会去找我们的祭司大人,到时候让我们的祭司大人收拾你们这对狗男女吧。”

握刀人为了躲避毒针,不得不眼睁睁看她离开。

柳柳的身影转瞬既逝,声音却在逼仄的山洞里回旋……

步惊艳苦笑着和来人相对而望,“幸好太子来得及时,不然,我又要被打回原形了。”

寻了她大半夜的沐长风将柳柳扔到地上火折子捡起,他一张神彩飞扬的脸此时已变得苍白而疲倦,但眼睛却在火光下闪闪发光。

他挑眉笑道:“你的原形就是以前那个臭名昭彰的丑八怪?”

步惊艳叹气,“就你知道啊,为什么要说得那么不堪呢?”她要挣扎坐起,沐长风一把上前扶住,正色道:“怎么样,要不要紧?”

步惊艳就着他手臂站起来,苦笑,“还好,只是头晕目眩,浑身无力酸痛,就跟被人敲断了身上每根骨头般难受……”

男子好气又好笑,“这也叫还好?要到什么程度才叫不好?”

不待她再说话,他一手揽紧她的纤腰,扶着她径直朝前走去。步惊艳此时就跟砧板上的肉般,只有任人宰割的份,自也没有权利提出抗议。

这是一条长长的甬道,在黑暗中走了一会,她方忍不住问道:“太子怎么会有空来救我?”其实她是想问凤九的情况,但考虑两个大男人在一起时的特殊情况,决定绕个弯子了问。

沐长风白她一眼,幽怨道:“你真是很没良心,我平日难道待你不好,你有了难,我总不会袖手旁观当不知道。”他对凤九绝口不提。

步惊艳闭嘴,她忘记了眼前是个心思剔透的人,什么心机在他面前都是白费。

眼前渐渐有了光亮,天,已经麻麻亮。

沐长风将步惊艳扶到山石嶙峋的洞口,然后让她坐到一处干净地方,轻道:“天临国的人要抓你回去当什么狗屁圣女,你可千万别上他们的当。说什么你身上的毒只有沈拓能解,我偏偏要帮你解了,看他们能奈我何?”

步惊艳有气无力的靠在山壁上,“天临国出来的毒,在我的印象中向来都比较厉害难治,你以为你是神医,可以凭两张嘴皮子就把毒给我解了?”就好比她封印一般,神秘而难解。

“你太轻看我了。”沐长风当即拿出小刀往手腕上一划,一条血珠顿时涌出,他把手伸到她面前,命令道:“张嘴!喝下去!”

步惊艳睁大眼,“不是吧,叫我喝你的血?我又不是吸血鬼。”

沐长风瞪住她,“我的血能解百毒,比任何解毒药都珍贵,你可别叽叽歪歪地浪费了。”

言罢,不容置疑地把她的嘴捏开,手一偏,让血珠成串流进她嘴里。温热的液体又咸又腥,步惊艳被迫灌下去,难受得直想骂人。

沐长风好像他的血不是血,是水一般,往步惊艳嘴里滴了不少,直到她脸色红润,恢复力气把他的手推开,才罢休。

差错

黛青色的天际渐渐被朝霞蕴染,漆黑的天幕眼看将要被光明所接替,天地之间,变得一片静寂。沐长风负手仰望,第一次觉得黎明后的清晨像刚睡醒的美人般,是如此清新美妙怡人。

沐长风的血果然有奇效,喝下去没多久,步惊艳感觉就能随意动弹了,又歇了一会,便起身帮他把右肩的剑伤包扎好。完后,心里暗怀感激,侧转身,与他并望同看天地美景。当望着远处渐渐探出头的红日,心头不由一阵惆怅,她知道,接下来,便是面临离别。

“你真的不回离越了吗?你的母后,你的太子之位都可以弃绝不顾?”

沐长风侧目微笑,尽有看尽繁华洗尽铅尘的沧桑,而他眼瞳却清如千山白雪,有股近乎妖异近乎圣洁的高雅。

“那些东西于我,完全是生命里的沉重枷锁,如真能就此卸掉,我求之不得。

步惊艳默然,每个人的经历不同,感受自是不同。在高位者自知高处不胜寒,而世人并不知他们的苦,只是一味茫目的钦羡崇拜。她幽然一叹,“我想这世间,谁都不会明白,人们争得你死我活的太子之位、权势权柄,却被你弃如敝屣。不过你既已决心丢弃,过那自在如浮云的日子,便好生去享受吧。”

沐长风沉默了一下,半晌后才低低问道:“你真的不与我同行?其实……我们才是同一种人,凤九权欲之心甚重,你不怕他将来因为权势负了你?”

步惊艳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底弯出一道深黑的的弧形,掩住了心底悸动。

“不论他是怎样的人,他的时间都不长了。这一生,我从未刻意想得到过什么,命里有就有,没有也不会去强求。可是他不一样,他是我的丈夫,我们相濡以沫的生活过,思来想去,我终究不能舍弃那段过往将他视作一个过客。哪怕他喜欢权利,或者曾经利用过我,甚至一度起了杀念,我都决定原谅他。只要我把他当作家人,当作一个可以全力去爱的人,我就有信心,叫他真正体会到什么是爱。我要叫他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欺蒙拐骗,还有很多事情值得去做,要教会他怎样去爱别人……所以,哪怕他将来仍免不了一死,我也要在这段时间给他幸福,叫他再无遗憾的去……”

这个念头,是她刚才在生死关头猛然蹿出的。

自从得知凤九对她做过的事后,她一直都在愤怒和痛心中挣扎,心心念念都是远远的离开他,再也不要见到他可恶的嘴脸。可是就在她被人险些一剑刺死的时候,她忽然想到,人生是如此短暂,一些事如过眼云烟,转眼即逝。而幸福犹如流沙,从未在她指尖停留,她为什么不能在有限的生命里,留下一片开满人间的幸福之花?

那一瞬间,她想到了将死的凤九,她后悔自己好傻,没有用更大的坦荡、更淡泊的心境去待他。

是啊,只要她待他以诚,就不信他是铁石心肠,要将她摆在权利之下,任他自己的人生残缺,践踏掉一份真诚的爱。何况她明明用心感觉到,他并非真的对她无情……

外面冰天雪地,严寒彻骨,她心里却有春光明媚,勃勃生机,她急不可捺的想马上就去见他。

起风了,冷风卷起沐长风的长发,他背过身去看向远处。因为他不敢看女子身上的光辉,那种光芒彻头彻尾地刺疼了他的眼,他羡慕,他嫉妒,他也爱慕。

他从未见过一种如此宽厚大度包容的爱。而这种爱却不属于他,或许终其一生都不会有触摸到的机会。他好想把她困死在掌心里,然后她便不会像风一样从袖袍里逃逸,把他甩落开去,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人。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快窒息了,窒息在她如兰的气息里,难过得恨不得马上死去。

他握紧了手里的小刀,掌心的血像他的心一般,一点一点滴落在青石上,然后又一颗一颗没有次序地破碎在地。

终于,他艰涩地说道:“你是个重情义的女子,谁娶到你,谁就是天下最富有的人,可是为什么,不是我先遇到你?”

步惊艳不知该怎么回答,别开头看着洞外积雪,这些事情,只有老天才知道。

沐长风怅惘地盯着她秀气的侧脸,又道:“这一别,也不知下回相见是几时,希望下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像如今这般美丽动人。”

步惊艳被他这种少见的温雅稳重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眨了眨眼,突然笑道:“自然,我也希望你依然会像初见时般随心所欲的耍无赖,让人都不屑地暗骂你是个草包。”

沐长风也笑了,冰雪融化般。

“不管怎么样,出去后事事小心点,既然打定注意跟定凤九,那么天临国的人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你,而你爹似乎对你也有目的,更有不怀好意暗中养精蓄锐的凤远兮,都是屈指可数的强敌。如果你能与凤九避开这些锋芒,自能平安过下去……”

步惊艳不待他说完,忙摇手打断他,“这些我自知,世事变幻,一切事情并不因为我想怎样便会怎样,不如且走且看,人只要活着,总会喘气,一切顺其自然。”

“你在嫌我罗嗦?”沐长风边叹着气,边从脖子上取下一串乌木佛珠,从上面掰下一颗,珠子碎开,里面一个薄如蝉翼的的东西被他用手指慢慢展开。

步惊艳瞪大眼,惊呼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人皮面具?”只有在武侠小说中才有的东西,居然让她现在有幸见到,太稀奇了。

沐长风点点头,“你此下出去若被人认出来,总免不了许多麻烦,不如我送你一张人皮面具掩了真面目,就轻松多了。”

步惊艳心中感动,其实这斯也不坏,还可以算是个大好人,她以前似乎有些误会他了。

沐长风当下把人皮面具的使用方法告诉她,步惊艳点点头表示一一记下了。

沐长风又口头考了她一遍,见她回答无误,方点头道:“低头,我帮你戴上。”

步惊艳把脸凑过去,闭上眼,等那冰凉的面皮贴到脸上。

少女嘴角含笑,毫无心机。沐长风像受到了蛊惑般,贪婪地看着她,忽然情不自禁地垂下头,吻向柔润的芬芳地,在女子震惊之时,他又很快撤离,留下轻鸿般的气息。

步惊艳红了脸,瞪他,“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沐长风眸色深沉,怔怔地看着她。好半晌后,才将手上的人皮面具朝她脸上贴去,手上忙碌了一会,方盯着她上下打量道:“已经好了,相信所有熟悉你的人,当面都不会识你。”

步惊艳依然在为他的那个吻有些不自在,摸了摸像无附着物般柔软的脸颊,结结巴巴道谢:“谢谢你,天色已不早,我要先走了……”

沐长风笑吟吟地看着她,“好,我就在这里,目送你离开我的视线。不过恕我最后还有些不死心,决定在这里还等你三日,三天后你还没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速速离去。”有等待就有希望,他暗自告诉自己。

步惊艳走了,很心急地大步走了,头也没回,只留下一个孤独地身影目送她渐行渐远的背影……

凤九在屋子里又坐了一会,还不见步惊艳进来,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举了根烧燃的木柴,走出屋外大叫步惊艳的名字,可是簌簌风声过,哪里有人回应?

他脸色一变,同时大叫沐长风,依然人声沓沓。

他举着火把在屋前屋后都找了一遍,真的不见人影。他仍不死心地扩大范围地找,任他跳来窜去,最终他失望了,那个女子,和那个人就这么在他眼皮子底下悄然离开了,撇下他。

好无情的人,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他不是解释了吗?尽管不全不实,但她难道没有看到他已经放下身段子,几乎是低头哀求她留在他身边,难道这样都还不够?

他煞白着一张比白纸好不了多少的脸,就地倚着一棵已经枯萎的树,慢慢地坐了下去,坐在了冰冷的雪地上。

他摸着胸口,感觉那颗鲜活的心忽然就停止了跳动,然后又涩涩地笑了。没什么的,他打小各种离奇的事都遇到过,这件事当然击不倒他,这个世间,谁又会因为没有谁而活不下去的?无非是两个人变成一个人而已,太阳还会从东边升起,照样自西边落下,并不会影响到什么。

风寒霜露,他睁着眼睛望着一望无垠的天空,随时间在身旁悄悄流逝。直到星月无光,眼睛干涩,才记得轻轻地眨动了一下,然后又眨动了一下,他,好像看到不远处有一个身穿狐皮小袄的纤细身影跌跌撞撞往这边走来。

他揉了揉眼,然后又喜又怒地一跃而起,朝那个女子飞扑过去。女子的身体温热柔软,被他一把紧紧地搂在怀里,大叫道:“阿步,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从来不知道自己会这样欢喜的时候,失而复得,比一个饥饿的人得到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还要欢喜。

他怀里的女子轻轻扭了扭身子,试图推开他,却如何能耐得住男子的禁锢?她索性闭上眼,静静享受男子温暖的胸膛。原来男人的心跳声是如此强劲,胸膛是如此宽阔安全,怪不得世间那些女子愿意为了情爱抛却一切,果然有些道理,连她似乎都有些迷醉了。

破碎

“阿步,我还以为你和那个混帐走了,是我错怪了你,找不到你,可把我急坏了……”凤九喜不自胜,一个人像个小媳妇般絮叨了几句,终于忍不住将她推开,笑道:“让我看看你,是不是……怎么会你?”

眼前哪里是他心目中的女子,分明就是天临国的圣女韩雅暄。

韩雅暄虚弱地睁开眼,苦笑道:“凤九,你认错人了。”

凤九大怒,一把将她推到地上,“既然你不是她,为什么不早点吱声?”

韩雅暄艰难地坐起,抬头望住盛怒中仍俊秀的男子,波澜不惊地轻道:“我也想吱声,可是我实在没有力气。你知不知道,你比他们预估地迟出来了两个时辰,他们想杀了我,之后将步惊艳的衣套在我身上,然后再把我的脸划花,叫你以为她已经死了,再也不去追究,他们两人还真会算计。可惜我从他们手底下逃脱,叫他们计划落空……”

一席话说完,她抹着嘴角淌出的血丝,虚软地倒在了地上。

此时,天色已经放亮,金色的阳光照射在树梢一条条冰棱上,映出五颜六色的耀眼光芒。

凤九双手环胸,漆黑眼眸幽若深潭,神光敛含,叫人莫名感到心惊,倒在地上的韩雅暄蓦然觉得自己这步棋是否走得有些过激,而叫他起了怀疑之心。

果然,凤九不但没怒,反而嘴角勾起一抹笑影,侧头嗤地一声笑出来,“圣女好心思,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扭曲得不成样子,如果我不知道你们天临国与离越康乐皇子有染,而康乐皇子承诺,你们若在外面将沐长风杀了,他就答应供应天临国五年米粮的计划,或许我会相信你的话,现在就急怒攻心的立马跑出去杀了沐长风。可惜,我知道了你的意图,又怎么会让你借刀杀人的诡计得逞呢?”

说完,他一扫之前的颓废之色,眉角微扬,那浑然天成的王者气势堪堪流露,叫人不敢逼视。

韩雅暄秀目眼波轻转,忍不住多瞧了俊秀诱人的男人几眼,没来由的感觉脸上微微烧了起来。更是打心底里佩服他的才思敏捷,如果是一般的男人,听到自己的女人与其他的男人跑了,定然会暴跳如雷,并且会立誓要杀了奸夫。而这位人们眼中的傻子,居然冷静异常,并且迅速分析她的心思,将她的意图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太出人意料了。

她幽幽一笑,也不再扮那可怜相,强撑着内气从地上爬起,扶了扶散乱的发丝,自有一股淡雅幽致从身体发出。她微笑道:“世人都道凤九是傻子,原来他们都错了,而且错得离谱,这次我一定要告诉所有人,凤九是天下最聪明的人,好不好?”

凤九苦笑,为了步惊艳,他被人发现不是傻子的事似乎已经过早,但是他如果继续扮傻下去,估计步惊艳永远都不会听他解释了。

“可是,我真的很好奇,与康乐皇子的事,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呢?据说你一直都呆在夏国京都,只有每隔半年才去蓬莱山休养,难道……休养是假,出去办事是真。也就是说,这半年时间,就是凤九以另一种身份真实生活的时间,可是你的另一个身份是又谁呢?”

韩雅暄沿着自己的思路,大胆的假设,小心的猜测,却也让凤九为她的聪颖暗自赞同不已,能够当上圣女的人,果然不简单。

他唇角笑意渐深,眸光却倏忽变得寒冷如冰。“圣女很聪明,但是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当一个人知道的秘密越多,他离死的距离就越近的道理?”

韩雅暄不慌不忙,“你不敢杀我。”

“哦?为什么?”

“因为我是天临国的圣女,是整个天临国人都尊敬的人,如果你杀了我,就是与偌大的天临国为敌,这个世间,不管你是什么人,都没有可能与一个国家去做对。你看我说得可对?”

凤九像听到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般,把头转到一边去笑了起来,“圣女果然说得有道理,以我一人之力,怎能去与一个国家作对呢?凤九真的是大大的受教了,感谢圣女提醒。”

韩雅暄只若不见他的讥诮之意,仍抿唇微笑道:“不管你怎么想,但我都相信你是个明理的人,不会做糊涂事。再有,有句话我绝对没有说错,那就是步惊艳是真的与沐长风离开了,如果你不信,可以想想,这么长时间了,他们到哪里去了呢?为什么还没有回来?难道你就真的一点也不担心?如果……你真的不担心,又为何看到穿着步惊艳衣服的我,会高兴得一塌糊涂?”

凤九心头暗震,面上却不动声色,将颈后的风帽罩了起来,挡住晃眼的阳光,然后走到韩雅暄面前,故意轻挑的抬起她的下巴,恶谑道:“毕竟她曾经也是我的女人,说完全不嫉妒不担心也是不可能的。可是,眼前忽然来了一位如此清雅高洁的美女,我又如何还会把心思放在一个老是喜欢与别的男人勾勾搭搭的女人身上?”

韩雅暄有些不自在,从来没有一个男人敢调戏她,但是她却没有想推开他的意思,眼前的男子清极俊极,那双桃花眼更是致命的吸引着她。

她端端与他对视,想望进他的灵魂深处,“她喜欢与别的男人勾勾搭搭?”

“对极了。”凤九眼睫低垂,桃花眼斜斜上挑,皱紧眉头,低声道:“她未嫁给我前,就曾与凤远兮把情事闹得满城风雨。成亲后,她又勾搭上了大将军楚云,还好楚云心志坚定,根本不为她所动。之后她又把目标定在你们的大祭司沈拓身上,两人自雄南山一会后,经常眉来眼去,还以箫来作定情信物,真正是气煞我了。本来也想原谅她的,可惜这次她又与沐长风玩起了暧昧,真的让我彻底失望了。所以我现在忽然想通了,她步惊艳虽是一个少见的美女,可这天下的美人又是何其多,并不因为少了她一个,我就不能活下去。比如像你这样的大美女在前,她又算得什么呢?你说是不是?”

他说的是真的么?

韩雅暄怔怔地立在那里,一时间心里如同起了一场冰雪交融的战争,彻底将她多年的信仰打翻了。

这时,不远处响起了阵阵急促的马蹄声,远远就听到北叔带着骑队高呼道:“主子,我们总算是找到你了。”

凤九未理会他,只是对着眼前的女子风流明秀的一笑,“你说你是天临国的圣女,如果我想娶你,整个天临国的人真的就要与我为敌吗?”

韩雅暄脸色一沉,甩开他不安份的手指,沉声道:“请你别再开玩笑,圣女在天临国是终身不嫁的,如果你娶了我,相信你以后休想再有安宁之日……”

凤九哈哈大笑,撇开她转身朝骑队大步走过去,身姿潇洒,笑声朗朗,“圣女别急着下定论,等你哪天忽然想嫁人了,可以直接再找我啊,千万别去找别人,我这人骨头很贱,倒是很想尝尝被所有人敌对的滋味。”

说完,径直跳上北叔为他准备的一骑,并吩咐骑队的一个黑甲骑士,“你下来,把马匹留给这位圣洁的圣女,天寒地冻的,也不能将一个娇滴滴的美女甩在这荒山野地。”

那黑甲骑士顿时恭敬的下马,把马牵到韩雅暄面前,转身再与另一个骑士共乘一骑。于是,骑队在北叔的招呼下,立即向来路滚滚驰去。

离去前,凤九眼底瞟过女子单薄的身影,冷风中,她遥望着他,一尘不染的秀目中明明有了波动。他眉梢嘴角渐渐露出阴冷至极的笑,此女敢污蔑步惊艳,继而想利用他,真是自视过高了。等着吧,他会让整个天临国视她如粪土,她要为她今天在他面前所说出的污蔑之言付出代价,惨重的代价!!

当骑队终于踏上宽阔的官道时,凤九挥停众人,抬目望向来路,淡淡道:“北叔。”

北叔策马上前几步,恭敬道:“属下在。”

“你现在带三十人,回头就在这附近把王妃和沐长风给我找到。不论他们在做什么,你都不要伤害他们,并且要极其隐秘的把王妃给我带回来。如果人手不够,随时可以向外调取,不必去计较其他的事。”

凤九嘴上虽不说,但他真的没有把握不会出现韩雅暄所说的那种场景,他没有信心亲自去查个明白,如果她说的是事实的话,他怕他会一怒之下一剑将她杀了。一切事情,还是等别人来报给他知才是最安全的。

北叔一怔,“主子,您为了一个女人这样费力费神,是否不值?”

凤九脸色一沉,冷声道:“我怎么吩咐,你就怎么做!还有,如果找不到她,你就别来见我。”

北叔忍不住反驳道:“可是,我们这批精壮人马是准备按您的计划要全部悄然进入中州的,怎么又可以因为这件无关紧要的事而耽搁?主子一再为那个女人改变计划,又将整个国家的利益置于何地?若消息传回去,您就不怕所有朝臣对您的随心所欲失望?”

他这样一说,旁边的黑甲军也有不少动了容,虽没交头议论,但担忧之色分明都现于脸上。

凤九挑眉冷冷道:“我现在就亲自赶去中州,任何事都不用朝中那帮老家伙插手,谁敢来质疑,就立即遣回去种田!”

一众人全体默然,北叔当即清点三十人又回头寻人去。

中州城

韩雅暄牵着那匹马,脸上时青时红,一颗心如春天待要发芽的种子般,合了又乱,乱了又合,最后居然破土而出,长出了两片娇嫩的叶芽儿。

树上传来鸟鸣声,冬天过去,自然是春天来了。她摸着刚刚被男子勾过的下巴,轻轻地笑了。男人修长的手指上有一种浸人心肺的烈香,而微凉的温度却也能让人脸红。想到这里,她忽然翻上了马背,追着骑队的蹄印,飞快掠去。自然,也不会有心思去看一眼凤九骑队离开时被他们撞倒在地扑伏着一动不动的小丫头。

是啊,这个世间,谁又会在意谁的生死,谁又会为谁停留?

蹄声渐远,受伤的小姑娘缓缓动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又再动了一下,终于,她用尽全力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是一个鼻梁上有几颗小麻雀斑皮肤黝黑的十五六岁小姑娘,一身破烂不堪的土布衣,似乎是住在附近猎户的小黄毛丫头,这样一张平凡的脸,到处都可以遇到,不管是在何地,都不会缺少像她这样贫困又平凡的普通人。

膝盖被马匹撞破了,裤子上都浸出了血迹。她挽起裤角,膝盖上果然破了一大块皮,鲜血直流,可是她感觉不到痛,所有痛感神经似乎就在那人说她喜欢与人勾勾搭搭的时候就轰然断裂了。想想若不那样,她可能会会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她要爱惜自己,怎能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心被人踩踏,然后血淋淋地破碎一地?

步惊艳从破衣襟上扯下一块布条,极轻极柔地将伤口包扎好,然后试着走了几步,却是费力得紧,不得不学那跛子,就地找了根粗实的木棍拄着,一步一步向前走去。她不会倒下的,她比那山上的顽石还顽固坚硬,绝不会就此倒下的。

她要好好的活下去,活得自由自在,比任何人都过得快活逍遥,然后再找一个真正爱她的人,建立一个温暖的家,没有背叛,没有算计,就那样安安心心的生活在一起,生下一堆小娃娃,这一生,也就过去了。虽然很简单,很平凡,但不正是她渴望的生活吗?

太阳出来,冰雪开始消融,白气在天地间蒸腾,化出一个雾气朦朦的世界。

步惊艳跛着脚没有目的地走了一段路,就见到一个拉着满满一牛车木柴的老伯慢悠悠地驶过。她忙高声唤住,跑过去可怜巴巴的说了一大堆引人同情的话。果然,老伯是淳厚之人,叹着气让她上了牛车。

她也不问牛车要到哪里去,她是一片落叶啊,可以随遇而安,走到哪里都可以好好的过。

几乎快到正午的时候,牛车进了一座人迹甚稀很是破落的小镇,但总比没有人来得强。老伯在镇中心把牛车停下,便抽着旱烟蹲在那里,等客来买柴。

步惊艳跳下车辕谢了他,便径直往对面的飘着香气的小饭馆走去。馆子里的生意并不好,三三两两几个正在磕牙的小商闲闲地坐在里面,一个跑堂的小二也懒洋洋地坐在门边板凳上。步惊艳还没踏上门槛,那小二就刷地站了起来,瞅到是个跟叫花子一样的小姑娘,一张马脸立即拉得更长。

“呔!今天店里生意不好,没有剩饭剩菜,去去去,到别家要饭去。”小二不耐烦地把她往门外直轰。

步惊艳长这么大没遇到过如此尴尬的事情,她脸色一沉,就要训斥那小二。转念一想,这种市井小民最崇尚的是银子,于是便想往兜里摸钱,可是忽然想起她身上的物件除内衣内裤外,全被人从头到脚洗劫一空,根本就没钱。

但也不能不吃饭啊,已经很多天没闻到过米粒香味了。

她眼珠一转,故意慢腾腾地往内里的衣兜内摸了摸,银子没摸出来,“不小心”就把戴在脖子的玄月令翻露了出来,用清脆的声音噘着嘴说道:“我是来吃饭的,小二哥怎可以把我当叫花子赶?难道你还怕我没钱?”

小二眼尖,一眼就认出那块晶莹剔透成色上好的玉绝非普通之物,再细观眼前的小姑娘,虽然衣物破烂,但手指白皙细嫩,不似那干过粗活的乡下丫头的手,而脚上那双已经辨不出颜色的鹿皮靴子更非普通人能穿得起的。

步惊艳见他脸色缓和下来,就知他也有些见识,摸到口袋中的手忽然又拿了出来,皱眉有些生气道:“唉,算了,你这小二狗眼看人低,我到别家吃去。”

小二见她要走,立即拉着她袖子赔笑道:“姑娘切莫生气,实在是这几日生意不好,小店又受叫花子纠缠苦了,方才出此言,实在大大不该。”

步惊艳估摸着他还颇有诚意,方才勉强地跟他进去。小地方也没个什么山珍海味让她吃,随便点了两个能裹腹的菜,肆意吃了个痛快。

吃饭的时候,小二其实也一直盯着她,谁知她吃完后让小二给她倒壶茶来,等他才一转身,她顾不得腿上的小破皮,赶紧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出了饭馆。小二同里面的掌柜顿时高呼着在后面追赶,惊得路人都驻足观望。

步惊艳吃饱了,以一般人的脚力哪追得上她?早在小二喝斥她的时候,她就打定了吃霸王餐的准备,自然心理准备已做足跑得更是贼快,掌柜的和小二眼见她快跑得没影了,只得站在原地跳脚大骂。

一个人又走在了荒凉的郊野,长风吹过,搅乱她的长发,渐斜的日光将她单薄的身子拉得老长老长,更显孤单寂寥。

她茫然地走动着,耳边仿佛听到有人轻轻说:不要转过身去,只叫我看你的背影。

其实背影有什么不好,没表情,没有心,只有幻想,却什么伤害的事都做不出来。

师父早就说过人心难测,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不然受伤的只有自己。她怎么就把它抛诸脑后了呢?如今果然应验了他的那句话,可是她真的受伤了吗?伤得有多深?

“准备走到什么时候?”

沐长风一身黑衣大氅,从一匹慢悠悠跟在她后面的骏马上跳了下来。

步惊艳回过头,朝他灿然一笑,“你来了。”

沐长风慢慢走过去,她的眸子像一潭沉静多年的死水,死静死静地,灿烂的笑容并没送进去。或许那是他的错觉,那种绝望的死寂绝不应出现在她身上,她有坚硬的壳,有神采飞扬的眉眼,谁也休想把她怎么样。他知道,什么情绪在她身上都只是暂时的,过段日子,她又会好起来。

“还好么?”他低声问。

步惊艳眨了眨眼,淡淡道:“我很好。可是你……为什么在这里?”

沐长风定定地看着她,过了一会,才道:“说了我等你。”

步惊艳面无表情的笑了笑,指着他身上崭新的大氅问,“我走的时候你明明很落魄,这身衣服哪里来的?”

沐长风毫不避讳,“你说我是无耻的无赖,自然是我抢的。”

步惊艳抚掌大笑,“果然是个无赖。”

“我们彼此彼此,你刚才不是也吃了顿霸王餐?”如果不是她的霸王餐闹得满街皆知,他也不会发现她已经一个人出来了。

步惊艳讪讪地摸鼻子,“我们果真是同一种人。”

沐长风撇了撇嘴,“想要到哪里去?”

步惊艳调开眼,望着极远处的地平线,淡淡道:“随遇而安。”

沐长风点点头,猛然伸手把她抱了起来,往马背上一放,自己也纵身而上,“我带你到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去,那里的人都很淳朴,没有尔虞我诈,能自由自在的生活。在整个苍和大陆算是一片乐土。你去了,可能就再也不想离开。”

“是吗?世间还有这么一个地方?”步惊艳靠在他怀里,很温暖,却暖不进她的心。她静静望着前路,茫茫一片,看不到尽头。以前一直期望着离开京都,现在愿望达到了,却好像失去了奋斗的目标,整个人都松懈下来,懒洋洋地,什么都不愿做,什么也不愿想,只想安安静静地找个地方靠一靠。

沐长风也戴上了一张人皮面具,却是个秀气白净的斯文公子。步惊艳在住客栈的时候发现自己戴的面具是一个长得不咋地小姑娘,于是有些生气的说他只做利已害人的事。沐长风只是淡笑不语,最后被她唠叨得没办法了,才拍着她的脑袋故作深沉地说道:“我如此做,自是有原因的,等过几日你就知道了。”

两人一路向南,人迹由密而疏,然后又由疏而密,最后终于在一片浓浓地节日气氛中来到了一座城墙高大恢弘的城池——中州城。

中州城地处离越、大夏和赵国之间,算是几国之间的中间地带,也是几国军事缓冲地带。在这座城池里,经贸甚为发达,大夏的皮毛野参、赵国的粮米盐业以及离越的茶叶丝绸都甚为有名。商业发达则民众富足,人们安居乐业,到处一片繁华景象。

而这么多年来,能处于这中心带不被他国惊扰的有利条件,便是这座城池固若金汤的军事战备力量。精壮的战马,在当时算是先进的军事防御装备,还有收纳于各国战争中被迫得无路可走大将,使各种文韬武略的人才济济一堂,同心协力将中州城治理得井井有条,在苍和大陆中盛誉甚佳。

中州城的城主安平王是一个礼贤下士、仁政于民的仁贤之人,时常邻友帮亲,一般出了什么事,周边国家君主都很卖他面子,也不会无故去找他麻烦,将苍和大陆最后一片宁静的地方颇有默契的保留了下来。

两人到了城门口,沐长风不知打哪弄来了两张进城的路引,城门口检查森严的兵士看了看,二话没说,就放他们进去了。

才一进城,里面的繁华景象就不由叫人驻足。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商铺酒楼,四处都张灯结彩。还有熙攘的人群,穿戴得都甚为体面的男男女女面带笑容,不时观望挑选着路边小摊上的玩意……

路旁有几个小孩穿着棉袍子手里拿着香烛在放炮竹,步惊艳看得忘了形,其中一个小孩子的鞭炮不小心砸到了她身上,把本来就破旧的衣服又炸开了一个眼儿,沐长风见状哈哈大笑。那小孩子却吓得不行,跑过来低头认错,步惊艳瞪了幸灾乐祸的沐长风一眼,做出很和蔼可亲的样子摸那小孩的头发,“没事,反正我的衣服本来就破了,也不多这个洞,不过以后小心点,别再炸到了路人。”

“谢谢姐姐不怪我。”那小孩忙欢天喜地的点头,然后小眼睛骨碌碌转动,瞅着笑得不像话的沐长风对步惊艳很认真的提醒道:“姐姐,虽然你长得丑,那位哥哥比你好看,可是你以后也别嫁他。”

步惊艳一呆,“为什么?”

小孩子煞有介事地郑重说道:“别看他穿得像大爷像有钱人,可是一点都不像好人,以后定然要对你使坏,姐姐嫁给他可就吃亏了。”

沐长风收住笑声,拉长脸哼道:“小孩子别胡说。”

“难道我说错了么?我记得我娘每次被人欺负了,我爹都会咬牙切齿地提把杀猪刀找人麻烦。而你呢,却叉着腰在那里笑个不停,好没种……”

沐长风气得鼻子都歪了,还没待他说完,抬起大掌一巴掌朝小孩子拍去,那小孩一声怪叫,顿时抱头鼠窜,刺溜一下钻进了人群,丢下他的小伙伴转眼就跑得不见人影了。

这下子换步惊艳来大笑,沐长风握着拳头对着小孩子的背影甩下两句狠话,才转身黑着脸扯了她就往城里走。

一路上都是欢声笑语,步惊艳简直是看呆了眼。从大夏一路奔来,除了京都,哪里有见过百姓都活得如此满足自在的?这里,果真是一片人间乐土,可惜,以前她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地方,不然,也会将清风楼的弟兄们都带过来,过那无忧无虑的生活。

生活

沐长风把她带到一间门口挂着红红灯笼的商铺前,还未走进去,里面就奔出了个二十来岁的憨厚小伙子,看到沐长风顿时大叫道:“爹,娘,你们看谁来了?”

在他的呼叫声下,正坐在铺子里雕着木雕的灰发老伯丢下手里的刀也跑了出来,“长公子,今天总算把您也盼回来了。”

沐长风拍着他们两人的肩笑呵呵的寒暄了一番,走到里面,一个慈祥的大婶过来牵住步惊艳的手,笑眯眯道:“公子,这可是你带回来的媳妇儿?”

步惊艳整个人都僵住。沐长风看了她一眼,哈哈大笑道:“怎么可能?大婶都没看到她只是个丫头片子么?当我的媳妇儿,还差了点火喉。”

虽然沐长风贬了她,步惊艳却不生气,现在哪怕就是有人像以前一般骂她丑八怪,她也不会生气,她现在只想安静生活,别人的言语她一点都不会在乎。

那位老伯姓李,沐长风叫他李伯,自然,大婶就可以称呼为李婶了。先出来的憨厚小伙子是李伯的儿子,叫李清辉,他还有个已经有了四五个月身孕的小媳妇也住在这里。一家四口守着洛记木雕店过日子,虽然不富裕,看得出来,他们却过得很满足。

听沐长风说,李伯一家以前也是遭了难的,那时他刚好经过,出于对木雕同行的敬慕,便出手救了他们,并且还帮他们把这间铺子盘了下来。平日依然让他们住在这里,只不过他会时不时过来小住几天,过一过木雕的瘾。

李婶真的是一个手脚勤快的妇人,很快就为步惊艳这个不速之客收拾了一间客房出来。走进去,鎏金小香炉里青烟袅袅,是青木香,甜美幽然。水墨白绸的帐子,挂在一边玉钩上,散发着清香的被褥,使睡在上面的人,很快就能安然入眠。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直到屋外传来叽叽喳喳的喧嚣声,步惊艳才睡意朦胧的被吵醒来。

“黄姑娘,有没有起床?”

门外传来李婶的声音,步惊艳没以为然,翻了个身又想睡。谁知李婶居然敲着她的门又道:“黄姑娘,公子请了中州城里手艺最好的几个裁缝过来给姑娘做新衣裳,你可不可以先出来量一量尺寸?”

步惊艳这时候才明白李婶叫的是她,她什么时候成黄姑娘了?忙应了声,随手戴好人皮面具,便蓬头垢面的开了门。

门外果然站了几个陌生的中年妇女,一见步惊艳出来,顿时一涌而上,纷纷拉着她,用布尺在她身上从上量到下。

步惊艳任她们拉扯,也好啊,马上就要过年了,总要穿几件新衣服,好说脸皮厚一点,就赖在这里过个清爽年。

经过好一阵忙乎,几个裁缝仔细地做了记录,方喜笑颜开的离去。

清辉媳妇这时候打来洗漱的水,待步惊艳洗漱完毕,给她先倒上满满一杯茶,接着便羡慕地对她说道:“黄毛姑娘,公子对你可真好……”

步惊艳一口水呛到气管里连声咳嗽,清辉媳妇慌了神,忙拍着她的后背问她要不要紧。

步惊艳摇头,等一口气顺过来后,才抚着胸口问道:“嫂子刚才叫我什么?”

清辉媳妇听她问这个,不由赫然一笑,“黄毛姑娘啊,公子说你姓黄名毛,叫我们称呼你黄毛姑娘就可以了……”她其实也奇怪,好好的一个女孩子,怎么取这么古怪的名字?

步惊艳把杯子重重往桌子上一放,怒声道:“长公子在哪里,我去找他。”

清辉媳妇见她脸色不好看,以为自己多嘴闯了什么祸,怯怯道:“公子好像在铺子里忙吧。”

步惊艳怒气冲冲地走到前面铺子里,却不知里面竟然是闹哄哄一片,高高矮矮挤满了一屋子人。

沐长风坐在一张长凳上,他的面前围满了人,只见他看着面前的人像一会儿,然后在一块长方形的木块上用木锤敲打着凿刀,这儿凿一下,那儿铲掉一块,随着木屑纷飞,不到半盏茶功夫,对面的人像就眉眼俱全了,非常神似。

人群中传来惊叹声,沐长风把雕好的人像和对面的真人平头一摆,铺子里顿时掌声雷动,简直一模一样呀。

李叔笑呵呵的收了银子,接下来几个娇俏姑娘扯着沐长风的袖子,求他马上也为她们雕木人像,沐长风眉眼皆开,笑得是从未有过的开心,欣然应允。

步惊艳也忘了要向他质问名字的事,呆呆地站在人群中,看男子低垂眼睫,认真的舞动着手中的小刀。

他真的是个奇怪的人,好好的太子不做,偏偏喜欢钻在人堆中做那木工活,人有千百种,果然是各有各的活法。

待沐长风又雕完了一个少女像,步惊艳正要悄然退开,他却一下子瞅到她,从长凳上站起来招手道:“黄毛,过来这边。”

所有人都朝她望过来,更有几个别有用心的俏姑娘瞪着她,将她从上到下瞧了个遍。

步惊艳狠狠瞪他一眼,她还没找他算帐,居然又敢当众叫那个名字,嫌皮痒了么?

沐长风斯文白净的假面上露出一抹包容宠溺的笑,推开面前的人,拉着她的手笑呵呵介绍道:“这是我新认的干妹妹,姓黄名毛,大家都叫她黄毛姑娘……”

一句话未完,人群中顿时传来闷笑声,几个俏姑娘更是笑得打跌。

“喂!你再敢胡说八道,小心我揍你。”步惊艳脸色难看,低声斥他。

沐长风满脸无辜也压低声音道:“你不叫黄毛姑娘叫什么?难道叫你的真名字?或者干脆叫你黄毛丫头……”

步惊艳提拳就朝他面门挥去,沐长风偏头躲过,不待她的无影脚踹上来,早已大笑着钻出人群往大街上跑开了。步惊艳愤愤地追出去,沐长风的身影在大街上熙攘的人群中穿梭,如鱼得水般,就是让她追不着,气得步惊艳在追出两条大街后不得不停下来。

这时她身后来了一大仗穿红戴绿的人,个个脸上堆笑,喜庆得不得了。她要侧身让开,却不料这些人根本不给她机会,人挤着人,嘻嘻哈哈地把她往一间大宅院里拥去,“今天张员外娶媳妇,我们大家都去叨一杯喜酒,像你这么样的小姑娘可不能错过机会,说不定等下新娘子就把绣球抛到你的身上,等过了年,小姑娘就可以找个如意郎君……”

步惊艳不明了这些人兴高彩烈嘴里叽叽呱呱说些什么,反正就被挤入了一座宾客满至的大院子里,到处都是酒席,恭贺之声不绝于耳。她莫名其妙地就被人推到一桌酒席前,然后旁边就有人不客气地揉着她的头发笑道:“小艳儿还不快吃?这可是别人的喜酒,吃了可没人追着你要钱的。”

步惊艳一把拍掉头上乱揉的爪子,横目佯怒道:“你要闹到什么时候?”

沐长风笑嘻嘻道:“瞧瞧,你发怒的样子真难看,等下叫人笑掉大门牙。”

“要你管。”步惊艳气哼哼地坐下,不想这时只觉脑后生风,似有一个东西朝她砸来,她慌忙要避开,沐长风却突然把她按住,那东西硬生生地砸在她后脑门上,虽然不痛,却也吓了一跳。

“哎呀,是那边那位小姑娘得了绣球……”大宅院里有人指着她叫道。

这时有一个老妇走过来,恭喜道:“小姑娘被绣球砸中了,真幸运,明年这天,小姑娘定然也已找到一个如意郎君当了新嫁娘,恭喜恭喜。”

步惊艳不明所以,沐后长从她身后捡来一个扎着红艳艳大花的绣球递到她面前,“这是你的。依这里的风俗,别人成亲时若有未婚女孩子被绣球砸中的话,来年就会找个疼她爱她的人,是个吉兆。”

步惊艳盯着那个绣球,半晌,才怔怔道:“我还可以吗?”

沐长风索性把那绣球塞到她手里,拍着她后脑勺笑骂道:“你个小丫头片子,有什么不可以的?”

步惊艳被他拉着硬是吃了一顿别人的喜酒,当天际被红霞蕴染的时候,在众多人的嬉笑声中,两人才醉意微熏的相扶着跑了出来。

沐长风揪着她满街乱逛,华灯初上,街市上更是热闹非凡。摆字的,杂耍的,打卦抽签的,卖灯笼的,卖香粉的,无所不有,粉香四溢,看得人眼花撩乱。特别是在一家卖花灯的摊面上,摊主可能有几分才气,在灯面上写了灯谜,有不少青年男女相携走过去以才讨吉利。

两人也不由自主挤过去,只见几个青年人正对着老板手里一盏做工精致的花灯,有的在交头接耳,有的在冥思苦想。

原来灯面上写着几个字:哑巴打手势。

步惊艳对这种东西向来糊涂,一时间自然也想不出来,沐长风则乘着酒兴挤上前去,朗声答道:“老板,这个谜底可是不言而语?”

那老板一见有人答了出来,忙笑眯眯地把手里花灯递给他,“公子猜得极准,哑巴打手势,正是不言而语。恭喜公子。”

无故得了一盏花灯,沐长风得意洋洋地昂首挺胸在街市上乱蹿,好像生恐别人不知道他猜对了一个谜题般。

步惊艳跟在他后面,实在受不了他那得瑟的模样。

直到深夜,两人才蹿得有些累了,沐长风提着花灯,步惊艳抱着绣球,终于乐陶陶地回到了屋子里。步惊艳本来酒就喝得多,经过街市的香气一熏,更是离醉倒不远。沐长风扶着她进了她的房间,她连鞋也不及脱,闭着眼睛就倒在了床榻上,转眼就呼呼入睡了。

沐长风为她脱了鞋,然后想把她手里的绣球扯掉,不想她死死地抱着,任他扯就是不松手。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只好先帮她把人皮面具取下来放到枕边,再一抬眼,女子嫣红如花的面容映现在眼前,丝滑般的肌肤上没有一丝瑕疵,就像一个精巧的瓷器般叫人移不开眼。

他忍不住伸出手指,想触摸她粉面一下,她突然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他,眼睛是惊人的亮,他顿时像个被人抓住现行的小偷般吓了一跳。哪想过了半晌,她才傻笑道:“谢谢你,我今天过得很开心。”然后又闭上了眼睛,身子一蜷,便又睡了过去。

他的手指终究是不敢去探究女子的细腻,她说她很开心,他便开心了。日子若是每天这样过,就比让他得到天上的星星还要快活。他从来未想过从她身上得到过什么,他只是想要一种生活的体验,体验那种无忧无虑的自在,随心所欲的狂放,他不要那种极致的美,眼前简单的生活就早已让他迷醉。

于是他扯掉女子怀里的绣球,扯掉这个在她心目中连她自己都不明白的想等人疼爱的象征物,轻轻告诉她:只要她想要,他可以给她所有。

他闭上眼睛轻轻印上女子光洁的额,心头默念。

艳儿。

失踪

薄雾霭霭,鸟声啾啾,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窗棱上的时候,步惊艳还赖在床上蒙头大睡。她总觉睡不醒,睡觉,对她来说,似乎是最快乐的事。

忽然有人一巴掌拍到她弯起的背脊上,“起来了,懒虫!”

睡得迷糊的步惊艳一惊,条件反射的从床上弹坐起来,愣愣地问道:“刚才谁打我?”

“谁要打你?”沐长风笑着把一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年糕放在她鼻端晃了一下,然后等步惊艳瞪圆眼睛瞧那碗金黄色的蒸年糕的时候,赶紧又转身放到了桌上,“李婶一大早做的年糕哦,美味得不得了,每年我若不过来,想都想得直流口水,看你有没有口福尝到。”

步惊艳咂了咂嘴,满脸不屑道:“你别拿这东西来哄我,就算你不给我留,李婶定然也帮我留了不少。”

沐长风嗤笑道:“李婶早盘算好了,我们一共六人,一人五块,多余的没有,如果你还赖在床上不动,别怪我不客气一起吞吃了,到时候哭鼻子我可不管。”

说完,果然拿起筷子,就去挑那块色泽最好的年糕,步惊艳急了,立马从床上冲刺下来,扑过去把碗护住,“你这人好没脸,都说了是每人五块,你怎么可多吃我的?”年糕啊,是过年的象征,若被他吃了,这年都过得好像少了样什么东西。

沐长风畅快大笑,又忍不住揉她像鸡窝一样的头发,“逗你玩呢,谁要吃你的。快去梳洗,等下我带你去个地方。”

步惊艳不放心的看他一眼,还是把碗转移了个地方,才走到床边去穿衣。

“这么神秘,又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她不是傻子,昨天的那顿喜酒,那个绣球,肯定是他为她安排的,他怕她一个人独处会胡思乱想,总叫一些热闹的事环绕在她周围,越是热闹,她越是容易忘记很多东西,是这样吗?

沐长风却笑而不答,走到屋外,帮她带上门,丢下一句话,“快洗快吃,迟了我可不等你。”

步惊艳笑了笑,整个人又沉静下来。

慢慢梳头,却不敢对着镜子,怕看到自己无精打采的脸。然后又用架子上脸盆里的冷水洗了把脸,才把那张人皮面具戴上。

吃着年糕,软绵绵的,满口香气,真的有过年的味道,很温馨。

一出门,才知道是个很好的艳阳天。沐长风一身长袍儒公子打扮,俊秀的面目吸住了不少少女爱慕的目光。而步惊艳因为新衣服没做好,身上穿着的,依然是清辉媳妇的给她的那身旧布衣,由于她个头要高一些,穿着还有些吊,显然有些不伦不类。

两人走在街上,自然就不搭调。但是他们毫不以为然,沐长风带着她东转西转,然后就到了一间裁缝铺子前。昨天为步惊艳量过尺寸的中年妇女正坐在里面穿针引线缝衣服,见他们过来,立即咧开了嘴,笑呵呵地捧出两套叠好的淡绿色裙襦递过来,“长公子,我们昨晚这些人都赶了个夜工,才把黄姑娘的两套衣裙赶了出来,应该很合身,现在就让她试试?”

沐长风笑着点头,“谢谢老板用心,现在就让她到里间试试,看合不合身,若不行,就再改改。”

步惊艳也是欢喜,随老板走到里间,不一会出来,果然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不起眼的小姑娘就变成了个挺身玉立的少女,面具虽然黝黑,却不能掩住她本就秀气的五官轮廓,让缝衣店里的人大大赞美了一番。

沐长风说还有几件衣裳未取,等一会有人会送到铺子里去,然后又带着她穿街走巷,就在步惊艳有些不耐之际,他却笑道:“到了。”

抬头一看,眼前一堵低矮的红墙,一扇破败红漆斑驳的木门勉强拴在一起,步惊艳哼道:“转了半天,神神秘秘的,就为了来看这扇破门?”

沐长风笑而不语,过去拍了拍门,一个苍老的声音不耐烦地骂道:“混小子,不会自己开么?老子现在忙得很,没空理你。”

沐长风不以为意,暗一运劲,木栓从里断裂,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推开门,里面却是另一番天地。一个很大的院子,用木架子搭开很大的木棚,木棚下面全堆满大大小小的木头,木头后面,才是几间破瓦屋,一个额头上尽是皱纹,面容并不出众的的矮小中年人正站在瓦屋前面一块小空地上摆弄着几个木雕物。

这几样木雕物甚为形象,在她看来却也稀奇。

第一样是地上的两匹一尺多高的木雕骏马,本来骏马就雕得很生动,在它们的腿部却装着活动关节,然后在掌底还置有轮子,肚腹里扎扎作响,两匹马便如活马一般绕着空出来的小场子慢悠悠的散着步。

第二样便是两个面目娇艳俊美的年青男女的雕像,亦是四肢能活动,矮小中年人不知怎么一摆弄,两个木雕人骑在马背上,扯着马缰,居然似模似样的策起马来。

步惊艳大为惊诧,木雕艺术到此,真的是神乎其技!

“四叔,你的雌雄双会终于做成功了?”沐长风也大是惊讶,目光盯着场子中悠闲自在的双人双马问道。

四叔终于小心翼翼把扶着美人背的手松开,依依不舍又颇为骄傲地说道:“自然,不知废了我多少木料,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的女儿终于是找到了一个如意郎君,这下可就放心了。”

说话时,他的目光依然不离他的杰作,就像看他的儿女那般,宠爱得不得了。

步惊艳奇怪他怎么把一个木雕称为女儿,难道他脑子有问题?

撇开这个问题,她倒是对这种活动的木雕甚感兴趣,不由依着沐长风的叫法笑道:“四叔,这四尊木雕的肚子里可都是装了一组齿轮来带动它们的关节活动?”

四叔一怔,这才回过头来看步惊艳,眨着眼睛奇道:“咦?你这小姑娘倒有些见识。当初我想出这个办法用了很长时间,你怎么能一看就知道?”

“当然是猜的。”

四叔从围子里跳出来,拉着她的手目光古怪的上下打量,半晌后,才拍着脑袋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一猜就中,原来是个了不得的大贵人。长风,这丫头将来甚为了得,对你的益处大得很,可一定要把她娶回宫去当老婆。”

还没等人反应过来,他又道:“不过你也恁小气,给她戴这么个丑面具,怕她被人抢走么?”

沐长风被他口没遮拦的话闹得个大红脸,幸好有面具遮着看不到,却也不好意思的连声咳嗽。

四叔大笑,极为亲昵的拉着步惊艳往里屋走去,却对沐长风道:“你在这里帮我把所有的东西都摆弄一下,乱七八糟地,我带小姑娘去喝茶。”

沐长风知道一来准没好事,却也没办法,只得苦笑着帮他收拾着乌七八糟的院子。

四叔的小瓦屋里甚为简陋,单桌两椅,唯一最华贵的摆设,就是堂屋正中一尊眉目秀美,身着粉裙衫的年青少女木雕。

坐下来,听他要请她喝茶,以为会有什么东西,结果从茶壶里倒出来的,却是冰冷乌黑的茶水,也不知是多少天的。她出于礼貌浅尝了一口,当即就皱紧了眉,恨不得立即吐出来才好,又苦又酸,这是茶水么?

四叔坐在她对面,却翘着二郎腿喝得有滋有味,“我家长风对木雕甚有天赋,如果不是生在帝王家,必定要比我强得多。”

“看得出来,我看过他的雕像,手法快,而且很神似。”步惊艳再也不敢碰那茶水,坐直了身子微笑着,“不过要超过四叔,今生都恐怕不可能了。”

“那是当然。”四叔点头,把茶杯放下,“这孩子心肠很好,自小也不爱记人仇,却也孤单得很,他娘把他当个囚犯一样囚在宫里,整日不离她左右,还要学这学那,不准他和任何人玩,很可怜。”

步惊艳没料到沐长风在宫里的日子是这样过的,因为他在人前明明是个放浪形赅的人。被囚在深宫里不接触人的人,不是应该沉默而阴暗的吗?

“你不知道,他的娘是个毒妇,我的丽儿见长风可怜,常常悄悄去找他玩帮他解闷,她却派人把她污了,并诬陷我女儿故意淫乱后宫,要把她用剐刑,我极力阻拦,毒妇就把我家的房子都烧了,我的卓颜,还有我的润儿,也被她剖了肚……”

刚才本来说话都好好的四叔忽然语无伦次起来,双拳紧握,脸色煞白,目光如凶神般咬牙切齿的瞪着空气处,目眦欲裂,恨不得择人而噬的样子。步惊艳大吃一惊,这人真的脑子有问题。

四叔蓦然推桌站起,指着步惊艳大叫道:“恶妇,快快还我润儿的命来……”

“卓颜,我的妻,你等等我,等我把那恶妇的命拿到了,就来陪你……”

“肠子……哈哈……到处都肠子……”

沐长风听到他的怪叫声,立即奔进来,见他挥舞着手,直向步惊艳毫无章法地攻去,立即指出如风,点了已经濒临癫狂的四叔的昏睡穴。然后把他抱到床上,叫步惊艳烧了热水,不断给他敷头脸,好一会,见他脸色恢复些些红润,才罢手。

屋子里,是一片可怕的静。

良久,沐长风才转过身来,看着静静立于一旁默不出声的女子轻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会突然发病,已经几年没有这样了。”

步惊艳摇摇头,轻声问道:“他说的可都是真的?”

沐长风抬头,“什么?”

“你母亲囚住你。”

沐长风脸上的血色迅速消退,整个人似乎都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别开头,半晌后,才道:“是的。”

步惊艳追问:“还有你四叔的女儿被人在宫里污了,你母亲还要将她剐刑,然后又把他的家人都杀了……”

沐长风像被打一拳般突然躬起身子捂紧胸口打断她,“都是真的……我母后就是这么一个人,不许人靠近我,所有靠近我的人最后的下场都是死,而且还会死得很惨。所以你走吧,离我远远的,说不定她的眼线就在不远处死死地盯住你,等你一松神,就会把你千刀万剐……”

他喘着粗气,整个人似乎都在颤抖。

步惊艳过去扶住他,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沐长风推开她,尽量挺直身子,好像有一股淡淡地嘲讽味,道:“我知道你没这个意思,可是我有这个意思。不错,是我用这块美丽的地方为诱饵欺骗了你,是我自私,奢望和自己喜欢的人过一段生来死去都没有遗憾的快活日子,却没有考虑到你的安危。如果不是四叔发病再次提醒我,我都差点忘了我还有一个无所不在心狠手辣的母亲。趁时间还早,你还是走吧。”

这样说的时候,他开始有些厌恶,厌恶内心里充满疯狂阴郁的自己。

他就是一只关在黄金铸造的笼子中的鸟,望着外面风光旖旎的世界,只能上蹿下跳个不停,时间长了,却也绝望了。他虽然活着,却已经死了。可是那些美好的东西他依然向往着,他看不得别人拥有美好的东西,他会眼红,想方设法也要把别人的东西诱哄过来,哪怕到手后,瞬间就被击得粉碎,他也会感觉瞬间的快乐。

眼前的女子,他给她勾画了一个美好的景致,可是这一次他想她好好的,不要带一点损伤,所以他一直小心翼翼,真心希望在有限的时间内从她身上找到一个正常人的生活感觉。他爱慕她,珍惜她,想为她付出所有,就为换来她温柔一笑。

现实是残酷的,他越是保留,却越担心伤害,他真的害怕下一瞬,她会变成破布娃娃,这一次,他再也赌不起。

人生的绚烂终究离他很遥远,他的结局到底是怎样注定的?只有老天知道,或许,他自己也隐隐知道,只是不愿去想而已。

步惊艳没有走,从四叔的话里她想像得出来,沐长风在皇宫里的生活真的很糟,他带她来这里,居心并不恶,可能真的希望过上一段不再压抑的生活。

她没有问令他痛苦的回忆,正如他没有问她与凤九的事一般。

等安置好四叔后,他们又回到了温暖的木雕铺子里。

天色已晚,李婶正摆上香喷喷的饭菜准备开饭。

步惊艳帮忙摆好碗筷,六个人相继就座。清辉首先为他媳妇夹了一块粉蒸肉,笑呵呵道:“这是你最爱吃的,多吃点。”

“清辉大哥真疼嫂子,将来嫂子一定为你生个大胖儿子。”步惊艳捧着碗打趣憨厚的清辉。

清辉不好意思的摸着脑袋笑红了脸,“那你也让公子多疼疼你吧,将来也生个大胖儿子。”虽然长公子说黄姑娘是他认的妹妹,可是从他爱怜的眼神中看得出来,长公子喜欢黄姑娘,这一说自然有道理。

李伯和李婶附合着点头,“是啊是啊,长公子不如再对黄姑娘好点,也好让我们早日吃到你们的喜糖。”

沐长风低垂着眼,慢慢地吃着饭。

步惊艳微微一笑,帮沐长风夹了一块清蒸鱼放到他碗里,“大家都高兴呢,不觉得板着张脸很扫兴?”

沐长风盯着鱼块,半晌后也伸筷子帮步惊艳夹了她喜欢吃的素鸡,轻道:“你也多吃点。”

两人这一来一去,惹来桌上几人愉悦地笑声,饭桌顿时变得和乐融融。

第二天便是大年三十,关了铺子门,几个男人在院子里杀鸡宰羊,几个女人便在厨房里忙着一桌丰盛的团圆饭,磨刀声,鸡叫声,咋咋呼呼的,都忙得热火朝天。

到了申时,按着当地的风俗,用各种祭物祭了祖先各路神明后,几人就热热闹闹地放了一挂鞭炮,便开始吃饭。

这样一顿团圆饭步惊艳从来未享受过,想不到能与几个不沾亲带故的人能吃得如此开心。她都不知道吃了多少,反正是撑不下了,才恋恋不舍的放了筷子。

这时只听外面轰然炸得响,跑出去一看,原来是在放焰火。

她走出铺子,四周都是欢乐人群,彩灯高挑,衣衫鲜艳,小孩子们都提着花灯四下追逐嬉戏。喜庆的彩灯做得十分精巧,多为各种动物形象,比如有龙形的,老虎形,小鸡小狗小猫等等……

天上放着焰火,整条街上都飘着酒香,张灯结彩的,还有街边趁着节日高声叫卖的成排彩灯,远远的小湖面上,有年青男女在水面上放着花灯,郎情妾意,羡煞了有心人。

郎情妾意?这些该是多么的熟悉。

“如果阿步敢走出这个门,信不信我叫王府里的人都跟着走?”

犹记得,曾经也有一个少年站在落英缤纷的桂花树下,专注地看着她,对她说出傻气又威胁的话,她当时满心都是似水柔情,如春风化雨般笑他脑子笨,他反过来却笑她是个笨脑子。

犹记得,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少年乌玉般的眼眸晶莹璀璨,静静地看着她。那流动的河水,湛蓝的天空,繁华缭乱的红尘,他都不看,只看着她一人,然后毫不掩饰的摩挲着她的眉眼,让她第一次因为一个人生出了两人为家的感觉。

犹还记得,有人给她戴上一条破链子,然后笑吟吟道:“脱不下来的,不过你最好记住,这条链子就好比我对阿步的心一般,不论我做什么,一颗心永远都在阿步身上。”

多么好听,似乎还在耳际回旋,却彻底是个谎言。

眼泪一行行涌出,模糊了双眼,天地间仿佛都没有了声音,唯剩珍珠般的泪珠在轻轻滑落。滑过脸颊,滚过尖尖的下巴,冷风一吹,就变成了冰凉的刀子,很疼。

一只温暖的手滑过她的脸颊,带走那些冰凉,指着天空说道:“你看,散开的焰花多美,虽然只是一瞬,却让人永远都记得它的绚烂。”

她抬头,一束焰花已渐渐熄灭,那光亮的花形却映在了脑海,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周围又闪出无数朵更漂亮的焰花,先前的,已然被淹没。生活也当如此,过去的,自会被时间渐渐淡忘,应该是这样吧?

沐长风带着她在人堆中慢慢逛着,斯文秀气的面容,一身家常袍子,一把青丝披在胸前,随意而妖娆。他用低柔的声音向她徐徐介绍道:“等下把烟火放完后,就会有很多人聚在那条河边,河这边和河那边都有人吹唢呐,哪边吹得最好,就可以在今年都讨得个好彩头,全年吉兆。完了后,等钟声一响,人们就会慢慢散去,然后就会坐在自家火堆边开始守岁,直到天亮。新年的头一个早晨就在与自己最亲近的人相守中度过,这一年都会和和美美,不会分离……”

步惊艳抬头看他,沐长风也停下步子,低下眼帘,双眼贪婪地看着她,好像马上整个世界都要死去。

步惊艳终于还是不敢看他的眼,把视线偏向河岸边,指着河面上的船轻声道:“走吧,我们先到那边站个好位置,等下听两边的人吹唢呐。”

沐长风没有生气,只是笑了笑,忽然上前牵住她手,率先带着她往那边走去,“那种盛景我也不曾见识过,我们一同欣赏也是不错的。”只要有她在身边,说什么都好。

在中州城过的这个年很热闹,隔壁邻舍每天都会相继带请他们去窜门吃饭,大家都很热情,每天都似乎不得空,所有的烦尘俗事都在欢笑中被遮蔽,时间也就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

正月十五后,木雕铺子又开门了,沐长风每天都会为人雕上一个木像,他强调,绝不会超过两个,方圆几里的人都知道他手艺好,纷纷慕名而来,却也只能失望而归,毕竟一个名额,只能近者先得。

步惊艳对木雕完全没有兴趣,则闲散的围着清辉媳妇打转,常常会将她按到椅子上坐下,然后把头凑过去,听她的胎动,然后时不时还会被肚子里的小家伙踢上一脚,让她大为感叹生命的奇妙。

她自认自己的手艺很稀松,却仍是自告奋勇的为肚子里的小宝宝缝夹层羽绒衣裤。按着她自己的思路设计,样式虽然好看,但她毛手毛脚做出来的东西,却并不太如她的意,在重做了几次后,天气也渐渐变得暖和起来,她做的羽绒衣裤暂时看来是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平静而惬意的生活总是像长了翅膀的小鸟般,过得飞快,时间,转眼就到了草长莺飞的季节。

沐长风依然绝不破例的在铺子每天为人雕一个木像,然后就颇有意境地画一些山水画,对于这些太过文雅的东西,步惊艳是通了九窍,只有一窍不通。

开始的时候还不懂装懂唯唯诺诺地点头胡乱评价一番,翻来覆去也就那几个赞美词,后来沐长风也察觉她在胡弄他,在她的脑袋瓜上狠狠地拍一下,笑骂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这个道理你不懂么?装成稳沉学究的样子,骗得了明眼人么?”

步惊艳蹙着眉头摸着被他拍疼的地方,大呼冤枉,“我这是在应和你的爱好,一片好心来的,怎么可以这样冤枉我?如果让你一个人在这里摇头晃脑的之乎者也,又有什么意思?还真是不识好人心,你这些破东西,以后求我都不会看了。”

她把头扭到一边去,沐长风哈哈大笑,丢下手里的笔,硬是又把她的头扭过来,义正言辞道:“虽然你的不懂装懂亵渎了我的画,但是我的画里却又缺少你不得。记得你上次在我的画上提的心若自由,身沐长风吗?我是欢喜得不得了,已经很好的保存了起来,所以说如果你有兴趣,这幅画也欢迎提上你的墨宝。”

步惊艳这才转怒为喜,捡起笔,却嘻嘻哈哈,故意在上面提了一首文不对题的《静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等沐长风凑过去一看,简直是哭笑不得,回头看罪魁祸首,早已跑远了,只剩清辉媳妇和李婶两人站在那里笑个不停。

沐长风也笑了。

她已经有了灵气,颓废和绝望或许还埋在她心底深处,相信只要日子一久,就会一一像破烂一样被清理掉。她原本就是翩跹灵动美丽的,谁都不可以摧毁,在他的视线内,他会好好看护的。就这样很好,他很幸福,那么将来,他也会给她更多,叫她永远记住他。

苍和大陆2017年2月,雪域王向各国发出邀请,名目是希望各国君王就四图合一的事,大家都能聚一聚,共同探讨一下将来整个苍和大陆要以何种趋势共同在这片辽阔的大陆上发展。是战?是和?是合?没有人知道。

纵观整个苍和大陆,雪域王目前是最能发号施令的一个,他的军事力量强大,战将颇多,他若真要针对哪一国发动一场战争,那一国绝无幸理。虽然上次对赵国无故撤退后,对他狠绝的声誉影响颇大,但却没有人敢去斗他的逆鳞,除非同时有几国联盟起来,但以现在各国各自为政的局势,这个可能性非常小。

是以,当雪域王发出邀请函后,各国纷纷回应,必会参加这个共谋发展的大会。当然,能让他们回应得如此爽快一个重要因素是,大会地点设在了大陆最为放心的一个地方——中州城。素闻安平王以中立之姿态立信于各国,以他的诚信,没有什么地方比他那里更安全。

春节过后,万象复苏。接到邀请函的各王纷纷对出席人员和国内事务进行周密布署安排。据闻,大夏皇朝此次出席的不仅有夏皇凤炫,他安排了晋王凤远兮一起同行。这一决定,让不少人猜测,第一是晋王目前在京城势力庞大,带他出来,防止他在这个空档搞政变;第二,虽然夏皇嘴上不说,可能他仍是怀疑皇宫失落的北图仍在他手里,为了这张北图,凤炫此次可能会对晋王有的动作。自然,这都只是猜测而已,并不见得是事实。

而在离越,皇后苦心栽培出来的太子被杀,顺理继承太子之位的,自然就成了康乐皇子,但此一仇,她又如何会轻易甘休?但她也不是莽撞之人,据她暗查,当时追杀太子的,有多股势力,如果完全归究于夏皇身上,可能会中了真凶的圈套。于是一直都在暗中布署,以待这次中州城之会与夏皇相协商后,再议后事。

而就在各国准备往中州城行进的途中,却发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在天临国与雪域国交界处,突然出现了一伙打着蓝巾军旗号的匪兵四处流窜,烧杀劫掠,无恶不作,连去围剿的城守都被他们杀了,凶悍之气,无不令人震惊。而雪域王却极力澄清说,这些人只是有人故意冒充,绝非他真正的蓝巾军。在他发表这个声明的同时,却张狂的对外说,此次中州城聚会,希望能与天临国结上姻亲把圣女嫁给他,并将南图当嫁妆一起嫁到雪域国。

两件事同时发生,分明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一面以假冒之名对天临国施压,一面又宣布结亲,最终结果不就是在觑窥南图?由此可见,雪域王的野心之大,非比一般,更让与会的人无来由的提心吊胆起来。

尽管是住在这座和平的州城,一些消息仍是蜂涌而至,毕竟,这里将是一个风云集会的地方,如此盛大的盛会,更是让安平王加强了城防,整个中州城上空都弥漫着紧张肃穆之气。

那都只是当官人的事,平头老百姓依然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该干嘛的继续干嘛,只是上街的时候,时不时会看见比往日多出数倍的外地人在城中紧张的奔走,那个时候,就都要小心些。从这些人的神色上看,他们都是惹不得的凶神,弄得不好,可能就会闹出人命。

转眼又至阳春三月,这是个桃花盛开的季节。

而每年三月初三,桃花庵都会向外开放,让爱赏花之人能一睹成遍的桃花盛景。

这一天,街面上,人头涌涌,几乎是整个中州城的人都出动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爱赶上那花的

如此

清辉嚎叫着,“刚才一下子来了很多人,把我和轿子都冲开了,等我跑过来,这里就成了这样子,我也不知道她们到哪里去了。”

沐长风一把丢开他,掉脸就走。处在人群之中,要迅速逃开自是不容易,除非是有人早已谋划好退去的路线。可是究竟是谁带走了她们?最好不要是离越来的人。

一间热闹的酒楼内,人头攒动。

二楼,清静幽雅,客人极少。

“幸好我们跑得快,不然就要被人踩到了。”步惊艳把清辉媳妇扶到椅子上坐下,安慰道:“嫂子别怕,刚才虽然有人杀了人,却与我们无关,先坐在这里歇歇,喝口水压压惊。”

清辉媳妇扶着肚子依言坐下,“谢谢黄姑娘刚才护着我,那几个轿夫自顾自跑了,不然我真要被人挤扁。”

步惊艳摆摆手,“如果不护好你,清辉大哥不杀了我才怪。好了好了,别说这些,我先叫小二给你上壶压惊茶来。”

“他不会那样做的。”清辉媳妇讲到这里,不由又担心道:“茶倒不急,就是怕清辉找不到我们会急,黄姑娘不如先去告诉他,我在这里等。”

步惊艳笑道:“就知道你担心他,但是你是孕妇,当然是你要紧啊,我先招呼小二倒茶再去找他们。”

说完,不由分说就下楼去了。在下楼梯的时候,却见一个身着月白长春衫头戴青纱帽的修长男子缓缓走上来,那沉缓的样子不由让她多瞧了一眼,也没觉什么奇怪之处,便下去了。等叫了小二上来的时候,那人已经坐到了清辉媳妇旁边的一桌上。

“嫂子先在这里坐一下,我去外面瞅瞅。”

步惊艳给清辉媳妇交待了声,便转过身去。待经过那白衣人时,心头忽生警觉,身体迅速后退,一把雪亮的长剑已擦着耳际刺来,她轻斥一声,抄起桌上的一个茶壶朝白衣人疾砸,白衣人头一偏,剑势微转,已成横劈。步惊艳身体向下一蹲,同时扫堂腿向对方攻去。

一时间两人你来我往,把楼上的桌椅掀得到处乱飞,碗碟砰砰摔落地上,却就是没有人上来瞧。先前三三两两坐着的人,更是早已不见踪影,只剩清辉媳妇张着嘴高声尖叫。

步惊艳正担心白衣人会对她下手,不料下一瞬,已经有一个彪形大汉突然蹿出来捂住了她的嘴。白衣人收袖退开,淡淡道:“还不准备住手么?难道你不想要这个孕妇的命了?”

步惊艳恨恨住手,“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我?”

白衣人乌纱罩面,虽看不清他的容颜,但却可以感觉到他清亮的眼睛正上下打量着她。

清辉媳妇边挣扎,边含泪呜呜哭泣,分明在等步惊艳去救她。

“嫂子放心,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步惊艳回头看白衣人,冷冷道:“有什么事都可以冲着我来,先把她放了。”

白衣人点点头,“我不会伤害她,只要你乖乖跟我走。”

他朝那个大汉挥挥手,大汉松开女子,清辉媳妇腿软得想瘫倒,步惊艳柔声对她道:“嫂子先走,我等下就会回来找你们。”先是孕妇安全了,她才能安心。

清辉媳妇哭哭涕涕,想走又舍不下步惊艳,那大汉抡着粗大的拳头吓她,她才跌跌撞撞地下了楼。步惊艳眼见她安然无事,正要对白衣人说什么,却觉颈间一痛,整个人顿时意识模糊,转眼就倒在了白衣人身上……

步惊艳醒来的时候,只觉周围静得不可思议。

睁开眼,青帐玉钩,香烟袅袅,整个人都觉得清静幽然。她揉着太阳穴坐起来,才发现这是一间收拾得干净的屋子,窗子打开,外面全是盛放的各色艳花。

不知自己究竟在什么鬼地方,于是掀开薄被下床,地面上铺着白色长毛地毯,没有鞋,也不顾,走到窗前,却见昏倒前见过的白衣男子背对着她,这次没有戴纱帽,正在修剪花枝,乌发白衫,鲜花绿叶,感觉他这个人和这里的景致特别融合,几乎就是一幅静止的画。

他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她?

她咬着下唇,想了想,还是隔窗叫道:“喂——”

那人闻声转过身来,果然是一个年青男子,眉目悠远,气度不凡,步惊艳一见此人,忙捂着嘴惊呼出声:“师父?”

下一瞬,她已一跳而起,翻过窗台,张开双臂飞奔过去,“师父……师父……”师父果然没有食言,来看她了?

她一头撞进男子的怀里,又哭又笑道:“师父……你怎么用这种法子来欺负我?”

白衣男子皱紧眉,扔掉手中的花剪,抚着她的长发,无奈道:“艳儿,你都乱叫些什么?”

步惊艳双眼含泪,抬起头在他怀里撒娇的蹭道:“什么叫乱叫?你不是我师父么?”

白衣男子眉头皱得更紧了,目光灼灼,犹如寒星般,好半晌,才伸手摸她的额,“你是不是烧糊涂了,我是你二哥,怎么又会变成师父呢?”

步惊艳眨眨眼,再眨眨眼,不敢置信地叫道:“二哥?步玉?”怎么可能,明明和师父长得一模一样,除了发型一个短一个长外,连神情都全部相似,世界上怎么可能有如此相像的人?

步玉用洁白的衣袖给她擦眼泪,低声道:“我听石梅和小翠说了,去年嫁秦王之前,你就被我娘害过,所以才得了失忆症,不过你这病也恁重,竟然连二哥都不认识了。我在酒楼一再试探你,你居然都没认出我来,我差点就以为你是别人所扮。还好,把你的面具一揭开,你解了封印的容貌与你娘是一般无二,不然我真的就要怀疑了。”

步惊艳仍是不相信,捏了捏步玉的脸,喃喃道:“怎么可能?明明是师父,怎么会变成二哥?”

步玉哭笑不得,拉下她的手道:“你再说我真要怀疑你了。你看你,我们才一年多不见,不仅不认二哥,还把二哥当了其他人。而且,你这身武功从哪里来的?你是我自小看着长大,并不记得有人交过你武功,难道是突来神力?快快交待。”

步惊艳被他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呆住,如果他真是步玉的话,她总不能说她是借尸还魂,占了他妹子的身体。

“二公子……咦?小姐醒了?”

正在她不知如何回答的时候,石梅的声音忽然从后面传来,步惊艳回头,只见石梅一身碎花布裙,几月不见,竟然变得水灵多了,她端着一个托盘,噘了一张小嘴朝她走来。

看到她,步惊艳心里顿时凉了不少。旁边这人真的是二哥步玉,太失望了。

她笑意盈盈地迎向石梅,“这几月可好?”

“不好。”石梅分明在生气,“小姐把石梅一打发走,就沓无音信,还以为你真的死在燕湖,可把我吓坏了。幸好后来有玄机阁的弟子无意中向我透露出消息,说天临国的祭司曾找过相爷,并且以小姐的下落交换二夫人临死前的遗言,我才得知小姐并没有死。不然我现在都已经成了燕湖的冻尸了。”

“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事情会成那样。”步惊艳拉着她,摇她的手臂,“如果早知道你会着急,那天就应该拉着你一起跳燕湖的。”

石梅把托盘里的一碗汤递到她手里,仍冷言冷语道:“什么叫早知道?小姐是明知道也要那样做吧?”

