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之爱·拉美西斯五部曲之四 - xp1024.com
《皇后之爱·拉美西斯五部曲之四》


正文 前言

阴森的赫梯城堡暗藏杀机,

暗夜的废墟裹胁阴谋。

友谊濒临破灭,摩西出走埃及,

风暴骤起——

一纸和约化戾气为祥和,

一次浪漫之旅圆千古姻缘,

一场惊险斩断邪恶之手,

一缕哀思送别友谊与爱情。

拉美西斯——光明之子,

西方文明之神,真理的守护神,

盛世埃及的缔造者,

六十年的统治,六十年的传奇!

正文 第一章

刽子手,拉美西斯的狮子,它的咆哮曾令多少埃及人和叛徒震慑。这头巨兽,在对抗赫梯人的卡叠什战役中的表现英勇忠贞,因而博得法老赏识,颁赠一条金项链。它的体重超过三百公斤,身长四米,拥有浓密闪亮的狮鬣,密实地从头顶盖到它的脸颊、脖子、一部分肩膀和前胸。那一身又硬又短的皮毛,带着亮丽的浅棕色。

方圆二十公里内,人们便可瞧见刽子手满面怒容,而每个人都明了拉美西斯也一样充满怒气。自从赢了卡叠什战役之后。他便成了众人景仰的拉美西斯大帝。

是真的吗?尽管他威震四方,英勇过人,这场胜仗却没有办法让埃及的法老将其戒律强行在那些安纳托利亚的野蛮人身上实施。

埃及军队在战场上的表现令人失望。将军懦弱无能,弃拉美西斯于不顾,任凭他独自面对那几百万满怀信心的敌人。但是躲藏在光明背后的阿蒙神,听见了他儿子的祈求,把一股超然的神力交付到法老手中。

经过五年纷纷扰扰的统治,拉美西斯相信他在卡叠什的战绩应足以吓阻赫梯人于短期内再度造反,而近东地区也得以安享一段和平岁月。

然而他竟错得离谱,他,这头野公牛,埃及护国圣令的宠儿,光明之子,在面对迦南和叙利亚南部那些传统诸侯国内轰轰作响的暴动时,还匹配得上这些冠冕堂皇的尊称吗?赫梯人不仅没有放弃继续鏖战的念头,他们甚至联合贝都因人和一些长久以来即觊觎富庶三角洲的抢匪和杀手,发起了一场大战争。

瑞师团团长走向国王。

“陛下……情况比想像中还严重。这不是一次普通的暴动,据我方侦察官的报告,所有迦南地区的国家群起对抗我们。第一个危险解决了,还会有第二个,然后第三个,然后……”

“你不希望弭平暴动?”

“我方将损兵折将,陛下,而且没有人愿意白白地牺牲性命。”

“拯救埃及——这样的理由够充足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然而你却是这样想,将军!那么卡叠什的教训根本没让你得到任何启示。我是否该自责身边懦夫成群,他们牺牲他人性命,原是为了保全自身的性命?”

“我和其他的将领对您惟命是从,陛下,我们只是单纯地希望您能提高警觉。”

“我方间谍组织是否已经取得有关亚侠的消息?”

“很遗憾,没有,陛下。”

亚侠,拉美西斯的老友兼外交部长,在造访阿穆府①省的王子时,误入敌人的圈套。他被拷问了吗?还活着吗?那些狱卒是否认为这名外交官有勒索的价值?

① 黎巴嫩。

自从得到消息之后,拉美西斯便调派那些新近经历过卡叠什震撼的官兵将领。为了拯救亚侠,他得穿越一些危险地带。那些地方的王子再一次违背他们服从埃及的誓言,将自己贱卖给赫梯,以换取些微金钱和虚假承诺。谁没梦想过侵入法老的属地,将那取之不尽的财富占为己有呢?

拉美西斯大帝有多项工程要建造:底比斯的百万年神殿、拉美西斯神庙、卡纳克神庙、卢索尔神庙、阿拜多斯神庙、国王谷的永恒陵寝,还有阿布辛拜勒,那个他亟欲献给挚爱妻子妮菲塔莉的巨石美梦……他又回到这里,迦南的森林边缘,站在山丘上,眺望一座敌军的城堡。

“陛下,我是否可以大胆地……”

“请直说,将军”

“您所展现的威力真是太厉害了,我相信穆瓦靼力帝王一定能够了解您的意思,释放亚侠。”

赫梯帝王穆瓦靼力顽强阴险,认为惟有武力可以建立独权统治。他身为强大联军的首领,却在攻打埃及时节节败退,然而他竟发动另一场由贝都因人和中途加入的暴徒所主导的突击行动。

惟有穆瓦靼力或拉美西斯任何一方殉难,才有可能终止这场对许多民族的前途有决定性影响的战争。假如埃及战败了,赫梯将以军事武力实行暴政统治,摧毁由首位法老王美尼斯于执政期间所创建的千年文明。

刹那间,拉美西斯想起了摩西。这位犯下谋杀案之后逃离埃及的老朋友躲到哪里去了?搜寻他的结果一无斩获。没有人愿意认定这位在三角洲的新首都拉美西斯城的建城工程里表现杰出的犹太人,已埋尸沙漠。摩西,他是否加入了暴动团体?不,他永远也不会反目为仇。

“陛下……陛下,您听见我说话了吗?”

从这名只为自己福利着想的军官那张痴肥受惊的面孔上,拉美西斯见到世上他最厌恶的那个人的面容,谢纳,他的亲哥哥。这个可怜虫与赫梯国私通,一心期望能够登上埃及的王位。谢纳在从孟斐斯大监狱被运往绿洲劳改营的途中,遭沙漠龙卷风袭击而不知去向,但是拉美西斯深信他依然活在人间,而且立志消灭他,否则誓不为人。

“要军队备战,将军。”

这名将领窘迫万分地赶紧逃开。

拉美西斯多么喜欢享受御花园的恬静,在妮菲塔莉和他的儿女身边,他多么希望能够品尝每日的幸福时光,远离嘈杂的军队!但是他必须拯救国家脱离那些由嗜血如命的部落所发起的接二连三的暴动,他们不断地摧毁埃及神庙,践踏其国法。此举将超出他个人的负担,然而他却没有权力为自己的安危及家庭着想,他得消灭敌人,即使必须付出生命的代价。

拉美西斯凝视那座阻挠在前的位于迦南属地中部的军事城堡。城高六米,城墙双向倾斜,城内驻军数以万计;枪眼旁射手林立,壕沟里瓦片成堆,令负责架设阶梯的步兵寸步难行。

一阵海风纾解了埃及官兵的热气,他们群集在两座曝晒于炙阳下的山丘之间。快速行军至此,他们只享受了几次短暂的休息和宿营。其中惟有军饷丰厚的佣兵有抗战的心理准备,那些离开家园的新兵不知归期,已经够他们难过了、更担心在这场可怕的战争里丧命。每个人都希望法老王止于加强东北边防就好了,不要投入一场将以灾难终结的火并战斗。

不久前,迦南首都加沙市的市长才为这位埃及统帅举行过一场别开生面的庆功会,发誓绝不与以残酷闻名的亚洲蛮人赫梯结盟。他那过分的虚情假意,早让拉美西斯倒尽胃口。今天,他再度变节,其实这位已经开始洞悉人性秘密的二十七岁的年轻君王并不为此感到惊讶。

刽子手烦躁不安地再度咆哮。

从拉美西斯在努比亚萨王纳稀树草原发现它奄奄一息的那一天开始,刽子手迅速转变。被毒蛇咬伤,这头小狮本无活命的机会。在那一瞬间,人兽之间即建立起一份深厚神秘的友谊。幸亏赛大武——蛇虺巫师,他也是拉美西斯的老友和大学同学——找到了解药救它一命。野兽强韧的生命力让它渡过了难关,长成力大无比的巨狮。国王再也找不到比它更好的贴身保镖了。

拉美西斯用手轻抚狮子的鬃毛,却无法安抚它的烦躁。

赛大武穿着一件满身口袋的羚羊皮紧身衣——里面装满各式解药、药丸和药瓶——爬上山丘斜坡。他矮壮,中等身材,头型四方,毛发黝黑,不修边幅,对毒蛇和毒蝎狂热不已。用它们的毒液,他可以制些特效药,而且在他妻子莲花——一位漂亮的努比亚女人,光看她一眼就足以让那些士兵神魂颠倒——的陪伴下,他得以专心于研究。

拉美西斯把军医的事务托付给他们夫妇。赛大武和莲花与国王如影随行,不是因为热爱战争,而是为了擒住几条新品种的毒蛇和照顾伤患者。况且赛大武自认危急时他对他朋友拉美西斯的协助无人能与之匹敌。

“军队士气不佳。”他认为。

“将领们希望能够撤军。”拉美西斯承认。

“光看你的军队在卡叠什的表现,你还有什么好期待的?他们只顾逃亡和溃散,都是无用之辈。你得独自做决定,一如往业”

“不,赛大武,不是我独自一人。而是听从太阳、风、狮魂,还有这片灵土的建议……它们不会说谎。我可以窥探它们的讯息。”

“世上没有好的战争建议。”

“你和你的蛇类谈过话吗?”

“它们也是无形力量的传媒。是的,我问过它们,它们直言不讳:别退缩。为何刽子手如此急躁不安?”

“因为那片在城堡左方位于我们和城堡之间的橡树林。”

赛大武往那个方向看去,嘴边咬着一根芦苇秆。

“让人觉得不舒服,你说得对。又是个陷阱,如同在卡叠什一样?”

“他们曾经得逞,所以那些赫梯战略家又设计了另外一个,期待能够同样奏效。当我方军队全速进攻时,必因阻挠而缓下脚步,堡里的射手便可轻松地宰杀我们。”

拉美西斯的侍从梅纳向国王行跪拜礼。

“您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陛下。”

君主在那两匹被称为“胜利的底比斯”和“幸福的穆特女神”的神驹耳边轻声低语。和那头狮子一样,它们是在卡叠什那场看似即将败北的战役中,矢志不背叛君王的。

在他的侍从、各团团长和战车精兵队怀疑的眼光下,拉美西斯甩动缰绳。

“陛下,”梅纳不安地说,“您不要去……”

“远远地通过城堡之后,”国王命令,“直冲进橡树林。”

“陛下……您忘了您的战胄,陛下!”

这名侍从挥舞着一件镶满小铁片的战衣,追着拉美西斯的战车,但法老王已勇往直前,独自一人冲向敌军。

正文 第二章

站在全速奔驰的战车上,拉美西斯大帝看似神而非人。高大,额头宽圆饱满,头戴一顶贴合头颅的蓝皇冠,眉骨突出,眉毛浓密,眼神犀利如隼,鼻子坚挺而略呈鹰钩状,耳背圆润,耳缘巧妙内卷,下巴坚挺,双唇丰厚,他是权力的化身。

当他接近时,那些躲在橡树林里的贝都因人纷纷走出他们的巢穴。有的人拉开弓箭,有的人摇晃标枪。

如同在卡叠什,国王比旋风还快,比瞬间穿越大片草原的豺狼还机灵,像一头双角锐利、刺敌无数的野公牛,他痛宰第一批袭击他的对手,一箭接着一箭,刺穿暴徒的胸膛。

贝都因突击队的队长成功地躲开君主愤怒的射击,他一脚着地,正准备将一把足以射中其背部的长匕首抛出。

刽子手纵身一跳,吓止了那些叛徒。虽然体型庞大,这头狮子却给人身轻如燕的感觉。它露出所有的利爪,扑向那名贝都因头子,紧咬住他的头部之后,再阖上嘴巴。

这个恐怖的景象让许多士兵赶紧丢下武器,抱头鼠窜。刽子手还在其他两名来不及求救的贝都因人身上划下无数的伤痕。

几百名跟在埃及战车队后面的步兵重新和拉美西斯会合,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最后一小群暴徒打得落花流水。

刽子手平静地舔着沾满血迹的爪子,然后抬起温柔的双眼看着它的主人。它看到拉美西斯眼露感激,便发出惬意的轻叹声。之后,狮子俯伏在战车的右车轮旁,双眼警觉地搜寻四周。

“是个大胜利,陛下!”瑞师团团长说。

“我们刚渡过一场危机,为什么没有任何一名侦察兵警告我们树林里有敌军埋伏呢?”

“我们……我们忽略了这个看似不重要的地方。”

“难道要我的狮子教你们这些将军什么叫做军职吗?”

“陛下想必要召开战地会议以便准备攻击那座城堡……”

“马上出击!”

听见法老说话的音量,刽子手知道停战已经结束了。拉美西斯拍一拍两匹爱马的臀部,它们互瞅一眼,彼此鼓励。

侍从梅纳气喘吁吁地把那件镶满小铁片的战胄交给国王。拉美西斯同意穿上这件无损他那宽袖亚麻长袍美观的小护胸甲。君王的手腕戴着两只黄金和青天石的手环,中央饰着两只野鸭的头形,象征皇家夫妇如同两只候鸟,飞向宇宙的神秘国度。在重新展开生命的另一段长途旅行之前,拉美西斯是否能够再度见到妮菲塔莉呢?

“胜利的底比斯”和“幸福的穆特女神”急躁地趵趵。头戴末端湛蓝的红羽翎饰,身穿红蓝相间的挂袍,它们恨不得马上冲向那座军事城堡。

卡叠什战役胜利之后,步兵们在心中编唱了一首歌,其歌词抚慰不少胆怯者:“拉美西斯的双臂孔武有力,他英勇过人,是天下无敌的神箭手,是士兵的高墙,是烧遍敌军的火焰。”

侍从梅纳神情慌张地在国王的两个箭筒内装满弓箭。

“你检查过了吗?”

“检查过了,陛下,它们都很轻盈坚固。惟有您可以射杀那些敌军的弓箭手。”

“你忘了谄媚是个大缺点吗?”

“没有,但是我太害怕了!您不在,那些野蛮人可能会把我们歼灭!”

“为我的马匹备好丰盛的草粮,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它们一定饥肠辘辘了。”

当埃及战车队接近那座城堡时,迦南弓箭手和那些贝都因联军的密集射击箭如雨下,却都落在战车前。马匹嘶鸣,有些仰起前脚,国王则以沉着冷静阻止他的精兵团自乱阵脚。

“拉开你们的大弓箭,”他命令,“等待我发号施令。”

拉美西斯城的武器工厂生产了几把牛腱弓弦的洋槐弓箭。经过仔细的研究,弓座的弯度足以精准地将弓箭沿抛物线方向射出两百米以外。这样的技术让那些叛徒躲藏其后的枪口如同虚设。

“全体齐发!”拉美西斯以释放了全身力量的洪亮嗓音喊道。

大部分的射击均击中目标。头部中箭,眼球裂开,喉咙纵刺,许多敌方射手跌落城墙,死亡或重伤。下一批人亦遭到同样的命运。

确信在敌军的射击下,步兵安然无事之后,拉美西斯下令全军冲向城堡的那扇大木门,以斧头击破城门。随后埃及战车渐次挨近,法老王的弓箭手亦愈射愈准,阻挡了所有的反击。那些壕沟里的碎瓦片完全派不上用场。拉美西斯一反常态不要士兵架设阶梯,改从正门攻击。

那些迦南叛徒虽群集于城门后,却无法抵挡埃及人的破门而人,双方混战激烈,法老的步兵团如惊涛骇浪般爬过一堆尸体,拥进城内。

叛徒节节后退!围巾和流苏长袍沾满血迹,他们接二连三地弃械投降。

埃及士兵以长剑刺进盔甲,敲断他们的骨脊,划破背部和肩膀,切割肌腱,掏腹洗肠。

之后堡内骤然静寂。一些群集在中庭角落的妇女向战胜者求饶。

拉美西斯的战车终于踏进这座再次被收复的军事要塞。

“这里由谁指挥?”国王问。

一位被截断左臂,年约五十岁的男人从那堆残兵败将里走出来。

“我是最年长的士兵……所有的将领都死了。我恳求两地主人怜悯我们。”

“对不守承诺的人该给予何种宽恕呢?”

“但愿法老至少就地处死我们。”

“听清楚我的决定,迦南人:砍伐省内所有的树木,将它们运往埃及;战犯、男人、女人和小孩都将遣送至三角洲从事公益劳役;迦南的牛群和马匹则归我国所有。至于逃兵,全体编人我方军队,从此之后在我的指挥下作战。”

战俘们跪地答谢,高兴保住了性命。

赛大武还算开心。重病的伤兵不多,而且他还拥有足够的止血新鲜肉片和蜂蜜药包。莲花双手灵活又准确地将胶带交叉粘在伤口上,这位努比亚美丽女子的笑容纾缓了不少患者的伤痛。担架兵将伤兵抬往乡间医院,在返回埃及前,他们将在那儿接受药膏、软剂和药水的治疗。

拉美西斯探访那些为国惨遭肌肤之痛的伤兵。接着,他召集所有高级将领,对他们宣布继续往北征讨的野心,联合贝都因人的力量,收回那一座座遭赫梯控制的迦南城堡。

法老的热情冲劲感人肺腑,军队的恐惧之心烟消云散。他下令休兵一天一夜,随后和赛大武、莲花共进晚餐。

“你到底打算攻占到哪里?”赛大武问。

“至少到叙利亚北部。”

“或许到……卡叠什?”

“看看吧。”

“假如征期太久,”莲花指出,“药品将不敷使用。”

“赫梯人会迅速反击,我方得乘胜追击才行。”

“这场战争会有结束的一天吧?”

“有,莲花,等敌人全部溃败的那一天。”

“我讨厌谈政治,”赛大武低声嘟囔,“来,亲爱的,让我们在出发抓蛇之前先好好做爱。我感觉今晚将大有所获。”

拉美西斯于搭建在兵营附近的小庙里举行晨祷仪式。和拉美西斯城那些神殿相比,此庙简朴极了,但是光明之子虔诚的心不容置疑。他的父亲阿蒙神从未向世人揭示其真面目,从未附着于人体上,然而,人人都可感觉到这位隐形神明的存在。

当君王走出神庙时,瞧见一名士兵以链子套着一只羚羊,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想制服它。

那是名奇怪的士兵,长发,穿着五彩紧身衣,短髭,目光游移不定。为什么这只野兽能够被带进兵营,而且那么接近法老的帐篷?

国王没有兴趣继续想下去。然而这个贝都因人竟放开羚羊,它随即冲向拉美西斯,尖锐的双角朝向手无寸铁的君王。

刽子手从左方闪出撞击羚羊,以利爪紧攫对方的颈项,羚羊当场暴毙,倒在狮子跟前。

贝都因人大吃一惊地从紧身衣中抽出匕首,但却没有时间攻击。他感觉骨头一阵刺痛,接着眼前一片晕眩,他丢下武器,头向前栽,肩胛之间插着一枝标枪。

莲花心情平静,面带微笑地使出她那惊人的武力,甚至连一点激动的表情也没有。

“谢谢你,莲花。”

赛大武走出帐篷,和许多士兵一样观赏狮子大快朵颐,然后看一眼那贝都因人的尸体。梅纳胆怯地向拉美西斯下跪。

“对不起,陛下!我向您保证一定会查出让这个嫌犯溜进营区的那几名哨兵,并且严惩他们。”

“召集喇叭手,命令他们吹响出发号角。”

正文 第三章

亚侠的脾气愈来愈大,甚至跟自己赌气,他整日从被囚的皇宫二楼窗口凝视大海。他气自己身为埃及的间谍组织头子兼拉美西斯大帝的外交部长,怎么会掉进阿穆府省的黎巴嫩人设下的陷阱呢?

身为侯门巨贾的独生子,亚侠曾和拉美西斯同在孟斐斯大学求学且成绩优异,高雅细心,同时非常受他喜爱的女人青睐。他五官端正,四肢颀长纤细,双眼流露出聪慧的光芒;嗓音迷人,喜好追求时尚。然而在这些优雅外表下所隐藏的却是一名积极且手段高明的外交官,熟悉数种外国语言,更是埃及属地和赫梯帝国的专家。

打赢卡叠什战役之后,似乎也打消了赫梯人扩张国土的念头。哑侠认为应该尽速拜访阿穆府省,这个位于赫尔孟山和大马士革之东、横陈在地中海边、死气沉沉的国家。他本来希望将这个省改成一座军事基地,由精兵突击队负责消弭赫梯人急欲攻打巴勒斯坦和三角洲市场的所有侵略企图。

从贝鲁特人港,船上满载送给惟利是图的阿穆府王子班德绪纳的礼物,亚侠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由刚刚占领此地的赫梯帝王的胞弟哈度西勒来接待他。

亚侠思忖他的对手——矮小,外表瘦弱,但是聪明狡猾,哈度西勒是个可怕的敌人。他强迫亚侠起草一封正式信函给拉美西斯,企图引诱法老王的军队掉进另一个陷阱,然而,亚侠利用一个密笺,期望唤起法老的疑心。

拉美西斯会怎么处理呢?以国为重的理由强迫他得舍弃朋友于敌军魔掌,全速向北进攻。亚侠熟知法老王的为人,确信他会立即大肆攻击赫梯,无视危险大小。然而埃及外交部长不正是个绝佳的筹码吗?班德绪纳希望把亚侠卖给埃及,换取大量的金银财宝。

事实上,存活的机会极为渺茫,但是亚侠别无所求。这样的强迫被动令他恼怒不已,从少年时代开始,他便不曾停止冒险,他实在无法如此坐以待毙。无论如何,他得行动。或许拉美西斯认为他已罹难,或许以新式武器装备他的军队之后,他正试图展开一场大型的反击战。

亚侠愈思考愈相信惟有自救一途,别无他法。

仆人为他端来一份丰盛的早餐,一如每个清晨。他对那位以礼相待的御食总管实在无可挑剔。当亚侠正品尝着一块烤牛排时,此地主人沉重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我们的埃及朋友身体状况如何?”阿穆府的王子——一个唇上蓄满浓黑八字胡的五十多岁胖子——班德绪纳问。

“劳你拜访真是我的荣幸。”

“我想和拉美西斯的外交部长喝一杯。”

“为什么哈度西勒没陪你来呢?”

“我们那位赫梯挚友正忙着别的事情。”

“有好朋友真教人开心……我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哈度西勒呢?”

“我不知道。”

“是否阿穆府已经成为赫梯的军事基地了?”

“时间可以改变一切。亲爱的亚侠。”

“你不怕拉美西斯大发雷霆吗?”

“从此之后,在法老王和我的小公国之间将筑起一道无法跨越的城墙。”

“整个迦南都将归赫梯人统治吗?”

“别问我太多……你知道我有意拿你这条珍贵的性命去换取一些财富。我原希望在谈判期问你能安然无恙,但是……”

班德绪纳苦笑一番,真想告诉亚侠他就要被处死了,来不及将阿穆府省的所见所闻公之于世。

“你确定选对了阵营?”

“确定,亚侠好友!老实说,赫梯实行强权政治。再者,有重重障碍将阻挡拉美西斯安稳地执政……或是阴谋造反,或是军队叛节,或是两者结盟置他于死地,或由另一位较随性的君王取代他。”

“你完全不了解埃及,班德绪纳,更不了解拉美西斯本人。”

“我懂得判断谁好谁坏。虽然在卡叠什挫败了,其实大获全胜的是赫梯帝王穆瓦靼力。”

“这是个危险的赌局。”

“我喜欢醇酒、美女和金子,但我不是赌徒。赫梯人的血液里斗志十足,相反地,埃及人则没有。”

班德绪纳轻轻地搓揉着双手。

“假如你希望在协商期间安然无事,亲爱的亚侠。你最好认真地考虑投诚一事。设想如果你把错误的情报交给拉美西斯……等我们胜利之后,你会得到该有的奖赏。”

“你要身为埃及外交部长的我出卖国家?”

“凡事不是都必须见机行事吗?我也曾发誓效忠法老王……”

“孤独寂寞无法让人思考。”

“你想要……女人吗?”

“一个细腻、有教养,又善解人意的女人。”

班德绪纳将酒一仰而尽,然后用右手臂擦拭湿润的嘴唇。

“为了改变你的想法,有哪个祭品我会不同意出让呢?”

夜晚降临,两盏油灯朦胧地照亮亚侠的房间,他穿着一条短缠腰布躺在床上,脑中萦绕着一个念头:哈度西勒离开了阿穆府。他的离开在时间上和赫梯进攻巴勒斯坦及腓尼基的属地不合。假如那些安纳托利亚战士的攻击规模庞大,为什么哈度西勒会放弃阿穆府,这块他可以从中掌控全局的军事基地呢?穆瓦靼力的弟弟不可能冒险前往南方,他可能回国去了,但是为什么?

“大人……”

一个颤抖的轻声打断了亚侠的思绪。他坐了起来,从昏暗的灯光中,看见一名穿着短紧身衣、披散着秀发并且赤足的年轻少女。

“是班德绪纳王子要我来的,他命令我……他要求……”

“坐到我旁边来。”

她照办,满脸疑惑。女孩年约二十,金发,丰满,很诱人。亚侠抚摸她的肩膀。“你结婚了吗?”

“结婚了,大人,但是王子向我保证绝对不会让我丈夫知道。”

“他从事什么行业?”

“海关。”

“你有工作吗?”

“我在中央邮局负责整理快递邮件。”

亚侠滑下女子紧身衣的肩带,亲吻金发女子的颈项,然后将她按倒在床上。

“你收过来自迦南首都的信件吗?”

“有几封……但是我不能说。”

“这里有很多赫梯战士吗?”

“这个也是,我不能说。”

“你喜欢你丈夫吗?”

“喜欢,大人,喜欢……”

“和我做爱让你倒胃口吗?”

她把头转向一边。

“回答我的问题,我就不碰你。”

她两眼满怀希望,凝视着亚侠。

“你保证?”

“阿穆府省所有的神明在上,我保证。”

“赫梯人还不算多,有几十名军事教练正在训练我们的军队。”

“哈度西勒离开了?”

“是的,大人。”

“去哪里?”

“我不知道。”

“迦南的情况如何?”

“动荡不安。”

“该省是否已落入赫梯人手中?”

“与传闻正好相反。有人说法老王已占领迦南首都加沙,该省的省长已于突击行动中罹难。”

亚侠觉得心中豁然开朗,仿佛重新得救。拉美西斯不仅看懂了他的情报,而且立即反攻,防止赫梯人继续攻城略地。这就是为什么哈度西勒要离开此地,回去通知帝王的原因。

“对不起,我的小美人。”

“你……你不守诺言!”

“会的,但是我得采取几个安全措施。”

亚侠捆绑她的手脚,塞住她的嘴巴,花了几个小时才让她安静下来。瞥见那件她留在门槛上的外套,他想到了一个溜出皇宫的好方法:他穿上那件衣服,压低帽檐,然后冲向楼梯。

一楼,歌舞升平。

某些宾客早已酒酣耳热,不省人事,其他的则狂欢作乐。亚侠大步跨过两个一丝不挂的女人胴体。

“你要去哪里?”

亚侠没办法逃跑。皇宫门前有几名武装哨兵。

“你跟那个埃及人完事啦?过来这里,我的乖乖女……”

再走几步就自由了。

班德绪纳用他那只黏答答的手将帽子掀起。

“你的运气真差,我亲爱的亚侠。”

正文 第四章

人称拉美西斯城——那座由拉美西斯在三角洲新建的首都——为“翠都”,是因为那些装点房舍屋面的蓝釉瓦。在拉美西斯城的街道上,行人景仰神庙、皇宫、水池和海港的雄伟瑰丽;他们目不转睛地浏览果园、鱼虾成群的运河、高官的别墅、花园以及鲜花夹道的小径;品尝苹果、石榴、橄榄和无花果,畅饮果味美酒,哼着民谣:“住在拉美西斯城令人心旷神怡,市井小民,贵如大官,洋槐与无花果,绿阴庇人,屋瓦璀璨,如金如翠,和风温煦,鸟儿在池边嬉戏。”

但是亚眉尼,国王的机要秘书、大学同窗好友兼鞠躬尽瘁的忠仆,却感受不到这种快乐的生活。他认为,和城里许多其他的居民一样,平日的和乐融融已不复存在,因为拉美西斯不在国内。

不在且危机四伏。

听不进任何劝告,受不了任何拖延,拉美西斯策马进攻北方,身后跟着投入一场生死未卜的战斗的军队,他企图收复迦南和叙利亚。

法老王正式提名的书记官亚眉尼,矮小,孱弱,纤细,而且几乎秃顶;他骨头疏松,脸色苍白,手指修长,写得一手漂亮的埃及象形文字。这位粉刷工人的儿子和拉美西斯心有灵犀一点通。根据古老的说法,他是“国王的眼睛和耳朵”,深居幕后,领导二十几名敢于牺牲且能力高超的书记员,是个孜孜不倦的工作狂。睡得少,再怎么吃也长不胖,亚眉尼甚少跨出办公室大门一步,在他那张办公桌的明显处供着一个由拉美西斯馈赠的镶金木笔盒。只要他一触摸这个以百合花形为底座的筒状物,便精神百倍,得以重新开始处理那些堆积如山、令任何书记员都退避三舍的公文。他的办公室不准别人动手整理,所有的纸莎草纸文件整齐地放在木箱或插在坛瓮里,或者卷上铜套摆在书架上。

“有一名军队的信差求见。”一位助理说。

“叫他进来。”

一个士兵风尘仆仆地赶来,几乎快断气了。

“我是法老王的传信员。”

“把东西交给我。”

亚眉尼查验拉美西斯的印玺。尽管上气不接下气,他仍一路直奔皇宫。

妮菲塔莉皇后负责在拉美西斯出国期间治理国事,不断地接见首相、王宫的总管家、会计官、主计官、祭司长、机密室主任、生命殿堂的主持、皇家侍从、国库主管、仓储总管以及许多其他一心只想等待明确指示,不愿在未得到皇室大皇后首肯前自作主张的文武百官。幸亏有亚眉尼从旁大力协助,还有杜雅——国王的母亲——提供宝贵的意见。

妮菲塔莉比天仙美女更美,秀发乌黑亮丽,双眼湛蓝清澈,容光焕发如女神,勇于面对权力和孤独的挑战。她原为神庙的乐师,热爱先知的智慧集,希望拥有隐居般的生活,但是拉美西斯的深情爱意终于让这名害羞的年轻少女摇身一变成为尽忠职守的埃及皇后。

她需要独力负起皇后之家沉重的行政工作:这个已有千年历史的机构包括一间教育埃及人和其他外国人的寄宿学校,还有一间纺织学校,几间制造珠宝、镜子、花瓶、扇子、凉鞋和祭品的工坊。妮菲塔莉得管理一大群员工,包括女祭司、书记员、地产收入经理人、工人、农人,她还得记住每个生产单位的主要职责。公正无私且准确无误是她的管理信念。

在这些令人不安的日子里,为了保卫埃及,拉美西斯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出征讨伐入侵的赫梯人,大皇后只得加倍努力治理国家,尽管她已筋疲力尽。

“亚眉尼!有消息吗?”

“有,陛下,军方信差带回来一封信。”

皇后不在拉美西斯那间于他出国期间闲置的办公室里工作,而在一问面对花园、以淡蓝陶釉装饰的宽敞大厅里。夜警——那条国王心爱的狗——在一棵洋槐树下打盹儿。

妮菲塔莉拆开信封,读起由拉美西斯以草书亲撰和签名的内文。

皇后严肃的脸卜一点笑意也没有。

“他试着写信安慰我。”她承认。

“国王是否有所收获?”

“迦南已经被平定了,那位叛节的省长也被处死了。”

“是场漂亮的胜仗!”亚眉尼高兴不已。

“国王将继续往北征讨。”

“您为何如此伤心?”

“因为不论得冒多大的危险,他要一路战到卡叠什。从前,他为了拯救亚侠,毫不犹豫地以自身性命相搏斗。但是假如命运抛弃他呢?”

“他的神力不会弃他于不顾。”

“没有他,埃及该如何自处呢?”

“第一,皇后陛下,您是皇室大皇后,您的执政完美无缺;第二,我确定拉美西斯一定会回来。”

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有人敲门。亚眉尼把门打开,出现一名神情慌张激动的产婆。

“皇后陛下……伊瑟即将临盆,她要求见您一面!”

伊瑟有令人眩惑的绿眼珠,鼻子小巧,嘴唇细薄,平日她的面容总是魅力无穷。在这痛苦时分,她依然保持年轻时的美丽迷人,就是此魅力迷惑了拉美西斯,让她成为他的第一位情人。她时常想起小麦田边的那问茅草小屋,拉美西斯王子和她就是在那里私订了终身。

但是拉美西斯爱上妮菲塔莉,而妮菲塔莉是天造神设的皇后。伊瑟光芒尽退,因为她既没野心,又不善嫉妒,她和任何人都无法与妮菲塔莉媲美。伊瑟畏惧权力,她的心中永远只有一份感情:她对拉美西斯的爱。

她曾经迷乱过,想阴谋造反他,因为心中失落怨恨,但是,下不了手伤害他,不久后她便摆脱那些邪恶的想法。而她最感骄傲的就是生下了凯,一个绝顶聪明的男孩!

产下梅丽妲蒙之后,妮菲塔莉再也无法生育,所以皇后要求伊瑟要为君王再生第二个儿子以及更多的后代。而国王却创办了“皇儿”学院,得以从社会各阶层挑选一些男、女孩到皇宫接受教育。他们的人数证明皇家夫妇将有生生不息的子孙,不会有王位后继无人的危机。

伊瑟以热情为拉美西斯再添一名新生儿,透过古老的试验,她早已得知会产下男婴。①

① 古法是如果产妇的尿液能让大麦开花,她将产下男婴;让小麦开花,则为女婴;两者都不开,则表示无法分娩。

在四位产婆协助之下,她以站姿分娩。她们口中念着经文,避免黑暗精灵阻挡新生儿的诞生。多亏烟熏疗法和药水,为她减轻了生产的痛苦。

伊瑟感觉这个小生命已经脱离那个他在里面度过九个月的温暖池塘。

一只温柔的手以及百合与茉莉的芬芳,让伊瑟以为自己走进了无忧无虑的天堂花园。她把头转向一边,看见妮菲塔莉刚刚加入产婆的行列。皇后以一条湿布巾擦拭着她的前额。

“皇后陛下……没想到您真的来了。”

“您要我来,我就来啦。”

“您有国王的消息吗?”

“都是好消息。拉美西斯已经收复迦南,而且将尽快制服那些暴徒。他将乘胜追击赫梯人。”

“他什么时候回来?”

“难道他不想早日见到孩子吗?”

“这个孩子……您会疼他吗?”

“我会像疼我自己的女儿、你的儿子凯一样疼他。”

“我担心……”

妮菲塔莉紧握伊瑟的双手。

“我们不是敌人,伊瑟,这是由你领头的战斗,你要战胜它。”

突然,阵痛加剧,伊瑟大叫一声,产婆立即动手。

伊瑟真希望能够忘了这撕肝裂肺的痛楚,掉进深沉的昏睡里,停止战斗,梦想拉美西斯……但是妮菲塔莉说得对,她必须完成这个在她腹中成长的神秘作品。

妮菲塔莉亲手接下伊瑟的孩子,另一位产婆则为他剪掉脐带。伊瑟阖上双眼。

“真是个男孩吗?”

“是的,伊瑟,一个俊美强壮的男孩。”

正文 第五章

凯,拉美西斯和伊瑟的孩子,在一张空白的纸莎草纸上抄写老智者普塔霍特普的格言集,他在一百一十岁时,被认为有资格写下一些有益后代的建言。凯只有十岁,不喜欢小孩子的游戏,把时间都花在阅读上,不理会负责这个小男孩教育工作的农业部长内疆的温柔斥责。内疆虽希望凯多从事休闲活动,但他对这孩子的聪明才智实在赞赏不已。凯学得快。记得牢,已经像名经验老到的书记员一样,写一手好字。

离凯身边不远的是拉美西斯和妮菲塔莉的女儿,美丽的梅丽妲蒙,她正把玩着竖琴。她才六岁,音乐天分已显露无遗。凯在描写象形文字时,喜欢听他妹妹弹奏优美的旋律,唱着情歌。国王的狗,夜警,把头靠在小女孩的脚边,轻声呼气,她那仿若妮菲塔莉的容貌真令人着迷。

当皇后一走进花园,凯便停下笔,梅丽妲蒙也停止演奏。两个小孩忐忑不安地跑向她。

妮菲塔莉亲吻他们。

“一切都很顺利,伊瑟生了一名男婴。”

“我爸爸和您应该已经替他想好了名字。”

“你以为我们神机妙算吗?”