步惊艳知道可能真的把她吓得不轻,忙又轻言软语好生安慰,半晌后,方才哄得石梅转怒为笑。

几人进屋叙话后,步惊艳才知道她的别后情况。

原来,石梅在悄然离开京都后,却听闻步惊艳在燕湖石桥被炸死,撇下几个和她同行的清风楼兄弟,又奔回去打探确切消息。后来也不敢相信那个传出的噩耗,便又壮着胆子摸回了相府,恰巧听到两个玄机阁的弟子在谈论天临国祭司与步守城的谈话内容,方知道步惊艳并没有死。于是又立即往燕湖赶,在半路正好遇到准备回京的步玉,便将事情一五一十都告诉了他。

步玉听到石梅所言,又惊又怒,赶紧发出清风楼的信号,让在附近的兄弟沿着燕湖周围,开始寻找。后来经过多方查问,才从一个店小二的嘴里问到月前有一个戴着上好玉佩的女骗子骗了他们一顿饭,一细问那玉佩颜色形状,居然是玄月令,这才按着小二描述的女骗子大致模样,一路找到中州城来。

石梅一口气说完,又道:“到了中州城,好不容易才查到小姐在一家木雕铺子里,石梅本来立即就想去扯了小姐的丑面具认了小姐的,可是二公子却说想观察一下,于是我们就按捺着没动。直到昨天三月三,二公子才布置了人出手。”

步惊艳瞪她,“来找我就是了,为什么要吓我?清辉嫂子八个月身孕,如果吓出问题来了怎么办?你赔得起么?”

石梅轻蔑地笑她,“你瞪我干嘛,是二公子的主意,你有胆子瞪二公子呀。再说你活该,当初把我吓得半死,今次吓吓你,又有什么不可以?一报还一报。”

风云又起

步惊艳偷偷瞄了步玉一眼,见他沉眉不语,神色有些莫测高深,张了张口却没有出声,毕竟他是步玉,不是师父,虽然待真正的步惊艳好,但不见得就会对她这个冒牌货好。

石梅见她不吱声,就知道她对步玉有些生疏,于是咳嗽了声,起身道:“二公子和小姐拉拉家常吧,以前你们关系最好,可别因为小姐失了忆,就把兄妹情份都给淡了。我这就给你们却做点吃的去。”

言罢,她果然腰身一扭,便出去了。

屋内顿时陷入一片沉静。

窗台上玉瓶里的花枝在静静绽放,把那春日的韵致默默展现。

好半晌后,步玉突然问道:“我去抚州任职前曾安排了人手,一再交待,若你不愿意被爹逼迫嫁人,就可以去抚州找我,你为什么不按我说的做?”

步惊艳没料到他一开始就问这个问题,心里一紧。那时候她根本不知道步玉安排了人手,石梅害怕步守城的势力一直都没有告诉她,但她现在不能说,不然步玉有可能会找石梅麻烦。

她眯着眼睛,弯弯的,像两轮小月亮,唇边隐约泛出梨窝来,笑得十分甜蜜乖巧,“因为爹的势力太大了,我还是不放心,怕他一旦知道我要逃离,恐怕就更加起了防备之心。所以我先以凤九为退路,再慢慢思忖更好的离开方案。这不,我现在不是出来了吗?爹已经鞭长莫及,对我没办法。”

步玉盯着她,眼神犀利得似乎能穿透她的肺腑,“以一个傻子为退路,你占到便宜了么?”

步惊艳语塞。她确实没占到便宜,而且还被傻子弄了个人仰马翻。

“王府里的人个个不简单,你不嫁晋王嫁秦王,以为就可以高枕无忧混日子,岂不知你一踏进王府的门,就已经站进深水里,我在抚州的时候听说你嫁了秦王,就已经知道你的日子应该过得并不好,想不到事实确实是如此。”

步玉既然能年纪轻轻的当上抚州巡府,自有其过人之能,在京中那么多年,各个错节的关系,自也是一清二楚。当初她不明了京都整个局势,一头就撞进了以为无风无浪的傻子怀里,却不知已经挡住了人的计划,那日子自然要过得更加艰辛。可是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事实已是如此。只能说如果步玉没有离开京城,或许一些事情在他的指引下,她也不会走了那么多弯路,结果还把自己弄得尴尬境地。

步玉瞅着她郁郁的神色,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长身而起,走到她身边,一手搂住她轻道:“不怨你,毕竟你是少不更事,怪不怪,我没有在你身边。当初我要把你带到抚州去,爹极力反对,我就知道他会在我不在期间逼你嫁人。”

步惊艳靠在他温暖的掌心,此时才真正感受到一个兄长对妹妹的关切之情。之前在京都所受的苦,从未因那些事流过的泪水,竟然一涌而出,她猛然环住他的腰,哽咽道:“哥……你那时为什么不把我带走?爹逼着我嫁晋王,晋王却因为我丑,要把我纳为他的侍婢,那种羞辱,让我当时恨不得去死。虽然我后来嫁了凤九,让他失了颜面解了我的气,却是踏进一个更深的漩涡里,越陷越深,几乎是灭顶之灾……”

真的是灭顶之灾啊,心还在一阵阵地抽痛,这个时候,她终于知道,原来她不是一个容易忘情的人。动了的情,就如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一直以来,她以为可以忘了,那都是自欺欺人掩耳盗铃的想法,有个人已经在她心底扎根,这一辈子,或许都不能将他移去。

步玉蹲下身子,怜惜的帮她擦着泪水,“别哭,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现在有二哥在你身边,什么事情都可以交给我来做……”

他的低柔安慰,更是让步惊艳压抑至久的情感情不自禁释放,她死死地抱住他,竟然痛哭失声,为她失去了的东西哭泣。她忽然有些恨自己,为什么要那么执拗,为什么要那么死心眼,忘了那个人,过平静的生活,就不可以吗?他都说她水性扬花,他不要她了,他要娶的别的女人为妻,她为什么还要死皮赖脸的去想他念他?

他轻飘飘的走了,再也没有回头看她一眼,一切不都是应该已经结束了吗?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有这么多泪水,几乎浸湿了步玉大半块衣襟,可是她就是止不住,不管眼前的人是步玉还是师父,都让她心酸的想靠在他怀里去哭诉,从前世到今生,好像只有这个人的怀抱可以让她放下一切戒备去放纵……

步玉拍着她的背,什么也没说。

直到她声音低了下去,他才清声道:“其实你也是好样的,听司徒方说,你把清风楼和丽春院的事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楼里的兄弟都称赞你的赚钱手段,他们说你给他们设想了一个美好的世外桃源,世间真有那样的地方吗?”

步惊艳在他怀里蹭了蹭,使劲抹干了眼泪,吸吸鼻子,这才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什么世外桃源,世间肯定没有这样一个地方,但是我们不是可以去创造吗?只要我们努力,一个没有争斗,没有饥饿的世外桃源就一定会出现。”

步玉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道:“其实你也很有才能的,只是我以前没有发现而已,不过还是天真了些。好了,看你都哭成了只小花猫,先去洗个澡,穿得漂亮点,等下我带你到这周围转转,顺便帮你把心中的所有疑问一并解答了。”

步惊艳乖乖地点了点头,赤着一双玉足,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这里是一座处于竹林中的小庄院,庄院里除了房子外,就是各种盛开的花儿。而庄院外,是成片的郁郁葱葱的竹林,极目望去,却是望不到头的。

步惊艳洗了个热水澡,身上香喷喷的,对着镜子一看,原来的黑面具已经不复存在,一张秀美的面容呈现在眼前。她叫来石梅,悄悄问她,“我的那张面具呢?”

石梅还以为什么事,原来是要面具,略放了心,笑道:“二公子说小姐戴那个东西太丑,把面具早扔了。”

“怎么能扔呢?那可是沐长风送我的。”步惊艳略略不满,不禁嘀咕道。

“沐长风?不是离越太子吗?”石梅奇怪的眨眼。

步惊艳自知失言,忙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吃晚饭的时候,步玉并没有在,石梅说他出去有事了,步惊艳也不以为意,心里却想着她被步玉带到这里来,没有告诉沐长风一声,他一定很焦急的在找她,她是不是该出去把遇到步玉的消息告诉他,叫他不用担心呢?

想到做到,没料到才走到门口,石梅却走了过来,“小姐要到哪里去?”

“我要回木雕铺子一堂,告诉那家人我没事,叫他们安心。”

“现在天色已晚,今天就算了吧。再说我们现在是在中州城外,要进城,城门肯定早已关了,明天二公子回来后,你再同他一起过去。”

步惊艳探头看看天色,好像确实很晚了,星星月亮全爬了上来,现在回去,李伯一家可能已经睡了。只是叫沐长风担心,实在又让她于心不安。

“进去吧,我们再聊聊别后的事,还有那个柳劲松,据说现在在京都很威风,皇太后和皇上都十分器重他,再过两个月,听说他就要成亲了,也不知是哪家倒霉的女儿要嫁给他……”

石梅拉着步惊艳絮絮叨叨地,步惊艳却心不在焉,直到石梅说累回屋了,她才独自倒了一杯冷茶,倚在窗边,时不时啜上一小口,不知在想些什么。

隔壁厢房的窗户突然被人推开,她睫毛微微一动,过了一会儿,只见步玉眉深目远的面容出现在窗口,他低柔的声音在那边响起,“夜深了,为什么还不睡?”

步惊艳推开窗,凉爽的夜风扑面而来,卷起她的长发。她回望着他,“很多事情,我一直都想不明白。”

步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窗台上,足尖踩着细细的窗棱,白色长袍飒飒作响,仿佛随时会摔下去。但步惊艳很清楚,就算他站在悬崖边上,也不会有失足的危险。

他披着长发,气度磊落,清俊的面容如月下谪仙,实在叫人不敢逼视,明明就是师父的风姿。

步惊艳抬头静静看着他,他的长发几乎要拂在她面上,带着丝丝凉意。

她有些迷惑了,他是步玉?

“我答应帮你解开心中的迷团,如果有想不明白的事,现在就可以问我。”他低声说着,声音像天顶快要散开的云,轻柔得不可触摸。

步惊艳低下眼睫,咬住下唇,道:“我想知道,爹一直逼我改嫁他人,究竟是什么原因。”她才不相信步守城是为了她好。

步玉没说话,隔一会,将腰一弯,轻飘飘坐在窗沿上。

“你知道你母亲当初给爹的遗言是什么吗?”

步惊艳摇头,“是什么?”这件事一直困扰在她心头,如果步玉知道能告诉她的话,正求之不得。

步玉沉默了,半晌,才道:“素姨说,只要爹把你嫁给一个真正爱你的男人,并且在生下小孩后都能让你幸福,在小孩满月的时候,就会让人把南图交给他。”

步惊艳皱眉,“竟然真的有这种事,我还以为是爹在骗我。”

步玉淡淡道:“爹没有骗你,只是没告诉你,只要你过得幸福,生儿育女后,他就可以得到南图的事。”

“南图?和北图齐名的四图之一?”

“对,南图是天临国的镇国之宝,天临国自从失了南图后,整个国家是王者不遵,各部族各自为政,天临国几乎都成了一盘散沙,稍有实力的军队,都可以把他们攻下来。这些年来,如果不是靠着大祭司沈拓的极力周旋和支撑,天临国早已不复存在。”

步惊艳倒抽口冷气,“这么说,当年,我娘真的把天临国的镇国之宝偷了出来?”

步玉嘴角微冷,“素姨是圣女,怎么会轻易不顾国家利益为一个男人付出所有?她是被爹先骗去了贞洁,然后又以终身爱她不悔为饵,骗她盗取南图悄然跟他走的。幸好素姨没有立即把南图交给爹,不然,连你他都不会顾,可能早就睁只眼闭只眼已经被我娘杀了。毕竟他害怕天临国的人找上门来。不过,终究是天网恢恢,天临国的大祭司还是找到了他。”

步惊艳心头顿时茅塞顿开,叹道:“原来如此,怪不得爹一再叫我别嫁给傻子秦王,而且还一再怂恿我退了他的婚,说另外帮我找个好人家。其目的就是以为秦王不能让我生孩子,他就不能得到那张南图,于是想另找一个正常男人嫁了,方能达到他的目的。我总算是想明白了。”

步玉点头:“我相信,现在爹为了从沈拓那里知道你的下落,已经把娘的遗言全部说出来了,他们两人可能都在暗地较劲,看谁先找到你。现在的情况是,谁先找到你,谁就可以得到南图。我估计,现在天临国想得到南图的心情可能比要找到你的心情更迫切,因为现在雪域王以假冒的蓝巾军骚扰天临国,发出狂言让天临国的圣女嫁给他,并且要以南图为嫁妆,我想,如果天临国不交出南图和圣女的话,可能灭国之灾就在眼前。所以,沈拓的心情绝对可以理解,是非常焦急,且他们的南图被上代圣女盗出国的消息一直没有泄露出去,最多,可能就是他们本国的几个王爷知道。”

步惊艳不自然的撇开眼睛,有一点步玉是不知道,天临国现在的圣女是代圣女,真正的是她这个上代圣女的女儿,如果沈拓找到她的话,既有可能第一个意愿想得到南图,第二个,更有可能要以国家利益当前,为了已经是代圣女的韩雅暄不被嘲笑,会把她这个似是而非的圣女献给雪域王。

雪域王?

还真是个到处惹事的主。

听说很残暴,杀人如麻,没有人性,她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月上中天,群星寥落,步惊艳抬头望了一会,忽然站了起来,爬上窗台坐到步玉身边,笑道:“还有一件事,我很是不明白。”

步玉看着她甜蜜的笑脸,目光也柔和了下来,“什么事?”

“大姐当初于楚云有恩,究竟是怎么回事?二哥知道吗?”

步玉目光闪了闪,“步芳于楚云有恩?”

步惊艳重重点头,“嗯,你可能不知道,楚云为了还步芳的恩情,代她顶了杀柳太尉长子柳荞之罪,差点被太后杀掉。后来正好北边各部联合起兵,一时间无人可派,才让楚云戴罪立功,去了北边战场,不然他已经成了一缕冤魂。”

“步芳?”步玉冷笑,“她果然是本性难移。犹还记得你小时候,她把你带到书房里代她罚跪的事,那次如果不是小翠来叫我,你就要被她们母女烧死在书房里。”

步惊艳一愣,“以前就有这种事?”怪不得她后来会那么狠心对她,原来这就是她的本性。

“还有楚云视她为恩人之事,我在京都的时候早有耳闻。不过这事是我让步芳占了个便宜,记得是我们小的时候,我带你去找爹,经过回龙道,你给了躺在路边一个快断气的小叫花一点吃的,然后又把身上的狐皮袄子给他盖上,后来就听说那小叫花被皇上他们几个救了,便一直在找那日送他小狐袄的小女孩。我怕给你惹麻烦,便说了是步芳,后来这事在京都几个高官子弟间都传开了,大家都笑楚云日后会对步芳非她不娶的地步。”

步玉修眉微拧,没料到楚云是一个如此死心眼的人,差点就害了一个有为青年之命。

步惊艳点头,原来如此,倒是让步芳占了楚云一次便宜,下次若见到楚云的话,一定将这个事实告诉他,免得他又执拗的上了步芳的恶当。

步玉忽然又道:“和你住在木雕铺子里的那位长公子,是什么人?”

步惊艳犹豫着,她该不该告诉他实话?不是她胆小,现在她真的不敢再轻易相信任何人。沐长风的母后非一般人,如果沐长风被她抓回去,可能再也不会轻易被放出来。

“是离越太子沐长风吗?”步玉自顾自说道:“我猜只有他。只是你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

步惊艳默然。

步玉侧目看她,紧紧追问,言词犀利,“听说当时和你一起掉下燕湖去的还有你的傻子丈夫,他人呢?”

步惊艳咬着下唇,心里突突地跳,过了半晌,才说道:“我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沐长风找到我,说这里是一块很安静不会有人打扰的地方,我便跟他来了这里。”在大夏京都的那些风风雨雨,很令人伤心,也很伤神,而最近几个月的生活,几乎让她忘了很多,一切人和物,似乎在渐渐模糊。但此刻一旦提起,所有情绪,一忽儿都纷至沓来,挡也挡不住。

步玉看着月色下愁眉深锁的女子,低问道:“你是不是喜欢他?”

步惊艳被他问得一愣,喜欢他?有吗?几个月相处下来,说完全没有感情,是肯定不现实的,但是是喜欢吗?可是没有心跳加速的感觉,能算是喜欢吗?

步玉又道:“他喜欢你吗?”

步惊艳仍是茫然,他应该是喜欢她的吧?

步玉调开头,望着远处,轻道:“可能你连他喜欢你有多少都不知道,所以,我准备在这几天做一件事。”

步惊艳一愣,“什么事?”

“你将在这里与人成亲的消息,看他会如何反应。”

步惊艳大惊,“什么?”

步玉淡淡道:“我必须要遵守对你母亲许下的诺言,帮你找一个最爱你的人,让你一辈子幸福。”

“可是没必要这么做,而且找不找一个爱我的人,那是我一个人的事,为什么要牵扯进沐长风?”现在和他这样过下去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用这些世俗的东西来恒量和打破两人之间的平静?合则聚,不合则散,为什么一定要按着别人给她安排的方式去过活?她坚决不同意!

“你是关心他的吧?可是我是一个守承诺的人,我一定要这么做。”

“不行。”

微风起,吹动步玉润玉般的眼眸,他眼神蓦然变得坚定:“难道你真的不想知道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如果你与他就躲在这小地方过日子,万一他哪一天还要回去当太子呢?岂不是又要留下你独自一人?如果他真的喜欢你,就应该光明正大的把你带回去,然后不因为你曾经嫁过人,敢当着所有人封你为太子妃,让你真正的站在阳光下。而不是应该在这里偷偷摸摸,自诩过的是神仙日子。这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一个男人,除了要对自己的女人负责,还要对他所要承担的责任负责,他诈死,分明就是个懦夫行为。如果他不能当个真正的男人,你还要坚持与这种人相守,我绝对不会同意。”

他起身要走,忽听身后少女从窗台上跳下来,声音坚定:“怎样辨别一个人,我心里比你更清楚。只要下定决心,那个人就算是块石头,我也会把他解剖清楚,可是如果我没那份心,你把他掰开给我,我也不会多看一眼。哥,你不要太固执已见。”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依着他叫哥哥的小女孩,虽然她的哭声依旧伤心无助,可是她的眼神很坚定很固执。以前的她一眼就能看透,这次相遇后,却给他一种陌生的感觉,她尖利的刺全部收敛了,再也看不透,只剩一个人站在那里,纤瘦的肩膀,秀丽的脸庞,像极了印象中的那个为了爱情献出自己一生的女人,但眼前的她却比她多了太多的自信。

他终于忍不住柔和下来,转过身轻轻拥她入怀,声音在她头顶低低响起,“真是个傻丫头,现在我们已经是骑虎难下,就算我们不管他,如果他是男人,相信他也不会抛下你不顾……”

说到这里,他却断开了,修长的眉毛微微一皱,又道:“知道吗?现在爹在京都甚为落魄,晋王和柳家合力打压他,他已经甚感失吃,前些日子听说他已经联络了大哥和小弟,正准备说要到南边去休养一段时间,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但他玄机阁的弟子几乎都过来了。还有那位难缠的大祭司,他们两方面的人对你出手,我们就算有三头六臂也难抵挡。”

“他们都知道我在中州城的事?”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但是我们不能利用沐长风,他实在……也是一个很可怜的人……”

“没有人要利用他,就算我们要他不管此事,他可能也不会袖手旁观。”

步惊艳闭上眼,头很痛,一些事情,为什么她逃也逃不掉?兜兜转转,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圈子?南图究竟是什么东西?如果她知道在哪里,她一定要将它撕得粉碎,就是这张纸皮,让她一再不得安宁。

中州城一家客栈中,傍晚的时候陆续来了十几个身材高大的小商贩,但有眼光的人仔细观之,他们背后布包隆起,长形,里面应该是大刀,只不过为了掩守城兵的耳目才包了起来,绝非普通的商贩。

一个中年襦衫的男子进客房后,半盏茶的时光,就有一个灰衣人敲门进来。

“禀北叔,我们跟着步守城的人,今天终于查到了步惊艳的下落。”

北叔半眯着眼,冷声道:“说。”

“中州城外十里处一片竹林里,竹林里的主人很神秘,但步惊艳确实在那里。”

北叔睁开眼,里面神光如炬,摸着颔下胡须,沉吟了半晌,才道:“聚集所有的好手,先在竹林附近探查,待到步守城有任何动作的时候,我们再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她劫出来。”

“是。”灰衣人又恭敬道:“我们现在的行踪,要不要向上面禀报?”

北叔脸色一变,“千万保密,不可传漏出去。”

灰衣人疑惑道:“如果上面问起呢?”

北步脸色森寒,“就说什么都不知道。”

灰衣人一呆,“步惊艳若被我们劫走了,那我们交到哪里去?”

“交给我,我自会处理。”

灰衣人看到他如冰刀般的眼神,不由打了个寒战,北叔为了缓解他的疑虑,忽然叹道:“主子为了那个女人,一再改变主意,置国家的大的利益不顾,为防他再被那女人左右,我们只有趁乱把她杀了,方能绝了后患。”

“如……如果主子问起呢,我们……我们……”

“你们放心,如果哪一天主子知道了实情,我一力承担就是,大不了就是头点地!”

“看来这次相府之行,大人的收获很大,不仅知道了韩素的遗言果然与南图有关,而且还查到了一个颇像韩素的女人。”

杨堤柳岸,一身素雅罗裙的韩雅暄与沈拓慢慢欣赏着堤岸风光,微风拂着她轻纱般的裙裾,飘然美丽。

沈拓双眉紧锁,紧抿唇,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心却一点一点地沉重。

路过

在去与步守城谈判之前,无意间看到一个蒙着面纱身材颇好的妇人,开始并没太在意,可是那妇人看到他,却转头就跑,那身法,他非常熟悉,绝对属于天临国只有圣女才能习得的不传之秘。等他推开人群想追上去的时候,蒙面妇人已不见了。虽然没有确定那妇人是不是韩素,但是他却要怀疑,师姐韩素并没有死。

此其一,第二点,虽然目前知道了韩素的遗言与南图有关,但是要如何才能寻得南图?

遗言说等步惊艳生儿育女后,南图会送到步守城手里,可是由谁送呢?又有谁可以鉴定步惊艳的生活一切安好呢?

虽然此下的下下策是断定那暗中鉴定之人是关心步惊艳的,可以抓住步惊艳以她的人身安全做要胁,胁迫那人交出南图,但是,韩素真的会没防住步守城这一招而没另做安排吗?他不认为事情会如此简单。

韩雅暄见他皱眉沉思,微微一笑道:“大人还在忧心什么呢?马上就要找到步惊艳了,只要抓了她,南图肯定就能到手,万一不行,不是有还未死的韩素吗?我们以她女儿的性命做要胁,她还能不就范?这些年来,我们天临国因为她,几乎已经国破家亡,她是我们天临国的大罪人,到时候,一定要把她这个未亡人带回亚拉腊神的祭坛前,流尽身上所有罪恶的血,来洗清她一身的罪孽。”

沈拓满目愁绪道:“此事先别高兴得太早,我认为想得到南图,可能并不像步守城预估的那么简单。近日步守城放出风声,说他年事已高,不堪朝政重压,准备到南疆去看望两个儿子,我就觉得他这里面有名堂。再有,他追查的步惊艳的事一刻都没放松,寻着些蛛丝马迹,不知道他为什么就找到了中州城?我们的人都追丢了人,他又凭什么找到了呢?”

“这还不简单?他以为他得到了南图,大夏的皇帝和我们绝不会放过他,他自然要躲到他重兵在握的儿子那里去,也只有到了那里,才最安全,若夏皇敢对付他,他就有了反的理由。反正一直以来都野心甚大,此一举反而还成全了他。”

沈拓摇摇头,不愿在这事上继续讨论下去,毕竟一些事太隐晦,从已知的线索上去寻找答案,就如瞎子摸象,根本就不能知其全部。

“还有一件不容乐观的事,这两年我为了寻找南图一直在外奔波,却忽略了国内各部之间日益增加的矛盾。此次雪域王用蓝巾军扰乱我国边城,杀了城守,使贪生怕死的各部都在惶惶不可终日,生恐雪域王一怒之下毁了他们的荣华富贵。所以近日朝堂上一致主和主降,就像本来将要灭亡的赵国一样,以公主和亲,降了大夏之后,各自都相安无事,让他们都红了眼。我就怕,到时候一边倒的主和主降的话,我们根本就没有南图,又如何让这些唯利是图的贵族们安心乐意?”

韩雅暄也锁了秀眉,变得有些沉重起来,思索道:“此事确实不容乐观。真的不知道雪域王此时为何到了如此明目张胆的地步,竟敢公然要南图,他不怕天下所有人同时都去对付他?”

沈拓叹道:“雪域王心狠手辣,向来是张狂得无所惧。不然也不会轻易就将屹立于南部多年来的罗里国都给攻下来。但实话说,他的用人之能,却极为有道,这样的君王,只要除却滥杀无辜之狠,天下贤能之士,谁又不愿归于其麾下?”

韩雅暄笑道:“不会是祭司大人也对雪域王动了心吧?”

沈拓动了动嘴角,却没有出声,天临国的国运,他早已看得清楚,气数将尽,败亡之相矣。他现在做的,无非是听天命之事,于大事,根本无补。

想了想,他忽然说道:“雪域王此次要求圣女嫁给他,圣女会答应嫁过去吗?”

韩雅暄像听到最大的笑话般,指着河堤里一对游曳的白天鹅说道:“大人,你看那只高昂着头颅全身雪白的天鹅会与一只野兽配对吗?相信大人从未听闻过此事,所以,要想我天临国最圣洁的圣女嫁给那头凶残的野狼,那是绝无可能的事。”

“哦?”沈拓抬眉,“圣女没准备嫁雪域王,如果雪域王不甘休呢?”

韩雅暄淡淡道:“我只是代职圣女而已,我们真正的圣女还健在,并且由她还可以找到南图,到时候雪域王不甘休的话,就是我们真正的圣女为国出力的时候,这样一来,既何住了我们天临国的面子,又可以让雪域王自己从步惊艳身上去找南图。相信为了得到南图,他会很有很多法子让步惊艳开口,不是吗?”

沈拓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此女面相纯洁高雅,想法倒还真是周到,只是步惊艳会如她所愿么?

他暗自叹息,步惊艳,你究竟在哪里?

已经很久没有她的消息了,过得可好?

他希望能确切的探寻到步惊艳的消息,在两个时辰后,马上就有人将步惊艳的消息用一个红红的请柬送到了玄机阁弟子手里,同时也到了他的手里。大致意思是:三月初八,中州城外十里处竹林庄院,步惊艳将在那里与人成亲!

这个消息,不亚于是一颗重磅炸弹,立即将步守城的人马和沈拓几人炸得魂飞魄散。而当沐长风接到这一消息的时候,他正在中州城一家专以贩卖消息为生的千里顺风楼花钱买消息。当红红的请柬由一个七八岁的小孩童送到他手里那一瞬间,他整个都呆住了。

两日不见,步惊艳怎么会成亲呢?她又会与什么人成亲?

凤九吗?自小木屋一别后,凤九就失了音信,步惊艳也从未在他面前提起过,两人之间明明出了问题,又怎么会突然成亲?

他不相信是凤九,她一定被人囚禁了,不然她不会那样不道而别。

一个白衣人抓走了她,定然是那个白衣人使了手脚。

不管白衣人是何许人,他都决定先到竹林庄院看看。

黄沙飞扬的边关道上,旌旗招展,一大队官兵护送着精美华贵的马车在春日下缓缓而行。

由于车速过缓,在这飞扬的沙土地已经行了三天,无论怎样精致结实的车,都几乎快被颠簸得快散架。

沿路的风景千年如一日,几乎没有任何变化,放眼望去,是起伏连绵的沙丘,金色的沙一直铺到天尽头。

步芳在进入这片荒地第一天的时候,几乎就吐得一塌糊涂,更别提看外面流沙般的景致了。连续三天,这片荒地好像都走不完一般,干枯得快要了她的命。

心里连连诅咒着那该死的皇帝凤炫,面上却要装出娇弱的样子,靠在软垫上,已经怀了三个多月身孕的孕妇,身体本来就虚,其实也不用装,她就已经很楚楚可怜了。

中午车队停下休息的时候,她也软绵绵的不敢出去,怕一动就要呕出来。

车帘掀动,一身轻便装的凤远兮探头进来,“怎么样?有没有好一些?”

正在帮她捶腿的小竹小声道:“王妃还是全身无力想吐,如果再不出此处的话,奴婢怕王妃会虚脱。”

凤远兮伸出手臂,把步芳从软垫上打横抱起,“不要紧,我先把她带进驿馆里歇息一会吹下凉风,等会上路的时候再过来。”

小竹低头,“是。”

步芳靠在男子宽阔紧实的胸怀里,蹙紧秀眉轻道:“王爷不必如此麻烦,让我在马车里歇会就够了。”

凤远兮低头看她,温声道:“王妃日渐趋瘦,我又怎能怕麻烦让你多受苦?现在你不是一个人,肚子里还有我们的孩子,我自当更要把你照顾好。”

步芳深深凝视着眼前的男子,当初那个刚硬冷峻的男人,现在终于被她的柔情化成了绕指柔。所以说一切都是值得的,哪怕现在跟在他身边吃苦受累,她也感觉幸福。

两人如此恩爱,羡煞了侍立在两边的兵士,这时一身明黄袍子的凤炫也恰好从马车里下来,拍了拍凤远兮的肩,意味深长道:“这就对了,早就叫王弟成亲,王弟却一再推辞,现在成了家,有了娇妻,就知道要疼爱人了。将来等有了孩子,就知道人生才不会残缺。许多年后,儿孙满堂的时候,王弟就知道享受天伦之乐,才是你一生最快乐的事。”

凤远兮面上波澜不惊,“皇上教训得是,这次托皇上的洪福,能带上贱内跟着皇上一同前往中州城,微臣没齿难忘。”

凤炫轻嗯了声,笑了笑,就先进去了。凤远兮盯着他健硕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阴冷的笑。

竹林庄院内,花木扶疏,微风送爽。

花架下,步玉摆了一副上好的白玉茶具,把一壶刚用松尖雪水煮好的热茶徐徐倒进对面的杯子里,四周顿时茶香四溢,沁人心脾。

步惊艳刚走出院子,就见到花架下的洁白男子,不由一滞,嘿嘿笑着,“哥。”

步玉不悦地瞟她一眼,“你那是什么表情?看到我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说透了她的意思,步惊艳笑得更勉强了,一屁股坐到他对面,把玉杯里的茶一口饮尽,放下,“见到二哥,自然是高兴,怎么又会有其他的意思呢?”

说实在的,是不高兴,她现在想出去,想告诉沐长风不要轻举妄动,可是步玉好像打定主意就是要把她困在这里,根本不提离开的事。

步玉又帮她把茶满上,满脸都是可惜之色,笑骂道:“你这傻丫头,就知骗我,听王妈妈说,上次你饮留下的茶时,可是慢慢地品的,这次怎么就牛饮了?肯定心不在焉。”

步惊艳只得装傻,干瞪了会眼,忽然走过去倚着步玉的胳膊撒娇道:“二哥,好二哥,你就让我出去吧,好不好?”

步玉根本就不为所动,“你别求我,有本事自己走出这片竹林啊,我没有拦你。”

“真的不拦我?”

“真的不拦你。”

步惊艳喜出望外,正要起身,却听步玉又道:“我记得我把这片竹林布了五行阵,如果你走了出来,我把头砍下来给你当夜壶踢。”

就知道是这样。步惊艳顿时腌了一般,垂头丧气地转过身来,噘嘴道:“二哥,为什么要这么专制,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是我的妹妹,就算对我没好处,我也要专制。如果不是看着你的心太软不忍心逼任何人出手,我才懒得做这个恶人,不过做了,反正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步惊艳算是彻底服了他,跟师父一样又拗又专制的脾气,心底却焦急无比,真的不能让沐长风动啊。

傍晚的时候,步玉又出去了,总是很神秘的样子。

绮丽的霞光映射在冷清清的饭桌上,坐在桌上对着满满一桌子菜的两人都无精打采。

“小姐,求求你了,你就吃吧,不然二公子回来又以为我怎么虐待你了,会把我骂个半死的。”石梅无奈的看着堵气的步惊艳,开始叹今天的第八十八口气。

步惊艳用手撑着下巴,眨了眨眼,忽然眸子里一亮,笑眯眯道:“石梅,是我二哥把你骂个半死厉害呢,还是我把你骂个半死厉害?”

石梅不明所以,狐疑的看着她,“小姐认为哪个厉害?”

“肯定是二哥厉害,所以为了让你尝尝被骂个半死的滋味,我坚决不吃一口饭。”

石梅哀呼一声,“小姐,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早说过了,借我一匹马,送我出竹林,半个时辰之后一定回来。”步惊艳信誓旦旦地举起二指朝天发誓,“我保证,绝不会让二哥知道。”

她都为这事求了她好半天了,石梅一叹,哪能真对她心硬得起来,愁眉苦脸的投了降。

盏茶功夫后,一匹骏马带着一个紧身衣裤的少女从竹林庄院飞快掠出,赶在天黑中州城城门关前,进了城。

这是她生活了几个月的地方,不知不觉间就有了熟悉感,街道酒楼,人群依旧。少女在闹市不敢放马狂奔,只得顺着人群骑在马背上慢慢移动。还走几条街,就到木雕铺子了,不用再着急。

“避开避开——大家避开一会,马上有大队人马经过,大家往两旁道上避避……”

随着十几个中州城的差役出现,正在路上行走的路人不得不往街道两旁挤,有些人不耐烦的骂道:“什么人走路,还要我们中州城的百姓让路?我们安平王都不曾有过如此大架子,难道哪个不知好歹的小官又想掉脑袋了?”

“就是啊,越小的官架子越大,只怕哪天传到安平王耳里,说当官的随意惊动老百姓,定当把他砍了。”

满街都是满的叫骂声,有个差役立即低声向旁边的人解释道:“大家稍安勿躁,此人不是普通人,他进城来,还是我们安平王亲自到城外迎接,大家说话就小心点。”

众人神色一紧,好奇地问那差役,“是什么人来,还要安平王亲自出城去迎?”

差役一笑,“这大陆能让安平王敬仰的,除了雪域王,还有何人?”

人群中顿时传来阵阵抽气声,早些日子就听说雪域王要到中州城开个什么大会,听说很盛大,惊动了八方,难道现在他就来了?

骑到马上的步惊艳听到雪域王几个字,也是微微一惊,那个嗜杀的狂人雪域王?

她倒要看看他究竟有没有三头六臂,居然让天下人都惧他如蛇蝎猛虎。

她把马匹赶到最后面,然后静等雪域王的车马驶过。

不一会,从西边起,一阵不急不徐的车马声渐渐传来。所有人都踮起脚尖看去,只见在漫天霞光映照下,一队黑色骑兵雄纠纠气昂昂地行了过来,他们头上戴的不是盔甲,而是缠着一条条深蓝色的布带子,长长的飘带在风中飞舞,既有威风,又好看。

难道这就是雪域王麾下闻名天下的蓝巾军?其气势果然不同凡响。



黑骑士过后,便是一辆八匹骏马拉的豪华大车,金色布帘翻飞,香风四溢,里面的人影端直的坐着,若隐若现,却是瞧不真切。

人们纷纷踮起脚尖想看看传闻中的雪域王,尽管布帘飞动,但就是瞧不到里面人影的真实面目。马车徐徐而行,八匹骏马后面紧接着便是一辆由两排黄衣护卫护送着的黑色沉木马车,里面的王者这时突然撩起车帘子,探出头来望向道旁的人群。

人群中顿时传来欢呼声,“王上!王上!王上!”

一身暗沉朝服的安平王身形高大,笑容满面的向兴奋的人们挥挥手,人们更加激动,有几个前排的小孩此时忽然被激动的人群挤到了路中央,一下子就扑倒在了金色马车前。金色马车上的车夫慌忙勒马,在马蹄踏上小孩身体前,险险停住。旁边的黑骑士沉声大喝,吓得几个小孩趴在那里哇哇大哭。

几个妇人惊呼着扑过去,将小孩子护住,连连跪在地上磕头,“王上饶命,王上饶命,小孩子不懂事,求您饶过我家娃儿……”

声音悲切,只几下,额上就磕破了皮,鲜血直流。她们早有耳闻,坐在这辆金色马车中的雪域王嗜杀如命,小孩冲撞了他的马车,如果他一怒之下要杀娃儿,该如何是好?

步惊艳好整以暇的瞧着路中央,想看看雪域王在大庭广众之下,究竟会如何对这些小老百姓。不过,既然安平王在此,就算雪域王动了冲撞他马车小孩的杀念,相信安平王也不会让他乱来。

整条街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摒住呼吸,数百双眼睛都静静盯着眼前一幕。

金色马车里的人没有动,好半晌,才听一个尖细的声音自里面高声道:“几个无知小儿冒犯我王天威,本该处死,但我王常念中州城是一个少杀戮的地方,我王仁厚,恕你们几个无罪,都起来吧。”

我王仁厚?真是天大的笑话,谁不知道雪域王的残暴?

不过这句话总算让众人长长松了一口气,几个妇人又是磕头又是谢恩,哭哭涕涕跌跌撞撞抱着孩子去了。

马车继续启动,一切又恢复到正常,步惊艳微微一笑,看来雪域王是一个极为识时务的人,此次大会由他发起,各国本就心惊胆战,如果他此时敢动一刀一枪,一旦传开,又有谁还敢进中州城?谁又能不猜想中州城也并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

金色马车打她眼前缓缓驶过,直到最后一个护卫离开,差役们才松了警戒。

步惊艳随着渐散的人群,朝着木雕铺子走去。才走过一条街,忽听后面又传来杂乱的马蹄声,身体一僵,回头望去,却见朦胧的月色下缓缓行来一人,穿着象牙白长袍,头戴玄色帽,身下骑着高大的骏马,悄无声息的站在那里。

步惊艳一见这种装扮,便要调头就跑,步玉来了?

“艳儿,是你么?”白衣人骑马上前唤住她,“回来了为什么不去找我?”

是沐长风的声音。

步惊艳一瞬间松了口气,竟然在这里就遇到了他,真是太好了。她调转马头,笑意盈盈地看着马上的男子,“正要去找你,想不到就遇上了。”

她打量沐长风一身与他风格相去甚远的装扮,诧异道:“你怎么穿成这样?”

沐长风没回答,压低声音道:“木雕铺子不能回去,这里也不是说话之地,先随我来。”

言罢,就策马向西驰去,转瞬即远,步惊艳稍微犹豫了一下,她答应石梅马上回去的,如果迟了,不知会不会被步玉修理。暗一咬牙,当下也顾不了那么多,便紧紧跟在他身后。

出了闹市,便是渐荒野之地。步惊艳跟着沐长风走到僻静之处,夜色沉静,如炽的月光倾洒而下,将沐长风掩在阴影中的脸映得阴晦不明。他揭下玄色帽子,再将脸上一张已经换了的面具取下来,真正的沐长风就站在了眼前。

“不是说要与人成亲?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中州城?”沐长风看着她,淡淡问道。

这张脸,叫她下意识的想起几月前那个匪气十足挑眉扬着嘴角的无赖太子,此时的男子,目光融融,温暖而平静,就似是一个邻家大哥般,让她突然心生感动。

她摇着头,“不是我要成亲,是我二哥故意要引来对我心怀不诡的人进入竹林里火拼以收渔人之利。”

沐长风眉梢一跳,“你二哥?”

步惊艳点头,“是的,一直以来都很疼我,一年多前去了抚州当巡抚,这次回京知道了我的事情,便一路寻了过来。他对我的整个处境都甚为了解,才决定带走我,在竹林庄院外面设了陷阱,希望能一举将不利于我的人除掉。”

沐长风沉默了很久,轻道:“那你为什么不吱会我一声?不知道……我会担心么?”

步惊艳不敢把步玉的那番理论搬出来,柔声道:“就是因为知道要担心,我这不是出来告诉你的么?我和二哥在一起并不影响什么,所以长风依然可以在木雕铺子里过你想要的自由生活……”

“不好!”不待她说完,沐长风断然截口,烦燥地踏着绵软的落叶走到她面前,深深凝视她,微恼道:“什么叫不影响我什么?难道你真的不清楚再自由的生活里没有你,这日子还有什么意义?”

步惊艳怔住,“长风……”

沐长风抬起眼,望住她,“不错,我是很贪心,以前被囚在那个最华贵的笼子中的时候,我渴望自由。可是遇到你,我又贪心的想和你一起双宿双栖,我知道很卑鄙,就像个无赖一样总粘在你身边让你讨厌,可是我可以送给你所有想要的,难道你连我最后的这个小小要求都不能答应?”

步惊艳不由急了,“我不是这意思,我只是……只是……”

只是不想因为她打乱他安排好的人生。能诈死脱离离越皇宫,不是他多年的心愿吗?

她也不知道他对她会是这种想法,或许知道一点点,却故意拒绝去想,他的眼神一直不曾离过她左右,是傻瓜才会不知道。其实想来不是他卑鄙,而是她卑鄙,她想他什么也不说地当她的避风港,累了的时候可以歇歇,当精神饱满的时候,又可以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扬帆起程离他而去……

沐长风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声音忽然又变得暗哑:“知道你还忘不了那个人,也没有要求你忘掉他,说了我等你,只要有时间,十年二十年,我都不会在乎。”

步惊艳撇开脸,不敢看他的眼,不敢直视里面的光芒,她怕自己会不小心就掉进了那春日灿烂的光明世界里。

她的沉默让他心底冰凉,几日来的焦急失眠,就换来她这种表情?沐长风脸色蓦然变得透明的白,指骨微颤,低低的声音里带着破败,自嘲地一笑:“我知道了,你连让我等的机会都不会给,真是个狠心的女人……不过你越是这样,我越是要喜欢……这是我的权利,可能你没有办法阻止我。”

他忽然慢慢转过身去,“我会帮你查出凤九的下落,至于他究竟是什么人,自然要他亲口来告诉你……还有,我去过竹林庄院,察觉到附近有不少人在游走,害怕他们发起进攻对你动手,才想回头去找安平王的人把他们引开,想不到在回城的路上就遇到了你。所以你要注意点,我估计你的行踪一定在他们掌握之中,弄不好半路就会对你下手。”

他一字一顿地说完这些,好像害怕她会连这个都拒绝,牵起马,就疾步朝外面走去。

步惊艳未料到他会说走就走,但他这样认为不是很好吗?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他本来就是一个自由人,她又凭什么要用不能同等回应给他的感情缚住他?如果她现在没有麻烦在身,如果不是怕他的行踪被暴露,或许她会接受他,而他那种如潺潺溪水的情,不正是她渴望着的简单生活的一部分?尽管她没能忘了那个骗子,相信时间总可以抹去一切。

眼见他孤独的身影就要消失在视线,她终于忍不住低呼道:“长风……”

沐长风的身体应声站住,却未转过身来,良久,才用一种极力克制压抑的哑声说道:“放心,这段时间我们在一起生活的事情我不会告诉别人,有什么消息,我会着人来通知你。”

言罢,人已经翻上了马背,拍着马股,头也不回的达达而去。

步惊艳伫立在当地,咬紧下唇,眼睁睁地看着一人一骑消逝在视野里。

终于,再也听不到蹄声。

该走的,总算都走了,又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人。

感觉眼角有什么湿湿地东西无声地淌下来,流进嘴里,开始是咸咸地,过了一会,又变得苦涩无比,到最后,居然什么都不是了,和着口水,一起吞进肚里,没有了任何滋味。

她骑在马背上,任马儿随意走动。到了官道边,远处的点点灯火照来,就如天边的星子一闪一闪。星子?她忽然一个激伶,陡然想起石梅还在竹林庄院等她回去事,这一回神,心头就猛然生起警觉,四下里竟然有不紧不慢的脚步声相随,目光赶忙稍一巡查地形,官道较宽阔,左过是密集的小树林子,右边是一片绿地草丘,视野非常开阔。

眼色一沉,稍思索后,便将马仍旧往左边的林子里驰去,黑夜中,只听马蹄声急响,无数条黑影往马匹奔驰的方向逼去。在黑影进入树林的同一时间,一条敏捷的身影飞快地掠向对面的草丘。官道现在是不能行,她只能靠着草丘的掩护摸到街市,然后再想办法回竹林庄院。

那群跟踪她的笨蛋估计追着马儿已深入密林,步惊艳放开步子急奔,还没走得多远,就见前面宽阔的草地上亮有几盏风灯,两辆马车停在那里,还有十多个护卫站在左右,风中隐隐有低沉的说话声传来。她也不是故意要偷听别人的秘密,可是说话声随风就灌进了她耳朵里,想不听都不行。

“柳公子已经完全把禁卫军控制住,京都周边的几股势力在王爷递给他们的把柄前都签了字,不会再有任何异动。就只等步守城的人从京都里全部撤出来,我们的人就可以行动了……”

“嗯,虽然本王不在京都,一切事情都已安排妥当,凤炫基本上已被本王稳住了。但也要当心皇太后……”

“是,属下明白。”

“还有,一定要仔细叮嘱我们的人,只要柳公子的人先一进去,你马上叫人飞快去杀了皇太后和太子……”

“王爷放心,这件事属下一定做得滴水不漏,叫任何人都不能起怀疑之心……”

黑暗中有人冷笑,“凤炫以为把本王和有了身孕的步芳挟来,就不会有人危及他的皇位,看他这次又安排了什么后着……谁?!!”

步惊艳听到惊心动魄处,稍一松神,就弄出了响声,她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在这个荒野的地方会听到凤远兮遥控指挥人谋朝篡位的秘密的。

黑暗中只听铁甲声声响,十多个马车旁的护卫举起刀枪朝她迅速包围过来。她蓦然弹身而起,出其不意的夺过一个护卫手中长枪,挽出一个漂亮的枪花,朝几个人的面门快速攻去。

护卫一人中枪,捂着面部惨呼出声,其他的人却被弥散在空气中的血腥气激出了悍气,毫不畏死地合力挺枪而上,步惊艳奋力跳起,企图从一个护卫头顶上踏过,就在她听到脚底下护卫脖子断裂声音的时候,一条如秃鹰般的身影腾空飞脚踢中她后背,强劲的内力穿透她的肺腑,一口鲜血狂喷而出,同时人了摔倒在地,十几把明晃晃的枪尖对准了她的咽喉!

“把他带过来,看是何人来刺探消息!”

凤远兮的声音在夜色中冰冷的响起。已经到了中州城,他不认为凤炫还会不放心的派人跟踪他。这些天来,凤炫盯他盯得十分紧,一路上京都任何的消息都不能送达他手里,自然他也没办法对那边的事进行准确的安排指挥。好不容易进了中州城,让步芳大吐特吐后,以她需要稍微休息一下再进安平王驿馆为由,才在这野地里寻得向外传递消息,怎么会突然有人来偷听?

“王爷,外面这么吵,出了什么事?”

马车内,步芳娇软的声音传了过来,凤远兮眉一凝,走过去道:“一个刺客,没什么,已经解决了。”

步芳掀开帘子,要扶着他的手下来,“让我下来透口气吧,也看看刺客是什么人。”

凤远兮伸手,“外面风大,别为了看个刺客就受了风寒。”

说是这样说,却仍是小心翼翼地扶她下来。

两个护卫反绞着被打倒的女子过来,禀道:“王爷,刺客是个女的……”

凤远兮和步芳同时抬头看去,同时惊呼出声:“步惊艳?”

步惊艳撇了撇嘴,嘴角的血迹染红了她尖俏了下巴,目光中尽是嘲讽,“姐姐,姐夫,久违了。”

步芳看了一眼震惊中的凤远兮一眼,脸色顿时变得惨淡,忍不住尖着声音叫道:“你不是死了么?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步惊艳昂起头,冷笑道:“不好意思,阎王爷嫌我太碍事,又把踢了回来,没有死成,真的抱歉。”

步芳突然捂住肚子,靠在凤远兮身上,小脸上现出痛苦之色,“王爷,杀了她,她是个祸根,求你现在就杀了她……”

凤远兮面上神色复杂难明,紧抿着唇角看了步惊艳一会,终于语意森森道:“不知道你现在为什么人效劳,但是我们刚才说的事是事关重大,不怪我不给你生路,是你自己找死撞过来。来人,把刺客留个全尸,就地割喉处死!”

借力打力

步惊艳一脸苦笑,她还真是命苦,怎么就撞到了他们手里呢?这两人一个比一个心狠,杀了她肯定没商量!

两个护卫毫不客气地把她往另一辆马车后面押,她也不挣扎,边走边慢悠悠的开口道:“王爷真是好本事,压住我爹,看住皇上,却联合了柳大公子背后搞名堂,也不怕遭雷霹么?”

凤远兮眼色一沉,居然露出了一抹好笑之极的笑颜:“雷霹?怎么可能?死老天要霹都是霹那些没用没福份的人,像我这种身负天命的人,他敢霹么?”

“身负天命?”护卫在抽刀,步惊艳却眼睛都不眨一下,盯着闪着寒光的刀面侃侃而谈,“谁不知道,在苍和大陆,真正身负天命的人,是同时拥有始皇传国玉玺的人。而藏传国玉玺的秘密地点,都分明记录在东西南北四图上,王爷连一图都未获得,凭什么说身负天命?”

她面上表现得很轻松,其实内里已经急开了花。如果凤远兮不对她这个问题好奇的话,她必定被人一刀卡嚓了事。

凤远兮眼角微抽,她明明知道他从玉夫人手里得到过北图,为何说一图都未获得?正要上前质问她,却被步芳拉住,她祈求地望住他,“王爷,她在激将你,不要上她的当。”

步惊艳牙恨得痒痒地。

凤远兮却未理会她,喝声道:“慢着,给本王把刺客带过来。”

正要挥刀割喉的护卫一愣,停了手,还刀入鞘,重新将步惊艳押到凤远兮面前。

“你那句话是何意?”凤远兮推开步芳,缓步走到步惊艳面前,女子乌瞳晶亮,如果不是下巴上的血污败了美丽,她的容色似乎更胜于过往。

步惊艳微微一笑,慢吞吞地给他分析道:“我不知道你会不会辨认北图真假,不过有一点我可以告诉,在燕湖石桥,我没有死,凤九也没死。可是他应该也没回王府吧?知道他为什么没有回王府吗?因为他不是个傻子。”

“什么?凤九不是个傻子?”凤远兮为这个消息动容,凤九和步惊艳失踪,说是和离越太子同时死于燕湖,怎么忽然之间又说他不是傻子?难道他们几个都没死?只是在做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旁边的步芳心头一震,自从她给步惊艳说破凤九的真实行藏后,说不担心是假的,那日听说几人同时落湖死了,着实高兴了好一阵子,现在步惊艳落单,又传出凤九未死的消息,他会来找自己报仇吗?想到这里,她不由打了个寒颤,瑟缩地四下里看了看,生恐凤九就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死死地盯着她。

步惊艳点头,“你要想,凤九既然不是傻子,玉夫人怎么又可能从他手里取得到北图呢?能到你手里的北图,自然是他使的一个烟雾弹迷惑别人的眼睛,然后把视线牵到你的身上来,让所有人都放松对他的警惕。所以我敢说,你手里玉夫人用命换来的北图,百分之百是假的,真的应该还在凤九手里,你要想持着北图位尊皇位,可能不太容易啊。”

她语气诚恳,在说话的时候,眼睛余光不时瞟着两边的护卫。

她所说出的话真的是惊世骇俗的大秘密,两个护卫也是听得一呆,凤远兮更是如此,谋划了多年的北图,怎么能是假的?他怎么就会上了一个自十岁开始就是傻子的当了呢?一时间,他无论如何也转不过弯来。

就是趁着这个难得的空档,她突然如灵蛇般脚底连滑,撞开身侧的一名护卫的同时,人已迅速蹿到步芳身后,在凤远兮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手臂已铁箍般缠在了步芳脖子上,吃吃笑道:“姐夫最好别乱动,这一动,有可能就会有人死在你面前啊。”

步芳吓白了脸,她以前那样对她,落入她的手里,哪里会有好果子吃?忙尖声呼救:“王爷救我,王爷快救我……”

凤远兮脸色铁青,竖眉怒喝道:“步惊艳,你太卑鄙了!”

步惊艳单指轻摇,“不算,顶多算是卑鄙,要说太字,非要加到王爷身上不可。”

四周的护卫同时抽刀在手,夜幕下的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

步惊艳夹着步芳一步步往后退,边走边讥诮道:“姐姐别怪我,我们本来是亲姐妹,可是如今为了活命,我不得不拿你当一回挡箭牌。这可是表现姐夫到底是多爱你的机会哦,看看到底是他的江山重要,还是姐姐的性命重要。相信姐姐也乐意一试,对吧?”

凤远兮暗中十指紧握,步惊艳逃走,就代表他在京都的事要在未完成之前败露,他绝不允许此类事情发生!

他目光如剑,紧紧地盯着仍在射程之内的两个女子,一字一顿道:“拿弓来!”

有护卫立即递上一把大弯弓,他缓缓握在手里,拿箭,对准地,居然是步芳的胸口。

步芳被他无情冰冷地箭尖指得心口透凉,眼中泪水汹涌而出,颤着手指尖悲声道:“王爷……我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子,你怎么能……怎么能如此待我?”

步惊艳露出轻蔑的笑,凤远兮真的是无情到极至,对自己的枕边人,对自己将要出生的孩子,居然都下得了手,这种人,果然是出自帝王家,没生错地方。

不过性命攸关的当口,她不会心软的,眼珠一转,忽然扯开喉咙大叫道:“大家快来啊,步惊艳在这里——大家快来呀,步惊艳在这里——”

一句话还没有喊落音,身后就有人搭腔道:“你鬼叫什么?该来的人早就来了,之所以没出手,就是想看看晋王是如何对待他妻儿这场戏,果然精彩,真是太精彩了。”后面的人边说边拍手,还哈哈大笑着不停。

这个人……

步惊艳又惊又喜的回头,果然看到一张匪气十足的脸,“长风……”

凤远兮手上的箭微顿,眯起眼,“沐长风?”

他仿佛了悟的点了点头,“凤九不见了,你们两个却勾搭在一起,肯定是你们把他杀了,他是我亲弟弟,此次我非要为他报仇不可。”他自说自话,倒是很会为自己找下台阶的梯子。他已经察觉,就在沐长风说话之际,黑暗中猛然就来了很多人,是什么人他不知道,但绝不能让别人知道他把箭对准步芳和步惊艳的真正意图。叫他出师无名。

沐长风走到步惊艳身边,朝她使了个眼色,忽然一把推开快要晕厥过去的步芳,把步惊艳夹在腋下,另一手捏住个小物件朝凤远兮那面一丢,凤远兮以为是什么暗器,急忙躲开。跟着沐长风拔腿狂奔,眨眼就将一堆人甩在后面。

步惊艳紧紧抱着他的腰,急道:“这样乱跑可不行,我刚才一叫,肯定已经把要追我的人全叫了来,撞上他们可就祸不单行。”

沐长风没说话,纵身跳起,跃上树顶,回头一看,远处有人已经与凤远兮对上了,后面仍还跟着一个快捷追来的黑影,从那腿上轻功来看,绝对是个顶尖高手,极有可能就是那位祭司大人。

他低头对步惊艳道:“那些人都不用担心,全被我使计引到凤远兮那边去了,只是我估计追着我们来的是祭司大人,我们还是暂时避开他。”

他跳下大树,闪身钻进旁边的小巷子里,抄小路赶到渡口旁,解开绳子,一跃而上,低声道:“快上来,我来划船。”

步惊艳不由分说就跳了下去,耳后却有风声传来,沐长风用竹篙一挡,叮地一声,一个带着细丝线的铁钩已钉在了竹篙上,同时一个身法轻快的黑袍公子借着拉力飞快朝他们掠来,步惊艳大惊,沐长风正要扔篙,一个更快的白色身影忽然斜刺里窜出来,一刀挥断细丝线,喝道:“你们两个快划船走!”

步惊艳定睛一看,那白衫,除了步玉还有谁?

“哥,那你怎么办?”

步玉已经与来人缠斗在一起,铮铮之声不绝于耳,只听他回道:“你这不听话的死丫头,还不跑快点,看我等下不打你屁股……”

步惊艳被他骂得尴尬得无以复加,沐长风手上撑篙,嗤地一笑,却道:“你哥带了人来,祭司大人在他面前也讨不到好,我们只管走,免得有人等下屁股要挨揍。”

步惊艳狠狠瞪他一眼,目光调往打斗激烈的河岸边,月光下,一黑一白,斗得正欢,但看其灵活度,分明步玉已渐落下风。不过紧跟着,从不远处又奔来十多个大汉,换下步玉,,于是黑衣人与大汉们开始群斗。

稍倾后,视线越来越模糊,可能因为知道船已离岸,再斗也没了意义,打斗声忽然在夜色中就止住了,然后河岸边再也没有声息,不知一些人是否都各自离去。

沐长风撑着竹篙,小船转眼就到了对岸,靠了岸,两人顿感一身轻松,步惊艳问他,“你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这一带地形沐长风似乎极熟,带着她直端端往前走,居然又变成以前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扬着唇角道:“自然是想来想去舍不得你,又死不要脸的转了回来。不过也幸好转回来,不然你就要成了箭下亡魂。”

步惊艳真诚道:“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沐长风又准备来揉她的头发,却被她机灵的躲开,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哼道:“谢倒不用,只是下次想赶我走的时候,请务必吱会我一声。”

步惊艳站住,“长风,别这么说,叫我很难过……”

“有难过么?那倒不必。”沐长风看了她一眼,话锋一转,“你哥说得很有道理,要找你麻烦的实在太惹人厌,我还是把你送到竹林庄院,让他按计划去对付那几帮人。”

步惊艳摇头,“现在可能不行了,我必须要见到凤炫,告诉他凤远兮已经在大夏国内发动政变的事,叫他早做防备。”

沐长风不以为然,“那些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步惊艳想了想,也不知该如何去说,只得道:“我也说不明白,只知道凤炫是个不错的人,他的下场,不应该要变得那么悲惨。若我能帮得上他一点,不妨尽点人事,也算交他一个朋友。”可能对他的好感,就是缘于百花宴上,他没有过分刁难她,遂了她的心意,最后嫁给了凤九吧。

沐长风笑她,“太随心所欲了,怪不得凤远兮要杀你。”

步惊艳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害你被人发现了行踪,以后就再也难以回复平静生活。”

沐长风微微一叹道:“什么平静的生活,全如浮云。到了这外面,才发现想独享一隅是多么艰难的事。思来想去,皇宫虽然如囚笼,我却离不开那些权势,经过这许多事,我终于明白一个道理,如果想真正过上自由的生活,只有站到最高处,才能让身随心去自由自在。”

步惊艳微愣,未料到他心境突然就起了这样大的变化。

沐长风也没对她解释,指着远处道:“沿这条路,就能到安平王为各国使臣修建的驿馆,既然你要去见凤炫,不如还由我送你过去。”

“不怕被人发现吗?”

沐长风淡笑,“我想我的母后已经下榻驿馆了吧,把你送过去后,我就去见她。”

转了一个大圈,他终究还是要回去。也不怪他的母后要一力夺权掌权,原来权势果然是天下最好的东西,是他以前不懂事,把手心的权利当毒药般踢来踢去。其实当他脱离了权势,表面上好像过得很自在,可是随时都在胆心,很多想做的事情做不了,比如在步惊艳不见后,他只能茫无头绪的到处乱撞;比如之前被人逼得无奈的时候,只能像丧家之犬般东躲西藏,一一想下来,境地很糟,也很悲哀。

结果,他还是需要权利!

沈拓眼看小船已远去,自知难以追及,袖底劲风狂扫,十多个大汉顿时各自连退几大步。步玉虚晃一招,亦是飘然退开。

“怎么,祭司大人已经不耐我们群殴,又想和本公子单打独斗?”步玉的目光斜斜瞟在沈拓面上,半是讥诮半是调侃的扬眉说道。

沈拓轻轻皱眉,紧紧注视着他,“你究竟是谁?”

此人一身轻灵,他感应不到他的生命气场,绝非普通人。

步玉心里一跳,眼前的大祭司果然有些料,居然对他的身份有所疑惑,不容易。他挥退十几条大汉,收起笑容,一本正经道:“你刚才也听到步惊艳叫了,我是她二哥,大夏国任抚州巡抚的步玉步大人。”

沈拓疑惑,“步玉?据闻步玉是一个文弱书生,绝不可能有你这一身出神入化的功夫。”

步玉挑了挑眉,这人连步玉都归在查询之列了,实在有意思,不过他本就是真真实实的步玉,他有疑惑,又能耐他何?

“一些事情看表象听传闻都不能视为事实,就比如祭司大人面子上在忧国忧民,全心全力为天临国人民服务,可是,那骨子里的厌倦,却比谁都浓,大人说我讲得可对?”

沈拓闻言脸色巨变,此事只在他心中一掠而过的想过,步玉为何能猜得到?

黑暗中,两双精光闪耀的眸子在暗处发着光,互相仔细认真的打量对方。

好半晌,沈拓才突然问道:“竹林庄院外面的五行阵是你摆的?”

步玉毫不谦卑,爽快昂头大笑,“不好意思,那点小玩意或许在大人眼里不值一提,却是我的毕生心血,大人既然认出此阵,定然也做了仔细研究。可惜的是,此阵还没来得及派上用场,就要报废了。”

“何出此言?”

“我本来是想帮我家丫头的,她却不领情,私自就给我溜了出来,差点就让大人给顺溜溜地带走了,此时她跟她的情哥哥私奔去了,自然更用不着此阵,只有留下来给祭司大人当打发时间的东西耍耍。”

沈拓为他的话气结,转而又觉得眼前的步玉实在捉摸不透,这人的性情和才气与他调查过的步玉情形相去十万八千里,相比在整个天和大陆,能有人出阵难倒他的几乎没有,一个文弱书生如何能行?一种相惜却又不自在的情绪在心头渐渐漫延。

“别把话得太满,三天之内,我一定要抓到她,如果你能在我摆的阵势内将她带出去,我发誓,以后再也不找她麻烦。”

步玉闻言,手上猛然弹了一个响指,“当真?”

沈拓郑重点头,“绝无欺骗。”

“好,既然祭司大人发出了战书,步玉一定全力以赴。若你抓到她我还破不了你的阵,我今生都不回去。”

沈拓一怔,“你说什么?”

步玉挥挥手,转身大步离开,“没什么,大人还是先回去做准备吧,你输了,可是要被天临国上下所有人修理的。”

天快麻麻亮的时候,凤远兮一行的两辆马车才回到了驿馆。他早已拟好向凤炫禀报迟回的原因,就是路上遇到步惊艳和沐长风,他们两人已经勾搭成奸,有可能已经把凤九给杀了,所以他追逐两个凶手,才回得迟。

只是一直到了用早膳的时候,凤炫都没现面,似乎并不关心他昨夜的去向,他心里有些没有底起来,难道是昨晚的事,逃掉的步惊艳已经向他告了密?但是应该没有那么快,暗藏凤炫那边的人不是还没有报来讯息?其实他怕什么,京都那边的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只要再拖点时间,凤炫再有能力都翻不了身,将永远都是他的阶下囚。

新布置的房间里,步芳哭得跟泪人儿似的。

她从来没有想过凤远兮会那么无情,冰冷的箭尖,就那样冷冷的对准她的胸口。她对他的所有爱,肚子里的孩子,都不能让他的心稍软?

她伤心,别人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到头来,他对她的恩情是表面上心疼怜惜,内里仍是彻头彻尾的冷漠,冰冷至极,他到底还是不是人?她为他所做的一切究竟值不值?

她哭她的一腔心血全被付之东流,当初以为他有些喜欢步惊艳,结果从昨晚的情形来看,他谁都不喜欢,他只喜欢那个黄金宝座,亲情友情爱情,全是他用来登上那个位子的筹码,这样的人,她还要继续爱下去吗?

小竹拿了毛巾坐到她身边,轻道:“王妃,不要再哭了,王爷叫你现在过去吃饭,这个样子被他看到,又要惹他不高兴。”

步芳悲声摇头,“我不要再见到他,他是个魔鬼,妻子儿女都可以不顾,这种人我再也不敢把他当丈夫……”

小竹脸色一变,急忙捂住她的嘴,“王妃胡说什么,若是叫人听了去,我们哪里还有命在?”

“什么东西叫人听去就没有命在?”

门口,凤远兮一身紫袍,俊挺而威严,吓得小竹脸色一白,忙跪下颤声道:“王……王爷……”

凤远兮挥挥手,小竹赶紧垂头退了出去。

他走到步芳身前,盯着她纤细的背影,好半晌,才轻声叹道:“我知道你在为昨晚的事情怪我,你可知道我也有不得已?一直以来,我都认为你是个明事理的女人,很多事在你面前都未多加解释以为你都会明了,看来我错了,有些事情还是要当面说明白才好。”

步芳仍在嘤嘤哭泣……

凤远兮坐到她身边,揽着她的肩,把她紧紧地往怀里搂,“昨晚的情形,你可以再想想,如果我不拿箭对准你,步惊艳是不是就会放过你?肯定不会,她还要把你带得远远的,说不定就真的把你杀了,当时我那么做,还不是想顾全你?只要她以为我不珍惜你,才会认为你没有被胁迫的价值,就会放人。结果正是如我所料,你很安全,我们的孩子也很安全,难道我这样做也有错?”

听他如此说,步芳更是哭得甘肠寸断,“王爷可知道你那样子好吓人,我还以为当时就要死在你的箭下……”

凤远兮眼里露出一抹嘲讽,嘴上却在柔声道:“是你太不信任你的夫君,如果下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你还是这样的话,我可要生气了。”

步芳仰头看他,“王爷昨晚真的不是要杀我吗?只是想迷惑步惊艳一下?”

“既然不相信我,那好,我现在就走,免得叫你看得心烦。”凤远兮作势要起身,步芳赶紧拉住他,“王爷,是我误会你了,别生气……”

她从后面抱住他的腰,嘴里又哭又笑地说着她昨晚的伤心和绝望,而心底下,却在恨恨地冷笑,她不相信,一点都不相信,但是她会虚与委蛇,她要他最终都会离不开她……

天光大亮,有了凤远兮之鉴,沐长风还是不敢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大街上,害怕再有不知名的人对他们下手。也不知花了多少银子,坐上了一辆给各大驿馆送菜疏的马车。菜蔬堆得高高地,两人藏在中间堆放的一个木箱子中,紧紧地挤在一起。

两个身材都算高挑的人挤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真的就像挤肉干一样,紧巴巴地连气都喘不过来。

先时两人其实都还并排而坐,过了一会,沐长风受不住,把长臂向后伸展了一下,步惊艳整个身子不由自主就被挤进他怀里,尴尬之极,却又没办法挪动分毫,唯有保持那个姿势。这样一来,由于身体僵硬,时间长了,全身骨头肌肉都酸痛起来。

沐长风忽然低笑出声,“绷得那么紧不觉得累么?我的胸膛很温暖,非常欢迎你扑上来。”

女子的头发像小刷子般,老在他下巴着挠来挠去,还有那散发着处子的幽幽体香直往鼻孔里钻,他就算是个和尚,心里再没歪念,也肯定要心跳加速,越是想,越是身上躁热难受,几乎快要崩溃。

他不是没有碰过女人,可是像这种情形,还真是从未遇到过。何况怀里还是他心仪的女子,如果不是以礼相待的理智存在,他可能早已忍不住就……就非礼了她。

为了缓和一下越来越没谱的杂念,不得不故意语调轻松的低声在她耳旁调侃,以转移注意力。

步惊艳也是被弄得面红耳赤,好在箱子里比较黑,没人看得到。但她明明听得到沐长风胸腔里如打擂的心跳声,也知他同她一般难为情得很,于是深深吸了口气,装作毫不在意地小声道:“谁绷得紧,你少臭美。我早感觉到了,你的胸膛跟公鸡的胸脯一般没有三两肉,就几条枯肋骨,还温暖,莫往自已脸上贴金。”

沐长风不服气的把胸膛一挺,嘴里连声道:“你摸摸,你摸摸,哪里像鸡肋骨了?好说也是准备给你的男妓店当撑门户的头牌,怎么说也应该是个宽阔厚实令女人无比安全的港弯……”

步惊艳揪住他胸口使劲一拧,“还港湾,你别做白日梦。”

沐长风捂胸闷哼,“你……你想要我的命,我快没气了。”

步惊艳笑骂,“活该,看你还自吹自擂不?”

两人这一说笑,气氛顿时松懈下来,尴尬尽除,步惊艳也干脆悠哉游哉的靠在他怀里,毫无杂念。

马车颠簸,不一会就听到拖车的人在与人交涉,看了牌子后,在守门人的指挥下,马车又徐徐启动,不一会,就上了平整的石板路,一路无惊无险。正在这时,只听外面砰地一声,有瓷器被摔落在地,只听一个尖细的声音叫道:“是谁不长眼睛,连王上的清口茶都敢撞翻,不要命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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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是三月二十五,第二天便是各国聚会之日。

宴会地点设在中州城内安平王的一座行宫。安平王也是一个极为谨慎之人,像这种涉及各国利益的盛会如若设在他的王宫里,自然怕万一出现什么麻烦不好收场。他虽然为这些人提供了场地和尽可能的排除安全隐患,为众人起到一个监督作用,但他不是神,只是个人而已,自然怕有不能面面俱到的地方。若因此惹来祸患殃及内宫,就真的得不尝失了。

竹林小院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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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惊艳避开他,暗缓下气,从容不迫的再次对上他的双眼,语气略带生疏:“雪域王这次可能会错意了,圣女嫁不嫁你,我根本就不关心。只是有一件事情,却想提醒一下。”

凤九微眯眼,里面波涛暗涌,“什么事情?”

步惊艳曼声道:“我的娘亲是步守城的二夫人,十多年前还是天临国的圣女。”

凤九微点头,“好像有听闻过一点。”

步惊艳回头看有些紧张的韩雅暄,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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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话音未落,只觉面前一阵疾风刮过,她身体猛然被人推倒,然后一个沉重地身体已罩在她上面,“为什么要一再用这种方式待我?其实你说得对极了,我不会把你怎么样,只是要让你现在就成为我的女人,等你给我生了儿子,看你到底是要帮我还是要帮那些不相干的外人!!”

凤九眼神阴郁而暗黑深邃,望不到底,谁也不知道里面究竟蕴藏着什么。嘴角却勾出一抹令人心惊胆战的笑来,他态度极其暧昧的捧起她的脸,垂着浓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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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有什么了不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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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有什么了不起2

步玉收到步惊艳的信后大吃一惊,她居然被步守城的人带走了,是费尽千辛万苦才秘密传信出来让他去救。

他想不明白,明明把她托附给耶王进了太平行宫,缘何人被步守城的人掳走。

虽然做了一些周密的安排,但自己的运数早已算到,怕事情有变,考虑再三,当即就把凤陵歌叫进屋,郑重其事的把一封严密封口了的信笺递到他手里,“把这个收好,等我妹妹带你离开中州的时候交给她,做不做得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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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有什么了不起5

凤九用刀挖了很大一个坑,很虔诚地将韩素给放了进去,然后一捧一捧将尸体掩埋在了黄土里。

他不知道失去至亲究竟是什么感觉,最起码,当他的亲人死在眼前时,他没有过心疼流泪的感觉,最多就是觉得有些失落,熟悉的人不能再见,这种感觉是很正常,也很自然的。

到现在,他都不能理解步惊艳为何要抓住已死人的手死死不放,人死了,不就是应该将她埋了么?抓住也是枉然,总是要分别的,只是徒惹伤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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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悔,破敌3

步惊艳眼波轻转,手上缠着马鞭,自车辕上轻巧跳下来,一脸感激之色:“原来是我爹派人来接了,真是出人意料之外,不过也好,这马车,我正赶得不耐,总算来了接手的人。”

她边说边走到年轻军将面前,那军将却防备地暗退了几步,拉开了与她的距离,“那小姐请吧,卑职叫人来驾马车。”

步惊艳笑眯眯点头,“好,可要叫一个驾车好手来,马车里面的人可娇贵得很。”

此时她的笑很有亲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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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果然如沈拓所料般,就在当天吃晚饭的时候,雪域国叛军已经抵达北城门外,据探子报,大致人马有八万左右,铁甲骑兵,扎在城外,整满城人心惊胆战,而本来还在为花神会欢庆的裴州百姓马上又要面临一场残酷的生死争战。

等北叔恭恭敬敬地把这个坏消息报告完,凤九仍像没事人一般,对着桌上的菜,还在挑三捡四。

“阿步,你看看,这是什么菜?酱辣烧冻豆腐,我看是酱辣烧冻石头才对,豆腐切得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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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变3

夜色越深,步惊艳觉得越下越力不从心,许是累了,她放下棋子,揉着眉心道:“不下了,去睡吧。”

推开棋盘正要站起,只觉眼前一黑,整个人顿时往地上栽去。沐长风发觉她的异样,一步跨过去想扶住她,却不料也浑身发软,只来得及将女子抱在怀里,两个人同时倒在了地上。

棋盘翻落,石梅居然也没醒。

沐长风抱着怀里的女子大为惊异,他们被人暗算了。

可是怎么会被人暗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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险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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险棋3

接待步惊艳的是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人,叫陈宇亮,去年在大夏的时候曾经就见过她。只见他双目炯炯有神,浓眉大眼,颇有几分豪爽之气,一见到步惊艳,顿时露出欣喜之色,“二小姐,总算是等到你来了,如若再不来,我们就准备想办法混进太子府去。”

步惊艳示意他坐下再说,他却很着急的将一封信拿出来,“这是吟风先生托我交给你的信,说无论如何在月底前也要让你看到,二小姐请过目。”

司徒方?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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险棋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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险棋6

李可嫣不知其中原由,再说又见了沐长风,心喜之下便随意说道:“就是啊,雪域王素来嗜杀成性,他娶的女人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得了恶疾,还要用胎儿的胎衣来治,真的好恶心,不过他那种人肯定也不忌血腥,这样也很正常。”

沐长风扔下笔出来,厉声道:“李小姐请慎言!我如此慎重说此事不可乱讲,你怎可在此妄语?”