“对,因为你们是皇家夫妇。”

“你的弟弟叫做梅汉卜塔,‘卜塔神的宠儿’,他是工艺之神兼语言创造者。”

朵兰特,拉美西斯的姊姊,是个高大的褐发女子,总是一副慵懒的样子,她的皮肤油腻,不适合使用过多的油霜。这名富有的高官少妇整天游手好闲,无聊极了,所以当那名利比亚巫师向她谈起那位拥护一神教、信仰异端神祗的国王埃赫那顿时,她顿觉找到了心目中的理想。当然,为了能平安脱身,巫师不得不杀人灭口,而朵兰特亦同意他的做法,并且愿意助他一臂之力,不管将来会遭受什么惩罚。

接受在埃及找到了避难所的巫师的建议,朵兰特返回皇宫,以谎言欺骗拉美西斯,期望博得他的宽恕。难道巫师没有恐吓她,不想利用她逃出埃及吗?朵兰特竞高兴地叫嚷躲过灾难,重回家庭的怀抱。

拉美西斯相信这样的说法吗?恪遵法老的命令,朵兰特得留在拉美西斯城的皇宫里。这正是她所企盼的,以便在适当的时机向欧费尔通风报信。然而国王前往北方属地讨伐匪寇,她失去了接近他、博取其信任的机会。

朵兰特想尽办法吸引妮菲塔莉的注意,她深知妮菲塔前对其夫影响极大。当皇后一走出那间刚结束和运河官员商谈的会议大厅,朵兰特即趋前向陛下敬礼。

“皇后陛下,请容我照顾伊瑟。”

“你想你能够做什么,朵兰特?”

“照顾她的起居,每天整理她的房间,用从皂树树皮和树枝中所提炼的香皂清洗母亲和婴儿,以乳香和苏打的混合剂洗刷所有的物品……我还要为她准备一只化妆箱,里面放几盒扑粉、几瓶上等香水、几块眉墨及几枝化妆笔!难道伊瑟不应该维持明艳照人吗?”

“她会为你的一番盛情所感动。”

“假如她愿意,我就亲自帮她化妆。”

妮菲塔莉和朵兰特在挂满百合花、矢车菊和曼德拉草图画的走廊上漫步了一会儿。

“听说孩子长得很好。”

“梅汉卜塔将来会是个健硕的男子汉。”

“昨天,我本想逗凯和梅丽妲蒙玩,但是被禁止了。我觉得很难过,皇后陛下。”

“是拉美西斯和我下达的命令,朵兰特。”

“你们还要怀疑我多久?”

“让你感到惊讶吗?你同巫师一起逃亡,而且支持谢纳。”

“我不也吃足了苦头吗,皇后陛下?我的丈夫被摩西杀害,那个可恶的巫师差点误导了我的信仰,谢纳对我怀恨在心,对我侮辱至极,而你们竟然还指责我!我只期靼能够好好地静养,而且我多么希望能够重新找回家人的爱和信心……我铸下滔天大罪,我也当众认错了,可惜你们却一直把我当罪人看!”

“你没有阴谋造反法老王吗?”

朵兰特向皇后下跪。

“我曾沦为恶人的奴役,受过他们利用,现在,一切都已结束。我希望能够独自生活,在皇宫里,依拉美西斯的命令,而且忘记过去……你愿意原谅我吗?”

妮菲塔莉深受感动。

“好好照顾伊瑟,朵兰特,帮助她永葆青春美丽。”

外交部次长梅巴,走进亚眉尼的办公室。身为一名专业外交官,传承自富有的驻外使节家庭,梅巴天性傲慢,目中无人。他不就是属于那个拥有权势财富的上流社会,不应与市井小民同流合污的吗?但是,梅巴经历了一场残酷的打击,谢纳,国王的哥哥,将他从埃及外交部长的职务上排挤下来。受尽侮辱,乏人津,他原本以为自己再也无法返回外交舞台,直到那天在埃及落地生根的赫梯间谍组织与他取得联络。叛国……梅巴没有时间考虑。重新品尝阴谋的滋味和钩心斗角的感觉,让他再度赢得执政者的信任,重操旧业。昔日为亚侠的旧上司,现在表面上却成了他忠实的随从。虽然心思细腻,年轻的外交官竟然也被梅巴虚假的谦卑所蒙骗了,拥有一位经验丰富的助手?特别是他曾经吃过谢纳的亏,让亚侠降低了警戒心。

自从赫梯问谍组织的首领欧费尔巫消失之后,梅巴耐心地等待那迟来的指示。他安于这份宁静,利用时机巩固自己在部罩和上流社会的友谊圈,不停地宣泄内心的恼怒怨恨。难道他没受冤屈吗?亚侠虽然聪明绝顶,却阴险无能,不是吗?梅巴最后竟然对赫梯和自己的叛国行为无动于衷。

大口咀嚼着无花果干,亚眉尼给全国谷仓主任起草了一份注意事项,之后展读某位抱怨炭木匮乏的省长的来信。

“有何贵干,梅巴?”

梅巴讨厌这位粗暴、不谙礼教的书记员。

“我想你太忙了,可能没有心思倾听我的报告。”

“只要你长话短说,我还有一部分耳朵可以听!”

“在拉美西斯出国期间,不是由你治理国政吗?”

“假如你对某事不满意的话,可以请求晋见皇后,皇后陛下亲自批准了我做的所有决定。”

“别耍心机了,皇后还是会叫我来见您。”

“你有什么不满?”

“缺乏明确的指示。部长出国,国王出征,我部里的行政工作似足而非,充满疑问。”

“耐心等待拉美西斯和贬侠返国。”

“但是假如……”

“假如他们回不来了,是吗?”

“该不该做这么令人担忧的假设呢?”

“我想不需要。”

“你确定……”

“我确定。”

“那我等着瞧。”

“你也只能这么做了。”

生在撒丁岛,曾是著名的海盗王,迎战过放他一马的拉美西斯,后来又被升任为他的私人侍卫长,这就是傲慢的大胡子巨人——赛哈马纳异于常人的命运。亚眉尼曾怀疑他叛国,所幸未要他当众认罪,后来还重新博得了他的友谊。

赛哈马纳真希望能够和赫梯人作战,击碎他们的脑袋瓜,刺穿他们的胸膛。但是法老王命令他留在国内保卫皇家成员,赛哈马纳以当年袭击载满黄金的商船那股蛮力从事这项使命。

在赛哈马纳眼中,拉美西斯是他从未见过的最伟大的战将,而妮菲塔莉则是国色天香又冷若冰霜的美女。这对皇家夫妇仿若生活中的神迹,他无法弃他们于不顾。优厚的薪饷,丰盛的美食,又有美女陪侍在侧,他随时准备为埃及赴汤蹈火。

但是,他心里蒙上一团疑云,捕猎的直觉啃噬着他。他认为朵兰特的归来将对拉美西斯和妮菲塔莉不利,他觉得国王的姊姊心怀不轨,而且谎话连篇。依他所见,巫师仍然继续利用她,尽管他苦无证据。

赛哈马纳正着手调查那名金发少女的身份,她被发现陈尸于一栋归谢纳所有的别墅里,那个卖国贼,拉美西斯的哥哥,在送往卡界劳改营的半路上,被暴风沙卷走了。

朵兰特的解释模棱两可,她说那名死者被拿来当灵媒使唤。赛哈马纳否认这种说法,而朵兰特亦无法进一步说明有关那位看似可怜的女人的遭遇。她缄默不语,企图隐瞒事实。朵兰特装出被害者的模样,以便遮掩重要的实情。但是既然她已获得妮菲塔莉的许可回到宫中,赛哈马纳便无法以一些天马行空的假设拘捕她。

固执是海盗的特性之一。白天大海风平浪静,但是突然问,猎物便会出现。不过还得找对方向,分区监视猎物,这就是为什么他要在孟斐斯和拉美西斯城布满随身携带那名金发少女画像的警探。

终会有人开口吐露实情了。

正文 第六章

由信仰异教的法老王埃赫那顿下令建造的太阳城①已形同一座废墟。皇宫、高官别墅、工坊、民艺之家荡然无存,神庙香火中断,那几条埃赫那顿和妮菲蒂蒂曾经驾车奔驰的大街道以及商区和民宅小路,景色一片荒凉。

① 亚肯一阿吞。“阿吞神的光明区”,位于埃及中部,介于盂斐斯之北和底比斯之间。

在这座临近尼罗河旁的宽阔草原,四周高山环绕的悲情城市里,埃赫那顿曾为那位由日轮阿吞转世投胎的惟一真神建造一座神殿。

再也没有人到此景仰这座被世人遗忘的首都。国王驾崩之后,百姓便携带宝物、家具、厨具、文件等重返底比斯。放眼望去,残瓦碎片,雕塑工坊里尚余一颗未完成的妮菲蒂蒂的头像。南。

在岁月的侵袭之下,建筑残破不堪。白颜料层层剥落,石灰风化。当初因兴建草率,太阳城禁不起暴雨和风沙的考验。那些由埃赫那顿刻上碑文,宣示阿吞圣地界线的方尖碑早已模糊不清,时间将文字记载冲刷无痕,把这场疯狂神秘的行动化为乌有。

悬崖被开凿成高官的陵寝,但是没有任何木乃伊安葬于此。这座任人抛弃的城市像个坟场,既无人影也无神迹。没有人敢大胆在此闲逛,因为传说某些占据此地的幽灵曾杀害过分好奇的游客。

谢纳,拉美西斯的哥哥和欧费尔巫师就是藏身于此。他们挑中阿吞大祭司的陵寝为庇难所,其圆柱大厅舒适无比,美轮美奂的神庙和皇宫替这座太阳城保留了逝去的灿烂光芒。雕刻家为埃赫那顿和妮菲蒂蒂刻下礼赞日轮的不朽图像,从其万丈光芒中伸出赋予皇家夫妇生命的千掌百手。

谢纳的栗色小眼珠不时地盯着那几幅雕刻着由胜利的太阳王转世而来的埃赫那顿的浮雕。三十五岁,几乎是满月形的圆脸,双颊丰满,嘴唇肥厚,一副懒骨头的谢纳其实十分厌恶太阳,那个保护其弟拉美西斯的宇宙星体。

拉美西斯,那个他曾与赫梯联手企图将之消灭的专制帝王;那个判他流亡绿洲劳改营的拉美西斯;那个要他出庭应讯,他却逃出其魔掌的拉美西斯。

当他从孟斐斯的大监狱被送往绿洲劳改营时,半途中的一场暴风沙,给了谢纳逃亡的机会。他对其弟的怨恨,他想复仇的渴望,逼迫他死里逃生。谢纳于是逃至这个安全的庇护地,一神教国王的废城。

是他的共谋,利比亚人欧费尔——一副禽兽面孔,颧骨突出,鼻子高挺,嘴唇细薄,下巴宽大——那个能协助谢纳篡夺拉美西斯王位的巫师,赫梯间谍网的头子收留了他。

法老的哥哥狂怒不已地捡起一块石头,丢向埃赫那顿的雕像,将皇冠打碎落地。

“但愿法老及其王国永远消失,永受诅咒。”

谢纳的美梦破碎了。他原有资格统治一个纵横安纳托利亚和努比亚的大帝国,但是竟然被自己弟弟贬为一介草民。拉美西斯本来应该在卡叠什战役中殉职,赫梯本来可以占领埃及,谢纳本来可以登上两地的宝座,与侵略者合作,然后再一脚踢开赫梯帝王,成为近东地区的惟一主人。拉美西斯是毁灭王,他是救世主:这本是他将加诸此地百姓的真实事迹。

谢纳转身面对坐在陵寝末端的欧费尔。

“为什么我们会失败呢?”

“时运不济。会有转机的。”

“真是毫无新意的回答,欧费尔!”

“就算巫术是种正统科学,也无法全盘消灭那些鬼神。”

“而那个鬼神就是拉美西斯本人!”

“您的弟弟拥有一些特质,以及一种罕见迷人的强劲神力。”

“迷人……你被这个暴君的魅力迷惑了?”

“我会好好研究,然后彻底毁灭他。阿蒙神不是在卡叠什战役时出手营救他了吗?”

“你的这番废话有依据吗?”

“世界不单只由看得见的物体组成,有些神秘的力量在其上游移,就是这些构成了真相的网脉。”

谢纳用拳击打那道画着日轮阿吞神的墙壁。

“我们扯到哪里去了?在这座古墓里,权力根本遥不可及!我们离群索居,注定悲惨潦倒。”

“不全是那样,因为阿吞神的信徒供养我们,保护我们的安全。”

“阿吞神的信徒……一群疯子和狂热分子,对自己的幻想执迷不悟!”

“您说得没错,但是他们对我们很有用。”

“你打算将他们训练成一支坚不可破的军队去对抗拉美西斯?”

欧费尔在满地灰尘里画了一些几何图形。

“拉美西斯打败了赫梯人,”谢纳强调,“你的组织已溃不成军,我再也没有任何盟友了。除了在此坐以待毙以外,还有其他方法吗?”

“巫术可协助我们改变命运。”

谢纳耸耸肩。“你无法置妮菲塔莉于死地,也无法削弱拉美西斯的力量。”

“您这样说不公平,”巫师认为,“妮菲塔莉从我对她施加的魔法中逃出时几乎半死不活了。”

“伊瑟又为拉美西斯添了一个儿子,而国王如愿地领养了许多义子!再也没有任何家庭烦恼可以阻挠我弟弟的执政。”

“总有办法打击他。”

“你忘了埃及法老于执政三十年后可重获新生力量吗?”

“时候未到,谢纳,赫梯人并未放弃武力攻击。”

“他们所联合的力量不是在卡叠什战役时已被摧毁殆尽了吗?”

“赫梯帝王为人狡猾谨慎,他懂得该适度地以退为进,然后重组反击力量突击拉美西斯。”

“我不想再做梦了,欧费尔。”

远处传来马蹄声。

谢纳握紧一把剑。

“现在不是阿吞信徒送餐点来的时候。”

拉美西斯的哥哥冲向陵寝的入口,俯瞰整座死城和那一大片草原。

“有两个人。”

“他们朝这边走来吗?”

“他们出城去了,往悬崖的方向……朝我们这边过来了!最好赶快离开这里,躲到别的地方去。”

“别紧张,他们只有两个人。”

欧费尔站了起来。“或许是我所等待的信号,谢纳。看清楚点。”

谢纳认出了其中一名是阿吞的信徒,其同伴则令他大吃了一惊。

“梅巴……梅巴到这里来?”

“他是我的属下,我们的盟友。”

谢纳把剑放下,欧费尔继续说:“在拉美西斯的官员中,没有人会怀疑梅巴,今天,我们得尽弃前嫌。”

谢纳不答话。他根本瞧不起这个一心只想保住财富和享受的梅巴。当这名外交官以新赫梯间谍身份出现在他面前时,谢纳完全不相信他会真心诚意地奉献。

这两名骑士在通往阿吞大祭司陵寝的那条路上下马。那位太阳神的信徒负责看管马匹,梅巴则走向他盟友的巢穴。

谢纳忐忑不安。要是这位高官出卖了他们,几分钟之后法老王的警力便会出现!然而地平线上连个鬼影子也没有。

梅巴省去日常的礼貌寒喧。“我冒了九死一生的危险才走到这里……为什么传话要我来见你们?”

欧费尔赏了他一记耳光。“你听候我的命令做事,梅巴,我叫你去哪里,你就得去哪里。有消息了吗?”

谢纳目瞪口呆。原来如此!从这个隐藏的巢穴,巫师仍继续领导他的间谍组织。

“没什么特别。赫梯的反击不怎么成功,拉美西斯快速前进,已经收复了迦南省。”

“他将继续攻打至卡叠什吗?”

“我不知道。”

“要有效率,梅巴,要提高效率,提供我更多的情报。贝都因人采取行动了吗?”

“似乎各地都有暴动,但是我得小心行事以免引起亚眉尼的猜疑!”

“你不是在外交部工作吗?”

“但仍得小心谨慎。”

“你有机会接近小凯吗?”

“拉美西斯的长子?有,但是……”

“我需要一件他特别喜欢的物品,梅巴,而且要快。”

正文 第七章

摩西和他的妻儿离开位于埃铎之南和阿卡巴湾之东的米德洋。他不顾岳父的反对,在走出逃亡生活,重新返回埃及之前,在那儿躲藏了很长一段时间。被控告杀人,却又自投法老王的警网,他是否发疯了呢?他可能被监禁,然后判处死刑。

但是任何意见都无法动摇摩西。上帝在高山上对他说的,要他带领他的犹太弟兄走出埃及,以真信仰生活在一块属于他们的土地上。这样的任务看似不可能,但是这名先知一定有能力达成使命。

他的妻子西波拉也曾劝阻过他,但仍功亏一篑。

于是这个小家庭便踏上征途,朝三角洲的方向前进。西波拉跟在她丈夫身后,他则借着一根多节的拐杖,安步当车,毫不迟疑地迈开步伐。

当一阵风沙扬起,说明有一群骑士接近时,西波拉紧搂住孩子,躲在摩西身后。摩西高大、蓄胡、胸膛宽阔,有运动员般的四方肩膀。

“赶快躲起来!”她央求。

“没有用。”

“假如是贝都因人,他们会杀了我们;假如是埃及人,他们会逮捕你。”

“别担心。”

摩西驻足停观,回忆起他在孟斐斯大学念书的那几年,其间他全盘接受埃及的教育,和未来的法老王——拉美西斯王子——交谊深厚。在梅屋后殿担任过一个不容轻忽的职位之后,他还在两地的新首都,拉美西斯城的建城工地上当过大建筑师。将这样的职务托付给他,拉美西斯早把摩西塑造成国家级的大人物之一。

但是摩西困惑不已。从他少年时代开始,一把火便吞噬着他的心灵,直到他遇见那发光的荆棘丛,烧而不焚的,心中的疑虑才顿然开悟。终于,他找到了自身的使命。

那些响马是贝都因人。

领头的是秃顶、蓄胡的亚摩斯和高大清瘦的巴迪胥。亚摩斯和巴迪胥,两个曾经在卡叠什堡为引诱拉美西斯入网而对他撒过谎的部落酋长。他们的属下将摩西团团围住。

“你是谁?”

“我叫摩西,这是我的妻子和儿子。”

“摩西……你就是那个拉美西斯的朋友,犯了谋杀罪,逃亡沙漠的高官?”

“正是我。”

亚摩斯跳下马,恭贺犹太人。

“那么,我们是一伙的了!我们也是,我们反对你的老友拉美西斯,那个现在反而要割掉你的头颅的人。”

“埃及国王依然是我的义弟。”摩西说。

“你胡说!他对你的怨恨从未停止。贝都因人、犹太人和游牧民族应该和赫梯人联手打倒这个暴君。现今,他的力量变成了一则传奇。摩西,加入我们,和我们一起去颠覆那些企图入侵叙利亚的埃及军队。”

“我不往北走,而是往南。”

“往南?”巴迪胥感到惊讶。“你要去哪里?”

“埃及,去拉美西斯城。”

亚摩斯和巴迪胥互看一眼,目瞪口呆。

“你在和我们开玩笑?”亚摩斯问。

“我说的是真话。”

“但是你会被逮捕,然后处死”

“耶和华会保护我。我必须带领我的子民离开埃及。”

“犹太人,离开埃及……你疯了?”

“这是耶和华交给我的使命,是我必须完成的任务。”

巴迪胥跳下马。

“不准动,摩西。”

这两个部落酋长走远去交谈,以免让摩西听见。

“他是个神经病,”巴迪胥认为,“在沙漠待久了让他精神错乱了。”

“你搞错了。”

“我搞错了?很明显摩西是个疯子!”

“不,他是个狡猾果断的人。”

“这个可怜虫,带着妻子和儿子迷失在沙漠里,这是什么怪诞的诡计!”

“对,巴迪胥,怪诞!谁会怀疑像他这样的可怜虫呢?但是摩西在埃及十分受人爱戴,而且他企图鼓吹犹太人造反。”

“他完全没有成功的机会!法老王的警力不容许他那样做。”

“假如我们帮他,他将对我们有用。”

“帮他?怎么个帮法?”

“帮他越过边界,提供武器给犹太人。他们或许会被歼灭,但是足以将拉美西斯城搞得天翻地覆。”

摩西大口吸着三角洲的空气,尽管现在和埃及互相敌对,这片土地依然令他着迷。他本该怨恨的,但是温柔的田原和美丽的棕榈让他流连忘返,他忆起年轻时的梦想,他曾是埃及法老的旧识兼密友,那个梦想一生一世留在拉美西斯身边,为他服务,帮他达成传宗接代所需的公理正义的理想。但是这个梦想已成过去,从今以后,是耶和华将指引摩西的步伐。

透过亚摩斯和巴迪胥的协助,犹太人和他的妻儿躲过在两座要塞问搜寻的巡逻队,于夜晚时分进入埃及。尽管担心害怕,西波拉一字不提任何批评和抱怨,摩西是她的丈夫,她得服从他,支持他。

随着初升的太阳和大自然的苏醒,摩西感到心灵畅快无比。就是在这里,他将引爆一场战争,不顾任何力量的阻挠。拉美西斯应该可以了解犹太人需要属于他们的自由,根据神意,表达他们期望建立一个国家的心愿。

这个小家庭沿途在几个村庄休息,依照习俗,村民热情地款待他们。摩西的言行举止证明他是个土生土长的埃及人,轻易地便同村民打成一片。过了一站又一站,这位犹太人和他的妻儿终于抵达了首都郊区。

“这个城市的一大部分是由我兴建的。”他对其妻透露。

“它真大真美!我们要住在这里吗?”

“一段时间。”

“我们要住在哪里?”

“耶和华会安排。”

摩西和他的家人走进热闹的工人区。错综复杂的小路让西波拉眼花缭乱,令她有点怀念起绿洲的平静生活。路人相互打招呼,四处喊声不断,细木匠、采石工、鞋匠起劲地干活,身上载满肉类、鱼干或乳酪瓮坛的驴子不停地往前走。

那边,就是犹太砖匠的住宅区了。

什么都没改变。摩西一一辨识那些住户,耳里听着熟悉的歌声,任凭那些令他心潮澎湃的反动思想重回脑际。之后他在一处中央凿有一口古井的小广场前停下脚步,一位老砖匠走近并仔细地瞧着他。

“我见过你,但是不可能!你不会是那个大名鼎鼎的摩西吧?”

“是的,我就是。”

“我们都以为你早就死了!”

“你们被骗了。”摩西笑着说。

“你在的时候,我们的日子比较好过,如今那些工作差的砖匠还得自己去找稻草。要是你,你会帮我们去抗议!你想想:自己去找稻草!更遑论争取提高薪水了!”

“你至少还有房子住吧?”

“我希望换间大一点的,但是行政部门一直拖延我的申请。要是从前,你一定会帮我的忙。”

“我以后还会帮你。”

砖匠的眼神充满疑惑。“你不是被控告杀人吗?”

“事实确是如此。”

“听说你杀了拉美西斯姊姊的丈夫。”

“一个狡诈残酷的人,”摩西想起,“我无意杀他,但当时我们吵昏头了。”

“那么,你还是杀了他,我了解”

“你愿意收留我们,我的家人和我一个晚上吗?”

“欢迎光临寒舍。”

当摩西和他的妻儿入睡之后,这名老砖匠钻出被窝,摸黑走向面对马路的大门。

当他把门打开时,咿呀了一声。砖匠神色紧张,站着久久不敢动。确定摩西没有被吵醒之后,他便溜出门外。

向警方检举逃犯,将可获得一笔可观的酬劳。

就在他往前走了几步之后,一只强有力的手把他拦了下来。

“你要去哪里,混蛋?”

“我……我闷死了,我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你打算出卖摩西,不是吗?”

“没有,当然没有!”

“我真该一把掐死你。”

“放了他,”摩西命令,他站在门槛边,“他是犹太人,和我们一样。你是谁,你为何要帮我?”

“我叫亚郎。”这个人已年老,但是精力充沛,说话声音低沉有力。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在这个地区谁不认识你?部落长老请你出席会议。”

正文 第八章

阿穆府的王子班德绪纳做了一场美梦。一个拉美西斯城的高官美女全身赤裸,带着没药的香味,伸长她那如柔藤般的玉腿。

突然她犹豫了一下之后,开始纵身摇晃,仿若风暴中的小船。班德绪纳紧抓住她的颈项。

“大人,大人!您醒醒!”

阿穆府王子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掐着管家的脖子。晨曦照亮整个房间。

“干吗这么早就来吵我?”

“请起床,我求您,请看看窗外。”

班德绪纳迟疑地听从仆人的建议。那一身赘肉让他无法行动自如。

海上晴空万里,又是个好日子。

“有什么好看的?”

“入港处,大人!”

班德绪纳揉了揉眼睛。贝鲁特港边出现了三艘埃及战舰。

“陆路呢?”

“也全被拦阻了,强大的埃及军队占据了各地!整座城市都被包围了。”

“亚侠安全吗?”班德绪纳问。

总管家低下头。“听从您的命令,我们把他丢进监狱了。”

“把他带上来!”

拉美西斯亲自喂哺那两匹称为“胜利的底比斯”和“幸福的穆特女神”骏马。这两匹名驹不管在战场上或太平岁月里从不分离。两者都很喜爱君王的抚摸,特别是当他赞美它们英勇善战时,它们会毫不犹豫地发出骄傲的嘶鸣声。刽子手,那头努比亚狮子,它们一点儿也不畏惧它,在这头野兽的陪伴下,它们不也同心协力打败过许多赫梯大兵吗?

瑞师团的团长向国王屈膝报告。

“陛下,军团已各就各位,没有一位贝鲁特居民能够脱逃。我们可以开始攻击了。”

“拦截所有入城的商旅队。”

“是否该准备围城工作?”

“可能。假如亚侠还活着,我们要营救他。”

“真是千幸万幸,陛下,但是只为了一个人的性命……”

“一个人的性命有时候也很宝贵,将军。”

整个早上,拉美西斯都和他的两匹马及狮子在一起。他认为它们的静默是个好预兆。事实上,在太阳未爬上高空之前,国王的营长便为他带来他所等待的消息。

“阿穆府王子班德绪纳求见。”

穿着一袭遮掩其肥胖身材的彩丝宽长袍,洒上玫瑰香精,班德绪纳笑脸迎人,神态自若。

“我向光明之子致上最高的敬意,向……”

“我不想听卖国贼的谄媚废话。”

阿穆府王子依然轻松自在。“我们的协商应富建设性,陛下。”

“把自己贱卖给赫梯人时,你已经做了错误的选择。”

“还有一个关键性议题:您的朋友亚侠。”

“你以为把他囚禁在地牢里就可以打消我灭城的决心?”

“我确定。全国人民不就十分赞扬拉美西斯大帝对友谊的重视吗?一位出卖朋友的法老将遭天谴。”

“亚侠还活着吗?”

“是的。”

“证明给我看。”

“陛下可以看见他的朋友兼外交部长出现在我皇宫的中塔顶端。我不否认亚侠待在牢里那几天,因为企图脱逃,让他的健康受了轻微的伤害,但是一点也不严重。”

“你想以什么换取他的自由?”“您的宽恕。当我把您的朋友交还给您时,请您忘了我曾经稍微背叛过您,之后您颁令表扬对我依然信任。这很过分,我承认,但是我得保住我的宝座和我那微不足道的财产。如果很不幸您有捉我入牢的想法的话,您的朋友恐怕会遭殃,我们一言为定。”

拉美西斯缄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我需要考虑一下。”他平静地说。

班德绪纳只担心一点:国家观念重于友谊。拉美西斯的犹豫不决令他全身打颤。

“我需要时间说服军官,”拉美西斯解释,“你以为放弃胜利、特赦重刑犯很容易吗?”

班德绪纳终于放心了。“‘重刑犯’可不是个太严厉的字眼儿了,陛下。巩固邦交是个艰难的工作,既然我已向您认错,为何不能既往不咎呢?埃及是我的未来,我对它忠诚不贰,请放心。假如我还敢,陛下……”

“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

“百姓和我极不情愿您把城门都封锁了。我们早已习惯自由自在的生活,而且提供粮食是我们的契约规定之一。在等待您起草那份政令和释放他之前,亚侠难道不希望吃得好一点吗?”

拉美西斯站了起来。谈话就此中止。

“啊,陛下,我是否可以知道您需要考虑多久?”

“几天。”

“我相信我们会达成一项有益埃及和阿穆府的协定。”

拉美西斯对着大海沉思,狮子躺在他脚旁。浪花在国王身边化成泡沫,海豚在大海里嬉戏。南风咆哮。

赛大武坐在君王的右边。“我不喜欢大海,里面没有蛇,而且看不见彼岸。”

“班德绪纳想敲诈我。”

“而你不知该抉择埃及或亚侠。”

“你在责备我吗?”

“我不但不会责备你,而且我知道你将采取的解决办法,可惜不合我意。”

“你有其他办法吗?”

“当然,不然怎么敢打扰两地君主的沉思?”

“亚侠不得遭受任何危险。”

“你对我太严格了。”

“你真有成功的把握吗?”

“或许,仅此一次。”

班德绪纳的总管家尽力满足主人的无度需求。阿穆府王子大量地饮酒,而且只喝好酒,尽管皇宫的地窖经常补货,但是无数的晚宴却马上将它们一扫而空,每次这位管家都得耐心等待货源的抵达。

当埃及军队包围贝鲁特时,他正等待为皇宫送来百瓮三角洲红酒的商旅队。班德绪纳只想喝这种酒。

当驮运酒瓮的大队运货马车走进皇宫中庭时,这名管家真是乐不可支!也就是说,城市撤围了。透过敲诈的手段,班德绪纳战胜了拉美西斯。

总管家急忙冲向马车队长,对他下达命令:一部分的酒瓮搬到地窖里,另一部分抬到厨房边的储藏室,其余的则送到宴会厅旁的仓库。

卸货伴着歌声和说笑热闹非常。

“要不要一起尝一尝?”总管家对车队长建议。

“好主意。”

这两个男人走进地窖。总管家俯向一坛酒瓮,想像美酒满溢的滋味。当他摸着装满了酒的鼓胀肚皮时,一记狠拳朝他的颈子劈下,将他打倒在地。

马车队长和拉美西斯的军官,帮赛大武和其他突击队员钻出酒瓮。手持以三根凸钉固定于斧柄,再以绳索紧系制成的弧形小斧头,他们一一击毙那些没想到会在内部遭受攻击的阿穆府警卫。

当几名突击队员打开城门,让瑞师团的步兵进入时,赛大武则冲向班德绪纳的房间。两名黎巴嫩人试图阻挡他的去路,他便放出那两条在袋中待了太久而蠢蠢欲动的毒蛇。

一见到赛大武手中挥舞的那条蛇,班德绪纳吓得目瞪口呆。

“放了亚侠,不然就要你好看。”

班德绪纳不敢求饶。全身颤抖,气喘如牛,他亲手打开那扇囚禁亚侠房间的大门。

当赛大武见到他的朋友平安无事时,因感动过度,竟做了个不幸的动作:他松开手掌,那条蛇由后扑向班德绪纳。

正文 第九章

皇太后杜雅年届五十,身材轻盈,鼻子小巧端正,杏眼慈威犀利,下巴几乎成正方形,她依然是埃及王国传统意识的守门人。身为百官的上司,她建言但不命令,并且要求众人恪守让埃及帝国成为屹立不倒的体制,以及那沟通有形与无形间的传统价值。

她,正式碑文上记载为“神明之母,为世上生下一头强壮的公牛,拉美西斯”,生活在亡夫塞提法老的追忆里。他们同心协力,一起建设了强盛太平的埃及,拉美西斯则负责继续维护它走向繁荣昌盛。拉美西斯具有其父的精力,对自身职责负有使命感,没有什么比他子民的幸福更让他操心。

为了拯救埃及不为外强欺侮,他不得不与赫梯人鏖战。杜雅全心支持儿子的决定,因为与恶人妥协只会走向毁灭。战斗是惟一的可行之道。

但是烽火连年,拉美西斯四面楚歌。杜雅祈求塞提已经化为星辰的灵魂,保护法老。她右手拿着一面手把为纸莎草茎秆状的镜子,其文字符号代表“青翠、茂盛和年轻”。当此物品被摆进陵寝之后,它将保佑其主人永葆青春。杜雅将铜面朝向天空,向镜子请教不可知的命运。

“可以打扰您吗?”

皇太后慢慢转身。“妮菲塔莉。”

皇室大皇后身穿白长袍,系着红腰带,可媲美国王谷与皇后谷陵寝中壁画上的仙女。

“妮菲塔莉,你有好消息要告诉我吗?”

“拉美西斯已救出亚侠,再次征服阿穆府省,贝鲁特亦回归埃及管辖。”

两个女人互相拥抱了一下。

“他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晓得。”妮菲塔莉回答。

在这两个女人继续交谈的同时,杜雅在化妆台旁坐下,以指尖沾着一种主要成分为蜂蜜、红泡盐、雪花石膏粉、雌驴鲜奶的面霜按摩脸部。此化妆品可去除皱纹,加强肌理,让皮肤重现光彩。

“你很担心,妮菲塔莉?” 。

“我担心拉美西斯将决定继续往前进攻。”

“往北,往卡叠什?”

“往一个赫梯帝王穆瓦靼力设下的新陷阱。放手让拉美西斯轻易地夺回我国的属地,这个安纳托利亚人难道不是想将我方军队诱人另一个圈套吗?”

各部落长老群聚在亚郎宽敞的砖制瓦房里。所有的犹太人皆噤声不语,因为攸关摩西的安危,埃及警方尚不知他已返国。

摩西曾是风云人物,许多人希望他能够像从前一样为这群小砖匠带来骄傲,但是,一位被同侪推举为各部落排纷解忧的长者黎伯尼却不以为然。

“为什么你要回来,摩西?”老人以严肃的口吻问。

“在高山上,我见到一丛烧而不焚的荆棘。”

“幻影。”

“不,是上帝显现的神迹。”

“你疯了吗,摩西?”

“上帝叫我走到荆棘丛里,他对我说了话。”

所有的部落长老都窃窃私语。

“他对你说了些什么?”

“上帝听见了沦为奴隶的以色列子民的痛苦和哀号。”

“你看,摩西,我们都是自由自在的工人,不是战俘!”

“犹太人没有行动的自由。”

“当然有!你到底想怎样?”

“上帝对我说:当你将我的百姓由埃及领出来,你们要在这座山上朝拜天主。”

各部落长老互瞄一眼,神情沮丧。

“走出埃及!”其中一人叫道,“什么意思?”

“上帝看见他的子民在埃及受苦,他要解救他们,带领他们到一个美丽宽阔、流奶流蜜的地方。”

黎伯尼大怒。“流亡把你冲昏了头,摩西。长久以来,我们一直安居于此,你自己也在埃及长大,这个国家已经成了我们的祖国。”

“我在米德洋住了几年,以牧羊为生,并在那儿结了婚,生了儿子。我本以为终于可以改变自己的生活了,可是天主另有安排。”

“犯下谋杀罪之后你就逃亡了。”

“我杀了一名埃及人,这是事实,因为他威胁要杀害一名犹太人。”

“我们不该责备摩西,”一位部落长老插嘴,“现在我们应该保护他。”

与会的其他成员亦表赞同。

“假如你愿意留在这里,”黎伯尼说,“我们会替你掩饰,但是你得放弃那些疯狂的计划。”

“我将说服你们,必要时一个个说服,因为这是天主的旨意。”

“我们不想离开埃及,”最年轻的部落长老说,“我们有房子住,有花园,优秀砖匠的人数不停地增加,没有人挨饿,为什么要放弃这样舒适的生活?”

“因为我要带领你们到那块福地。”

“你不是我们的领袖,”黎伯尼反驳,“你没有资格指挥我们的行动。”

“你得服从,因为这是天主的命令。”

“你知道你在对谁说话吗?”

“我不想与你争辩,黎伯尼,但是我不必隐藏自己的想法。有谁敢大胆自夸其使命大过天主的呢?”

“假如真是他派遣你来的,就应该证明给我们看。”

“奇迹将源源不断,请别怀疑。”

亚侠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任凭莲花为他按摩,她柔顺的双手消除了他的不适和痉挛。这位漂亮的努比亚女子尽管外表纤弱,实则力气十足。

“你感觉如何了?”

“好多了,但是腰部以下仍然疼痛不已。”

“还受得了吧!”赛大武以低沉的声音说,他刚走进亚侠的帐篷。

“你的妻子可真神圣不可欺。”

“或许,但是她是我的妻子。”

“赛大武!你该不会以为……”

“外交官大多城府颇深,善于伪辩,而你是个中高手。起来,拉美西斯在等我们。”

亚侠转身面对莲花。“可以帮个忙吗?”

赛大武一把抓起亚侠的手臂,强迫他站起来。

“你完全康复了,再也不需要按摩了!”