李可嫣被他声色俱厉的模样吓得直缩脖子,眼里瞬时就有泪珠子在打旋,还真是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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险棋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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险棋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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险棋9

步惊艳看看一脸铁青怔在那里的凤九,又看看渐行渐远的沐长风,咬着下唇,想告诉他,叫他别信。沈拓却在耳边轻道:“走吧,我会向他解释,这次他本来就不该来,你也知道,他任性的时候谁也拦不住,让他吃点苦头也活该。”

结果,步惊艳在沐长风的催促下走了,走时,只留给凤九一句,“对不起,不过你一定要等我。”便头也不回的和沐长风走出了他的视线。

苍和2017年九月初,雪域军和逍遥王守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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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结局

步惊艳一喜,下了车,朝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不远处旌旗飘飘,有人影走动,隐约还能听到锅盆之声,喧闹不已。

她忙阻止阿紫接钱,反而还示意阿紫多给他一绽,对小伙说道:“青州我就不去了,钱也不用退,不过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小伙看到又多了一大绽银子,总也有些心动,咽了口口水道:“什么忙?”

步惊艳再示意阿紫拿出沐长风雕的小木人道:“我是太子的朋友,只要你拿着这个信物去见太子,就不会人敢拦你。见到太子后,你只说这物的主人在这里等他,然后就再没你任何事了,这绽银子也就成了你的。”

小伙有些动心,又有些惧怕,想了一会,才看着小木人不确定道:“姑娘真是太子的朋友?如果不是,我这一去,许是连命都没了……”

“你看我像是很奸诈的人么?”步惊艳虽花了脸,但五官周正,双目清澈,一看就知没装诡诈之人。小伙子再次吞了吞口水,终于接过小木人,转身朝驻扎的军队走去。

阿紫扶步惊艳到路旁的草地上坐下,“小姐,我们本来不是要去裴州么?为何一下子又要来找太子?如果路上遇到皇后追杀的人,我们岂非危险?”

步惊艳打趣她:“才一上路就遇上太子军,现在已经叫天助我矣,还怕什么?都说吉人自有天相,你家小姐可不是个短命鬼。”这丫头比石梅闷得多,但手脚心思却灵活得紧。想不到当初自玉夫人手里救下她,如今还能得此患难相助之时,看来人果然还是要积善行德才得长久。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喝了几口水,跟着就听到有急促的马蹄声响起,转眼已到近处,步惊艳抬头一看,一身威武军装的沐长风已从马背上跳下,一个箭步就将她搂进怀里,鼻子撞在他硬梆梆的胸前,差点就扁了。

“……小艳儿总算是舍不得我追上来了,我高兴得很。”他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在她耳边低语,心跳得很快,显然亦很激动。

阿紫见此状,羞红了脸,忙转过头去,当没看到。

步惊艳也是心头欢喜,推推他,“别说得这么肉麻,还有人看着,也不知羞。”

沐长风低笑,总算松开她,抬手在她乌七八糟的脸上擦拭,“你才不知羞,一张脸跟个花猫一样,丑死了。”

步惊艳叹气,“如果不跟花猫一样,我可能连命都没有了。”

沐长风眼底一深,知此事蹊跷,事关重大,将她的小手握在掌心,道:“我知道,这几天想必都追在我后面已经累了,先进营帐里再说。”

随即牵了战马,与阿紫一同往驻军地点走去。中途遇上走来的车夫,他见步惊艳与太子熟络的牵着手,忙点头哈腰打了个招呼,便怔怔地站在那里猜测搭车的孕妇与太子的关系,回去后可要好好八卦一下。

离越军几日来都是日行夜息,沐长风似乎并不急于赶往青州,一路行得慢,是以才被步惊艳幸运的赶上。

当他们几人进入军营后,肃穆的气息笼罩在整个营地上空,铮铮铁甲声不绝于耳,夜幕降临,营地里已加强防卫和巡逻。

沐长风着人打水来让步惊艳主仆洗了脸,阿紫很识眼色的让一个士兵带她去吃饭,顺便让人帮步惊艳也端了一份来。步惊艳也不挑食,军营里的饭菜自然比不是太子府的精致,但比几日来在外面风餐露宿提心吊胆时吃的显然要安心得多。

总算将两菜一汤一大碗饭吃了个底朝天,沐长风给她递上一杯水,“你的胃口大增,是否肚子里的小东西在跟你抢食?”

步惊艳喝了个干净,顺了口气微叹道:“你还真像我爹,这事也让你看出来了。”

沐长风笑若春风,“如果当不成情人,当你爹其实也不错,赶明日我们不如当着众人举行个仪式……”

步惊艳一筷子敲过去,佯怒道:“这时候你还有心情开玩笑,是不是嫌皮痒。”

沐长风轻松躲开,反握住她的手,黑色的眸子里宝光流转,说不出的温柔,“逗你开心呢,干嘛发怒?说吧,这么急追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步惊艳要抽回,他却抽下她手上的筷子仍紧握不放,她也懒得跟他争抢任他去,沉下气,便将他走后昭皇后的所作所为全倒了出来,只是保留了本想去裴州结果因为楚云的关系转道青州的事。

“还以为她会有所收敛,原来只是想欺骗别人的眼睛。使我差点忘了她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幸好有所防备,不然险些酿成大错。”沐长风眼底掠过一抹阴郁的冰寒,别过头去看黑沉沉的帐外,低喃道:“她既然如此做,我也不会给她留一丝余地……”

步惊艳没听清他后面的话,凑过去问:“你说什么?”

沐长风回头笑了笑,伸出一手摸她的头,“算了,别管她,这一路也累了,先休息,既然到了军营里,什么都安全了,安心睡个觉,明天什么都好。”

她能在有危险时朝他奔来,那么他还有什么说的呢?

当晚他便让人收了一座营帐出来供她们主仆二人休息,步惊艳几日赶下来也确实累了,才挨着被子,几乎就睡着,放下了一切担心的事。

第二天,军队在天刚亮之际就拔营,步惊艳胡乱吃了些东西,就爬上了马车。这辆马车是由一辆运输车改的,所以甚为简陋,除了是个马拉的车外,连个顶蓬也没有,但纵观整个军营,已经是最好的设施了,上面铺了不少皮毛,很柔软,总比让一个孕妇骑在马上强得多。

一路上,她都甚为细心的打听楚云的消息,沐长风早有所觉,回想在大夏那晚,就曾见楚云代步芳顶了杀柳荞时,步惊艳想出面为楚云澄清的事,当时如若不是楚云不让她说,说不定她会代楚云出头。现在想来,也不知她与他是什么关系。只因后来楚云被发配边疆,他也便没在此事多留意,不然定然能猜出个中端倪。

苍和2017年九月二十六,雪域王率众部向步征守军连发起两轮总攻,结果却是出人意料的惨淡,守军并未像他们想象的那般疲惫不堪,在大军正面来攻时,居然能短时间内聚集强有力的防御力量,将凶悍的雪域军抵挡在护城河外,一时间令雪域军震惊住,步征的守军原来在玩。由于大意,两次总攻的损伤比预定中的要严重很多。

至此,雪域军将领才知步征一直以疲软之态应对,让他们失了警戒之心,并致轻敌,才得以吃了败仗。由此,雪域王却出乎意料的冷静,吸引教训,决定取道守军北面的险峻山道。十月中旬,他并各将各部诸军率众进入斜谷、成谷等地,与分布在南面江道上的快船水兵同时夹击。一时间杀声遍野,众军从天兵天降般攻入守军城内,拉开城门,大军瞬间攻进,将步征守军杀了个片甲不留。

那一战算是惊心动魄,亦是杀了个天昏地暗,大将军步征并未与众将战到最后,最终是带了百十号残兵部降逃往蝎子城,试图苟延残喘。

雪域军占领楣山,大获全胜,军心大振,高层决议稍事休息后,立马趁着士气直逼蝎子城,誓必将步守城的老巢一并铲除干净,将雪域国的版土再次扩大一部分。

而就在九月二十六,离越军已顺利抵达青州城外以东三十里,而青州此时已由大名鼎鼎的楚云将军驻守,整个青州军民犹如吃定心丸般,并不对十万离越军有任何畏惧心理,权贵们喝酒的仍然喝酒,高歌的仍然高歌,只笑那离越草包太子遇上楚云将军,只能像个小丑般在外面张牙舞爪,对青州毫无办法。

要说青州并非大夏的边疆要地,却为必守之前沿,失之亦将产生一系列不利于后城相守的局面。如今的夏皇亦是军事人才,他不仅深知紧守青州之重要性,同时也存了心要将离越太子斩杀于大夏城门前。

而就在九月二十九,离越军还未来得及熟悉地形地貌,首先就迎来了大夏军的一波强攻。此一战,大夏军准备充分,不仅有着试探的意思,同时若离越军不济,他们马上会增援三万大军,一举将离越军灭之。

可是在真正的战争面前,就算是不败的战神,谁也不能创下永久不败的神话,尽管楚云被人大肆宣染,而众人都不看好离越太子,舆论成一边倒趋势的时候,离越军并未像青州权贵们想像的那般不堪一击。

当大夏军攻出一个缺口兴奋之下继续深入的时候,未料缺口陡然合拢,将快速攻进去的五千兵马顿时困住,以关门打狗的方式将大夏军杀了个片甲不留。余下在外围的三千兵马方知上当,立即听号令回撤,此一来,方知离越军早对他们有所防范,并未如得意人士说的那般无用无谋。

彼时兵力相较,离越十万,大夏八万,悬殊不太大,如果谋略不得当,一方兵败也只是弹指一挥间。第一次的交战之后,不仅离越谨慎,连青州方面也变得更为小心翼翼。

在此之际,双方斥候、密探层出,不断刺探敌方军情,同时离越的太子也不负众望赋予他的草包太子之称,大摇大摆又高调的连连组织了三次对青州的攻击,而三次都以失败落幕。天下人更是大笑不已,谁知在他们笑音还未落之际,青州紧接天临国的宁城忽然失守,一夜烧杀,太守被人割下首级悬于城门,而城墙上已竖起了离越的旌旗。

此时众人方才醒悟,攻击青州是假,离越太子暗地拿下宁城才是真。

好一个声东击西之计。

草包太子之名,一夜摒除。

宁城被拿下,青州方面顿显孤军悬远,若离越太子再故计重施,予以以西的运粮栈道截断的话,青州更成了孤城一座。夏皇凤远兮远在京都闻此消息深感焦虑,同时鉴于当初被逼往赵国的凤陵歌此时又有了蠢蠢欲动之势,当即备足粮草,亦点兵十二,直赴宁城以北,势必保住运粮之道畅通无阻。

十一月中旬,已是入冬时节,北风呼啸,天地似乎陷入一片混沌之中。长风卷起,苍鹰的翅膀划过长空,在厚云堆积的天空突然发出阵阵尖锐的鸣叫,仿佛预示着某种不祥的灾难。

在大夏边境刚刚驻扎的一座军营营帐内,气氛低沉而严肃。

“皇上,臣以为,最好是现在就分派十万兵马前往南州,那边防御虽强,但若赵军全军来袭,必难抵挡,不若我们现在就加援军,让赵军无从下手为好。”一个粗眉细目的威武将领对坐在上首的阴沉男人说道。

凤远兮盯着地图,用笔在上面连画两条直线,略想了一会,才抬头对其他人沉声道:“此地距南州并不太远,如果将所有的兵力都驻扎进去,反而有了局限性,依朕之见,不如就守在外围,一来可看顾好青州,二来可随时援救南州,一举两得,从而加强了我军的机动性,大家认为如何?”

他的一番分析,诸将顿时认为颇有道理,于是无人再提出反对意见。当下再就局势和前方战况做了一些商讨之后,于酉时时分终于散去。

凤远兮全身疲累的靠在椅子上,闭上眼单臂撑头,半天都没动一下。

这时帘子一动,一身湖蓝色袍子的柳劲松已浅笑着走了进来,“皇上还在为战事烦恼?”

凤远兮微睁眼,哑声道:“事情怎么样了?有没有全部联络好?”

柳劲松径直在他面前坐下,笑道:“皇上交托的事,微臣无论如何也不敢轻忽,幸不辱命,一切都按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说完,他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离越皇后对步惊艳肚子里的孩子产生怀疑后,现在已将步惊艳逼到沐长风的营帐里。但是拘于怕军心不稳,离越皇后并未向人公布这一消息,但是据韩雅暄身边的人送来情报,离越皇后已暗地联络了韩雅暄,两人定然已经商议如何对付她之计,所以说步惊艳肚子里的孩子休想能保住。”

凤远兮眼睛半开半合,也不知他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才问道:“那韩雅暄和那边定远候引领的叛军什么时候到?沐长风不死,我们若想吞并凤九的势力,势必困难重重。”

柳劲松得意一笑,“皇上放心,韩雅暄带同天临国各部以及定远候的兵力正以包围之势朝青州外赶去,这次就算沐长风长了翅膀,他也休想逃出我们的天罗地网。现在就让他还做做拿下宁城后的美梦,殊不知死神的刀剑已经朝他伸出。”

凤远兮点头,“还有楚云,步惊艳曾救过他,他又特别重情义,此次千万不能让他与她见面,让人看紧了他,不能让他坏了大事。趁现在凤九还在攻打逍遥王这个空隙,我们一定要杀了沐长风!”

“当然,楚云身边已经安排了不少我们的亲信,没有人敢在他面前乱嚼舌根,皇上请放心。”

“那个石梅呢?现在是不是已经一心向你?”

柳劲松轻蔑的一笑,“那个蠢女人,现在还在为步惊艳杀了步玉的事而怀恨在心,在我的柔情蜜意下,已经将步惊艳祖宗八代的事都告诉了我,那个步惊艳在大夏果然有些了得,当初不仅是她坏了皇上在五里坡的事,而且黄贤将军的事也是她坏了的。势力倒不小,如今财力遍布苍和各个角落,只是可惜她没有具体的名单,不然要将的所有巢穴都拆了,看那个女人还嚣张不?”

想起上次她将凤陵歌护在裴州与逍遥军和大夏军周旋的事,就觉屈辱,整个苍和,有何人不嘲笑他们的无能?

不过说实在的,那个女人,确实令人钦佩,若不是阵营敌对,他都会这样的女人动心,也难怪把凤九和沐长风迷得团团转。

“就算石梅已经被你利用完,现在也不宜给她脸色看,她与步惊艳的感情极好,等到适当的时候,说不定还有用。”

“当然,这不用皇上吩咐,毕竟她现在已怀上了我的种,虎毒不食子,只要她乖乖地,我会让她一直爱我到死,哈哈……”

凤远兮看着他张狂的脸,眼神一恍,仿佛见到当初在百花宴时见到那女子时的情景,那时她还很丑,可是自那晚起,她的神韵气质分明就有很大改变,他却视而不见,只是一味嘲讽讥诮,将她贬得一文不值。犹记得在百花宴上,他将她的颜面当着众人狠狠地踩在脚底,毫不留情的践踏,却换来她不慌不忙拒婚的话语,那时是高兴的吧,也有难堪,其实还有一丝丝遗憾,只是当时不知而已。

只因那时就已经知道她是他的亲妹妹,血亲啊,他还有一点良心存在,怎么可以娶自己的亲妹妹?可惜不论他怎么拒绝,仍改变不了那个高高在上人的意思,还有步守城那个傻子,一力要将他的女儿嫁给他的儿子,他可知道步惊艳精明的躲过了,却将另一个如花的女儿推到了一个深坑?

那是卢太妃的阴谋,她就是要看他们的笑话,结果已经都如了她的愿。

而那时他羞辱步惊艳时的张狂,心内的得意,岂非与眼前的柳劲松如此相似?因为他恨步守城,践踏他身边的每一个人,他都觉得很有痛快。

当他将一再引诱他的步芳压在身下时,正是痛苦与快感在心底交替,背叛的痛苦,报复的快感,谁也不能明了他当时的心境。

柳劲松走后,他缓缓步进自己的营帐,步芳正在灯下帮他叠衣服,小竹在缝补破了的军服。

“皇上回来了,小竹去打水。”

步芳慌忙放下衣服,吩咐小竹,小竹应了一声,便出了营帐。

“先喝杯茶,看皇上累得很,臣妾先帮皇上揉揉吧。”步芳出语轻柔,纤白的已经放上凤远兮的太阳穴,两指合并,见他没反对,便轻重得宜地帮他按摩。

此次能跟他随军而来,实在是她没有想到的事情,如此,她才知道,他表上虽冷,实则是离不开她的,原来是他心里有她,一直以来都是她一个人在胡思乱想。能够每日这样不被他抗拒地伺候在侧,她已经觉得很幸福。

她忍不住打破沉静,柔声说道:“皇上,前方战事如何?我们扎营在此,对楚将军究竟有没有什么帮助?”

凤远兮嗯了一声,“这些事情皇后不必担心,你只要知道楚云是一员大将,是我们大夏不可多得的人才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朕都会有安排。”

“是,是臣妾多虑了,让皇上烦心。”

凤远兮挥挥,没再出声。

傍晚时分,天边的红霞蕴染了整个天际,纱幔一般的色彩映在无数座营帐上,轻柔而浪漫,突然一阵寒风来,却将这极美的韵致吹散,隐隐传来无数哀痛悲号的叫声。

离越军营,一间大帐蓬内或坐或躺着许多伤残的士兵。他们是在与青州多次交战中受伤的战士,或是身上穿了箭,或是四肢被砍伤,他们在战场是勇猛的,但受了伤的肉体,却是脆弱的。

帐内烧起熊熊大火,火上架着大锅,上面全是热气腾腾的开水。军医在忙碌地用热水为伤者清洗伤口、上药、包扎,尽管如此,受不了痛楚的士兵仍忍不住痛叫出声,断臂之痛,铁器入骨之痛,无不让他们心惧胆战。

在大帐一角,一个受了箭伤的士兵正哀号着,一个军医拟定为他拔箭,旁边一个大肚子孕妇死盯着那伤口,只等箭头拔出,不待血标出,她就要将手里的伤药按在伤口,不致士兵失血过多。

军医双手握着箭柄,一运气,再一声惨呼声中,箭被拔离,女子的伤药及时紧紧按上去,而鲜血仍是浸染了她的双手,衣袖。军医扔下血箭,手脚麻利的赶紧为士兵进行紧急止血包扎,士兵几乎快痛晕过去,女子面不改色的在旁边帮军医递着一应物品,直到伤口完整包好。

“二小姐,真是谢谢你,已经过来帮了半天忙,天色已晚,快回去吃饭吧,今天的伤员包扎换药已慢差不多,剩下的让我们来就好,不然我们也不好意思。”军药站起望了下天色,回头对仍在收拾散开的药物的女子说道。

终于收好,步惊艳微微一笑,用热水将手上血迹清洗干净,然后撑着手腰慢慢站起来,“您别这么说,只要力能所及的,帮一下也是好的。”

“你现在是有身孕的人,如此一有空就来,就怕会沾染了血气不吉利。”军医好心劝她,这位步小姐虽然没与太子正式成亲,看她已有八九个月身孕的样子,又与太子同住一帐,两人的关系也算是铁板上的钉钉,是以也不好太劳累她。

步惊艳微摇头,这时有人叫道:“太子殿下……”

她寻声朝门口看去,只见沐长风勉强露着笑颜朝受伤的士兵打了招呼,然后稍事慰问了一下,便黑着脸朝她走来。

她眼皮一低,就知道不妙。这些日子来他怕皇后派人对她不利,不准她离开他的营帐五十步开外,她哪里会听,只觉那些士兵可怜,军医不够,时常趁他不在时过来帮忙,往往他都是天黑才回,今日竟然早了,居然被他抓个正着。

果然,沐长风过来上下瞄了她几眼,然后揽了她的肩,才以极其温柔的声音说道:“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步惊艳一句话也不敢发,只暗暗朝呆在不远处的阿紫使了个眼色,便依着他的步子往帐外走。

一阵冷风迎面吹来,还没觉得寒意,一袭狐裘已将她由头至尾的裹紧。

“我对你说过的话全都算不得数?”

沐长风帮她系好带子,紧握她的手,慢慢朝他的营帐走去。

步惊艳也知道自己理亏,干笑道:“不是……是我觉得要为你做点什么才安心。而我认为,为将者最基本也最重要的条件是能使士卒用命,如果我代你做这些事,他们必更敬重于你……”

“我记得我好像警告过你,军营里的事完全不用你插手,你是没长记性还是要故意与我作对?”沐长风回转身来,眼神如恶煞一般,“你知道男人都是要面子的对吧?虽然我知道你才华了得,可是我不想将来别人提起沐长风的战绩就与一个女人挂勾,明白?”

步惊艳受不了他的语气,简直跟凤九那家伙如出一辙,哼道:“我就是知道你的心思,所以所有的事我几乎都是不闻不问,你还想怎样?”

沐长风气极而笑,“我不想怎样,只是希望这些带血腥的地方以后你也别来,乖乖地养胎准备给我生儿子。”

旁边其实还有他的几个亲卫,听他如此一说,他们都憋着笑转过头去,当没听见。

步惊艳亦是脸色涨得通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两个真的那样了,她甩开他的手就走。

沐长风看着空落落的掌心,一阵酸涩的苦笑。

其实是他有私心,一连与楚云多次短兵相接,几乎都处于僵持状态,他都可以不慌不忙地慢慢谋划。可是自从知道她关注楚云的消息后,他几乎是在她面前封锁了所有关于他的消息,也几乎是打着为她安全着想的晃子,封闭她所有的出路,很急促,很可笑,很幼稚。

因为他害怕她会去见楚云,暗地里总认为他们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他并不认为自己有多自负,败给凤九是因为先后问题,除开他,他就应该是抢占她心田的另一个不二人选,他并不希望她心里还装下另一个人,就好似将会被抢去他的宝贝般有种忧患意识,心里酸楚得很。

这时候他终于明白凤九为何那般醋意又高又浓,这种滋味他总算也尝到了,属于自己的东西将要被人抢走,自然会患得患失的难过,难过得就只想对她发脾气……担心有人一不小心就将楚云搬了出来……

回到营帐,步惊艳仍赌气地不出声,吃完饭,就钻进被窝里睡了。阿紫知道此时是非常时候,面都不敢现,假装肚子疼,钻到给步惊艳预备好的接生婆被子里,就算外面吹风下雨电闪雷鸣,她也不会出来。

自从步惊艳的脚开始肿了后,沐长风就紧张的搬到了她的营帐里,他在她的睡榻不远处重新搭了个铺,只要她晚上稍有异动,他就会知道。据那个接生婆预算,她生产的日子也不太远了,必须要有个惊醒的人好好看着。

有时候他晚上要商议军事,才让阿紫过来照看。也可能是因为生产在即,焦虑过度,她最近的脾气也坏了不少,他也就尽量由着她,一般会好言相哄,如果是夫妻之间,应当也是这样的吧。

就算她发着脾气,他也觉得是一种幸福。

他轻轻坐在榻旁,摸着她的青丝,低声道:“对不起,我只是担心你,别生气了……来,把头露出来,别憋坏了。”

他帮她把被子掀开一点,想让她透气,结果她却捂得更紧,还干脆转过身去,看她那笨拙的样子,他忍不住低笑,“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闹脾气呢?马上就要当娘的人了,应该要学会容忍大度,这个样子的话,日后怎么教孩子?小心将来教出个小肚鸡肠来……”

步惊艳一把掀开被子,“你才小肚鸡肠,那么点小事还跟我瞪鼻子上脸。”

她真的是为他好,反过来却遭他一顿白眼,不气才怪。

沐长风赔笑道:“是是是,是我的错,下次不敢了,不过也请你注意一下肚子里孩子的安全,再说你每天让他感受那些血腥,将来也想让他嗜血么?”

步惊艳一愣,暗自也觉得他说得在理,哼了一声,又待缩回被子里,沐长风却往后稍挪了挪,手伸进被子里,一双手捧住她的足踝,笑道:“肿得都跟馒头一样了,还到处跑个不停,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怎么能让人不担心?”

他的手很温暖,脱下她的袜子,轻轻的搓揉着,渐渐将那种肿胀的感觉去除。步惊艳静静地躺着,感受到他的温暖,那似春风般不能碰触的柔情,心里犹如五味杂陈般,纠结难受。

大结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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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结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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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结局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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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埃及之行(一)

埃及,开罗郊外一条平直的环城公路上,一辆挂着外交牌照的三菱吉普车风驰电掣般向前急行,建筑物由稀而密,车窗上映着高大辉煌的新型建筑飞速向后退去。(.16b.)

“舒月,你确定这次开罗之行不会有危险?”杰克认真的开着车,双眉蹙紧,仍不无担忧地问旁边的女子。

舒月正抱胸闭目养神,闻言微睁开眼,嘴角勾出一抹令人安心的笑,“放心,如果有危险,我也不会答应来,传信人拜托我时曾提到过,此去只是一些有学识的权威聚在一起讨论几个不能释疑的学术问题。”

杰克单挑眉,重复道:“学术问题?”

舒月用食指敲了敲太阳穴,有些无奈:“你最清楚,对学术方面的东西我一窍不通,去也是代人露个脸还个人情罢了,应该不会有事。”

杰克挪出一只手拍拍她的肩,有些遗憾地说道:“但愿如此。为了这个讨论会,可惜了我们准备多时的北极冰层探险被中断……不管怎么样,把你送到地头后,会在开罗曼哈酒店等你,完事后你来找我。”

“当然,趁此机会,你也好好休息。”舒月伸了个懒腰,向杰克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又懒洋洋地窝回了车座里,望着车窗上金色的阳光出了会神,突然又回头说道:“谢谢你为我准备的这一切,不然我也不会顺利的到得此地。”

杰克像个大男孩般向她调皮的眨眼,“不要跟我这么客气,我还等着你快快回到我身边。”

舒月耸了耸肩。

杰克是她的拍档,给人的印象是华贵而有教养的西班牙年轻人。在一次旅行中认识,是和她一样有着冒险精神的探险者。相似的人有着相似的志向,两人在一番言谈后,顿时一拍即合。在之后合作中,两人曾经历过高原事件和几乎丧生的沙漠之行。之前手上正在进行的,是跟随某国北极探险队,探索一起关于冰层宝库的事。

这次探险突然被中断,是她接到了几年前在锡金遇到危险时、对她有过救命之恩的西藏神秘喇嘛辗转而来的信,要求她参加本月十六号在开罗城郊举行的一次学术研讨会。舒月有些哭笑不得,救命恩人浪费诸多精力穿越大半个地球将信转到她手里,为什么不干脆另外派人前去?

她是一个重承诺有恩必报的人,尽管觉得这个请求有些不合理,她还是来了。好在杰克家族势力在埃及范围内还颇具影响,在各种手续不全的情况下,通过军方,才让她在限定时间内顺利到达此地,此时当然要对他表达由衷的谢意。

十多分钟后,车技一流的杰克轻松自如的绕过几个连续性的弯道后,停在一幢十分巍峨的建筑物前。

建筑物靠山而建,占地广阔,四周是三米高的围墙。在围墙顶上,密密麻麻地盘绕着高压电网,四角还有六七米高的炮楼。舒月一看到这样的布置,心里一紧,电网和炮楼,绝非普通的装饰品,而是具有实战意义的工事堡垒,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她不动声色,回头向也有些惊异的杰克打了个招呼跳下车,朝胸前挂着美式冲锋枪的四个高大警卫人员走去。

“你们好,我是舒月。”

她用流利的英语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想不到那四名警卫同时端起枪对准她,其中一人向里面一摆头:“走!他们正在等你。”

杰克见状从车上跳下来要阻止他们的恶劣行为,舒月向他挥挥手,示意他离开。她自幼有一种遇险前的第六感警报,非常灵光,也曾经救过她无数次,这里除了有严密的警卫外,感觉上没有其他不妥的地方,相反,对所谓的学术研讨会,她突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舒月被带到了三楼,在上楼和经过走廊时,几乎每隔几步,便有警卫值守。

她已经看出,此次的所谓学术研讨会,可能是与某国政要或军方有关的高度机密会议。她不明白,与各国有着说不清道不明关系的西藏方面为什么要指派她过来?

几人来到三楼的一间房间面前,一个警卫推开门,舒月被推了进去。

“我们在太空轨道上的侦查卫星,已经尝试用红外制导和射线穿透、再辅助以超声波刺探等方法,查证玄天镜确实就在鲁米亚金塔内,现在工程进展到一半……”

舒月的进入,打断了室内地说话声。

这是一间光线十分柔和的办公室,极其宽大,在一张极大的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方面阔耳皮肤粗糙的中年男人,他双目炯炯,神色十分威严,从轮廓来看,应是具有东西方血统的混血儿。

他的下首左右座着三人,纷纷侧目向她望过来。

室内的气氛很严肃,舒月无惧的走前几步,在房间中央停了下来,那个威严的中年人站起来,“舒月小姐?”

舒月简短地回答:“对。”

“请坐,我来介绍你认识。”

经他介绍,那个银发的中年人,是著名的人种学家,生物学的世界权威史明威教授。

坐在他旁边不住浅酌美酒的,是一个看来很潇洒的中年人,衣着随便,皮肤黝黑,他是著名物理学家托马斯教授。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衣着整齐,咬着烟斗,态度很安详,不时皱眉深思的年轻人,他不是学者,而是一个臭名昭彰的家伙,西蒙。据说,整个东北亚陵墓群,无一处没被他插过一脚。

而帮她介绍的那个中年人,正是与印度土王和西藏方面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某国将军。

舒月为这些人的齐聚而暗自震惊,相对于他们的丰功伟绩,以她一个探险者的身份被请进入这里,显得是格外的不协调。

没有过多的客套语言,将军丢给舒月一套资料和照片,让她迅速了解她此行的目的。

趁此机会,西蒙打量着这个东方女子,身着埃及军方少校军装、长发盘在军帽里,脚下是标准的短筒战靴,系得紧紧的,显得干净利落。就这样一个只适合放在家里当花瓶的东方美人儿,真能完成他们所不能完成的事情?他对将军的人力安排有些怀疑。

第二章 埃及之行(二)

“舒月小姐,相信你既然进了这里,肯定不会把这些泄密出去。(.16b.)”将军目光如炬,端坐在椅子上望着她。

“当然。”舒月对他用人要疑的行为非常好笑,出于礼貌,总算没表露出来。

将军郑重地点点头,又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才道:“我们是不得已之下才决定请你过来,希望能得到你的鼎力相助。”

舒月不语,静听他的下文。

“资料上已经说明,前段时间在鲁米亚金字塔内探测到有类似中国古籍中描述过的玄天镜,时隔不久,也就是现在,当我们侧面钻井进入金字塔内部,再用微波探测器探测时,有一件事非常令人费解,应该存于一堵十米厚的墙壁后面的玄天镜再也探测不到,我们必须要让人进入那里,直接去探查那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您的意思是有人推荐让我进去?”舒月皱眉。

将军点头,“正是。”

舒月沉吟。金字塔向来是一个充满神秘诅咒的地方,十米厚的墙壁后面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怪异世界,谁也无法想象。可是以现代的高科技,她并不认为会难住这些利益份子,在毫无把握的情况下,她不想去冒这个险。

“不是有机器人吗?可以钻出通道让机器人进去探测,不是更便利?”

西蒙冷笑,让她参加到这么庞大的工程中来,是她无上的荣幸,还如此不知好歹的推托,他实在不懂这些假意谦虚的中国人。

“你以为我们没有试过?当装备着世界最先进的探测设备的机器人进入通道才两米左右,它身上的传感器和一系列的工具以及摄像机,就会自动停止运行。从外面通过微波和重力探测时,也会被某种看不见的柔性障碍阻隔住,根本无法向里推进。如果能行,我们岂会坐在这里束手无策?更不用花费精力跟你解说。”

舒月紧抿嘴角丢开这些所谓的资料,暗恼,原来是各种办法都用尽束手无策了,才要联系一个无畏的死士去为他们探路。但是死士何其多,为什么会选中她一个小女子?

她没有问那么多,尽管来之前神秘喇嘛没有说明事由,但有一点是让她无法拒绝的,他让她帮他解决一个难题。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事情就算再危险,她也会接着干下去。

三日后,她终于明白充当死士的为什么非她不可。

由于将军与当地政府部门暗地里有钱权交易,舒月得到金字塔考古部门的特许后,一头就扎进了胡夫金字塔西南方向的金字塔谷地。

鲁米亚金字塔跟远处的胡夫金字塔相较,矮小而寒伧,实在是毫不起眼。

一个充满神话色彩的玄天镜,让这个发掘工程看起来非常庞大,几百座帐篷,几十个装备精良的特种兵,无处不显示着将军对此镜势在必得的决心。

鲁米亚金字塔打开的入口处不在金字塔正身,是通过油井钻探设备自旁边掘了一个深约十几米的井道,再通过升降机进入金字塔里。

舒月在踏进鲁米亚金字塔的那一刹那,忽然心生警觉,心脏紧密的跳动敲击着她紧绷的神经--这是生命将遇危险的前兆,正是她准确的第六感反应。

两位教授和西蒙以及急见其成的将军在前行,她停伫在金字塔入口处不再向前迈出一步,到底会有什么样的危险?此去难道是个死劫?

“舒小姐,为什么停住?”西蒙有些急不可待,大声催促着她前进。

舒月正要说什么,从衣袋里传出一个可以缓解她神经紧张的手机铃声,打开一看,竟然是风铃,实在太好了,她赶紧接听。

手机那头传来爽朗明快的声音:“舒月,你个死丫头在哪里?我现在和我老公在开罗,师父让我马上找到你,快报出你所在的地点,我来接你。”

“师父让你来找我的?”

“当然,顺便也让你见见我那个很拉风的老公。”

“哦?你老公?”舒月拖长语气,心里暗喜,对她所说的老公不感兴趣,这个关头,只要有师父一句话,什么劫都可以迎刃而解,当即报了自己所在的地方,话还没说完,风铃已挂了电话。

她快步赶上将军,以她有任何意外发生都不会让他负责为前提,恳请他答应让上面的人等会放行两个年轻男女。

将军没有异议,这里是属于他的地盘,方圆十里全在他的掌握中,而且这个要求对于他来说并没有损失,相反还少了麻烦,他自然应允。

鲁米亚金字塔内部结构比外观复杂,立体的结构,石头一层叠一层。非常巨大的内部空间内,有一条通向墓室的倾斜通道。尽管有制作精巧防止盗墓的装置,但还是无法阻止这些正大光明用现代科技堂皇入室的抢掠者。

舒月的面前是一条四十公分见方的漆黑通道,按将军的要求,她必须钻进这条通道内,爬过十米厚壁,直抵之前探得的玄天镜所在地,将玄天镜取回。

经过无数次失败后,舒月已经是在场所有人的希望,他们摒息静气等待她的出手,希望她的身手就如西藏那边所说的那样,不通过任何器具的协助,就能在这窄小而绵长的空间内穿行,探出石壁后的千古秘密,并取出有穿越时空之能的玄天镜。

舒月凝神聚气,闭目暗自运起师父传授的正宗道家内气,气通全身经脉后,只听她身上一阵轻响,只几分钟间,由一个身材纤细的女子,已变成一个只有六七岁左右小女孩大小骨架的人,众人大惊,难道这就是传闻中的“缩骨术”?看来他们这次请她来是正确的,这样的通道,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进入。

一切就绪,舒月一脸凝重,以脚为先,头在后,双手撑壁,一点点往漆黑的通道深处移去。

头顶探照灯里射出的灯光在幽暗的通道里显得格外微弱,舒月也不知前行了多长时间,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空气渐渐稀少,她运起小有所成的龟息术,尽力感受着十米距离。

时间越来越久,她的体力渐有不支之感,头上的探照灯也熄灭了,在完全陷入黑暗中的一刹那,她才突然醒悟,她被将军他们骗了,这该死的通道岂止十米距离,以她的速度,怕没有行出五六十米之余?

她拉了拉身上的绳索,希望那头的人能将她拉出去,等她有充分准备的时候再来。

可是,时间一分分过去,她的身体还停伫在原地,绳索那头根本就没有动静。

难道将军他们真的要为了玄天镜而妄顾她的性命?

这帮畜牲真不是东西!舒月恼怒的骂了一句粗口。

求人不如求已,她整顿了一下情绪,咬紧牙关继续前行,没有后退的路,前面就算是龙谭虎穴,她也会照闯不误……

紧张让她的汗腺全数开放,静得怕人的空间里,她仿佛能听见细密的汗珠从发际滴落的声音。心里的危险警报在一遍遍拉响,她仍是继续着一成不变的动作。

终于,在竭尽最后一份力气的时候,她的脚探到了一个硬物,使劲踹去,漆黑而狭小的空间中突然爆出绚烂而瑰丽的光芒直刺眼际,同一时间,她感觉自己的灵魂蓦然脱体而出,电速飞跃着坠入了一个并不同于这里的另一个世界……

第三章 谋杀之生

痛……

无边的痛意席卷每一根神经,似要将她整个人撕碎。(.16b.)

舒月的神识还没完全回位,就已感觉头发被人狠狠地揪住,整块头皮似乎都要被扯下来。

是谁这么歹毒,居然想对她用剥皮之刑?

她龇着牙,想用手拉回头发,哪知稍一动,才发现自己的手被反绑在身后,根本就无法动弹。

舒月大惊,刚刚都还身手灵活的在鲁米亚金字塔里,转眼怎么就被人绑住?难道撞鬼了?她马上自我否定这种不着边际的想法,与此同时,费力睁眼想看清自己的处境,只是还没等她看清周围的环境,头就被死死地按下去。

靠!这是什么情况?

她想大声呼叫,才一张口,一股带着腥味的浑水立即朝口中急涌,塞住口鼻,几乎窒息,原来她整个身体都被浸进水里,脚下虚浮,探不到底。

“贱人,去死吧!”

随着头被提出水面,脑后传来咬牙切齿而又阴冷的咒骂声。舒月连脑门都在喷火,是谁在说话,是谁在咒她?可惜她无法回头以至看不到要致她于死地的人。就在她一口气还没喘上来时,头又被摁到水下,反反复复多次,她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眼看马上就要被憋死,只得吸进最后一点微薄气息,凭着仅存的一丝意志全力闭气,放松神经,头一歪,装死。

“好了,时间已不早,她口鼻都在流血,应该已经死了,我们赶快走吧,被人看见就不好了。”隐隐约约间,舒月听到另一个人在小声说话。

接着,她的头皮不松反紧,揪她的手更加用力,将她的脸抬成仰角六十度。

“这小贱人贱命长得很,几次动手都让她活了下来,这次不看到她冷硬了,我不会轻易罢手……”

“……随你,不过今天如果不是第一公子柳劲松为包下品花楼的媚颜姑娘与人打赌把她掳出来,我们都没机会整治她,真是老天长眼要灭她,怪不得我们。”

第一公子柳劲松?品花楼?媚颜姑娘?舒月糊涂了,这种称呼绝非她所熟悉的,她究竟到了哪里?

天是黑色的,她看不清面前人的脸,不过从这人说话间吐出的气息来判断,他们都蒙了面。

“嘘--别说了,好像有人来了,先离开再说。”

“不行,你再等我一会,等我把她的衣服剥了再走。”

另一人有些吃惊,“为什么要剥她的衣服?”

揪她的人冷笑:“她不穿衣服,不知情的人,可以猜测她是与人偷欢时兴奋过度而死。知晓她是被柳劲松带走的人,就会怀疑到她是被奸杀而死,到时候整个柳家势必会受人弹劾,皇上皇太后想撇清都不可能,难道此一石二鸟之计还不妙吗?”

“高,确实妙计……”

妙你个大爷头!舒月僵着背脊,恨不得一脚爆了两个黑家伙,他们真不是东西,居然想让人到死都不得安宁,看来真要应了那句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话了。

思忖间,一只手已摸向胸口--

“小姐--小姐--你在哪里?快出来呀,别闹了,快跟小翠回去吧……”衣服挂在肩头还没来得及脱下,远处忽然有焦急的女声传来,随着一声声呼叫,渐渐能听到脚踏落叶的沙沙声。

“不好,找她的来了。”

“走,别脱了,算她走运。”

两个黑衣人迅速离开的脚步声,没有丝毫停滞。

到此,舒月只觉头皮一松,揪她的手已经放开,身体没了支撑,不由自主向水下沉去,她死死地憋住最后一口气,直到一个女孩子惊呼着跳进水里,她才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

半个月后,舒月已开始适应老天赐与她的新身份——大夏国当朝宰相步守城的小女儿,而且还有一个非常拉风的名字——姓步名惊艳。

时隔多日,她已明白,在鲁米亚金字塔里,可能无意触摸到玄天镜,她穿越了。

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已到了这里,她就必须要扮演好她该扮演的角色。

步惊艳今年十六岁,庶出,娘早死,据说是一个刁蛮任性的主,至于任性到何种程度,没有人向她提起,因为那天从水里将她救起来的小翠在她醒来第二天就不见了,相府里似乎没有一个敢向她提起以前的事的下人。从她躺在床上半个月的情形来看,她的爹是疼爱她的,甚至还可以说是一种溺爱,比正室所出的美人姐姐步芳得到的关注还要多。

就她多日来的观察,她发觉一件很奇怪的事,她明明是被人按在相府荷春园池塘里谋杀,却被定性为不堪柳公子的调戏跳塘自杀,自然,如此不堪的自杀不会被相府的人公开,更不敢向第一公子讨要说法,这件自杀未遂事件被莫名压了下来。

不过有一个疑点,救她起来的小翠难道没有发现她的手是被反绑住的吗?为什么说是自杀?

又或许小翠是发现了,才导致她的无故消失,如果是这样,想来她可能已是凶多吉少。

嗅到危险气息的舒月经过深思熟虑,为安身保命,决定尽心尽力扮演一个记不清前事的千金小姐,尽管这是个很烂的托词。但,或许只有这样,才可以令欲杀她之人因她的不记事而留下一个可以令她喘息的机会,不然,在没摸清底细的情况下,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第四章 仙草插在一砣牛粪上

苍和大陆2016年,大夏皇朝。(.16b.)

一年一度的百花宴,是皇朝所有朝堂高官和皇室贵胄最期盼的日子。

只因为这一天,受邀而来的,莫不是娇媚多情的闺阁千金和风流倜傥的大家公子。且每年百花宴后的第二天,黄绢婚旨满朝飞,数日后,便是白马金车绕城过,喜庆锣鼓喧九天。

大多想攀龙附凤的人怎能错过如此好时机?是以,所有人都心照不宣,携带家眷假赏花之名,行择良婿选佳偶之实。

可是据闻,今年的重头戏不在众家千金公子,而是在京都近期颇具盛名、最有特色的两个人身上,他们就是不久前才班师回朝的晋王凤远兮和步相二千金步惊艳。

众所周知,凤远兮乃先帝第二子,卢太妃所出,因他聪颖慧捷,又因其母甚得先帝盛宠的缘故,自幼得到的钟爱比一般皇子要多得多,先帝数次有废长立他为太子的意思,卢太妃以自己出身卑微恐群臣反对为由,婉然拒绝。先帝驾崩新皇登基后,晋王出宫立府并称病在家,深居简出,平时极少露面,几乎令世人忘却了他的存在。

可是近一年来,晋王凤远兮却一反常态,不仅屡次出现在公众场合,还为推策新政受阻于柳步两家的皇上连出奇计,接连挫败两家不少锐气。年前,就在北疆游牧部族不断联合进犯、皇朝各大势力按兵不动的当口,晋王临危受命,竟自只带兵八万与新晋职的少年将军楚云配合,终以少胜多,大败北方蛮夷,歼敌十五余万,让所有人大跌眼镜。而那些一直对他存轻视之心的人终于真正认识到,晋王低调的言行后面隐藏的是莫测高深的经天纬地之才,并非一介中看不中用的平庸王。

所有朝臣对这匹突然蹿出的黑马有些措手不及,当然,除了对他刮目相看外,这匹黑马也成了近段时间各家势力使尽浑身解数想要拉拢的热门人物。

而那步惊艳,据不久前从太后家侄儿第一公子柳劲松口里爆出的消息称,他费尽心思见到的步二小姐,原来是一奇丑无比的女子--肿泡眼,塌鼻梁,四方脸,阔嘴,黑皮肤。还说她年纪小小,不仅性情跋扈,且色胆包天。

他列举一例云,步惊艳有一日在庆功宴上窥见晋王的天人之姿后,回去就让她老爹去王府提亲,晋王婉言相拒。她仍色心不死,时常在他经常出现的地方等他,风雨无阻,令晋王不堪其扰。有忠心仆婢不忍见她屡受冷落,好言相劝她放弃,结果,她令人将相劝之人拖出去仗毙而死,其妄顾性命之毒辣,可见一般。

当时这一传言流散甚广,许多人先是不信,待见到柳公子甩出她歪眉阔嘴一副乡村悍女的画相后,人们这才扼腕长叹,此女面相如此,性情肯定亦相去不远,遂不再持任何怀疑。

一月前,忽然有风声从相府传出,今年的百花宴,皇上或许会为晋王和步惊艳赐婚,这一消息,令天下人大惊。

一个是才华横溢貌相俊逸的皇室王爷,一个是无甚德才平庸之至甚至丑陋至极的相府千金;一个是二十有八仍未娶妻生子的单身男子,一个是只十六芳龄性情娇纵的少女,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怎么能将他们凑在一起?再说以步惊艳的外貌和为人,她凭什么问鼎晋王妃宝座?这样一来,可知道将会伤了多少怀春少女的心?

曾有不少人暗地猜测,赐婚此举,定是步相在皇上面前下了不少功夫才促成这桩不对等的婚事,可怜的晋王啊……

皇上那边赐婚的旨意还未下,就已被相府的人传得纷纷扬扬,闹得天下皆知。世人惋惜一朵仙草插在一砣牛粪上之余,都翘首以盼,看在京都多年来深藏不露的俊王爷是“恭恭顺顺”的点头相应这桩婚事还是另有他想?

一月后,也就是今晚,参与百花宴的人都心知肚明,这样南辕北辙的一对男女,百花宴正是为他们而设,其他的人,都成了陪衬,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壁上观……

大夏皇宫。

夜风中,暗香浮动,隐隐送来欢歌笑语声,令繁星闪动的夜色倍添糜糜之色。

众多马车在宫门外自动停下,王公贵胄携了眷属而来,徐徐随着宫人走进芳华园。

不久,当宫墙内传出的箜篌丝竹之声大盛时,一辆姗姗来迟的马车缓缓停下。

是相府的车驾。

有宫人上前迎接。

步惊艳撩开马车帘子,一双黑眸滴溜溜地朝外张望,面前的一切,让她眼前骤然一亮。

珠红色宫墙,琉璃八角宫灯,内里是延绵不绝的巍峨屋宇楼阁,而眼前的一重宫殿,金红色的盘龙衔珠柱子支撑起高挑的飞檐,那方木横梁上描绘着生动的飞天彩绘,以她独到的眼光,也不能瞧出其所承载的意义。

她暗自唏嘘,如此金碧辉煌的皇宫,不是所有人都能见到的,凭她穿越女的身份,也不过在电视或是一些历代遗趾里看到过,而那些,又怎能比得上眼前活灵活现居有其浓厚历史韵味来得真实?

“艳儿,你先下吧。”车厢内,传来一个柔婉的中年妇人的声音。

“是,大娘。”步惊艳温顺应答,提起裙摆,正要跳下车,一个黑壮的下人就躬身于车前,她看也不看跪于下面的人,抬脚一个旋转,裙摆带起一簇五颜六色的浪花,从那卑微的身体上一掠而过,稳稳地立在地上,让侍立在宫门口的侍卫太监看呆了眼。

“艳儿,怎可如此没规矩?”步夫人从黑壮下人厚背上踏下,忍不住一声轻喝。

作为步相的正室、在整个京都也算举足轻重的步夫人此刻一副贵妇人装扮,举手投足间,也尽是贵家风范,无论在何地,她的言行,都不会丢了步相的面子。自然不能容忍女儿在外人面前动作粗俗,失了身份。

“知道了,大娘,下次不敢了。”步惊艳暗自撇嘴,她忘了有步夫人在的地方,应该要循规蹈矩的当千金小姐,不过,此刻让她踏着别人的背下来,她宁愿选择被喝叱。

“娘,今天是妹妹大喜的日子,人逢喜事精神爽,她一高兴,有些出格的举动,也不为过,就别再说她了。”

听声见人,紧接着,从马车上又下来一绝色女子,一身粉红嫩绿,娥眉粉黛,雾霭隐隐,在炫丽灯光下,整个人清雅柔美得如一株晨露中的百合花。她正是闻名京都的第一美人,步相大千金步芳。

正待说教的步夫人一见她,目光顿时柔和了不少,当下才没继续她往日的长篇大论。

步惊艳朝步芳扮了个鬼脸,步芳侧目回看她,无意又瞅到她的装束,不由笑了。

步惊艳今天的着装比起平日来,可以说是……更恶俗!

面纱将她整个脸部遮住,头发好歹让下人挽出了个别致的发髻,一小撮刘海下垂,松松地盖在眉骨上,这些都还算正常,最惹人眼花的,却是她身上像染坊一般杂色的衣裙。花式繁琐的绛红色上衣裹着她开始发育的身子,脖子上还露出戴着一串明晃晃金灿灿价值不扉像暴发户的珍珠项链,而下面的裙摆起码用了六种颜色的布料,腰带上更不知挂了多少佩饰,映衬得她整个人简直叫一个鲜艳夺目,所有的东西堆砌在身上,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古怪透顶。

如此盛大而隆重的宴会穿成这样,实在令步芳为她感到汗颜。之前在相府曾好心让她换下,而步惊艳却不以为然,高调大论,唯有光鲜的衣着,才能体现她内心的火热……

这种言论让步芳有些哭笑不得。

她不明白,从什么时候起,妹妹的自我审美观会变得如此之奇怪?是从她跳塘自杀未遂之后吗?

三人跟着前来领路的宫人,步夫人生恐步惊艳再做出格的事失了脸面,一左一右拉了两个女儿,温言笑道:“虽然今夜会有晋王和艳儿的赐婚之喜,不过,听你们爹说,芳儿的婚事也可能会在今晚定下来,到时候你们两姐妹都找了好人家,娘也就放下了一桩心事,以后的日子要清静不少了。”

步芳脸一红,正要说话,步惊艳却抢在了前头,笑嘻嘻道:“爹爹是怕我嫁不出去多吃了他的米粮才急急找个人把我打发了,可是姐姐生得天姿国色,又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一般的男子怎敢把她娶回家?以爹爹的刁眼,也不知这次物色了个什么样的人物来做他的佳婿?真的令人好奇。”

本来听了她前一句有些生气的步夫人被她后面的话又哄得转怒为喜,自己的女儿被夸简直比喝了蜜还甜,不过她还是沉着一张脸训道:“为了你的婚事,你爹不知操了多少心,你还好意思怨?再说那晋王一表人才,如果不是你天天求着你爹嫁他,你爹也不会老着一张脸四处为你张罗,眼下婚事将成,又说是他要打发你,我们这当爹娘的可没办法管你了。”

因为步惊艳长得丑,步相在她及笄时就开始给她四处寻求婆家,先时,确实有不少人因为权势都有与相爷结亲家的意向,可是后来一见步惊艳的模样,顿时都没了后话,把个步相急得……没少在祖宗祠堂前磕头。也是祖宗显灵,忽然就蹦出了个晋王,二十八了还没成家,正好皇上想牵制住他,有意要为他赐婚,步相瞅准机会,就此把步惊艳推了出去……

步惊艳微笑,暗地里却毫不领这个情。

要说这副身体才十六岁吧,怎么就把一个鸟王爷喜欢到骨子里去了呢?不仅厚着脸皮追着人家跑,居然还强行上门求亲,最后莫名被所谓的第一松子柳劲松掳走,然后就被两个黑衣人整得一命呜呼了,换她这个二十一世纪的舒月来替她活,还要一并帮她收拾她生前揽下的烂摊子,既丢脸又麻烦。

想到这里,她忽然故作神秘的凑近步夫人,“大娘可不可以透露一下,爹准备把姐姐嫁入哪家皇亲国戚?也好让姐姐心里先有个底。”

步芳羞红了脸“啐”她一口,骂她不知羞。

步夫人含笑,卖起关子来,“你爹说不定正在请示皇上,成不成,现在还不能透露。”

“请示皇上?”步惊艳瞪大眼,“不会是准备把姐姐嫁入皇宫吧?”

不待步夫人答话,她已经朝步芳叫道:“真的有可能,爹爹一直都希望把姐姐嫁给皇家的人……”

“多话!”头上爆起的一个粟子打断了她的话,步夫人看着前面带路宫人的背影脸色难看至极,幸好他们在宫里被训练到了耳聋眼盲不会乱说话,不然后果可不堪设想。

她压低声音冷喝道:“你再给我胡说八道,信不信回去了让你爹请家法伺候!”

步惊艳赶紧闭嘴,她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这几天从老爹话语里揣摩来的意思分明就是这样的,怎么就不让说呢?

在进入芳华园的时候,她终于做出了该有的淑女模样,一步三摇,摆出优雅之姿准备迎接传说中的那株仙草……

第五章 可笑的买一送一

距芳华园三重宫殿的落英殿。(.16b.)

夜色四合,微风习习。

亭廊环绕中,柳劲松倚在一堆宫女身上正惬意地吃着她们喂过来的酸梅,飞扬的眉梢落满轻佻,俊挺的五官衬上邪气的神情,就似那江湖浪荡子般,让人想亲近却又害怕亲近。

大殿门口,站着一个藏青色袍服容长脸的年轻人,是大将军楚云,此时他剑眉紧拧,令在场之人明显感觉到他的焦燥,他如枪杆般的身形不时走到殿外,正在期待一个重要人物的出现。

“柳兄,这夜宴都快开始了,你说皇上现在把王爷叫去,究竟有什么事?”楚云再一次的张望仍不见凤远兮的身影,有些担心起来。

柳劲松吃下一颗梅子,漫不经心道:“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今晚被赐婚的可是晋王大人,你这大将军急什么呢?”

“怎么能不急?本来娶步二小姐就非王爷所愿,现在就怕他一时来了脾气不理会这事直接走人了,岂不是让皇上和步相难堪?这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楚云并非担心婚事不成,而是担心和晋王好不容易掌握在手的北军会因这件事被皇上猜忌而起了防犯之心,日后他们的事就会难以展开。

柳劲松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嗤笑道:“你太不了解我们的晋王大人了,他若是一个如此没有度量的人,岂能……”

“你们都退下!”

一声不带任何温度的轻叱,打断了柳劲松的话语,把众人注意力都引向门口。

那是一个神情冷峻的男子,凤眸狭长,此时里面微含厉光。一身雪锦绸缎华服,更是突显他全身上下那股冷冽而傲然的独特气质。披散的黑发,微微凌乱,却一丝不损他的高贵,反而平添摄人心魄的震撼美。

是晋王凤远兮!

宫女们垂首鱼贯而出。

楚云见他脸色不对,心头有一丝不祥的预兆跳过。

“皇上这时候找你去究竟何事?”

凤远兮紧抿薄唇,紧紧地注视着他,眼眸里闪过一丝悲哀,是一种就算他在北国抵御外敌时都未曾出现的表情。良久,他才从唇齿间一字一句地逼出几个字:“皇上不仅让我娶步惊艳……还要连步芳一并娶过来。”

“此话当真?”柳劲松和楚云异口同声地问。

凤远兮沉痛点头。

楚云瞳孔微缩,步芳……要嫁给凤远兮?

柳劲松倒抽口冷气,皇上此举到底何意?

他思索了下,猜测道:“或许……皇上怕貌丑的步惊艳不能让你心平,便将步芳也一并嫁给你,一来能让你抱得美人归死心塌地为他效命,二来又能满足了步相急切嫁出丑女的要求,可说步芳一嫁,表面上是三方面都得到了好处,可是步芳……”

他看了神色瞬间苍凉的楚云一眼,没有再说下去。

凤远兮冰冷的眼里有着难以掩饰的怒意,别人不知道,难道皇上会不知道楚云对步芳非比寻常的感情?是人都知道皇上此举的用意--离间他和楚云!

想到这里,他冷笑一声,转身就朝外走去,“答应娶步惊艳已经是我忍耐的极限,还让我娶步芳挑拨我们兄弟之情,简直欺人太甚,我现在就当面向步相退婚。”

“不可!”楚云残存的理智让他必须拦住冲动的凤远兮,“若现在去退婚,就会证明你根本没有诚意为皇上效命,到时候不仅皇上会打压你,连步相都会处处针对你,如果再加上一些落井下石之辈,我们的处境会非常艰难,这些年的努力都会付诸东流,王爷,必须忍!”

凤远兮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之前让他娶步惊艳,他就没置一词,一个不知羞耻对他死缠烂打的丑女,娶回家,也不过是一个任他摆弄的玩具,就算她得到了名分,不给她任何实质的东西,痛苦的还是只有她。而现在加上一个步芳,形势就会变得大不一样,步芳对楚云的意义绝非一般,如果他遵了皇命,就对不起兄弟,如果想挽住友情,就必会逼得他妄顾圣意,他……已经处在一个两难的境地。

楚云冷静握住他的手,神色凝重:“儿女私情算什么,当以大局为重。不管情势怎样,楚云都会站在王爷这边,请相信我!”

他的眸子里满是真诚,手掌里传递的全是不灭的热力,令凤远兮幽潭般的眼眸里染上了一丝湿润,这就是患难与共的兄弟,这就是外力不可憾动的友情。

其实他不是莽汉,冲动亦是另一种发泄,过后的冷静比谁都知道要顾全大局。他亦握紧楚云的手,语调铿锵有力:“好,那么请你也信我,等我们不再受控于人,我一定还你一个完整无缺的步芳。”

楚云望向案几上落泪的红烛,沉声道:“不用这样,一切靠缘份。”

柳劲松看着两人,忽然笑言,“如果王爷真心,楚大将军又何必推辞?”

凤远兮没理他,只是对楚云低声道:“不是我矫情,你知道,我已有了意中人……”

这句话,让三个男人脑海同时映出一张风华绝代的脸……

微顿后,凤远兮语调变得冷漠,“一切都是那步惊艳惹出来的,今晚……我会让他们都不会那么好过……”

他带着周身冷若冰霜的寒气大步走了出去。

楚云没有再拦。

柳劲松望着离去人的背影从竹榻上跳下来,弹指一笑:“步相的这招买一送一,看来让我们王爷不甚满意,这气没地方撒,倒霉的,也不知是谁?”

第六章 步二小姐VS仙草

“你们看,坐在那边蒙着面纱的就是步惊艳。(.16b.)”

“是吗?看她穿得好奇怪,花花绿绿的,就像一只发情的花孔雀,难看死了。”

“就是,她以为蒙住了面孔,就没人知道她长得丑了,真是好笑,难道她不知道丑八怪就是丑八怪,遮住了还是个丑八怪……”

“……丑八怪还不知道羞耻为何物,竟然想嫁晋王,简直让我一口气顺不过来,实在气人。”

“气也没办法,谁叫人家有个只手遮天的爹?”

……

平日安静的芳华园,已是宾客满至,宴会还没开始,主座上仍空。相熟的女眷坐在一起,其乐融融,互相谈论私语着。

而她们那些各式各样的冷嘲热讽恰恰好的往耳朵里钻,令步夫人和步芳坐在众多宫女侍候的席上大觉脸上无光,有一种被人排斥在外的感觉,向来长袖善舞的步夫人正准备带着步芳往旁边的桌子上凑,想不到一直坐在那里沉默不语的步惊艳先一步起身上茅房去了。

外面星月正好,百花齐放,浓郁的花香萦绕在鼻端,令人迷醉。

没有见到凤远兮,步惊艳对这些品头论足谈论是非的言语感觉索然无味,尽管她是今晚的主角,她还是先借尿遁出去透透气。

避过各殿堂间不断穿梭的太监宫女,走到一个偏僻所在,她大摇大摆地走到一队正在当值侍卫面前,“各位大哥辛苦了。”

众侍卫戒备地看着她。

“大家别惊慌,我没有恶意,只是想劳驾各位,看能不能帮忙搬个梯子,我想到那上面去。”步惊艳边说边用手指着不远处一幢似乎年久荒芜的屋顶。

正在打量判断她身份的领头侍卫闻言脸色一变,怒目叱道:“大胆,皇宫内院,岂容你如此放肆,给我拿下。”

众侍卫听令待扑上,步惊艳伸手拧了领头侍卫的脸颊一下,坏笑,“你倒是长得有些好看……不过我建议你们还是先弄清楚我是谁再动手。”

她的举动震住了在场的人,毕竟这里是皇宫内院,女人除了宫女外,就是公主和妃嫔,但是敢于当众调戏侍卫的,谁也想不出究竟是什么人。

“那……你是谁?”

“我是……步相的二千金步惊艳,大家应该都听说过,我有个怪癖,越是不听话的男人我越是喜欢……”

话未完,她的眼前已空无一人,然后,一架梯子,已经稳稳当当的架在屋檐上。

这些人真不禁吓。

步惊艳笑眯了眼,甩着长袖,步态婀娜地款款攀上了屋顶。

明月当空。

荷塘里水光潋滟。

四下蛙鸣虫唱,好不热闹。

相较于今夜皇宫的繁华盛事、觥筹交错,登上屋顶的步惊艳其实是落寞的。

穿越到这里也有半个月了,她也不知师父和风铃有没有在找她?这里的生活很枯燥,普通女子除了关在闺房里做女红学相夫教子之道外,就再也没了其他的活动余地,尽管她把时间用来适应这个新环境,却是一种被逼的无奈。

而今晚,还将是她被卖出去的日子,就算布置了周密的计划,两年后能换得自由身,可是这两年的时间该怎样熬过?

前世她自幼孤苦,幸得师父相救,才能长大成*人,可是从鲁米亚金字塔来了这里后,那种久唯的孤独感时常伴随着她。师父能救她回去吧,可是要等到什么时候?若要待到老去的那一天,她的青春和耐性是否已被流逝的光阴磨去?

一屡愁丝涌上心头,她以臂代枕,躺在房顶轻轻吟道:“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当凤远兮满带怒气掠上屋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一个女子懒懒地躺着,银色月光沐浴着她,为她打出一圈柔和而朦胧的光晕。长发垂落屋面,拖出一道迤逦的曲线,似有薄雾阻隔,一时竟看不清她的容颜,她郁郁的声线带着愁绪,喃喃地吟着他从未听过的词句,浓烈的孤寂蕴满淡淡的月色。

他目光忍不住定住,空气里有一刹的寂静。一时间,他似忘了此来的目的,静谧而寂寥的立于夏夜月光花香之中。

正处在回忆中的步惊艳敏感觉出气氛骤然暗沉,抬头一看,不知何时,同一片屋顶上已立了一个身材修长的人,不由眼前一亮。

借着如织的月光,她将他从头到脚扫描了一遍,心头不禁暗喝彩,呵!好一个风姿卓绝的伟男子。

愁绪早已飞到九宵云外,她一手撑头,斜视着男子,语调轻佻:“都说月下美人如玉,想不到步惊艳今晚竟能看见比玉还清华的男子,幸哉幸哉!”

月色下,她长而浓密的睫毛清晰可见,笑意使她的眼睛弯如新月。

但,步惊艳这个名词却让凤远兮的神情僵硬了一下,用以掩饰自己瞬间的失神。

“你是步惊艳?”步惊艳他见过很多次,没料到她今晚会戴了面纱,一时竟有些不确定。

步惊艳挑眉似笑非笑地睨他:“对,步惊艳。不知公子高姓大名,公子的丰姿令惊艳惊叹不已,错过今夜,惊艳愿到公子府上登门拜访。”

那妩媚若春夜浅樱的神情令凤远兮眉梢一跳,转而目光冷厉如剑,暗恼着,今夜犯贱了,竟然因她走神。想起以往她令人嫌恶的言行,瞬间脸色一沉,冷笑:“步二小姐不管在何地,都有能力挑起人的怒气。”

步惊艳眨了眨眼,满脸无辜:“我有挑起你的怒气?可是我好像什么也没做。”只不过夸赞了他几句而已,难道男人不喜欢被人称赞么?

凤远兮上前几步,毫不客气地一把将她提起来,与她面面相对,“步惊艳,别给我装疯卖傻!这种烂伎俩在本王面前不起作用。”

步惊艳犯疑地推了推近在咫尺的俊脸,“本王?王爷?”其实从指尖可以感觉到他脸上皮肤不错,光滑而紧致,嘻,美男就是美男,与一般的鲁男子就是不一样。

凤远兮盯着她极其吊儿郎当的神色心内更是恼怒异常,用力甩开她在脸上乱戳的手指,幽深的眸子里闪过寒意,“你每天追着本王跑,现在怎么又假装不认识?你以为这样,今晚我就会放过你?”

步惊艳下意识地勾着被甩开的手指,凝神一想,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那个该死的晋王--今晚将要被赐婚的那侏仙草。已经死掉的步惊艳眼光果然不错,看中的男人容色不是盖的,确实出众异常,枉她刚才还起了调戏之心,想不到戏到正主身上了,实在不该。不过也情有可原,穿越过来后,她就没再秉承步惊艳原有的爱好去骚扰晋王,自然就当面不识真人相了。

她咳嗽了一声,不由干笑起来:“惊艳见王爷整天板着个冰块脸,好心开个玩笑而已,王爷不会真生气吧?再说今晚过后我们就……所以王爷当该珍惜我们在一起每段时光,千万别说一些伤感情的话。”

第七章 好戏开锣

她的话差点让凤远兮想呕出来,这个令人恶心的丑八怪,居然还想和他有以后?他怒极反笑,“原来如此,很好。(.16b.)”

一般来说,极少笑的人,那笑颜是最动人的。凤远兮也不例外,他不再揪她的上衣襟,改而牵起她的手,轻轻握住,用一把暗哑的男性嗓音低低道:“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走了?”

步惊艳一愕,刚才都生硬如铁的人转眼就变成了柔情郎君,实在令她不能适应。勉强压住想抽手的动作,嘿嘿笑着,“走?那可不行。你看看,今夜月色上佳,这里视野开阔,正是赏月的大好时机,不如我们……”

凤远兮极力忍耐:“我们现在什么都不必做,只要离开这里就好。”

“一定要离开?”

“一定。”

“现在?”

“现在。”

考虑到他们即将被赐婚的事实,步惊艳自知推不掉,只得勉强问道:“你想到哪里去?”

凤远兮紧盯住她面纱外清亮如珍珠的眸子,“芳华园。”

步惊艳皱了皱鼻子:“可是我现在好像还不想去。”

凤远兮没说话,只是用他深如幽潭的眸子瞅着她,里面的深意难以解读,但绝对含有魅惑人的意思。

步惊艳怔怔与他对视,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贴切的词句来形容。好半晌,才在心内暗叹,这等容色的男子实在太容易引人犯罪了,如果她还理智地与他对答,相信会非常打击来者的自信心。将来若是影响了他的妻途,那可是罪过一件。

所以,她忽然改变了主意,拍拍身上的灰尘,“或许宴会已经开始,现在去正是时候。”这种男性魅力估计无人可挡,牺牲一点点时间也未尝不可。

凤远兮对她之前的假意推辞满腹鄙夷,袍摆轻扬,拉起她转身就走。

步惊艳不慌不忙地跟着他,此时已感觉到他胸臆间蕴藏着的莫名怨怒,想了想,也就由着他去,看来他确实不满意她,正好,今晚,她会把已死的步惊艳留下的烂摊子趁机清理干净,为自己开辟出一条安静而舒适的自由之路。

而凤远兮,每走一步,心内便冷一分,这将是他今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牵她的手,她嫁给他后,日子绝对会过得比守寡还要难受。他发誓,今晚过后,她的人生,只能在悲惨中度过……

芳华园内灯火辉煌,黑的夜被点亮如同白昼。偌大的庭园四周绿树成林,每株树梢上都装点了华丽的宫灯,轻轻在夜风中摆荡。树下百花齐放,让人将一个争奇斗艳花的世界尽收眼底。

无数姿容娇俏的歌伎舞姬翩翩若蝶,在空地上载歌载舞,飞舞在柔曼的乐声和众人的眼波中。

晚宴即将开始。

各与宴的人差不多都已各就各位。

楚云和柳劲松坐于距主位不远的偏席,与他们一齐并坐的,是一些朝中年纪偏大资历较深的老臣。

楚云无心欣赏歌舞,只是独自一杯一杯饮着宫人注满杯中的酒,平静的神色,让那些对他频频侧目的官家千金依然只看到他少年老成下所保持的沉默和神秘。

柳劲松则悠闲的饮着茶,不时朝一些对他偷瞄的女子送几个柳氏秋波。其实他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如果不是对他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的太后姑母硬逼他过来,现在他可能正躺在品花楼头牌媚颜怀里喝酒。

当乐声和歌舞在司仪的示意下停止的时候,众人不约而同看向玉石铺就的台子,那里是主位。

此时此刻,主位上已有一位长得俊朗威仪的年轻男子坐在上面,他眼色微深,里面似带着一抹深入骨髓的忧虑……一袭代表身份的黄袍彰显着他的贵气与威严,令人不由打心底对他生出敬畏之心。

他抬眼望向四周仍空着的几个席位,低声问道:“时辰是否已到?好像还有人未来?”

正准备归席的步守城顿住了微胖的身形,忙恭身应道:“距开宴还差盏茶功夫,没来的或许正在行进途中,皇上不必担心人不会到齐。”

夏皇凤炫微点了下头,步守城侧身又道:“皇上,若已无事,微臣先退下了。”

“步卿家这时候就退下是否还早了点?”

步守城闻声抬头,竟是坐于皇上身旁的太后,不待步守城答话,她似不经意的提醒道:“依哀家看,步卿家是否应该派人去找两个今晚最重要的人。”

凤炫皱眉问:“母后认为要找哪两个人?”

太后宁和自若的笑了,“当然是晋王和步相的二千金了,这整个宴席上,难道皇上能看见他们俩?”

凤炫神色一沉,莫非晋王竟真敢逃婚?

步守城也是神色大变,步惊艳他都不担心,只是晋王……当初让皇上给步惊艳赐婚,其实是他瞒报了她的长相的。后来之所以又想把步芳一同嫁给晋王,就是怕他悔婚。其实今天有一事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就在皇上示意会把步家两个女儿一并嫁给晋王的时候,晋王脸色居然变得难看,莫非他不满意这样的安排?步芳可是京都有名的大美女。

不管晋王怎么做都不太要紧,紧要的是,如果皇上知晓晋王是因为步惊艳貌丑而抗旨坏了大事,怕这后面的果子不好吃。

“臣这就派人去找。”步守城转过身悄悄抹了一把额际的汗,诚惶诚恐的往园子门口走去。还没走两步,迎面就走来两人,细细定睛一看,他差点把眼珠子瞪得掉下来。

不仅是他,整个芳华园的人,都以不可思议的神情盯着灯火聚集处--一双男女正手牵手走进来。

(写文是为了自娱自乐,今天心情不错,又会来个二更。)

第八章 羞辱

如果是任何一对男女走进来他们都不会觉得惊讶,可若牵手进来的是晋王凤远兮和步二小姐的话,那就另当别论,因为据闻,凤远兮从来就没给步二小姐好脸色看过,何况牵手?

心思各异的人们都目光灼灼地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幕。(.16b.)

芳华园里静得只能听见簌簌吹过的风声。

晋王牵着步惊艳步履沉缓地走到夏皇凤炫面前单膝跪下,不卑不亢道:“皇上,臣有一事不太明白,望能释疑。”

凤炫不以他的话为意,淡淡道:“平身。晋王曾一再为朕出计安邦,令朕大为愉悦,只是不知,晋王向来以心思缜密,虑事最周为称,竟然还有不明白之事,想来也定然十分古怪,今晚是与众卿家同乐之时,但问无妨。”

闻此言,步守城心里微微一沉,忙上前一步说道:“皇上,现在……”

“步卿家稍安勿躁,有什么话稍后再说。”凤炫眉目不动,看了一眼凤远兮一直牵住的女子,身材高挑纤细,发式简单别致,而她身上那些花俏的装饰似乎破坏了她露在面纱外眉眼间的灵气,但疏薄干净的神韵由内而发,外物并不能将它全然掩去。难道她就是步相捂着掖着、外间传言评价甚差的步惊艳?

自进园子起就温顺得似一只小绵羊的步惊艳微微抬头想打量传说中的皇帝,不料与他探究的目光撞个正着,正想低头避开,忽然发现他似有意无意地向她眨了一下眼,微愕后,干脆大大方方迎向他的目光。

原来皇帝竟是一个清俊夺目的男子,应该也是不少闺阁少女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吧。看眼前这两兄弟,一个冷俊,一个宛若忧虑王子,啧啧,皇家出来的子嗣就是不一般,基因全都优良得让人嫉妒。不知这位皇帝色不色,后宫妃嫔多不多,其实相较于晋王的冷,皇帝高贵中那抹难能可贵的忧虑她倒是欣赏一些,如果老爹是把她嫁给皇帝的话,她可能会考虑一下,当然,是在别人不先因为外貌嫌弃她的情况下……

她正盯着夏皇凤炫一通胡思乱想,不想园里的气氛在凤远兮连串的质问后,已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连步守城频频示意她离开的眼色也没注意到。

“好,皇上既然也认为臣对整个国家社稷有功,对皇上您忠心耿耿,没犯任何过错,那臣有一点就实在不明白,为何定要让我娶个丑女人回去?还是皇上对微臣仍有不满?”凤远兮神色间隐隐含有一抹伤感,一丝悲愤,一字一句,莫不令在场之人,一面倒地对他产生同情之心,同时将憎恨的目光射向站在那里沉默不语的步惊艳。

刚才都还在用美色“引诱”她,转眼就翻了脸,这人真会孙悟空八十一变哪,被众多人瞪得头皮发麻的步惊艳微不耻凤远兮的阴险,立即强行把手从凤远兮手里抽出来,凤远兮森寒的目光瞟了她一眼,嘴角噙着冷笑,任她抽去。

凤炫只作未见他们的暗斗,环视四周一遍,长眸微眯,俊美的脸庞上忽然微蕴笑意,向凤远兮温和道:“此话何解?”

凤远兮眼里厉光一闪,在步惊艳毫无准备下,抬手“嘶”地一声,把她脸上面纱瞬间扯下。

席间顿时传来一片嘘气声。

“天,这么丑,怎能把她嫁给晋王?”

“简直是太委屈晋王了。”

“怪不得没人愿娶她,长得实在太……步相如今把她塞给晋王,不知究竟有何居心?”

……

步惊艳脸色微愠,这男人还真是心狠手辣!居然当众揭她的短。

听着不绝于耳的嘲笑声,她一边腹悱,一边苦着脸想以手遮面,凤远兮却一把抓起她的手臂缓缓说道:“请皇上和在场所有人看清楚,步惊艳长的什么模样。以她这副面容嫁给本王,究竟是何意?试问皇上和各位大臣,如果让你们娶这样一个女子,还会故作欢喜的娶回家?”

不少人感同身受般不断叹息以示同情,这样的女子多看一眼,饭都难以下咽,何况还是同枕共眠?

凤远兮的目光自步相灰白的脸上一扫而过,走到夏皇面上郑重说道:“常言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若是要为我们赐婚,臣绝无拒绝的道理,但是,今天不当着所有人说出臣的心里话,他日皇上必定会在有心人的说词下对臣有微议,所以……”

他走向已经把头几乎垂到胸口的女子,尽管她的双肩似乎在颤抖,他仍毫无怜惜之意的两指捏住她的下巴,抬起,像是在展示一件他家的玩物般将她整个脸庞亮在众人眼前,眼里的寒气渐深:“像她这种马不知脸长的无知女子,臣,会娶。不过,请皇上允准,第一,臣不纳她为正妃;第二,以她如此丑颜,当妾都不配,就让她在王府做一个侍婢。第三,臣允许她为臣生儿育女,条件是百年后不能上我族谱,牌位更不能进祠堂供奉香火……步相……认为妥否?”

他最终把矛头指向了步守城。既然想把丑女儿塞给他,并且用步芳来离间他和楚云,若不借此出一口恶气,岂不变成一个任人牵着鼻子走的傀儡?

那绝不是他的作风!

被人把女儿当众如此奚落,步守城大觉颜面尽失,竖眉怒喝道:“晋王别欺人太甚!我步守城的女儿虽然长得平凡,但也轮不到让你如此羞辱。”

晋王抬高头颅,冷笑:“孰是孰非,明眼人自有论断,以相爷的风度,用得着大呼小叫么?”

步守城被他一句话噎住。其实他也只是虚张声势,事到如今,已是骑虎难下,不然以皇上洞察秋毫的眼力,很快就能瞧透他的私心。这次算晋王狠,借这个机会,不仅间接的对他又骂又贬,还让他哑巴吃黄连,不能有半句拨斥,把女儿任他作贱。怪只怪艳儿太愚笨不懂观眼色,不然父女两也不至于在满朝文武前失脸,真不明白怎么就生了个如此不中用的女儿?枉他因对她的愧疚之心比步芳还多一些偏爱……

席间。

楚云继续喝酒,觉得特别畅快。

柳劲松云淡风轻的打开折扇轻摇,今日的局面怨不得凤远兮,早在月前,他就把步惊艳掳出来警告恐吓过她,如果想嫁给晋王,只会是自取其辱,她定要一意孤行,连她老爹也将被连累,活该。

太后笑饮绿茶。皇上既想培植晋王,又想牵制,如今想用朝中势力根深盘结、门生庞大的步相的女儿作筹码集结两家之力来抗衡他们柳家,料不到会出这等闹剧,很好。步相偷鸡不着蚀把米,激怒晋王,吾所愿也。

凤炫对他们的争执不置可否,只是不动声色地看着那张突然暴露在灯光下浓妆艳抹的脸:除有一双清亮的眼睛看着顺眼外,面颊涂得像猴子屁股,双唇被画得又红又厚,鼻子上面无数颗麻雀斑更是惨不忍睹,和在座的燕瘦环肥相比,确实是一张平庸甚至丑陋的脸。不过,他却觉得这张脸越是多看,越是有趣——这应该是一张刻意扮丑的脸。

他看了步惊艳良久,唇边漾开了一缕意犹不明的笑。

第九章 淡定破解

没有人去注意皇上此时的表情,所有人都只是盯着步惊艳交头接耳,窃窃私语。(.16b.)

步夫人难堪的别开了头,步芳犹豫了一下,起身,咬着下唇,用她单薄的身体护在步惊艳身前,遮住一些人毒刺般的目光。

她的出现,令满园宾客皆都怔在当场,原来私语的人群,再没有半点声息……

毕竟是京都第一美女!

步芳成功的将针对步惊艳的目光引到了她身上,让步惊艳不再那么难堪。

步惊艳感动于步芳的挺身而出,低声道:“姐姐,我没事,你先从回去。”

步芳怜惜地看着她,轻道:“我在这里陪你。”她不能眼睁睁让别人伤害妹妹,尽管那人将会是妹妹的丈夫。

步惊艳明白她发自内心的担忧,笑了笑,小声保证,“放心,我不会让别人欺负我的,你坐回去,我有话向皇上起奏。”

确实,她不会让人这样折腾她。

来这里半个月,她只做了一件事情--了解这些可能掌握她命运的每一个人。而眼前的晋王,是一个极度讨厌步惊艳且自以为是的臭男人,她没道理以十六岁之身嫁给一个二十八岁又如此自我的大叔级人物。

但是,在步相和皇上的操纵下,被赐婚是势在必行,既然上有政策,那么她就下有对策。

没想到她还没开始行动,晋王自己在赐婚之前就先意难平的把她推到了风口浪尖,使事情发展得份外顺利。那么,接下来,就该她来表演了。不是她自夸,论某些才干,她若称第二,决不会有人敢称第一。

步芳狐疑的看着她,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似在敷衍她,方心情忐忑的回席。

姐妹情深一幕落幕,步惊艳就盈盈跪到台前,叩首,用得体温婉的声音说道:“皇上,请听臣女一言。”

凤炫早料到她会有动作,期待地看着她,笑问:“你有何话说?是否对晋王的话有异议?”不满才是人之常情,不知她会怎样做?

全场鸦雀无声。

步惊艳摇摇头,没有人们想象中的泼辣蛮横和被辱之后的羞愤,相反,神情宁静而疏淡,沉着而大方。

她不紧不慢地抬起头徐徐说道:“臣女绝没有不满晋王的意思。在此,臣女首先要说明,我爹爹向来对晋王敬崇,在家里不知赞过他几多,一心想亲近他,遂起了结为儿女亲家之念。只是爹爹以已之坦荡心胸度他人之腹,没去顾虑到臣女貌丑会令晋王不满之事,就妄自想撮合这门亲事,确有考虑不周之处。望皇上恕罪。”

她的话说得不卑不亢,凤炫没说话,静待她下文。

“可是,臣女心内是明白的。”她把目光投向旁边的晋王凤远兮,从他眼底的探究来看,想来也不知她究竟想说什么。

她朝他微微一笑,端庄而柔婉,全然没有在屋顶上的一丝轻佻之意,与往日纠缠他时的花痴之色更是判若两人,令晋王微讶。

步惊艳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后,一抹诡异的笑转瞬既逝:“像晋王这样的人中之龙,步惊艳自知配不上,怎敢心怀奢想?为了不让爹爹伤心,臣女没敢说出这些顾虑,只等今日面见皇上,方敢说出心中所想,望皇上成全。”

“艳儿,皇上面前,不得胡言乱语。”步相额上青筋直跳,想喝住步惊艳的惊人骇语。

“让她说。”凤炫目光如矩,盯着下面从容不迫的女子,“步惊艳,你想朕成全你什么,先说出来听听,若是在情在理,朕没有不准之理。”

凭眼前女子不惧而坚毅的目光,他敢说,她不简单,绝对是有备而来,晋王当众辱她,她不怒不恼,说话仍条理清晰,就以这份镇定,这份从容不迫,也非一般女子可比,只怕这次晋王看走了眼。

所以,论识人之明,晋王终不及他,自然,他也乐于弄清这女子接下来的意图。

“步惊艳自知貌丑,天下男子哪怕是一路边乞丐,恐也不愿娶步惊艳为妻,可是身为人女,怎忍心让爹娘操心?臣女想,皇上能否就将步惊艳婚配给秦王,傻子配丑女,也算是天作之和,方不会误了晋王爷将来的美好婚姻。”

一席话,令众人张口结舌。居然还有人拒了与晋王的婚事请命嫁给大夏皇朝那个活不过二十二岁的傻王爷?莫非眼前丑女也是个傻子?事情变化也太匪夷所思了!

众人的神情,尽入步惊艳眼底。她嘴角微扬,这就是她的最终意图,以最丑之态展现在人前,然后就以貌丑配不上晋王为由,直接说愿嫁秦王凤九--一个没有任何女人愿意嫁,且一嫁过去就要面临守寡的倒霉蛋。这样一来,既消弥了晋王对她的指责,相反,还把她由一个令人憎恨的蛮横女演变成了一个令人同情的弱者。

决定这样做的目的,只因,她不属于这里,自然不愿嫁给这里任何男人。要想在这个以夫为天的世间自在活下去,就只能剑走偏锋。而嫁一个短命的傻子,才不失为最妙的方法。

以后的日子,其实也并不像在坐的人想象的那般悲惨,算起来,嫁给秦王时,她才十六岁,等他死的时候,她也才十八岁,她作为秦王妃,一个未亡人,整天关在王府里,谁又能知道她行踪,谁又敢再在耳边啰嗦婚嫁之事,到时候,就是她逍遥快活的日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就算在王府里开派对把屋顶掀了也是自由的,岂不比在相府里被唠叨舒畅得多?

同一时间,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呆立在当场的晋王凤远兮,他刚才都还在志得意满连嘲带讽步惊艳,居然被丑女当场拒婚?那他先前的一番言词就变成一厢情愿的自我陶醉!

尽管在外人面前,凤远兮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此时脸色也变得铁青。她的话究竟是本意还是以退为进?如果是以退为进,皇上若应允了,岂不就变成了真的?若是真心话,那么眼前的步惊艳就绝非她平时表现出的那般愚昧。

他凝神细看身侧的女子,现在的她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难堪,没有愤怒,更没有被拒后的痛苦,只是嘴角含着淡淡地笑,而眸色内敛,隐隐约约似有一层薄雾掩住,让人无论如何如瞧不清里面所蕴藏的秘密,他心里没来由的一跳,忽然发现好像有些不太了解这个经常纠缠他的丑女。

第十章 定局

而步相在一旁急得直吹胡子,谁让她这样说的?他宁愿她嫁给晋王做一名侍婢,也不会让她嫁给一个快死的傻子!

柳劲松盯着眼前着装怪异的女子,不由被她的话提起了兴趣,难道是月前的警告有效了,她自行退出?嗯,似乎有些自知之明,不过好像是在被贬斥一顿之后,有些讨骂之嫌。(.16b.)

楚云的黑沉眼眸里多了一分审视,事情转眼之间就有了另一种意料之外的发展,一起一落之间,丑女,好像有些值得同情起来。

而满场唯一没有表现出惊异的,只有夏皇凤炫。

他暗自称赞,步惊艳这一步,走得是恰到好处,于他,于她,于步相,晋王,于整个朝政局势都是这样。首先,她不嫁晋王,为步相掩去了欺君之罪;其二,于她自己,不用给晋王做一名低贱的侍婢,免了身份低贱终生侍人之苦;其三,此一来,晋王对她之前的贬低,就有肤浅不厚道之嫌,且还对一个弱女子不断踩低羞辱,让人要瞧低不少;其四,晋王不娶她,自然不存在抗旨,也没有理由起异心,表面上仍要一心一意辅助于他,听他差遣……

既然如此,他没有不允之理,而于傻子弟弟秦王,有生之年能得如此一大智若愚的女子为妻,不也是大好事一件?

他当即面含笑意,欣然点头,“好!既然你愿意嫁秦王为妻,朕没有不准之理。”

他转目对凤远兮大为愉悦地说道:“看来是王弟多虑了,步惊艳根本无嫁王弟之心。其实你也没有说错,步相确实有与你成为翁婿的意思,不过对象是在京城有第一美女之称的步芳,并非步惊艳,所以你大可放心地与步相喜结翁婿之义,如何?”

这样的变化,令在场人都有些措手不及,而一些事情经皇上之口说出,那就是成了无可改变的事实。

结果,当晚赐婚的事一再发生着变化,令在座之人的心也跟着起伏不定,却也过足了看戏的瘾。

晋王当着文武百官揭露步惊艳的丑颜并请求皇上允许将她降为侍婢,接下来是步惊艳的惊人言语,提出愿嫁傻子秦王,从而解了她将被沦低身价的尴尬,是以,她由原来预定的晋王妃,变成了傻子凤九的秦王妃。

出人意料地,在朝中位高权重的步相,尽管一女被晋王嫌恶,他仍不改与晋王成为翁婿的初衷,结果由皇上赐婚,将在京都有第一美女之称的大女儿步芳许给了晋王为妻。

风吹水面层层浪,这件事情一夜间在京都传遍,各怀心思的人对事态的发展暗自观望着。

有心人都知道,尽管夏皇英明神武,登基以来也算是把国家治理得繁荣昌盛,能让百姓安居乐业,但是,由于先帝遗留下来的问题,导致朝中势力基本由太后柳家以及宰相步家分割占据。如今,皇上一再扶持晋王,就是有意将这两大势力通过另一股力量来平衡,甚至是削弱,以达到他集中政权的目的。

在这敏感时期,柳步两家谁先能与晋王拉上关系,谁就有可能是最后削掉的一个,是以,两家同时都起了拉拢晋王的意思。先是太后让柳家最有才貌的柳素然接近晋王,想与他拉上一门亲事,只是柳素然在与晋王接触一次后,便不顾一切的离开了京都,与柳家断了联系,谁都不知道当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以至让柳家的计划被胎死腹中。而现在,虽然与晋王结亲的是步家,不过从晋王当众敢羞辱步惊艳的情形来看,晋王压根就没想过给步家留面子,不仅步相被他奚落了一顿,更使整个事情变得有些诡异莫测起来。本来准备把宝押到步家的人士,当即刹住步子,只能静待事态发展。

总之,最终是晋王名草有主,令一些见过他俊颜的千金小姐少了一丝伤心,毕竟,英雄配的是美人,总比英雄被一坨臭名丑名在外的牛粪糟蹋来得舒服些。自然,一些趋炎附势的人不会将步惊艳拒婚于晋王的消息外传,她仍得背着因丑遭弃的声名过活。

所以,步惊艳在继被柳劲松调戏一事后再次进入人们的视线,也成了整个京都的笑柄,人们以讹传讹,都道她是不堪晋王要降她为侍婢的事实,才打消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念头。而嫁秦王,不过是在万般无奈下为找回一点面子、退而求其次的一种手段……

各种传言、猜测每天都像雪花般由下人的口传到步惊艳那里,气坏了她的新丫环石梅,她却若无其事,只是笑笑,“有什么好气的?时间可以啮尽一切流言,让别人去说,他们总有说腻的一天。”

她说得很对,人类确实是属于遗忘性的动物,且容易被新鲜的事物吸引。此事直到步芳嫁给了晋王,人们对步惊艳的议论终于渐渐消弭。

三个月后,步芳与凤远兮成亲,步惊艳待嫁中。

四个月后,有人前往蓬莱山去接傻子秦王,准备成亲。

五个月后。

相府。

藏书阁。

晴朗的天空,灿烂的阳光,应该是一个出去透透气的好天气。步惊艳却蹲于一排古旧的书架下,正在一堆高于小腿肚的书山里翻阅,速度是一目百行,翻一本丢一本,丢的速度比丫环石梅捡的速度还快。

“小姐,真是弄不懂你,都快嫁人了,要做的事是去好好挑选嫁装试穿嫁衣,而不是每天蹲到这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书堆里翻翻捡捡。”

石梅把一叠书放到书架上,转眼又见地上多了一堆,终于忍不住开始抱怨。

她是从步相身边新调过来的丫头,中等个儿,柳眉大眼,很是机敏可人。相处时间虽不长,总也了解到步惊艳不是个苛刻的主,所以平日说话就随意了不少,纵容之下,几乎没有上下之分。

“你有意见?”步惊艳头也不抬,悠悠然翻书。

“哪里敢?”石梅狠狠地甩着她的小辫子,噘着嘴一屁股地上,“不过小姐,你不认为你的行为很恶劣?老爷爱书如命,这里所有的藏书都是他花了大力收集齐的,你这样毫不珍惜的随地乱扔,老爷看见了还不跳起来?”

步惊艳抬头,她脸上仍是浓妆艳抹,像一个戏台上的戏子。她笑眯眯地说道:“你觉不觉得我爹长得很胖?”

石梅呆了呆,实在不明白相爷的胖与她们的话题有什么关系。

“让他多跳几下运动运动减减肥你不认为对他是一件有益身心健康的事?”步惊艳好心帮她解释,然后看到石梅一口气上不来的表情,忍不住畅快大笑。

石梅对步惊艳拿步相开涮的行为不敢苟同,但又无话可驳,只得岔开话题,“小姐究竟是要找书还是觉得这样很好玩?”

步惊艳准确地把一本书扔到她脚下,“当然是找书。”

石梅靠着书架懒得动了,反正相爷不在,书乱一阵子也不要紧。“找什么书?为什么不直接问老爷?”

“你很啰嗦!”步惊艳避不回答,皱眉不耐烦地指着门口,“门是开着的,如果你再在这里叽叽歪歪打扰我,你马上可以出去了。”

石梅不甘不愿的闭嘴,重新捡了几本书后,她还是耐不住屋内的寂然无声,又涎着脸问道:“小姐与大小姐感情向来不错,可是自大小姐嫁给晋王爷后,小姐好像一次都没去看过她,也不怕大小姐生气么?”

话是这样说,其实她想要知道,一直对晋王爷纠缠不休的二小姐,难道真改了性,就此不再骚扰他?以多年在相府里耳闻目见的情形来看,她宁愿相信母猪会上树,也不愿相信二小姐变成善男信女的事实。

老实说,大小姐不仅貌美,而且是个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的才女。二小姐恰恰相反,无脑,蛮横,长得丑,还不怎么有自知之明,偏偏老爷对她的宠爱还多一些,真是没天理的事。

不过在前段时间二小姐身边的丫环小翠生病回了老家,由她来服侍二小姐后,忽然发现二小姐并不像外间传言的那般蛮横不讲道理,除开她沉思的时候,性格甚至说来还有些随和,就算一连发生了第一公子柳劲松对她的调戏事件、百花宴晋王的拒婚事件,她也没像往日那般拿下人撒气,反而沉静得有些可怕,整天除了看书就是看书。当然,也许,她这种表现只是暂时的,一个人在连受两次打击后不同寻常的安静,有可能是狂风骤雨大爆发的前兆,谁也不知道她的后着。

第十一章 步相的心思

“你很希望我去看大小姐?”步惊艳打断她的思绪,挑高一只眉斜看她,神色难测。(.16b.)

石梅心里一凛,有些惧怕她这种神情,不敢正视她,讪讪道:“我只是说说而已。”

步惊艳哼了一声,站起转到另一个书架前取书,似漫不经心:“我以为你醉翁之意不在酒。”

石梅愕然,“不在酒?那在什么?”

步惊艳又丢了一本书,“在人。”

“在人?”

“难道不是?我去见大小姐,肯定要带上你,这一踏进王府大门,你不就是有机会看到大姑爷了?是不是这个理?”

石梅被她的话说得懵了,好半天才转过弯来,不由睁大眼指着自己的鼻子叫道:“我想见王爷?怎么可能?我又不喜欢他,干嘛要见他?”

步惊艳轻描淡写地回头轻笑,“窈窕君子,淑女好逑。我姐夫长得风流倜傥,你喜欢他也是正常的。赶明天我就叫爹把你许给我姐夫当妾室去,你说行不?”

石梅这才知道踩了二小姐的痛脚,形势对她大大地不妙,赶紧腿一软,一下子扑到她身上可怜巴巴地告饶:“好小姐,我绝没有喜欢王爷的意思,不要把我送到王府做妾……”

步惊艳此时脸上已不复笑意,眸沉如水,气势不怒自威,避开石梅痛哭流涕的脸,冷冷道:“既然不是,那你为什么还指使我去见姐姐?不是你私心作怪,还帮我出什么主意?”

石梅被她翻脸比翻书还快的神情吓得快哭出来,“小姐,石梅知错了,求你饶过我吧……呜呜……”

步惊艳盯着她沉默不语,石梅急得只差磕头了,哪知她忽然抚掌大笑起来,“和你开个玩笑,看把你急得,你我情同姐妹,我怎么舍得把你送给别人作妾呢?”

石梅呆在了那里。刚才那么严肃的神情是和她开玩笑?

她看着步惊艳转眼就若无其事的笑脸,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回应。

这个时候,她终于领悟到为什么对二小姐隐隐感觉有些惧怕,就是因为像刚才一样全身上下散发出的威摄力令人产生的折服。

经此一吓,她顿时噤若寒蝉,规规矩矩摆书,步惊艳遂得到了应有的安静。

其实这里的书她并不太感兴趣,若不是为了寻找一个答案的话,绝不会费心费时的呆在这里。

她曾经细观这张脸,客气点可以用普通来形容,不客气点,那就是丑陋。观其其他地方,身材是非常好的,高挑匀称,自脖子以下的肌肤***嫩滑,双腿紧致修长,如果不看五官单看背影,绝对可以用身若扶柳婀娜多姿来形容。

但,她用步惊艳的身体越久,越觉得她身上有蹊跷。

先不说五官和身体上的差异,单就她眉心在子夜里时常隐隐的痛意,那种似有活物欲破皮而出的诡谲,让她产生一种想法,就是会不会中了什么古怪术法?

就她前世跟随师父游历时的阅历,曾见过南洋降头术、茅山道术、苗疆蛊术、密宗教法、泰国黑巫术等都有这种改头换面的术法。只是不知道在这个时空,步惊艳与什么人结了仇,以致让人用出如此恶毒的法子毁了她的容?

没有步惊艳以往的记忆,不知道以前在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她想从这些珍藏的书里找到一个能正确而又准确地破术之法,不然这具身体被术法控制越久,就越伤身。而对于一些隐藏的、看不见的杀机,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阻止,千头万绪之下,一切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步步为营了。

——————

入夜,月色正浓,园中红花绿叶繁茂,清风摇影,牵搅一潭星动。

步惊艳正试穿着大红新嫁衣,步守城已腆着肚子步入屋内。

“老爷。”

步守城微点头,示意几个丫环退下,石梅机敏地搬椅奉茶,“老爷是来看小姐的么?您瞧,小姐这身喜服一穿,喜气把她映衬得比花儿朵儿还艳丽,大小姐出嫁那天也不过如此,真的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步惊艳听着她讨好恭维的话站在镜前没动,这丫头是老爹的人,自会知道该怎么说讨得老主子的欢心,不关她的事。

步守城“嗯”了一声,转头盯着步惊艳俏丽的背影,目光阴郁。

石梅察颜观色之下觉出气氛不对,赶紧找了个借口溜了出去。

室内一片沉静。

终于,步守城轻叹一声,走到步惊艳身侧,对着她映在铜镜里的容颜说道:“孩子,你是不是不愿意嫁秦王?”

几个月来,因为百花宴上的事情,步相一直都对她不闻不问,总算是熬不住气了,就说呢。步惊艳拿起妆台上的一盒步芳今早从琉璃居买来的新胭脂,两指轻拈,对镜笑道:“没有,我很愿意。”

步守城分明不信她的话,平日精光四射的虎眼里慈爱流露,“如果是,你给爹说一声,爹立即给你找个更好的人家。”

脸上涂了胭脂,却让一张脸更难看,步惊艳却乐此不疲。

“爹,不管你有再大的本事,总不能悔了皇上当着满朝文武赐的婚,就算爹有能力悔婚,难道爹就不怕失了面子,背上背信弃义的坏名声?”她有自己的打算,激怒老爹是她最终的目的。

“难道让爹眼睁睁看你嫁给一个傻子?”

“傻子有什么不好?起码他不会因貌而取笑我。再者……他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女儿嫁人才会坦坦荡荡。”

步守城脸色一沉,“你这句话什么意思?”

步惊艳对自己涂得像罗刹的脸很满意,停手,回头浅笑,“意思很简单,难道爹还不明白?”

步守城已经有些来气,怒道:“不明白,你说!”

“爹现在可以说是权倾朝野,大哥带兵二十万镇守南疆,小弟才十五岁亦被送到那里去,二哥身为抚州巡府,可以说抚州一带已经被他囊括在怀。爹在朝中的地位更是不必说,门生遍地开花,关系已是盘根错节。如今,又利用大姐拢住了掌握北军的晋王,家里所有的人都被用到了极至,该走的棋子都已经走了,像我这样无才无貌的丑女儿,爹难道还想卖个好价钱?”

步相怒极,一个耳光扇过去,“你这个逆女!”

步惊艳没有回避,硬生生受了一巴掌。只要在这件事上激怒了步相,相信他才会放她安安心心嫁给秦王,为了自由,这一巴掌值得。

“不知好歹的东西,爹为了你的婚事丢尽了一张老脸,到现在居然还被你如此猜忌数落,我到底是为了谁?当初是谁求我向晋王提亲?好,从今天起,你嫁傻子嫁跛子嫁瞎子全都不关我的事,只要你以后别哭着回来求我!”

步相重重地哼了一声,怀着满腔怒意拂袖而去。

步惊艳嘴角一抹不可察觉的笑意漾开,步相被点穿事实,已经恼羞成怒了。也好,嫁秦王,已经再无阻挡,光明和自由就在前方等着她。

第十二章 新郎跑了

翻开老黄历,十月初八,是一个黄道吉日,诸事皆宜。(.16b.)

步惊艳与秦王的婚期,就定在这一天。

各有盘算的几大势力对这桩婚事的来临已没有多大反应,毕竟,秦王不仅傻,短命,而且势单,步相的丑女儿与他联姻,不会得到任何好处,亦不影响其他人。

宰相府。

宾客如云,高官士族,富贵商贾,莫不携重礼而来。油漆得澄光澈亮的大门,两尊石狮威武立于两侧,一条红毯铺了里许长,上千百姓夹道欢笑,早在十天前,相府就发出布告,嫁娶期间,相府将免费开流水席三天,以示他对这个女儿的重视。

喜庆的号乐声不绝于耳,锣鼓震天,舞狮队、杂耍,让人看得眼花瞭乱,好一派欢乐景象。

此时此刻,在相府大厅里。

执事安排酒席,步相浓密的白发梳理得整齐,用一副似乎兴致高昂的样子听着来宾优美华丽的恭贺之词。步夫人亦是红光满面的忙得不可开交。一切都显得有条不紊,井然有序,所有宾客都静等着,新郎的到来。

外面的唢呐声越吹越响,代表迎亲的吉时越近。

这个时候,步惊艳已擦掉下人为她画的浓妆,自己拿起胭脂水粉,只半刻钟,一个亮丽的淡妆就呈现在眼前,使她本平淡无奇的脸陡然增色不少。

“原来小姐是越清淡越好看,根本就不适合化妆,可惜呀可惜,怎么就生到了富贵人家呢?莫不是跟石梅一样是个穷人命?”贴身丫环石梅第一次见识到二小姐洗净铅华后也有不太难看的一面,不由拉着步惊艳上下的瞅,最后毫不吝啬地赞叹出声。

步惊艳白她一眼,“你这死丫头,现在才发现你家主子长得并不赖的事实,是不是太不用心了?改天看我不把你撤了送到厨房去。”

石梅给她拉拉有皱褶的衣角,不服地撇嘴,“真小气,我是实话实说,总比闷在心里骂小姐的好过百倍不是?敢把我调走,出嫁后就没人听小姐诉苦了。”她自是听得出来步惊艳并非真的责怪她,再说自那日藏书阁变过脸后,一直以来,她仍是一个好说话随意的小姐,所以现在说话依然大胆。

“我才不会找你诉苦。”

“不找我找谁?”

旁边几个丫环和喜娘齐声笑道:“当然找姑爷,你又算哪门子?”

石梅用白痴的眼光看她们,“姑爷欺负她,她还会找姑爷诉苦?除非小姐喜欢自讨苦吃。”

几个嘴快的丫环还要辩驳,步惊艳故意沉脸哼道:“都给我闭嘴,姑爷好好的,干嘛欺负我?你们是不是一个个都想当乌鸦嘴?”

石梅见她脸色不善,方记起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怎能说不吉利的话,当下故意诚惶诚恐告起了饶,把几个丫头乐得直不起腰来。

步惊艳笑着任她们闹,而目光,已投向铜镜。里面往日被厚厚脂粉丑化的脸此时已变得清秀不少。之所以决定出嫁之日不再以浓妆示人,因为她嫁的是秦王,而秦王又是一个傻子,一个傻子本就傻,怎么再能让他受惊吓?

据得来的消息说,秦王凤九是先皇幼子,其生母是雪域国的和亲公主,生下他后就病逝了,由晋王的母亲卢太妃抚养长大。他的傻其实并非天生,是十岁那年患了一场大病后的后遗症。而且他自小还患有一种绝症,每年都要上蓬莱山修养半年才能将他的性命延长到二十二岁……

她静静地让喜娘为她穿戴上凤冠霞帔,听着她们口中的吉祥话语,不由唇角勾起一抹苦笑,什么白头揩老,天长地久,不过都是一种自欺欺人的说法罢了。

相较于宰相府的欢声笑语,晋王府里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不好了,不好了,太妃娘娘,小王爷不见了。”

正在内厅与几个皇宫来客闲聊的卢太妃闻言脸色一变,霍然站起,“什么,你说凤九不见了?不是昨天才从蓬莱山接回来了的么,怎么会不见?”

管事报道:“老奴也不知道,已经派了很多人,把整个王府都找遍了,也不见小王爷人影。”

卢太妃沉声问道:“晋王爷知不知道?”

管事惶恐,据实而报:“王爷在前厅迎客,应该还不知道。”

“先不要惊动前面的客人,你着人快去找,一定要找到。”

“是。”管事顿时带着一帮下人,向门外急奔去。

卢太妃发号施令完,见一室人都盯着她,缓和了下神色,摇头无奈地叹道:“老九就是这样,让你们见笑了。”

在坐的人自然了解凤九的为人,关键时刻跑出去了,实在也不稀奇,于是纷纷出言相劝卢太妃不必太着急。

“如果找不到他呢?”步芳不知什么时候走进来,闻听此消息的震惊过后,仍保持着自己的风度,“难道凤九不满意我妹妹嫁给他?”一个短命的傻子,凭什么不满意这桩婚事?

“怎么可能?凤九向来贪玩,或许在哪里玩忘记了,嫂嫂不必如此咄咄逼人。”说话的是紧挨着卢太妃坐的年轻女子,一身光彩照人的缟绢丝罗衣,面目姣好讨喜,她是卢太妃姐姐的女儿玉奴,一年前已被卢太妃许给凤九为妾,说是多个女人,方便照顾傻儿子。此时她笑着站起来,话有所指的打圆场。

她的话令卢太妃脸上掠过一丝难堪,当下就冷了脸,道:“媳妇请放心,不管凤九在哪里,都不会误了娶你妹子进门的良辰吉时,我们王府也是要脸面的人,绝不会落了话柄让人去说,更不会丢了相爷的脸。”凤九不见了,她自然会安排一个更“适合”的人选去迎亲。

第十三章 王子

“小姐,秦王那边的花娇已经来了,快把盖头盖上。(.16b.)”

出去探风的石梅匆匆走进步惊艳的闺房,招呼喜娘快给新娘子盖上盖头。其实步惊艳出嫁,她作为陪嫁丫环,比谁都不甘愿。谁愿意看到自己的主子嫁给一个不懂事的傻子?一个女人最可悲的人生莫过于如此,可怜才十六岁的小姐啊……

“看到秦王了吗?”房中有人好奇的问。

石梅向她们连使眼色。

步惊艳有所察觉,在红盖头遮住脸面的一刹,曼声道:“他们想知道,为什么不说?”

石梅吱吱唔唔:“这个……秦王……应该……是没看到……”

步惊艳声音有些高了起来,“没看到?那来迎亲的是谁?”

“好……好像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石梅不敢撒谎,缩起头,说了实话。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难道那个傻子傻到连娶媳妇都不会?步惊艳嘴角轻扯,她怎么能期望一个傻子按正常人的思维来行事?如果他来迎亲,反倒就不是个傻子了。

相府外,锣鼓震天,三台六人大轿披红带绿,金线镶边,在千百人的欢呼声中,一身红妆的新娘子被一个面无表情神色漠然的少年迎向了花轿。

步守城大为意外,来迎亲的,居然会是太子凤陵歌?看到他僵硬地将步惊艳牵进轿内,他眼角一阵抑制不住的抽搐,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而轿子里的步惊艳还没坐稳,牵着她的那只骨节匀称还没长开的手已迫不及待抽走,好似她是洪水猛兽般想急切远离。她不禁好气又好笑,她究竟是走了什么霉运?首先是不见傻子新郎的出现,再是被个小孩轻视,大喜的日子不仅没大喜,心理承受能力差点的话,有可能会变成大悲。

想到这里,不由低声嘀咕道:“小破孩,有什么了不起。”

红盖头下的方寸之地,明明见到退出去的黑靴又迈了进来,一个清朗却带着稚气的嗓音不客气的低问:“丑八怪,你刚才说什么?”

步惊艳一怔,她嘀咕的声音小得跟蚊呐没区别,何况还是在繁闹之中,这小孩是什么耳朵?

“我在问你话,快说!”

嘿,还挺有气势的嘛。?大庭广众之下,步惊艳也不担心他把她怎么样,勾唇,凑近,不慌不忙的隔着一层巾子如耳语般轻道:“我说……你是个小破孩。”`

凤陵歌气急,抬手就向盖着红盖头的女子扇去。他动作敏捷,饶是步惊艳向后躲得快,仍被他带到了红盖头。在红盖头滑落的一瞬间,她想也没想,伸手反抓,总算扯住盖头一角捂在了脸上,唯露一双如星月般亮晶晶的眼睛在外面。

“小破孩,我的反应是不是很快?”步惊艳笑得眉眼皆弯,为自己能及时抓住盖头而庆幸,听说不到洞房揭盖头,会不吉利的,虽然她已经很倒霉,但也希望能趋凶避吉。

凤陵歌漂亮如黑曜石般的眼眸直直盯着她,似乎想透过半掩的盖头看清她的容颜。

步惊艳这时也看清了面前身穿红衣的小小少年。他面容稚嫩,一双眼睛炯然有神,俊秀的五官难掩他由内而外的高贵气质,可惜就是神情生冷了点。她敢说,假以时日,他绝对会成为更甚于凤远兮、令万人钦羡的风流美少年。

而此时,她自然知道他正在想什么,随即眨巴着眼正色道:“如果你想一睹传闻中的丑女,可能要稍等一会。”

凤陵歌一时间不能明白她的意思,不由忘了该生的气:“为什么?”

步惊艳见他这也好奇,忍不住笑得不怀好意:“我的盖头只有我的夫君能揭,难道你想当我夫君?”言下之意,就是必须等到她的夫君看了才能轮到他,而且她是天下闻名的丑女,若是现在揭了她盖头,他得小心被她黏上。

果然,凤陵歌吹弹可破的脸颊上蕴起一道如被胀了大便般的红晕,气得别开脸,“谁要当你的夫君,少臭美。”

“既然不想,那请你放下我的盖头,可以出去了,估计外面有很多双眼睛正看着你这假新郎。”

凤陵歌脸胀得更红,微怒,“你抓住我的手不放,我怎么走?”

“哦?”步惊艳低头一看,果真如此,他的手指被她连带红盖头拧在一起,她居然还大大方方地说了那些话,实在汗颜。当下张开五指,赔笑道:“不好意思,还给你,走好。”

“你……”

“时辰到,起轿--”喜娘的一声呼叫,解了步惊艳的围,喜乐骤起的刹那,自然没听到凤陵歌跺脚发狠放出的话语。

一段小风波过后,花轿终于上路。

步守城和步夫人站在相府大门口,迎亲队伍的渐渐远去,眼眶不禁有些湿润。

锣鼓喧天一片火红,普天同庆皇家喜事,步惊艳坐在轿内,闲闲地听着道旁络绎不绝的笑闹声。没有喜悦,没有期盼,平淡得如同换个吃饭的地方般。

接下来,鞭炮声,小孩的嬉闹声,还有那只踢轿门的小脚板,被喜娘塞到手里的红绸,终于与假新郎进了礼堂。在行完三跪九叩的大礼后,众人搀扶着她,进了洞房,外面的婚宴也正式开始。

第十四章 下马威?

凤陵歌把步惊艳送进洞房后,在她面前站了一下,然后重重地哼了声,就出去了。(惊艳不解其意,也没心思理他,只是按规矩独自坐在床头,既然那个傻子连迎亲都不会,自然也不会来和她洞房,更不用担心会有什么事发生,于是便默默掰手指数时辰,盼着天黑。

喜娘说了一堆吉祥词出去领赏了……

闲杂人等后来也相继离去……

在床上也不知坐了多久,直到她的头沉重得想砍下来的时候,石梅也机灵的将一众王府相府的丫环好言请了出去。

到了这个时候,都没见到傻子半根毛,估计今天就这么着了,被折腾了一天的步惊艳缓缓摘下凤冠。

外面天色已暗,屋内红艳艳一片,灯台上红烛摇曳,摇出一室清冷。

新房内除她外,已静无一人。

桌上有糕点,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脊的步惊艳,挑起一块最大的送往嘴里。

糕点味道不错,甜而不腻,松软酥脆,应该是名师出品。

只是还没吃几口,门突然被推开。以为是石梅进来了,谁知一抬头,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个身形细长姿容婀娜的美女,后面还跟着两个浓眉大眼较英气的青衣丫环。

步惊艳一愣,没防备会有陌生人来,想将盖头盖住已是不及,唯有盯住来人露出一个她自认为最适度的笑。

“姐姐一个人么?那些下人呢?难道都偷懒去了?”美女将新房里迅速扫了一圈,视线在步惊艳脸上微停,眼角闪过一抹得意,随即扬起手里的丝绢帕子,笑语嫣然地走了进来。

步惊艳对这种初次见面就姐姐妹妹自来熟的招呼方式有些莫名其妙,但初来乍到,也不能得罪了人,尽管无法回答她的话,仍笑吟吟地看着来者。

“如果是这样,回头妹妹一定严惩这些不听话的下人。”美女俨然是掌管这个地盘的主子,莺莺说着惩治下人的话语。她扭着水蛇般的腰肢,径直坐到步惊艳对面椅子上。见她不答,似乎这才醒悟过来她的唐突,掩嘴笑道:“哎呀,是妹妹大意,忘了自我介绍。我是玉奴,被王爷收房也才一年多的时间,虽然先于姐姐服侍王爷,不过姐姐得天独厚,有一个当宰相的爹,真是好让人羡慕。现在姐姐既然成了王妃,我们以后就是姐妹,还望姐姐多多提携。”

言下之意,如果她没有老爹撑腰,这里轮不到她的位置。步惊艳漫不经心地放下手里咬了一半的糕点,“你是王爷的妾?”想不到傻子都还有妾,他要妾干什么?他知道怎么洞房么?

玉奴嘴角一僵,显然不悦,用涂了艳丽丹红的指甲轻轻弹掉桌上的糕点沫。

“王妃不是听到玉夫人介绍了?”玉奴旁边的高个子丫环突然接口,语带不屑地说道:“夫人虽然是妾,可是王爷很黏她,也很听夫人的话,而且东院基本由夫人掌管,王妃还是先不要把身份看得太重的才好。”所以不要企图轻视夫人拿王妃的架子。

她知道,小王爷因为傻,卢太妃不放心他在外面单独立府,便把他拉来晋王府住。晋王爷成亲后住在西院,小王爷在纳夫人入房后就住到了东院。如今小王爷虽然娶了王妃,却是个不受人看重的丑王妃,何况以小王爷的玩性,他根本就不把任何女人当女人看。再说这流云居大大小小的事务都是由卢太妃下令让夫人掌管,如果王妃敢把夫人当个无关紧要的小妾,夫人自然会还以她颜色,不如先让她给她敲敲边鼓。

步惊艳不经意的瞟了这个丫环一眼,浓眉大眼,高挑的眉骨显示她是一个刻薄的人,很好。她弯了嘴角,“玉奴不必多虑,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我自是明白。再说王爷既然很黏你,日后王爷的事就劳烦玉奴多操操心,以免我不熟知底性,闹出了笑话就不好了。”她无意掺入这些无聊的争斗中去,她们爱怎样怎样,让她耳根清静最好。

似乎打赢了仗的玉奴轻笑一声,“姐姐说笑了,王爷虽然有些怕生,日子长了就好了。只要我们姐妹和睦相处,这吃穿用度总少不了姐姐的。不过……”

她语意未尽的顿了一下,望了眼随便丢弃在床上的红盖头,有些为难,“就是因为王爷怕生,今晚他可能不能到你这里来,好在姐姐已经自己揭了盖头,不说出去也没人知道。晚上只好委屈姐姐一个人了,不过我会多安排几个丫头婆子过来陪姐姐……”

“不用了。”步惊艳打断她的话,眼底浮起淡淡的讽刺,玉奴此来是想趁机看她没人揭盖头笑话的同时,再给她一个下马威,既然她目的已达,何必多此一举?

“现在已经知道你的责任重大,既要照顾好王爷,又要安排流云居所有事务,定然忙得很,我这边就不必太费心了,你先去忙吧。”

步惊艳不咸不淡的下了逐客令,而她并不像外间传言那般难缠的表情令玉奴有些失望,全然没有争了赢份的心情,随便说了几句客气话,便带着两个丫环有些无趣的走了。出门的时候,差点把石梅端着的一碗热汤撞翻。

“小姐,她们是谁?”石梅放下从厨房好不容易弄来的鸡汤,拿巾子擦着胸前被溅湿的地方。

步惊艳慢慢端起汤吹着上面的热气,答非所问,“石梅,你说一个傻子有没有可能对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无缘无故就起惧怕之心?”

“应该不会吧。”

“如果他有呢?”

“那就有可能被他人恐吓了,傻子没有自己的思想。”反应过来的石梅停住手里的动作,瞪大眼叫道:“小姐,你为什么这么问?难道……”

步惊艳喝了一小口汤,“去打水吧,我要睡了。”

第十五章 一块飞石

步惊艳是在三双充满怜悯的目光注视中醒来的。(.16b.)

作为一个女人,在新婚夜没有新郎的陪伴独自而眠,简直是一件既可怜又可悲的事,步惊艳从她们的眼神,已解读出她们所想。可是她并不认为自己是她们想的那样,她认为这样很好,也很愉快,唯一令她快乐不起来的,就是在一夜好眠后,醒来被这样的视线所包围。

“小姐醒了?”石梅抱着一叠衣服进来,“快起来吧,这三位姐姐是太妃娘娘派来服伺小姐过去请安的,已经来了一会,说太妃娘娘已经在大厅等了。”

步惊艳看向窗外,天才麻麻亮,这么早?

她拥被坐起,问道:“从相府带来的三个丫头呢?怎么不见她们,反而还让太妃娘娘安排人过来?”

石梅把衣服有序的放到床上,瞟了那三个正在打水拿巾子的丫环一眼,有些愤愤然,“今早玉夫人说昨天王府里大摆宴席,厨房里收拾的人手不够,就把她们借调到那边去了。”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么?怎么就不见她把她身边的丫环调去?

石梅满以为步惊艳接下来会说些不满或忿慨的话,哪知她只是笑了笑,没有出声,自己拿衣服穿。那副神情简直就跟相府的丫环只是被人请去游玩了那么简单,真不知以前那个容易撒泼发怒的步二小姐哪里去了,难道一个人失忆也可以改变与生俱来的性格?

尽管石梅不明白,但主子不发话,她也不能再多说,只得满腹幽怨的侍候步惊艳起床。

等梳洗完毕,步惊艳脸上也懒得化任何妆,就被三个丫环领着出了门。自昨天过后,成傻子的王妃已成定局,她也没必要再为这张脸掩饰什么,丑与美都是一回事,更不必担心会惊了什么人。

“秦王妃,这边请。”一个圆脸二十一二岁的丫环和气地在前面带路。

步惊艳随口说道:“谢谢。”

同行的三个丫环顿时惊异于她的话语。

步惊艳带着石梅若无其事前行。

三个丫环偷偷打量这个外间风评不佳的新王妃,她长相果然很普通,但她曲线柔和的高挑身段配上这袭简单而又不失喜气的迤地艳红长裙,犹如幽谷静然绽放的凤仙花,有一种似妩媚似清雅的风情自然流露,让人感觉很舒心……

“在厅堂里要见的有哪些人?”步惊艳突然打断她们的神思。

那个圆脸丫环定了下神,也不拘束,抿嘴笑道:“秦王妃不必担心,太妃娘娘慈和,很好相处,晋王爷和晋王妃自然在座,也都是王妃认识的,再就是玉夫人,都是王府里的人,太妃娘娘说今天就一家人认识一下,也没请族亲,很简单。”

“那秦王爷在不在?”石梅最担心的就是傻子,怕他不知场合的轻重,会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当着所有人给小姐难堪,那位玉夫人岂非更不把她们放到眼里?

这个问题令圆脸丫环又怜悯的偷看了步惊艳一眼,“小王爷这个时候还没起床,应该不在……”

几人说话间,已穿过几座院落,步入一个花意正浓的花园后,就到了王府大厅。

“太妃娘娘,秦王妃来了。”三个丫环率先进厅禀告。

“请她进来。”

“是。”

大厅里。

对着厅门的正座上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贵妇,一双丹凤眼微微向上飞起,揉合了一种不适合她这个年龄的妩媚和凌厉,却被她柔和的面部表情掩了下来,想来就是卢太妃。

她的右手边,正坐着曾在百花宴见过一面的晋王凤远兮。他一身镶金边淡紫长袍,神色依然阴沉,与步惊艳的视线相撞后,转而就视她为无物般,侧身与旁边一身华贵衣饰、少*妇装扮的步芳说话去了。本在为步惊艳的出现欲站起的步芳因他的靠近,有些慌乱地重新坐下,她脸颊羞红,眸光潋滟,静听他的耳语,由于太投入,似乎忘了该与与妹妹打招呼的事情。而坐在她身边的,就是画着精致妆容曾见过一面的玉夫人。

步惊艳踏入大厅,一眼打量完所有在座的主要人物,果然没见到秦王,略松了口气后,便目不斜视的静立当地。

卢太妃曾久经女人的战场,片刻间就已不着痕迹的将她打量了一遍,接着对旁边的中年仆妇吩咐道:“林姑,带她过来我瞧瞧。”

“是。”林姑来到步惊艳面前,微一欠身,“秦王妃随我来。”

步惊艳跟着林姑来到卢太妃跟前,林姑示意一个绿衣丫环端了碗茶交给她,又等另一个丫环放了铺垫,才介绍道:“这是太妃娘娘。”

“母妃请用茶。”步惊艳乖乖跪到蒲垫上,将茶碗举过头顶,呈到卢太妃面前。

卢太妃没有接,只是盯着她瞧。

步惊艳僵在当地,难道是因为对她的平凡不满而导致她想当众难为她?这种情况她最近似乎时常遇到,比如小鬼头当面毫不留情的叫她丑八怪,比如昨晚玉夫人给她的下马威……如果是这样,真的是一件麻烦的事,毕竟一时半刻,没有办法让自己变得好看讨喜。

她忽然开始懊悔没有化个淡妆出来见人。

场面的僵持,让凤远兮与步芳停止了耳语,后者要起身为步惊艳说两句好话,却被前者拉住,他向她微摇头,转而眯了一双眼,以审势的态度猜测步惊艳能忍耐多长时间再对母妃出说冲撞的话语——以他对她的了解,她绝不是一个有涵养能忍受别人怠慢的人,尽管今天的她似乎有那么一点清新,可也不能将其实质的恶性掩藏得住。

玉奴把视线从旁边耳语的两人身上悄然调开,看着跪地的步惊艳,不由用丝绢点了点嫣红的唇角,心情突然也变得大好。

卢太妃终于笑容可掬道:“嗯,虽然不是天香国色,倒也长得周正,我家老九总算也有了个媳妇,日后你就好好照顾他,也免得我再多操份心。”

“谢母妃夸奖。”这位长者总算是给她留了些面子,略微紧张的步惊艳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赶紧表态,“母妃大可放心,我既然已嫁给秦王爷,自然会将他照顾周到,不会让母妃多费神。”

步芳见严肃的卢太妃对着妹妹笑开了怀,也暗松了口气,立即笑着提醒:“妹妹还不快敬茶?等茶冷了可不好喝。”

步惊艳心领神会,遂抬高手臂将冒着热气滚烫的茶碗递进,“母妃请。”

“好好,新媳妇敬的茶,肯定特别香甜,一口也不能少喝。”卢太妃边笑着点头,边欲伸双手,蓦然——

一个天外来物急速向茶碗飞来,力道极居穿透力,只听“砰”地一声,茶碗裂成了七八片。

第十六章 害人精(修)

茶水顺着***纤长的手指,哗然流下,浸湿了衣袖,使艳红变成了如若染血的暗沉。(.16b.)

步惊艳“啊”地一声跳起来,手指上火辣辣的痛意钻心入肺。

步芳惊呼着扑过去,“妹妹要不要紧?”

石梅也心疼地握住她红肿手指的下方哈气,急得眼泪打旋,“怎么会这样,是不是很痛?我马上去拿药。”

场面一片混乱,而座位上的玉奴则幸灾乐祸的轻抿香茶,凤远兮冰冷的唇边噙着无动于衷的冷笑,卢太妃怒而让林姑扶起,“快给我搜查是谁干的好事?”

“嗤--”有人不合时宜地抚掌大笑,“烫得好,烫得妙,烫得你个傻蛋哇哇叫,叫爹爹,叫娘娘,谁叫你是个大蠢宝。哈哈……一颗石子就让她吃鳖,真是太好玩了……”

步惊艳与步芳同时回头。

厅外,大树上,一个红袍少年在绿叶间晃着双脚,正咧嘴笑得欢畅,阳光从树叶间投下,斑斑点点如金子般一圈圈倾洒在他身上,点缀得嬉笑的少年似乎成了一幅世间最美好的画般,实在令人觉得赏心悦目。

陡然见到这样一个出色的少年,步惊艳忘了手指的痛意,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少年有一张俊秀无匹的脸,晶亮的眸子犹如山间清幽的溪水般澄澈见底,没有一丝杂质。而让人觉得矛盾的是,他却又有一双桃花眼,微微一挑,魅惑无边,让人一时间竟分不清他到底是清纯还是魅邪。

“小王爷!”有人对着红袍少年惊呼。

正在发呆流口水的石梅被这个突然而至的称呼唤回神,他就是傻王凤九?如此秀逸,怎么可能是一个傻子?

看到主仆如此神情的晋王,自然认为这是步惊艳发花痴的一种表现,此女果然还如以前般以貌取人,够肤浅。不觉间,他心里掠过九分庆幸……和一分怪异,这种情绪马上让他意识到不妥,唇角立即拉出一抹讥笑,傲气自视的看着他们,他相信,凤九会让步惊艳以后的日子不太好过,就算她对自己还怀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将也无暇实施。

而眼前一幕,让玉奴笑到骨子里去了。

她跟凤九一年多,早了解他的顽劣,尽管所有女人看到他的容颜先是会发痴,等尝了他花样百出的整人手段后,可能用十匹千里马也把她们拉不回来。

“九儿,你怎么可以打泼新媳妇向母妃敬的茶?真是没规矩,快来向新媳妇道歉!”卢太妃声色俱厉,沉脸向树杈上的凤九叱道。

凤九立即瘪着嘴,“母妃……”

一副十分委屈的样子,令见者无不心软,包括石梅在内。她红了眼圈,用肘部轻撞步惊艳,小声道:“真是可怜,太妃娘娘对他太严厉了……”

步惊艳被她撞到了火辣辣的指尖,没好气地白她一眼,“你要弄清楚,如果不是他,我的手也不会被烫伤,是我最可怜好不好,不要把对象弄错了。”

步芳对石梅没好脸色,“没大没小,有你说话的地方么?”

石梅闭嘴,赶紧灰溜溜地去找烫伤药。

卢太妃此时已软了下来,又怜又爱地让林姑唤他进来。凤九顿时喜笑颜开,从树上一跃而下,而他后面,紧跟着又蹦下一个单薄身影,正是昨天的假新郎,不过他今天穿的是宝蓝锦缎袍子,已非昨日的红装打扮。

他一脸漠色的跟着凤九进厅,却在与步惊艳擦肩而过时,极小声地说:“怎样?嫁给我小王叔的滋味不错吧?”不待步惊艳回答,他已挂着一抹恶作剧的笑意与凤九向卢太妃请安去了。

称凤九为小王叔?那他是……步惊艳暗自盘算着这个爱记仇的小鬼头的身份。

卢太妃慈爱地看着凤九,“九儿昨晚可睡得好?”

收起嬉笑之色的凤九一脸正经,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很好,我记得玉奴给我盖了三次被子,没有着凉。”

卢太妃嗔怪,“你都记得她给你盖被子,如何睡好了?”

凤九摸头傻笑。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步惊艳也笑了,外间传言不假,凤九果然是有些傻的,所以她决定原谅他刚才的无礼。

“喂,新媳妇儿还在等什么,不是要给母妃敬茶么?快点,母妃口渴得很。”

步惊艳在一声气势磅礴的喝问声中回神,眼前是凤九一张明秀的脸,两只黝黑明亮的眸子堪比夏夜星辰,煞是好看。

她忍住笑后退一步,伸出自己红肿的手指有些为难:“可是……我的手可能连一杯茶也端不起……”

凤九一双撩人的桃花眼骨碌碌乱转,“母妃好像特别爱喝新媳妇儿敬的茶,如果你不敬,是为不孝噢?”

懂得给她扣帽子?步惊艳真想掐他俊脸一把,不过她忍住了,笑意盈盈,“如果母妃渴了,谁端的茶都喝,不信凤九可以问问母妃。”

凤九拧眉郁闷地回看卢太妃,卢太妃也不好说什么,随即点头附和了步惊艳的说法。至此,她也不好再勉强步惊艳跪地敬茶,说了一些安慰的话,遂从手腕上脱下个碧绿剔透的镯子递给步惊艳权作见面礼。

步惊艳暗喜,以为见面会敬茶事件已到此打止,可是接下来的事,几乎让她吐血。

第十七章 诬陷(修)

步惊艳刚准备落座,林姑不知又打哪拿来一个蒲团放到一脸冷冽的凤远兮面前,示意步惊艳跪下,“都说长兄如父,在王府里,王爷就是一家之长,做为新媳妇,秦王妃也该过来给王爷行个大礼。(.16b.)”

意思是让自己给那个自以为是的男人磕头?

步惊艳恨不得把提这个建议的林姑嘴巴缝起来。这里的一些人简直都有点变态,除了步芳和石梅真心关心她外,似乎都以能折磨羞辱她为乐事。

正思索对策间,忽然看到凤九不断朝林姑挤眉弄眼,然后又回过头来有些振奋的看着她和蒲团。随即暗一扫视,发现不仅凤陵歌的眼神有些迫不及待,连玉奴也睁大了眼睛,眼神游移在她和蒲团之间……此时就算她再傻,也知道蒲团里有鬼。

当下垂眸凝视蒲团,蓬松的布层下,似乎有一个活物在蠕动,这个发现顿时让她心里有了底,转而又觉好笑,这种东西见得多了,吓唬别人或许会成功,想整她,连窗户都没有。

于是,她顺着人们的意念,移步蒲团前,微曲膝……

凤九瞪大眼……

她再下降身姿,凤九紧张得往喉咙里吞着口水……

直到快挨到蒲团,凤九蓦然将手放到唇边,一阵奇异而尖锐的哨声从他口中发出,充斥在大厅每一个空间,同一时间,蒲团表面的布和里面的棉花突然向上爆裂开,一条翠绿若匹练的长蛇跃然而起,直向步惊艳面门袭击。

步惊艳顿时一脸惊慌失措,惨呼着,乱七八糟地挥舞着双手,居然让她捏住了绿蛇的七寸,胡乱一扔,蛇影已向笑得最灿烂的玉奴飞去。

玉奴花容失色,闭眼尖叫。

长蛇距她四尺之地,突然从她旁边升时一道剑光,若流星划过天际般斩向绿蛇,将一条长一米多的蛇准确无误的拦腰斩断,残蛇的体液顿时溅得只三步开外的步惊艳满头满脸,那种黏呼呼的感觉差点让她呕出来。

“步惊艳!你果然用心险恶,居然想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暗害玉夫人,真是可恶。”拔剑斩蛇的是距玉奴只一座之隔的凤远兮,他上前两步,锋利的剑尖直指瘫软在地的步惊艳鼻梁,一脸冷绝。

“我没有……”步惊艳眼里盈满惊恐,苍白着脸,既可怜又无辜。

步芳实在不明白妹妹进门第一天,风波怎么就这么多?她欲上前扶起她。

“站住!”凤远兮喝住她,满脸寒霜,“你还想护着她,难道你还不了解你妹妹的为人?”

步芳待辩解,玉奴突然神经质地从座椅上跳起来,一把抱住凤远兮的胳膊,哭泣着缓缓跪下:“王爷不要惩治姐姐,要怪只怪玉奴昨晚向姐姐解说小王爷怕生不愿洞房,可能开罪了姐姐……姐姐怎么对玉奴,只要能让她消气,玉奴都毫无怨言,只要姐姐日后不再怨恨玉奴,玉奴就心满意足了……”

她一席话说得声泪俱下,似是天下最悲惨的人,让在座之人包括下人都不禁要为她饮泪三天。但她话语里所指的,分明就是继卢太妃与凤九的对话中揭露步惊艳新婚夜独守空闺的事实之后,又再一次把这个令人不能启齿的话挑了个明明白白,就若把她的衣服当众脱掉般,整个人毫无隐私地被抬到了众人前,让王府里下人都禁不住要嘲笑可怜这个新王妃。同时,她又暗喻步惊艳刻意把蛇扔向她,那么此蛇的出现根本就是步惊艳故意设下的套,目的就是针对她这个小妾。

步惊艳对她的哭诉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三言两语,就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抖了出来,厉害啊厉害。其实玉奴说得对极了,她是故意把蛇扔向她,因为她明白她在凤九面前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不过,如果凤远兮此时也不辨是非的认同是她干的,那她就可以肯定一点,他是一个混蛋加三级的大混球。

林姑把玉奴扶起来,玉奴抽咽着倚着她仍摇摇欲坠,柔弱得令人心疼。在步惊艳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竟然把腿一软,整个身体都倒进了凤远兮怀里,昏倒了。

本在斟酌的凤远兮立即单手将她扶稳,怒气顿升,剑锋一转,改而用剑面拍击着步惊艳溅满蛇液狼狈至极的脸颊,“你到王府第一天就想出毒计伤人,如果不是看在步相面子上,今天就会让人把你送回去。只是你如此毒辣,为免再伤及无辜,带坏府里的人,三天后的归宁期,就让凤九把你送回去,以后都不用再来!”

他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倒抽一口冷气。

才嫁过来第一天就被人赶回去?

“王爷,蛇分明是早就在蒲团里,与妹妹无关,怎能一起怪责到她头上?”步芳让人不着痕迹的将玉奴移到林姑身上扶走后,急急帮步惊艳据理力争。

凤远兮冷笑,“王妃不必再多说,是与不是她最清楚,如果你还承认本王是一家之主,就先找大夫去看看玉奴,其他事都不要插手。”

“好了好了,今天虽有惊险,但总算没有伤人。还有步芳,王爷今天也是气头上的话,回头好好劝劝他就是了。大家都散了吧。”卢太妃似不堪其扰,一下子就从一个犀利的妇人变成了老态龙钟的老人,放下话,便极为疲惫的按着太阳穴起身,让人搀扶着走了。

步芳咬牙,却不敢与凤远兮和卢太妃对抗,只得随林姑她们恨恨而去。

看着渐散的人,凤九左看看右看看,忽然拉着凤陵歌也往外走,嘴里边大声不屑地嘟嚷,“切!原来是个不中用的媳妇儿,我只放了一条蛇,就把她吓软了脚,就连玉奴今天都吓得闭了眼,胆量不及往日一分,好无趣,陵歌,我们到别处找玩儿的去。”

所有人都诧异的停住脚,蛇是小王爷放的?为何说是新王妃?

已走到门外的凤远兮沉声喝道:“还站在这里干什么,你们是不是无事可做?”

下人们如有人拿鞭子抽着他们般,顿时都匆匆离去,所听到的话只当耳旁风,一吹就散。

大厅里清冷,不知从哪里钻进来的风儿一卷,一股冷意直入人骨髓。

步惊艳低垂着头,身体蜷成一团,双肩颤抖,犹如路边一只可以任人欺凌的猫猫狗狗,处境凄凉又悲惨。

匆忙赶来的石梅早已泪流成河,死死地抱住她呜咽,“小姐……我们回去……我们回相府去,嫁什么王爷,都是一些欺负人的坏人……我们才不要受他们的气,在相府再不济也能吃喝安心……呜呜……”

步惊艳没有动弹,紧握的指骨泛白,现在回去,只会被老爹臭骂,毫无意义的建议。

想想,凤远兮对她的“关照”还真是让人感动,明知不是她,还非要赖她,究竟是什么心态?。

从前世到今生都没遇到过如此让人尴尬又难堪的事,其实她向来不看重别人的看法,怜悯也好,幸灾乐祸也罢,她都可以容忍。但是如果真被赶回去的话,她做为一个女人的尊严就完全被践踏得一钱不值。所以就算凤远兮说得出做得到,她现在也不会走,一定要想办法留下来。

回到流云居,石梅把早准备好的烫伤膏往步惊艳手指上涂,越看越心疼,忍不住又红了眼圈,“才嫁进来第一天,就被他们弄成这样,就算太妃娘娘让小姐留下来,以后的日子肯定没法过,还不如我们现在就回去……”

步惊艳眼珠沉静,静静看着她包扎,没有说话。

“小姐不要不出声,我们现在自己回去,总好过被小王爷送走,不然到时候小姐在京都就再也难以立足。”

“自已回去和被送走都是一个结局。”步惊艳边想边冷静地说道:“先不要哭,也别忙着回去,这点气我还受得了,重要的是,你马上去把关于凤九的所有资料给我搜集来。”若想不回相府,只有从傻子下手。

石梅背脊一僵,“我到哪里去收集……”

“别给我推托!”步惊艳神色淡淡,“我相信你起码有十种以上的法子在明天天亮前把这些东西给我,如果你做不到,我想我会要求我爹换人,这次是说真的。”

石梅脸色暗变,小姐是不是知道什么?

墨然居。

凤远兮的书房。

楚云坐在桌案前,默然看着柔弱美丽的步芳给他沏茶。

女子的手纤长***,还是如记忆中那个给他梳发喂水喝的那双小手般温柔漂亮……

“王爷的茶都凉了,不如再换一杯。”步芳走到手里拿着一叠书信的凤远兮面前,见他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心里没来由的一疼,再想起妹妹的事,忍不住又有些怨怼。

凤远兮“嗯”了一声,等步芳重新沏了杯香气萦绕的绿茶,才放下手里的信笺柔声道:“谢谢你,这几天为了凤九的婚事忙得都没怎么休息,你先去歇会吧,其他事都让下人来做。”

步芳温婉一笑,“没事,我就在旁边屋里,有事叫一声也听得见。”她只想等人散后再劝劝他别赶妹妹回去。

凤远兮点头,忽然又想起一事,对走到门口的步芳说道:“等会柳公子也要来,我们商谈事情可能要很晚,晚饭的时候多准备几个菜。”

步芳应承下来便出去了。过了一会,一身湖蓝长衫的柳劲松果然如约而至。

进门才坐好,他就扬眉大笑,“听说你要把步惊艳赶回相府,是不是真有这回事?”

“你消息倒快,不过确实是事实。”凤远兮长身而起,淡紫袍摆倾然洒下。他负手走到窗边,微扯了下嘴角,窗隙投下的明媚阳光仍掩不住他唇畔讥诮的冷意,“上次步相在百花宴上为让我难堪,故意指使步惊艳嫁凤九,以为那样就可以刺激到我,可笑之至,现在步惊艳进了我的王府,就可以随我拿捏,这一点步相可能根本就没想到过。”

柳劲松抚掌大笑,“过几天等凤九把步惊艳送回去的时候,也就是我们看步相那张老脸怎么放的时候。”

“也该让步相吃吃瘪,这么多年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偏就让他在最宠爱的步惊艳身上出点丑也是应该的。”楚云细细的品着茶,这里面有一股浸入心肺的香味,让他不舍一口饮下。

老实说,凤远兮对上次被当众拒婚的事一直难以释怀,不是为别的,而只是因为对方是一个丑女,她居然表现出一副清高的样子把他的脸面踩到了脚底,她以为她是谁?以为嫁给了凤九,他就会饶过她?简直不自量力。

而柳劲松则想起了掳步惊艳出来的那个夜晚,她毫无自尊的跪到他面前求他,平日的泼辣跋扈都似被狗叼走了般,卑微无耻到极点,就这样一个没品的女人,活该被凤九赶回去。

怀着对步惊艳的鄙视,几人就步惊艳将被赶回相府的事大为幸灾乐祸一番,笑完,柳劲松把话题一转,问道:“王爷突然叫我们来有什么事?总不会为了请我们吃饭。”

“自然不是,你先看这个。”

柳劲松从凤远兮手里接过信笺一看,脸色顿时一变,“东林城外五里坡有十几个难民被飞扬镖局的人抓走,怎么会这样?”

楚云拧眉,“目前还不清楚,派去查的人还没回来。”

这件事情实在事关重大,柳劲松不得不猜测,“难道是有人泄露了东林城里的秘密?还是因其他事惹了飞扬镖局?”

楚云接口道:“要说镖局和难民是完全不相干的两码人,如果不是这两种情况,实在不敢想象还有其他原因。”

凤远兮收起信笺,沉声道:“所以才把你们两人叫来,这件事情太诡异了,如果不立刻查清楚,就怕会因小失大。”

第十八章 如此折腾(修)

傍晚的流云居,静谧而美好。(.16b.)

花匠还在辛勤的工作,将庭院里杂乱的枯草一撮撮修剪掉。

步惊艳趴在木窗上,远远地望着他出神。

当初她是没料到秦王是与晋王住在一个王府的,不然,她或许会考虑不嫁他。

将被赶回相府的消息想必已传遍王府,只半天时间,流云居就只剩一个粗使婆子和这个给园子带来生气的花匠,下人们都跑去玉夫人那边了,她才是东院真正的主人。

晚饭的时候无人问津,只有粗使婆子端了一碗粗糙的米饭和两道咸菜。

难道玉夫人认定她会被赶出王府,已经准备连几顿饭都想省下来了?

米饭她吃不下,所以她现在很饿,她不知道哪里会有吃的,或许应该自己去找。

她轻轻捂了捂咕咕叫的肚子,决定将这个想法付诸行动。

她笑着从木窗上爬出来,正要朝貌似通向厨房的方向行进,忽听不远处传来惊呼声,先是没以为然,那声音又接二连三送过来,犹如魔音般,勾起她无限好奇心,让她忘记了饥饿。

是谁敢在王府里大呼小叫,难道就不怕那位玉夫人出来训人?

她寻声而去,出了流云居,径直穿过一座花园,寻幽通径,立即就看到一道红墙,里面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子,偶而还能听到似猫又似狐那类灵巧野物的哀叫声。

她心里一紧,王府里居然还有个如野生公园的地方?

刚才的惊呼声如果没判断错的话应该是从里面发出来的,可是一路走来都没看到有人经过。可见是一个人迹较少的地方,是谁在里面?

“叫这么大声干嘛,又不会让你死。”

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的步惊艳忽然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不由向一扇虚掩着的木门走去。

“不……不是我要叫,实……实在是太吓人,现在天色已晚,不如我们明天再来……”

“就最后三下,如果你不叫的话马上就好。”

“那……那王爷可不可以趁天没黑快点……”

步惊艳站住,难道她撞破了别人的好事?可是虽天色渐晚,但也属光天化日,就算地方再隐蔽,似乎也不应该叫得这么张狂。只是当她把门推开一看,眼前一幕,几乎让她以为自己到了一个野蛮的行刑场。

一株木桶粗的大树上,横钉着一根同样粗的圆木,圆木前面抖抖索索站着一个惊恐万分的女子,就像当初人子被钉死的那个十字架般,两臂紧紧地贴在横木上。不同的是,她不是被铁钉钉在上面,而是被无数个铁箭圈在上面。她的头顶处,脖颈处,右手张开的五指间,都密密地射满了铁箭,幸好没有一支是射在她身上。但是铁箭所圈住的地方,全是人身最紧要部位,若偏得一分,女子必受重伤。

就着未黑的天色,一眼就认出这个从内心深处发出惧意的女子竟然是玉奴,那边丈许远的地方,执箭而射的,正是傻子凤九。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在大厅昏倒了的玉奴怎么不好好休息,反而站在这里当箭靶?

“你能不能别抖,不然把箭射歪了,等会又说我箭法不好。”

凤九搭箭拉弦,眯眼瞄准玉奴左手五指。

微风起,他一袭红色长袍在傍晚微寒的冷风中轻扬,整个人如玉树临风般,泰然潇洒,可是他的行径却让人胆寒,原来有着一双天真无邪眼眸的傻子竟是一个以耍人为乐的恶魔。

步惊艳立即转身,不愿偷窥别人的隐秘,更无意当一个救人于苦难的活菩萨,不幸的是,脚下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枯枝。

“谁?”

凤九闻声回头,一眼瞥到步惊艳,顿时眼前一亮,收了箭叫道:“喂,胆小鬼,你是不是也想来当靶子?”

惊艳勉强笑道:“你们继续,我不想当靶子。”

“很好玩的,你过来。”

步惊艳后退,“我说了我不玩!”

凤九才不管她的拒绝,扛起弓箭三两步就奔到她面前,挑眼凶巴巴地威胁道:“如果你不玩的话,我现在就把你赶回相府去。”

他居然懂得捏她的软处。步惊艳不禁气结,瞟了一眼怔怔望着她的玉奴,想了想,才憋气道:“你想怎样玩?”

凤九得意洋洋地指着十字架,“你站玉奴那里,我射箭,如果射到你身上任何一个地方,就算我箭法不好。”

步惊艳差点被一口口水呛到,傻子耍人也恁高明,射到射不到都是别人吃亏,对他来说只不过换个说法而已,还真缺德。

不管怎么样,她绝对不要当靶子。

她指着他的弓箭故做不屑地哼道:“你射箭有什么了不起,有本事我射箭,你不叫出声,就算你厉害。”

凤九一双撩人的桃花眼里闪着奸滑的光,也不知他装豆渣的傻脑袋里想些什么,好一会,才见他跳着拍手,“好哇好哇,就以一箭为定,如果我没叫的话,天底下就算我最厉害,行不行?”

步惊艳忙不迭点头,嘴角扯起一抹狡黠的笑,傻子中计了。

凤九不疑有他,把弓箭递给她,然后跑到“十字架”前把玉奴拉开,指着自己的头顶嚷道:“这里这里,如果我叫了,我就当地上爬的最胆小的王八。”

淡淡的月光下,他黑亮双眸堪比宝石璀璨,清越质感的声音如天籁般动人。

步惊艳无视他的诱人,缓缓提箭瞄准他头顶。

她瞄了又瞄,如果这一箭下去,会不会让他俊秀的脸上绽开一朵梅花?

不过她还是对自己的箭法有把握,射箭,是她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被师父强训的功课。

这时看凤九的神情极其认真,她忽然有点想逗逗他,于是软下胳膊很严肃的说道:“不行,这箭太重了,远了根本就射不到你那里去,我还要进前一些。”

凤九不耐地催促,“快点快点,你只管前,哪里射得到,你就站哪里,我包管不叫。”

上前几步,步惊艳再次提箭,为了起到恐吓作用,她故意拖延着时间,而凤九连眼皮都不眨一下,眼眸里满是兴奋,肯定没想过如果箭头偏一下的话,他的性命就会不保的事情,还真一根筋,傻到家了。

她吸气,决定射出自己最精准的一箭。

“你这女人想死,居然敢拿箭射王爷!”

还没等步惊艳反应过来,从“十字架”上被拉下来站在旁边一直未出声的玉奴突然一耳光掴她面颊上,头脑一振,上满弦的箭也在同一时间射出。

步惊艳侧目看她,女子如一只斗鸡般竖起所有的毛对她冷笑以对,好似她抢了她的所有物般恨恨地看着她。步惊艳瞳孔微收,看她叫得可怜,她帮她引开凤九的注意力,居然讨来一巴掌。

她抬手欲还过去,哪知凤九忽然跳过来像个无尾熊般一把吊住她脖子,“快说我最厉害!”

步惊艳手被他箍住,顿时没法动弹,挥向玉奴的一掌打了空气,气得她把吊在脖子上的人使劲往外推,“走开!”

“我不走开,快说我最厉害!”凤九执拗的把她脖子搂得更紧,步惊艳的头脸顿时都被按在他胸前,憋闷得呼吸都困难。

第十九章 凤九干的?

在玉奴看来,他们的这个姿势实在太暧昧,就若一对情侣情意绵绵地拥抱在一起般,刺眼得令她想杀人。(.16b.)

她深深吸口气,极力忍住冲动,笑着柔声拉过凤九,“我知道王爷是最厉害的,天底下没有谁比王爷胆量更大。”

凤九得到了别人的认同,顿时欢天喜地松开手。

玉奴看也不看步惊艳一眼,挽起凤九的胳膊,“我们走吧,明天再来玩。”

缓过气来的步惊艳脸色不善地瞪着凤九,他到底是故意还是无知,就那么巧把她抱个满怀?哼哼,坏了她好事,不能不让她手心痒痒地想揍人。

她十指一根根收紧,暗暗告诫自己没有必要与一个可怜又可悲的女人较真,再看凤九乐不可支地要走,终究没有把揍人的想法付之行动,跺了跺脚,反而率先走了。

树林里顿时如被抽走所有生气,沉静下来。

被玉奴哄着走向门口的凤九,在出门的一刹那,不经意的回头朝后面看了一眼,那里,一支铁箭已深深地射入树木,目测高度,正是他头顶部位,高一分太高,低一分他就会性命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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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玉奴好不容易把凤九伺候上床哄睡觉,才直起腰杆捶了捶微酸的肩胛,一天折腾下来,这骨头都跟快散架了一般。

身体的不适,令她没来由的心烦气燥,转头看着刚才还嚷嚷着要她扮人偶的男子恬静的睡颜,眼里闪过一抹深深地恨意。

自被姨母送进东院那一天开始,她就没有一刻舒心过。一个花样年华的女子,谁愿意去服侍一个将死的傻子?就算他是王爷,也没人会拿自己的终生幸福去换那虚无的声名,何况她做为妾,几乎连堂皇的名份都没有,她凭什么要被一个傻子践踏自己的人生?