蛇虺巫师把一块缠腰布和一件衬衫递给外交官。

“快点!国王讨厌等人。”

拉美西斯重新派任一位新的,也是黎巴嫩人,在埃及受过教育,其忠诚度或许不会像班德绪纳那么摇摆不定的阿穆府王子之后,亦提名一系列人选调往腓尼基和巴勒斯坦就职。他坚持所有的王子、市长和乡镇首长都必须是当地人,依约发誓尊重与埃及的邦交关系。假如他们违誓,埃及军队将会刻不容缓给予痛击。为了防范未于然,亚侠建立了一个他十分倚重的观察和情报单位:轻型军队,实为薪金丰厚的情报组织。这位外交部长对间谍的能力深信不疑。

拉美西斯将一张近东地图摊在矮几上。他军队的努力终于获得成果:再次,迦南、阿穆府和叙利亚南部又形成一道介于埃及和赫梯间的宽阔缓冲地。

这足拉美西斯第二次战胜赫梯了。现在只需抉择一个保卫埃及两地的关键性决定。

赛大武和不似往常衣冠楚楚的亚侠终于踏进开会的帐篷,里面早已坐满众将军和高级将领。

“所有敌军要塞是否都已摧毁?”

“是的,陛下。”瑞师团大将军说,“最后一座位于沙隆,昨日已投诚。”

“沙隆意谓‘和平’,”亚侠说,“目前,它统治当地万邦。”

“我们是否该继续往北?”拉美西斯问,“是否该一举攻下卡叠什,给赫梯致命的一击?”

“这正是各将领的心愿,”将军说,“我们应该歼灭那些野蛮人,发扬光大我们的战绩。”

“我们毫无胜算的机会,”亚侠认为,“赫梯人又一次以退为进,诱我进攻,他们的军队却毫发未损,而且设计一些难以脱身的陷阱。”

“由拉美西斯领军,”将军兴台地说,“我们一定会成功。”

“你对地势完全不了解。在安纳托利亚高原,在峡谷、森林,赫梯都有机会消灭我们。甚至在卡叠什,或许得牺牲几千名步兵,却仍无把握是否可攻下那座城堡。”

“外交官的畏惧是多余的,这一次,我们有备而来!”

“全部退下,”拉美西斯命令,“明天清晨你们将可得知我的决定。”

正文 第十章

在亚郎的热情款待下,摩西在砖匠住宅区度过了几个星期平静的日子。他的妻儿往来自由,对埃及首都的热闹生活大感吃惊。与犹太部落相处融洽,亦结交了一些整日在街道上碰面的埃及人、巴勒斯坦人以及其他拉美西斯城的居民。

摩西足不出户。他数度被长老会请去重新解释原委。面对那些满心疑惑和批评的部落长老,摩西毫不动摇他初来乍到时的那种说法。

“你依然困惑不已吗?”亚郎问。

“见过那丛烧而不焚的荆棘之后,就没有了。”

“在这里没有人相信你见过天主。”

“当一个人了解他在世上所该完成的使命之后,就不会再有任何疑虑。从今以后,我的道路已清晰可见,亚郎。”

“但是你只有一个人,摩西!”

“这只是个表象。我的信仰将可撼动人心。”

“在拉美西斯城,犹太人一无所缺;在沙漠里,你将到哪里去找寻食物呢?”

“上帝自会安排。”

“你有领袖的气质,但是你走错路了。更换名字和外表,忘了你的那些疯狂计划,重拾你在族人间的地位。领着一群人口众多的家族,然后你便可以安详、光荣且平静地老去。”

“那不是我的未来,亚郎。”

“改变你的想法。”

“我不能自行做主。”

“既然幸福已唾手可得,为何还要浪费生命?”

有人敲着亚郎家的大门。

“警察,开门!”

摩西莞尔一笑。

“你看,亚郎,我没有选择的自由。”

“快逃!”

“这扇门是惟一的出口。”

“我替你掩饰。”

“不用,亚郎。”

摩西亲自开门。

赛哈马纳惊讶地打量着摩西。

“果然不是骗我,你真的回来了!”

“你想进来和我们一起分享晚餐吗?”

“是个犹太人检举你,摩西,一个害怕因为你在此出现而丢掉饭碗的制砖工人。跟我走,我得捉你入狱。”

亚郎插手。“摩西该接受审判。”

“他会的。”

“至少请你别在开庭前便杀了他。”

赛哈马纳一把揪住亚郎的衣领。“你当我是杀手?”

“你没有权力对我动粗!”

赛哈马纳于是松手。

“你说得对。但是你,你有权力侮辱我吗?”

“假如摩西被逮捕了,他将被处死。”

“法律适用于每个人,犹太人也一样。”

“逃吧,摩西,回到沙漠去!”亚郎哀求。

“你知道我们将会一起离开。”

“你根本无法逃出监狱。”

“天主会保佑我。”

“快,走吧!”赛哈马纳命令,“别逼我把你的双手捆绑起来。”

摩西坐在监狱的一角,凝视着那一道道从铁窗射进来的光线。它们把悬浮在空中的万点颗粒微尘照得闪闪发光,然后打在被囚犯踏硬了的地面上。

那丛烧而不焚的荆棘火焰,像是耶和华圣山的精气,在摩西身上不断燃烧。忘了过去,忘了妻儿,今后他心中惟有出走埃及一事,带领犹太人前往那块福地。

对一个被关在拉美西斯城大监狱的犯人而言,这是一个疯狂的愿望,况且埃及法律将以预谋杀人的理由将他判处死刑;或者,幸运点,送到绿洲服苦役。尽管他深信耶和华,摩西却蓦地怀疑起来。上帝该怎么救他出去,让他完成他的使命呢?

当远方的喧哗声将他从梦中唤醒时,犹太人依然昏昏欲睡。嘈杂声逐渐扩大,甚至震耳欲聋,整座城市似乎蠢动不安。拉美西斯回国了。

没有人想到他会提早几个月回国,但的确是他!他神气地站在由“胜利的底比斯”和“幸福的穆特女神”两匹头插湛蓝和红翎羽饰的骏马所拉引的战车上。刽子手,那头巨狮,斜眼瞧着那些像好奇动物般挤在街上看热闹的市民。头戴那顶额前装饰黄金眼镜蛇的蓝王冠,胸前披着一件礼服,其上画着可护航君王接受母鹰隼伊希斯女神保护的碧绿羽翼,拉美西斯真是光芒四射。

步兵们同声相应,齐唱那首已成民谣的赞颂歌:“拉美西斯的双臂孔武有力。他英勇过人,他是天下无敌的神箭手,是士兵的高墙,是烧遍敌军的火焰。”他看似神的宠儿和一头胜利的隼。

将军、战车官、步兵长、军书记、军队成员全穿上华服走在旗手背后。群众夹道欢呼,士兵心中想着休假和奖金,忘了战争的辛苦。在军人的生活里,最高兴的时刻莫过于返乡,特别是打了胜仗之后。

因事出突然,园丁们来不及以鲜花装点通往拉美西斯城内的神庙大道。而厨师则忙得晕头转向,除了烹煮烤鹅肉、牛肉、猪排之外,还得将鱼干、蔬菜和水果分篮装箱。人们从储藏室里搬出啤酒和烈酒。点心师傅忙着制作糕点。仕女皆穿上节庆礼服,她们的女仆则忙着为女主人的假发喷上香水。

队伍的末端跟着几百名战俘,有迦南人、巴勒斯坦人和叙利亚人;一部分人的双手被反扣,其他人则行动自由,女人和小孩走在他们身边,驴上的小包袱里装着他们那些微不足道的家产。这些战俘都将被送往城中的职业介绍所,准备被分发到田里耕种或派往神庙工地。他们将从事工农业以代替战俘囚刑,等服刑期满,便可选择留在埃及或返回故乡。

是和平或停战?法老王到底是否歼灭了赫梯人,或者只是返乡重振士气,再赴战场?一些人饶舌地谈起穆瓦靼力帝王已驾崩,卡叠什城堡已被平定,赫梯首府已瓦解。人人昂首企盼那场表扬大会,会中拉美西斯和妮菲塔莉将出现在皇宫窗台前,把金项链颁赠给最英勇的战士。

出乎众人意料,拉美西斯略过皇宫,直接走向塞赫迈特神庙。只有他瞧见,在空中浮现一团云,刹那间扩大,乌云密布。两匹战马变得急躁不安,狮子则大声咆哮。

暴风雨近了。

恐惧代替欢腾。假如恐怖女神散布暴怒之云,不就是暗示了埃及王国将遭受战争的威胁,以及拉美西斯必须立即返回战场吗?

士兵停止歌唱。

人人皆知法老王将展开一场新战斗,其间他必须安抚塞赫迈特,阻止她的狐群狗党席卷国家。

拉美西斯走下战车,摸一摸马儿和狮子的头,然后对着神庙的广场沉思。乌云由四面八方遽增而来,累十成百。天空一片阴霾,阳光逐渐消逝。

抛开旅途劳累,忘却拉美西斯城的庆典,君王准备与恐怖女神鏖战。惟他有能力平息她的狂怒。

拉美西斯推开那扇镶金的雪松大石门,进人停放蓝王冠的圣厅。之后,他慢慢地顺着第一大厅的圆柱前行,跨过神秘厅的门槛,走向内中堂。

这时候他见到了妮菲塔莉,在黑暗中光芒四射。

她的白色长袍耀眼如日,芬芳的祭典发式优雅迷人,高贵的举止与神庙壁石同受赞美。

妮菲塔莉提高声音,如蜜般甜美。她开始朗诵朝拜经文和平安祈祷文,从埃及文明诞生以来,它们便可将恐怖女神的诅咒化解成为温柔的爱情。拉美西斯举起双手,张开手心,伸向那尊狮头女雕像,然后颂念雕刻于壁上的经文。

祈祷结束,嬗变奇迹式地完成,皇后将象征下埃及的红王冠、上埃及的白王冠和被尊称为“全能”的权杖交给国王。

拉美西斯头戴双王冠,右手持杖,向雕像身上的祝福力量鞠躬致谢。

当皇家夫妇步出神庙,翠都晴空,一片朝阳。风雨过后,万里无云。

正文 第十一章

当英勇战士金项链奖章授奖完毕后,拉美西斯便前往拜访那位决定定居埃及、努力创作并安享余年的希腊诗人荷马。他的住宅毗邻皇宫,花园环绕,花草繁茂,其中最美的一棵就是柠檬树,极受视力衰退、蓄着长白胡子的诗人喜爱。荷马像往常一样,当埃及国王走向他时,正抽着塞满在一个被当成烟斗的厚重蜗牛壳里的鼠尾草,喝着一杯加了八角和芫荽的五香酒。

诗人倚着一根多节的手杖站了起来。

“坐着别动,荷马。”

“假如人们不再依礼问候法老王,那将是文明沦落的时候了。”

这两个人在花园里坐下。

“陛下,我写了这些句子,不知道对不对?陛下:不管是英勇抗敌或严阵以待,相似之处便是得失;光荣同归弱者和勇者;我全心冒险,徒劳无功吗?我以命抗敌,徒多了无功吗?”

“不,荷马。”

“所以,您是凯旋回国。”

“赫梯人被迫退回原处,埃及不再受威胁。”

“让我们为此事庆祝一下,陛下,我叫人去拿一坛特别的酒来。”

荷马的厨师抱着一只克里特岛酒瓮,瓶口窄小,只容涓涓细流,这是掺了于北风吹拂的夏至当晚所集的海水酿造而成的三年美酒。

“卡叠什战颂已完成,”荷马透露,“您的机要秘书亚眉尼,在我口述之下完成了抄写工作,并且交给了雕刻师傅。”

“要把它雕刻在神庙墙上,彰扬纪律战胜混沌的光荣。”

“哎,陛下,战争总会卷土重来!混沌的本性不就是吞噬纪律吗?”

“这就是法老学院创设的理由。惟有它可以巩固玛亚特的统治。”

“尤其,别改变它。我真希望永远快乐地在贵国生活。”

荷马那只毛发黑白相间的猫,跳上诗人的膝头,以爪拨弄他的衣服。

“您的首都和赫梯国相距八百公里……这样的距离足够阻挠邪恶吗?”

“等我恢复元气之后,会尽力而为。”

“战争永无止境。您还得出征多少回呢?”

当拉美西斯离开荷马的住所时,亚眉尼正等着他。这位国王的机要秘书脸色比平常更苍白,人更瘦削,头发又掉了几根,似乎脆弱得不堪一击。他的耳上还夹着一枝笔,忘了取下来。

“我希望能够尽快晋见你,陛下。”

“你的某份公文有问题吗?”

“不是……”

“你要我准你几天假好回去见见家人?”

“过去,礼宾司曾强迫你出席许多典礼和会议,我真希望能够免俗,但是有件更重要的事情:‘他’回来了。”

“你是说……”

“是的,摩西。”

“他在拉美西斯城?”

“你得同意赛哈马纳是以正当的理由逮捕他,否则有朝一日他被释放了,法律将遭世人讥笑。”

“摩西被拘禁了?”

“当然。”

“马上带他来见我。”

“不行,陛下,法老不可干涉司法诉讼,就算罪犯是他的朋友也不行。”

“我们手上有还他清白的证据”

“得通过正常的手续。假如法老王不以身作则服从玛亚特和法律,国家将会一片混乱。”

“你真够朋友,亚眉尼。”

凯正在抄写一篇历代书记员都抄写过而且不断地重复抄写的着名文章:

<small>身为传承者,书记员须懂得书中记载的道理。他们的宠儿,就是写字板。书是他们的金字塔,笔是他们的孩子,满篇象形文字的石碑是他们的妻子。建筑会坍塌,尖碑遭沙掩,陵寝被遗忘,但是活过永生智慧的书记员,其名将因显著的作品而永留世间。谨记书记员的职责,牢记这份信念:书籍的用处比坚墙更广大。它可充当你的神庙,即使面对危险;透过书籍,你的声名将世代相传,比坚固的屋宇更天长地久。</small>

凯并不完全赞同作者的言论,当然,文字可历代传承,但是它与建筑师所修筑的陵寝和石庙有何不同吗?写下这些格言的书记员未免过分夸大自身的职责了。凯已同时被公认为书记员和建筑师,其心灵并不狭隘。

自从他父亲以毒蛇为考验,让他见识了死亡的真面目之后,拉美西斯的长子成熟了许多,甚至完全抛弃儿童的游戏。和妮菲塔莉赠送的那本,由书记员亚梅斯所提出的有趣的数学题目集相比,一只装上四个滑轮的木马有什么好玩呢?亚梅斯拿一个圆形和一个边长为直径的九分之八的四方形相比,结果得出圆周率为三点一六①。只要一有空,凯便研究建筑几何学,想一探建筑师的秘密。

① 根据Rhind书记载,著名的数学符号pi(π)。

“我是否可以中断凯王子的思考呢?”外交部次长梅巴问。

凯抬起头。

“假如您认为可以的话……”

一段时间以来,外交部次长梅巴经常前来和凯闲聊。法老王的儿子讨厌他那高傲的贵族气派和奉承谄媚的态度,但却很欣赏他的文化素养和文学知识。

“还在工作,王子?”

“那不是充实心灵的最好方法吗?”

“这真是一个从年轻人嘴中所提出的严肃问题!事实上,您并没有说错。身为书记员和国王之子,您将领导几十名仆役,您不用荷锄背锹,您的双手将永葆细腻;您毋需劳动,背负重物;您有豪宅可住,马厩里养满骏马;您每日更换华服,您的轿子舒适无比,而且将赢得法老王的信任。”

“许多懒散富有的书记员的确生活如此,事实上,我希望能够读通那些艰涩的文章,参与祭文的编辑,然后获准在祭典时供奉祭品。”

“这只是一些谦虚的愿望,凯王子。”

“正好相反,梅巴!这需要长久的努力。”

“拉美西斯的长子不应负有更伟大的使命吗?”

“文字就是我的指南。它们骗过人吗?”

梅巴对这位年仅十二岁的男孩的言论感到吃惊,他觉得仿若和一位年资高深的书记员交谈,十分自主,不为谄媚所惑。

“生活不只是工作和苦刑。”

“我正是如此对待自己的生活,梅巴。该受责备吗?”

“不应该,当然不应该。”

“您担任高官重职,竟然有那么多时间出来闲逛?”

外交官避开凯的眼光。“我很忙,因为埃及的外交政治很劳心费神。”

“不是由我父亲做主吗?”

“当然,但是我和我的同事们努力工作以减轻他的负担。”

“我真希望能够了解你们的工作细节。”

“很复杂,我不知道……”

“我会尽力去认识。”

凯的妹妹,清爽可爱的梅丽妲蒙蹦蹦跳跳地出现。

“你在和我哥哥玩?”小女孩问。

“不,我带了样礼物要送他。”

凯被吸引了,抬起头。

“是什么?”

“是个笔盒,王子。”

梅巴拿出一个漂亮的镶金小木简,挖空的里部,装着十二枝大小不同的毛笔。

“太美了!”王子说,之后把正在使用的那枝笔摆在小凳子上。

“我可以看一下吗?”梅丽妲蒙问。

“你得十分小心,”凯表情严肃地说,“这些东西很脆弱。”

“可以用它写字吗?”

“只要你专心,而且不写错字。”

凯递给他妹妹一张用过的纸和一枝新笔,她把笔尖在墨水里蘸了一蘸。王子战战兢兢地盯着小女孩小心地画下那些文字图画,两个小孩专注于写字,根本忘了梅巴的存在。这正是外交官苦苦等待的一刻。

他偷走那枝凯使用过的毛笔,然后快步离开。

正文 第十二章

伊瑟一整晚不断地忆起那间她和拉美西斯生平第一次在那儿做爱的茅草小屋。他们把爱情偷藏于此,不想未来,只贪婪地享受那片刻的情欲。

伊瑟从不期望当上埃及的皇后,那样的责任超出她所能,惟有妮菲塔莉有能力承担。但是怎么能够忘掉拉美西斯,忘掉那纠缠心头的爱情呢?当他出兵作战时,她真是担心死了。她失魂落魄,不想化妆,衣着随便,而且不穿鞋。

只要他一回国,这份不安便会自然消失。伊瑟仔细修饰过的美貌足以让世上最麻木的男人动心,假如他能看她一眼。她心惊胆跳,忐忑不安地站在王宫里那条从拉美西斯的办公室通往私人起居室的回廊上。当他出现时,她会走上前去……不,她真想逃开。

假如把他惹烦了,她将被撵到乡下去,永无机会再见到他。世上还有比这更残酷的处罚吗?

当国王出现时,伊瑟双腿颤抖。她没有逃跑的力气,眼光亦离不开威仪如神的拉美西斯。

“你来这里做什么,伊瑟?”