可是她没办法,现在她只能被他践踏,还必须想尽千方百计讨他高兴,哄他开心。

她知道,外间传言凤九是个傻子,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却认为他是个疯子。

他对任何事都不关心,不关心金钱,不关心论理,不关心身边的人和事,更没有男女之情爱。整天除了想些稀奇古怪花样百出的整人手段外,从不会对她温柔,更不懂体贴。他对待她,就像对待一个供他戏耍的玩偶般,只有无休止的玩弄,没有一丝尊严可言。

这一年多来,唯有他去蓬莱山修养的时候,才是她感觉自己是个人的时候。

想到这里,她暗暗握紧十指,要不了多久,可能还不用等到他两年后病死,她就可以脱离这个苦海。

这个想法令她精神一振,放松心神,转身从木柜里抱出一叠温软的被褥铺在床前地板上。凤九睡觉,从来就是一个人,不准她睡旁边,为了掩姨母耳目,也为了不被下人嘲笑,她只能在所有人都睡下后,悄悄在榻前铺上棉被躺下。

一百多个日日夜夜,她就是这样没有自我的煎熬着,就像一只被人强行抽丝的春蚕,疼痛只有自己知道,哪怕流血也只能和着泪水往肚里吞。

深秋的夜晚寒凉,窗外乌云遮住了弦月,似乎变天了,不一会,瑟瑟的寒风带着哨儿在屋外呼啸。

玉奴紧了紧锦被,但地板浸透被子的寒意让她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她恼怒地拥被坐起,看着酣然入睡的男子,脑海突然映现在树林里对她投以似冷漠似怜悯目光的女子,她现在睡在床榻上很舒服吧?可笑自己却在这里与冰冷的地板为伴。同样是女人,而且她还是一个丑女人,凭什么她可以舒舒服服的躺着,而自己却要被扔在地板上难以入眠?

她缓缓从地铺上站了起来,眼里藏着沉沉阴气,缓缓将衣服穿戴好,然后,脸上蕴起最温柔的笑意走到凤九床前……

墨然居。

灯火仍通明。

“这个消息到底确不确切?”

桌前,凤远兮看着手上刚送来的关于东林城难民被飞扬镖局抓走的调查结果,有些不敢置信。

“王爷可以怀疑任何事情,可是这个调查结果绝对不能怀疑。”楚云虽然对这个消息也感觉突兀,但他相信自己手下的办事能力。

柳劲松斜挑着眉,轻松笑道:“我相信这是事实。第一,关于东林城的秘密只有我们三人知道,绝无可能外泄,除非我们三人当中有人出了问题。不过我认为这是不可能的。第二,那边的难民全是老弱病残,飞扬镖局没有道理找上他们。所以,如果不是有人劫了镖局的镖,而镖局的人又在难民营里找到一部分失镖的话,镖局没道理会去找那些榨不出二两油的穷人,你们认为呢?”

凤远兮皱紧眉心,“这都不是值得疑虑的地方,主要是为什么难民营里的人说是秦王把失镖当玩物往他们那里乱丢的呢?难道这镖还是凤九劫的不成?”

三人同时对这个问题不解,正在考虑间,外面突然传来通报声。

“王爷,太妃娘娘叫您马上去东院。”

“去东院?”那不是凤九住的地方?凤远兮扬声问:“知不知道什么事情?”

“刚才玉夫人身边的人说小王爷不知出了什么事吵闹得厉害,让太妃娘娘过去,太妃娘娘怕是没人照应,赶紧叫小人把王爷也叫上。”

“这个时候凤九不睡觉又在耍什么花样?”柳劲松觉得是凤九在无理取闹,随口问道:“莫非小王爷精力太过旺盛,又在玉夫人那里胡闹?”

外面的下人解释,“不是玉夫人那里,好像是在秦王妃那里,所以太妃娘娘才担心……”

三人面面相觑,互换了一下眼神,不约而同的起身。

第二十章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步惊艳独自回到房中,褪下那身艳丽的罗裙,仅着一件雪白单衣便一头扑倒在温软舒适的大红锦锈被褥上,什么也不愿想,沉沉睡去。(.16b.)

梦境里,她缓缓走在南香市街头,迷失于高楼大厦商铺酒楼之间。就在她茫然无措的时候,她看见修眉长目五官英挺气度优雅的师父含笑挡住了她的去路。记得师父脸上出现这种笑容的时候往往最可怕,她毫不犹豫地准备绕过他。师父却在背后笑吟吟地问她吃不吃五福街张记的烤鸡腿。五福街张记的烤鸡腿?那可是她的最爱,都不记得有多长时间没吃过了,她顿时咽着口水跑到师父面前,这次师父果然没骗她,将一只油金晃亮香气四溢的鸡腿塞到她手里,于是,她喜滋滋的一口咬下去--

“啊哟,你干嘛要咬我?”

步惊艳一下子被这个叫声惊醒,惺忪睁眼,就见到凤九抱手在她床前叫唤着直跳脚,那一蹦一跳的样子就像一只撒欢的猴儿,好笑之极,想必她刚才把他的手当鸡腿咬了,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凤九扭头气呼呼地瞪她,“你笑什么?”

步惊艳慢悠悠坐起来,“你为什么在我房里?”

这个问题顿时让凤九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以步惊艳难以反应的速度将她拎起,然后像丢草把一样扔了出去,“因为我要到这里睡觉!”话音未落,他已“刺溜”一下跳上床,钻进她睡得温暖的被窝里。

被摔成个滚地葫芦的步惊艳第一次被人这样不客气的扔掉,从她早上见到凤九从树上跃下来时就知道他身怀武功,但没料到他的身手可以快到她不能反应的地步。不及细想,她恼怒地一跃而起,一把扯下他盖住的被子,“谁准你在这里睡觉的?”

凤九毫不示弱地把被子扯过去,也放大声音叫道:“因为这里本来就是我的地方。”

步惊艳语塞,这里确实是他该呆的地方。

看着他又倒头躺下,不由想起昨晚玉奴说凤九怕生不会来与她洞房的事,以他如此不顾他人感受的傻子会怕生?简直滑天下之大稽,恐怕怕生是假,想叫她出丑难堪是真。

可是既然这样,为什么现在又放凤九过来,不准备让人继续嘲笑她下去吗?是了,定是见她三天后就要被赶走,故意让他来坏她的名节,叫她以后出了王府都别想抬得起头来。

还真是好计策。

不过她不准备与想这计策的人一般见识,与这个傻子同床共枕,对她并没多大的影响,她以人格担保傻子绝对不懂人事。

拍拍身上的灰尘,径直掀开被子往床上爬。只是下一瞬,她又被人一脚踹了下来。

“滚开!谁叫你上来的?”

凤九变了脸色,坐在床上无比厌恶地盯着她。

步惊艳捂着被踹痛的腹部,傻子似乎在一再挑战她忍耐的底线。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站起,“那你说我该睡哪里?”

“我管你睡哪里,反正不准睡我的床。”

“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很冷?”

“那是你的事。”

步惊艳被他执拗的无情快要击败,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对任何人都可以讲道理,唯独对一个傻子没有道理可讲。

凤九见她不动也不说话,以为她怕了,打着哈欠扯被躺下,瓮声瓮气地说道:“如果你再打扰我睡觉,我就把大黄小黄叫来,让它们陪你睡。”

他似乎也有点担心步惊艳不听话,又郑重的补充一句,“对了,大黄小黄是我养在兽园里专门看贼的两条大狼狗,最喜欢长相与它们差不多的同类……”

天下最恶毒的话莫过于此,此时却出自于一个傻子的口。

“是吗?”步惊艳这次不再多言,直接将怒气化为行动——提起垂落榻板上的龙凤床单,猛然扑到凤九身上,紧紧抱住他裹着棉被的身体,然后以平生最大的力量奋力朝床里滚去,这一连串动作绝对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而且如行云流水般流畅。

等凤九挣扎着想坐起的时候,床单已将两人整整裹了两圈,两个像棕子一样的人就那样一上一下的互相瞪视着。

烛台上的红烛在哔剥燃烧,凤九明媚的眼眸也在燃烧。

步惊艳意识到他要开始发飙,顿时心情大好,笑眯眯地非常享受地趴在这个结实而又热气腾腾的肉垫上,单等他的狮子吼降临。

“臭女人,你给我滚下去!”

“……”

“听到没有,叫你滚!”

“如果你再不滚,我一定要把你剁碎了喂狗!”

步惊艳任他挣扎叫骂,就是没准备动。这样裹着,哪怕他武功再高,一时半会儿是逃不出她的金刚压的。今天她就要治治这个没有人敢管一看就让人生气的傻子。

不过他此时的表情还真是让人叹服,一张宛如善财童子般的无辜脸蛋,一副单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童模样,却像个泼皮一般大声骂人,尽管他骂人的水平并不高明,翻来覆去就那几句,总归是在骂人不是?更让人可气的是,即便他满嘴胡话,依旧丝毫不损他身上那股自然流露的清贵高华之气。

皇家的基因就是与众不同!

“你到底下不下来?”凤九高吼几声后,见身上的女人依然故我地趴在他身上,觉得有些不对劲,似乎察觉身上的女人不会像玉奴那般好使,气焰已低了不少。

步惊艳这才满意地咂了咂嘴,懒洋洋地拖长嗓音,“你叫得越大声,我越是不下来。你有本事把你的大黄小黄叫过来,正好让它们和我们两人睡一起。”

从没受过如此待遇的凤九本已被压得有些想妥协,经她一提醒,眼珠一转,顿时气拔山河地提气开叫,“救命啊--快救命啊--”

步惊艳被他这一着吓了一跳,开玩笑,此时如果真把王府其他人叫来了怎么办?就算石梅给她找来他前八世的资料,也改变不了她被赶回相府的命运。

正准备先好言相劝再滚下去,屋外竟然传来了太妃娘娘的怒斥声:“你们快快把门撞开,也不知凤九被那泼妇怎么了?”

第二十一章 情非得已

天,说曹操曹操就到,而且还骂她泼妇,估计来者不善。(.16b.)

步惊艳只觉脑门心都在冒汗,而凤九听到卢太妃的声音叫得更欢,她头脑一热,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低头就往他一张一合聒噪的嘴唇吻去,不,不是吻,只是堵住他气贯长虹的气息。尽管这是一个很烂而且别人用过很多次的低俗手法,却也是最行之有效的,这个时候她忽然就能理解男人为什么常常要用嘴堵住女人说话的嘴,答案是情非得已,绝对不是想要占便宜。

凤九的声息嘎然而止,一双如秋水般的眸子里尽是震惊。

门被“轰”然撞开,然后,倒地,扬起的灰尘模糊了屋外所有人的眼。

众人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一幕,雕花大床上,一张艳红的被单裹着两个人,而这两个人,竟然正在亲吻,这都不是值得奇怪的地方,奇怪的是,如果没看错的话,他们正是凤九和步惊艳,而步惊艳居然在上面。

卢太妃吃惊,玉夫人吃惊,就连紧跟在后的凤远兮以及楚云柳劲松也是无比吃惊。

凤九什么时候喜欢被女人压在身下了?

床上的两人似乎很动情,就连门板倒地发出的震天价响声,也没能将亲热的两人分开。

卢太妃张了张嘴,众目睽睽之下,不知该怎么喝停两人。

玉夫人绝没想到会出现这种场景,她好不容易把凤九哄过来,准备让姨母抓到步惊艳不愿与傻子同床反而睡地铺或者与傻子殴打的场面,结果怎会是这样?

凤远兮冷着脸,楚云撇开脸憋笑,柳劲松最忍不住,首先哈哈大笑起来,“凤九,你们在干什么?”

他的这句话,正是所有人想问的话。

漏*点的两人似乎这才被惊醒,只见步惊艳缓缓转过头来,双眸如水,抬头露出一个丽如春日的笑容,“我们正在做我们该做的事,能不能请你们把门关上?”

好悠闲自在,不得不让人佩服她的厚脸皮,外间的传言果然是不假的,只是这次被糟蹋的对象变成了凤九,如果上次凤远兮没被拒婚的话,有可能躺在下面的就是他。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将同情的目光移到凤远兮身上。

凤远兮身体一僵,冷冽的气息又将众人的目光迅速震开。

撞门的两家奴自知此事不适宜被人观看,立即跑进去扶门,想勉勉强强帮他们遮掩一下,心思缜密的卢太妃突然喝停他们,“站住!待我把话问完。”

步惊艳似乎这时候才看清外面站了不少人,脸一红,羞答答地说道:“母妃,有什么事能不能明天再说?我们现在这样……”

卢太妃不知道平日喜欢胡闹的凤九为什么这时候没有动静,但也不好意思走进去,眼神暗闪,尽量放缓声音问道:“刚才我好像听到老九在叫救命?”

步惊艳脸更红了,遮遮掩掩地说道:“母妃没有听错,您也知道……王爷向来喜欢弄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他说那样叫才……想不到把大家都引了来,等下我会叫他小声点……”

卢太妃脸上一阵尴尬,就算她阅历再过人,这时候也不能对小辈的房事进行深究。况且素来也了解凤九是个什么角色,这么一来,对她的话也不好再质疑。干咳了两声,赶紧退后几步,示意家奴把门板扶上。

门才合拢,柳劲松已经爆笑出声,“哈哈,凤九平日喜欢胡闹,想不到连这个也与人不同……”

“有长辈在,能不能少说两句。”

“是是是,不过今晚无论如何也要在这里赖一晚,明天清早就给我把凤九抓来问他实际情况……”

脚步声越去越远,终于消失,步惊艳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似乎被抽去全部力气般将头垂到凤九的肩上,好险!

然而有一点是她没有料到的,所谓好事不门,坏事传千里,不出两天,整个晋王府甚至波及到半个京都,都沸沸扬扬地在传扬着她热情似火将傻子扑倒的新闻,从而又一次印证了她具有女色魔特质的不光彩事件。

众人散去,刚才热闹异常的新房里转眼静了下来。

空气中隐约残存着夜来香的芳香,清淡而不浓郁,云散月明的窗外一地银辉静静流淌,柔顺得好似情人幸福的眼泪,令人几欲沉醉。

也不知过了多久,步惊艳觉得自己累得快要睡着了,耳边忽然传来低沉的男声。

“你准备什么时候起来?”

步惊艳侧头,对上凤九深不见底的乌眸,顿时又来了精神,她闭上眼,一副很陶醉的样子,“这样很舒服,我决定今晚就在这上面睡觉。”

凤九直勾勾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古怪,好像强忍着笑一样。

没等到他强烈回应的步惊艳睁眼见他这样一副表情,一度以为他脑子已被她吻到正常,下一瞬,她发觉那只是她眼发花时的错觉。

“很舒服?这种滋味我还没尝过,不如让我也来试试?”同一时间,凤九眼里又闪起跃跃欲试的兴奋,死命扭动着身体,试图将缠在他身上的步惊艳扭翻过来。

这也要试?绝无可能。步惊艳虽然与他接触不多,从他一再的表现,她就能了解到他是个喜欢寻找新奇刺激的家伙,但也不能排除他傻脑袋里时常也有狡猾多端的一面。所以,如果此时她由主动变为被动的话,可能下场会很悲惨。

又所以,她才以居高临下一副采花贼的口吻威胁他:“别动,不然别怪老娘要对你辣手摧花!”

“你说什么?”正在扭动的凤九似乎没听清。

步惊艳很有耐心地在他耳边重复一遍,“我要对你辣手摧花。”

凤九一脸弱智的看着她,“辣手摧花是干什么?是不是很好玩?”

步惊艳“扑”地一声趴倒在他肩上,她觉得穿越过来后蓄起的所有精气神都被眼前这个傻子一天之内抽干,她闷声哀求道:“今晚就这样吧,虽然我身强力壮,一天之内也受不了太多刺激。我想我今晚明晚后晚肯定都要失眠,我求求你别闹了……”

话音才落,她拉风箱似的呼噜声已响起,任凤九叫破喉咙,她就是“沉睡”不醒。

第二十二章 辣手摧花

步惊艳醒来的时候,石梅一脸倦色,正坐在她床边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16b.)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步惊艳慵懒的翻个身,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睡姿,一夜好眠,浑身舒泰,只想还多睡会儿。

石梅扬着手里的一封信笺说道:“我在想,小姐可能已经不需要小王爷的资料了。”

“谁说的?我很需要。”步惊艳从被窝里迅速伸出手臂一把抢过信笺,与凤九的事还没解决,了解他的过去未来是有必要的。对了,凤九?她陡然掀开在身上盖得整整齐齐的被子,偌大的床榻里哪里还有凤九的人影,他人呢?

石梅笑得暧昧,“我刚才好像看到小王爷是从这里出去的,你们昨晚是不是趁我不在的时候洞房了?既然都洞房了,王爷也没有理由将你赶回相府。”

步惊艳顿时惊问:“你说什么?小王爷从这里出去了?”

石梅点头。

他是怎么解开床单的?难道是她昨晚睡得太沉,以致都没发觉他如此大的动作?但是,她每晚子时眉心的痛意不是都会将她疼醒的么?为什么昨晚没有?还是被凤九折腾累了,睡得连子时的疼痛都忽略了?

事情不明不白的,步惊艳睡意全无,立即穿衣起床,“你看到他一个人出去的么?”

“不是,是和晋王爷的一个贴身侍卫柴进一起走的。”

“有没有说去哪里?”

“应该是柳公子他们把他叫到前厅吃早饭去了。”

步惊艳呆住,她记起昨晚屋外有一人说要赖在王府等到早上把凤九抓去问实际情况的话,难道凤九现在已被他们拉去问话了?凤九是个傻子,如果他什么都照直说的话,她岂不是糗大了?

“你累了一晚,现在去休息。我去找小王爷。”

她迅速地收拾了自己,然后向石梅丢下一句话,就准备出门。

石梅亦步亦趋跟着她,摇头,“我不累,小姐现在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我跟着小姐,免得又被他们欺负也没人照应。”

步惊艳微顿,停步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点点头,与她携手而出。

才走到半路,就见林姑带着两个丫环走过来,“王妃是不是向太妃娘娘去请安?”

步惊艳早忘了这事,这一问,当即愣了下,石梅马上机灵道:“正是去向太妃娘娘请早安,想不到在这里遇到了林姑,那就劳烦您带路。”

林姑一脸冷色,拉长着一张老脸说道:“你们不用去请安了,太妃娘娘说不舒服,已经进经堂念佛,说最近的晨昏定省都可以免了,现在王妃直接去饭厅用早膳就行,别去打扰她老人家。”

说完,便欠了欠身,领着两个丫环走了。

步惊艳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她,让她对自己这般无礼。再细想卢太妃昨晚都还盛气凌人的来问她的话,怎么会转眼就身体有恙了呢?莫不是怕自己向她去求情才避而不见?看来卢太妃根本打心眼里就不喜欢她这个媳妇,凤远兮昨天对她的刁难,说不定正合了她的心意。

和石梅才走到饭厅门外,老远就听到众多的嚣张的爆笑声,她心里顿时有个不好的预感。果然,她才跨进饭厅的门,就听有人在问:“她说什么?”

而凤九则坐在桌前一脸严肃地回答:“她说,老娘要对你辣手摧花。”

那语调,分明是模仿昨晚威胁他时的步惊艳。

饭厅里瞬间安静下来。

步惊艳料不到他们素养会如此好,竟然没笑。但是就算没笑,她也觉得很丢脸,正想悄然退出去,玉夫人身边那个该死的丫环突然叫道:“王妃,大家正在等您用饭,请这边坐。”

所有人目光都朝她聚过来,当看到谈论的对象到了现场,柳劲松终于忍俊不禁拍着桌子突然大声笑了起来,其余的人都跟着憋笑不已。

步惊艳不知道这位蓝袍公子为什么一定要笑得如此猖厥,小声一点给她留一丝颜面不行吗?

她脸色由青转红,再由红转白,她握紧拳,这一瞬间,她突然不想看见这些人的脸,很想调头就走,但是石梅紧紧拉住她,扶着她向饭桌走去。看到石梅镇定的脸,她理智的想起,逃避,根本就是弱者的行为,而且会让那些讥笑她的人更得意。

她脸上慢慢绽起若无其事而又不失礼的笑,说了辣手摧花又怎样?你们笑吧,反正步惊艳就是个让人取笑的代名词,也不多这一次。

凤九左边坐着玉夫人,右边是凤远兮,根本没有她的座位,唯一空着的,就剩笑得最大声的柳劲松旁边一座,她被安插到了那里。

她权当这些刺耳的笑声不存在,自顾自拿起筷子吃饭。好像自进这家门起,她就没好好吃过一顿,这餐一定要补回来。她慢慢地往嘴里扒饭,左边不知是谁给她夹了一块酱肘肉,低声道:“别光吃饭,还要吃点菜。”

步惊艳一顿,怕自已因为感激红了的眼圈会被人看见,只垂着眼帘点头,“知道,谢谢。”

她不知道席上具体有哪些人,也不知道他们还在谈笑什么,后来听到右边那个笑得最张狂的年轻公子笑说凤九因为想辣手摧花的玩法,竟然一夜没睡,一双眼睛都熬成了鬼眼,太搞笑了,然后又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

已经吃得很饱的步惊艳慢慢抬眼看向对面的凤九,他正优雅地吃着玉奴夹到他碗里的菜,而他原本青白色的瞳仁上果然布满血丝,眼底的黑色阴影昭示着他昨晚确实一夜没睡,辣手摧花果真就让他如此好奇?

像感应到她的注视般,凤九缓缓抬起头,与面无表情的步惊艳视线撞在一起,他慢慢放下筷子,静静与她对望着,眼里染了一抹歉意。

没错,是歉意,可是傻子怎么可能会对他所做的事产生歉意?一定又是她眼花了。

“楚云,吃饭了你先到前厅,等我换衣后我们一起去军部。”一脸冷漠的凤远兮这时推碗而起。

“嗯。”坐在步惊艳旁边的楚云淡淡应了一声。

原来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楚云大将军,那么刚才为她夹菜的也是他了,这些人中,总算有一个比较有人性的。

“姐姐,昨晚是不是睡得很舒服?可担心死玉奴了,生恐王爷受了惊吓旧病复发,还好王爷早上还能及时起床没大碍,谢天谢地。”玉奴忽然直接点名,然后双手握拳闭眼朝天上拜拜。在众多人面前,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外间传言不佳应该是个草包的相府千金。昨晚虽然姨母没抓到她什么把柄,可是好多人都目睹了她的不要脸,也够了,就算凤远兮不赶她出去,她以后在王府也会难以立足。

柳劲松忍着笑赶紧附和道:“王妃娘娘睡得肯定舒服了,只可怜凤九受了一夜摧残,幸好命大,被柴进扶出来还有气力坐在这里吃饭,不然,哈哈……”

步惊艳暗自恨得牙痒痒地,却不露半点声色,擦了擦嘴,微笑着环视桌上所有人,“我吃饱了,你们要吃的要笑的,可以继续尽兴,我先失赔。”然后不顾在场所有人不解她为何被人讥笑成这样还能镇定自若的眼神,与石梅施施然步出了饭厅。

两人走了一截路,沿途收到不少下人们不屑的目光,尽管他们在背后指指点点,步惊艳依然神淡如水。结果石梅实在忍不住了,等到了一个僻静无人处,不由愤慨道:“小姐,真的很气,老被他们这样欺负,这日子一天都过不下去,不如让我出手教训他们让所有人闭嘴。”

步惊艳走到一棵大树下,从怀里掏出石梅早上给她的信笺,缓声道:“现在不是顾这些的时候,最紧要的,是如何让凤九求我留下来。”

石梅吃惊,“你有办法让凤九求你留下来?”

“看一下这个就更有把握了。”如果不经历昨晚上的事,步惊艳也不会这样说,就从凤九早上起床后没有再找她麻烦并且把她一脚踹下床来看,她隐隐就有一种想法已然形成。她展开信笺,石梅耐心的等她看完,片刻后,步惊艳嘴角已漾起一抹自信的笑,“我有办法了。”

第二十三章 有人一再犯我

“妹妹。(.16b.)”

正准备和石梅回流云居的步惊艳听到叫声,回头,原来是姐姐步芳。只一天不见,她似乎憔悴了不少。

“姐,你脸色好像很苍白,是不是病了?”步惊艳走过去扶住她,一探她额头,竟有些发烧,不由皱眉对她的丫环小竹问道:“你家王妃真的病了,有没有看大夫?”

小竹是步芳的陪嫁丫环,才十六七岁,灵巧得很,她赶紧回道:“今早王爷已经请大夫看过了,说是受了风寒,开了祛寒的方子,奴婢跟去抓了几副药,才刚熬汤喝下,又听到多嘴的下人说了二小姐昨晚的事,王妃心里担心得紧,也顾不得病体,就急匆匆赶过来了。”

“姐。”步惊艳把步芳拉站住,责怪道:“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你看嫁进王府才几个月,这人都瘦了好几圈,再这么下去,一阵风都可以把人吹跑了。”

步芳咳嗽着摇头,“我怎么放得下你?你看昨天王爷说了那样的话,我这心里都焦得跟糊了一样。想好好劝劝他,他又一直有事在书房,准备等他们完了再讲,哪里知道在偏屋里睡着了,没料到几个风卷儿一吹,就受了寒,其实也不碍事。”

她清瘦的手指握紧步惊艳,望着她,“你老实告诉我,昨晚是不是真的和小王爷圆房了?”

坏事果然传得很快,步惊艳脸色一红,“没有,昨晚是他胡闹,这人一传,就变了样。”

“不管有没有,他总是你的夫君,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们女人就是这样的命。那件事你可以放心,王爷那边我一定好生相劝,妹妹只管安心住下来就是。”

“嗯,让姐姐费心了……对了,你这是要到哪里去?外面风大,姐姐还是让小竹扶回去好生休息才好。”

步芳脸上流过一丝怅惘,“好不容易盼到妹妹过来有个伴说话,让我先到你那边坐坐吧,我真的不碍事。”

步惊艳看着她洁白如玉精巧美丽的脸,分明是一个绝代佳人,佳人却满怀心事,心事里头缠绕着的,定是化也化不开的愁绪。

是谁让她变得如此多愁善感?是凤远兮吗?她对他有情?

她略带忧虑的目光越过步芳的肩头,看向前面廊下的几个人。

“你这个贱婢,竟然敢把玉夫人的新衣裳剪乱,是不是不要命了?我们平日都不敢用一下重手,你倒好,一刀剪乱,看我打死你,打死你,让你剪,让你剪……”

长廊下,三四个粉衣丫环围着一个身体单薄的紫裙少女,其中一个眉骨高挑的丫环正拿鸡毛禅子往紫裙少女身上抽,每抽下去一下,紫裙少女嘴里就惨叫一声,尽管如此,她仍是爬到打人丫环的面前断断续续地哭诉着:“阿珍姐……我没有剪玉夫人的衣裳,奴婢昨天收衣服的时候,上面就有一道口子……不关我的事……”

如此惨状,旁边几个围观的丫环不断不劝止,还阴阳怪气地煽风点火道:“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贱婢。你们主子喜欢丑人多做怪,除专事勾引男人外,还喜欢嫉妒比她好看的女人。这衣裳,肯定是你们主子见我们家夫人穿起好看扎眼,故意指使你剪坏的,是不是这样?”

紫衣少女嘴角都淌出了血丝,她仍是拼命摇头否认,“没有……我家小姐没有指使我干那样的事……阿珍姐……玉夫人的衣裳真的不是我剪的,相信我……”

眉骨高挑的丫环恶狠狠地一脚踹开紫衣少女,冷笑,“相信你?就跟让所有人都相信你家主子是个美人一样那么难!你今天犯到我手里,只怪你命不好,别看我平日好说话,今天你做了不能让人容忍的事,不打断你一只手,你以后也长不了记性……”

说完,又挥起鸡毛禅子使劲往紫衣少女的手臂挥去,紫衣少女顿时又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呼声……。

眼前一幕,让步惊艳眯起了眼,盯着那里,轻问旁边的人,“石梅,那个穿紫衣的,是不是随我陪嫁过来的,叫……”

石梅垂目回答:“叫阿紫,在相府很讨人喜欢,也从不说谎,来王府当天陪嫁来的三个丫环都被玉夫人调走了,我记得跟小姐说过。”

“好像是说过,只怪我把人心想得太好。”步惊艳抿紧唇,“那么你记不记得我有指使阿紫剪乱玉夫人的衣裳?”

“好像没有,小姐。”

“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步惊艳脸色阴沉得惊人,她侧目对小竹吩咐道:“把王妃扶紧点,别让她受了什么惊吓。”

发现她神色不对的小竹机敏的点头,“是,二小姐。”二小姐是不是快发飙了?

步惊艳弹了弹身上的灰尘,转目看到向这走来的凤九蓝衣公子以及玉夫人,忽然又改变了主意,从腰上显眼处取下一块玉佩暗塞到石梅手里,然后才领头往那堆女人走去:“石梅,这几天你跟我受了不少气,正好这气也没地方撒,眼前就有一个机会,看你会不会把握。”

握紧玉佩的石梅心领神会,不慌不忙的回道:“小姐放心,奴婢不会错过任何机会……”

第二十四章 我必使计犯人

阿紫被抽得惨叫连连,抱着胳膊想躲闪,其余的丫环立即拉胳膊扯腿将她死死扣在地上,阿珍拿起鸡毛禅子抽得更顺手,每一下下去几乎都能听到尖锐的风哨声,而她脸上的神情更为狰狞。(在她用尽全力以为最后一抽能将阿紫的手腕报废的时候,一只手却把她高抡的鸡毛禅子夺走,同时胸口还被来人一掌拍开。

“谁敢打我?”阿珍捂着胸口踉跄着后退,同时厉声喝问。

“是我。”石梅横着鸡毛禅子在手心轻拍,嘴角扯起一抹轻蔑的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就是玉夫人房里的丫头,具体叫什么名字就不知道了,不过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一件错事?”

阿珍猛然跳起,大叫道:“你凭什么打我?就算我做错了事,也轮不到你这个贱婢来说教。”

石梅冷冷一哼,面上再无半点笑容,沉声道:“就凭我是王妃屋里高你一级的丫头,而你只是玉夫人身边的一条狗,你做了错事,哪个敢说我没资格教训你?难道你身为王府的下人,不懂得长一级压死人的道理?”

阿珍也是个狠角色,平日在东院对一班下人喝叱惯了,除了主子,何时想到还会被一个不受器重的丑王妃的丫环呼喝?但玉夫人一再叮嘱不能和流云居的人明里对抗,不得不眼色阴毒的强咽下一口郁气,不敢公然再顶撞。

石梅走到阿紫身边,捡起地上一件缟绢丝粉裙,微微一翻,果然见到前襟有一道似被利器剪破的刀口,她眼神一转,忽然把这个有刀口的衣裳递到一脸惊恐的阿紫面前,“这个地方是不是你剪乱的?”

阿紫连忙摇头,“不是我。”

石梅笑着站起来,对在场所有人说道:“你们都听到了,阿紫说不是她。”

阿珍恨声道:“她说不是她,难道就不是她?”

“嗯,也是。”石梅认真的点头,“可是昨天下午我明明看到是你剪乱的,怎么又栽到阿紫头上了呢?”

“不是我。”阿珍气急败坏的跳起来,“你别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你刚才说是阿紫剪的,一直都是空口说白话。说是你,我可是有证据的。”

“你有什么证据就拿出来。”

石梅走到她面前,忽然探手,在阿珍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从她怀里扯出了一个吊着流苏的玉佩,阿珍一呆,她怀里什么时候放了这样一块上好玉佩?

石梅提着这块玉佩冷笑:“大家可知道这玉佩是谁的?告诉你们,是我家小姐的。昨天下午,我看见这个什么阿珍姐鬼鬼祟祟进了我家小姐屋里,等我准备进去的时候,她已经出来了。我心里就担心有什么不妥,遂跟在她后面,哪里知道她竟然又进了洗衣房,翻了一件衣服出来用一把剪刀剪了一处,随后又放回去。本来以为这些事没什么,不想今早清理东西的时候发现少了一块小姐平日佩戴的玉佩,一想没理由丢,再想起昨天下午只有你这个贱婢进去过,这才想来问问你,想不到这一摸,果然在你身上,而且这衣裳也是我看见你剪的,为什么又要栽到别人头上?你这不是贼喊捉贼?”

这一番说词,步惊艳暗地大赞说得精妙。眼见已走到近前的蓝衣公子静作壁上观,凤九一双桃花眼骨碌碌乱转,玉夫人变了脸色,之前郁闷的心情已变得舒畅。后面的事情没必要她去插手,相信石梅能干得很漂亮,于是小声吩咐小竹把站得累了的步芳扶回去,自己却功成身退的悄然离去。

做一个丑女人有一宗好处,就是行踪一般不会太受人关注。除了某些精灵古怪的怪胎以外。

才转到一座园林处,就发现山腰处有一个身影鬼鬼祟祟的跟过来,她会心一笑,故作不知的继续前行。

“喂!喂!”那个身影小声在后面低叫,步惊艳装做没听见,眼看越走越远,那个身影急了,赶紧三两步追过来,大声道:“我叫你没听见吗?为什么不理我?”

步惊艳故作吃惊的回头,果然是那个傻子,“你叫我了吗?我怎么不知道?”

“我叫你喂,不可能听不到?”

“我不叫喂。”

“那你叫什么?”凤九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对了,叫胆小鬼。”

步惊艳脸上一僵,真的鸡同鸭讲,白费。最后不得不叹息道:“叫我阿步,娘子,老婆,除这外其他的都不准叫。”

“是,阿步娘子老婆。”凤九不耐和她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顺着她的口叫了一大串,然后凑过去贼兮兮地低声问道:“不过你先告诉我,早上吃饭去的时候,你身上明明都还挂着那个玉佩,怎么会转眼就到了那个下人的兜里?你是不是使了什么仙法?”

步惊艳心里直乐,傻子的观察力绝对不容忽视,可以当侦察员了。

她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说道:“居然被你发现了,真是了不起。不错,那是我跟师父学的高深仙法,那个丫环我看着不顺眼,就把玉佩变到她那里然后陷害她偷了玉佩,这样才好玩,是不是?你千万别说给别人听,被人识破了,是要被师父惩罚的。”

凤九眼前一亮,“真的是仙法?你看我刚才没有告诉别人悄悄来问的……但是,你能不能教我使这个仙法?”

鱼儿上钩了。步惊艳暗喜,却不动声色,边走边一脸严肃的回拒,“不行。”

凤九急得抓耳挠腮,屁颠颠地跟在她后面央求道:“教我吧,我绝对不告诉你师父知道……”

“不行。”

“教我吧……”

“不行。”

两人就这样一冷一求转遍了东院的院子,经过的下人惊奇地看到小王爷跟着秦王妃直转悠,而且似乎还在求着什么,不由大感奇怪。有机灵善拍马屁者,立即飞奔着赶去自己主子那里通风报信了。

最后,估计效果差不多的步惊艳似乎被他缠得无奈,才停下步子非常勉强地哼道:“教你可以,但是这个仙法很难学,普通人要五年才能学会,就算是聪明人,起码都要两年,这你也有恒心学?”火候拿捏得当,以傻子寻求新奇的蛮劲不答应才怪。

听闻她终于点头,凤九欢呼着一跳老高,然后抓住她双肩狠狠点头道:“有恒心有恒心,不说五年,就算十年我也有恒心。”说完,顿时又手舞足蹈地绕着步惊艳直打转,然后步惊艳只觉一阵天眩地转,凤九竟然一把抱起她,欢呼着往前奔去,就若好不容易吃到糖的小孩子那般欢喜。

树上鸟儿在歌唱,花从间的蝴蝶在飞舞,就连金色的阳光也在指尖跳跃,步惊艳感受着风扬起发丝的轻快,呼吸着鼻端萦绕的若有若无的淡香,闭上眼晴,轻轻地笑了。凤九其实并不太难缠,摸准他的性子,凤远兮就算把她赶走,他也会把她扯回来,还担心什么呢?

第二十五章 如何抓住?

石梅自被点名去找凤九的资料后,已然明了步惊艳对她的身份职责有所察觉。(后眼见步惊艳被王府的人,不管从太妃娘娘还是下人看低耻笑欺负,心里就没来由的上火。她真的不明白,以前那个臭名昭彰的相府千金到哪里去了?被狗叼走了吗?虽然小姐现在的心态她摸不透,甚至还有些无来由的惧怕,但身为女人,她打心底里就忍不住同情她的遭遇,本来嫁给一个傻子就是一种悲哀,还要再受这些罪,能忍受得了吗?是以,她也一再违背相爷的指令,顶着被罚的危险,不再做作的掩藏自己的实力,任何事都想为步惊艳挺身而出,将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下。

通过这次与玉夫人屋里的丫环阿珍的栽赃事件,石梅不仅为步惊艳出了一口新婚夜当晚被人趾高气扬炫耀的窝囊气,更是借着一张利嘴顺利将相府三个丫环从玉夫人手里重新要回流云居。记得当时玉夫人气白了脸,但当着第一公子柳劲松的面,她又不能表现出气量狭窄和护短,只能将无名火发到阿珍身上,命人将她揪往柴房,等候林姑发落。

当石梅看到其他两个相府丫环的时候,她们并不比阿紫好多少,两人身上臭气熏熏,蓬头垢面似刚从粪堆爬出的叫花子般,抱住阿紫和石梅就一顿嚎啕大哭,两天来定也受了不少委屈,使她更是对玉夫人暗恨起来。

而一直看待步惊艳都以看待天下最卑贱下流无耻花痴女的柳劲松,自凤九悄悄尾随淡然走开的步惊艳离去后,则轻拍折扇,眼里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神情。他有些不明白,他一再激怒步惊艳,她为什么还能笑面以对,那么沉得住气,绝对不是以前那个步惊艳的作风。是哪里出错了?这个女人,怎么会让他有一种很陌生却又有那么一点点欣赏的感觉?他会探个究竟的。

玉夫人回到兰苑后,一个人坐在那里不断叹气。

此次事件,尽管她心底里已经认定是阿珍想寻个借口找阿紫那三个丫环的麻烦,故而做下这件事,而且结果也不知为何被石梅抓住了把柄牵连到她,让她在柳公子和一众下人面前难堪,但是却从石梅的突然行动,她猛然就有了一种危机感。一个下人都如此凌厉,恐怕步惊艳并不像她几日来表现的那般良善好欺,她温和内敛的笑容下,说不定藏了无限杀机。

这种危机感顿时让她坐立不安,往日这时候傻子早黏自己的来了,而自昨晚把他哄到步惊艳那边去后,他似乎已经对往日那些无聊的折腾不再感兴趣,也就是说,他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那个丑女人那里去了。为什么?那个丑女人对他使了什么妖法,让他不再对自己感兴趣?

这个时候,她脑子开始有些混乱起来,想不出什么办法可以让傻子再跑回来黏她,尽管那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

但是如果她不能把傻子抓在手里,她的所有努力都会付诸东流。

最后她实在无法可想,只得从手饰盒里拿出一串她最珍爱的产自东海的珍珠项链,咬了咬牙,终于唤来下人,吩咐她把项链交到林姑手上,然后请她过来……

(今天太累了,所以更得少,明天有时间会补起来)

第二十六章 杀手

清风微拂,明月弄人。(.16b.)

假山石顶上,凤九呼声喝喝,仍在一个人练习拔剑。

步惊艳说,如果想学好仙术,首先就要眼明手快。她还说,如果他能在一次呼吸间拔剑二十次,就算他入门。而凤九自然做不到,就算他练武成痴,一个呼吸间,他最多只能拔剑四次,于是一整个下午,他都站在那里插剑、拔剑。

下午的时候,玉夫人那边突然派人送来了很多日常必须品,包括凤九的专用食材谱。看着下人们费力的搬弄这些东西,石梅大为惊讶,莫非今天一闹,玉夫人转性了?有没有这么好?

步惊艳笑她想太多,别人送东西来,不管意图如何,只管用就是,流云居不也正差这些东西?想起昨晚粗使婆子端给她的糙米饭,还真是让人难以下咽。如今有了米粮果蔬,除开早上必到大饭厅一大家子一起用饭外,再不必为一日两餐而烦忧,正是大好事一件。

石梅则还是小心为上,将送来的所有食材都认真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毒后,才让相府的两个丫环朱莲和李爱去做饭。

步惊艳从自己的嫁妆里找出步相留给她的上好玉肌膏为阿紫的伤处上药,那阿珍还真狠,每一下都用尽了全力,她身上到处都青绿红肿,特别是手腕处,已经是青黑一片,显然被伤得不轻。她轻轻为她涂着药膏,本来毫无生气的阿紫连抽着冷气,似乎不能忍受任何碰触。

步惊艳劝慰着她,直到她又沉沉睡去,才帮她掖好被子。她也没急着离开,只是坐在那里静无声息看着熟睡的阿紫,沉思片刻后,平和的眼里闪过一抹冷意,如果连一个倚仗着她的丫环都保护不好,自己又怎能独自清静?

新房里。

石梅在屋内擦拭崭新的家俱,铺铺床,叠叠衣,然后又跑到外面烧茶水,再然后怨水不是山泉水,泡出来的茶不香,提了桶想出门,似乎一刻闲下来的时间也没有。

一直盯着她的步惊艳淡淡唤住她,“你以为这样我就不会问你了?”

石梅顿住,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问我?小姐有什么事要问我?”

“很多事。”步惊艳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负手慢慢向她走去,“比如你究竟是为谁做事?跟在我身边的目的是什么?还有我身上的毒是怎么回事?要如何才能解……这些,难道不该问你?”

“小姐!”石梅眼里噙着震惊,却又闪过一抹痛苦。

步惊艳似乎是铁了心,紧紧盯着她,“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不然我必定要反其道而行,让你的任务不能完成。”

一连串问题,逼得石梅不敢正视她的眼睛,缓缓低下了头。

步惊艳给她考虑的时间。

良久,才见她慢慢抬起头,脸上已是泪流满面,她握着步惊艳的双手缓缓跪下,“小姐……对不起……石梅不是故意要瞒你,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怎么不说?”

“让我来帮她说!”

石梅一脸惊恐,步惊艳猛然回头。

迎面而来的,却是一道凌厉的寒光带着满天暗影直奔两人所站之处飞过来。

步惊艳待挥袖扫掉,旁边的石梅一把将她推开,提桶将暗器扫落。

步惊艳一看,窗口大开,屋子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麻脸黑衣人,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应该正是老爹身边的护卫陆平。

她顿时喝问:“陆平,你难道反了?”

陆平冷冷地盯着石梅,“二小姐,我没有反,是她反了。”

步惊艳看了脸色苍白的石梅一眼,“怎么说?”

“你问问她昨晚潜入相府玄机阁偷了什么?做了那样的事,相爷已经下令,杀无赦!”

昨晚潜入玄机阁偷东西?莫不是凤九的资料?原来石梅给她的那份资料是偷来的。步惊艳明了原委,岂能容人杀她,正欲开口劝回陆平,想不到他已经飞身扑向石梅,招招致命,出手刁钻古怪之极。

石梅冷笑一声,飞身而起,奋力挥掌横斩,杀气暴涨,只几个回合间两人都挂了彩,却兀自不退,都凶悍得很。

步惊艳看得出来石梅实力要差一些,全凭一股悍劲才能与陆平打个平手,如果她不出手的话,时间稍长,石梅必无幸理。眼睛正在搜索称手的的兵器,窗口蓦然又出现两个人,其中一人身如灵狐,揉身就向战圈飞去,步惊艳只觉眼前一花,听到骨头断裂声的同时,陆平已被人一脚踢飞,粗壮的身体撞击在木柱上,然后像一滩烂泥般滑到了地上。

步惊艳这时候才看清,将陆平只一回合就打倒的原来是昨天在庭园里修剪花草的中年人,万万没想到流云居会隐藏如此高手。

“真好玩,真好玩,北叔快把这个坏蛋捆起来,我要把他拖到兽园去让大黄小黄饱餐一顿。”

窗子上面,凤九不知什么时候已从假山上下来,他单腿横搁,红袍将他无瑕的面容映衬得更是眉目如画。

“王妃,这个人您看怎么发落?”北叔不理凤九,问步惊艳。

喘着粗气的石梅赶紧插言道:“把他杀了。”

凤九从窗上跳下来,笑嘻嘻道:“不行,我住的地方不能有死人。”

步惊艳看着连从地上爬起来都困难的陆平,想了想,“把他放了,不过,请你回去告诉我爹,现在石梅已经是我的人,如果还要为难她,不如先杀了我。”

陆平不敢应声,捂着胸口,艰难地爬起来,踉跄而去。

北叔依然回庭园里修剪花草。

石梅低头收拾着残局。

凤九打着哈欠往卧房走,“好累,我要去睡觉。”

步惊艳跟在他后面,低声道:“谢谢你让北叔救了石梅。”

“切,谁要救她,是我不喜欢我住的地方有死人。”凤九跳上床,鞋也不脱,就准备睡觉。

这句话是他说的第二遍,步惊艳这时才反应过来,扯着他衣袖叫道:“什么?你住的地方?难道你准备住在流云居?”

凤九躺下,如阳光般的眼瞳里布满了得色,“第一,你还没告诉我辣手摧花怎么玩,第二,仙法我还没学会,所以无论如何我都是不会走的。”

一提到辣手摧花,步惊艳就生气,帮他脱了鞋,一声不出地转身就走。没想到凤九一把带住她的长发,嚷道:“不准走!你刚才都要说谢谢我,那你给我讲故事。”

步惊艳没防备,顿时一个不稳,整个人都倒在他身上,那种清淡的男性气息又往她鼻孔钻,她赶紧忽略掉,急急拒绝,“不讲。”

凤九的双臂如铁箍般紧紧环住她的腰,在她耳旁嘟嚷道:“就一个,就只给我讲一个,好不好嘛?”

第二十七章 故事论点

步惊艳被他这种似撒娇似哀求的语气弄得哭笑不得,回想一个傻子,她若跟他去怄气,自己岂不也变成了傻子?

她挣扎着勉强应道:“你先让我坐起来。(.16b.)”

凤九的双臂散发着热力,却没准备放开她,用他似乎傻不愣瞪的语气哼哼道:“不放,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住这里,也不想给我讲故事,只想敷衍了事,我才不受你的骗,你先讲了我再放开你。”

他……他都知道她的想法?不是一个傻子么?怎么可能揣摩到人的心思?还是他经常受人骗,所以特别敏感?

这个想法,竟然让步惊艳有些心软起来。

从资料上看,凤九自小母亲就病逝了,虽说由卢太妃扶养长大,又怎能比得上自己的亲生母亲?先帝对他不知何故,从来都不理不睬,任凭宫里那些捧高踩低的奴才欺凌,其中也不乏被人耍着玩的时候,自然就少不了被人骗着耍乐子的事情。更不幸的是,他十岁那年从屋顶上摔下来,一下子伤到了头部,立即就昏迷不醒,等半个月醒后,便成了傻子。其实就步相根据当时的环境在资料上分析,凤九从屋顶上摔下来并不是偶然,而是被人骗上屋顶后被推了下来的。

人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他并不是一个天生的傻子,想必生存本能让他对上当受骗产生了一种高度的警惕,那她怎么还忍心去骗他或敷衍他?正想答应,哪想到凤九突然张开嘴用牙齿把她已经有些松散的领子扯开,然后在她的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

步惊艳一跳而起,捂着被咬处痛得眼泪都快掉出来,吼道:“你疯了?为什么咬我?”

没料到她有如此大力的凤九望了望空空如也的怀里,然后坐起来瘪着嘴可怜巴巴地看着她,“谁叫你想骗我。”

“就算别人骗你也不能咬人!”

凤九既纯真又很无辜,“别人骗我才不会咬,如果是你骗我,我就要狠狠地咬,直到你不骗我为止。”

他一板一眼,说得极其认真,就像他已经把她认定是他比较亲近的人一般,所以绝不许欺骗。这个认知,再次令步惊艳心底某个角落冰雪融化,这个傻子,她对他不算好,她暗地里鄙视他的傻,她心怀鬼胎,希望他在两年内就死翘翘,她希望把他利用个彻底,占有他的一切,她这么坏心眼,干嘛还要对她说这些让人感动又愧疚的话?

她正惭愧得无以复加,凤九又一惊一咋地指着她的脖子叫道:“好奇怪,你脖子下面好白,可是你的脸为什么那么黑?”

步惊艳脸色一变,身上肤色与脸上肤色不相称,正是她中了术法的证据,但绝不能让别人知道。她赶紧将散开的衣领拉起,故意板着脸说道:“你还要不要听故事?”

回了主题,凤九生恐步惊艳反悔,立即躺好闭上眼,“当然要听。快快给我讲。”

“听什么故事?”

“你说什么我都听。”

步惊艳想了想,便给他讲起了西施与夫差的故事。

“……在国难当头之际,西施忍辱负重,以身许国,与郑旦一起由越王勾践献给吴王夫差,成为吴王最宠爱的妃子,把吴王迷得众叛亲离,无心于国事,为勾践的东山再起起了掩护作用。当吴国被灭后,她终于与她心爱的人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

说完这个故事,凤九已经很安静的闭紧眼,浓密的睫毛在他眼底投上一弯弧形阴影,既可爱又俏皮。步惊艳以为他睡着了,准备抽手起身,哪知凤九忽然睁开眼,一本正经道:“如果我是夫差,就不会接受别国献的女子。”

步惊艳没料到他会对这个故事发表看法,不由又坐下来打趣他:“如果是形势所迫,必须得接受呢?”

“如果不得已接受了,也绝不喜欢那个女子。”

“如果喜欢上了呢?”

“如果喜欢上了,当然要让她心甘情愿为自己所用。还退一步说,就算亡国了,也要把她紧紧绑在身边,一起同死,又怎能放她与范蠡双宿双归便宜了他们?所以说夫差根本是一个没有魄力的男人,怪不得亡国。”

一个没有魄力的男人,他知道魄力是什么意思吗?步惊艳被他一番话震得无语,想不到凤九那个傻脑袋里居然会有如此强悍的观念,幸好他傻,而且寿命不长,不然若喜欢上了哪个女人,那女人必定要被他这种奇怪霸道的想法折磨得死去活来。他哪里知道一般人都是讲究付出,看着对方幸福才是真爱,他那是什么论调?还真是傻人的一根筋想法。

“如果你是西施,会怎么做?”可能是一晚没睡好的原因,此时,凤九的脸看起来异常冷然而惨淡,他看着她,出现了一丝奇怪的表情。

步惊艳嘿嘿干笑,“如果我是西施,决不会为了什么复国大计就去向敌方献身,那些什么匡扶正义建功立业全都是男人的事,与我无关,如果谁敢把我献出去,我就把他卡擦掉。小女子只喜欢找个安乐窝舒舒服服过过小日子就行了。”

“世间哪有安乐窝,我看你才是个傻子,比我还傻。”凤九傻乎乎地笑了。

步惊艳懒得再理他的疯言疯语,当她准备再次起身时,他拥紧被子闭着眼呢喃道:“阿步讲的故事很好听,以后我要天天听你讲……”

步惊艳嘴角抑制不住地轻轻扬起,凤九好像和她约定了很多事,这样下去,她岂不是一天到晚都要围着他打转?可是她好像并不讨厌。回头时,凤九已酣然入睡,露在被子外面的半张脸是那样宁静,仿佛刚才的话并不是对她说的般。

第二十八章 扫地出门前的利用

夜深,风冷,月色从高翘的屋角倾泻过来,照着寂静的小巷。(.16b.)

端木枯荣走在皎白的月色里,一身惨白宽大的衣衫和月色混在一起成为背景,衬托得他瘦如竹杆一样的身形如飘浮在半空里,晃悠悠地,由远处看,给人一种极其诡异的感觉。

他在大夏皇朝负责搜集情报工作已经很多年,具体多少年已经随着岁月的流逝有些模糊。他只知道,他的主子换了两次,每一次更换,他都要很仔细很小心很谨慎地认准他的新主,因为他掌管着一个叫无影门的组织,他的职责就是为新主搜集他需要或指定的情报消息。他下面有千多余徒众,已经渗透进某个不起眼或朝堂高位中去了,但是,不论徒众成了什么人,都要死心塌地无偿的为主上服务,不能有丝毫异心,不然,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

他走进巷子里最破旧的一间屋子前,然后推开门,里面是一间简陋至极的堂屋,斑驳的旧墙上丝网遍布,引领着黑暗在角落里轻摇。而在唯一的一扇窗户下,一个修长的身影已静静立在那里,银色的面具在月光下泛起清冷的寒光。

“飞扬镖局的人有没有动静?”

银面人声音舒缓从容,一种得天独厚令人惧怕的王者气息压抑得端木枯荣喘不过气,他单膝跪下去,谨慎回道:“飞扬镖局明天就会有动作,他们没准备向傻子秦王讨要失镖,预计会找上晋王。”

“没有将步相算在内?”

“没有。”

“嗯,步相是秦王的丈人,飞扬镖局可能不敢同时惹两大势力。但是托镖的人势力庞大,所失的镖相当于他们国家的半年用度,如果晋王不能洞查这里面的厉害关系,将他们在京都的据点一一清理的话,以后还是祸患。所以,这中间你尽量注意观察,掌握时机后给晋王一些提点,让他能堵了那国的财源,明不明白?”

“是,属下遵命。”

银面人沉默了一下,忽然问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毒,会让人脸上和身上的肤色变得差异很大?”

端木枯荣摇头,“脸上和身上肤色不一样,有可能是易过容,如果确定是毒,只聚集在面部而不下延,倒是闻所未闻。不过……”

银面人眼中精光四射,回头追问,“不过什么?”

“曾经听闻天临国大祭司会一种封印术,能将一个人的容颜通过术法封住,被封印的人就会变得很丑,具体怎么样,属下未查,也不是很清楚。”

“不管是毒还是封印,你马上着手去查。还有,就是查查步相二千金步惊艳有没有从师习过武,平日性格如何?究竟是不是外面传言的那样,三日后给我消息。”

“是。”

同一时间,在王府的墨然居,有下人正巧舌如簧的向凤远兮报告秦王整天围着秦王妃打转的事,凤远兮暗皱眉,没想到那丑女人还挺会哄凤九,居然让他不再厌恶她。但是又怎样,明天就是三日之期,他会在把公务处理完后和凤九亲自把丑女送回去,该到步相吃鳖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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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热闹无比的大街上,一个粗壮的青衣汉子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急速奔驰,惊坏了一街路人,看那马势,如果稍躲闪得迟一些,就会葬身马蹄下。

青衣汉子冲开路人,径直策马急驰到城西府衙门口,立即向内冲去。

“王爷,王爷。”

正在议事厅与楚云因北军粮响被克扣导致军中有人领头闹事而商议对策的凤远兮听闻如此急促的通报,不由眉梢一挑,问道:“柴进?”

柴进汗也来不及抹,喘着粗气奔进来,“王爷,大事不好。”

“什么事?”

“飞扬镖局总镖头带着二三十个镖师和他们的家属正前往王府,说是要小王爷赔还他们在望风岭的失镖,如果不赔,就要以镖局百来号人的性命血洗王府。总管听到风声,赶紧让属下来禀报王爷。”

“什么?”凤远兮一双剑眉顿时皱起,惊诧后对楚云沉声说道:“想不到飞扬镖局的人动作如此之快,昨天因事耽搁没来得及问凤九,他们今天就来,我们现在毫无准备,如何去拦阻他们?”

楚云沉吟了一下才说道:“只能说他们因为失了镖心太急,才会让我们没有时间准备。不过就这样让他们带走凤九的话,肯定也不可能,王爷只有想办法拖一拖,柳劲松最快也要晚上才能查到失镖究竟有多大数目,同时我们也可以问问凤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也不能莫名其妙的一下子赔出大笔银子。”

凤远兮点头,神色阴沉,眼睛一转,冷笑着对柴进说道:“你回去就让管家对杨总镖头说,虽然小王爷劫了他们的镖,但是千万不能动他,如果让小王爷受了惊吓旧病复发,他们当真百十号人都不够砍。要他们直接带走他的王妃,没准小王爷劫的镖已经送到他老丈人那里去了,到时候不怕收了镖银的步相不会拿钱出来赎他女儿。”在把那个丑女人扫地出门前,不妨再利用一次。

柴进心领神会,赶紧恭身应道:“是。属下这就去回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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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夜没有犯头疼的步惊艳舒服得只想睡觉,有个磨人精却总是挠她痒痒,无论如何也让她睡不安宁。

“懒阿步,丑阿步,如果你再不起床陪我玩,我就把大黄小黄叫来咬你……”

步惊艳推开他不安份的爪子,“别闹,让我再睡会儿。”

“不行,我好无趣。”

“无趣就去练仙法,你这么磨磨蹭蹭,小心二十年都学不会。”

凤九像癞皮狗往她身上缠,“我才懒得学,今天早上我想通了,只要阿步在,我想给谁栽赃阿步肯定会帮我,对不对?”

第二十九章 步玉的安排

他一腿搁在她身上,拈起一缕发丝,也不知是谁的,拧了拧,就往她眼睫上扫去。(.16b.)

步惊艳一把抓住他捣蛋的手,对他想通偷懒的事大为佩服,由此一来,她觉得凤九在某些方面并不傻。

“你说错了,如果你想对付谁,只能自己动手,我绝不会帮你。”她慵懒地睁开眼,凤九明亮的眼瞳就在眼前,面对这样一张容颜,她没有理由拒绝欣赏。

凤九嬉皮笑脸的将下巴用手背撑住,懒散地拖长嗓音,“敢不帮我,你想都别想,不然我就缠到你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步惊艳对他的威胁无动于衷,起码他不会像开始一样要赶她回相府去了,这就是两人关系得到改善的明证,不是吗?

她学着他的语调拖长声音道:“你不让我睡觉,我却有很多种法子让你睡觉。”

听到又有新奇的法子,凤九眼前一亮,凑近她的脸,紧紧地盯着她眉目,一动也不动,也不知他心里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步惊艳与他对视着,戏笑,“干嘛这样看着我,小心我又吻你了。”

以往她这样说的话,一般人早已有多远滚多远,可是毕竟那是指一般人,凤九桃花眼一挑,忽然深深地凝视着她,缓缓指着他自己的唇角低低道:“我非常乐意,上次你亲我这里,我的脑子一下子就没了知觉,如果你说让我睡觉的法子包括这一种,我想再试试,看看到底是不是阿步给我施了什么仙法……”

他似笑非笑的神情在晨光中泛出炫艳的光芒,让人不敢逼视的缠绵情意令步惊艳不由一阵脸红,他……他还要试?她把他吻睡着,他是不是脑袋秀逗了?不过傻子此时认真深情的模样还真诱人,绝对是引人误入歧途,如果她再与他这样相对,别怪她定力不强,不够淡定……

“你们在干什么?”

就在步惊艳准备拍昏傻子的时候,门突然被推开,金色的阳光蓦然涌进屋内,一个华服锦袍的少年瞪大眼睛站在门口,只因床上的两人姿势太太太奇怪了。

急急追来的石梅跟在少年后面恨恨解释,“小姐,他说他是太子,石梅拦也拦不住,真的是……”

“凤陵歌?”步惊艳毫不客气地揪住凤九脑后一缕长发往后扯,挪出一个能坐起的空间后,才慢吞吞地说道:“没事,他真的是太子,你如果把他拦得住,你就不是石梅。”

凤九龇着牙被迫坐起,然后非常生气地噘着嘴从床上跳下,顶撞道:“不是石梅还能是谁?”

“当然是太子他娘……”

“丑八怪--”凤陵歌忽然暴怒,吼声惊天动地。

步惊艳塞住耳朵,气死这个小鬼。

护主心切的石梅将一大一小两个男人拉出去,然后死死顶着门,隔门大声道:“小王爷,太子说今天找了个好玩意到玉夫人那边去耍,暂时就别蹭在流云居了,玩去吧。”

凤九莫名其妙被赶了出来,他才不依,和凤陵歌两人都挽起袖子在外面拍门,砰砰地声音悠远而绵长,估计流云居外都听得到。步惊艳坐到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一张面红如霞的脸,大为鄙视了一番后,才慢悠悠道:“石梅,别管他们,只管把门上拴,先帮我梳头。”

“是,小姐。”

石梅依言上了栓,然后又不放心的搬了把椅子顶上,才一腐一拐地走到步惊艳身后,帮她打散头发。

步惊艳知道她昨天在与陆平对打时受了伤,心里有些歉意,“对不起,如果我知道你要冒那么大的风险,绝不会让你去偷资料。”

石梅摇头,微微一笑,“小姐别这样说,我只是见你被那么一大家子人欺负,心里憋屈,就算冒再大的风险,也要为小姐做到。”

步惊艳心里流过一股暖流,“谢谢你,不过现在这样了,我爹肯定随时会叫人来取你性命,若没有必要,你尽量不要单独出府,只要在流云居,我相信北叔不会让人在这里伤人。”

“嗯,我知道。”说到这里,石梅停了手,忽然从怀里拿出一块弧形如弦月的白玉递给她,“小姐,这是你的,还给你。”

“我的?”步惊艳回头,看看玉,又看看一脸愧意的石梅。

过了一会,石梅眉一扬,像下定了什么决心般露出一抹浅笑,怜惜地看着她,“这是二公子留给小姐的,本来二公子让我把这个在相爷逼你成亲的时候就交给你,但是石梅怕相爷对我不利,才一直不敢拿出来。”

“二公子?你是说我二哥步玉?他不是抚州巡抚?”

“小姐,你的失忆症真是不轻,竟然连二公子都不记得了。”石梅叹气,“以前二公子还没到抚州去的时候,与小姐的关系最好,小姐自小身体差,就医吃药一般都是二公子在看顾,一年多前二公子被调到抚州,出府时就给了石梅这个玉牌,交待如果一年内相爷逼小姐嫁人的话,就让我把这块玉给你,说凭这个牌子就可以到武阳街丽春院找李妈妈,她会护你安全,不管相爷势力多大,都有办法将小姐藏起来,或者命令李妈妈把小姐送到抚州那边去,让小姐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自己想过的日子……”步惊艳喃喃自语,步玉知道她想过什么日子么?那怎么可能?已死的步惊艳想过的好日子不就是嫁给凤远兮?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

好一会,她才转了转眼珠子,“既然我二哥这样安排了,你为什么不早点把玉牌给我,还让我嫁了个傻子?”

石梅低头,咬着下唇,“对不起,小姐,是石梅没用,是石梅怕死,相爷交待下来的事,石梅不敢不去完成。”

“我爹要你帮他做什么事?”

“他要我看着小姐,如果能劝动小姐不嫁小王爷最好,他说会给小姐重新找一户好人家。后来看小姐坚决,他就让我看着小姐会不会与小王爷洞房,如果不能洞房的话,就要我想办法让小姐打退堂鼓,尽快回相府去。”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爹还要你把我弄回去干什么?”

“石梅不知道,是不是相爷疼小姐,怕小姐受委屈才让我把你劝回去?”

步惊艳蹙眉,“绝对不会如此简单,我爹做事,没有目的他不会费如此大的精力,难道我回去后,他还要找个正常的人把我嫁了?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有什么人愿娶一个被休的女人?除非……想把我送去当妾!”想起百花宴上,步守城宁愿她嫁给凤远兮当侍婢,也不愿她嫁凤九的神情,如果他让石梅如此做的话,那她猜想的就绝对错不了。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必须另找人嫁?

第三十章 沦为人质

她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问道:“你知道我身上中了毒还是蛊或者什么邪术的事吗?”

石梅疑惑的摇头,“我不知道小姐有中毒啊,看你都好好的……”

步惊艳笑了笑,没再说话,石梅不知晓这件事,她早有心理准备。(身中术法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少说都五年以上,这么多年来外间都没有任何传言,那么就是非常隐秘的事。石梅一个被人利用的小卒肯定不会知道的。

就在两人说话间,外面的拍门声不知不觉弱下去,最后终于无奈的消失,叔侄两人应该已经离开了。

步惊艳手里拿着那个玉牌,翻来覆去地看,除看出它是一块晶莹剔透润泽的玉外,还发现玉中间缺口处似乎有字,仔细看,却又不能看出究竟写的什么,但是不管怎么样,这块突然而至的玉,让她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如果早知道有这样一个好二哥,而且还给她安排好去处的话,又何必她浪费诸多心思与步相和凤远兮他们周旋呢?直接拿着玉牌跑抚州去不就行了。

既然已经有了这样的退路,她是否应该考虑抛下自己的尊严,静悄悄地带着几个丫头跑路?但是身中的术法怎么办?其实上次在藏书阁好不容易也找到了一种能解百毒缓解蛊虫侵噬身体的极乌草的方子,还没来得及去找,难道也就这样不顾一切的离开?京都向来物资富饶,如果就这样走了,她能舍下极乌草的诱惑吗?其实她也很急于看看,步惊艳这张脸究竟是什么样子……

见她陷入沉思,石梅帮她梳着长发,说道:“小姐准备怎么办?走?还是留?”

步惊艳正要说话,外面突然传来喧哗声,先时远远的就听到了,以为是凤九他们在胡闹,没想到杂乱的脚步声和高亢的怒骂声转眼就近到了流云居,似乎有不少人向这里涌来。

石梅唤屋外的人,“朱莲,外面什么人在吵?”

朱莲声音十分急促,“王妃,不好了,来了好多凶神恶煞一样的江湖人……”

“两个小丫头滚开,把你们王妃叫出来!”

“快点把你们王妃叫出来。”

屋内的两人还没弄清状况,门就被人一脚踢开,估计刚被修好的门这次真的报废了。

屋外,一拉杂老老小小的人站满了园子,而廊下门槛边,则站着的都是五大三粗短打扮似打手的鲁男子。

微惊后的步惊艳马上回复镇定,拉了拉身上的衣服,才站起来问他们,“你们是什么人?有什么事找本王妃?”

门口被堵的路蓦然分开,一个身着灰袍的中年男子缓缓踱着方步走入她的视线,他大约四十来岁,面容清癯白净,年轻时想必是个美男子。

他走到步惊艳面前,非常有礼的抱拳道:“在下飞扬镖局总镖头杨易之,因秦王爷涉嫌劫走本镖局路经望风岭的镖银,所以望秦王妃能还我们这班草民一个公道。”

有这等事?步惊艳暗惊,凤九还真是个闯祸精,竟然敢劫人家的镖。

只是他劫镖干什么?那些失镖呢?

还有,就算他天不怕地不怕真劫了镖,又关她什么事?

她不悦地皱眉,“既然都说是秦王劫的,那你们去找他就是了。”这么大个晋王府,上有太妃娘娘,下有正主凤远兮,再不济还有个傻子摆在那儿,干嘛要来找她这个被人快憋死的丑王妃要公道?那谁又来给她公道?

“话不是这样说,大夏皇朝谁不知道秦王爷有些傻,一些事情就算我们想与他讲个清楚,相信也理不出个头绪来,而您是他的王妃,所以只有向您来讨个公道。”

“有谁规定我是秦王的王妃,就该被人讨公道?”

“俗话说父债子还,夫债妻偿,王妃是个明白人,应该最清楚不过。”

夫债妻偿?步惊艳冷笑,这时候所有人,包括王府听到流云居如此大动静都呆在暗处不动的权贵们好像都认同了她这个王妃似的,以前他们趾高气扬的干什么去了?再说……这也是别人的一面之词,怎能无故就认定是凤九干的呢?

“你们不能因为他傻,就把劫镖的罪名搁在他身上。”

“王妃多虑了,秦王爷好说也是皇家的人,如果没有目击者和证据,草民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胡乱栽罪名。”

外面众多男女老少顿时齐声附和,高举拳头叫着要公道。

这里如此吵闹,王府其他地方竟然没一个人来张望一下,步惊艳已是心里有数,王府的最高掌权者已经下定决心弃了她,就连傻子这时候也不见了踪影,难道他也是这样想的吗?

她不由从脚跟到头发尖都暴起一股怒气,转而又是一阵悲凉,可是不管怎样,她已经没有退路,再苦,也要先把眼前的事解决再说。

“那杨总镖头想讨个怎样的公道?”

“这件事可大可小,如果能照我们失镖赔出银子的话,我们镖局绝不将此事声张坏了秦王爷名声。不过,看来王妃对于我们掌握的指控秦王爷的证剧还有些疑惑,不如就请秦王妃随我们到镖局去确定一下我们所找到证据后再赔也可,总之要让您赔得有理有据,没有冤枉到好人就是。”

“意思是让我去你们镖局?”

“只有这样才能让王妃眼见为实。”

步惊艳笑了,“好,杨总镖头带路。”

杨易之舒眉,也笑了,“好,王妃竟然是爽快人,易之佩服。”

第三十一章 张良计与过墙梯(一)

临走前,石梅和朱莲拉着她,无论如何也不让她到镖局去,就算她们脑筋再简单,也知道这一去肯定没什么好果子吃,小姐本来就在这里受了不少气,为什么还要无故代人受过?

步惊艳微微一笑,随即压低声音给石梅咬耳朵,少倾,石梅眼前一亮,“小姐真的准备这样?没有骗我们?”

步惊艳没好气地敲了她脑袋一下,然后才随着一众人浩浩荡荡地离开王府,前往飞扬镖局。(.16b.)

飞扬镖局是京都以及周边几个州城中最大的一家镖局,分舵遍布南北,手下能独挡一面的得力镖师不少,可说是人才济济。据说在整个大夏皇朝,飞扬镖局因为名头太响亮,且镖师手底下功夫真,所以只要是他们押的镖,不管在哪一处,再凶狠的山贼土匪也不敢打他们主意,所到之处,基本上畅通无阻,一般劫道者都会对他们礼让三分。

但是这次他们在望风岭栽了跟头,并且还是栽在一个傻子手里,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包括坐在王府对面望着一队人马离开的凤远兮和柳劲松。

见到淡碧色衣裙的女子坐进马车后,两人交换一个愉悦的眼神,举杯相碰。

柳劲松一口饮干酒,“你说她会不会又被吓得屁滚尿流?”

对于飞扬镖局的事,凤远兮已经在短时间内制定了一个不用赔偿也能摆平的计划,所以他不慌不忙地慢慢品尝,“目前还没有,但不代表杨总镖头不准她回来的时候不会那样。”

一想到那个场景,柳劲松就如出了胸口的一股恶气般,打开折扇用力摇,“那是当然,不知道步相会不会去救她,通过这件事,我们就可以瞧瞧他究竟是把女儿看得重要,还是把他的银子看得重要,舒服!”不管结果如何,看那个丑女人再如何保持淡定。

凤远兮凝目望着马车消失的地方,“只要我们的人跟去随时传回消息,相信马上就可以见分晓。”

————

步惊艳坐上马车后,将所有好奇的目光都挡在车帘外面,她侧坐在马车内闭目养神。

她敢说,被带到飞扬镖局的消息现在肯定已经传到每一个该传到的地方,而且绝对有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等着看她的笑话。大笔失镖的赔偿,被人押去当人质的尴尬,全都是不能让人忍受的事情。

在他们眼中,她不过是一颗弃子,在快被弃绝的最后一刻,还不忘将她利用一番,这样的对待,真的很让人生气,那么,她怎能让他们如愿以偿?所以,她决定让某些人今日也了解一下她的手段。

这次,她会让那些一直想将她死死地踩在脚底的人明白一个道理,步惊艳虽丑,但绝不是一个任人欺凌的可怜虫!

她要让置她于如此境地一直坐在暗处指手划脚的凤远兮吃不了兜着走!

一路上,飞扬镖局的人没有过多的来打扰,直到行了半个时辰后,簇拥的队伍停下,马车亦缓缓被勒停在一座雄浑的府邸前,远远看去,门楣上淄金的色泽炫目,牌匾上的字也是苍劲有力,果然不愧为京都有名的第一镖局。

一众老少井然有序的站在两旁,静等步惊艳和总镖头先行。

杨易之领着步惊艳向里面走去,恭声道:“王妃请。”虽然嘴上说把王妃请来看证据,其实他压根就没准备能从她身上得到什么赔偿,当作人质反而是真的,不过在情理礼节上,他都不能怠慢了这个一直以来都表现得镇定自若的女人。

步惊艳也不跟他客气,摆出王妃该有的架势,在众多的注目礼中仪态万芳地移步议事厅。

随着她的步伐,杨易之不敢拉后,跟在后面问道:“请问王妃是先喝口茶歇息一下,还是马上看一下物证或者听听目击者的证词?”

步惊艳平和的笑道:“茶就不必喝了,还是先看看证据吧。”

飞扬镖局占地极广,绕开正厅后,杨易之亲自把步惊艳往偏僻处带。不多时,一座似是废弃的院子里,老远就能听到哀嚎声传出来,更近些,隐隐还有病痛中老人的shen吟声,才到门口,四个杂役闻声迎了出来。

杨易之示意他们把一间破旧却铁锁紧挂的门打开,一阵恶臭顿时一涌而出,跟随来的几个镖师都忍不住捏着鼻子后退好几步。

这是一间不过十来见方的破旧屋子,角落里堆积着柴火更让屋内显得狭窄,而就在这狭窄的空间内,却或坐或躺了十多个衣裳褴褛蓬头垢面的人,里面有双目无神的妇女,有十来岁的孩子,还有病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老人,他们看到门突然打开,被关黑暗中的人一下子不能适应骤然而来的光亮,顿时噤声,呆呆地看着门外的人。

步惊艳突然看到这些衣不遮体的老弱妇孺,不由脸色一沉,“杨总镖头,难道你这里还设了私了刑?”

杨易之上前一步,“小人不敢。”

步惊艳冷笑,“那他们是什么?”

杨易之急忙解释,“王妃别误会,他们就是目睹秦王爷亲自拿着我们的失镖到处分发的目击证人。”

步惊艳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着他的话,“你说……秦王爷拿着你们的失镖到处分发,然后这些人全都看见了?”

“正是。”

步惊艳倒抽一口冷气,如果说她先时还对凤九参与此事有一丝疑虑,那么,现在她已经不再持任何怀疑态度,如此不着边际没有脉胳的事,除了凤九,没一个人做得出来。

这时候,杨易之已经对里面呆愣的人讲明了步惊艳的身份。

一众病弱顿时如见到救星般爬的爬跪的跪,连连磕头悲呼:“王妃,那些失镖真的不是我们所劫,确实是秦王把镖银背到五里坡到处乱扔我们才捡到的,求您行行好,让秦王出来作证,放了我们这些病残之人……”

步惊艳不忍被众人跪拜,走进去扶起一个瘦得皮包骨头的老人家,“大家都起来说话,如果查实了确实是秦王所为,一定会还你们一个清白。”

这些人哪里肯起来,抱着她的腿边呼冤枉,边垂泪哀哭。

步惊艳没法,只得回头问杨易之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来,飞扬镖局在半月前接了一单生意,因为时间很赶,他们当即就派了二十几个好手押镖前往东南地宁城,尽管多年来行镖没出过事,但这些因是重镖,一路上很是小心谨慎。却没想到,才出京城没多远,就在望风岭,一个身穿红袍的年轻公子就口出狂言要他们把所有车辆留下。镖师自然不依,然后两厢就动起了手。后来镖师惊恐的描述,他们从没看到身手如此刁钻诡异粘人立倒的武功,他们只觉没几个照面,身边的人几乎同时倒下了,等他们醒来时,镖车已不在,虽没伤及人命,没了镖,他们如何交差?