“我想告诉你……我又替你添了一个儿子。”

“孩子的奶妈已经抱给我看过了,梅汉卜塔长得真好。”

“我爱他和凯一样多。”

“我深信不疑。”

“对你,我依然如一块任你耕耘的田地,一片任你悠游的海洋……你还希望有其他的儿子吗,拉美西斯?”

“皇儿学院会给我。”

“告诉我你心里想要的……我的灵魂和身体属于你。”

“你错了,伊瑟,没有人可以占据另一个人。”

“然而,我的确属于你,如一只离巢的小雌鸟,你可以将我一把抓进你的掌心,缺少你的热情,我会枯萎。”

“我爱妮菲塔莉,伊瑟。”

“妮菲塔莉是皇后,我是另一个女人,你不能用另一种方式爱我吗?”

“和她一起,我将建造一个世界。惟有大皇后可以分享这份秘密。”

“你允许我……留在宫里吗?”

伊瑟的声音几近有气无力,拉美西斯的回答攸关她的未来。

“留在这里教育凯、梅汉卜塔和我的女儿梅丽妲蒙。”

那个隶属于佣兵团的克里特岛人,听候赛哈马纳指挥,在中埃及那座信仰一神教的埃赫那顿法老废城近郊进行搜查工作。旧海盗和他的上司一样,他已习惯埃及的生活及其物质环境。尽管他想念大海,但他可借小快艇邀游尼罗河以自我纾解,从闪躲河中湍急和出其不意的陷阱中自我陶醉。即使是经验老到的水手,面对这样的湍流、浅滩和一群群暴怒的河马,也得敬畏三分。

克里特岛人把被杀害的金发少女画像拿给几百名村民看过,但是毫无结果。说真的,他根本在敷衍了事,他认为受害者应该是拉美西斯城或孟斐斯城的人。赛哈马纳派遣的密使遍布全国各地,期望其中一名能替他找到可靠的线索,而这个克里特岛人却时运不佳。他只注意享受四季分明的平静乡村生活,反正他得不到赛哈马纳所承诺的那笔奖金,但是还得一丝不苟地执行任务,他很庆幸能在暖烘烘的客栈待上几个小时。再搜查两三天,便可以返回拉美西斯城了,虽一无所获,但旅途愉快。

克里特岛人端坐在一张桌子旁,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名为客人斟酒的女服务生。她笑脸迎人,调皮伶俐,主动挑衅客人。于是这位旧海盗便想试试自己的运气。

他抓住她的衣袖。“我喜欢你,小甜心。”

“你是谁?”

“一个男人。”

她放声大笑。“全都自以为了不起!”

“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哦,是啊……怎么做?”

“用我自己的方法。”

“你们讲的话都一样。”

“我以行动证明。”

女服务生用一根指头按在他的嘴上。

“小心点儿,我不喜欢人家吹牛,我的胃口很大……”

“正好,那正是我最大的缺点。”

“你几乎让我开始做梦了,男人。”

“假如我们就此行动呢?”

“你当我是谁?”

“是你自己:一个想和一名大胆男人做爱的漂亮少女。”

“你在哪里出生?”

“在克里特岛。”

“你老实吗?”

“在爱情方面,我的付出会和我所接受的一样多。”

夜半时分,他们在谷仓碰面。他和她都觉得不需要开场白,两人马上热情地投入,征战几回之后才终于心满意足,肩并肩地躺着。

“你让我想起一个人,”他说,“你的脸孔让我想起那个我在找的人。”

“谁?”

克里特岛人将那名金发少女的画像拿给她看。

“我认识她。”女服务生说。

“她住在这里吗?”

“她住在一个小村庄里,在那座废城外围,靠近沙漠。好几个月以前我在市集上见过她。”

“她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我没跟她说过话。”

“她一个人住吗?”

“不,有个老先生跟她住在一起,一名至今依然相信那位该死法老的谎言的巫师,没有人敢接近他。”

和此地其他村庄大异其趣,这个小城一点也不迷人。房舍破旧,建筑龟裂,壁画斑驳,花园成为一片废墟……谁会想住在这里呢?克里特岛人走在那条堆满垃圾的主要街道上。

一扇门板咿呀作响。

有个小女生快步跑开,手上抱着一个破布娃娃。孩子踉跄跌倒,克里特岛人一手抓起她。

“巫师住在哪里?”

小女孩努力挣脱。

“你不讲的话,我就抢走你的玩具。”

她用手指着一间窗户上有木栏杆、大门紧闭的矮房子。克里特岛人放开小女孩之后,冲向那间破房子,一把撞开大门。

一个方形房问,地面坚硬,阴暗无比。草席上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老人。

“警察,”克里特岛人说,“不用害怕。”

“你……你想干什么?”

“告诉我这名少女是谁?”

赛哈马纳的属下把那张画像拿给老人看。

“丽妲……我的小丽妲……她自认是那个信仰异端神教的家庭成员……然后他就把她带走了。”

“你在说谁?”

“一个外国人……一个偷走丽妲灵魂的外国巫师。”

“他叫什么名字?”

“他又回来了……我很确定他躲在墓穴里。”

突然,老者的头部歪向一边,还在喘气,但已无法开口说话。

克里特岛人吓死了。

荒凉阴暗的古墓入口像极了地狱门。想要拿它当避难所,难道不需要有魔鬼般的勇气吗?或许那名老者说谎,但是惟有他可以探知真相。如果运气不差,他将可亲手逮捕谋杀丽妲的嫌犯,把他带回拉美西斯城,领取奖赏。

尽管好运当头,克里特岛人却觉得浑身不自在。他宁愿在外作战,在海上痛击海盗,公开斗殴……因为进入这些古墓令他心灰意冷,但他并不却步。

爬过一个陡峭的斜坡之后,他进入第一个墓穴。平顶很高,墙上画着一些朝拜埃赫那顿和妮菲蒂蒂的民众。这名警察慢慢地走到墓穴底端,但是既不见木乃伊尸首,也不见人迹。没有任何鬼影子纠缠他。

安心之后,克里特岛人窥探第二个墓穴。和第一个一样,希望落空。那些石块的品质很差,都已风化龟裂,那些雕像更是禁不起时间考验。蝙蝠受到惊吓,四散逃窜。

尽管明知那个提供消息给他的老人可能撒谎,这名赛哈马纳的密使依然决定在离开此地前再探访两个或三个大墓穴。

里面一片死寂,毫无生气。

走过俯看高原、太阳城建筑其上的悬崖,他进入阿吞大祭司梅黎瑞的墓穴。壁上浮雕刻刀精细,克里特岛人赞叹那对在太阳光环下明亮耀眼的皇家夫妇。

在他身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在这名警察转身之前,巫师欧费尔已一刀割断了他的咽喉。

正文 第十三章

梅巴阖上双眼。当他再度张开时,克里特岛人已横尸在地上。

“你没有权力那样做,欧费尔,你没有权力!”

“不要再鬼叫了,梅巴。”

“你刚杀死了一个人。”

“而你是这件凶杀案的目击证人。”

欧费尔目露凶光,外交官直往后退,直缩到墓穴底。他真想躲开这双如恶魔般穷追他入地狱的眼睛。

“我认得这个好事者,”谢纳说,“他是赛哈马纳花钱请来保护拉美西斯的外籍佣兵。”

“一名被派来调查我们行踪的警察,赛哈马纳想确定丽妲的身份,试着找出一些线索。这名警探的出现说明了拉美西斯已展开一场广大范围的调查。”

“在这座魔城,我们不再安全无虞了。”谢纳下结论。

“别那么悲观,这个好管闲事的人再也无法开口说话了。”

“他还是成功地找上了我们……赛哈马纳也办得到。”

“只有一个饶舌的人有可能泄漏我们的藏身之处:丽妲的监护人,那个被村民视为巫师的人。这个可恶的家伙已濒临死期,竟还有力气出卖我们。今天晚上,我将亲手干掉他。”

梅巴认为非插嘴不行。“你不要再杀人了!”

“滚出这墓穴!”欧费尔命令。

梅巴犹豫着。

“快滚。”

外交官往前走。他的嘴唇抽搐歪斜。

“别碰我,欧费尔!”

“你是我们的同盟,也是我的下属,别忘了。”

“当然,但是这些凶杀案……”

“我们现在不在你那舒适的外交部里。你隶属于一个以推翻甚至摧毁拉美西斯政权、帮助赫梯占领埃及为目标的间谍组织。你以为用几个外交上的装腔作势就够了吗?有朝一日,你也会被迫消灭那些威胁你人身安全的敌人。”

“我是名高官,我……”

“你是谋杀这名警探的共犯,梅巴,不管你承不承认。”

外交官的眼光再次落在克里特岛人的尸体上。

“我从未想过会有这种下场。”

“现在你知道了。”

“我们的谈话被这个意外之客打断了。你做到了吗,梅巴?”

“这就是为什么我再次冒险回到这座死城的原因!是的,我做到了!”

巫师的声音变得温柔迷人。

“做得好,朋友,我们为你感到骄傲。”

“我遵守承诺,别忘了你们的。”

“未来的执政者不会忘记你,梅巴,把你偷来的宝物拿给我们看看。”

外交官拿出凯的毛笔。

“王子写字用的。”

“很好,”欧费尔赞美,“真好。”

“你打算拿它去做什么?”

“利用这个东西,吸取凯的精力后,再反击他。”

“你该不会还想……”

“拉美西斯的长子亦是我们的主要仇敌之一。所有能够削弱皇家夫妇的实验都值得一试。”

“凯还是个孩子。”

“他是法老王的长子。”

“不,欧费尔,不要对一个孩子下手。”

“你已经选择了你的党羽,梅巴。要退出太迟了。”

巫师伸出手。“把东西给我。”

外交官犹豫的神态令谢纳觉得好笑。他讨厌死了这个懦夫,早已打算亲手宰了他。

梅巴缓慢地把那枝笔递给欧费尔。

“真有必要杀害这个小男孩吗?”

“回拉美西斯城去,”巫师命令,“而且别再回来这里。”

“你们还要在这个墓穴里待很久吗?”

“在施行魔法所需的时间之内。”

“然后呢?”

“别太好奇,梅巴,是由我主动和你联系。”

“在城里,我的职位恐怕保不住了。”

“保持冷静,不会有事的。”

“我该怎么做呢?”

“像往常一样工作,时候到了我自会给你指示。”

外交官装出要走出墓穴的样子,然后又折回来。

“请三思,欧费尔。假如我们碰他的孩子,拉美西斯将会大发雷霆,而且……”

“滚,梅巴!”

从古墓入口,欧费尔和谢纳看着他们的这位同谋走下斜坡,骑上那匹藏在一幢废墟别墅后面的马。

“这个懦夫不可靠,”谢纳认为,“像只受惊的老鼠,抱头乱窜,亟欲逃出牢笼。为何不就地解决他?”

“梅巴还担任官职,他对我们还有用。”

“但是假如他泄漏了我们藏身的地方?”

“你想我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吗?”

拉美西斯凯旋回国后,妮菲塔莉却少有时间与她丈夫独处。亚眉尼、首相、部会首长和各大祭司整日占据君王的办公室,而皇后本人也得继续回答书记员、工匠、税务员和其他皇后之家官员的求见。

她有时也会后悔没能成为神庙的乐师,在那儿,她原可以平静地生活,远离世俗尘嚣。但是埃及皇后现已无权拥有这样的享受,她必须履行义务,不顾身心的疲惫和沉重的考验。

多亏杜雅不断的协助,妮菲塔莉学会了如何执政。在这七年的掌权期间,拉美西斯多数时间均在国外或出征,年轻的皇后必须鞠躬尽瘁,担负国王的重责大任,并且主持维系天神友爱和人民福祉的祝祷仪式。

妮菲塔莉每天有做不完的工作。当然,凯和梅丽妲蒙经常不在她身边,她失去目睹孩子成长的重要阶段。虽然凯和梅汉卜塔是拉美西斯和伊瑟的儿子,但她爱他们如同自己的亲生女儿梅丽妲蒙。拉美西斯要伊瑟照顾这三个小孩的教育是有道理的。在这两个女人之间,既无仇恨也无敌意,因妮菲塔莉无法再生育,便亲自要求拉美西斯和伊瑟共枕,期望后者为他再添几名子嗣,往后或许可以从中挑选他的继承人。但当梅汉卜塔出生之后,拉美西斯决定不再与伊瑟有肉体接触,然后收养了无数象征皇家夫妇子孙满堂的“皇儿”。

皇后对拉美西斯的爱情远超过肉体和情欲的结合,不仅他的人很吸引她,他的威望更是如此。他们化为一体,她确定两人心心相印,甚至分隔两地亦然。

皇后筋疲力尽地将自己交给专业手指甲和脚趾甲美容师,尽管忧愁依然挥之不去,但经过了一整天冗长的工作后,她完全放松于这项让她在任何场合都显得容光焕发的服务。

接着是美妙的沐浴时刻:两名女仆在皇后光洁的身上倾注芳香的热水。之后,她躺在温暖的地砖上,然后是长长的按摩,以乳香、笃蓐草、精油和柠檬制成的乳霜,可以去除睡眠前的疲劳并松弛紧张的肌肉。

妮菲塔莉自省因身负重责压力所犯下的错误,她必须多多行善,因为义行可丰富玛亚特,拯救国家免于混乱。

突然间,那只按摩皇后的手变换节奏,变得更轻柔。

“拉美西斯……”

“我是否可以取代你的女仆?”

“我得考虑一下。”她慢慢地转身,搜寻他那充满爱意的眼神。

“你和亚眉尼以及谷仓官员不是有一大串开不完的会吗?”

“今晚属于我们两人。”

她解下拉美西斯的缠腰布。

“什么是你的美容秘方,妮菲塔莉?有时候,我竟然觉得你的美貌不似人间应有。”

“我们的爱情算吗?”

他们在温热的地砖上拥抱缠绵,他们体香相沁,嘴唇相吻,随后欲望将他们卷入万马奔腾的巨浪里。

拉美西斯以一条大围巾裹着妮菲塔莉,拉开之后,像极了伊希斯神的双翼,不断地飞舞,带来生之气息。

“真漂亮!”

“舍易斯纺工的杰作,让你永远不再受寒。”

她投向国王的怀抱。“但愿神明保佑我们永不分离。”

正文 第十四章

有三扇方格式大窗采光,拉美西斯的办公室和他父亲塞提的一样简朴:素白的墙、一张大桌子、一张国王的竖背沙发、几张席面座椅、一个藏有保护皇家成员的神奇经典的纸莎草书柜、一张近东地图和一座去世法老的雕像,以永恒长存的双眼监视他儿子的工作。

在书写工具旁,有两枝木端以亚麻丝线相连的洋槐树枝,是拉美西斯曾经使用过的塞提的魔棒。

“什么时候开庭?”君主问亚眉尼。

“两个星期后。”

这名脸色苍白的书记员和往常一样,背着一大堆的资料和登记表。虽然身体孱弱,他依然坚持自己随身携带这些机密文件。

“你通知摩西了吗?”

“当然。”

“他怎么说?”

“他看起来很镇定。”

“你告诉了他我们握有还他清白的证据吗?”

“我向他解释他的案子并不悲观。”

“为什么那么拘谨呢?”

“因为你我都无法预测审判的结果。”

“合法的辩白并不犯法!”

“摩西杀了一个人,而且,是你姊姊朵兰特的丈夫。”

“我会出庭说明我对此悲剧的看法。”

“不行,陛下,你不能以任何方式干涉。为了保证玛亚特存在世间以及法律公正无私,法老不得插手任何一件法律诉讼案。”

“你以为我不知道?”

“假如我不帮你对抗你自己的话,我还算是你的朋友吗?”

“这个工作很难,亚眉尼!”

“我既固执又顽强。”

“摩西不是自愿回埃及来的吗?”

“这样并不会就此抹去他的罪过和行为。”

“你会为他辩护吗?”

“摩西也是我的朋友,而且我将出示为他洗清冤屈的证据。但是能说服首相和法官吗?”

“摩西在宫里极受好评,每个人都知道导致他杀害沙力的前因后果。”

“但愿如此,陛下。”

尽管和两名极随和的叙利亚女郎共度了一个春宵,赛哈马纳依然心情恶劣。于是在吃埃及人称为“润一润喉”的早餐前,他便把这两名妓女打发走了。

虽然他铆足了劲,还是无法查出那名金发少女的身份。

赛哈马纳本来以为透过死者的照片,他的密探应该可以迅速地查出一条正确的线索。但是在拉美西斯城、盂斐斯和底比斯竟然都没有人见过这位金发少女。惟一可能的结论是:她曾被非法监控。

有个证人应该很清楚:朵兰特,拉美西斯的姊姊。可惜赛哈马纳无法如愿审问她。当众认错,表明对皇家夫妇忠诚,虚伪的朵兰特已重新赢得——至少是一部分——他们的信任。

赛哈马纳震怒不已地调阅那些密探返城后所写的报告。象关、艾尔-卡伯、伊德富、三角洲附近边城……一无所获。当他查看那张密探的名单时,注意到了一个细节:有个克里特岛人没有上交他的调查报告。虽然这名旧海盗惟利是图,但是他应该了解不守纪律的严重后果。

赛哈马纳未刮胡子,衣着随便地赶去亚眉尼的办公室。他的行政部门里的那二十位高级公务人员还没上班,但是亚眉尼已经喝完一碗大麦粥,吃了几粒无花果和一些鱼干,然后忙着整理文件资料了。虽然吃下了大量的食物,亚眉尼还是长不胖。

“有问题吗,赛哈马纳?”

“少一份报告。”

“这值得大惊小怪吗?”

“是克里特岛人的,他是个十分守时的怪人。”

“这一位你派他去哪里?”

“去中埃及,到艾尔-贝谢省。更确切地说,离埃赫那顿废城不远。”

“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

“在你的熏陶之下,我变得机警了。”

亚眉尼莞尔。这两个人从未当过真正的朋友,但是自从尽释前嫌之后,他们真的彼此尊重。

“或许只是迟了些。”

“克里特岛人一个星期前就该回来了。”

“说真的,我觉得这是件小事。”

“我的直觉正好相反,它告诉我事态严重。”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拥有查出真相的本领。”

“因为什么事都不对劲,亚眉尼,什么都不对。”

“解释清楚。”

“巫师逃逸无踪,谢纳的尸首尚未找到,无法辨认金发少女的身份……我很担心。”

“拉美西斯会处理和掌控全局的。”

“我们不得安宁,就我所知,赫梯人并没有放弃摧毁埃及的企图!”

“你认为赫梯间谍组织并未完全消失?”