回到镖局后,杨易之当机立断,未将此事张扬,马上命镖局所有的人还有一些江湖上交情不错的朋友四处打探镖银的去处,却没料到事情很顺利,只几天时间,就发现有不少失镖中的珠宝玉器流向了当铺,于是他们顺藤摸瓜,就此查到这些东西是从五里坡难民手里流落出去,才立即着人将手里还有玉器的人抓来审问,这一问,才问出了此镖竟然是秦王所劫。

第三十二章 张良计与过墙梯(二)

听完经过,步惊艳暗想,就算飞扬镖局想栽赃给凤九,人家也没理由买通整个五里坡的难民,这些老弱妇孺,虽然很脏,却不像受过什么刑被胁迫,别人都说人穷骨头硬,他们没有道理骗她,也就是说,凤九真的把人家镖给劫了,麻烦精。(.16b.)

就在她安慰这堆悲哭的人时,杨易之让人用托盘端来一件大红袍子,“这是当时秦王爷用来包镖银的衣服,就这种特殊的布料,相信王妃能认出属王爷所用。”

步惊艳接过袍子展开,是上等锦缎织就,她眼力再差,也能认出与凤九身上每天所穿的样式布料一般无二,至此,她已经无话可说,人证物证俱在,已经没有值得怀疑的余地。

她沉吟了下,徐徐问道:“也不知究竟失了多少镖银?”

“一共是十万两白银,三万两黄金,两箱产自东海的珠宝,若兑成现银的话,差不多应该是八十万两白银。”

步惊艳暗抽气,这么多?虽然她对白银的概念不是很清楚,但快百万的白银,估计不是一般的多,而是很多很多,如果真让她这个爹不亲娘不爱的孤女赔偿,不如一刀杀了她还来得快些。

幸好她早有准备,不然她真要成个冤大头了。

“这么大数目,不是不信杨总镖头,但我还是想找顾主确认一下,就算赔,总也让我能赔个明明白白。”

杨易之睁大眼,难道她真的准备赔?她一介弱质女流,又凭什么赔?如果不倚靠相府和王府,她单枪匹马,又拿什么出来赔?

步惊艳不耐他的迟疑,“见一下顾主,行不行,杨总镖头总也该给个答复。”

杨易之有些为难,“我们这一行有规矩,不管出了什么事,都不能将顾主的身份泄露出去,如果坏了这个规矩,我们飞扬镖局在这一行中将再难混下去。”

“杨总镖头想远了,本王妃不想知道顾主的身份,但是,”步惊艳一脸笃定,轻道:“我相信杨总镖头为了整个镖局的未来,肯定能想办法让我亲耳听听顾主对这个数目的肯定,不然,这笔银子可能没人愿意拿出来……”



杨易之为了能获赔,还是决定将顾主以商议失镖应赔付具体白银数目为由约来飞扬镖局,步惊艳则隐于议事厅内室,这是唯一的权宜之计。

下午,在等待顾主到来的这段时间,步惊艳被安置在一间还算舒服的客房休息,门外至少有六个镖师把守,表面上是听候她差遣,实则是看住她。

步惊艳不以为意,向他们要了纸笔,便关在屋内,提笔而书。不一会,纸上已写满字,放下笔,她吹了吹墨迹,再检查了一遍,确定无误后,便一把揉成团,走到开启的窗前,直至听到一声猫叫,才将纸团扔向离客房三米之距的高墙外。

做完这些,她若无其事的关上窗,径直歪到床上休息。

夜晚,飞扬镖局四处灯火,却一片沉静。

议事厅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由十多个肌肉发达的镖师把守,闲人一律不准靠近。

厅内,杨易之正在说话,“很抱歉沈老板,虽然我们找到了劫镖的人,但原镖已无法追回,不过您大可放心,是我们飞扬镖局押失的镖,就算倾家荡产,我们一定照赔。”

他说完后,只听一个极其清越的声音淡淡道:“早就闻知飞扬镖局在同行中信誉最高,看来我当初果然是选对了地方。也好,再次听总镖头下了承诺,沈某不再担心失镖的事,但不管怎么样,倒是希望你们能尽快把镖再次帮我押往宁城,不能再拖了。”

“沈老板放心,只要确定了应赔出白银的数目,我们立即押镖上路。”

“嗯,本来是不用我来的,不过为了让杨总镖头觉得我没有坑你,还是把当初所押的镖折合了市价列了一个详细明列亲自送过来,那,总共是八十二万两白银,杨总镖头请过目。”

议事厅内顿时安静下来,应该是杨易之在查看明细。趁这当口,躲在厚厚的布帘后面的步惊艳将布帘撩起一条细缝朝里看去,明亮的烛火下,只见杨易之端然坐于正座,他的对面,则坐着一个玄色衣袍气场清冷的人,他脸上蒙了面,如果不是他的声音属男性,步惊艳在那一身黑咕隆咚的装束下,还不能一下子就确定他是个男人。

就在她在朝里面看的同时,飞扬镖局高高的围墙上,突然闪过几道神秘的身影。

凤远兮和柳劲松此时身着夜行衣,飞快的掠上一株靠近围墙的枝叶茂盛的大树,摒住呼吸看向议事厅里面的人,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杨总镖头竟然把顾主约到镖局,再好也不过,恰好方便他们下手,相信外围的楚云已布置下天罗地网,到时候,镖局里面一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

就在他们身后,端木枯荣身手敏捷地悄悄掠上围墙,他手里攒着一个帐本,静静观察着议事厅与前面两人的距离,不管他们警觉性多高,一定要将帐本趁乱塞到那个顾主身上……

第三十三章 挟持

外面几人对里面虎视眈眈,议事厅里的二人还若不觉,步惊艳正暗算着时间,厅外突然就有人急声来报,“总镖头,外头来了几个军爷,他们要硬闯……”

“有你这么个小人来通风报信,我们不硬闯怎么见得到正主?”

随着浑厚的讥笑声,屋外走进几个身着黑甲军士,其中一个白面黑须的中年人双目阴沉,眼神如刀,缓缓地站在大厅中央,沉声道:“我们北军府接到消息,说飞扬镖局接到一批重镖,欲押往东南边城宁城,所以我们不得不走这一趟,希望两位不要见怪。(.16b.)”

树梢上藏匿的凤远兮与柳劲松对突然出现的北军军士甚为吃惊,在没有他们命令下,绝对不应该有人敢擅自闯入与这位顾主直面相对,那么这些人是谁派来的?意欲为何?

端木枯荣更是没料到凤远兮的手下会如此莽撞,这样出去,不正是在打草惊蛇?

此时,沈老板眼神中跌宕的锋芒在激烈的闪动,他缓缓地转过头来,紧紧地看着杨易之,一字一顿地说道:“杨总镖头,在没来之前,我是高度信任你的,没想到才进飞扬镖局,就发现我错得离谱,这间议事厅周围,起码埋伏了三处暗哨,除一处功力稍低外,其他两处可能都是顶尖高手。以为仅就此而已,更没想到杨总镖头连晋王旗下的北军府也通知了,意思是不仅不想赔偿失镖,还想将我的性命一并拿去,无耻!”

杨易之脸色惨白,多年来的沉稳冷静让他也压抑不住此时的恐惧,除了秦王妃外,他不知道沈老板所说的暗梢在哪里,而这突然出现的黑甲军士更非他请来,如果像沈老板所说他想赖镖的谣言传扬出去,他所有的飞扬镖局将意味着关门。

他颤抖着声音解释:“沈老板,杨易之以人格担保,绝无此事……”

黑须中年人不耐听他们的窝里反,踱着方步缓缓走近他们,继续说道:“相信所有人都知道,宁城地处边关要塞,东接离唐,南与赵国相邻,这镖银若押往那里,岂不是正好运出大夏国门?只要是大夏的国民,又怎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国家的财富养育他国的军队?这位沈老板,不知道你究竟是哪国奸细,竟敢在我们大夏京都积聚如此丰厚的钱财?欺我们大夏无人么?”

步惊艳静静藏在帘后,只等几位军士吓走沈老板后将她带走。不错,这几位军士应该就是她让石梅到丽春院调请王妈妈出借的江湖人,目的是让他们冒充晋王的手下,用言语吓走顾主,叫他以后都不敢来向飞扬镖局索镖,那么凤九劫镖的事也就可以不了了之。而这位沈老板,就像她暗地分析给石梅的那样,肯定也不是一位善良的主,被北军府的人一吓,定然更要认为此镖已为凤远兮私吞,这之后,还能不把梁子记在他头上?一石三鸟,既帮凤九解脱,自己还能顺利回去,更是帮凤远兮惹了令他头痛的麻烦。

气氛剑拔弩张,沈老板无声地盯视着来人,就在所有人以为他说会点什么的时候,他身形突然一闪,如一道青烟般飘向内厅,没有人能看清他的动作,包括步惊艳在内,待她欲躲开这道袭近的青影时,她的脖子已被人卡住,整个人被提到了灯火通明中。

杨易之惊呼,“王妃!”

几个军士顿住,互视一眼,这个突变令他们措手不及。

“沈老板,快放开王妃。”军士中不知谁说了一句。

沈老板卡着步惊艳一步步后退,冷笑,“王妃?很好,如果你们准备吞了我的镖银,就拿你们大夏皇朝的王妃去卖钱也不错,告辞!”

几个军士哪容得他走,同时拔刀,飞身挡住他的去路,电光石火间,沈老板身形并不因多带一人而停滞,单手同御四敌,双腿飞快掠起,军士手底也不弱,放力缠住沈老板。

几人缠斗在一起。

步惊艳被卡得脸红脖子粗,万没料到沈老板早发现她的存在,她成了牺牲品。

柳劲松听人说要把步惊艳卖钱,忍不住笑出了声。

尽管在打斗声中,他的笑声极小,对这个讨厌的笑声特别敏感的步惊艳却听了着清白,她皱紧眉,艰难地对打斗中的人小声说道:“你们……别打了,凤远兮已经来了,再打大家都没命……”

沈老板心里一紧,有收手之意,“你们再不停手,我马上杀了她!”

军士还在犹豫,步惊艳命令道:“都快逃,有多远逃多远。”

几个人边打边朝墙边退去,然后同时收势,瞬间消失在夜色里。

凤远兮对这几人默契的消失毫不惊慌,柳劲松低问,“要不要追?”

“当然要追,若她被卖了,大夏面子上也不好看。”凤远兮说罢,已掠下树朝几人消失的地方追去。以那个沈老板的轻功,他担心楚云布置的人手根本无法拦住。

黑夜中,步惊艳扔被死死地拎着领子,飞跃的步伐令她颠得难受,不由低呼道:“沈老板可不可以先放开我,我快憋死了。”

玄衣人冷哼一声,不答,一手扔紧扣她的腰部,揪领子的手也未松丝毫。

步惊艳知他恼她,干脆两手一伸,双臂拢住沈老板的脖子,将自己的体重让他的脖子承受,免受颠簸之苦。

沈老板步子一乱,低嗤道:“你倒会想。”

步惊艳眨眨眼,轻笑,“其实你就算放开我,我也不会跑。凤远兮本来就恨我入骨,现在我又坏了他好事惊走了沈大老板,让他计划落空,他肯定想剥了我的皮。所以目前跟着沈老板可能还算稍微安全一些。”

“这话怎么说?”沈老板微一动容,这时跑到前面的军士突然又折了回来,小声叫道:“王妃,情况不妙,前面真的有很多北军的兵士,怎么办?”

步惊艳抬头对上沈老板闪着精光的眸子,“你看吧,凤远兮已经布下天罗地网要抓捕你,如果不是我的人提前惊动了你,就算你能耐再大,也只能落得个人财两空的境地。还不快感谢我?”

沈老板淡淡道:“我们先逃出去了再说这些废话。”

看不出他有一丝慌乱,步惊艳对他的沉着暗自佩服,不由挑眉问道:“你有办法逃出去?”

沈老板游目观察了一下此处的地形,这是一处街市,商铺紧闭,街灯飘摇,人畜绝迹,左面是一条深黑绵长的街道,右面的街道远远就能听到沉重的呼吸,显然也埋伏了不少人,再一扫周围的屋顶后,回头缓缓对那几个军士吩咐道:“你们分两组,分别往左右二面的街口奔去,同时大叫快抓住劫住王妃的人,然后混在他们之中,再伺机离开。”

“但是我们王妃呢?难道让她跟着你送死?”

“怎么就认为我想让她送死?你们只管照做,我自有办法带着你们的王妃离开。”

言罢,他松开步惊艳,将她负在背上,警告道:“如果你不想死,就给我乖乖地,不然,我会把你扔出喂箭!”

此人的轻功之高,是步惊艳从未见识过的,而且以她现在僵硬的身体使出的三脚猫功夫,绝对伤不到对方,所以没有必要白费心机与他斗。她当下闭嘴,乖乖伏在他并不宽厚却很结实的背上的。

漆黑的天幕下,刮过一阵自幽冥而来的寒风。

楚云一马当先,一身藏青袍服在夜风中摆荡,四周,弩箭手已拉满弦。

“不好了,王妃被人劫走,晋王命令全力救王妃……”

街心,不知从何处突然奔出几个北军兵士,他们边叫,边向自黑暗中蹿出的一个身负一人的黑衣蒙面人攻去。

所有人一愣。

楚云已自昏暗的街灯看出黑衣人负在背上淡碧衣裙的女子正是步惊艳,她伏在他背上,一动不动,不知是受伤了还是已经出了什么意外。当下不敢下令放箭,亲自带人向黑衣人包围过去。

沈老板眼见来势渐众,突然旋身,如大鹏般向上掠起,双腿连踏,越过无数个铁甲头盔,箭一般的蹿上一座屋顶,几个飞纵,转眼隐没在无边的夜色之中。

楚云面色发青,身上肌肉紧绷,顿时跃上屋面,紧跟其后。

众人如梦初醒,齐齐追上去。

趁着混乱,几个北军军士悄然离队,迅速游离出人们的视线。

第三十四章 沈老板的承诺

抛开身后冲天的喊杀声,沈老板负着步惊艳扔不遗余力的飞纵着,几个假军士脱离北军队伍,发出信号,让人在前面拦截他们。(.16b.)

凤远兮两人与楚云会合,策马沿路追踪。

山路上的寒风刮得脸面生疼,步惊艳冻得牙齿咯咯响,终于忍不住叫道:“沈老板快停下,要出人命了。”

玄衣人没理她,继续疾走。

步惊艳颤着牙根苦口婆心的劝说:“你这样就算跑到天亮,也逃不出凤远兮的追踪,不如放了我,由我在这里拦住凤远兮让你轻松离开才不失为上策。不然,如果真让他追到了你,可能你们的老窝要被他一锅端,那可是得不偿失,沈老板自己盘算一下,看我说的话有没有道理。”

玄衣人停下步子,双手猛然一松,步惊艳毫无防备,冻得僵硬的身体顿时坠落冰冷的地上,她摸着屁股龇牙呼道:“你就不能温柔一点?”

沈老板侧目看她,轻道:“原来你一点都不怕被凤远兮剥皮。”

步惊艳干笑,这人还记得她的浑话。

沈老板蹲身,勾起她尖俏的下巴,黑暗中的眼眸波澜不惊,“其实,是我发觉你说得很有道理才放你下来,何来温柔之说?”

步惊艳叹气,自嘲道:“怪只怪我不是美女,如果我长得天姿国色,相信沈老板不会如此粗鲁的对待佳人。”

沈老板看着她,过了一会,忽然清越的笑了,“王妃错了,在我眼中,美丑都是一个样,世间那些所谓的色相,不过是一看就过的风景而已,于我而言,最重要的是生命,人若没了命,再好看也是枉然。”

步惊艳笑看玄衣人,“你是在安慰我?”

沈老板怜悯地放开她的下巴,“我只是在提醒你,你若想要命,拦住凤远兮的人马已经责无旁贷,不然,你这条小命可能活不过明年。”

步惊艳脸色一沉,“你吓唬我?”

沈老板站起来,淡淡道:“没有这个必要,相信你应该知道自己身上中了一种毒,潜伏了也不知多少年,不过正好,你这种毒我还有点熟悉,如果你拦住凤远兮,也就是救了你自己一命。”

步惊艳眉梢一跳,竟然有人只凭几眼就断定她身中巨毒,此人难道是一神医?今日是她福星高照,遇到贵人了?不管如何,就凭他能辨认出她身体有异一事,就足够她全力拦阻凤远兮。

正要说话,沈老板忽然侧耳倾听,黑暗中目光变幻,“追踪的人已经来了,如果王妃想要活命,就遵从你自己说的话去做。”说完,撩起衣袍大步向黑暗处走去,夜风吹起他那身宽大的袍摆,竟有说不出的飘逸。

步惊艳对着他背影低问道:“我以后如何找到你?”

“只要你做到了,我自会去找你……”

步惊艳慢慢从地上站起来,望住那人的去处出神。

少倾,蹄声杂沓而至。

一脸寒霜的凤远兮从马背上一掠而下,目光如炬地盯着她,“那位顾主呢?”

步惊艳回头,看着并驾齐驱的三人,指了个相反的方向,转身漠漠道:“走了。”

柳劲松翻身下马,探扇挡住她的去路,挑眉邪笑,“我们辛辛苦苦追了这么远,总不能你一句走了就完了,好歹王妃也该给个交待。”

步惊艳对于这个一再出现在她视线中的浪荡子实在讨厌至极,皱眉看着他的折扇,“你又是谁?为什么老在我身边转悠?”

柳劲松脸上一窘,长这么大,他没有被人如此无视过,何况还是一个丑女。

他收回折扇,干咳了一声,突然伸手往步惊艳脖子上拧。

“啊!你这个变态为什么揪我?”步惊艳一把推开他,捂着自己的脖子警惕地看着他,她可怜的脖子,今夜受了不少罪。

柳劲松瞪着她,喃喃道:“真的没戴人皮面具,怎么会不认识我?”

步惊艳满脸鄙夷,“你以为你是谁?我为什么一定要认识你?”

柳劲松一怔,故意提醒道:“我是第一公子柳劲松,难道你不记得那晚我把你掳出相府,你跪在地上求我的事情?莫非你为了遮掩事实,故意装做不认得我?”

一听柳劲松三个字,步惊艳微怔:“你就是柳劲松?”

见她似乎震住了,柳劲松以为她不再假装了,傲然地昂首挺胸,然后自认潇洒地“啪”地声打开折扇轻摇,“正是,王妃终于是记起本公子来了。”

步惊艳冷笑,“认不认识你倒在其次,有几件事我倒想问柳大公子,当日你把我是掳走,是掳到何处?还有谁知道?之后你又什么时候走的?走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其他人靠近我?这几个问题搁置我心里很多天,望柳公子能如实回答。”一直以来,她都想查清那晚将她按在水里杀死步惊艳的是谁,一些隐藏的杀机,她必须得一步步查清楚。

柳劲松对她的问话彻底傻了眼,连凤远兮和一直坐于马上的楚云也忽然觉得眼前的女子莫名的诡异。记得柳劲松当日借着与人打赌为赢得成为媚颜姑娘的七日入幕之宾而将步惊艳强掳出府,逼着她发下誓言不准嫁凤远兮,不然把她的丑脸划花并丢到妓院让人轮jin,吓得步惊艳跪地求饶,此事他们两人虽然没有直接参与,却不知看到柳劲松自我标榜过多少次。如此重大的事情发生过,步惊艳怎会完全不记得?

步惊艳见他们一个个都盯着她死瞧,知道自己问这些话让他们脑袋撞南墙了,讥笑道:“莫非柳公子也失了忆,对当日的事已记不清?”

柳劲松失声问道:“也失了忆?难道你失忆了?”

“拜柳公子所赐,自被你掳走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醒来时只记得被人绑在水底差点淹死。柳公子如果还有点良心的话,请回答我刚才的几个问题。”

怎么会被淹在水底?柳劲松心内暗惊,难道是有人在他走之后对她不利?是谁有这么大胆子?他此时已没有了调笑之意,正色道:“那晚我把你带到品花楼媚颜姑娘的小院里,后来见你答应不嫁王爷了,就把吃了软骨散的你送回相府后门口就离开了……”

步惊艳暗自隐忍着他对死去的步惊艳的羞辱,“你离开的时候没有发现其他人?”

柳劲松思索了一下,“没有。”

那就是他也不知道是谁对她动的手,步惊艳闭了闭眼,皱眉望望天上的弦月,距子时已不远,害怕这个时辰的她当即一声不吭地转身向林子深处走去。

她的离开,才让凤远兮蓦然记起玄衣人的事,一声低咒,顿时与柳劲柳翻身上马,留下记号,欲寻径而去。哪知一抬眼,步惊艳又自密林中衣袂飘飘地款款走了出来,已换了一副春风拂面般的盈盈笑脸,“不好意思,我忘了这是深山野林,如果孤身一人,多半会有猛兽出来吓人,只好劳驾三位借我一匹马回王府。”

第三十五章 晋王也咬牙切齿

凤远兮恨声道:“你知不知道已经耽误了我们追击那人的最佳时辰,怎么还好意思向我们要马?”

步惊艳歪着头,装傻,“你们追那人干什么,难道三位不是来营救我的么?”

凤远兮气得青筋直跳,但又不能直接否认营救她的事实。(看步惊艳眼里闪过狡黠,忽然想到一点,凉声道:“那几个假扮北军的兵士是不是你的人?”

步惊艳站在马下,抬头仰望她,尖俏的下巴弯出一个美好的弧度:“那有什么关系?”

凤远兮微一凝神,想通一些关节,终于忍不住因气极而冷笑出声,“我终于明白你怎么会乖乖跟着杨易之走,原来你早想好了算计我的事情。”

怪不得那位顾主会如此巧的在飞扬镖局,定是步惊艳使了什么诡计让杨易之骗来的,然后又让她的人假扮成北军,打着他的旗号去吓唬那位顾主,让人都知道就是他北军府的人公然要吞了人家的镖银,那么,他以官压民的恶名就会坐实。而这样一来,既能让她安然无恙的回王府,被放走的那位顾主必也会恨他入骨,好个移祸江东之计,这个女人竟是如此可怕?

步惊艳笑吟吟道:“这就叫来而不往非礼也,王爷一直对本王妃厚待有加,自当回敬您一小部分,如果王爷有兴致,以后来日方长。”说完,才不管他铁青的脸色,扬头问谁愿意借她马,见没人出声,于是,她摇头叹息道:“那我就只好勉强找一个人与我同乘一骑了。”

她一副很不甘愿的样子,惹得一直静默不语的楚云微扯了下嘴角。

步惊艳先是走到凤远兮面前,眼睛气得通红的凤远兮冷哼一声,在他还没提缰要走时,步惊艳已经走到柳劲松面前,柳劲松怀着满腹疑问地看着她,正想朝她伸手,不料她却毅然转身,径直走到楚云面前,伸出手,很严肃地说道:“看去看来,这里只有楚大将军的马最神骏,看来只有勉为其难与你共乘一骑了。”

楚云没有犹豫,伸手将她拉上马背。他明白,她是个外弱内强的女子,经过几次接触,其实觉得她并不是那么令人讨厌,因为貌丑而受到的不公平待遇,并没让她自卑自怜或大声哭泣,她只是坚强的应对着,就如这次这般,不仅能顺利脱身,还顺便倒搭了晋王一靶,不由得不让人对她的机智另眼相看。这样的女子,岂是外间传言的那般不堪?

出了树林,当上了官道时,不耐漫步行走的马匹顿时嘶声而起,开始扬蹄急驰,再次被风吹得瑟瑟发抖的步惊艳感觉身上一暖,原来是楚云从马囊里取出了一件厚厚的大氅帮她紧紧地裹在身上,将所有冰寒之意阻隔,同时亦让她再次感受到这个不善言语的男子在这寒夜里送来的温情……

夜色已深,明月隐于乌云之后,王府几盏风灯在屋檐下飘摇。

一个顶着寒风正在咳嗽的女子隐在廊下静等心中那个人的夜归,未料,蹄声响起的时候,却见到他与自己的亲妹妹同时跨进,尽管他们各自分了东西,却让她的眼泪忍不住悄然滑落……

回到流云居,整个院子沉重的气氛让步惊艳感觉到似乎出了什么事,而当石梅出来对她欲言又止时,她挥了挥手,捂着痛意卷来的眉心兀自进了卧房,再大的事,也只能等明天再说。

翌日清晨,太后的寝宫和相府的大门同时被人敲响,随着一纸密报递入两位掌权者手中,他们愉快地笑了起来。接着,上至朝堂,下至百姓,几乎在一天内就传遍了晋王借傻子秦王之手劫镖,然后将镖银私吞的消息,并且于昨晚还派出大量北军围剿飞扬镖局的镖师和顾主,飞扬镖局关门,顾主不知所踪……

前几日都还在为北军粮响被人克扣军中有人闹事头疼不已的晋王此时立刻成了军中将领的摇钱树,在他们心目中,莫不是王爷为了他们的粮响而干了如此伤天害理之事,不管过程如何,结果对大家有益就是好事,于是眼巴巴地等晋王拿钱出来抚慰军心。

被人当成冤大头的凤远兮就连在睡梦中对步惊艳都在咬牙切齿……

而步惊艳没料到会发生如此一系列反应的大事,当凤远兮正在怒于消息传递如此之快恨不得把她大卸八块的同时,她还捂着被子睡大觉,如果不是一阵嘈杂的人声和砰砰声将她自睡梦中惊醒,她还在酣然大睡。

朦胧睁开眼,只见一脸阴沉的林姑站在屋正中指挥着下人在搬她房里的新家私,步惊艳顿时清醒过来,“你们在干什么?”

下人们并不因她的喝问而停手,林姑转过头来,露出一抹阴阳怪气的笑,“步二小姐醒了,还多睡会吧,这可是你睡在王府的最后一天,不要错过了这种感觉,以后可没机会在这里睡了。”

这是什么话?步惊艳实在受不了她,四下望了望,“石梅呢?”

林姑故作一惊,“啊?石梅啊,她好像在和朱莲阿紫她们在收包袱吧,这个时候应该收拾得差不多了,如果步二小姐现在出去,可能正好与她们会合,一同离开王府也不错。”

离开王府?为什么要离开王府?难道是凤远兮恼羞成怒,要在今天将她赶走吗?可是他认为她还能像嫁进来头两天那样任他摆弄?她暗自冷笑,当即沉下脸来喝道:“你们都给我出去!”

下人们看着林姑。

林姑拉长脸尖声道:“步二小姐现在已非我王府的主子,好像没有权力命令这里任何一个人。”

步惊艳拥着被子很温柔地看着她,“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如果我穿衣服的时候有人还敢站在这里,我会让他的眼珠子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她的语声是那么清柔、娇美,眼神是那么灵动,可是她的语意,却透着无尽的冷漠、无情、令人战栗,就连窗棱上那灿烂的阳光似乎一下变得阴暗起来。下人们不再看林姑的脸色,垂着头,不约而同的退出了屋子。

林姑气白了脸,以她多年来凭着太妃娘娘的威名凌驾于人上的气势,本可以上前直直甩她两个耳光煞煞她的气焰,但想到她背后步相的势力,强咽下一口气,抬脚恨恨地踢翻了一个香炉后,才高昂着头颅走了出去。

此时的步惊艳无心与她计较,匆忙穿好衣,赶紧去找石梅,昨晚她欲言又止,定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才到门口,前方就一大撮人拥着几日不见的卢太妃行了过来,自然,笑得一脸灿烂的玉夫人也在其列。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还惊动了在佛堂念经的卢太妃?

第三十六章 冲突

“太妃娘娘,步二小姐嫌老身位低,说就算您亲自来,也不会让人动她的东西,所以下人们都停了手。(.16b.)”

见到众人,林姑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一副低眉顺目的样子,与刚才的尖酸截然不同。

卢太妃被众人搀着直直走到步惊艳面前,一张凌厉的脸因没了平和的柔性更显凌厉,她掀动嘴皮子,“我不知道你凭什么还在这里斗阴耍狠,林姑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难道你不明白?”

步惊艳冷冷地看着她,“不知道母妃又是什么意思?”

卢太妃推开扶她的人,不疾不徐道:“我的意思就是让你马上滚回相府,我们晋王府养不起你种阴险恶毒的女人。”

步惊艳听闻此言气不打一处来,“我阴险恶毒?此话从何说起?母妃是否可以把话说清楚?”

“大胆!见了太妃娘娘不仅不跪安,还在这里嚣张的顶撞长辈,好个没教养的东西!”此时有了卢太妃撑腰,林姑顿时威武起来,话音未落,竟然挥掌向步惊艳脸上扇来,这个动作是她隐忍多时的。

步惊艳头一偏,一把抓住她的爪子,一双眼睛慢慢眯起,“警告你,在我面前张牙舞爪一次我可以原谅,如果有二次,绝不轻饶!”

林姑不怕死地昴起她的头颅继续斗矛,“你敢把我怎么样?”

“我不敢把你怎么样。”步惊艳阴沉一笑,好几日来憋下的闷气一直郁在胸口那个难受啊,她已经一再温柔地面对这里每一个人了,为什么一定要把她惹毛呢?眼看今日从上到下来得如此齐整,想必也没准备给她好果子吃,看来忍让与大度并不能让人感动,只是纵容这些自以为是的女人变本加厉的来欺负她。很好啊,她已经被惹毛了,不如现在就拿这个老妖婆开刀,先杀只鸡给这些猴子看。想到这里,她用非常轻细地语调对林姑说道:“只不过让你知道敢扇我耳光所应当负起的严重后果。”

说完,在林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手掌猛然如铁箍般捏紧林姑的腕骨,用巧劲迅速一转,“卡擦”一声,众人听到骨头断裂声的同时,林姑杀猪般的惨呼顿时响彻半空。

她的这一手,让在场之人不由都暗摸自己的腕骨,应该不会比林姑的坚硬……

步惊艳一脚踹开林姑蜷在一起的身体,嫌脏似的拍掉手上的灰,再也不看抱着手腕在地上打滚的妇人,不冷不热地抬眉对一脸黑气的高贵妇人轻道:“母妃,现在没有人在中间插言,是否可以把话说清楚了?”

“敢在王府撒野,你们……快来把这个恶妇拿下,马上押送到刑部去坐大牢。”已经气得浑身发抖的卢太妃再也难以保持雍容,颤着指尖呼喝着周围的下人对步惊艳动手。

玉夫人赶紧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步惊艳冷眼观四方,竟看到长廊拐角处朱莲李爱背着包袱扶着受伤的阿紫,像丧家犬般那样狼狈,顿时心如沉到冰点,这时身后响起石梅的声音:“小姐,趁相爷还没得到消息的时候,干脆我们到丽春院找人把我们送公子那里去……”

“不去,这些人欺人太甚,今天不捞回个脸子来,以为我真是个软柿子任他们捏拿。”

石梅撇了撇嘴,这么凶,把她的好心当驴肝肺了。

正好有两个刚才搬家俱的下人不怕死地试图上来抓人,被带气的石梅一脚一个踹飞。

其他人忌讳地愣在那里。

步惊艳傲然自视环视众人,“向来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嫁给秦王爷,可是皇上赐的婚,如今你们却大张旗鼓的想把我赶出去,我犯了哪一条?有秦王亲自写的休书么?”从昨天到今天一直都未见到凤九的人,难道是他出了什么事?

卢太妃上气不接下气的指着后面一个丫环,那丫环递上一个纸卷,玉夫人明白她的意思,得意之色一闪而过,将纸卷拿起,一把丢在地上,掀起她殷红的唇说道:“不管是不是皇上赐的婚,休书已在这里,拿了快走吧,我们王府的大门再也不会为你打开。”

步惊艳一僵,石梅忐忑地捡起所谓的休书一瞄,顿时松了口气,在她耳边轻声道:“不是小王爷写的,是太妃娘娘的印迹。”

步惊艳嘴角微勾,就知凤九不会干这种事,她当即吩咐道:“石梅,你马上回相府通知我爹,让他帮我禀奏皇上,是否他的圣意可以让下面的人随意篡改?是否自古就有丈夫不休妻还有婆婆休掉媳妇的道理?若皇上敢点头说是,我步惊艳二话不说,马上转头就走。”

石梅非常配合的大声道:“是,奴婢马上就去。”

她还没转身,一个冷凝的声音已喝住她,“站住!现在话没有说清楚,哪里都不准去。”

随着这个话音,凤远兮和步芳已走入了人们视线。

步芳跌跌撞撞地跑到步惊艳面前,一把抱住她,低声抽泣道:“妹妹,你怎么能做那种傻事?也不怪母妃生气,你就算不喜欢秦王,也不该想把他害死。”

“我想把凤九害死?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这可是我们好多人看见的。”玉夫人此时就像打了鸡血般眼里跳起兴奋的火焰,“昨日小王爷和太子爷到我那边玩,坐下还没喝下一口水,立即就脸色发黑的不醒人事,等请来大夫一诊,原来是姐姐这两日根本就没给他按时吃药,这王府中连烧火的下人都知道,小王爷一晚不吃药,必会旧病复发,你还接连两晚都如此,不是想害他是什么?”

竟然还发生过这等事?怪不得到现在为止都没看到凤九,只是她根本就不知道他要吃药的事情。现在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不过就算她现在想知道,肯定也没人会告诉她。当下便对步芳竭力澄清道:“姐,我没有要害死王爷,也压根就不知道他要吃药的事情。”

玉夫人仿佛她的话是天大的讽刺般仰天连笑几声:“我实在不懂你这时候还装什么清白。事实摆在这里,你还要狡辩。”她让人拿来一张单子,接过来在手里扬了扬,“你知道这是什么吗?是我昨天和母妃在你房间里找到的。那天晚上我见小王爷在你屋里歇了,就忘了给他吃药,前天下午立即就派人把他平日吃的药和食材都送了过去,你倒好,把我写的这些做菜熬药时的注意事项束之高阁,不仅让王爷同吃那些有禁忌的菜蔬,而且竟然连药也懒得熬给他喝,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石梅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把那张纸抢过来一看,立即反驳道:“玉夫人那天送果蔬食材来的时候,我们这许多双眼睛好像都没看见这张纸,也不知怎么会突然在小姐房里多出了这样东西?”

玉夫人冷笑,“恐怕不是没看见,是故意装作没看见吧,不然怎么会在她房间的抽屉里找到?”

石梅才不怕她,回头向步惊艳郑重地保证,“小姐,我可以保证,那天因为怕玉夫人使坏,不仅每样物什我都认真检查了,就连烂菜叶我都仔细看过了,绝对没看到有这张劳什子。”

步惊艳自然信她,而玉夫人听闻她的话,顿时勃然大怒,“好你个贱婢,难道是我和母妃故意陷害你家小姐不成?”

石梅还要争辩,凤远兮一挥手,喝道:“事实如此,你们都别再吵,从进门那天起,就知道步二小姐毒如蛇蝎,本想还观察一段时间后再定去留,想不到她马上又凶相毕露,如果再留她在府,说不定下一个被害的就是母妃,所以现在请步二小姐马上……”

“王爷,妹妹不知道这件事的,求您再原谅她一次。”步芳不等他把话说完,急急扑过去扯住他的袍摆,小脸含泪,慢慢跪了下去。

凤远兮一把扯起她,不屑地冷嗤一声,“王妃为她这种人求情不值得,一个连自己的丈夫都想害死的人,还要她留在王府做甚?外面车马都已经备好,步二小姐快上路吧。”

他的话语既狠又绝,已经毫无转圜的余地。

步惊艳站在那里偏偏不动,唇边挂着淡淡地笑意:“这件事真的好冤枉,所以我是不会走的,不过硬是要我走也不是不可以,除非达到我的几个条件,第一,起码我要看到我丈夫给我下的休书;第二,当初是皇上赐的婚,自然还要有皇上的口喻;第三,玉夫人究竟有没有送这张所谓的单子过去还有待查证,所以,不达我的要求不还我个清白,我是不会走的。”

“步二小姐,现在就算你把皇上抬来我们王府还是那句话,马上走!”缓过气来的卢太妃沉着一张老脸戾声道:“王府里家奴护卫不下百来个,还把你这个毒妇撵不出去不成?来人!给我把这些家俱丢出去,如果还有人想赖在这里,一并都抬了出去!”

看来凤远兮和卢太妃已经连步守城的面子都不准备给,直接就把脸撕破了,他们如此急切地赶她走,真就是为了这些微末小事?

有家奴开始进屋搬家俱,还有十多个家奴准备上来抬人,石梅摆出架势准备动手,步芳又要去求卢太妃,步惊艳一把拉住她,叹息着对凤远兮说,“晋王爷,别人都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一再不容于小女子,究竟是什么原因?好吧,如果王爷不担心东林城五里坡那里的人,我现在就走。”凤远兮,咱们梁子结大了,她若报不了此仇,定把步字倒过来写。

凤远兮一听东林城五里坡,就如被人捏住喉咙般顿时心里一紧,正要张口唤住她,不想有人先于他叫出声:“如果阿步敢走出这个门,信不信我叫王府的人都跟着走?”

第三十七章 逆子

这个声音……步惊艳蓦然回头。(.16b.)

桂花树下,漫天落英随风翩飞,一个眉眼清秀无匹的少年正在那树下静静看着她。少年此时如不染浮尘的仙童,微仰的下颔与颈子间形成了一个完美的曲线,延伸向下,隐没在红衣素带之中,宽袍大袖,一头青丝随性飞扬,只觉潇洒,竟不显凌乱。

他没事了吗?好像有一些些病态,但不管他在什么境况下出现,似乎永远都是一个发光体般令人眼前骤亮。

“老九,你怎么出来了?大夫不是交待不准在这风里行走么?马上回去。”卢太妃赶紧让人去扶凤九。凤九没理,如没看到她般,自她身边擦肩而过,将高贵的妇人晾在那里,脸上一阵青红,好不尴尬。

“阿步昨天到哪里去了,我等你讲故事等了好久。”凤九走到步惊艳面前专注的盯着她,那个样子就好像大人答应小孩要给他糖吃,结果眼巴巴等了好长时间,却没有等到般失望,似乎也很生气。

一时间,步惊艳的母性本能被最大限度的激起,这样一个俊美秀逸的少年,锦衣华服,出身高贵,却偏偏是个傻子,如果他自小就有母亲在身边的话,定会为他遮出不少阴暗的风雨,又怎会让他成了如此模样?

她握住他一只手,柔声道:“因为阿九不听话惹了祸事,我不得不出门帮你善后啊。”

“真的?”凤九歪头,狐疑,“那为什么不叫上我?”

步惊艳忍不住掐了他完美得毫无瑕疵的脸颊一下,露出如春风化雨般的笑,“如果你昨天不病的话,我肯定带上你。”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群狼环伺之下,此时的傻子竟是如此亲切可爱,心里的不快好似一下子烟消云散了般。

凤九这才微微有了笑颜,然后又略显疲惫地皱起好看的眉毛,“可是我不记得惹了什么祸事?”

步惊艳笑他,“可能是你脑子笨,不记得了。”

“我记得阿步的脑子比我的笨……”

“你才笨,也不知道告诉我不吃药会发病的么?”

“每次都是玉奴管的,我忘记了。不过你昨天究竟怎么帮我善后的,好不好玩,阿步现在就讲给我听……”

两人拉起手,旁若无人的边叙话边向内院走去,如一道明明应该显得怪异却那样协调完美的画面般惊呆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傻子秦王几时与人这般好好说过话?不是不理人,就是要把人往他的兽园里拖,那里野兽无数,谁敢去?王府的下人看到他几乎都躲着路走,生怕被他看到一个衣角倒大霉。就连玉夫人跟了他一年多,也未曾见过他对她如此好言语过,平日不是对她蛮横的折腾,就是大声喝叱,而步惊艳怎么可以一来就让他服服帖帖?

眼前一幕,凤远兮只觉心里如被什么毒刺刺了一下般涌起一抹酸意,不自觉间竟握紧了拳,终不知自己想干什么而欲开口叫停他们的时候,凤九忽然回头,一双桃花眼里竟幽暗不明的斜睨着身后的人,“母妃,王兄,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阿步,可是我喜欢她,如果一定要赶她走,我现在就和她搬回我的秦王府。”

凤远兮闻言变色,“老九,你说什么浑话?!!”

“你个逆子……”卢太妃气得两眼一翻,差点昏过去。

玉夫人急得脱口而出,“我也要跟你们回去。”

“好啊,我秦王府正差一个药人,你来了也免了我在外面去寻。”凤九露齿一笑,语调恶谑。

没有人能形容玉夫人此时的心情,她画得精致的脸上青红交接,几乎快落下泪来。有人来劝,有人扶起受伤的林姑,有识眼色的早已将家俱搬回原处,这个时候,谁都没注意到如花的晋王妃暗瞅着凤远兮变幻的目光手心里已掐出了血珠……

(因为有事要出门,先就更这么一点)

第三十八章 帮你请大夫

自凤九说要把他的丑王妃带回秦王府后,卢太妃不敢再赶步惊艳回相府,不仅如此,她还伤心的劝凤远兮别再管东院的事。(说凤九娶了媳妇忘了娘,他要把一个欲害死他的毒妇当心肝宝贝,就让他自尝苦果去,这满王府上上下下如此多人围着他打转疼他宠他这么多年算是白费了心思,她算是看透了。说是这样说,结果她还是被气得不行,一下子就载了床,顿时将王府的人忙了个人仰马翻。

步惊艳和凤九回到屋内,知道他身体仍虚弱,边给他讲着在飞扬镖局发生的事,一边哄他上床歇息。她知道凤九喜欢胡闹,顺便将自己如何把沈老板引诱出来帮他消灾的事一并夸大其词的也说了出来,凤九半眯着眼睛听得津津有味。期间,石梅曾神神秘秘的塞了一张从玉夫人手里顺手牵羊来的那张禁忌单子,然后留给她一个促狭的笑,才又蹑手蹑脚的出去安置阿紫几个人。

过了一会,凤九的呼吸渐绵长平稳,显然已入睡。步惊艳瞅着他如瓷玉般的容颜,不由得心中感慨,今日凤九因她的缘故顶撞了卢太妃,以卢太妃那凌厉的性格,定不会再给她好脸色看。但是今天之事,还不得不庆幸凤九是个傻子只顾及自己的喜乐,如果是一常人,就算再喜欢她,可能因为长辈的缘故,早把她这个丑媳妇撵出门了。

其实说到喜欢,这傻子不过是喜欢她使的一些小把戏而已,哪里会是喜欢她这个人呢?她才不会自我陶醉的认为把一个不开心窍不懂人事的傻子勾住了。

为了犒赏凤九,晚上的时候步惊艳不仅亲自帮他熬了药,还做了几道自认为非常拿手的菜,完全没要任何人帮忙。

一切都准备妥当,她把炉子上的药用白瓷碗倒好,背了背手,正准备端出去,未料到一转身就见到凤九双手撑着头,正悄无声息的呆呆看着她,也不知他坐了多长时间。

“咦?不是让你在前面休息的么?跑来厨房里干嘛?饿了?”步惊艳忙把冒着热气的汤药要递给他。

少年没接,只是盯着她。

步惊艳被他瞧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面上染了一抹绯红,摸了摸脸,“我脸上是不是长了花,让阿九都瞧得目不转睛?”

凤九微微探起身,长臂伸展间已经捞住她的腰身,抬袖擦她脸颊,竟开始取笑她:“你脸上若长了花还好看些,这一条一条黑漆漆的东西,比我兽园的月月还丑。”

步惊艳没理他的胡言乱语,只是微笑以对,让他帮她擦烟灰,后来发觉哪里是在帮她擦烟灰,明明是在用暗劲使力摩挲,就像要把她的皮肉都搓下来般。顿时一把推开他,反手就往他脸上拧去,“是不是很好玩,让我也来拧你一下看痛不痛?”

凤九赶紧跳开,拍手大笑,“我看阿步的脸又黑又厚,看能不能搓薄一点……啊哟……你为什么用鞋砸我……”

步惊艳生气的哼了一声,光着脚丫子要把汤药倒出去喂枯草,上次说她与大黄小黄是同类,后来咬了她脖子又笑她脸黑,这次竟然还说她皮厚,她又不是唐三藏,能不上火么?

她才转过身,凤九忽然从后面环住她,“别走,阿步别走。”看到她为他忙碌的身影,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让他再也忍不住想以这种方式与她亲近。

步惊艳使劲撞他。凤九扔不松手,柔声道:“我知道别人都笑你长得不好看,我只是瞧你脸色有些不正常要帮你看看而已。过几天帮我诊病的陆神医就会过来,到时候也顺便让他给你瞧瞧,好不好?”

他竟然也瞧出了她的脸色不正常?步惊艳心里略略感到失望,在相府这么多年,都没有人察觉她中了蛊毒,而与一个傻子才相处几天就看出了异端,这说明什么?除非是她的蛊毒相府最高掌权者根本就知道,而故意压制府里的人不说出来。这就是步相一直标榜的父女亲情?

“别生气了,我是说真的……”

步惊艳紧绷的神经一松,心中仿佛有一个不知名的角落变得异常柔软,她咬着下唇低声道:“我不走,你先放开我。”

凤九依言慢慢放开,步惊艳把碗递给他,“好不好看我不在乎,只要阿九没事就好。”

正在接药的凤九手一抖,瓷碗顿时往地上掉去,步惊艳眼疾手快,双手一把捧住他端碗的手,肉疼得直跳脚,“给我小心点,第一次给人熬药,不知用了多少心血,千万别打翻了。”

“第一次?那就是非常珍贵了,差点把阿步的心血打掉。”凤九慌忙小心翼翼地端平那碗药。

步惊艳心里这才感到舒服了些,非常自豪地让他把药趁热喝了,凤九立即苦着一张脸,她瞪他,“喝啊,不喝到时候别人又说我虐待你。”

凤九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你先把饭菜端上桌,我等一下喝。”

“不行,看你喝下去确定不会旧病复发了我再走。”

凤九看着药碗,又偷偷瞄了她一眼,小声嘀咕道:“我发病早死了不是更好么?”

步惊艳气得一个爆栗子敲过去,“叫你喝你就喝,哪来那么多废话。”

见她真生气了,凤九一口把药喝了个底朝天,咂着苦涩满味的嘴直皱眉,当步惊艳转身放碗的时候,依稀听到他喃喃自语,“我从来就没喝过药,这次偏偏被她强灌了……”

第三十九章 狗咬狗(一)

夜晚,繁星布满天,点点光芒照耀着苍茫大地。(.16b.)

凤远兮在书房里对着一叠公文坐了很长时间,却没有看进去一个字。估计这几天皇上就会把他约出去单独谈话。皇上虽然有扶植他的意图,但也有压制他的意思,将步芳嫁给他,就是一个最好的明证,以为他有了家小之累,便不会再生异心。其实这样对他来说也没什么不好,不过现今身上担着一大笔镖银之名,皇上的疑心定又会滋生出来,要么他交出那莫须有的银子,要么会让他赋闲……

想得有些烦燥,不觉在纸上恨恨写出了罪魁祸首步惊艳的名字,如果不是她,他就已经封了那夜在飞扬镖局所有人的嘴,还有她似乎也知道东林城的事……

步芳端着宵夜进来,一眼瞥到他笔下名字,手几不可察的一颤,转而和声道:“王爷先吃点燕窝粥再看。”

凤远兮这才惊觉她的到来,丢下笔起身,“王妃风寒还未好,这么夜了怎么不早点休息?”

步芳把宵夜放到他面前,掩嘴咳嗽,“夜里一个人总感觉有些清冷难以入睡,见王爷也未休息,便过来瞧瞧。”

凤远兮不便拂了她好意,端起燕窝粥,“如果冷就让下人生炭火暖暖身子,你自己身体不好,我这边你就别费太多心,只是母妃那边你就代我多看顾一下。”

步芳眼前顿时被一片水雾模糊,她把话说得如此明白,王爷竟还装糊涂。成亲几个月,他把寝房留给她,他一个人睡书房,这哪像夫妻?他时时刻刻都对她礼数有加,很敬重她,但却像看外人般那样疏淡,似乎刻意要与她划出一道永远都难以逾越的鸿沟般。是她入不了他的眼?还是他已经心中有人?她只觉心中涌起无边的苦涩……

兰苑。

此时一片哭爹叫娘声。

玉夫人将一个倒满开水的杯子摔在一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丫环头上,“你们一个个都不会泡茶么,想烫死我?你个死东西想死就早说,阎王殿里正差你这个蠢鬼。”

“不是的……玉夫人……奴婢不敢烫您……”

丫环的额头被碎片砸得鲜血直流,脸上也被开水烫得立刻起了泡,却捂都不敢捂,一味哭泣着以头连连叩地。

就在刚才,已经有一个丫环因茶泡得凉了些,被冰冷的井水倒了一身,正在外面罚跪。之前还有一个给玉夫人散发的丫环因不小心扯掉了她几根头发,不仅头发被剃掉,头皮也不知被刀子划了多少刀,满面的鲜血和那凄厉的惨呼声还在脑海震荡,她如何再敢忤逆玉夫人一丝毫?

玉夫人一脚踢翻她,狂燥地摔着手边所有能摔得到的东西,“滚!滚!你们都给我滚!你们这些捧高踩低的狗东西,都只想看我笑话,以为把我怎么样了你们就会好过,想得美,我不好过,你们一个个都别想过得舒坦--”

她声嘶力竭像得了癫痫症般大叫,一旁大气也不敢喘的丫环慌忙抬着那个受伤的丫环退了出去。玉夫人扫光屋内可以摔的东西,可是仍不能解她心头之恨,捧起妆台上一个泛着暗光的朱色盒子还要摔,忽然从里面掉出一个碧翠的珠花落在脚尖上,她立即像被一桶冰水泼醒般,定在那里。过了一会,她缓缓弯腰捡起,由大小一气的珍珠一颗颗串连成的珠花有着细腻的手工,就若那年她最心爱的人含情脉脉帮她戴在头上般泛起温柔的光芒……

她沉浸在甜蜜的回忆里,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将珠花细细贴身收好,从朱盒里又重新选出一件珍贵的手饰,决定再往林姑那边走一趟,这次一定要求她出狠招把那个丑女人赶走……

后院柴房里,寒风不断从板壁缝隙里钻进来,清扫着每一个角落。阿珍瑟缩着身体蜷在草堆里,使劲把身上衣服往下拉,试图盖住腿。她被关了柴房里已经好几天,除了最基本的两顿粗饭,根本就无人来问津,玉夫人说过会让林姑对她从轻发落早放她出去,为什么还没动静?

步惊艳推开破旧的木门,执烛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阿珍听到动静,缓缓抬起头,一见是步惊艳,顿时大怒,恶狠狠地开口就骂:“你们使计害我,还敢到这里来,不要脸!”

步惊艳不动声色地看着她,任她骂了个尽兴,良久,才淡笑着说道:“是是非非,各人心里都有个论断,不过你一定要说我害你,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阿珍胸口剧烈起伏,喘着粗气,怨毒地盯着她。

步惊艳摇摇头,嘴里啧啧有声,“我觉得你很傻,为了讨好玉夫人,就去那样作贱我的人,可是你却不了解,我向来都把我身边的人看得跟亲姐妹一样重要,你那样害她们,不是跟在害我一样么?所以也不能怪我整你。”

阿珍朝她“呸”了一口,骂道:“丑女人,我咒你不得好死,我家夫人不会放过你,等我出去更要整死她们。”

步惊艳怜悯地看着她,一声轻叹,“你还想平安出去?你真是不明白状况。你难道不知道林姑是个吸血鬼,想要玉夫人说服林姑对你从轻发落,除非你家夫人肯拿出重金重银来贿赂她。可是你想想,你一个下人,玉夫人肯为你舍弃金银打点?”

阿珍头一扬,“我家夫人当然会那么做,她答应我的。”其实她有些心虚,玉夫人的为人,她总了解一些。

“如果你家夫人肯拿东西出来,为何你现在还被关在这里?”

阿珍脸色一白。

步惊艳趁机蹲下,指尖划过她冻得乌青的嘴脸,“算了,再让你在这里冻下去,想必会连命也没了,你也只是个下人,我作为一个身份尊贵的人,怎能与你这样的人去计较,只要你以后不再为难我身边的人,我决定帮你出了这个银子。”

第四十章 狗咬狗(二)

阿珍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双眼陡然亮起一丝光芒,接着又被多疑的神色所掩盖,她谨慎地问道:“王妃的目的不会如此简单,究竟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步惊艳惊叹的看着她,“还真是伶俐的丫头,怪不得没出事前玉夫人把你当心腹。(得对极了,我确实有一个要求……”

阿珍眼神有些急切起来,“什么要求?”只要对方有所求,她才能确定她是否真的安全。

“其实也不麻烦,只要你日后在玉夫人身边给我多透露一点她的信息就行了。”

“意思是让我帮你做事?”

“算是帮我做事,但也不多,不过只要我掌了王妃该有的权,我会让你变成我的人,变成我的人有很多好处,起码我不会弃她们像你这样不闻不问。”

阿珍咬牙,“好,我答应。”等过了眼前一关再说。

步惊艳深沉一笑,拿出一个小布包,里面全是沉甸甸的银子,“为免玉夫人怀疑,我不方便找林姑,还是你亲自把这些银子交给她,到明天,她自然会让人把你放出去,不过一路上最好是别让人看见,不然林姑发现有人知道她吃银子,肯定不会接。”

见到了银子,阿珍不再怀疑。把布包提在手里,无需步惊艳的指引,径直朝林姑所住的地方悄然行去。

此时此刻,林姑在房里刚洗完脚,吊着一只胳膊准备上床睡觉,外面就有人在敲门。她不耐地问道:“谁呀?”

“林姑,是我。”

林姑对这个声音是熟悉的,应该是玉夫人身边的丫环,不是关在柴房里了么?怎么跑她这里来了?她开门一看,果然是她,便皱眉喝道:“你好大的胆子,敢私自从柴房跑出来?”

阿珍左右一看,没人,忙挤进屋内,把手里的布包递到她手上,低声下气道:“这是夫人让我送来的银子,希望您能对奴婢从轻发落,快点让我回去服侍她。”

林姑对王府里的人孝敬她东西已习以为常,她把那个布包提手里掂了掂,脸色缓了下来,“想不到玉夫人把你还看得挺重的,一下子送这么多……来,你把布包打开,让我看看究竟有多少。”

阿珍看了她吊起的胳膊一眼,心里暗恨她的贪,仍依言把布包打开。里面果然是一绽绽白花花的银子,少说都有百来两,在灯下闪着诱人的光。林姑顿时眼冒金光,忍不住眉开眼笑的用唯一的一只手去摸那银子,这东西摸起来感觉就是好,有了它,老了才能有所靠……

就在她爱不释手的时候,忽然感觉到手心一阵灼热,然后是一阵发麻,举起手一看,整个掌心已经开始泛黑,而黑气正有向胳膊上漫延之势,“哎哟--你这贱婢想害死我,来人啦,来人啦,快来这里抓杀人犯--”

漆黑的夜里,陡然而起的凄厉惨呼声传遍王府每一个角落,林姑用黑掌揪住阿珍的头发,不让她逃跑。

“出了什么事?林姑……”王府家奴匆忙而至。

“快把这个死丫头抓起来,她想毒死人,快请大夫,快点……”

正准备见林姑的玉夫人听到动静,想退去,不想被一个家奴看到,把她推到林姑房里拿主意,林姑看到她,顿时像看到鬼一般又是一阵高声惨叫……

那边的一片混乱,惊动了书房的凤远兮和躺在床上的卢太妃,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慌忙都朝林姑那边奔去。

等步惊艳睡眼惺忪地和石梅出现在混乱的西院,正听阿珍在大声哭诉,“奴婢不敢说谎,真的是秦王妃要我送银子过来的……”

她之前就因为说银子是玉夫人给的,玉夫人当即就狠狠扇了她几个嘴巴踹了她几脚,如果因这事连以前的一起都被翻出来的话,毫无疑问马上就会要了她的命,现在已管不了从轻发落从重发落,只要能保住小命,她什么话都会如实说出来。

林姑拖着哭音高声斥道:“好你个贱婢,一进门的时候明明说是你家夫人让你送来的,这会子又说是秦王妃……太妃娘娘……求您作主,一定要让玉夫人还老奴一个公道……”

玉夫人闻听被她冤枉,顿时跳将起来大骂,“林姑,你别睁眼说瞎话,阿珍已经说明是秦王妃,你凭什么硬要陷害我?”

卢太妃看着吊着一只胳膊又被毒了一只手的林姑,实在有些为难,“你说的这些话都没有证据,我怎么就能凭阿珍一句话就定了她的罪?”

林姑伏地凄声道:“不瞒太妃娘娘,老奴知道玉夫人欲杀我灭口,让我永远都不能说出她对秦王妃所做过的事。”

玉夫人怒道:“你别血口喷人。”

林姑脸上露出暴戾之色,侧头怨毒地与她对视,“明明就是。小王爷成亲那天,你就叫人把小王爷悄悄带出去玩,让她娶不成亲,后来还故意让他晚上也不去洞房。第二天你又唆使小王爷在铺垫里放蛇,叫老身故意把那铺垫给秦王妃跪,想让秦王妃出丑;还有昨天那个写着小王爷用药的单子也是你让老身在搜秦王妃房间的时间放进去的,根本就不是秦王妃不给王爷吃药,这一切全都是你策划,老身可有说一句冤枉你的话?”

玉夫人没料到她会把所有事一并抖出来,一脸苍白,颤抖着嘴唇,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卢太妃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玉夫人一眼,凤远兮勃然大怒,“你们是不是吃饱了没事干,整天就尽知道想些毒计来害人?好一些没有眼力的东西,把个王府闹得乌烟瘴气,有你们这些祸胎,这王府哪里还得安宁?来人,先把这个贱婢拖下去狠狠地打!”

步惊艳暗自冷笑,他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她们所干的一切,不正是他暗地默许心中所望的吗?这个时候假惺惺向她们问罪,还不如问他自已的纵容罪。

第四十一章 与玉夫人有染?

阿珍被这样陡然的变化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到了这个时候,她才明白被秦王妃设计了。(.16b.)

那女人说要她成为安插在玉夫人身边的棋子,不过是引诱她上当的晃子而已。她真正的目的就是给林姑一个玉夫人要杀她灭口的假像,如此一来,林姑因愤恨,就会把前前后后的事都倒出来以证实玉夫人必杀她的理由。

事情到了这一步,有了玉夫人一再栽赃秦王妃的前车之鉴,现在就是她嘴皮子磨破,也不会有人信她所说的实话,好个笑里藏刀的秦王妃,让自己不知不觉就上了她的套……正在这时,她忽然看见害她的人就站在人群后面,顿时挣开拖她的人大叫道:“王妃,你快告诉他们,今晚真的是你把这包银子给我的……”

步惊艳一副茫然地样子,“你说什么?我刚才在床上睡觉,会给你银子?”说出去谁都不信。

林姑怒瞪着阿珍:“你这小贱人别又往别人身上赖,刚才我这边才出事,玉夫人立即就出现在我屋里,不是正想看我死没死?你们两主仆配合的天衣无缝,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就可以把老身害死以后不再说出你们的秘密……太妃娘娘,求您一定要为老身主持公道……呜呜……”

已经披头散发的阿珍顿时像个疯妇般大声咒骂,“步惊艳,林老太婆,你们不得好死,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

步惊艳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立即学那柔弱女人之态捂着脸开始伤心欲绝地抽泣,“母妃也听到了,媳妇好冤枉,自进门那天开始一直都被人算计陷害,差点被休了赶回相府,如今还被这个丫环谩骂,我好歹也是相府二千金,到了王府竟然被几个下人作贱,这世上还有天理么……”

卢太妃被这一声声的哭叫声弄得头晕目眩,让人赶紧把咒骂个不停的阿珍拖出去狠狠地打到闭嘴为止,再又怒斥玉夫人,说以她的品性管理一个大院连整个王府的风气都会被带坏,叫她把掌管东院的一切印鉴拿出来交给步惊艳,转而才吩咐人把林姑先带去大夫那里疗伤,玉夫人和她的惩罚等天明后再说。安排完这些,她已经气喘吁吁地说道:“事情到此为止,大家都散了吧。”说完,让人扶着回了寝房。

步惊艳握着印鉴,仍旧委屈万分的站在那里,石梅好劝歹劝,总算把她扯了回去。偷看的下人们无不对她投去同情的目光,原来这丑王妃并非这几日间传言的那般恶毒,真正恶毒的是玉夫人……

星稀月朗,人群渐散。

快回到流云居的时候,石梅瞅着四周没了人,眉飞色舞地小声说道:“小姐,今晚发生的事实在太解气了,林姑中毒,打阿紫的那个恶婢肯定连小命都难保,玉夫人吃瘪,交出了东院的所有权限,一切事情都真相大白,是不是奴婢早上祈祷老天开眼就降了福星了?”

步惊艳早收起假惺惺的眼泪,嗤笑道:“你以为老天有眼?老天的眼睛早被这花花世界蒙住了,还有心思看顾我们这些长得不咋样的人?”

石梅还要说话,忽然看到前面风灯下有一人站在那里,先是一惊,等定睛看清楚,竟然是晋王凤远兮。

“你先进去,我和秦王妃有话说。”凤远兮此时沉静如水,没有森寒,敛了冰冷,树枝在他周围留下许多迤逦的阴影,将他衬托得宛如一个将欲与朋友聊天的儒雅之人。

尽管如此,石梅还是慑于他的威名,犹豫不决地看着步惊艳。

步惊艳向她微点头,让她先去休息。石梅朝她做了个有事叫她的手势,然后身形从扶疏的花木中隐去,消失。

“不知王爷深夜不去陪姐姐,半夜来会我这小姨子有何贵干?”很多事情就如一捅就破的窗户纸,步惊艳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已没必要扮这扮那,不由恢复一贯的悠闲,伸手自头顶折下一截桂花枝,放在鼻端轻嗅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笑影,不由得想,这真是个杀人的好地方。

月光下,她素白的裙袂随风轻舞,一波一波,就如闻香而下的仙子般,竟也令人移不开眼目。

这是凤远兮自百花宴后第一次与她单独相处,也是第一次细看她。人,依然是那个不太起眼的女人,而她的气质,是何时开始变得如此清心怡人?

他为自己突然产生这种念想而无奈。忍不住叹了口气,轻道:“你现在已经得到想得到的东西,希望能见好就收。”

正在玩着桂花枝的步惊艳手指一勾,桂花枝“啪”地一声折断,嘴角依旧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影,“王爷这是来威胁我还是警告我?”

凤远兮看着一折为二的桂花枝,“都不是,只是劝告。”

步惊艳毫不留情的扔掉它,“王爷以为把我逼到如此境地我还会收手吗?”

凤远兮眼角一抽,“我们没有逼你。”

“难道是我自己逼自己?”

“是你不该选择凤九。”

步惊艳盯着他,眼神犀利,“难道选择做你的侍婢才是对的?”

凤远兮沉默了一下,才缓缓道:“玉夫人已经为她曾经对你所做过的事得到了应有惩罚,其实她不过是凤九的一个侍妾,再高也高不过你这正妃,将来凤九去后,她也会无依无靠,你们若能和睦相处,日后老去才会有个伴。”

步惊艳彻底的无语了,“原来王爷是来为玉夫人求情的,可是我不想答应。”

“那样对你也没什么好处。”

“但也没坏处,起码看着曾经暗算过我的人落魄不失为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凤远兮对她的伶牙俐齿微怒,“你就不怕我一掌杀了你?”

“你不敢。”步惊艳欺近他身,在他耳旁轻道:“如果我死了,东林城五里坡的事就会流传出去……”说白了,东林城五里坡的事只是她从飞扬镖局里那里难民身上的一种模糊猜测,连个大概轮廓都没有,但话只提点一点,凤远兮似乎就惊得不敢动弹,屡试不爽。

凤远兮深吸一口气,用女子身上的体香压抑渐窜的怒气。

步惊艳忽然像想明白了什么事,猛一拍手,“我知道了,以王爷的性格竟跑来为玉夫人求情,难道你们之间有什么奸情?”

凤远兮被她突然而至的猜测心头巨震,她不是个猪脑么?什么时候变得越来越有心机越来越看事细微?哄得凤九服贴的事,栽赃阿珍的事,将镖银移祸江东之事,还有这次骗得阿珍听从她的诡计使林姑和玉奴窝里反的事,一件又一件,是那样不动声色,出手却狠又准。他感觉一种从未有过的压力从她身上沉沉压过来,现在他已经被她抓住了一个把柄,如果以后在她面前说话再不留神,可能会被她看出更多的破绽。

他心里的巨动,并没表现在脸上,只是冷冷地说道:“如果你要展开你丰富的想像的话,什么事都可以,请不要随便污蔑一个女子的清白。”

第四十二章 震惊

如此近距离,步惊艳分明瞧到他眼眸深处的心虚,不由暗自冷笑,怪不得姐姐那般愁苦,原来晋王竟然与傻子小妾有染。(没抓到事实,再说下去就是凭空捏造。

她微一挑眉,转移话题,“其实不能怪我不收手,玉夫人一连串的谋划想把我赶出去,凤九因此而与母妃顶撞,以母妃好强的个性,定然会将怒意转嫁到我身上,这种不公平的待遇是谁都不能忍受。有句老话叫人无伤虎意,虎有吃人心,所以为了自身安全,我没准备放过任何对我不利的人。”

“你到底想怎样?”

“不想怎样,要知道王爷之前所做的事已经逼到了我的忍耐极限,就算饶了玉夫人,可能也会让王爷也尝尝这种滋味。”

凤远兮终于忍不住一把揪住她的领子,狠狠把她抵在桂花树上,“你在向我挑战?你凭什么向我挑战?”

这个暴力男,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虽然她不是块美玉。步惊艳后背被硌得生疼,身上肌肉一收,整个人顿时濒临暴发的临界点,她微微抬起下巴淡淡道:“我从未亲自动手杀过人,王爷最好别让我破例!”不知道为什么,近几天的状态极好,除了不能融汇贯通原有的道家真气外,身体的灵敏度自我感觉提升了不少,她渴望找个人能试下身手。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敢对他如此说话的凤远兮目光一沉,草包一样的步二小姐说话何时变得如此有气魄?尽管她给他的惊奇是越来越多,但他不会甘于被一个女人掌控全局。他周身陡然泛起无边的寒气,手下越来越紧,从齿缝里一字一顿地嘣出几个字,“我看你如何破例!”

早料到如此的步惊艳忽然诡异地露齿一笑,猛然抬膝、出拳,倒勾,身体局限力道虽不大,但攻击地绝对是对方要害。

凤远兮还未从那一笑中回神,但觉下身一疼,迅速避开当面一拳,收手、护身、再出招扣向女子脖颈,他以为万无一失,女子蓦然翻身,同时一脚带起劲风踢向他胸口,这一连串动作不过眨眼间的事,快得让人无法反应。凤远兮险险避过的同时,但见从她袖底亮起一道如流星般的利光朝他颈子直抵过来。他岂会中招,迅速压低身体避开后探臂全力回击。

顿时,小小的径道上迅疾旋起漫天落叶,犹如九天玄女撒下的花雨,壮观而瑰丽。

就在两人纠缠之时,又有一道寒光利箭般自黑暗中朝他们射过来,迅疾无比,两人同时侧头,便听“铛”的一声响,一柄雪亮的短剑深深插入桂花树杆里,离他们的脸颊堪堪只有半寸。

步惊艳倒抽口冷气,是谁的剑可以近得两人身?一个念头未完,一件青黑狐裘劈头盖脸将她裹住,同时只觉身体一轻,已被人扯离刚才立身的桂花树二十多步远,而揽住她的,正是一身红袍缓带的凤九。

“这么半夜了,王兄是在和阿步玩什么游戏?加上我一个岂不是更好玩?”凤九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依然漂亮,但眼底分明有怒气一闪而过。

凤远兮已经为步惊艳快捷的身手震惊得无以复加,此时哪有心情理他,只是看着被凤九裹起的女子,像从来就不认识她一般,眉心紧皱,将她从上到下重新打量了一遍,“怪不得用大口气说话,原来还有这一手。”

步惊艳笑着靠到凤九身上,媚眼如丝,“以后还有更好玩的,王爷慢慢等着。”既然已经开始了,就没准备停下来。

说完,不待凤远兮反应,她仰头对凤九轻笑:“游戏已经玩完了,阿九出来得太迟,以后再玩吧。”

凤九疑惑地把两人各自看了一眼,忽然眼神一黯,拨开步惊艳,转身就走。

他生气了?

步惊艳被他推得身体一歪,顾不得形象,忙唤着他的名字追过去。

夜色里,只剩凤远兮独立,如已与黑暗融为了一体。很久很久后,他才迈着略沉的步伐离去。

步惊艳没料到凤九生起气来像一头犟牛,回到屋里后,任她怎么哄,他都以背相对,拉也拉不转过来。就连两人躺到了床上,他也不声不响地就睡了,难道没有叫他出去玩就值得那么生气?这家伙,简直拗得有些不可思议。

就在她给他讲了一个故事后,见他仍不理,不由得叹着气,干脆从后面轻轻抱住他,喃喃道:“希望阿九睡一觉后就把这事忘记了……”说完,就保持着那个睡姿贴紧他的后背安心入睡。

时间悄悄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凤九慢慢转过身来,一双黯然的眸子倏然变得宛如鹰隼般锐利,炯炯逼视着眼前熟睡的女子,良久,他才用指尖抚去她额际的乱发,低声道:“如果你对他还余情未了,不如就由我来找一把利刃帮你斩断……”

这时,北叔忽然如幽灵般手里捧着一个瓷瓶飘进屋内,“只剩最后一颗极乌草丹丸,如果今晚给王妃用完了,以后就不会再有更好的药掩饰您身上的病。希望主子能三思。”

凤九以被掩住女子的睡颜,伸出修长的手指,“拿来。”

北叔犹豫了一下,仍继续劝说:“这颗药丸下去她的病还会发,只是治标不治本而已。”极乌草极为珍贵,往往只有在极寒之地才能采寻得到,就算采到后,还要辅以数十种以上珍贵的药材,才能压制住它阴寒之气不伤人身。主子只几天的时间就把要一年用一次的丹丸尽给了王妃,而且还不能达到根治她所中的术法,岂不是暴殄天物?

凤九眯眼,“你操的心似乎太多”

“属下不敢。”北叔恭身,忽然想到什么,微惊,猛然抬头,“难道主子想用清心诀帮她?那是极为损耗真气的……”

凤九一双漂亮的眼睛闪过一丝杀气,直逼北叔而去,北叔不敢再多言,低头捧上瓷瓶。

第四十三章 借衣

千百年前,整个苍和大陆还无帝无皇,由众多诸侯割离盘踞,个个英武神威,为了抢夺地盘各不相让,每年每月都会发生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征战,弄得整个大陆没有一块地方是乐土,民不聊生,怨声四起。(时,始帝突然自南崛起,他雄才大略,武功盖世,东征西讨,伐敌抚众,而得以建立幅源辽阔的太阳帝国。

帝国建立后,始帝论功行赏,封四位功绩最为显赫的部将为王,划分属地,嘱意他们同为管辖治理。并以得自东海海底之千年宝玉铸得一个传国玉玺,帝与四王滴血起誓,不论是千秋万代,苍和大陆必以此玉玺为尊,拥有此玉玺者,诸王必尊。

而三百多年前,自太祖因罪被太阳帝国贬出后,便带领辖下子民逐渐北移,万分艰辛的建立了大夏皇朝。没有想到的是,太祖为生存的这一举动,令太阳帝国内三王亦蠢蠢欲动,暗自欲效仿之。在随后三十年内,盛极千年的太阳帝国自内部开始发生动乱,诸候纷纷举兵齐反,帝国的元帅和皇帝战死。

混乱的苍和大陆上自此没有了共同的君主,群雄并起混战,相持到现在,就只剩下极南的罗里国、东南的雪域国、中原的赵国、以东的离唐、东北的东突和西北的大夏国,另外,再就是苦撑在高原上的天临国和一些草原上的游牧部族。

这些国家,曾经都在近代三百年的历史舞台上辉煌过,其中不乏鲜为人知的艰难支撑,历经了世间的沧桑与磨砺。

经过代代相传,延续至今,看尽大大小小国家的被兼并与大国之间一波胜过一波的持久规模战,人人都明白一个道理,如果国家统治阶层没有至高的智谋、武力和相人用人之才,随时随地,都有被虎视在侧的敌人击败打倒吞噬的危险。

而作为继承祖训先列的各家王者,都以能变身强者再次在天和大陆制霸天下为已任,是以,大陆中每一个稍有野心的人,都在不懈地朝那个目标迈进。眼见胜出者疆域不断变大,人口增多,财富聚集,各家暗自焦虑之余,出尽奇谋,明里暗里使尽各种招术……

步守城身为大夏皇朝的宰相,前半生在先帝的统领下,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为扶持当今皇上登基立下了汗马功劳。随着职位渐高,年事渐高,他的雄心却未见老,当权势在握,看着众人奉迎的谄媚笑脸,他的利欲之心只见涨,不见消,所出的招式不会比各大君王稍少。

是以,就在夏皇凤炫问出关于赵国不断扰乱夏国南疆边城的事持以何意见时,他不由将整个脑子里的神经都拉紧,既要能迎合皇上的心意,又要能在其中为自己谋上一利。

他恭身上前,进言道:“禀皇上,据臣所知,赵国与雪域国相邻,自从雪域王攻下矿产丰富军事强大的罗里国后,就拟向北发展,赵国属首当其冲将会被攻陷的国家,所以,如果是这种情况的话,臣以为可能是赵国想让我夏国出兵相助,却不好开口,才有此举动……”

一旁的凤远兮所想的却比他详远得多,“雪域军向来剽悍勇猛著称,攻打罗里国的时候,是雪域国的陆大将军率十万大军,三个月内就让罗里军从吕梁城兵败而去,雪域国有得此人,几乎是所向披靡,而且以雪域国的强盛,赵国皇帝没有有理由不投向雪域国而求助我们夏国。”

步守城当即笑道:“晋王有所不知,那雪域王嗜杀如魔,脾性喜怒无常,外间都传言,对待降城的人或俘虏,他都是一杀了之。民众稍有叛乱,他就会下令屠城,这样跟恶魔一样的人,谁敢投向他?何况赵国皇帝素来爱护他的子民,又怎么会将他们推向恶魔一样的君王?”