“暴风雨前的宁静……这就是我的感觉,而且我的直觉很准。”

“你建议怎么做?”

“我马上到那个城市去,我想了解那个克里特岛人到底怎么了。在我回来之前,好好照顾法老。”

朵兰特,拉美西斯的姊姊,正满心忧虑。她每天过着游手好闲、衣食无缺的贵族生活,马不停蹄地周旋于晚宴、典礼和各项社交活动,和一些没大脑的高雅仕女闲扯,与对她献殷勤的烦人老绅士和年轻帅哥之间的交谈亦空洞如他们的思想。

自从加入惟一真神阿吞的信仰之后,朵兰特必须遵守一项诫规:发扬真理,让它普照埃及各地,驱逐假神和那些崇拜他们的信徒。然而朵兰特看到的却都是些盲目且自满于现今生活的小老百姓。

缺少欧费尔的耳提面命,她仿若迷失在暴风雨中。她的勇气日复一日慢慢地消失。该如何维持一份既虚无又无人指点迷津的信仰呢?朵兰特对这种死沉的前途感到失望。

她的女仆,一名鬼灵精的棕发少女,为她换洗床单,整理房间。

“您不舒服吗,公主?”

“谁不嫉妒我好命呢?”

“有漂亮的礼服穿,可以在梦幻般的花园里散步,有机会遇到一些好男人……我真有点嫉妒您。”

“你不快乐吗?”

“啊,不!我有一个体贴的丈夫、两个健康的孩子,我们衣食无缺。不久之后,我的丈夫便可将新房子盖好了。”

朵兰特大胆地提出那个萦绕她心头的问题。“还有神呢……你想过吗?”

“神明无处不在,公主,只要崇拜神明,瞻仰大自然就够了。”

朵兰特不再追问。欧费尔说得对:要以武力强迫真信仰,别空等老百姓改变态度。服从教规,便可洗刷过去的罪过。

“公主,您知道人们怎么说您吗?”

女仆精灵的双眼透露嚼舌根的强烈欲望。朵兰特或可从中搜集一些有趣的情报。

“传说您有意再婚,许多追求者跃跃欲试。”

“真是无稽之谈。”

“真可惜……您也守丧够久了。依我所见,像您这样的好女人不应该独守空闺。”

“我很喜欢这样的生活。”

“您有时候看起来很悲伤,这很正常,我们可以了解。您一定是想念您的丈夫。死于非命真可怜!俄赛里斯在他的审判台前该如何判他的罪呢?恕我直言,公主,据说您丈夫的言行不全是诚实无欺。”

“真是可悲的实情。”

“那么,为何您要把自己关在不快乐的回忆里呢?”

“我不想再婚。”

“幸福来敲门了,公主!特别是假如那个害死您丈夫的罪犯被处死。”

“你怎么知道?”

“摩西将被审判。”

“摩西……可是他逃走了!”

“这还是个秘密,但是我丈夫是大监狱长的朋友,听说摩西被囚禁在里面。他一定会被处死。”

“可以见他吗?”

“不行,他个别囚禁,因为是重大起诉案。审判时,人家一定会请您出席,您将有机会报一箭之仇。”

摩西回来了!摩西,他信仰一神教!这不就是对朵兰特的指示吗?

正文 第十五章

摩西的审判在法院大厅里举行,由身穿一袭生硬厚重的长袍、戴着惟一象征人类良知的心形项链的首相主持。

开庭前夕,首相在卜塔神庙晋见拉美西斯,重新聆听他在登基王位时所承诺的誓言:他将尊重正义女神,不偏袒任何人;自我克制,不发表任何意见,国王应该言行一致。

大厅里挤满了人。没有任何一名官员会放弃这场好戏。

几名犹太部落长老亦出席审判会。各方看法分歧:有人依然深信摩西罪大恶极,其他的人则等候罪犯解说其归国原委。每个人都了解摩西个性刚强不屈,而且没有人相信他杀人的动机是单纯的。

首相以祝祷拯救人类心灵的玛亚特箴言揭开审判会。他把四十二片皮革铺在地砖上,提醒人们法律适用于埃及的四十二个省份。

两名警卫把摩西带上法庭,所有的眼光瞬间集中在这名犹太人身上。摩西满脸皱纹,蓄胡,身材高大,这名拉美西斯的旧属下出人意料地镇定。警卫要他在首相面前坐下。

选自社会各阶层和司法部,十四名陪审团成员包括一位土地测量员、一名塞赫迈特女神的女祭司、一位医生、一位木匠、一位家庭主妇、一名农人、一位财政书记员、一名女性官员、一位建筑师、一位纺织女工、瑞师团的团长、一名凿石工人、一位谷仓书记员和一名水手。

“你的确叫做摩西吗?”

“是的。”

“你拒绝其中任何一名当陪审员吗?看清楚,然后好好考虑。”

“我信任国家的法律。”

“这里是你的国家吗?”

“我在此地出生,但我是犹太人。”

“你是埃及人,将以埃及人的身份受审。”

“假如我是外国人的话,审判和裁决将会不同吗?”

“当然一样。”

“那在这种情况下有什么差别?”

“由庭上裁决。你以身为埃及人为耻吗?”

“正如你刚刚所言,由庭上裁决。”

“你被控杀害一名叫做沙力的工头,然后逃逸无踪,你承认吗?”

“我承认,但是我有话要说。”

“这是开庭的目的。你认为控诉的理由不正确?”

“不是。”

“所以你了解,依据法律,我将判你死刑。”

庭上耳语四起。摩西不为所动,仿若这些可怕的言论与他无关。

“既然事态严重,”首相义正词严地说,“我将不限定裁决的时间。被告将有充足的时间答辩,解释犯罪动机。我严格地要求肃静,不准干扰双方的辩词,违者将处以重罚。”

法官问摩西:“悲剧发生当时,你担任什么职务?”

“埃及官员兼拉美西斯城工地的建筑师。我理所当然负责管理犹太籍砖匠。”

“依据我手上的文件,你深受众人好评。你是法老的朋友,不是吗?”

“正是。”

“毕业于孟斐斯大学,第一个正式工作在梅屋后殿,然后是卡纳克神庙的建筑工头、拉美西斯城的建筑师……前途光明,而且仅是开端而已。被害者沙力的命运正好与你相反。他曾经身为拉美西斯的家庭教师,一心期望能够成为孟斐斯大学的校长,却被迫担任次等的工作。你知道他被降级的原因吗?”

“我另有自己的看法。”

“愿闻其详。”

“沙力为人卑鄙,矫饰又贪心。通过我的手,命运惩罚了他。”

亚眉尼征求首相同意请求发言。“我还可以补充细节:沙力阴谋造反拉美西斯。由于他是国王姊姊朵兰特的丈夫,所以国王法外开恩。”

许多大官显出惊讶的表情。

“传朵兰特公主出庭应讯。”首相命令。

这名高大的棕发女子迟疑地走上前去。

“你同意摩西和亚眉尼的说法吗?”

朵兰特低下头。“他们很客气,太客气了……我的丈夫最后变成了一个恶魔。当他了解他的前途已全然无望之后,报复属下的怨恨愈积愈大,甚至对他们残酷无情。他在世的最后几个月,经常虐待他所负责的犹太制砖工人团体。假如摩西不杀了他,其他的人也会杀他。”

首相看似惊讶不已。“你的陈述是否太夸张了?”

“我向您保证一点也不!因为我的丈夫,我的生活度日如年。”

“你很庆幸他终于过世了?”

朵兰特的头垂得更低。“我……我觉得解脱了,却也感到羞耻,但是为何要悼念这个暴君呢?”

“您是否还有其他的活要补充,公主?”

“没有……真的没有。”

朵兰特回到官员的座席。

“有人希望替沙力辩解,反驳他妻子的证词吗?”

寂静无声。只有负责记录的书记员仔细快速地记下证人说词的沙沙声。

“你对此悲剧的看法如何?”首相问摩西。

“是个意外。虽然我和沙力之间关系紧张,我其实无意杀他。”

“为何彼此仇恨?”

“因为我发现沙力敲诈属下,残害犹太砖匠。为了保护他们其中的一位,我出手杀了沙力,非出于本意,纯为了自保。”

“那么你确定是合法的防卫行为。”

“事实正是如此。”

“为何你要逃亡呢?”

“当时我不知所措。”

“这就怪了,为了一桩清白的冤屈?”

“杀了一个人,人的内心会受到强烈的震撼。当时,人会失去理智,像醉汉一样莽撞。之后,才意识到犯下了一桩可怕的罪过,然后产生一种欲望:逃亡、消失、遗忘和被遗忘。这就是为什么我躲到沙漠里的原因。”

“心情平复之后,你觉得必须返回埃及,接受法律的审判?”

“我结了婚,而且有一个儿子。埃及似乎离我很远,很远。”

“你为什么要同来?”

“我有任务要完成?”

“什么任务?”

“现在还是个秘密,和审判无关,将来,每个人都会知道。”

摩西的回答激怒了首相。

“你对案发经过交代不清,你的态度无法替自己辩解,还有你的证词太过笼统。我认为你预谋杀害沙力,只因为他对犹太人残酷无情。你的杀人动机可被理解,可是毕竟犯下谋杀罪行。回到拉美西斯城之后,你还继续藏匿!这不就是犯罪的证明吗?一个像你一样自我意识强烈的人不可能会这样做。”

亚眉尼认为寄出最后一击的关键时刻到了。

“我握有证明摩西清白的证据。”

法官语气威严。

“假如你的证据不具说服力,我将判你亵渎法律。”

“摩西为他解围的那名犹太砖匠叫做亚伯内,沙力曾敲诈过他。亚伯内对摩西诉苦,沙力便想痛击亚伯内以平心头之恨,摩西适时抵达,阻止了沙力虐待这名受害者。但是争吵一发不可收拾,于是摩西失手误杀了沙力,纯粹为了自卫。亚伯内是整个事件的目击证人,而且他的证词已列入档案。请过目。”

亚眉尼将资料递给首相。

后者确定文件经过法官印证。他折断那印玺,检查日期,然后读起正文。

摩西不敢喜形于色,但和亚眉尼彼此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

“此文件正确无误,具合法性。”首相下结论。

审判终于结束,摩西洗刷了冤屈。法官宣布被告无罪。

“在释放被告之前,”大法官提高声调宣布,“我希望能够进行一次最后的检查工作。”

亚眉尼皱着眉头。

“传亚伯内出庭应讯,”首相要求,“要他口述以对证其笔录。”

正文 第十六章

亚眉尼遭到拉美西斯责骂。

“一份无懈可击的证据,有铁证的资料可以反驳,而摩西竟然还被关在牢里!”

“首相细心过人。”君王的机要秘书小心翼翼地说。

“但是他到底还想怎么样?”

“我再重复一遍,他要见那个亚伯内。”

拉美西斯终于屈于事实:必须满足法官的要求。

“他被传唤了吗?”

“传唤了,可是麻烦就在这里。”

“为什么?”

“亚伯内不见了。各部落长老声称他在几个月前就失踪了,没有人知道发生什么事情。”

“谎言!有人企图置摩西于死地。”

“有可能,但是该怎么办呢?”

“要赛哈马纳亲自负责调查工作。”

“得耐心等一阵子……赛哈马纳找到了一条线索,在中埃及,就在异端神教的那座废城附近。那位被杀害的金发少女的身份。尚未被消灭。”

君王再度火冒三丈。他心中挥之不去一个念头:查出坦白地说,他认为赫梯间谍组织。

“你有什么看法,亚眉尼?”

“谢纳过世了,他的党羽不是四处逃逸就是无法追击。但是赛哈马纳对自己的直觉十分自豪。”

“或许他并没有错,亚眉尼,直觉是个本能,超出误导或安抚我们的理性。我父亲用直觉感应,而且操作自如。”

“塞提呵不是海盗”

“赛哈马纳出身打家劫舍的匪人,他深谙阴谋诡计,不听其言会是个损失。尽快找到他,命令他马上回拉美西斯城。”

“我立即调派信使。”

“把我的请求转告首相:我想见摩西一面。”

“但是……他还在牢里!”

“审判已经举行过,事实也已澄清了,这次会面不会影响司法裁决。”

一阵强风扫过那块太阳城匆促建筑其上的高原,剩下的废墟真令人惨不忍睹。当赛哈马纳走在路上时,一片墙垣竟突然倒塌。尽管经常和恐惧打交道,赛哈马纳依然觉得毛骨悚然。幽灵在皇宫和屋瓦问到处游荡。在盘问村民之前,他想一探神的存在,与鬼灵相遇,了解在太阳神阿吞统治下所发生的悲剧。

夜幕降临,赛哈马纳走向临村,准备在进行调查之前,先在那儿用餐和过夜。整个村庄仿若荒芜的沙漠,连一头驴子、一只鹅或一条狗都没有。所有屋舍的大门和窗板均敞开,然而,赛哈马纳依然从刀鞘里取出匕首,他小心谨慎地告诉自己别在危机四伏的地方冒险,尽管他十分自豪自身的经验和力气。

在一间地面坚硬的破房子里,一名老妪席地而坐,头部靠在膝上,一副守丧的样子。

“杀了我,假如你想的话,”她有气无力地说,“这里没什么好偷的。”

“请放心,我是拉美西斯的警察队员。”

“滚开,外国人,这个村庄已经死了,我的丈夫也死了,我现在只想一死百了。”

“你丈夫是谁?”

“一个被诬告为巫师的老实人,他一生都在帮助别人……作为报酬。那个可恶的巫师竟然杀了他!”

赛哈马纳在这名衣着污秽、满头灰尘的寡妇身边坐了下来。

“告诉我那名巫师长什么样子。”

“有什么用?”

“我正在寻找这个坏人=,”

寡妇惊讶地端详着赛哈马纳。“你在说笑?”

“我看起来像在说笑吗?”

“太迟了,我丈夫已经死了。”

“我无法让他死而复生,那是神明的责任,但是我可以逮捕那名巫师。”

“一个高大、干瘪、禽兽脸、眼神冷漠的人。”

“他叫什么名字?”

“欧费尔。”

“埃及人吗?”

“利比亚人。”

“你怎么如此清楚?”

“连续几个月,他到我家来和我们收养的女儿丽妲聊天。可怜的孩子……她本来有些邻居朋友,却自认为是那个信仰异神教的国王的家庭成员。我丈夫和我想尽办法要她冷静思考,但是她宁愿相信那名巫师。有天晚上,她突然失踪,之后我们再也没见过她。”

赛哈马纳把那张被欧费尔谋杀的金发少女的画像拿给老妇人看。

“是她吗?”

“是的,是我的女儿,丽妲……她是否……”

赛哈马纳不善隐藏事实,他肯定地点点头。

“你最后一次见到欧费尔是什么时候?”

“几天以前,他来探望我卧病在床的丈夫。是他,是那个欧费尔让他喝下了一种丧命的药水!”

“他躲在这附近吗?”

“在悬崖上,那些鬼灵出没的古墓里。杀了他,警察,踩烂他的尸体,然后把他烧了!”

“你得离开这个地方,老太太,不要跟鬼住在一起。”

赛哈马纳离开那间破屋后,跳上马,直往古墓的方向奔去。天色渐黑,他将马抛在斜坡脚下,一手紧握长剑往上跑,他不希望看到惊人的后果,宁愿活杀痛宰。拉美西斯的私人侍卫长选择了那间入口最雄伟的陵寝,奋不顾身地直往里冲。

到处一片空寂。只有那些被雕刻在墙上,时至今日仍为那个叛乱时代服务的人物件在这些墓穴里。

梅丽妲蒙,拉美西斯和妮菲塔莉的女儿,正为皇家夫妇演奏竖琴,其纯熟的指法令国王激赏。法老王和大皇后手牵着手,坐在蓝莲盛开的水池边的折椅上,享受着片刻的幸福时光。这个八岁的小女孩已慢慢显露出优秀演奏家的架势,夜警四脚张开趴在刽子手狮子跟前,好似陶醉于梅丽妲蒙演奏的优美旋律里。

最后几个音符渐弱渐缓,余音缭绕。

国王亲吻女儿。

“你喜欢吗?”

“你是个很有天分的音乐家,但是还得加强练习。”

“妈妈答应送我去哈托尔神庙,我在那里可以学到最好的技巧。”

“假如那是你的心愿,将可以如愿以偿。”

小女孩貌美如花酷似妮菲塔莉,眼中也闪着同样的光芒。

“假如我成了神庙的乐师,你会来看我吗?”

“你想我抵挡得了你所演奏的优美旋律吗?”

凯愁容满面地走了过来。

“你好像不太高兴?”皇后一眼看穿。

“有人偷走了我的东西。”

“你确定?”

“我每天晚上都把文具整理一遍。有人偷走了一枝我很喜欢用来写字的旧毛笔。”

“不是你把它搞丢了?”

“不是,我把所有地方都找过了。”

拉美西斯抓住儿子的肩膀。“你提出了一项严重控告。”

“我知道不可以乱说话,这就是为什么我考虑了很久之后才说出来。”

“你想会是谁呢?”

“目前还不确定,但是我会继续找下去。我很喜欢那枝毛笔。”

“你还有其他的笔。”

“对,可是我要的是那一枝!”

狮子仰起头,狗也竖起耳朵。有人来了。

朵兰特无精打采地出现。她戴着一顶长辫假发,穿着一袭和晦暗肤色一样的深绿色长袍。

“陛下想见我?”

“在摩西的公听会上,”拉美西斯说,“你的表现令人称奇。”

“我实话实说。”

“要毫不隐瞒地描述你丈夫需要一些勇气。”

“在首相和玛亚特面前不能说谎。”

“你的证词对摩西很有利。”

“我只不过恪尽职责罢了。”

皇家司酒官送来一种新酒,饮酒之间话题绕着如何教育两名小孩获取知识。

步出御花园之后,朵兰特确定她已经赢回国王的信任。在亲切的外表下,猜疑已瓦解,和蔼友善紧随而至。

朵兰特将轿夫打发走,她希望四处走走,徒步回家。

那位向前和她攀谈、衣着破旧不堪的挑水夫,谁认得出来是消瘦了、留髭、蓄胡的谢纳呢?

“结果令人满意吗,亲爱的妹妹?”

“你的策略真成功。”

“姐弟情谊蒙骗了弟弟;替摩西解围,你成了拉美西斯的同盟。”

“既然他对我深信不疑,我们便可轻易地击败拉美西斯。现在我该怎么做?”