太尉柳从山如何不明了步守城的心意,相信这里所有人的意图终是一致,便顺意朝凤炫行礼问道:“既是如此,不知皇上准备出兵还是袖手旁观?”他乃柳世家族最高掌权人,有好处,自也希望能分一杯羹。

凤炫见几人发表完意见,才缓开金口,“赵国属鱼米盛产大国,物资丰厚,如果能结为友邦,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而且雪域国攻破赵国后,下一个目标说不定就是我们夏国,所谓唇忘齿寒,尽管南疆有步大将军镇守,但我们也不能放之大意。”

步守城心头暗喜,拜道:“那皇上的意思是……”

凤炫淡道:“自然是出兵相助。”

凤远兮点上正题,“冒冒然出兵相助,名不正言不顺。”

凤炫把几人的迫不及待尽收眼底,从龙案上抽出一封信笺,“毋庸担心,赵国那边月前已让使臣秘密送来祈望联姻的书信,朕已准。”

柳从山道:“皇上的意思是想两国联姻,通过姻亲关系,巩固两国的友邦之情,然后再合力抵御雪域军的攻打?”

凤炫微微颔首。

步守城疑虑道:“那……与赵国联姻,不知皇上的人选是谁?”听说赵国的皇帝有一女叫赵湘兰,传闻长得是倾国倾城,天姿国色,赵国皇帝对她也极其宠爱,如果谁能娶到她,几乎也算是得到了赵国的半壁江山。若能让这位公主与相府联姻,将对自己日后举事有莫大的帮助。

凤炫微笑着,不动声色地问道:“众卿家希望是谁?”



晋王府。

只一夜间,所有王府的下人们都知道,东院那边,已经因为玉夫人对林姑突起歹心而被揭露她迫害秦王妃的阴谋,导致玉夫人不仅被罚在兰苑禁足三个月,而且还交出了掌管东院所有事务的实权。林姑因与人合谋害王妃,念在她侍奉太妃多年和已经受了重伤,卢太妃罚她奉银一年,王府里管辖所有丫环的总管之职,由管事代理。

事情传开,东院的下人们明了风向已经变了,又到了他们见风使舵的时候。

于是,流云居一下子热闹起来。

石梅做为步惊艳身边的贴身丫头,为了给王妃分忧,是最忙的一个。首先要对这些突然多出来的丫环小厮做出详细的分工,厨房里的,清扫庭院的,采买的,照顾主子起居的等等,几天来忙了个不可开交,也被这些恭敬又亲热的梅姐声叫得乐歪了嘴,在她看来,对她都如此尊敬,他们对小姐肯定更是如此,小姐终于得到了一个王妃真正应该得到的待遇,她替步惊艳感到开心。

而步惊艳,对这些虚名和逢迎拍马的下人毫不在意,除了定时到卢太妃那边请安外,不时就到步芳那边坐坐,几次话到嘴边想问下凤远兮和她的近况,但一看到她虚弱而苍白的脸色,把话又咽了下来。

而最让她丧气的,却是几天来凤九对她的不理不睬,这家伙……简直是拽到了极点。

那天一大早起来,步惊艳先就把他的红袍拿到床前,等他一睁眼,故意讨好的要帮他穿衣服。哪知凤九根本就不吃她这一套,高昂着头赌气道:“我才不要穿这件。”

步惊艳忙赔着笑脸问道:“你要穿哪一件?”他的衣柜里的外衣好像除了红色就是红色,颜色款式大同小异,没有选择的余地。

“我今天要穿紫色的。”

“好啊,等下叫人去做。”

凤九气恼她的敷衍,一把将袍子扔到地上,并且还一脚踩上去,“我马上就要。”

步惊艳实在没料到他的火气会如此大,拧了一下眉,仍好言好语道:“衣柜里没有紫色,你先把这件穿上,吃过饭后我们一起上街买成衣,好不好?”

“不好!我现在就要!”

步惊艳气结,这家伙还真不好侍候,不明白玉夫人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强忍下心头渐起的火气,勉强笑道:“那阿九给我出个主意,我现在该到哪里给你弄一件紫袍子?”

“我知道你一点都不关心我,衣柜里没有,难道你不可以向我王兄去借……”凤九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背过身去的眼瞳里竟然蓄满了泪水。

这是哪出跟哪出?步惊艳抚额连叹,摊上这么个傻子,真的是一点法子都没有,只能自认倒霉。为了满足他的要求,她只得老着一张脸亲往墨然居去借衣服。

才一进门,小竹就眼尖的看见了她,顿时高兴地招呼起来:“二小姐过来了,大小姐刚才都还念着呢,来得正是时候。”

步惊艳点头笑着被她领进凤远兮的书屋,正奇怪为何是这里,进屋一看,原来步芳正垂首伏在案几上写字,似是极为入神,竟没发现屋里多了个人。步惊艳制止欲叫她的小竹,轻手轻脚走过去,却见她正用娟秀的字体题一首诗:别梦依依到谢家,小廊回合曲阑斜,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

待她落笔,步惊艳“扑哧”一声笑出来,“姐姐一大早就在题这些伤春悲秋的诗,是不是姐夫昨晚欺负了你,痴心一片无以寄托,只能以诗宣泄愁绪?”

第四十四章 丽春院

步芳闻声抬头,一双妙目如受惊的小鹿,小脸一红,抿嘴对步惊艳嗔道:“妹妹一大早就有空来笑我,不如回头让你的夫君多学些这样的东西哄妹妹开心。(.16b.)”

“别提他了。”步惊艳叹气,把眼神一转,忽然搭着步芳的双肩仔细瞧了又瞧,就在步芳莫名其妙的时候,她嘴里啧啧有声道:“真的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姐,你好像又瘦了不少,这样下去可不得了。”

步芳身子微微一晃,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像烧得通红的炭淬进水中,哗地激起白烟袅袅。她苦笑一声,幽幽道:“妹妹,如果你真的喜欢过一个人,此时就不会笑姐姐的痴。”

步惊艳一怔,“姐姐有喜欢的人,是谁?”

问出口后,她感觉自己有点明知故问,而且有些后悔。

说实话,步芳做为姐姐,已做到了照顾好她这个妹妹的责任。死去的步惊艳生前想让凤远兮强行娶她,虽然最终被自己阻止,但已经做为凤远兮现任王妃的步芳却毫无芥蒂的对她好,想起那天她为了她不被赶出相府而准备向凤远兮下跪,她心里就觉得无比感动,她做到了一个姐姐该做的。

没事的时候她还曾自问过,如果是步芳到了那个地步,她会为了她而丢掉尊严去下跪求人吗?答案是不肯定。但是有一点,若别人先给她一丁点恩惠,她必会涌泉相报。

步芳没有回答她,紧紧握住步惊艳的手,蹙眉担忧道:“恕姐姐问句不该问的话,你应该知道,秦王的日子并不久远,如若他哪一日先妹妹去了,以后还那么长的日子,妹妹打算怎么度过?”

步惊艳微微一笑,忽然也来了兴致,走到桌案前,铺开一纸,提笔在上面书了一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步芳未料她是如此心境,眼里掠过狐疑的光。步惊艳知她一时难以理解,忙道出了自己此来的目的,步芳这次真的呆住了,哪还有找人借衣服穿的王爷?

步惊艳叹道:“遇上了凤九那傻子,什么事都有可能,幸好你是自家姐妹不用拘意思,若是别人,我这张脸都不知搁哪里才好。”

虽然只是借一件衣服,步芳却不得不替步惊艳叹息,早闻秦王不会顾及别人的感受胡闹成性,王府里上下的人谁不是都怕了他?而妹妹嫁这样一个傻子,以后还不知会有多少为难的事临到她头上。

她们才出去取衣,凤远兮从外面临窗的地方走了出来,他望着两个女子的背影,不由自主的低念,“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步惊艳何时也能出口成章?

他走至桌案前,两幅字贴摆在眼前。左边一幅字迹工整,个体娟秀,一眼就能认出来是步芳所书。而右边一幅墨迹都还未干的,正是几个力透纸背如行云流水般的草体字,那两句悠然自得的诗句衬着如此字体更显洒脱不羁。以字识人,一般写得这一手字的人,比较崇尚自由,志在四方,不喜受约束。难道这才是步惊艳的真正性情?

等步惊艳捧了凤远兮的一件紫袍回到流云居,石梅却跑出来说凤九已经被两个公公接去皇宫里陪太子念书了,意思是她被他放了鸽子。步惊艳气得把衣服随便朝桌上一扔,决定他回来了也不理他。

想是这样想,在凤九回来后,她还是悄悄地把衣服放到他眼皮底下,说明她没有食言,傻子一高兴说不定就会来讨好她。哪里知道,凤九对那件衣服看也不看一眼,直接当坐垫一般坐了下去,恨得步惊艳牙痒痒地。但无论如何也不会先开口的,要知道,这日子还长得很,如果先就对他的无理取闹忍让下去,以后吃苦的只有自己,不如听之任之,看谁最后熬不住。

结果,两人之间的异常就连石梅也看出了端倪,在憋了两天后,悄悄跑进屋来问道:“小姐,你和小王爷是不是吵架了?”

步惊艳打散了头发,为自己盘一个简单的发髻,冷笑,“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包打听。”

“包打听?”石梅把脖子一缩,她好像被殃及池鱼了。她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正要说什么,忽然注意到步惊艳身上穿了件亮珊瑚色男装,不由诧异道:“小姐怎么穿成这样?”

步惊艳把头发用玉簪固定好,然后戴了一顶同色文士帽,“我要出王府。”虽然眉心已不再象以前那般疼,但是并不代表她身上的术法已解,指不定哪日还会复发。趁现在把玉夫人摆平凤九不吵她之机,不如去问下极乌草的情况。如果真的不行,干脆直接把这件事提到步守城面前去问,他的目的不明,总不能这样糊涂下去,不过前提是她必须要有可谈的筹码。

石梅吃惊道:“难道小姐算到丽春院的王妈妈叫你过去商量事?”

步惊艳扬眉,“丽春院?那边会有什么事找我?”

“不是很清楚,不过早上那个假装送菜进来的人说得很急,要小姐今天无论如何都去一下。”

她最近才让石梅用步玉给她的那块弧形玉牌去丽春院要人,怎么马上就会有事情找她?如果她不拿出玉牌,他们有事找谁去?步惊艳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到丽春院去一趟,然后再查问极乌草的事情。



在京都这个富华之地,人口密集,经济富盛,再加上皇帝励精图治,百业俱兴,这里已经是一个安定繁荣的城市。而武阳街,在整个京都人眼里,那是一条专为有钱人兴建的大街,因为那里常年张灯结彩,胭脂飘香,远在几里外的大街上都能闻见,正是达官贵人有钱子弟喜欢出入的场所,青楼一条街。

既然是一条街,可想而知,这里的青楼就不只一家。一路走过来,最头里的一家是怡春院,紧接着便是品花楼,紧挨其后的,便是丽春院。

一身男式长衫的步惊艳也像个花公子般与站在楼前的一些花花绿绿的姑娘抛眉轻笑。此时她身上衣服因为有些偏大而微微有些松散,却越发显得纤腰一握,挺拔秀挑,两只宽大的袖子在风里飘荡,颇有几分出尘的风采,无怪乎花娘们个个对她笑容可掬。

才进丽春院的门,空气里充斥着的香粉味和酒精混杂的怪味儿呛得她连打好几个喷嚏。肥胖的老鸨掀开帘子一看,是个面目无奇的公子,正要上前用她的专用术语打招呼,穿着小厮衣服的石梅从后面走出来,老鸨顿时打住,四下机警的瞄了瞄,便嗲声嗲气扭着水桶腰上前,“哎哟喂,瞧瞧瞧,这是谁来了?李公子今天总算记得光顾我们丽春院,可把我们的翠红姑娘想死了……”

石梅上前虚应道:“王妈妈,我家公子这不是来了吗?赶快把翠红姑娘请出来吧。”

“是是是,翠红姑娘正好还在梳妆,这就带李公子过去……”

第四十五章 信心

丽春院就像所有的青楼一样,外观富贵而华丽。(王妈妈所引进的院落厢房,却装饰十分朴素,没有锦布铺桌,没有锈毯铺地,楼顶没有精致的花灯,门口没有耀目的珠帘,只有最简单的桌椅,干净碗盘。只是这里的一桌一椅,一几一榻,一帘一幔都设计得别出心裁,安置得恰如其分,让人一进门便能感觉耳目一新,舒适而自在。

“您就是二小姐吧?”一进屋,王妈妈就迫不急待的拉住步惊艳。

步惊艳不习惯别人的近身,皱眉看着被她抓住的手。王妈妈一凛,慌忙松了,惶恐的单膝着地道:“请二小姐恕罪。”

“无妨,王妈妈先起来,有什么事请说吧。”步惊艳落座,石梅奉茶。

王妈妈人虽肥胖,却也有一股豪爽之气,她也不推辞,立即站起来,先谨慎地走到门边,示意两个似是青楼打手的大汉看紧院门口,接着才将门关上,沉声道:“二小姐不知,这几天我们楼里的姑娘被官府抓去了不少。”

步惊艳一怔,“官府的人抓姑娘们干什么?”

“官府要钱,说我们丽春院的姑娘都要按人头交税,并且把历年的一并补起来,差不多平均每人一千两,现在我们丽春院在武阳街开了六年,就是说一个姑娘要六千两,以我们五十个姑娘算,这一下子就要交出三十万两银子,若在半月内不交齐,就会封了我们的门,还要把姑娘们全都抓去坐牢。”

石梅惊道:“怎么会有这种事?这不是明摆着在抢钱么?”

王妈妈叹道:“确实如此,但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民斗不过官,就算明知他们在抢钱,我们以无奈其何。”

步惊艳问:“别家青楼有什么动静?”

“隔壁品花楼的头牌媚颜姑娘向来与柳氏家族的柳公子要好,虽然表面上与其他几家一视同仁,但看在她的面子上,肯定不会收那么多,说不定只意思意思一下就过了,谁也不知道的事。”

“品花楼的媚颜姑娘?”步惊艳皱眉,这个名字好熟悉,在哪里听到过?

石梅忙在她耳旁低声道:“当初第一公子柳劲松就是为了赢得赌金成为媚颜姑娘的入幕之宾才将小姐的画像公布了出去,难道也不记得了?”

“哦?”步惊艳眼里闪过一抹冷光,这位媚颜姑娘一直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当初死去的步惊艳因为媚颜姑娘的美而被柳劲松挖出了她的丑甚至传扬天下,使其受尽羞辱,她是不是该找个时候把那女子弄来瞧瞧?

撇开这个问题,她抬头缓缓问道:“以前出了这样的事你们怎么应对的?”

王妈妈冷静沉稳的思索一番,沉声道:“一般出了这样的事,都是公子出面解决,我们没有参与过。现在公子到抚州出任巡抚,未满一年还不得回京,总之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所以只有求救于二小姐。”

“如果在这之前我不拿玉牌来,我就是与你们没有瓜葛,那会安排谁去解决这事?”作为一个组织,如果没有一个能果断而睿智的指挥官,就好比是一个没上铁箍的木桶,时日一久,必会散盘。

王妈妈有些为难起来,想了想,最后还是咬牙直言:“若让属下出面,要么是拿出这三十万两银子,要么就悄然关门。但是思前想后,这两种办法都是下下之策,首先,拿三十万两银子出来肯定不可能,因为这几年来的收入,公子全都开支在了创建清风楼上,一下子也拿不出那么多银钱;再者,若是悄然关门,不仅断了清风楼的经济,而且还没有等到小姐是否离开京都到抚州的消息,这是公子一再交待的事情,是以属下一时间也不敢擅自做主,只得把二小姐请来相询,看这事究竟该怎么办?”

步惊艳点点头,“可知道负责给所有青楼发放公文的是谁?”

“以前管这条街的是太尉长子柳荞,不过几天前发这公文的却变成了第一公子柳劲松。”

“柳劲松?”他一下子要那么多银子干什么?步惊艳手指敲打着茶几,凝眉思索,将最近发生的和自己所了解的一些朝局暗暗一分析,马上就发现了端倪。

原来,在大夏皇朝内,柳家和步家的明争暗斗从未停止过,柳家以柳从山的长子柳荞为首,依仗着太后在宫中和家族所掌管的禁卫军势力,拼命积聚钱财,终日弹劾步家离间君臣,在班结党,欲谋为大逆,而步家则在手中握有一大堆柳氏仗持皇宠,妄顾国法,贪污纳贿,草菅人命欺压百姓的罪证,要与柳氏一较高下。

而晋王的横空出世虽让两家稍有收敛,但并未让两家放弃争斗,只不过重点放在了如何拉拢晋王身上。日前,当外面传言晋王唆使傻子秦王劫了飞扬镖局八十万两银子、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晋王的时候,第一个知晓晋王并未落得八十万两银子的柳劲松当即便从他大哥手里主动接管了这条武阳街,遂,也就开始向各个青楼开出了征人头税的官文,限令每家迅速拿出银钱来,而这些银子,必定就是帮助晋王度过朝廷将会向他过问八十万两镖银去处的难题。好个会拍马屁的柳劲松,时机抓得不错,如此一来,想不让晋王感激他都难。

这时又听王妈妈说道:“清风楼这几年网罗了不少被各大门派弃绝的江湖好手,职责就是随时听候玄阳令和玄月令的主人差遣,如今二小姐掌了玄月令,就跟公子所掌管的玄阳令一样具至高权力,所以不管小姐做任何决定,我们都会遵从。”

步惊艳微微一笑,眼底闪过平和而内敛的光,“好,如果是听我差遣,那么请王妈妈记住我今天所说的每一句话。第一,现在马上派人去东林城五里坡难民营去施粥,目的就是套问出他们究竟是哪里人?为什么成了难民?第二,清风楼里养着的那些江湖好手不能尽让他们享受现成,让他们现在就按身手高低能者居上的实力分出等级来,然后出去寻些没有着落的孤儿乞丐回来加以训练,留待日后有用;至于支撑他们活动的运转资金,仅靠一家青楼是不够的,若是稍遇像这次一样的事情,就会断了他们的粮,所以我们必须多元化发展,该如何发展,就等王妈妈给我交一份京都各行各业的调查报告后再由我决定;第三,王妈妈既然负责明面上的生意,希望清风楼里的人按我的要求选出一位多才能的人后直接来找我,我会告诉他如何管暗地里的事务,一定要将我们清风楼发展得更为有实力。”

王妈妈和石梅已经听得目瞪口呆,一个极少出闺门的千金大小姐,怎么可能有如此清晰而睿智的头脑?而步惊艳脸上那放着异彩的神光,又不得不让她们相信刚才的一番话确实是出自她口。此时此刻,不知为什么,王妈妈对眼前这个身着男装而又神采奕奕的女子没有一丝小觑的意识,就跟她当初跟定步玉公子一般,由内而外产生一种敬佩之心。

第四十六章 貌似是凤九

步惊艳当没看见她们的惊诧,继续说道:“至于几位姑娘被抓的事,王妈妈不用着急,我一定会将这件事处理好,过不了几天,她们会安然回来。(有去抚州的事,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我把一些事情准备妥当后,就可以毫无顾虑的前行。你们看这样安排怎么样?”说完,她垂下了眼帘端起茶杯,如果没弄清楚身上所中术法的事,她绝不会离开京都。

王妈妈当即一揖到底,“二小姐的安排在情在理,属下莫不遵从。既然二小姐有把握解救丽春院的这次危难,那我等自会放心大胆跟随二小姐走,不会再卑躬屈膝去看别人的脸色。”

步惊艳轻啜了一口茶,正要说什么,忽被舌尖那香醇的口感震住,忍不住又多喝了一口,依然如此,这种口感,不由勾起了她对以往的一段回忆。

她的师父对于饮茶是一个相当讲究的人,时常在狂风肆虐的季节都会抱着个坛子跑到昆仑山松尖上扫下雪水储存起来,以待来年煮茶。那时候她喝茶只会牛饮,但是自偷了一杯师父费了不少工夫泡出的说不出名堂的茶水后,她就将那种清锐的口感记下来。后来她东奔西跑,也有幸喝到过不少民间雅人泡过的茶,但极少碰到香气清锐齿间留香的。想不到在这里竟能饮到与师父泡的茶味相去不远的茶,还真是意外。

王妈妈见她凝神细品,知道遇到识货的了,忙笑眯眯道:“这是松枝上的雪水泡的顾渚紫笋茶,公子每年都会将雪水亲自用坛子装了埋到树底,等来年的时候慢慢取来煮茶。今年由于公子一年的时候都不在,一直都未开过封,知道二小姐要来,便让人早早的把公子备好的茶煮了端过来,果然二小姐也是个雅人,竟也能识得公子的一番苦心。”

原来是那位未见过面的哥哥所为,细品着茶,步惊艳忽然为有这份雅致储雪水的步玉多了一分好奇。一个官家子弟,自小对同父异母的妹妹爱护有加,为她看病,为她创建清风楼,就连离开京都,亦生恐她被步相逼迫嫁人为她安排好后路,看来是一个注重兄妹情的好兄长。

那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他年纪轻轻便能当上巡抚,其中可能有步相当推手,但若是个毫无能力的人,皇上总不会派他过去,说明他也较有才情;他有耐心泡出一手好茶,性情定也温雅;他为她做的每一件事,说明他是个重情义的人……那他是如何断定步相会逼她嫁人的呢?难道他也知道步相的意图?那么他是否知道步相为什么在她嫁给傻子却又想将她劝回去的目的?

“小姐,如果没什么事了,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石梅见她想是入神,不由打断她。

步惊艳回神,点了点头,正要出门的时候,她忽然停步问王妈妈:“请问妈妈有没有听过一种叫极乌草的药?”

后面的王妈妈茫然,“这是什么药?”

步惊艳一阵失望,王妈妈不像一个关在青楼里没见过世面的人,既然能打理和协助管理清风楼这个江湖组织,阅历想来也不少,若是就连她都没听过极乌草的话,她又该去问谁?

“不过……像这种药草的问题,二小姐可以移驾六安诊堂去问下,那里的韩大夫是个长相很丑的女人,不过医术很高明,据说她曾尝尽天下百草,与公子的关系也不错,如果小姐言明身份,她当知无不言。”



从丽春院出来,已是未时时分,阳光有些温暖。

石梅紧跟在步惊艳身后,不解地问道:“小姐要找的极乌草是干什么用的?”

“治人脑秀逗的。”关于身体异样的事,步惊艳根本就没准备让她知道。

“人脑秀逗?”石梅绞着手指,秀逗是什么?尽管跟在小姐身边好几个月了,却实在又不解她时而嘣出的奇怪词语的含义,往往要等她心情好的时候才会给她解释一下。

“这家品花楼果然建得有格调,怪不得能弄个媚颜姑娘出来迷住柳劲松……”正在抬目仰望有三层高门脸的步惊艳忽然住口,眼睛定于一处,用手肘撞了撞正纳闷的石梅,“你看看,那个穿红衣的,是不是小王爷?”

石梅抬目看去,在品花楼门口,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花娘正嘻嘻哈哈围着一个修身玉立的红袍公子打转,从这个角度,就见那公子如玉雕刻般的完美侧脸,他微露笑颜,正与花娘们说话……不正是小王爷?她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再睁开时,凤九已被几个花娘簇拥着进了门,只留下那飘红的袍角。

第四十七章 楚云

品花楼。(.16b.)

一身藏青袍服的楚云带着护卫正逐个厢房四处巡查。

护卫们在老鸨的带领下每开一道门,里面就会传出叫骂声,可是楚云管不了这些,整个品花楼必须安全,因为,今天要在这里接待一位非常特殊的客人--东突王子哈巴斯。

去年,他与晋王只率军八万迎击北方十五万游牧部族,其实那次战役打得异常艰辛。毕竟那是一个终生活在马背上的民族,让一个少于他们一半兵力的平原军队抵御一个强悍的铁骑部队,并不是像那些文臣吹嘘的靠几个高深智谋就能将人困死打败那般轻松。若不是幸得东突王相助,他与晋王现在可能已经埋骨于北疆。

此次哈巴斯王子从东突远道而来,听说是为体味大夏的风土人情,才带了几个家奴只身深入大夏游玩,并未让东突王知道。几天前一到达京都,就听闻品花楼头牌姑娘媚颜的大名,平日专以猎艳为名的哈巴斯王子自然不会错过如此好机会,遂在今日约了晋王一同前来品花楼,欲一睹京都第一名妓的风采。

既然在晋王眼皮子底下,就不能让哈巴斯王子出任何意外,是以,他便先行在此把一切可疑的人员清理出去。

他步声沉稳的从楼上走下来,几个军士过来向他低声禀报。

“将军,一楼我们都查看了,没发现可疑的人。”

“二楼也查过了,没发现可疑的人。”

“三楼除了几个姑娘,亦没发现可疑的人。”

楚云点头,叮嘱他们把人员都分散开,尽量小心。

一抬眼,却在大堂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位妈妈,我和我家公子刚才明明看到一个穿红衣的年青公子被几个花娘带了进来,怎么说我们都看错了?”

“老娘说了,你们若是要找姑娘,不管蓝衣的紫衣的黑衣的什么样的都有,若是要找公子,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没有。”

“妈妈就通融一下,我们真的找他有急事……”

“没有没有,如果你们不是找姑娘,请马上走,阿虎,快把他们请出去,别挡了我们生意。”

随着老鸨的一声高呼,一个腰粗膀圆的青衣大汉顿时从旁边走出来,瞪眼喝向两个斯文的少年:“是要我请还是让要我拎?”

这两个斯文少年正是步惊艳和石梅。

楼上楼下围观的人不少,步惊艳不想将事情闹大,也许是她和石梅都看错了,凤九现在应该还在皇宫里,怎么会跑到妓院里来嫖妓呢?扯了扯石梅,示意她走。

“怎么回事?”楚云已认出男装装扮的女子,心里感到疑惑之余,缓缓从楼梯上拾级而下。

步惊艳回头,一怔,“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他也来嫖妓?真的是人不可貌相。

自然明白她这句话意思的楚云不置可否的“嗯”了声,面无表情的淡道:“是不是有什么麻烦?”

脸上涂满脂粉的老鸨一看到楚云与这两个纠缠不休的少年认识,顿时换了副面孔,恭身赔笑道:“您看哪官老爷,这位公子说要在品花楼找什么红衣公子绿衣公子,我们这里可不是兔公馆,哪有这公子那公子的,老身只好让他们到别家去寻。”

几个一直围观的花娘见到气宇轩昂的楚云来了,顿时骚首弄姿地对他送秋波,并且嘻笑着大点其头。

楚云把目光投向步惊艳。

步惊艳不觉对这些前倨后恭的女人好笑,暗自摇了摇头,对上楚云深亮的眸子:“没事,将军继续忙吧,我先走了。”

说罢,拂袖转身。

忽然间,只听一阵急骤的马蹄声,随风传来,转眼就到了楼前,紧接着,已有八匹健马,一阵风似的闯入人们的视线。

八匹高头大马,俱是铁青颜色,在冷风中人立长嘶,显得极是神骏,马上人黑衣劲装,头戴毡笠,极为雄武威壮。

第四十八章 斩情(一)

而就在这些马匹后面,紧跟着驶来一辆用四匹白马拉起的超大华丽马车,车辙较沉,似乎是里面压了什么重物般。(.16b.)

也不知是什么人,竟有如此大气派。老鸨好像闻到银子将要哗啦啦流进口袋的声音,她摒息静气,专等财神爷进门。

车帘打开,首先下来的,是两个长得秀气***的少年,他们下来后,同时侧身伸出双臂,迎接里面的人下车。

这时不仅步惊艳,包括大堂内所有人,都以为会看到一个高贵或者儒雅富有人士出现,哪里知道,在众人的期待中,被两个少年迎下来的,却是一个粗壮堪比大熊一般的重量级大人物。那人脸如磨盘,多肉的下巴将整个脖子都叠实得不见,他的五官,如被什么东西挤瘪下去般,已分辨不出他究竟长得怎么样,而他身上的衣服,虽然华丽,却因为身体太宽大的缘故,就好似一个裹衣的肉蹲,估计一匹上好布料也给他做不了两件衣服。

有几个花娘忍不住失望地哼出了声。

那人却不以为意,粗肥的手臂搭在两个少年身上,哈哈大笑着朝身后说道:“这些姐儿看到本王不甚乐意,王爷还不快下来撑撑场面?”

随着他的话语,一身紫袍的凤远兮自马车内跳了下来,一双冷眸环视大堂内众人,冷声说道:“王子请,到了这种地方,只要有银子,还怕没有人乐意?”

说到这里,他的视线越过众人的肩头,已与堂内的楚云交换了一个眼色,再微移,正好与欲离开的步惊艳对上。

他的眉微拧,她怎么会在品花楼?还穿得如此怪异,她胆子越来越大,这种地方岂是一个女子能来的?他不悦的抿紧嘴,直接向她走过去。

老鸨先就得楚云打过招呼已经约好了媚颜姑娘,此时一见是晋王亲自过来,就知正主来了,那气派一看就知道是个非常有钱的主,顿时欢天喜地眉开眼笑地迎上去,“哎呀,怪不得早上起来就有喜鹊叫个不停,原来今天会有贵人大驾光临,真的是我们品花楼的荣幸……”

步惊艳见凤远兮脸色不善,她怕他在这种场合说出什么刻薄的话,趁着老鸨打招呼的当口,头一低,就想与石梅钻进人堆里。凤远兮根本不给她蒙混的机会,无视老鸨的热情,紧走几步,径直一手拦住她的去路:“你怎么会来这里?”

步惊艳未料到今天出门会如此倒霉,先是瞧到貌似凤九的人,然后又碰上楚云,更不幸的是现在还被凤远兮看到,他本来对她印象就不佳,现在说不定更加把她当成个想男人想得发疯才逛妓院的浪dng女。就算她告诉他是因为看到凤九才进来的,他肯定要说她在狡辩。

正在考虑该怎样回答他,楚云已沉眉代她说道:“是我叫的她。”

步惊艳和石梅同时一愣,楚大将军帮她们开脱?

凤远兮脸色一沉,就准备训斥他,哈巴斯王子肥胖的身子已经挤了过来,他拍着步惊艳的肩大笑道:“无妨无妨,看来这位小公子是两位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大家都是男人,到了妓院,肯定都是来寻欢作乐,又何必问什么原因?走走走,那位媚颜姑娘说不定已经等得急了,我们还在这里磨蹭岂不是浪费了大好时光?”

说完,他已经勾着步惊艳瘦削的肩在老鸨的带领下,大摇大摆地往楼上的包间走去。

石梅急急跟在后面,无比担心的看着步惊艳快要被一只肥手臂压弯的身体,希望小姐能承受住这种超级重量别从楼梯上摔下来。

实际上,在妓院这个专供男人风花雪月的地方,凤远兮就算对步惊艳再不满,也不能当着所有人揭穿她是个女子的事实,而哈巴斯王子却直接把拉她去嫖妓,他觉得自己只想把她一脚踢出去。

几人进到一间装饰豪华的包间,里面正有两个艺妓在吹萧弹琴,哈巴斯王子嫌她们琴艺不佳,把她们轰了出去。老鸨立即赔着笑让人去请媚颜过来,然后又高呼着让龟奴搬椅子上茶品。

包间外面,护卫们已经各就其位。

哈巴斯王子当中坐在了软椅上,他亦拉着步惊艳坐在他旁边,步惊艳苦笑了一下,也不知凤远兮自哪里请来个庞然大物,竟然不怕他的脸色强自把她拉来当嫖客,说出去,还真算是一大奇事。但既然已经来了,她又怕谁来,古代妓院本来就是一个富有传奇色彩的地方,她做为一个现代人,体验一下又有何不可?

想到这里,她便要坐下去,楚云忽然一把拉住她,“哈巴斯王子专为媚颜姑娘而来,这个座位当该为媚颜姑娘留着,你还是坐这边。”

哈巴斯王子?怪不得凤远兮亲自作陪,原来是在与人拉拢关系,也不知这位王子属哪一国。步惊艳怀着疑虑,被楚云让到他左手边最角落里。坐下后,她自然不忘感激地朝他一笑,这人虽然不喜多言,但他今天确实帮了她大忙,让她坐在里面,相信也是避免不知她性别的哈巴斯王子有肢体上的接触。

哈巴斯王子却认为这是楚云为他设想周到,一双本已不大的眼睛更笑成了一线天,“想不到当初在东突木纳的楚将军竟也有细心的一面,不错不错,这里确实应该留给媚颜姑娘,是本王疏忽大意了,差点就唐突了佳人,哈哈……”

楚云嘴角微扯了扯,没有说话。

在哈巴斯王子对面坐下的凤远兮此时已收起他的冰冷,换上了一副极少在人前露出的笑颜,“自当如此,如果当初不是王子鼎力相助,哪有我们今日?既然王子好不容易来了,我们就该尽地主之宜。”

就在两人说笑间,一阵清脆悦耳的环佩撞击声徐徐而近,门帘一撩,只见香风过处,便瞧见一张秋水为神玉为骨,花一般娇艳云一般温柔的面容。这时,几人的目光全被那女子吸引过去。

第四十九章 斩情(二)

“来来来,媚颜,今天这几位都是慕名而来的尊贵客人,蒙他们瞧得起,无论如何你都要好生款待几位。(.16b.)”老鸨将那绝色女子推进来,女子朝众人温婉一笑,慢慢福了下去。

本在对她的容颜正色授神与的哈巴斯王子顿时又被她的笑颜迷得找不着南北,他手忙脚乱的站起来去扶她,痴迷不已道:“好个美人儿,我走遍大江南北,也不曾见过如此绝色,今次总算让我遇到了如此尤物……”他边说边赞美着将媚颜请到他旁边的空位坐下。

媚颜也不矫情,坐下后,与在坐的几人一一微笑示意,当她与步惊艳打照面的时候,玉面一滞,而后又微笑以对,想来已经认出了步惊艳是何许人,眼力不错,风度也不赖。

老鸨得了一大绽银子已经出去了,接着一个龟奴端着托盘走了进来,他朝桌上布着糕点,然后执壶为众人开始一一倒茶。

男人不管多高贵的身份,到了青楼里,也就成了嫖客,与普通人都一般无二。而哈巴斯慕名而来,更是对媚颜充分展现了一个急色嫖客的本质。

“媚颜姑娘艳名远播,听说除了琴棋书画皆通外,舞也跳得不错,不知今天是否有幸能让姑娘为我们舞一支?”

以媚颜柔若无骨的身段,再加上她一袭轻薄的纱衣,如果在眼前尽情舞动,应该比任何女子脱光了都要来得养眼。

媚颜接过龟奴手里的银壶动作曼妙的为哈巴斯王子沏茶,风情万种的笑道:“公子既然远道而来,不若先喝茶,待解了渴,奴家再为在坐各位献上一曲,不是奴家自夸,论琴艺,奴家的技艺要比刚才的两位姐妹高出不止一筹,倘若公子不弃的话,可否先听奴家弹一曲?”

哈巴斯王子对音律一窍不通,那些琴啊棋啊哪里感兴趣,他也不装什么斯文人,一口将茶喝干,重重地将杯放到桌上,叫道:“媚颜姑娘不要搪塞,我们化外之人,哪懂得那些玩意,把这些文雅东西先放下,等我们欣赏了姑娘的舞姿再说。”

媚颜蹙眉,为难地看着凤远兮。曾经因为柳劲松的关系,她认识了这位晋王,而且晋王也知道,柳劲松为了少让她接客,不惜每月花费很大的把她包下来,这次如果不是晋王劝说,她也不会出来见客。现在让她跳舞,已经超出了柳劲松允许的极限,何况还有一位非常特殊的女人在场,她更不会让自己处于不堪的境地,所以希望晋王能出言调和一下。

凤远兮何尝不了解媚颜看他的意思,但他没准备干涉哈巴斯王子的喜好,不过是一个妓女而已,还希望别人真怜惜她到让她忘了她本份的事?他嘴角噙着一抹讥诮的冷意,“这位客人既然有要求,媚颜姑娘是否就该依从?”

楚云慢慢喝茶,对他们的话语充耳不闻,他只是负责安全,让妓女干什么的事与他无关。

步惊艳保持沉默的轻啜茶水,边暗自打量美女。此女果然名不虚传,那种媚入骨髓的美,就要比步芳的柔美要养眼有女人味得多,怪不得柳劲松不惜得罪步相,也要把步惊艳的丑颜公布在人前,能当她的入幕之宾岂非多大的代价都值得?

只见媚颜眼眸一黯,强自保持着笑意,缓缓起身。

哈巴斯王子抚掌大乐,一双色眯眯的眼睛不离其左右。

龟奴端盘慢吞吞地退出去。

媚颜站定刚一拔弦,离门最近的凤远兮突然大喝,“站住!”身体蓦然朝龟奴掠去,本已慢慢走到门口的龟奴脸色一变,把托盘朝后一扔,人已猛然跃起向门外急速蹿去。

这一变故让在场所有人都一惊,凤远兮为什么突然为难一个龟奴?而那个龟奴如闪电般的身影才射到门口,紧接着便是刀剑相交的铿然声,护卫与龟奴纠缠一片,只几个回合,龟奴便被几个护卫拿下,并且反手将他扣到凤远兮面前。

凤远兮照脸就给他一耳光,龟奴一张黑瘦的脸当即就肿了起来,“是谁派你来的,快拿解药出来!”

龟奴眼里满是愤恨,朝凤远兮吐了一口血水,冷笑道:“想得美,上次晋王爷让我们镖银全失,害得我们一家老小都赔了命,我恨不得噬了你的肉,喝了你的血,我怎么会拿解药出来?”

凤远兮眯眼,“你是为镖银而来?”

“是又怎样?晋王爷自己干的好事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龟奴恨恨道:“这一壶茶的毒叫子午香,是老子亲自配的药,子不过午,午不过子,时辰一到,谁都逃不过阎王爷来收人,你们全都喝光了,今天一个都别想逃,去死吧……”

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口,刚才都喝了茶的几个人顿时都感觉肠胃里像有个机器在搅动般疼痛起来,哈巴斯喝得最多,他捂着肚子大叫着扑倒在桌上,而一张桌子如何禁得住他大力一扑,四条腿顿时有两条腿折了,他整个人立即滚到了地上,两个少年根本就拉他不起来。

就连喝得最少的媚颜此时也捂着腹部惨呼着倒在椅上。

步惊艳自是不例外,那该死的茶她也喝了不少,还真是倒霉到家了,她虽没有呼出声,却也让抱着她的石梅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楚云则额角流着汗珠一脸苍白的站起来,他缓缓走到那个被凤远兮打得满地乱滚仍大声咒骂的龟奴面前,突然伸指在他身上连点,然后把他一把提起来,一字一顿慢慢说道:“既然是练武之人,分筋错骨手总听过。如果不交出解药,你身上的经脉马上就一寸寸开始收缩,血液倒流,直到七七四十九天后,身上的经脉萎缩成一团,所有血液都从头顶一滴滴流干……”

那龟奴恐惧地瞪着楚云,分筋错骨手?是习武之人最害怕的一种手法,而这种手法已经失传多年,此刻为什么会在这位年轻人身上出现?

凤远兮这时已从那人身上搜到一些瓶瓶罐罐,一起捧到那人面前,揪住他头发暴戾地喝道:“你如果想死得轻松点,马上就给我指明哪瓶是解药,不然就让你浑身抽筋流干最后一滴血而死。”

那人先还硬撑,只稍过片刻,他的脸已经变得扭曲,而那种不是人所能承受的疼意已席卷了他全身每一根神经,自古以来,就算是钢铁硬汉,也不可能逃得出如此恶毒的行刑手法。他终是熬不住痛意,把视线投在了其中一个红木塞子的瓶子上,凤远兮谨慎的从里面倒出一粒直接塞进那人嘴里,过了一会,见他没什么异样,才走到哈巴斯王子面前,一粒解药送到他嘴里。

第五十章 斩情(三)

然后他把瓶子里的药一起倒出来,还剩三粒,他自己服了一粒,再给楚云一粒,最后才走到步惊艳面前,摊开手掌,准备把药给她。(.16b.)

“晋王,快来先救媚颜姑娘,她快不行了……”疼痛得到缓解的哈巴斯首先就跑到媚颜那里,将毫无生气的女子柔软的身体抱在怀里,一双肥手不时趁机在她身上游走。

凤远兮一顿,回头讥诮地看他:“只剩一粒解药,如果救了媚颜,我的朋友怎么办?”

哈巴斯温香软玉抱满怀,此时恨不得马上就把美人压到床上,哪里会管别人的死活,“晋王,本王好不容易从东突到大夏来看这一代名妓,我还没有尝她的味道,就让她如此死了岂不可惜?你的朋友你再想其它办法,能不能先把这粒解药给媚颜姑娘?”

凤远兮转过身来,看着步惊艳没动。

步惊艳也忍疼静静地看着他,祈望他不会不顾她的性命而去救别人。

“晋王,我是在你的眼皮底下中毒,难道你一点责任都没有?如果这样的话,回去后我一定向我父王直言此次来京都的所有事情。”

听到哈巴斯此话,凤远兮不再犹豫,径直拿药走到媚颜面前,让她服下。

石梅大叫着要扑上去,步惊艳一把拉住她,靠在她身上冷冷地转过身,不愿看这恶心的男人一眼,媚颜因为还没满足一条ying虫的兽欲,所以还有利用价值,而她这个货真价实的王妃的性命却比不得一个妓女……她就是再疼,也不会在这样的人面前流露一丝一毫,就算死,也只找一个无人的地方静静地死去……

“这个给你。”

步惊艳越过龟奴,楚云忽然从旁边过来,捏开她下巴,将一粒药丸投进她嘴里,然后在她后背一拍,人还没反应过来,药已骨碌一声下肚。

步惊艳吃惊地捂着嘴,“那你呢?”

“我有内功护体,没事。”楚云说完,皱紧眉,似是强忍着疼意,大步朝门口走去,留下一句,“你们都别跟来,我去疗毒。”

他的言行,惊呆了一屋子人。

就在这间包房的楼上,雅间临角。

“楚云没有吃解药,让给了王妃,倒是个有血性的人,可惜是他让我损失了一个好部下,不然,说不定我会出手去救他。”陆震天得到飞鸽传书,昨天才匆匆赶到京都来,他作为一个医者,却不得不为了主子的意图而做下这样的事。

凤九凝视着窗外楚云离去的方向,正要收回视线,未料到那个女扮男装的女子突然奔出来夺了一个黑衣骑士的骏马追着楚云而去,他俊脸一黑,重重哼道:“我的王妃也是个有情义的人,她不忍见楚云独死,现在已经追过去。”

陆震天探头一看,果然见到步惊艳骑了匹快马消失于拐角处,呼吸一滞,已知道主子在因此而不悦,赶忙收身转移话题,“四粒解药五个人,总有一个人得不到解药要死,您布了这个局,究竟有何用意?”

凤九浅浅地饮着美酒,轻描淡写道:“这里原本是那个失镖顾主的根据地,如果有人在这里刺杀他们,凤远兮必定会将视线移到这里来,就是说我们帮他提了个醒;再者,哈巴斯王子在这里遇险,要想他不怀疑凤远兮,那绝无可能,此一来,可以加深他们之间的嫌隙。”还有一点,当凤远兮听从哈巴斯的话把最后一粒解药递给媚颜的时候,相信对他还存一丝幻想的步惊艳已经完全死心,这女人,不推她一把,还自以为是的在那里转圈圈,真不知凤远兮在她心目中有什么好。

陆震天感觉出主子未完话里隐含的一丝得意,这种神情在他脸上极少见到,记得当初只服从于前任主子的端木枯荣被训服于他智谋下的时候,他也只是理所当然的笑了笑,如今,他究竟是为了所设局的成功得意,还是为了晋王把药终于给了媚颜而得意?

他忽然想起一事,沉吟了一下,试探般的问道:“那个……端木枯荣因上次镖局的事被王妃破坏没有完成在门内受罚,您能不能看在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轻恕一次?”

凤九脸色一沉,“你别一来就当说客,有错就罚,这是一贯的规矩。”他顿了一下,又道:“昨天你既然见过端木,我上次吩咐他的事情,他怎么说?”

陆震天不敢再多言,回道:“据查,在天临国确实有一种封印术,能将人的真实面貌掩去,而懂得这种封印术的人,一个是天临国的圣女,一个是祭司,圣女管施术,祭司管解封印。但是,从天临国那边传过来的消息并不乐观,那位能解封印的祭司在一年多前就没在天临国现过面,暗地探查下来,他好像已经到了大夏,具体落脚在哪里,我们的人还没查出来。”

“继续查下去,一定要找到那位祭司,”凤九装作没看见陆震天的不解,晃着酒杯继续问道:“还有一件事呢?”

“关于王妃有无习武的事,我们已经问了相府几个比较资深的老家奴,他们都说不曾见她习过武。至于性格,自小其实是比较温顺的,长大后不知为什么就如外间传言的那样变得骄纵无理起来。”

“只是骄纵?”

陆震天点头。

凤九暗自思索,如果她没习过武,她在兽园里的那一箭从何说起?那晚与凤远兮的一翻打斗又为何那么激烈?而她的性格,可隐忍得很,哪怕别人欺到她头上,仍可以若无其事笑吟吟地应对,只不过会在过后暗暗在别人背后插一刀,却与骄纵无理拈不上边,难道她根本就是被人假扮,与步相的二千金毫不相干?如果是这样,那就有意思了,原来他的王妃不仅很会骗人打马虎使心计,还很神秘,不过越是如此,他越是要了解她的一切,在大夏的生活,才不至于枯燥得无趣……

那么接下来,是否该他亲自出面将他的王妃抓回来?她刚刚被凤远兮无情的弃绝,肯定正伤心欲绝,现在需要的,自然是他温暖的胸膛……再不然,如果因为她泛滥的同情心而又看上了楚云,他设的这一局岂非为别人作了嫁衣?

第五十一章 毒

就在同一时间,正坐在屋内用笔在绷子上描着花形的步芳被流云居的一个丫环叫到了东院,说是秦王妃叫她过去叙会儿话,步芳毫不迟疑地跟了她去,并且还让小竹拿上了自己炒的糖炒栗子,这是妹妹最爱吃的。(.16b.)

在嫁入王府后还能有这样一个妹妹相陪伴,此时的步芳是觉得欣慰的。

自小妹妹就因为没娘,加上长得也不太好看,在相府里没少受一些狗仗人势的下人们的白眼。她以前也不太喜欢她,整天就只知道挂着两条鼻涕在爹面前哭哭涕涕,觉得她又脏又讨厌,虽然没欺负她,但也不太理她。直到有一次,她把爹最珍爱的花瓶打碎了害怕被责罚,就把妹妹叫来,故意使她摔倒打碎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花瓶,然后说是她把爹的花瓶打破了,叫她跪在那里等爹回来。

那时候她只想让妹妹帮她顶罪,绝对没有更多的坏心,却不知道为什么,就在她准备出来的时候,整个书房突然着了火,浓烟滚滚,一下子就让她迷了出路,幸好有母亲冲进来将她带出去。当时她只顾着自己跑,竟忘了妹妹还在书房里。等到她想起书房里还有人的时候,妹妹已经被二哥步玉救了出来,那一次,从未对她发过火的二哥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至今想来,她都没有怨过二哥所给她的那一耳光,毕竟是她不对。所以后来就算爹再如何宠着妹妹,把最好的东西给她,她都不会有怨言,只因她觉得是自己欠她的。

其实说到晋王,是她和妹妹同时在一次夜宴上见到的,那时不仅妹妹心动了,她也心动了。一个如此英伟不凡的男子,试问有哪个闺中女子不动心呢?在爹的宠溺下已经开始会索要任何东西的妹妹却直接道出了她的意图,让爹亲自上门提亲,爹果然是爱她到极至,竟然真的去了,虽然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兜兜转转,现在她已经嫁给了晋王,妹妹嫁给了傻子秦王,她觉得自己就更应该无条件的对妹妹好,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她都会尽量帮忙,只要妹妹安心当她的秦王妃。

思虑间,她和小竹已被带到步惊艳的寝房,里面静悄悄地,未见一人,正在奇怪,那丫环却说道:“可能王妃到厨房亲自给您准备糕点去了,晋王妃先坐一下,奴婢给您奉茶。”

步芳一想可能如此,听言坐下,一抬眼,就看见床榻上整整齐齐摆着一件衣服,不正是那日妹妹向她借来的那件么?

那丫环见她盯着那件衣服发怔,笑着解释道:“我家王妃很珍视小王爷的这件衣服,不管是晚上睡觉还是白天出门,都不准我们下人动,这不,衣服摆在床上,一睁眼就能看到,就好像看到小王爷一般,整个人温柔得不得了……不过也奇怪,这件紫袍从未见小王爷穿过……”

步芳的心突然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捶了一下,让她差点呼吸不过来--妹妹向她借凤远兮的衣服并不是因为秦王要穿,而是她想睹物思人……想起那晚凤远兮与她一同自外面回来时的情景,想起凤远兮悄悄将步惊艳所写的字裱起来卷进书柜里……和此时的事情相叠加起来,她觉得她的心似乎被刀子剜过般疼痛,所有的力气一下子因多日来储存的意念而被抽走。

小竹发现她脸色不对,慌忙问:“王妃,您怎么了?”

“我头好晕,先扶我回去吧……”浑身发软的步芳让小竹搀起,连客气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艰难的离开了流云居。走到半路,她让小竹把糖炒栗子喂了花,默然片刻后,她终于转弯进了玉夫人的兰苑……

就在她走后,那丫环将紫袍抱起,径直走到厨房丢进灶孔里,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步惊艳此时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复杂的心情。

她追着中毒的楚云一路而来,直到进了将军府,却只见到他跄然关上木门的背影。她知道,他既然说有内功护体,她就只能站在门外等,而她也只能就那样僵直地站在那里等,直到他安然出来。

她这个人最怕的就是别人给予她恩惠,小的时候师父给了她恩惠,她就认为自己的命就是他的,稍大些后才知道师父是个无欲无求的人,根本就看不上她的小命;后来在一次探险中被西藏喇嘛所救,而她为了还恩,结果却将本属于师父的小命葬送在了鲁米亚金字塔里;而这一次,楚云本与她非亲非故,却为了救她而将他自己置身中毒痛中,这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恩情,就是让她现在肝脑涂地都不为过。

墙角枯桃枝上萧瑟的挂着几片黄叶,寒风一吹,已簌簌飘落下来,归于尘土。

将军府的老管家和几个粗壮的家奴警惕地盯着这个随将军进来而又被关在门外的文弱公子,他们不明白将军让他进来了,为何又要将他关在外面,朋友不像朋友,敌人不像敌人,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他们没有一个人上前询问,因为文弱公子虽文弱,但他身上那股冷凝而孤寂的气韵让他们不敢去惊扰他。

太阳已落山……

新月已升起……

而屋内的人却一直没有动静。子不过午,午不过子,现在距离子时只有三个时辰,楚云到底能不能自行解毒?

她不能就这样没有目的地等下去,如果楚云真的出了什么意外,这辈子,她都不会安心。

推门,门已从里面栓紧,她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插jing门缝里,巧劲一挑,木栓断,门开。

“公子请留步,您这样进去,将军定会怪罪。”老管家此时不管这位文弱公子是什么人,只要是违背将军意思的事,他都会出言阻止。

步惊艳头也不回,冷然道:“如果你们想让将军有事,就尽可能的来阻止我!”

“公子……”

“你们将军中了毒,若是不想他出意外,你们最好别试图拦我。”

步惊艳语气清冷坚执,带着如夜般的凉意,扔下身后还没把她话反应过来的人,推门而入。

室内一片漆黑,随着星月的涌入,一阵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不好,将军出事了,你们快来人点灯!”闻血知味的步惊艳直接向血腥的源头奔去,依稀辨认出床榻前萎靡倒在地上的健硕身影正是楚云,她一把将他抱起来,直摸胸口,那里心跳紊乱且灼热,衣襟上湿热粘连的液体沾了她满手。

随着老管家手忙脚乱地把灯台端来一看,楚云一张黄里透着黑气的脸顿时映入众人眼帘。

第五十二章 条件是离开秦王

“将军,将军……”老管家颤抖着手摸楚云的脸,却未见他有一丝反应。(.16b.)

早知道会这样,她就不应该放任他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凭什么狗屁内功解毒。步惊艳顾不得两人身上触目惊心的暗黑色血迹,当机立断,指着一干没了主意的家奴吩咐道:“你去准备一辆马车,你们两个把将军抬到马车上,找个驾车平稳的人,现在就送他去相府救治。”

老管家毕竟在将军府是管事的,比较能审视事情轻重,当下一脸沉重,叫人速速准备马车,并且铺好柔软的棉被,把已经昏迷的楚云抬上去。

天幕漆黑,远处不时传来夜枭的凄厉长鸣,划破长空,将一轮惨白的弦月叫嚣得更为阴森恐怖。

长街上,马车疾驰,直行到一座红墙高耸、屋脊栉比的府邸前才急急停下。

黑漆门前,静寂无人。

步惊艳跳下马车,重重地扣响门环,寒冷的夜里,值守夜班的下人不耐烦的骂骂咧咧过来开门,她没等他一句脏话骂完,一脚就将他踹翻到粗大的门柱上,然后挥手示意后面的马车直接驶进大院。守门的人还没看清是何等人敢硬闯相府,车马已经大摇大摆进了内院,他立即跳将起来大呼有刺客,急促的叫声顿时惊动满院。

正欲就寝的步守城闻声披衣走出来,步惊艳的马车已行到他面前。

“爹,女儿回来了。”步惊艳从车辕上下来,恭敬的上前施礼。

步守城面色阴沉地打量她,直到确认她确实是那个不争气的女儿,才竖眉斥道:“三更半夜搞成这么个鬼样子回来,成何体统?”

步惊艳急道:“爹,能不能先不管这些,女儿现在有急事求您帮忙。”

步守城看了一眼跟在后面追过来的下人,冷道:“你急也不能这样闯进来,还有没有规矩?”

步惊艳默立不语。

“你们都退下!”步守城喝退了大呼小叫追来的下人,对步惊艳冷哼道:“什么事?”

步惊艳赶紧让人将楚云抱出来,道:“楚云为救女儿中了子午香,整个京城,女儿实在想不出能救他的人,只好麻烦爹……”

她未说完,步守城更怒了,“逆女!如果不是要救人,你是不是没想过要回来?楚云是凤远兮的人,要救人去找他,与我无关。”

步惊艳一把拉住要进去的步守城,恳求道:“求您救他,他的毒过了今晚子时就无救,凤远兮若能救他,也不会让他成这个样子。”她不知道凤远兮究竟有没有办法,但事情因她而起,若由他解,就是欠他的情,与其那样,她宁愿被老爹要挟。

“我这个做爹的,就该被你欠人情?”

“虽说不该,但您是我的爹,是女儿头上的一片天。”

“你这时候倒承认我是你的爹,当初让你别嫁秦王的时候,你把我放到哪里去了?”

步惊艳语塞,不过她已经非常放低身段在求他,他反而一再冷嘲热讽,明知道他是因为她没按他的步骤走还在生气,却也没有再多的耐心陪他蘑菇,楚云根本就不等不了,她当即直起背脊,微微扬起头来,淡淡说道:“您身为人父,明知道女儿不甘于人下,仍还想叫我嫁给别人做侍婢,若真依了你,倒不如白凌一条毒酒一杯了安静。如果您是真心想扮演好一个慈父,请您不要在这件事上败坏了您的形象。”

步守城大怒,“你……”

步惊艳不卑不亢道:“父亲大人息怒。”

“什么事情这么吵?”这时候步夫人也披衣出来,一见如此装扮而又狼狈的步惊艳,顿时惊呼出声,步守城怒视她一眼,然后对步惊艳冷冷地说道:“先把他抬到我书房里来再说。”

有他这句话就行了。

她今天既然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敢来,就已经准备破釜沉舟,不管步守城提出任何要求,她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把脸色越来越暗沉的楚云才一安置在书房后面的木榻上,步守城就将其他的人赶了出去,室内,只剩下一个病人和一对各怀心思的父女对视。

“你的本事很大,连石梅都给你收了,我这做爹的还有什么好说?”

步惊艳一手握着楚云的脉门,一边坐在榻前,嘴角轻轻牵起,勾起一丝嘲讽的痕迹,“只不过是让她帮我找点资料而已,爹就对她动了杀机,这人命是否也太轻贱了?再说如果是爹,肯定也不喜欢身边有双专窥视你隐私的眼睛,对不对?”

“你要凤九的资料干什么?”

“当然是了解他的过去未来。”

此时一想起凤九,步惊艳心头就如被春风拂过,竟没来由的有些温暖。他表面是顽劣痴傻的,但不也帮她包括石梅救过几次场?傻子是纯洁的,只要谁真心对他好,他绝不会去计较功利得失,也会报以同样的真心,哪里会像她这所谓的爹那般只懂算计?

步守城却冷着面孔不以为然道:“那个傻子有什么好了解的,枉费心机。”

步惊艳无语,唯有叹息着转开话题,“爹避开大娘,总不是想和我说这些废话,当务之急是救人,我相信爹也能救他。”从步守城一直都镇定得想和她谈条件的神情来看,她知道,把楚云送来这里,是来对了地方。

步守城看了在床上应该已经昏迷的楚云一眼,眼里闪过讳莫如深的光,他似乎思索着该如何措词,终于,他只是简短地说了一句,“只要你答应离开秦王,我现在马上就叫人救他。”

这个条件早在她意料之中,步惊艳也不惊,干脆把态度强硬了下来,“好,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希望我们父女两能开诚布公的把所有事情都挑明,免得遮着掩着心里难受。”

步守城没有出声,只是盯住这个不知从何时就完全不再熟悉的女儿的眼睛,过了一会,才叹口气道:“你竟然变了,以前的你,是不会对为父说这样说话的。”

步惊艳默然,因为她本已是另外一个人。

室内的空气凝滞,在一个灯花爆裂后,只听步守城喟然一叹,“罢了,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我没有异议。”

“……先撇开我离开王府的事,我想问,我身上到底中的什么邪术,这件事情除了父亲大人,我想没有人比您更清楚。”

步守城心里一震,“你已经发现了。”

步惊艳冷笑,“如果我是傻子就不会发现。”

步守城眉头一皱,颇有些伤痛的看向步惊艳,“你想知道究竟中了什么邪术?好,我可以现在就告诉你,但你先把衣服掀起来。”

步惊艳一惊,步守城马上意识到她误解了,忙道:“把你右臂上的衣袖掀起来。”

原来如此,步惊艳依他言,将右臂流袖往上一拉,一截如莲藕般雪白的手臂顿时映在了灯下,而手臂上部,却有一颗鲜艳如血的红痣,但她知道那是这个世代代表女子贞洁的守宫砂。

步守城盯着那颗血痣,哼道:“就知道你和秦王还没有圆房。”

“就是要看这个吗?”步惊艳放下袖子,“凤九是个傻子,他能与我圆房么?”

“所以说爹要给你找个正常的男人来嫁。”

步惊艳轻蔑道:“正常男人?这个世道的正常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连我家傻子在我没进门前也纳了一个,何况外面那些,与其和正常男人过一辈子,我宁愿这样还来得自在些。”

“我不知道你那是什么逻辑,但是你错了,”步守城冷笑,“你以为我让你找个正常男人嫁是害你么?你知不知道你身上的邪术是谁下的?”

这个问题已经在心头萦绕多日,步惊艳迫不及待站起来:“是谁?”

第五十三章 如此解?

步守城微微闭目,思量良久,方才沉声说道:“是你娘。(.16b.)”

步惊艳一怔,“我娘?”

“确实是你娘。”

“我娘?”步惊艳喃喃重复着。对于前世就是孤儿的她来说,这是一个非常陌生而又渴慕的字眼,不管在哪里,她的人生缺憾就是不知道人人都能享受得到的母爱究竟是什么滋味,也许这辈子都不会明白。

她曾经也打听过步惊艳娘的事。

据说她并非大夏人氏,是一个美得惊心动魄的女子,是当年还身为晃州知府的步守城在一次到下面州县赈灾时带回来的,极少有人知道她的来历。不过她的温柔和美丽几乎征服了整个步府的人,接触过她的人,没有不对她称道的。

那时候,她作为一个妾室,对大夫人极为恭敬,谨守《女训》,就算步守城对她宠爱,从未恃宠而娇。有一次步守城出了趟远门,一回来,发现大夫人让她打扫庭院浣洗衣物,顿时大怒,要将大夫人废了赶出去,是她苦苦求情甚至以死相挟才得以阻止步守城的怒意。在平常生活中,她为了表示谦让,在大夫人病后,还亲自至她床前衣不解带的服侍三天三夜,并且把大夫人的三个子女照顾得无微不至,莫不令人赞叹她的贤惠大度。

可是向来红颜多薄命,这样一个至今令人想起来都叹惋不已的女子,就在来步府一年后生下了步惊艳,结果却由于产后亏虚,忧虑过度失于调养而在步惊艳不足一岁时就撒手西去,几乎是为了女儿而献出了自己所有。

试想一个有着如此情怀的母亲,怎么会对还在呀呀学语的女儿下邪术?还是她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想到这里,步惊艳有些艰涩的问,“我娘……她为什么要在我身上下这种奇怪的术法?”

步守城坐到桌前,自顾自倒了杯冷水一饮而下,只这一个动作间,他整个人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十岁,眼角的皱痕又深刻了几许。他缓缓放下杯子,语带伤感的叹道:“这是你娘临死前的一个遗愿。就在她弥留之际,曾郑重的叮嘱我,如果我不能就我的能力为你找一个好夫婿,她将会死不瞑目。但是她还说,要我一定给你找一个不是因你的容貌被一时迷惑的男子,一个真正喜欢你的人。所以,她才给你下了封印。”

步惊艳的母亲韩素是他一生中用真心去怜惜过的女子,她的美丽,她的纤巧,她的柔婉,每一种品性都打动着他的心。只是世事无常,有许多事,他不能全权掌握,而且做为一个男人,他的世界里不仅要有女人,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东西,那就是欲望,对至高权利的无止尽的欲望。女人,要在一个男人的世界里寻找最原始的幸福,到最后,找到的,通常只有幻灭,哪怕像韩素那样高洁的女子。

“为了找一个不被我的容貌迷惑的男子,所以就给我下了封印?”步惊艳回味着这句话的意思,慢慢摸着自己的脸,“我长得如此丑,谁会被我迷惑?”

“说你丑的人都是傻瓜,”步守城大为有些笑世人看不穿的神情,用极轻的声音低声说道:“你娘是这世间最美丽的女子,你是她女儿,又怎么会丑?如果不是她给你下了封印,你的容貌,不知要迷倒多少男子。”

“真的是这样吗?”步惊艳有些不敢相信这个寻求了多日最后却如此美丽的答案,原来她并非一个丑女,而且还曾经有一位如此关心她的娘亲,不仅为她付出了生命,甚至还苦心为她安排下未来。

步守城接着说道:“但是以你现在的相貌,又有哪个男人会真心喜欢你?所以那时候我就在想,找不到喜欢你的,不如就找一个你喜欢的,等到日后你们同了房,他看到你陡然变得如花般的美貌,自然不会再嫌弃你,到时候你们能因此而两情相悦,岂不是一件让你娘也含笑九泉的事?”

“意思是说,只要我身上的守宫砂消失,封印就可以自动解开?”

“你娘是这样交待的。”

“这也就是您一再想让石梅把我劝回来的原因,就怕我身上的术法不能解是吗?”

“自然是,我是你爹,难道还会害你?”

此时父慈女孝的画面,应该很温馨,可是步惊艳却没有一点感觉,她木然地点着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一时间又不能理出究竟是哪里不对。想了想,只得顺着他话说道:“我知道了,爹是为了我好。”

步守城精神为之一振,“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步惊艳眼前一片迷茫,她要美貌做什么?她要一个正常的男人做什么?她要的是自由……

正在这时,她感觉衣角似乎被拉了一下,回头一看,楚云此时已睁开了眼,想张口说话,嘴角却淌出一缕青黑的血丝,步惊艳连忙转过身子抬袖为他轻轻擦去,柔声道:“将军想说什么?”

楚云费力的闭了闭眼,片刻后才断断续续嘶声道:“别……别求他,你把我扶回去。”

步惊艳摇摇头,拨开他额际的乱发,轻道:“不用担心,我爹一定能救你。”

楚云握住她手指,脸上胀出黑红的血气,黝黑的眸子里闪着焦急,“听……听我说,别答应他,凤九很好……”

步惊艳眉梢眼角都漾起如春风拂柳般的笑,“楚将军多虑了,凤九迟早都是一个要去的人,离不离开他,结果都一样。所以我并不是要为你做什么。”

“我来看看他情况。”楚云挣扎着还要说什么,步守城忽然走过来,按住他脉门,少倾,皱眉道:“他用内力逼过毒,因为不得要领,此毒已经反噬,不能再拖,如果艳儿答应了,为父这就为他驱毒。”

其实就在他一按间,楚云经脉里四处乱窜的内息已被他震散,当即就昏了过去。但是步惊艳以为他被毒气逼昏,自是没想太多。她微微考虑了一下,“好,我答应。”

步守城眸光连闪,“说个时间。”

而在这个时候,谁也没有发现,一个倒挂在屋檐下气得几乎七窍生烟的身影。

他牙根连挫,该死的女人,居然想甩开他!

他趁女子还未说出下句,立即翻身使力一脚撞开门,在一片轰然声中,他已向女子扑去。

(在这里,感谢浅陌苡、luying98、pipiluii、丝竹琴韵2010、爱看小说的人、潇湘精灵、hen飘雪、lu0420、鹦鹉晒月1送小星的钻石和花,非常闪亮漂亮。另外还感谢各位亲的一路支持,你们的鼓励就是我的动力,小星一定努力写下去。)

第五十四章 游戏

步惊艳对这突然而至地袭击一惊,还没看清来人,就条件反射地一掌拍出,却被来人以更快的速度一把抱住。(.16b.)

“阿步,我终于找到你了,让我找得好苦……”

步惊艳收起手掌上的力道,看着眼前无邪的脸,皱眉道:“是谁叫你到这里来的?”

凤九听了这话,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把头埋到他肩上,“哇”的一声哭起来,似乎存心要在步守城面前表演他的幼稚痴傻般,还带着哭音叫道:“阿步不喜欢我了……几天不理我……今天还故意跑到我不认识的地方……”

步惊艳朝步守城看了一眼,他果然被凤九的举动惊得目瞪口呆,肯定是没料到人模人样的傻子会傻到如此程度。

“我没有不理你,你先放开我。”她委实拿这家伙没办法,挣扎着要推开他八爪鱼似的缠绕。

凤九却越抱越紧,头也不抬,兀自呜呜地哼着,一头长发铺天盖地般垂下,压根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

步惊艳只得放柔声音,劝哄他,“好了好了,并不是不想理你,我只是想回来看看我爹,难道这样阿九也要生气?”

凤九这才抬起头来,刚才明明哭得伤心欲绝,此时他的脸上哪里有半滴眼泪,一双黑瞿石般的眼瞳里反而闪着狡黠的光,分明就是在骗她。步惊艳立即被他打败,他居然又用哭声搏取她的同情,越来越长进了。唯有暗自叹息,天下只有凤九这种时而耍点小狡猾其实又非常单纯的傻子才会用这种伎俩,还缕试不爽,自己一再上当,却又不忍责怪他。

回过神来的步守城看着凤九不屑地哼道:“倒是跟得紧,竟然追到相府来了。”

步惊艳见他对凤九如此态度,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只想赶快把凤九带离他的视线:“希望您快点救楚云,我和阿九今晚就歇在我以前住的秋叶园,明天早上再过来。”

步守城本还有话对步惊艳说,但被凤九一搅,知道话再难说下去,只得做罢,赶紧着手安排人来救楚云。

回到昔日住过的地方,摆设布置依旧,有几个平日伺候过步惊艳的丫头被步守城差了来,她们打水递衣,步惊艳亲自帮凤九整顿好了让他睡下,然后才又叫人打了几桶热水,在屏风后面脱衣洗浴。在王府里住的这些天,她和凤九一直就是这样的,她知道,凤九除了有些胡闹外,不会对其他的男女之事感兴趣,所以,在与他同处于一个房间时,她都会放心大胆的洗浴。

只是这一次还没等她把一身血腥味清洗干净,凤九已经在床上大呼小叫,一定要她马上讲故事。他的叫声既宏量又宽广,好像生怕相府里的人不知道他是个傻子般,步惊艳赶忙匆匆擦身穿衣,扑到床前捂住他嘴,“小声点,我洗完了自然会给你讲。”

凤九一掌打开她的手,笑嘻嘻道:“还不是因为你几天都偷懒,一到晚上就只知道睡觉?我怕我不叫,你又要蒙混过去。”

步惊艳嗤笑一声,“这倒奇怪了,不知道是哪个不讲理的家伙给我背脊看,你让我给谁讲去?”

凤九睁圆一双乌眸左顾右盼,“有么?有么?谁给阿步背脊看,我找他麻烦去。”

步惊艳被他搞笑的模样逗得“扑哧”一声笑出来,忍不住笑骂:“真是个活宝,算怕了你。”

她掀开被子钻进去,凤九趁她不注意,猛然在她额际上亲了一口,还边坏笑着咋呼道:“阿步好香……”

步惊艳脸一红,捂住被亲的地方瞪眼:“你干嘛?像个小流氓。”

凤九咂嘴,“我喜欢你嘛……”

步惊艳白他一眼,“懒得理你。”

凤九却伸手臂环住她腰身,贼兮兮道:“不如我们今晚玩那个辣手摧花的游戏?”

辣手摧花?不是吧,今天才和老爹说过以守宫砂破封印的事,他马上就要那个?这么巧?步惊艳心虚的看着他,他眼里的那个纯净啊,绝对不亚于婴儿,完全是她多心了。她拍拍他的脸,正色道:“都三更天了,那个游戏现在不适合玩,给你讲个故事后马上睡觉。”

当下就不容置疑地把他按紧不让他动来动去,嗓音略哑地徐徐讲起了三国演义。这可是早打好的主意,给他讲那些单个故事太费神,不如拿古典长篇小说,一天讲一点,保证他听了上回还要听下回,听得津津有味。可惜的是她还没说两句,眼睛就疲累的合了起来,在快睡过去的时候,心里依稀还在胡乱想,为什么晚上一挨到这枕头就如此嗜睡,莫非这傻子身上蹲了个瞌睡虫?

自然,睡着的人也就无法看到凤九此时的神情——一双乌黑的瞳孔如猫眼般微微收缩着,隔空望向远处,眼神倏忽变得深邃难测,从里面迸射出的,是一股莫名的萧杀之气。



十月二十八,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

可是对于整个品花楼的人来说,却是一个灾难临头最倒霉的日子。

从两天前发生了一起刺客毒杀几位尊贵客人开始,整个品花楼几乎就没安宁过。往来的官兵,凶神恶煞的军头,将这些平日都泡在灯红酒绿中的男男女女吓得是战战兢兢,从嫖客到花娘到龟奴都惊恐地站不敢站,坐不敢坐,两天折腾下来,结果还是因为未抓到主犯,官府于今日把整个品花楼上上下下都贴了封条,所有人员下狱,整条花街呈现一片嘈杂而哀泣的场面。

看着这些被绳索捆在一起一串串牵走的人们,高贵的官爷站在对街冷漠而视,绝不会有丝毫同情之心。

“王爷,就算将他们全部下狱,也未见得能揪出那位沈老板。何况我们最近还在向这些富得流油的青楼索税,这样一来,对我们也不会有什么好处。”柳劲松手心拍着折扇,不胜惋惜,就感觉那银钱已经如滔滔江水向东流般,将会一去不复返。

凤远兮当然明白他的意思,看也不看他一眼,缓缓道:“是你们柳氏无故想向他们索银钱,与我无关。我不信把这个盘踞在京城的敛财窝点端了,那位沈老板还能沉得住气,再不然,一家一家的查,看他能躲到哪里去。”

此次因为在品花楼被下毒,又再一次牵涉出上次的劫镖事件。而以楚云谨慎的性格,绝不会容许有刺客混迹进来,唯一可以解释的,品花楼里本就是一个藏污纳垢的地方。整件事情,说不定正如步惊艳上次对沈老板分析的那样,他把金银押往边城,根本是要运出大夏。再深一点分析,那位沈老板或许就是专门负责在京城敛财,在京城如此一个繁华的都城,细数最能敛财的地方,除了赌坊,就是青楼,再就是各国之中的贸易物品,此次刺杀事件却恰好在品花楼发生,这里的所有人毫无疑问就成了第一嫌疑人。

第五十五章 甜丝丝

他这番话让柳劲松直觉憋气,怎么感觉自己第一次拍马屁就拍到了马腿上了呢?不由瓮声瓮气道:“堵了这条财路,难道王爷还真准备自己拿出如此大笔银子交差?”

“不用你担心,皇上至今根本就没问,就算问了,我照实讲就是,万一不行,”凤远兮冷哼一声,“再用一个死士顶替,座以劫镖黑吃黑的罪名就是了,如此一来,反而能将凤九惹下的这事清理个一干二净,免了永久的后患。(.16b.)”

柳劲松还是有些不甘心,“那媚颜姑娘呢?王爷把品花楼封了,你让我如何给她交待?”

“不用给她交待,”凤远兮看着那位不肯跟着官兵走抱着根柱子哭天抢地的老鸨恶谑的讥笑道:“因为哈巴斯王子说她床上功夫不错,准备把她带回东突。”

“怎么可能?”柳劲松不敢置信的瞪大眼,凤远兮难道不知道他与媚颜的关系?

凤远兮不再理他,转身向对面的一家酒楼走去,哈巴斯应该正在那里与媚颜喝花酒。

虽说哈巴斯王子在此次事件中受了惊吓,但能得大夏京都第一名妓相陪伴,每日醉卧美人怀,也算收获不小。

所有的事情并不难解决,通过这一次,却发现那晚自称沈老板的黑衣人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布下如此狠辣的报复手段,可想绝非平庸之辈,以后就更要倍加小心。

想到这里,他不由又回想起那日的事。

在楚云中毒的当日,他一安排完哈巴斯王子就立即赶往将军府,为他送去当年父皇御赐的疗毒圣药。可惜的是,等他过去的时候,将军府里已经人去楼空,问明去向,方知道人去了相府,本想当夜就到相府去看看情况,但是一想到步惊艳那双冰冷的眼睛,不由犹豫了。他觉得他有些被误解,要说她本身不仅是凤九的王妃,相府的二千金,而且还是步芳的妹妹,不论从哪种关系来看,他都没有理由舍下她去救媚颜的道理。

没有人能够理解,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他必须要把解药给媚颜,他不能因此而激怒哈巴斯王子。其实即便他如此做了,就不代表没准备救她。只是他与她之间多次来的摩擦,以至让她对他产生了敌视心理,她又如何会将信任建立在他身上?

结果他当夜没有过去,却无来由的相信步惊艳一定会想办法让楚云平安无事,这个想法很肯定,且是一个他自已都难以相信的很奇妙的直觉。

所以他一时也不慌,准备在忙完品花楼一系列事情后再上他老丈人家走一趟。

就在他进入一间淫声荡语的包间后,坐在酒楼临窗一个身着黑色儒衫的男子,慢慢抬起沉静如水的眸子,静静看着他背影消失的地方。凤远兮果然是一个心思慎密的人,不仅劫了他的镖,还将品花楼都端了,他究竟知道多少?

这次的下毒事件似乎是有人故意栽赃,在暗中,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要将他推到明处暴露在阳光下,究竟是谁清楚他的意图有如此能耐?

他垂下眼帘细思,陡然,一个人名如一道闪电在脑海一划而过,他脸色顿时一变,难道是他?



“小姐,药来了,是不是现在就端给楚将军?”

石梅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用十来种珍贵药材熬制的补精气的药和一个油纸包,她生恐洒掉了,走得小心翼翼。

她是步惊艳与步相交涉后于一天前过来相府的,顺便还从王府带来了凤九的换洗衣物。步惊艳归宁没有回娘家,现在和凤九回来住几天,王府那边自然没有异议。

“我来端,”步惊艳从她手里接过托盘向楚云养病的地方走去,“我爹说楚将军今天会醒,正好凤九跟他进宫了,也不怕他再来捣蛋,让我端过去算了。”

石梅看着步惊艳满脸无奈的样子直偷笑,她才一来,就真正见识到凤九的磨人功了,简直是超级无敌。昨天,小姐因为鉴于小王爷前日不断磨着她玩什么仙术、辣手摧花术不得脱身,一大早就悄悄起床,直奔毒未驱尽仍在昏迷中的楚将军那里去,哪知还没等她进门,小王爷已衣衫不整的寻了去,像个癫皮狗似的挂在她身上,叫嚷着要小姐马上给他做这样做那样吃,吵得正给楚将军用银针清毒的大夫一个走神,针尖一下子插错了地方,差点把楚将军一身武功废了。小姐被他缠得头大如斗,怕闹出人命,只得扯着他离开了楚将军的宿处。

而今天,幸好相爷说宫里带了信来让小王爷去读书,一大早就把小王爷带走了,不然小姐哪得抽身。

步惊艳端着托盘,穿廊过厅,很快就到了楚云居处,庭院里树叶枯落,一片萧条。

推开门,两个小厮正清理着楚将军流过毒汗的衣物,见她进来,忙站起来恭身施礼,“二小姐早。”

步惊艳点点头,“将军现在怎么样?”

“听大夫说余毒已尽,刚拔了针,说马上就会醒来,吃点东西恢复体力后就没事了。”

“嗯,你们去准备吃的,我先在这里守一会。醒了叫你们。”

“是。”

屋子里透着一股梅花的香气,暖融融的,想必是下人点了熏香。步惊艳走到里间,把托盘放到桌上,搓了搓冰冷的手,回头一看,楚云仍在闭目熟睡。帐子层层叠叠,却有半边撩起,他轮角分明苍白的脸面露在外面,漆黑的长发落在额间,双眉不再紧锁,去除毒痛的他此时不知做着什么美梦,唇角微微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步惊艳第一次发现一个男人的睡颜也可以拿来欣赏,转而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可笑,甩了甩头,干脆搬了一把椅子在他床榻前,然后把药碗端起用双手捂紧以便保温,再坐下来,静静等他醒来。

似乎感应到她的注视,楚云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一双黑眸深不见底,竟有一分慵懒的意味,“你来了。”

步惊艳站起来,“这么快就醒了,是不是我打扰到你?”

“不是,”楚云费力的坐起,从床头拿起一件袍子披上,轻道:“躺了很长时间,早该醒了。”

“这两天驱毒,定然累了,应该多睡会的。”步惊艳把还热呼呼的药递给他,“刚熬的,容易恢复体力,趁热喝。”

楚云也不推辞,端起一口饮尽,皱紧眉把空碗递给她,直咂嘴,“好苦。”

步惊艳没料到他是这种表情,先是一愕,后来忍不住取笑他,“听闻楚大将军英勇善战,被众敌包围时都不曾皱过眉头,没想到竟然为一碗良药而破了例,说出去不知有没有人相信?”把碗放好,然后把托盘上的那个纸包打开又递给他,“吃吧,是蜜饯,细细嚼几下,可以冲淡苦味。”

楚云被她笑得不好意思,看着那包蜜饯,却没动。

步惊艳拿起一粒递到他嘴边,眨眨眼:“放心吃吧,我不会说出去,因为……我也很怕苦,不然也不会准备这个东西。”

楚云犹疑的张开口,蜜饯立即滚了进去,他轻轻嚼,原来这些女人吃的小零食,竟然是如此甜,是一种从未尝到过的清甜,一丝丝,一缕缕,直入心肺。

第五十六章 疯妇

步惊艳很满意他的表情,把蜜饯放到他手上,低声道:“那天的事情……”

楚云立即打断她,“你别放到心上,那天不管是谁我都会那样做。(.16b.)”

就知道他会这样说,步惊艳不以为意,轻笑道:“我知道,我只是想说,如果下次发生同样的事,请楚将军不要以身犯险,那样很不划算。”

楚云淡声道:“那怎样才划算?”

步惊艳没直接回答他,“起码在没有把握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不能那样做。”

楚云扯了扯嘴角,谁说他没有把握?他知道以自己的内功可以抵挡毒气蔓延,稍待一会凤远兮自会送解毒药过来,这就是把握。如果他当时不那样做,凤远兮断然不会将解药拿给她,眼睁睁看着……凤九并无过错的王妃死于非命,过后他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何况似乎对她还有些情义的凤九。

那晚她和步相的话他全都听见了,他终究没看错人,她并不像外间传言的那般不堪,果然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为了救他,宁愿被步相要挟。

只是无意中探到她被封印的这个秘密,却让他费解不已。她的守宫砂还在,那么,那晚凤九被她压在身下惨叫的情景又该何解?她不是说因为凤九做那事喜欢大叫,那现在又该做何解释?莫非,凤九的惨叫并不是因为别的事,而是她在整治他又怕被人发现,故意以那种神态和话语欺骗众人?事情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不得不佩服她的胆大。

还有一点是他没料到的,原来她并非天生就丑,只是被封印了真实面貌,若等哪一日解了封印,不知她会是什么样子?想到这里,他心里竟然隐隐有丝期待。

“我跟你说话,难道不能表示一下意思?”步惊艳实在不耐他的沉默。

“那你呢?不也答应了步相的条件?”楚云似乎说得漫不经心,但眉宇间的凝重显示出他其实很在意。

步惊艳只觉好笑,“你什么时候听到我答应我爹了?”

楚云一愕,“我明明听到你准备答应……”在被步相震昏之前。

“我确实答应了,不过,后来由于凤九来打茬,我还没来得及说出我的后缀条件。”

“什么条件?”

“在确定凤九不能为我解封印的前提下。”是她玩了一个小狡猾。

楚云又是一阵愕然,“这样……你爹会同意?”

步惊艳俏皮的眨眼,“如果凤九帮我解了封印,又有谁敢娶我?”

楚云定定地看着她,良久,终于哑然失笑。遇上这样一个女儿,步相没有失算的时候才怪。

步惊艳把碗盘收到一起,看着他手里的纸包笑道:“余下的将军留下没事的时候可以再吃,我现在出去叫人给你梳洗送早膳过来。”

“等一下,我送你出去。”

步惊艳本想回绝,回头一看,外面阳光灿烂,清新的空气里隐有暗香浮动,是个利于人放开心神的好天气,于是点了点头。

等楚云出来时,他已换上了一件淡青稠衫,衬得他苍白的脸面更为冷郁。她见他整个人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不由笑道:“将军动作倒快,刚才都还病恹恹的需要人服侍,转眼就跟个没事人一般。”

楚云笑了笑,眉间有一抹惆怅,“像我这种人,不能像那些贵族仕子整天呼仆唤奴,能够自己动手的就不会假手别人,哪里还奢望有人伺候?”

“你是将军,可以指挥数万人的军队,唤几个奴仆我想不是难事。”

“一个人适应了安逸,就会永远贪恋下去。”

“不错,做为一个时常要领兵打仗的将领,职责便是在战场拼死杀敌,若是适应了安逸享受,那就是苦难的开始。”

两人边说边走,不知不觉已行到一处花园,园里小桥流水,假山嶙峋,在这萧条的季节还颇有几分生气。自然,这里过往行来的人也就多了起来。两人走到一座快干涸的荷花池边,这时前面走来几个家奴,东张四望,似乎在找寻什么,步惊艳也没以为意,继续前行,还没走两步,忽然从假山后面蹿出一个人影,猛然抱住她腿哭叫道:“二小姐,求你救救我女儿……老身知道很多二夫人的事情……你救我女儿,我就把二夫人的事全都告诉你……”

步惊艳一惊,有人知道她娘的事情?她娘有什么事情?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妇,脸上的污渍已看不出她的模样,一股恶臭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直冲鼻端。

“在那边,快快,快把她抓住……”

几个家奴瞥到这边哭叫的老妇,顿时飞奔过来,边恶狠狠骂道:“老东西,看你这下往哪里跑?”

那老妇仍死死抱住步惊艳凄声大哭,“求你救我女儿……二小姐……二小姐……我没有地方可求,求你了……”

几个家奴跑过来一看是步惊艳,顿时吓得低了半截身子,“二……二小姐。”

“她是谁?”

“是个疯子,在相府里疯了好多年,老爷夫人见她可怜,才好心把她关在后面将养,免了她在外面挨饿受人打骂之苦。”

步惊艳还要说什么,楚云却在旁边咳了一声,给了她一个稍安勿燥的眼神,淡声道:“既然是个疯子,就把她看紧点,若伤了什么人,好心就变了歹心。”

“是是是,将军教训得是。”几个家奴恭恭敬敬地应了声,忙去拉那老妇。老妇却大哭大叫着不肯松手,几个家奴又不敢去掰她的手,怕冒犯了步惊艳,拉拉扯扯地却无从下手。

步惊艳低头,长发垂下遮住她脸面,嘴唇连动,以极低的声音在老妇耳边说了什么,然后一根根掰着她手指,嘴里大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婆婆放手……”

眼看手指被她一根根掰开,那老妇顿时勃然大怒,猛然站起来,趁步惊艳还没站稳,使力把她往后一推,“我不是疯子……你们才是疯子……我没疯……还有女儿……”几个家奴立即把老妇反剪住拖走了,老妇的叫骂声越去越远,终于消失。

此时,步惊艳已经掉在水有及膝高的荷花池里,尽管只打湿了小腿,却也狼狈万分,楚云伸出手拉她,边带着笑意低声道:“怎么不小心点。”

步惊艳抓住他带有厚茧的手掌,苦笑:“我没料到她会真推。”

她顺着他的手劲蹬着池壁三两步跳上来,哪里知道两人还没站稳,只觉眼前一花,又有一人冲过来挥着拳朝楚云扑过去,“敢碰我的阿步,我打死你!”

楚云脚尖往后连点,却仍未躲过红袍少年的快拳,脸上便结结实实挨了一记,嘴角立即就有血水淌出,他却毫无感觉似的亦运掌横切,向红袍少年的腰部攻去,对方也不知避,被击了实,同时中招的两人顿时扭成一团,简直就像街市流氓打架一般,根本毫无章法可言。

第五十七章 打斗

步惊艳没料到已经出门的凤九又折了回来,她看着两个抱着对方打成一团的人,不由头痛万分,楚云刚解毒,身体还没恢复原气,凤九如果用蛮力伤了他怎么办?

这时凤九扭动着腰身把楚云压在身下,举拳就打,步惊艳忙冲过去,把凤九扑倒在地,“阿九别胡来,楚将军是为了拉我,没有别的意思。(.16b.)”

凤九拗劲上来,哪里听得进她的话,他反肘一推,却撞上了她鼻梁骨,步惊艳痛叫出声,他才反应过来伤了她,停了手,步惊艳控制不住的反手一掌扇在他脸上,随着一声清脆响亮的耳掴声,打愣了在场所有人。

早在凤九冲过来时后面就跟了几个人,一个是步守城、一个是在半路与之相遇的凤远兮和步芳,本来是来看楚云的,没料到一进门就看到一个如此劲爆的场面。他们更没料到步惊艳敢打凤九--那个自傻后就没有人敢惹他的人,都是目瞪口呆的站在那里。

此时,凤九一双漆黑的眼睛神光毕露,亮得惊人,但随即黯淡下去,眼眶里渐渐蓄了一层雾气,仿佛随时要落下泪来。好半晌,他才瘪着嘴大叫道:“阿步,你为了他打我?”

步惊艳捂着几乎快打折的鼻梁骨,手心湿热一片,估计鼻血都给打出来了,又酸又痛,眼泪直流,正要再骂他一句,没想到凤九却用指尖沾了她的泪水,极其痛心疾首说道:“你还为他哭成这样?”

步惊艳被他的自说自话惊得张口结舌,什么话都忘了说。

凤九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泪水终于一串串无声的流下来,他慢慢站起来,破了的衣摆一下子搭拉到地上,只听他低声呜呜道:“阿步总是为别人和我生气……现在还打我……你不要我了……”

步惊艳被他一番控诉彻底击败。见他半边俊秀***的脸颊绯红,漆黑乌眸可怜兮兮地望着她,哪里还说得出一句重话,反倒准备安慰他。只是还没等她开口,凤远兮已经一把拉开凤九,周身带着冷气,沉着张脸对步惊艳冷斥道:“你不要看他傻以为就可以随便动手打他,他可是你夫君,不是个任你随意打骂的下人!”

“不关她的事,是小王爷先动的手,王妃不过是一时失了手。”这时楚云也一腐一拐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一个俊挺高大的将军,此时肿起的脸颊,破了的嘴角,本是整齐挽起的头发不仅蓬乱,上面还顶着几根枯草,已变得狼狈不堪,大损其一贯淡漠神秘的形象,不过却多了份平和之气。

凤远兮此时完全是一个专教训人的长者模样,给楚云递去警告,“你也是,凤九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事?一来二去的竟然和他打起来,传出去于你的坏处是数也数不尽!”

步守城这时过来做和事佬,“好了好了,大家都别生气,楚将军在相府是客,小王爷也是客,因一点小误会动了手,以后再避开这些容易误会的事就是了。晋王爷和你姐姐是来接你们两个回去的,艳儿快去收拾一下。还有楚将军,你的副将也在外面等你,说有很重要的军务找你,我送你出去,就这样都散了吧。”

凤远兮冷冷地瞥了步惊艳一眼,朝步守城告了一声罪,已拉着凤九朝外走去。凤九抽抽嗒嗒地提着他的破衣角,一步一回头,眼中满是怨气和委屈。

楚云苦笑着理了理身上的衣,“对不起,给你惹麻烦了。”

步惊艳用衣袖遮住已流到嘴里的血珠,也不敢说话,只是摇了摇头,这时柴进跑过把楚云扶走了,步守城随后相送。

刚才热闹非凡的园子里顿时只剩下两姐妹和躲在各个角落里偷看的下人。

等他们都走了,一身浅紫罗裙的步芳却满面笑意的过来打趣步惊艳,“想不到凤九会因为妹妹找楚云打架,虽然不雅,但也看得出来他喜欢你。”

“让姐姐看笑话了。”步惊艳闷声叹气,不为别的,只为一见到步芳的笑脸,她就想起凤远兮那日冷绝将解药给了媚颜的事,她知道么?她知道她的爱人她的丈夫为了利益不顾她妹妹的生死么?真的不知道凤远兮为什么还好意思在她面前冷脸相斥,难道他不知道难为情为何物?

带着这些不能在步芳面前表现的不屑回到秋叶园,石梅一出来看她如此模样,惊得是那个呼天抢地,她那个荣宠不惊总与人方便的小姐居然会被人打得鼻血长流,简直是太悲惨了。步惊艳笑骂她大惊小怪,她才手忙脚乱的帮她止了鼻血。

等步惊艳换了身干净衣服后,石梅背着凤九的衣物,与惊艳艳正要和等在外面的步芳回王府,步相那边却有人过来,让步惊艳过去一趟。

步惊艳知道步相找她何事,让石梅和步芳先到前面去等,说她和步相讲些事后就过去。步芳点了点头,和石梅一同走了。

“按你的说法,昨天早朝时向皇上奏了一本,想不到皇上当场就责问了柳从山让他家子弟私自向武阳街商家索要人头税的事,柳从山当时还吱吱唔唔不肯实招,结果在我列出被他们关在大牢里二十几个花娘的证词,柳从山才不得不灰溜溜的认了罪。昨天下午就把那些被关的花娘给放了,哈哈,真是大快人心,终于让柳从山那个老匹夫吃了次瘪。”

书房里,步守城与步惊艳隔桌而坐,满脸是掩不住的志得意满。

“在这皇上决定与赵国公主和亲对象的关键时候,恭喜爹能去掉柳家这个劲敌,那么眼下,说不定皇上已下定主意把公主赐婚与我们步家。”

步惊艳鱼不动水不跳的附从他的话意。她没有要攻击哪一家的意思,只不过为了丽春院被关的花娘和免去重大的税费,她不得不利用步守城欲打压柳家的心理将此事拿到台面上来讲,希望柳劲松经过此事能吸取点教训,何况以前羞辱死去的步惊艳的事她还没有和他算帐,最近最好是别再惹到她。

“嗯,确实如此,眼下你大哥因长年镇守边疆,还未娶亲;而你二哥也是连个妾都未纳一个,更是一个较好的人选,相信皇上不会把赵国公主赐给别家。只是,你是如何查知柳家这件事的?”

步惊艳漫不经心道:“还不是因为晋王爷想把我带到青楼去陷害我,正好听到有人在议论这事,顺便问了一下,便记在了心里,想不到还能帮上爹的忙,始料未及。”

“这晋王也实在可恨。”步守城表示了一下同仇敌忾的气愤,随即又点头道:“幸好如此。还有上次听说凤远兮唆使凤九劫镖的事,这件事他一直都好像还未处理,找个时间,如果他对我们步家还没好脸色看的话,我也会给他找点麻烦。”

步惊艳笑了笑,这爹也真是爹,别人如此欺他女儿,他就一句话带过了,利益当前,哪里还有父女之情?

第五十八章 警告

“唉,都怪你那没用的姐姐,嫁过去了整天就只知战战兢兢对丈夫,完全没把步家的事放在心里。(.16b.)”步守城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儿虽然最近不太听话,但她那种默不声响却自有一股不可忽视沉稳的神韵,让他不自觉就想将心里的牢骚发出来。他喝了口茶,又道:“那你答应爹的事呢?准备什么时候实现?”

终于说到主题了,步惊艳不慌不忙,用茶盖刮着茶水上的绿叶,浅笑道:“女儿觉得爹太急躁了,女子向来都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凤九虽是个傻子,但女儿也不能说不要他就不要他,毕竟是关乎到皇家颜面的事,如果毫无理由,到时候皇上肯定都会责问,于我们步家争得赐婚一点好处都没有。所以女儿准备找个适当的机会合适的理由,再离开王府岂不是更好?”

京都早流传赵国公主来和亲的事,每家势力都在虎视眈眈,步守城更是誓在必得,绝对不会允许有任何因小失大的事情发生,这才是她使拖字诀的最佳时机--与其让不相干的男人解封印,不如把傻子骗上床来得干净。

步守城一双眼睛在她脸上游移着,似想从中找出一点珠丝蚂迹,不过很遗憾,步惊艳的眼神极为真诚,绝不似在敷衍他。他微一沉吟,脸色忽然一阴,语重心长道:“不管怎么样,爹都希望你在年前把这事定下来。对了,还有一件事爹差点忘了告诉你。”

“什么事?”

“这整个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过如果要找个把人却是轻而易举的事,有些事希望艳儿别铤而走险才好。”

步惊艳如何听不出他的话意,意思是警告她在离开王府后,别想着偷偷溜走,整个京城都是他的势力范围,就算翻地三尺也会把她抓回来。她暗自冷笑一声,狐狸尾巴果然在她使拖字诀后露出来了,说什么想让她回来重新找个正常男人解封印,说白了就是一个堂皇的借口,分明是还有她所不知道的利用价值,真把她当个禁不得吓的草包使了?

只是从这一刻起,更坚定了必须要找到一个能与之相抗衡势力的念头,不然,她这一生,可能都会沦为被他利用的工具。而步玉为她安排的,她没有理由相信会万无一失,一些事情,若不是亲自安排,又如何敢拿出来孤注一掷?要知道真功亏一篑,与步守城撕破脸后的日子,肯定没现在这般过得轻松。

回到王府,首先就去问了卢太妃安,通过上次林姑供出玉夫人事件后,这位凌厉的长者似乎对她有了不少改观,每次去请安,都变得客客气气和蔼可亲起来。

在那里闲聊了一会,直到快黑的时候才回流云居,饭菜放到桌上,只是还不见凤九回来,问了北叔,方知道他进了兽园。这家伙,定然还在因为楚云的事独自郁郁然,真不知他脑袋瓜里装的是些什么。

待她寻到兽园推开木门,里面参天的树木已将整个园子映得阴暗,四下寂然一片,她轻唤着他的名字,沿着一条小径向里走去。兽园,可想而知,定是里面有不少野兽之类的东西,虽然不怕,但也每根神筋绷得紧紧地,以防不测。

寻幽通秘,眼前豁然开朗,一片木芙蓉花开得最盛,纷纭如雪,其下一个红袍少年,眉目如画,抱膝静静坐在那里,听闻到她的声音,他只是抬头默默地看着她。

步惊艳松了口气,走过去柔声道:“原来在这里,让我好找,来,已经很晚了,我们回去吧。”

她向他伸出一只手,凤九定定看着她那纤长***的手指,忽然将它握住,轻轻一带,步惊艳已倒在他怀里,他双臂紧紧环住她,低声轻喃:“阿步,不要离开我。”

正要挣扎的步惊艳听到他如此低沉似央求的话语,不由全身心都软了,半跪着靠在他身上,轻道:“傻瓜,我是你王妃,当然不会离开你,别说傻话。”

凤九没有吱声,好半晌,才听他低低道:“你说过的话,自己可要记清楚,以后别不算数。”

步惊艳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淡香,很哥们似的拍他的肩,“阿九大可放心,只要是我真心承诺过,没有不算数的。”

从前世到今生,她是一个不轻易许诺的人,既然许下了,就一定会去遵守。只是当她对凤九把话一说完,心里却又马上后悔起来,暗恨自己是不是被凤九施了什么失心药,居然会答应他这样的要求。现在步守城在逼她,就是说在年底以前,她必须离开王府,到时候,难道还要带上又病又痴的凤九?

那一晚,凤九是从未有过的沉静,不言不语,他似乎已感应到步惊艳下定决心离开王府般,保持着一种令人担忧的沉静,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第二天,石梅便悄悄来告诉她,清风楼那边已按她要求选出一个管理清风楼的人,叫司徒方,原是武林中大名鼎鼎的天池四友中的“吟风先生”,与魔教一战后,是天池四友中唯一幸存下来的一员,俱说武功高深莫测,在其司徒家族也曾是个佼佼者,皆因被族兄陷害而成为叛出家族的叛徒。只是不知为何,却与步玉结识而将其隐于清风楼,也甘于被其所用,也算是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更让步惊艳振奋的是,他们居然已经套出那些难民从何而来的消息,但是事关重大,一切都要等她亲自跑一趟清风楼与司徒方当面面谈才行。

“小姐,丽春院的姑娘能顺利回去,并且柳家不再向她们索税,王妈妈他们很高兴,也很感激,不然的话,他们可能都要被逼得远走京城。”石梅一边将收回来的干净衣服叠好,一边说道:“不过他们已经在问,你准备什么过去?”

步惊艳正在思索那些灾民的事,一时没听清,正要问她,忽听石梅抱怨道:“这一满柜子衣服怎么会放得如此乱,我记得我到相府去的时候,都放得整整齐齐的,莫不是有小偷进来过了?”

步惊艳一怔,“怎么会?流云居里整天都是人来人往,哪个小偷敢进来,还不怕被打断腿?”

“不对,硬是有人翻过了。”石梅把衣柜抽屉打开,“这里有个香囊本来是用手绢包好的,现在手绢已经打开,香囊却不见了,明明是被人拿走。”

步惊艳这才知道事情有些蹊跷,石梅记性再差,也不可能事事都忘记,她走过去看着只剩一条丝绢的抽屉,不由蹙眉,难道真的有人进来偷东西?

“我想起来了,能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进小姐屋的人,只有玉夫人,昨天一回来的时候,朱莲就告诉我说玉夫人进过房,说是要找一件小王爷穿旧的衣服照样子给他做一件新衣裳,肯定是她拿走的。”

步惊艳提着那条丝绢,轻“哦”了声,挑眉道:“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她这个人,查点一下还有没有少其他的东西……还有,告诉流云居所有人,如果再有人见玉夫人进我的房而不阻止,马上就撵出王府。”

“是,我一定交待下去。”

“你也注意了,玉夫人若安份守已还好,如果她稍敢有异动,你就找个借口把她废了,这种女人留着始终是个祸患。”

“是。”

第五十九章 准备出发

两人正在说话,外面有人通报,“禀王妃娘娘,晋王妃来了。(.16b.)”

“快请她到正厅去,我马上来。”

“是。”

舒适明亮的厅堂中,放着一只青色的方鼎,上好的沉木檀香香气缭绕,一缕缕青烟淡淡的从大鼎里冉冉升起在空中飘荡,一切都显得是模糊而又朦胧,包括坐在里面的人。

“姐,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不为你的夫君打理家务了吗?”步惊艳调侃着走进来,忽见孤零零坐在那里的步芳红肿着双眼,忧柔的眼眸里尽是道不尽的悲伤,不由暗惊。

一见步惊艳,步芳迅速的用绢子擦了下眼角,然后才勉强笑着站起来,“一些事都打理好了,不过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就是想来看看你,便出来了,妹妹不会要赶我走吧?”

步惊艳定定地看着她,“姐,你哭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本已抑郁心头的步芳经她一问,顿时轻垂眼帘泪如雨下。

“是不是那个可恶的凤远兮欺负了你?你告诉我,我去帮你出气。”

步芳先是咬着下唇连连摇头,最后把头埋到步惊艳肩上,颤着双肩,低低地啜泣起来。

“不是他欺负你,那究竟是什么事?”

步芳这一哭一发不可收拾,抽咽着,伤心欲绝,“妹妹,你不知道,我嫁来几个月,王爷从未与我同过房。最近母妃一直在问,怎么肚子里还不见动静,姐姐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

步惊艳吃惊,“这么久以来他都没和你同房?为什么?以姐姐的姿色难道都还入不了他的眼?还是他瞧不起我们步家的人?”

步芳摇头,抽泣道:“都不是,他好像有喜欢的人。”

“怎么可能?如果他有喜欢的人,早就已经成亲了,也不会等到现在。”步惊艳边说,忽然想起凤远兮那夜为玉夫人求情的事,当时她说他们有奸情,他明明一副很心虚的样子,难道他真的喜欢玉夫人?难道是因为玉夫人成了凤九的妾,他才苦守着这个恋情不想成亲?可是又不对,毕竟玉夫人被纳为妾也才一年多,以前的日子那么长,他们干什么去了?为何不成亲?

“妹妹不知道,这几个月我都观察到,每到月初的一二三,他都会独自到墨然居后面的西枫宛,而且还会一夜不归,也不知是不是会他喜欢的人去了。昨晚初一,我在他书房附近守了一夜,也不见他回来……”

步惊艳轻轻搂住她瘦弱的肩,倾听着她的哭诉,古代女子就是这样,以夫为天,两个人没有感情可以,如果丈夫不能给她生儿育女的权利,那这个女子在夫家如何能呆得住,有何颜面去管束下人?

凤远兮每月有规律的夜不归宿,莫非他真的是去会了玉夫人?他们两人到底有没有奸情?



城南的慕秋湖畔,湖中岛。

庐林大庄院。

“主子的意思是说,被封印的人是王妃,而您因为正在练清心诀第六层不能与她圆房,是以就只有找到天临国祭司方能将此事解决?”

在雅静的屋子里,地上铺着一层雪白的羊毛地毯,屋子四角放着火盆子,火光艳艳,温暖如春。陆震天却身如坠冰窑,感觉不到一丝暖意。面上难掩紧张恐惧之色,小心翼翼地问出了自已揣摩所得。

支起的窗棱前,站着一身红袍如血的男子,俊秀的眉宇间凝聚着如冰似雪般的寒意,他似在观赏着院前含苞待放的红梅,而冷冽的目光,分明已经穿透任何空间,看住他心中的那个点。

空气似乎凝滞下来,良久,才听他暗哑的声音沉沉传来,“昨晚你也帮她看过,根本就不是毒,任我们用再珍贵的药亦难帮她解除封印。而她每逢子时就呼痛,如果再不找到天临国祭司,就怕时间一长,我用清心诀都压制不了。”

陆震天悄悄抹掉额际的汗珠,仍大着胆子弓着腰恭声道:“这期间先让属下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再寻得一些极乌草来……”

“住口!极乌草就算寻来,也要用数十种药重新炼制,岂是一月半月能完成的?”

“那……”

“报,端木门主求见。”

一听到此声,陆震天顿时长舒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负手立于窗前的主子一眼,“要不要见?可能已有消息。”

凤九眼中寒芒一闪而过,紧抿着嘴角,低声道:“我现在很累,叫他就在外面说。”

“是。”陆震天什么话也不敢多说,沉声对外面的人问道:“天临国祭司有没有找到?”

“……还没有他的消息,请主子责罚!”

他声音才落,就感觉一股凌厉的杀气自门内迸射而出,致命般的冷意穿透人的背脊,吓得门外的端木枯荣跪伏在地上,浑身颤抖,长气都不敢出。

凤九转身盯着门楣处,轻描淡写道:“要你们何用?都给我自裁了。”

“使不得!端木现在大夏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再说赵国的公主马上就要来和亲,端木若不在,一些事情一时间找不到人接手,可能会乱套,望主子三思。”

陆震天扑嗵一声跪到地上,一直以来主子有事也只是沉下脸,万万没有料到,他会为了一个明明对他怀有目的女子对下属发如此大火,难道主子已经假戏真做?

屋内屋外跪下一大片人,却没有一人再敢说一句话,摒息静气,祈望主子能息怒。

凤九漆黑幽深的眼瞳里变幻着幽暗的光,直到屋外不知是谁承受不住重压下的气氛晕在倒地,铿然着地的刀剑声打破空气中的冷凝,才见他敛去身上的杀气,瞬间就恢复了一派儒雅公子的模样,看了诚惶诚恐的陆震天一眼,一声轻叹,“震天,你不知道,像我这样的人,其实很孤独,或许你永远都不会理解,但是你要明白,有些事情一旦上了瘾,就难以戒掉……”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了下来,片刻后,侧目淡淡朝外面的人吩咐道:“现在马上给我准备一百个好手,全做江湖人打扮,分成五队,同时向福财钱庄、好运赌坊、徐记绸缎庄、怡红院和城郊的悦来车马行潜去,只要见到我的手势,就马上给我动手把那些地方拆了!”现在他要做的,是亲自出马把那位祭司大人挖出来!

“是!”

所有人都长松了口气。安排了任务,就证明他们都活了。

————入v通知————

明天十九号,《皇后惊艳》就要入v了。

虽然不是第一次入v,却比第一次还激动,毕竟也很久没写文,还能得到大家的支持,小星在这里很感激。

一直以来,小星都很懒,是个懒人,不是火烧眉毛的事情绝不会全力去做。所以这篇文能走到现在,真的是一个意外,如果不是每一条留言支撑着,我肯定也不能做到每天一更甚至是二更,那么还是要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在这里客气话也不多说,不管是能跟文的和不能跟文的,都谢谢你们一路的陪伴!

第六十章 有钱的书生



第六十一章 圈套



第六十二章 心灰



第六十三章 酝酿



第六十四章 暗箭伤人



第六十五章 春药



第六十六章 意外



第六十七章 前夕



第六十八章 袭击



要命的拖油瓶

寒风凌厉,地面上积雪翻飞,大地苍穹笼罩在一片肃杀森寒之气中。

隆隆地马蹄声在官道上激扬,凤九心急于与追上王府车队,远远撇下几十个近卫,迎着刺骨的寒风在官道上策马飞驰。

“老九,慢点,就算我们现在追不到,他们定也在雁宁镇等我们,这样赶也不是办法,后面的人都没跟上。”凤远兮的坐骑虽然是东突名种,但在凤九急催猛赶之下,他竟也不追不上之势,不由想劝他慢下来。

“王兄不知道,阿步一个人坐在马车里,定然无聊透顶,我自然要快快追过去陪她玩……”凤九的话才一出口,便被冷风吹散,寥寥几个散音落入凤远兮耳朵里,也不知他究竟说了什么。

凤远兮张嘴还待再说,突然,一声尖啸划破长空,惊乱了规律前行的马蹄。

凤远兮与凤九同时勒马,战马长嘶而起,两人立即仰起头向官道两侧望去。

就在这时,马蹄前面的地面忽然震动,然后如波浪般迅速下陷,露出三重以上的陷马坑,里面插满尖刺,看得凤远兮心惊,如若不叫凤九缓一下,现在两人的马匹已经深陷其中。

同一时间,两侧雪枝上突现人影,起码有三十架以上的弩箭齐发,箭芒闪烁,摄人心肺,既取马,也取人。

战马惨嘶声起,奋力扬蹄,凤九和凤远兮从马上腾空而起,脚未沾地,挥袖迎向漫空箭雨,急向两侧放箭人闪电射去。

这数十支射来的劲箭,都是在蓄势以待下发出来,又狠又冷,就算两人身法奇快,却也难全数击落避开。凤远兮和凤九大骇之下,就在落下的势子将尽时,猛提真气,四掌虚按陷马坑里的尖刺,竟在落坑前再腾空而起,不但躲过箭雨,还成功投往隐在雪枝上射箭手。两人还未近身,几个射箭手已被他们强劲拍出的气流击中,惨叫着栽倒于地。

这时不知哪里又传来一声喊叫,无数头扎蓝带的兵士由道旁雪地里杀出,截击两人。

刹那间,两人已陷身敌阵,给冲得分了开来。

林外全是刀剑长枪,喊杀连天。

凤九挥拳击倒两人后,抢了一把长刀到手,健腕一沉,长刀到处,一股强大刀气霸气的透锋而去,登时有三人往后栽跌,倒毙当场。

趁此良机,他窜到一株树上。只见数十个近卫兵已到,在林外与埋伏的敌手互相追逐砍杀,之前的陷马坑处已然冒出冲天大火,遮得日月无光。与凤远兮的两匹战马均已投入火中悲鸣着倒地,最后传来难闻的焦臭味。

在火光照耀下,整条官道变成人间的杀戮地狱。

两个蓝巾军好手追上树来,给凤九连环刀发,溅血掉下。

劲箭声响,凤九无暇找寻凤远兮所在地,腾空而起,竟一下子横过七八丈的距离,落到树林边缘处。

十多名蓝巾军马上又如附骨之蛆般扑过来,他闪电掠前避免陷身苦战,手中长刀精芒电闪,迅疾无比的劈出三刀,顿时又有三敌仰跌毙命。接着一个闪身,突围而出。

他自知道,突然冒出兵士的头上蓝巾标志,是专属在整个苍和大陆极为有名的雪域王楚蓝羽的特种军,但是此时他却敢非常肯定,这些蓝巾军,绝非雪域王所辖下的真正蓝巾军,而是被人所假扮。

但此一时间也想不出是什么人要打个雪域王的名号来除掉他和凤远兮,但是撇开这个,他却非常清楚,此次击杀绝非偶然,而是有计划有组织的被人用了嫁祸之计。既然连他和凤远兮都难以脱开,那么步惊艳那边呢?是否安全?

这个想法顿时令他心头大震,再也难保持沉稳,立即就被一个从暗里窜出来的蓝巾军长矛刺在胁下要害。

就在矛尖触衣的刹那,凤九回过神来,身躯猛扭,运功发劲,原来致命的一矛滑开去,挑破衣衫,划出一道至背而止的血痕。

他长刀一抖,一刀劈中假蓝巾军,一声清喝,再越过十多名敌人,点地即起,望已快突出重围的凤远兮掠去。

“老九不用管我,你先退,我随后就到。”凤远兮狠劲的挥刀斩下一人的手臂,溅满鲜血的脸上竟显狰狞。

“好,那我先走了,王兄保重。”凤九见他应付得绰绰有余,应了一声,再提气飞纵,已到最边缘处,扯了一个近卫军的马,立即翻身向雁宁镇奔去,希望步惊艳那边会平安无事!

步惊艳伏在马背上任箭矢在头顶飞窜,也绝不抬头,只是林子渐密,马匹渐渐无法奔行,就在她抬头之际,两柄长枪从旁边突然刺中马腹,战马前蹄一跌,她亦被冲力带得往前栽倒。两只长枪从后攻至,她不用回头看,只凭感觉向左右滚动,便间不容发的避过敌枪。

像这样打打停停,一时间绝难逃出敌人的追踪。步惊艳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总是咬住她紧追不放,也不知石梅他们几个怎么样?此时已经背后受伤,若在拖延下去,绝对会体力不支而被人斩于枪下。她不及再细想,反手抄起两柄长枪,旋劲一拉一扯已夺过来,然后力贯右臂,扑地一声刺穿一个偷袭者的眼眶,惨厉的叫声还在半空回荡,另一个偷袭者已瞬息死在贯胸的枪下。

片刻后,在密林深处,一个背部插了支箭受伤的小兵低头跟在搜索的兵士后面潜行。

这时密林渐疏,露出三条岔路,有领军回过头来,沉声对后面的兵士说道:“你们五个这边,你们五个那边,再其余的跟我来,今天一定要把那个身着雪狐裘的女子抓住,不然都提头来见!”

“是!”

人员迅速分散,小兵潜在后面,似乎因为伤势发疼渐渐掉了队,只见他一个转身,蓦然转弯,就近插上一条小径,沿着树角飞奔而去。她突兀的单独行动马上就引起了其他兵士的注意,有人立即反应过来,挥手大叫道:“在那里,我们快追!”

小兵边跑,索性拉下沉重的头盔,一头乌发披散而下,在长风中飞舞激扬。非常幸运的,就在道旁,正有一匹臀部受了刀的战马在啃枯草,她立即毫不犹豫的扑上去,抽出春雪,狠狠地一刀插在马屁股上,又惊又疼的健马立即长嘶着迈开四蹄狂野的奔了出去。

一路路道顺畅,受伤的战马很快就将追兵远远的抛在了后面。而步惊艳终于因为体力透支和受箭伤影响,抱着马脖子,昏昏沉沉地倒在了马背上。

此时此刻,北风呼啸,昏黄的天空开始飘起了大雪,纷纷扬扬,鹅毛一般密集,令人几乎睁不开眼。

积雪上空的天幕沉重,不时传来凄厉而沙哑的大鸟的悲嘶,黑色雄鹰巨大的翅膀拍击着树梢,积雪涮涮往下掉。

也不知颠簸了多久,就在步惊艳觉得自己最后一点神智快要被冰雪侵袭尽的时候,耳旁忽然又听到震天的喊杀声和兵器的交鸣声。求生的本能让她强行睁开双眼,勉强抬起僵硬的脖子,眼前的一幕,却再一次深深震憾于冷兵器时代人们残忍的嗜杀性。

这里是一个两边都是峭壁的天然险道,深山高岭,奇峰异石悬立。

在大道中间,一百多人的骑兵,列成前方后窄的阵形,长枪重箭,将十几辆华丽车马困住,被围困在里面身着官服的男人们奋起抵御,又如何是这些戴着寒铁头盔兵马的对手,在一声声的惨呼声中,断臂和头颅滚了一地,鲜血从刀落处喷涌出来,汇成一条腥热的血河,转瞬又被凝固在冰寒的雪地里。

步惊艳咬紧牙悄然下马,躲在雪坡后看着这一场近在咫尺的杀戮,一颗心渐渐变冷。在这个时候,她才真正认识到,这里,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任何样的道德与真理,都及不上强权下的冷血。今日之前在王府里的那些争斗,不过是太平盛世下的奢侈,真正的残忍血腥,便是她亲身经历亲眼所睹的一次次要命斩杀。

长刀挥下,鲜血四溅,刽子手们没有要停手的意思,仍继续着冷酷无情的杀戮。

就在这时,步惊艳突然听到后面右侧处有不规则的沙沙声传起,她警惕转过头去,只见一撮雪堆下,有几根枯草在无故颤动,她赶紧握住小腿上的春雪,一点点抽出,脚下缓缓移动着,雪堆下面,难道藏有什么蠢蠢欲动的野兽?

她扬起匕首,就在准备一刀插下去的时候,那雪堆忽然凸起,一个年轻美丽而又惊恐的头颅蓦然映入她视线,当即住手。

是一个超级大美女!

水亮的大眼睛,尖俏的鼻,苍白的脸色却也不能掩饰住其天然的美丽。她抬头看见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就在眼前,久经惊吓的神经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大脑,眼看一声尖叫就会脱口而出,步惊艳慌忙用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别叫,我不杀你。”

那女子颤抖着双唇,呜呜地瞪着她,水亮的眼眸里渐渐凝起惹人怜爱的雾气。步惊艳把嘴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我没有恶意,如果你叫出声,前面那些人绝对不会对我们心慈手软,忍一会,等他们走后,小姐再叫不迟。”

她的语气里有一种能令人信服的意味,那又似安慰又似解释的话语,令女子竟安静下来,在她点点头后,步惊艳才缓缓松开手。

就在这一会时间,前的杀戮基本已经停止。

“你们找找,看有没有要找的人在里面?”一个身着软甲胄的将领沉声开始吩咐。

“是。”寒铁头盔的兵士立即抽出马刀四处翻动着尸体,过了一会,他们一无所获。那将领脸色一沉,大声道:“看来她逃了,快搜,一定要杀了她!”

他一声令下,兵马立即散开,以地毯搜查方式,向四面八方找过来。

真是倒霉!步惊艳低咒一句,眼见黑甲兵快近,她强撑着一口气,抬腿就要悄然离开,那雪堆下的女子却一把抓住她的脚踝,紧抱住不放。

步惊艳回头冷冷地看着她,“你现在自由了,不赶紧跑路,难道还要等那些凶神察觉我们的存在来杀人?”

那女子双目中泪如泉涌,仰望着她,呜声低哭:“救我,现在整个和亲使团的人都死了,如果你不带我离开,我们国家的子民将要承受比今天的杀戮更为残忍的生活,求你……救我……”

步惊艳动容,微挑眉,“难道……你是赵国公主赵湘兰?”

那女子哀切的连点头,移目看着血流成河的地方,眼里闪过难以言喻的悲恸,低声呜咽着:“他们都死了,如果你不带我走,我也是死路一条,求你救我……”

赵国公主赵湘兰,是赵国皇帝最珍视的女儿,当强大的雪域国意图侵犯他们领土的时候,赵国皇帝自认不是其军事对手,为了百姓不受其贱踏,才决定把最宠爱的公主送来夏国和亲,希望能与夏皇达成同御雪域王的共识。

现在在快到京都的地方,和亲使团突然被不知哪方面人马全数灭口,并且最后还要杀了眼前这位娇滴滴的公主,步惊艳犹豫着,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伸手拉她一把。

其实眼下她自身都难保,受伤的身体随时面临着倒下的危险,就算她愿意带上赵公主,也不见得能在众兵包围下脱身。她紧紧握了下拳,眼神一冷,用手掰着赵湘兰的胳膊,“放开,我救你,就代表我也要死,你自己去逃生吧,我不想被你牵累。”

赵湘兰闻言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双手却已被从女子脚裸上掰了下来,看着抬步快速隐去的身影,不由悲从中来,捂住脸,一把扑在雪地里,伤心得恨不能放声痛哭……

随着雪地上咯吱咯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以为自己再难活命,却不想一只手已带住她胳膊,“你真想死啊,哭什么哭,快走!”

赵湘兰抬头,原来是那女子去而复返,居然像个天真的小女孩般破泣为笑,“我就知道你是好人。”

步惊艳冷哼一声,赵湘兰也不生气,反倒看着她坚定的眼神,仿佛得了神力,立即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被女子拉扯着猫起腰在雪地里毫无章法的乱窜。

步惊艳真的不知道今天是个什么样的倒霉日子,似乎到这里来后所有的血腥都在一日之间齐聚,现在还带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主,这逃亡之路,好像愈加艰险。

她们顺着山坡慢慢往上悄然攀爬,而不远处,山道上突然又来了一支大夏标志的全副武装的铁骑,正是来迎接和亲使团的禁卫军,而当整个山道上的惨烈呈现在他们眼前时,两迎亲将领顿时反应迅速的带人朝散落在四周搜山的敌军迎上去,一场搏杀眼看又要发生,却不知是谁高声大叫道:“看,赵国公主在上面,快追上去!”

听到叫声,步惊艳知道她们的行藏已被发觉,暗骂一句,拉住脚软得跑不动的赵湘兰回头察看敌兵的情况,半山腰已经有十几个追兵快赶上来,在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地方,她们如何还能逃得出去?

她扯着赵湘兰不遗余力的往最高处攀去,而在下山腰处,在步惊艳回头察看敌情时远远就认出穿着小兵衣服的人的楚云大惊,她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还与赵国公主在一起?

眼看敌兵快追上她们,吩咐人快速跟过去的同时,他连忙从旁边弓箭手里夺过大弓,运起内劲,将弦拉满,三箭齐发,稳稳地向追兵射去,山上惨呼三声,却并不影响其他追兵的行程,当他拉起第三弦的时候,已被人追到崖边的两个女子忽然站住回转身,没等楚云的惊呼声出口,她们已如两只飞蝶般,翩然往下跳去,画面,似乎在那一刹定格……

瞬时,山腰和山下所有的人都红了眼,拼了命的往敌兵砍过去……

喊杀声震天……

可是也救不回两个如花般的女子……

这一番拼杀,打得天昏地暗,星月无光……

直到所有人几乎全倒下,直到这个惨烈的消息传遍各个关系利益相连的人耳朵里。

有的人坐在温暖的火边笑了,有的人震惊无比,有的人却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

而谁也不知道,两个女子已寻到一条暗道上,摸索着上了另一面的下山之路。

步惊艳带着赵湘兰尽量往有植被的地方钻,刚才幸好两人都还轻巧,以一跃之势让人以为她们跳了山崖,其实只不过是她让赵湘兰抱住她腰身,两人挂在一处凹下去的崖壁上,等他们一退,马上又悄然窜了上来。

一路都未带出较大的声响让以为她们以死的追兵发现。停停绕绕,不知不觉,天色已渐暗下来,而眼前,忽然就出现了一条盘山迂回的人工险道。

据步惊艳所知,这种人工筑就的小道,可能正是险象横生、名闻今古的栈道。

栈道主要是在悬崖绝壁间开凿石孔,孔中嵌入木梁,梁上再架木板而成。

栈道一边是凹凸的崖壁,一边是直落千仞的山崖,往往人走在上面,山风吹来,感觉上更是摇摇晃晃,立足不稳。胆子大的,也觉步步惊心;胆子小的,则是寸步难行。但是,只要过了这个栈道,再将栈道砍掉,她们才算是真正的安全。

“你怕不怕?”步惊艳回头问赵湘兰。

赵湘兰此番跟着她一再机敏的躲过敌兵,对她已是信心大增,已经乌七八糟的脸上闪动着信任的光芒。她狠狠点头,“只要你拉着我,我不怕。”

步惊艳苦笑,现在还要拉着她,这位娇贵的公主莫非没有感觉到她的双腿在颤抖,两手正在冒冷汗么?但是事情发展到这里,难道让她在最后一步将她推开?她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生恐张开的风力将她刮倒。

“千万别往下看。”近到栈道前,步惊艳郑重的交待着脸都吓白了的女子。遂拉她,两人小心翼翼地上了栈道,劲风疾草,刮得两人的头发衣摆猎猎作响。步惊艳强忍着颤意,一步一步领着她向前行去。

赵湘兰颤颤巍巍跟在后面,强风刮得她心旌神摇,无意间往下看到悬空的峭壁,她眼前一眩,腿脚发软,居然惊呼着拽着步惊艳往下面坠落,步惊艳立即反应极快的抓住一块木板,下坠之势止住,赵湘兰死死地抓紧她的手臂,大声尖叫。

“别叫!你这没用的女人,真不知我为什么要救你,再叫我丢你下去!”

步惊艳的喝斥哪能将快没了神志的女子制止,尖叫声仍如一把把利刃般穿透人的耳膜。步惊艳松开手掌要将女子甩开,可是面临死亡恐惧的女子却把她当救命草一般揪得死紧,若再挣得几下,估计她抓住木板的手可能也会承受不住力道而松落。

步惊艳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崩溃了,这样被她吊着,就算平时也没有力气单手将两个人的重量攀上去,何况她现在还受了伤。她暗恨的眼睛四转,脑子里迅速盘算着脱险之法。却不料整个栈道突然开始摇晃起来,侧头一看,有两个人正不疾不徐的向这边走过来。

他们是一男一女,男的俊美,女的清丽绝伦,当行来的两人看到吊在半空中的女子时,只瞥了一眼,便若无其事继续前行。

本来巴巴望着他们的步惊艳顿时大怒,积聚起喉间最后一分力气,吃力骂道:“好一对狗男女,见死不救,一定不得好死……”

已经走过的男子一听到她的骂声,身子一顿,然后慢慢走回来来在她们上面蹲下,用手里一把碧翠的长萧指着她鼻子,声音竟如山涧泉水般清越好听,“你刚才说什么?”

步惊艳火气没地方撒,精神也振作起来,骂道:“我说你们不得好死!”

那男子认真听她骂了一句,忽然用萧拨开她被山风吹覆在面上的长发,一见怒目而视的女子容颜,微惊,伸手就要去拉她。

步惊艳却以为她骂了人家,别人要致她于死地,干脆爽爽朗朗地一笑,蓦然松开了手,不就是死么,反正她在这里也白活了大半年,算她赚了,死了又来个魂穿,说不定还能回鲁米亚金字塔,被师父和风铃狠狠的骂一顿。

那男子见她毅然松开手,却不想她死,挥起宽大的袍袖,决然跳下去拉住她的手,气贯全身,猛然向崖壁蹬去,长箫出手,摩擦着壁面,卸掉冲击力缓缓向崖下落去。

他的这一连串如行云流水般优美的动作,步惊艳已经无幸看到,体力透支的她早已在松手的刹那彻底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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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惊艳一把反握住那只温润的手,挑眉问道:“你是谁?我的眼睛为什么看不见?”

那人似乎在把身子移近了些,淡淡道:“你自己往山崖下跳,浑身都受了伤,眼睛也摔瞎了。”

“什么?”步惊艳惊得一跳而起,那人仿佛知道她的心意般,早一手按在了她手臂上,“叫你别动,没听到么?”

步惊艳先只想到肺被刺穿手脚残破,何时想过自己会成为瞎子?陡然得知失明的消息,竟有些难以接受的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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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不了么?

步惊艳强扯了下嘴角,看来是她太天真了,只要她还在大夏这块土地,就绝对躲不掉所有加诸在她身上的事。

她微微一叹,亦步亦趋跟着他,“既然躲不了,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沈拓站住,回头看她,“什么事?”

步惊艳一脸悲哀地看着他,虽然她什么也看不见,“我求你……在我出谷之前,把我眼睛医好,不然,我出去后也是死路一条。”

此时,他们是站在一个两洞相接的入口处,另一个洞口闪耀的火光盈盈传递过来,将女子一张秀美绝俗的面容更是映得不可方物。

沈拓唇角勾起一抹苦笑,强行将目光自女子的面容上移开。

自从飞扬镖局一见,女子那双明亮的眼睛似乎就在他脑海挥之不去。

尤记得那日他很不客气地揪住她,她居然顺势拢住他脖子,痞痞地吊在他身上,她那样子,真的很痞,却让他印象深刻得久久不能将那画面淡化。

很多年了吧,很多年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大胆说笑叫嚷。那晚,他本可以把她丢在众箭兵下,或者把她杀了,免得引来后患无穷。结果,他竟似中了邪,像个毛头小子般背着她狂奔,躲过追兵,在夜风中翻墙越顶,直到她叫停,他才幡然醒悟,他犯一个不小的错误。

毅然离开后,就没打算再见,或者找个适当的机会帮她把毒解了再无交集。只是世事难料,有人让他解封印的,居然又是她,而且,还很不巧的在映月峰救了她……

还未帮她解开封印前,他就知道她是绝世美丽的,那种如同江南水月的美丽其实并不会怎样吸引他,让他将视线停留,他畏惧的,是她的眼睛,那双凝聚了钟灵毓秀的眸子,在绝丽的容颜衬托下,相信没有人能抗拒得了它所散发出来的魔力。

所以他早早地就封住了她眼眸,让她不能发出摄人心魄的光芒,在帮她疗伤期间,他需要的,是绝对的心无旁贷。

结果,解了封印的这张容颜,果然如此……

“难道你不想答应?”步惊艳打断了他的沉思,语气里带着深深的失望,“我知道你定有办法将我的眼睛医好,为什么不答应?”

那失望的声线,有若冰雪般孤洁,刹那间好似就能将人心底某根弦击碎。

沈拓的笑容很舒缓,好似三月春湖上的暖风,“我没说不答应你,明天一早,我便为你医治就是了。”

答应得这么爽快,是不是真的?步惊艳不相信还有这等好事,她加重语气道:“你不会骗我吧?”

“不会。”沈拓微微一笑,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拉开木塞子,从里面倒出一粒晶白的丸子,送到她唇边,“你若还不相信,那现在就把这药吃了,或许明天早起之后就能看见。”

步惊艳依言轻张嘴,两根手指捏着药丸送进她齿间,药丸入口即化,清香入肺腑,而那送药的手指抽离时无意间触到她柔软粉嫩的唇,两人竟同时如被电流击中般,微微一颤,刹那间,仿佛有不知名的花儿盛开,醉人的暗香随风轻轻袭来。

两人都静默着没出声,任时间在指尖流淌。无言的站了一会,他便牵着她,向她休养的山洞走去。于是,空旷的山洞里,惟有时轻时重的脚步声。

步惊艳被送到睡的地方后,沈拓便走了。

她把冰冷的身体塞进温暖的皮毛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回想起刚才古怪的气氛,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她翻个身,拍拍自己的脸,又用手捂住,轻声道:“等眼睛医好了,就去找凤九,他见到我突然出现,一定很高兴……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既恼人又奢侈……”

人若心无杂念,哪怕身处冰天雪地,也不会觉得寒冷,这一夜,她睡得极其沉稳。

第二天,她才睁开眼,眼前竟模模糊糊看得见东西了。

她欣喜的一骨碌坐起来,身上的皮毛滑落,她也不管不顾,站起来四下打量,眨眨眼,这才发觉她身在一个空旷的山洞里,洞外风声呼啸,流水潺潺,洞内却干燥温暖。她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然后紧闭,再猛然张开,眼前依然是光明一片,所有的实物都真真实实地映入了眼帘。

沈拓果然没有骗她。

洞外阳光灿烂,是个不错的好天气。

她慌忙叉开五指当梳,随便理了下头发,便把脚塞进毡靴里,急不可耐的往洞外奔去。

山洞外面,是一条淙淙流过的小河,在河边,一身粗布棉衣的赵湘兰正在河边清洗一只褪了毛的山羊,一个只着月白单衣长发咎于肩后的年轻男子正用木叉子串了几条鱼在火边烘烤,火苗蹿跳,鱼油滴在上面,滋滋作响。年轻男子修长如玉的手指不断翻动着鱼串,极为专注,生恐焦糊了。在他的旁边,架着一个木架子,上面晾着的,正是她昨晚换下的衣服。

“公主。”

赵湘兰把羊清洗干净,正想换了沈拓去剖,忽然听到有人叫她,一抬头就见步惊艳站在洞口朝她微笑,她登时大喜,把山羊扔给沈拓,边叫着朝步惊艳奔去,“姐姐!你眼睛医好了么?是不是能看见我了?”她跑到她面前,抓起她的手上上下下打量。

步惊艳一双秀眸忽闪忽闪,看着眼前笑容清甜的少女,比那日见到时黑瘦了些,却仍不影响她的美丽。

“好像是医好了,好像也能看得见你了。”

赵湘兰用手在她眼前晃,见她眼睛果然有反应,“我早就说你眼睛没瞎嘛,是你自己吓自己。”

步惊艳笑着拧她的鼻子,“是啊是啊,幸好我眼睛看得到了,不然也不知道我们娇贵的公主成这么副山野村姑的模样。”

“山野村姑有什么不好。”赵湘兰皱皱小巧的鼻子,然后连眉毛都笑开了,“我长这么大没像现在这般野过,你看,每天可以吃自己做的饭;可以毫无顾忌的把裤管挽起来在河里摸鱼;可以咧开嘴大声笑;也可以满山遍野的追着只野鹿跑,还可以穿沈大哥为我偷来的村妇棉衣……”

她掰着手指一样一样数着,脸上兴奋的光不言而喻,一个自生下来就被关在华丽笼子里的公主,蓦然能放开礼教任本性自由奔放,就如放鸟归林,如何不欢喜?

步惊艳摸摸她的头,像对小孩子般那样,“既然这里有数不完的好处,那以后你就不要离开这里了。”

赵湘兰闻言一呆,想了想,沮丧的耷下肩,噘着嘴道:“我也想啊,可惜还是要进宫去,必须要为父皇分担一些能分担的事。”

“你还记得啊。”步惊艳挽起她,与她并肩向飘着肉香味的火堆边走去,“野归野的一回事,能没忘了正事就行了。”

赵湘兰吐了下丁香舌,撒娇道:“当然记得,只不过想在进宫之前再尽情玩一次嘛。”

“那倒也是。”步惊艳点头,接着问道:“你应该年纪不大吧?可惜身为公主,身上就定要承受身为公主的重担和责任,我们若出了谷,面对的,将是你托付终身的皇帝和他的后宫,你有没有怕过?”

一入宫门深似海,以她现在这种天真浪漫的性格,可能不消半年的时间,她身上所有这些纯真的东西,说不定全会被残酷的现实消磨怡尽,到最后剩下的,只有对这一段生活的回忆。

“怕有什么用,我还是勇敢面对。我父皇说,若是感到孤独寂寞没有人陪的时候,就给他写信,什么怨气恼恨都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向他发泄,就跟他还护在我身边一样。”赵湘兰边说,眼圈便红了起来,思念之情自然流露。

步惊艳看着不忍,准备安慰她,她忽然又扬起灿烂的笑脸,所有阴郁在一笑之下一扫而光,“对了,你见过大夏皇帝吗?他长得什么样?对人凶不凶?”

“你这下算是问对人了,我还倒真的见过他,年纪都不是很大,那个长得嘛……嗯,又高大又威猛,头像斗,声如钟,眼睛一瞪,就跟铜铃般大,里面射出阴森森的光,叫人青天白日都忍不住要打寒颤,啊……那个恐怖,我终生难忘……”

赵湘兰被她的形容吓白了脸,动也不动了,颤着双唇,“怎么会这样?父皇不是说他长得俊美潇洒是个非常温柔的谦谦君子么?难道父皇也骗我?”

步惊艳拍着她的肩大笑,“你还真好糊弄,这也相信……”

赵湘兰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被她耍了,羞恼的跺了跺脚,抬手就往她身上打,“敢耍我,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喂,你站住,有胆你别跑啊……”

步惊艳嬉笑着绕着火堆转,赵湘兰左冲右堵,就是没办法将她抓住,人却跑得气喘吁吁。

一直默默看着她们嬉闹的沈拓嗅了嗅烤得香味四溢的鱼,淡声道:“鱼烤好了,来吃吧。”

步惊艳这才和赵湘兰打住,两人走到火堆边,沈拓取下一条递给赵湘兰,赵湘兰捧在手里,未吃先流口水,大赞道:“哇,沈大哥烤的东西就是不一样,本来这几天吃这些东西已经腻歪得了不得,现在又勾出了我的馋虫,真是太了不起了。”说完,一口咬下去,边嚼边闭着眼赞不绝口,就如吃着天下最美味般。

步惊艳笑看她夸张的表情,这时沈拓也递给她一条鱼,黄金带色的,确实很引人食欲。

“谢谢。”步惊艳接过来,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与他相处这段时间,除了在栈道上极其慌乱的见过,她并不知道他究竟长什么样子。

男子把鱼递给她就垂下了眼眸,他肤色净白,似有些文士的文弱,却又不尽然是,因为他的五官轮角极为分明,让他的斯文气质顿时添了不少阳刚之气。他眉深入鬓,鼻子挺括,唇形饱满有形,颈部如流线性般修长,一身单薄的春衫裹住他精瘦的身体,他都不冷吗——

“哎哟!”步惊艳只觉手指一痛,低头一看,原来是鱼油滴在了她手上,立即就起了个红泡,赵湘兰把头俯过来往她烫伤的地方看,“咦?被油烫了,要不要紧?”

步惊艳摇头,是她自己品评美男过了头才遭此横祸,哪里还能说要紧?

沈拓抓过她的手,看了看,从怀里拿出一个瓶子,打开后倒了指甲般大小的绿色药膏出来,然后轻轻涂抹在她的烫伤处,“不是很要紧,只是会有点灼痛,擦了药就没事了。”

他离她很近,有散下来的发丝落在她手上,痒痒地,连如玉般白皙的手背都红了起来。

沈拓似也察觉有些不妥,遂把头往后侧了侧,离她远了些。

步惊艳笑道:“沈拓,我发现你真是一个奇妙的人。”

沈拓没有看她,把最后一点药膏抹开,“怎么说?”

步惊艳盯着他刚拿出瓶子的怀里,“昨晚你给我吃的药是从那里拿出来的吧,现在又从里面拿出另一个瓶子,我真的想知道,你那里还有没有装其他的瓶子?”

沈拓被她看得呼吸一滞,赵湘兰吸着手指上的鱼肉末,吃吃笑道:“还别说,我也发现沈大哥每次都能从怀里拿出不同的药瓶子来。难道沈大哥怀里装了个百宝囊?可以取之不尽?”

“就是啊,公主,你看,他前胸一点都不鼓,真的难以想象他把瓶子放哪里了?”

沈拓被她们的话题弄得哭笑不得,只是手上依然有条不紊的把瓶子收好放回怀里,坐回原处道:“知不知道什么是非礼勿视?两个姑娘家,盯着个男人的胸口看,也不觉得难为情?”

步惊艳和赵湘兰互视一眼,先是低下头吃鱼,一口还没咽下去,两人忽然靠在一起,竟然抱头闷声唧唧笑起来,赵湘兰喘着气大声道:“我们觉不觉得难为情不要紧,可是为什么你的脸却红了,难道身为大男子的沈大哥还觉得难为情?”

沈拓无奈的看着两个女子,一个娇纯可爱,一个秀美若春水,此时此地还能放声开怀大笑,以后会这样吗?沧海桑田,世事变幻,希望事过境迁后,她们仍能保持现样的纯真。

几人把鱼串吃完后,沈拓就去河边剖羊了。赵湘兰带步惊艳四处瞄着如春的美景,这个谷底果然如她形容的那般,景致真的很美,沿途只见奇景层出不穷,悦目之极。

步惊艳抱游山览胜的心情,欣赏被野树草丛覆盖的深山高岭,奇峰异石。拐一个弯后,景物又变。

先是水瀑声轰然作响,而随空间不住开阔,阵阵水气扑面而来,只见对面雾幕弥漫中,一道瀑布有如出洞蛟龙般从断崖洞隙喷泻而下,直抵崖底,成翻滚的急流,再依山势冲奔而去,让人叹为观止。

步惊艳看得心神皆醉,停步负手静观,只觉整个人的精气神无限腾升,与自然合化为一。

而所有斗争仇杀,在这天然的奇景前,均变得无关痛痒。

她深深呼吸着,陡然想起以前在闲情怡致时时常会拿出箫来在空旷处胡乱吹上一曲,可惜现在手里没有这样东西。

正在思虑间,只听不远处便呜呜传来一片凄楚的萧声,一时缠绵凄冷,一时又清越悠扬,像是冬天寒风的呜咽,又像天边那一轮东升旭日,充满蓬勃朝气。

那曲调极为优美,赵湘兰侧耳倾听,已觉心驰神醉。

两人顺着那萧声慢慢向前寻去,转出一个小树林,便见一身月白长衫的沈拓坐于河边一方大山石上,手执一支通体碧翠的玉萧呈在唇边吹奏。

两人细细听了一阙,还未尽兴,萧音已拉出最后一个音符后,渐渐低沉下去,终于停住。

赵湘兰当即拍手,大笑道:“沈大哥吹得真好,不如再来一曲吧。”

沈拓缓缓放下手里的萧,回过头来,含笑,“我一天只吹一曲,要想再听,明天继续。”

步惊艳嗤笑,用力蹬上那大山石,一把抢过他手里萧,朝下面的赵湘兰说道:“他太吝啬了,不如我来为你吹奏一曲,怎么样?”

赵湘兰睁大眼,“姐姐也会吹箫?”

沈拓也不敢恭维的看着她,“你行不行?如果不行,别污了人的耳朵。”

步惊艳把萧在手里滴溜溜转了几圈,得意道:“小女子不才,勉强能把几个音符弄清楚。如果怕污了你们的耳朵,那请吧,别忘记把耳朵塞上。”

山石上平整的地方并不多,两人站在一起,本就有些挤,被步惊艳故意一推挤,沈拓便跌了下来,自然不会狼狈的摔落,只轻轻一纵,白衫翩翩,便潇洒着了地。

步惊艳把玉萧放到嘴边正要吹,发现下面的两个人都在仰头望着她,故意把气息乱转,玉萧顿时发出刺耳粗嘎的声音,把赵湘兰吓得赶紧捂住耳朵,“喂,你不会吹就不要吹,别难为了我的耳朵。”

沈拓倒是镇定,只是淡淡地站在那里。

步惊艳这次不再使坏,气息运转,竟吹出了一曲她所熟悉又曲调简单的《沧海一声笑》。

她能吹萧,完全是自己无事摸索出来的,就像她所说的那样,纯属能把几个音符凑准而已,平淡无奇,毫无技巧可言,但好在这首曲子既悠扬又能涤荡人的心志。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淘尽红尘从事几多骄。

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苍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她真应该感谢黄沾用这首词曲给了红尘俗世中的人一个出口。此时让她真正领悟到,人生匆匆几十年,名利美色不过是过眼云烟,纵然你富可敌国,貌美倾城,又能如何?结果还不是一样,荒冢一堆草没了。不若高歌一曲,快意人生!

只是,又有几人能明了?

骆驼峰上,仍是白雪皑皑。

这是一个极其寒冷的冬日,所有的景物都被寒气侵袭,各物上面的冰棱悬得老长,在各自的角落里默默闪烁着银白的光芒。

“王妃,王爷来看你了。”一座军帐里,步芳殃殃靠于简易卧榻上,小竹轻轻叫她,她才缓缓睁开双眼。只见厚厚的帘子一掀,面容俊美一身冷峭的凤远兮走了进来。

他走上前探了探她额头,“烧已经退了不少,如果再好好休息,应该多少能吃些东西了。”

步芳一张脸苍白如雪,她捂嘴连咳了几声,脸上涨出了几分惹人痛惜的红晕,她蹙紧秀眉,无力道:“王爷不用管我,外面找我妹妹的人有没有传来什么消息?”

凤远兮皱眉等着她咳完,沉声道:“前两天找到的那条河道,听楚云说已经扎好了木排,准备今天顺着河道四下再搜找一番,如果再寻不到,要找的人可能已经不存在了。”

步芳闻言立即红了眼圈,眼睫一眨,那泪珠如一颗颗晶莹的珍珠般串串落下,“我那可怜的妹妹……这下总算又多了个希望,希望老天保佑,我们能就此找到她。”

凤远兮看着她,瞥眼见小竹拿着手绢,不由接了过来,递到她眼底,“别哭坏身体,擦擦吧。”

步芳眼波闪动,接过手绢轻轻擦着眼泪,然后抬头楚楚动人的望着凤远兮,“王爷,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希望王爷也能下去找她,不管找得到找不到,总要给我个安心。”

凤远兮看了她一眼,才道:“好。”说完,就要转身走出去,步芳又在后面说道:“外面天寒地冻的,王爷就这样下去我也不放心,不如让柴进也随您下去,若遇到事情,也好有个照应。”

站在门外的柴进听到她的举荐,心领神会抱拳走了进来,“让属下随您下去吧。”

凤远兮微颔首,便一言不发的走了。

帐内,软弱无力的步芳慢慢露出了一个清丽无边的笑。

在那被厚雪覆盖住的灌木从中,一队兵丁砍树搬绳,一个身着藏青袍服的年轻男子眉宇紧皱,紧抿唇看着他们伐木扎排。

十几日来,楚云与柳文景各带着一支人马一直在这崖底搜寻赵国公主与步惊艳的踪影。那日好不容易下到山崖下,找遍了整个积雪深厚的地方,都不曾见到两人,不论是尸体还是活人,一个都没见到。

他以为他看错了她们跳崖的地方,后来站在他目击的地方一再确认,绝对没有看错,那么他们究竟到哪里去了呢?

多日疲惫寻下来,柳文景对于能找到公主已不抱太大希望,如此寒冷的天气,就算公主跳崖侥幸不死,可能也被冻死饿死。如果不是皇帝下令必须生要见人死要尸,或许已经早把人都撤了回去。

整个搜寻队伍两日前在崖底忽然寻到一条并非死水的河流,今日在凿开一边的冰层后,准备把木现扎的木伐放上去,然后再顺流仔细搜寻一遍,如果仍找不到,只能就此放弃。

得到消息的步守城今日也派了人下来,女儿一直生死不明,他应该也是非常着急的。自那夜听到步守城和步惊艳的谈话后,楚云真的分不清步守城对步惊艳到底是真心关心还是假意表演。但不管怎么样,他派的人手也扎好了木排就跟在他后面,这倒是假不了的。

一个兵士走过来报告,“将军,五支木排全都放进了水里,是否现在就顺流下去?”

楚云放眼望向川流不息的河面,五个木伐整齐的排放在上面,每个木伐上能站三四个人,其实就这样找下去是危险的,如果遇到水流一急,木伐上的人稍一不稳,就会冲进河水里,而且绝无幸理。

“挑几个身手机灵点的,现在就走吧。”

“是。”

十几个兵丁各就各位,楚云正准备下令放排,忽听一人说道:“且慢,我同你们一起去。”

随着喝停声,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晋王凤远兮和他一个属下。

楚云一怔,“王爷也要去?”

凤远兮已不由分说一步跳了上来,把他旁边的两个兵士赶了下去,也不正眼看楚云,望着远处,“王妃担心她妹妹,叫我跟去看看。”

楚云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吩咐人放排。

这条河流由飞瀑形成,不疾不缓,徐徐东流,在阳光下荡漾的水波斑烂绚丽。

站在栈道上一身红袍服的凤九俯首凝望着几个木排顺流而下,衣袂飘飘,神色清冷。

“主子,现在是否跟去?”北叔站在旁边问道。他在冲出重围的时候后肩接近脊椎的地方中了一箭,此时脖子上仍绑着厚厚的棉布,整个头犹如被栽在布堆上般。

凤九没有说话,半晌,才道:“已经过去很多天了,有没有查到杀手是谁派的?”

北叔有些焦急的看了快消失在视线内的木伐,道:“主子,那件事都在次要,现在主要是马上跟过去,就怕他们先找到公主,就……”

凤九眉梢一跳,轻声道:“你如今怎么变得这样多嘴?”

北叔惊惧,拱手行礼,“敢公然派兵和杀手出来的,有可能是柳氏,但由于柳劲松也差点丧命,这个可能又可以排除,有在朝的官员来报,说黄桐曾领了禁卫军去修庙堂。据查,那日白天,也就只有他的禁卫军被调动过。然后六合堂杀手门同时也接过这笔要杀王妃的生意,但具体顾主是谁,没有人知道。”

“查了一些日子,就这么点似是而非的消息,下面的人都在干什么?”

北叔畏惧得不敢出声。

凤九又道,“吩咐下去,尽快用最快捷的办法查出幕后主使者。看看黄桐究竟是被谁所主使。杀手门那边,给他们多点好处,看能不能让他们破例给个确切的消息。”

北叔道:“明白,所有事都会照主子吩咐一一安排下去。”

“没你的事了,你走吧。”

北叔不敢再多言,几个飞纵,跃上了崖壁,转个弯后,消失了。

凤九居高临下凝望河流深远处,慢慢将飞散的乌发用一根玉簪束起。自步惊艳出事以来一直都没有她的消息,但他知道,没有消息就是有消息,如果真让他看到的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那才是最绝望的事。

栈道上的风大起来,束好发,他拉拉自己一身脏兮兮的红袍子,稍作整顿,毅然点着崖壁飞跃着纵到隐于暗处的木伐上,挥动竹篙,向楚云的木伐队追去。

太阳渐高,天空最后的一抹晨霞也在慢慢淡去。天地之间涌出一层薄雾,那雾笼罩在水面上,模糊了人们的视线。

楚云与凤远兮迎风而立,四目紧紧观测两岸。此时木排已到中游,水势也由开阔平稳转为激流,两岸怪石林立猿啼不已。这其中还伴着虎啸阵阵,木排下是湍急的河流,河水打着旋,伴着风声呜咽。

风声,水声,兽鸣,交合在一起,整个木伐上,却没有一人敢说惧怕。

“将军,再转过一个河道,水流会越来越急,再下去就是瀑布,我们是否该回转?”一个撑篙的兵士望着前方说道。

楚云看着前面更惊险的水面,正要吩咐往旁边一处能落脚的地方靠近,忽然听到一阵激昂高亢入云的箫声传来,仔细听来,那箫音清丽明亮,似乎就在这附近不远处。

正在他们倾听之时,河道有了岔口,水流顿时一缓,凤远兮夺过那兵士的竹篙,斜撑着往箫音传来的方向划去。果然,进入这条河道才一箭远,就见前方有一空旷处,而河岸边一方大石上,隐隐正有一人在吹箫。

随着距离的拉近,一个不施粉黛的绝色女子渐渐映入众人眼帘。

箫音缭缭,河风把她的一把青丝吹得凌乱缠绵,长袖广阔,一身未束腰的黑色大袍迎风飞舞,肤如玉,瞳凝秋水,那神韵,当真是美艳得让人不敢逼视……

一时间,天地间除了一人一箫,几无杂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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