“张大耳朵,任何一丁点儿的消息都很宝贵。我会以同样的方式和你联络。”

正文 第十七章

拉美西斯和亚眉尼仔细聆听赛哈马纳娓娓道来。不同于室内紧张的气氛,一抹温柔的阳光穿进拉美西斯的办公室。随着热季的逐渐消逝,埃及放眼望去一片金黄祥和。

“欧费尔,一个利比亚巫师,”亚眉尼重复,“丽妲,一个任他摆布的小疯子……我们是否真该为此伤脑筋呢?那个坏人已逃逸无踪,在国内无依无靠,或许他早已潜逃到国外去了。”

“你小看了问题的严重性,”拉美西斯认为,“你忘了他所藏匿的地方:太阳城,埃赫那顿的首都?”

“那地方几百年前就被抛弃了……”

“但是建造者的邪恶思想仍继续污秽某些人的心灵!那个欧费尔想把他们组成一个同病相怜的团体。”

“一个团体?欧费尔是赫梯的间谍吗?”

“我很肯定”

“但是赫梯人根本瞧不起阿吞和那个惟一真神!”

“犹太人可没有。”赛哈马纳插嘴说。

听见这么尖锐的说法,亚眉尼真是毛骨悚然。赛哈马纳的交际手腕一点也没长进,表达想法时依然粗暴无礼。

“我们都知道有个假建筑师曾和摩西接触过,”拉美西斯的侍卫长提醒,“那个冒充者的外表和这名巫师不谋而合。这不就值得商榷吗?”

“冷静点。”亚眉尼劝说。

“说下去。”拉美西斯命令。

“我对宗教完全外行,”赛哈马纳接着说,“但是我知道犹太人在谈论一神教。我是否可以提醒陛下,我怀疑摩西是个卖国贼?”

“摩西是我们的朋友!”亚眉尼抗议,“就算他和欧费尔碰过面,为什么他要阴谋造反拉美西斯呢?那个巫师一定和许多高官都有来往。”

“为何要睁眼说瞎话?”赛哈马纳问。

拉美西斯抬起眼,从办公室中央的那扇窗子眺望远方。眼前一片碧绿,连三角洲的风光都令人觉得甜蜜舒适。

“赛哈马纳说得对,”拉美西斯认为,“赫梯人采取双面夹攻,国外和国内双管齐下。我们打赢了卡叠什战役,将他们的军队赶出我们的附庸国,甚至突破他们的问谍网。然而这些战绩根本微不足道,不是吗?赫梯军队尚未消灭,欧费尔仍逍遥法外。一个像他这样的人,将会继续为非作歹,不会放弃攻击我们。但摩西不会是他的共谋——他是个正义之士,不会暗中伤人。关于他的罪行,赛哈马纳弄错了。”

“但愿如此,陛下。”

“我有个新任务要交代你,赛哈马纳。”

“我会逮捕欧费尔。”

“在这之前,先找出那个叫做亚伯内的犹太砖匠。”

妮菲塔莉希望能到首都附近,由农业部长内疆负责管理的三角洲农场去庆祝她的生日。内疆个性随和,热爱大自然,他向皇家夫妇介绍一种较适合在三角洲肥沃土壤上使用的新型锄具。他热心地亲自示范这种不仅可深耕土地,而且不伤害土壤的工具。

那些在农场工作的雇员个个欢天喜地,能够这么近距离目睹国王和皇后的风采真是上天的赏赐,来年一定万事顺利,田地将收成丰硕,果园水果茂盛,牲畜大量繁殖。

妮菲塔莉注意到拉美西斯对这美好快乐的一天反应很奇特。用过丰盛的午餐之后,她利用了那一小段休息时间和他谈谈。

“你有心事,和摩西有关吗?”

“我很为他的命运担心。”

“找到亚伯内了吗?”

“还没有。假如他不出庭应讯,法官便不愿宣布结案。”

“赛哈马纳不会让你失望。我感觉是另一个烦恼纠缠着你。”

“法老王的责任要求我必须保护埃及,抵抗内忧外患,但是我担心办不到。”

“既然赫梯已被逐出境外,你所害怕的敌人应该就在国内。”

“我们将和那些戴着面具、伪装正义的邪恶遗毒展开战斗。”

“很骇人听闻的说法,然而,我一点也不惊讶。昨天,在塞赫迈特神庙主持晚祷时,那尊花岗岩神像流露出不安的眼神。我们明了这样的神情:它代表灾难。我马上默念祈祷经文,但是在庙里重获的安宁是否足以扩及外面的世界呢?”

“阿玛纳鬼灵又回来干扰世人了,妮菲塔莉。”

“埃赫那顿没有限定自身存在的空间和时间吗?”

“当然有,但是他蛊惑了一些他控制不了的魔法。欧费尔,那名为赫梯工作的利比亚巫师,唤醒了沉睡在废城里的幽灵。”

妮菲塔莉静默不语,闭上双眼。摆脱与世间的暂时联系,她的思想游向冥界,寻找藏在蜿蜒前途背后的实情。皇后力行信仰的结果,身上产生一种预言的能力,可与分分秒秒创造生命的神明直接沟通。有时候直觉反而能够解答迷津。

拉美西斯心平气和地等待大皇后的意见。

“战斗将很激烈,”她张开眼睛说,“欧费尔所训练的军队和赫梯的一样凶猛。”

“既然你证实了我的担忧,我们得尽快行动。运用国内所有大神庙的力量,组织一张由神明和女神所构成的保护网。我需要你的帮忙。”

妮菲塔莉无限温柔地拥着拉美西斯。

“还需要这样向我要求吗?”

“我们将展开一场长途征战,挑战千万个危险。”

“假如我们不为埃及奉献,我们的爱情还有意义吗?它把生命献给了我们,我们也应该以我们的报答它。”

年轻的村妇裸露酥胸,头戴芦花帽,腰系草裙,手舞足蹈地欢庆丰收,然后倾身扑向一些象征恶魔的独眼破布小球,猛烈地击打。透过她们的舞蹈,那些粗壮的、笨拙的、畸形的恶魔,将不再破坏农作。

“但愿我们能够拥有她们的能力。”妮菲塔莉企盼。

“你心中有烦恼?”

“凯令我担心。”

“他犯了什么严重的错误吗?”

“没有,是那枝被偷走的毛笔。你还记得我丢过那条我最心爱的披肩吗?显然那名巫师欧费尔曾利用它施行魔咒,打击我的健康,削弱我们夫妻的力量。多亏赛大武的帮忙,我才能顺利产下梅丽妲蒙,躲过死亡,但是我担心同样的打击将再度重演,而这一次,将冲着你的长子而来。”

“他会生病吗?”

“医师刚检查过他的身体,一切正常。”

“我对他的诊断没有信心。通知赛大武,请他在凯身边筑起一道魔墙。从今天起,要他随时向我们报告任何意外状况……你提醒伊瑟了吗?”

“当然。”

“一定要找出那个窃贼,弄清楚是否连在宫里都有人想出卖我们。要赛哈马纳调查所有的工作人员。”

“扑灭这场恐惧,它可能会伤害他。那个恶棍将会利用他所有的弱点,乘虚而入。”

凯带着书记员的写字板和几枝毛笔,走进赛大武和莲花的实验室。这名漂亮的努比亚女子,在她丈夫调配一份治疗消化不良的药水时,设法让一条黑色的眼镜蛇吐出毒液。

“是你,你就是我的巫术老师吗?”

“你惟一的老师将是巫术本身。你还很怕蛇吗?”

“哦,是啊!”

“只有蠢蛋才不怕蛇。它们比我们早出生,知道我们想知道的秘密。你注意过它们在人群里到处穿梭吗?”

“自从我父亲让我和那条长眼镜蛇相遇之后,我知道我不会死于非命。”

“但是好像还是得保护你自己。”

“有人偷了我一枝毛笔,而且有位巫师想利用它来对付我,这是皇后告诉我的。”

小男孩严肃成熟的表情令赛大武觉得好笑。

“就像毒蛇诅咒我们一样,”他解释,“它们也会教我们如何破解咒语。这就是为什么我要你每天喝下一杯混了碎洋葱和蛇血的药水。两个星期后,我再加入铁屑、红赭石、明矾和氧化铅,之后,莲花还会为你准备一份她发明的解药。”

凯瘪一瘪嘴角。“没什么了不起。”

“加点儿酒可以去除腥味。”

“我才不要喝。”

“还有一个缺点待改进。”

“酒将使书记员头昏脑胀,双手无法运用自如。”

“喝太多水将使心脏无法舒张,别染上那个坏习惯。想正确区分好酒,得从小就开始品尝。”

“它们有办法保护我不受巫术伤害吗?”

赛大武把玩着一罐暗绿色的油膏。“一个被动的人永无机会逃脱邪术的诅咒,惟有努力工作才能让你躲过幽灵的攻击。”

“我准备好了。”

正文 第十八章

连续十天,赫梯的首都哈图沙——建筑在安纳托利亚高原中央那片峡谷沟壑纵横的干旱荒原上——阴雨不断。

穆瓦靼力帝王驼背,短腿,一双栗色眼珠四处打转,因十分怕冷,所以一脸的无精打采。他总是靠在壁炉旁,从不肯脱掉那顶呢帽和一身红黑相间的大衣。

虽然在卡叠什打了败仗,攻击策略失利,穆瓦靼力却觉得待在自己这座卫城环绕、皇宫建筑其上、由上下城合并的山城里便可安全无虞。雄伟的防御工事坚固有力,把整座哈图沙烘托成一个坚不可破的军事要塞。

然而,在这座傲视群雄、刀枪不入的城市里,批评帝王的耳语此起彼落。第一次,他严密的战略没有为他的军队带来胜利。

九公里长的围墙上高塔四起,枪眼林立,哨兵紧锣密鼓地日夜监视。但是,每个士兵都自问:明天,穆瓦靼力是否仍将继续执政?直到今日,这位被昵称为“大将领”的人,一一歼灭各方野心家,遏止所有的篡位企图。可惜最近几件事情却让他的地位备受威胁。

有两个人觊觎王位:他的儿子,深受赫梯精兵队爱戴的巫里泰舒博;以及睿智的外交家,帝千的胞弟,哈度西勒,他曾组织一支强大的联军对抗埃及,建立了一份穆瓦靼力借提供大量贵重礼物而急欲维持的同盟关系。

穆瓦靼力刚在一位迷人、奇特、学富五车的年轻女子的陪伴下度过一个舒适的下午,她让他抛开了所有的烦恼。他情愿像她一样,尽情研读情诗,忘掉那些阅兵典礼。但这只能是个梦想,赫梯国王根本没有时间和权利做梦。

穆瓦靼力把手放在火上取暖。他仍犹豫不决:应该排除他的弟弟或儿子,还是两者?几年以前或许必须用突击手段来解决,因为许多阴谋家——即使表面效忠君王——都已经丧命于赫梯宫中盛行的毒杀案。现在,两人间的敌对却对他有利。他处于他们这种势不两立的抗衡里,不是正好可以充当不可或缺的和事佬吗?

还有另一件事情颇令人不安:帝国濒临瓦解。军队连吃败仗,战争耗费不赀,国际贸易失利,这一切均让这位国际巨人招架不住。

穆瓦靼力在雷公神庙中静思,它是下城庙区里最美的一间,区内祭神寺庙不下二十一间。和每位祭司一样,帝王折断三条面包,倒一些酒在那块石头上,口中念着祈祷经文。

总管家通知帝王访客已莅临。后者穿越重重警卫的监视才抵达帝王那幢四周被水坝、马厩、兵工厂和军营环绕的官邸。

穆瓦靼力喜欢在这间以兵器装饰的凸显赫梯军队英勇战绩的阴冷石柱大厅里接见宾客。

巫里泰舒博沉重威武的脚步声清晰可辨。高大、强壮、严肃、胸毛红润、长发,好似一位随时准备出征的威武战士。

“近来好吗,儿子?”

“不好,父亲大人。”

“你的身体看起来很硬朗啊!”

“您召见我是为了取笑我吗?”

“别忘了你现在是对谁说话?”

巫里泰舒博收敛他的狂妄自大。“对不起,我很容易冲动。”

“为何闷闷不乐呢?”

“因为我本是常胜军的将领,现在却被贬为一名小兵,听候哈度西勒差遣,那个卡叠什败将!这不是白白浪费了我可以为国效劳的精力了吗?”

“没有哈度西勒,就没有联军。”

“他替我们做了什么?假如当初您信任我,我一定可以打败拉美西斯”

“你旧习不改,儿子,老谈过去有什么用呢?”

“把哈度西勒赶下台,把实权重新交给我。”

“哈度西勒是我弟弟,他很受盟邦敬重,和商人的关系良好,没有他们,我们便无能力作战。”

“那么,您希望我怎么做呢?”

“忘了你们之间的争吵,结合两人的力量拯救赫梯。”

“拯救赫梯?我们受了谁的威胁?”

“在我们四周,世界正不断地改变,我们没有歼灭埃及,某些同盟关系可能以我想像不到的速度在更换。”

“我一点也听不懂您话中的意思!我生为战斗,不是为了和那些无法让赫梯茁壮的阴谋妥协。”

“这是个草率错误的结论,儿子。假如我们想在近东地区建立霸权地位,就得从消除内讧开始做起。有个有益众人且非得如此的方法:你和哈度西勒谈和。”

巫里泰舒博用拳击打壁炉的墙柱。“不行!我永远也不可能在那个一无是处的人面前低头!”

“内部统一后,我们才会更强大。”

“把您的弟弟和他的妻子幽禁在神庙,允许我攻打埃及,这才是上上策。”

“你拒绝任何形式的和解?”

“我拒绝。”

“你不愿让步?”

“假如您疏离哈度西勒,我和我的军队将效忠您。”

“可曾见过儿子以父爱要挟父亲?”

“您比父亲还伟大,您是赫梯的君王,惟有赫梯安危可以左右我们的决定。您终将了解,我的想法是对的。”

帝王显得精神不振。“或许你说得对。我得重新考虑考虑。”

走出会议厅之后,巫里泰舒博确定已说服他的父亲。不久之后,老帝王将别无选择,会在退位之前把权位让给他。

蒲菟海琶,哈度西勒的妻子,穿戴红长袍、金项链、银手环和皮凉鞋,在伊什塔尔神庙的地下室烧香膜拜。在这深夜时分,卫城一片寂静。

两个男人走下楼梯。矮小的哈度西勒头系发带,身穿五彩厚重长袍,左臂上系一手环,走在帝王跟前。

“真冷。”穆瓦靼力一边抱怨,一边拉紧羊毛外套。

“这个地下室一点也不舒服,”哈度西勒承认,“但它的优点是寂静无声。”

“您想坐一下吗,陛下?”蒲菟海琶不安地问。

“这条石板凳真舒服。尽管长途跋涉,弟弟你似乎比我身体硬朗。搜集到了什么重要消息,哈度西勒?”

“我有点担心联军。我们的某些盟友几乎就要忘了他们的承诺。他们愈来愈贪婪,但是我还是满足了他们的胃口。联军成了一个沉重的负担,不过,还有比这个更严重的麻烦。”

“说吧,不要客气。”

“亚述人有可能起义造反。”

“那个小民族?”

“他们本来以我们为榜样,但是由于我们最近几次的失利和内争,现在他们认为我们一文不值。”

“我们在几天内便可将他们碾成平地!”

“我不认为。把军力留到拉美西斯攻打卡叠什时再使用!”

“有确切的情报吗?”

“依据我方间谍的报告,拉美西斯的军队正蓄势待发。这一次,迦南和贝都因将不再反对埃及国王。今后,他便可一路直攻赫梯。与亚述拉开第二战线将是不智之举。”

“你觉得该怎么做,哈度西勒?”

“先整合内部,我和你儿子之间的嫌隙只会继续扩大,削弱我们的力量。我准备见他一面,让他明白目前情况的严重性——假如我们持续对峙,只会两败俱伤。”

“巫里泰舒博拒绝所有的谈判,他要求军队指挥权。”

“如果盲目进攻埃及,只会再次挫败!”

“依他所见,直接对垒将是我们惟一的出路。”

“您是帝王,由您自己决定选择我或他。假如您采用您儿子的策略,我就退出。”

穆瓦靼力来回踱了几步以暖身。

“只有一个合情合理的解决办法,”蒲菟海琶平静地说,“身为帝王,您应该以赫梯的大局为考量。对全国子民的安危而言,哈度西勒是您弟弟或者巫里泰舒博是您儿子根本不重要,况且您很清楚巫里泰舒博凶狠的战士精神将把我们带向毁灭。”

“你所谓合情合理的解决之道是什么?”

“没有人能说服一位暴徒,这就是为什么要排除他的原因。您和哈度西勒都不必费心如何让他消失,我将亲手安排一切。”

正文 第十九章

摩西站了起来。“拉美西斯!你怎么会来这里?”

“法官允许我前来探望你。”

“法老王也需要申请才能探望囚犯吗?”

“以你的案子而言,是的,因为你被控杀人。但是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所以,你不会弃我于不顾?”

“有人曾见死不救吗?”

拉美西斯和摩西热切地拥抱。

“我本来对你一点信心也没有,拉美西斯,因为我不敢相信你会来。”

“信心薄弱的人!为什么你要逃亡?”

“我想刚开始时我会惊慌失措是正常的,但是,在米德洋,我所躲藏的地方,我有时间重新思考。这不是逃亡,而是圣召。”

摩西的囚房干净通风,地面坚硬。国王坐在一张三脚矮凳上,面对他的犹太朋友。

“那圣召来自何人?”

“来自亚伯兰、以撒和雅各的上帝。来自耶和华。”

“‘耶和华’是个山名,在西奈半岛的沙漠里,把它说成神名实在了无新意。底比斯的西山,不也住着那位沉默女神吗?”

“耶和华是惟一的真神,不应把他小看成一个风景区。”

“在你逃亡期间发生什么事了?”

“在那座高山上,我遇见了上帝,他化身为一丛烧而不毁的荆棘。他向我透露了他的名字:‘我是自有者’。”

“为何他限定真理只有一种?”

“耶和华交给我一项使命,拉美西斯,一项恐将令你失望的神圣使命。我必须带领犹太子民离开埃及,到一块福地去。”

“你真的听到了上帝的声音?”

“和你的一样清晰有力。”

“沙漠里不是鬼灵充斥吗?”

“你别企图迷乱我,我确定所见所闻的一切。上帝决定我的使命,我必须完成它。”

“你是说所有的犹太人吗?”

“整个民族都将自由离开埃及。”

“有人干涉过犹太人的行动自由吗?”

“我要求公开认可犹太人的信仰,允许他们离开埃及。”

“当务之急,你得离开监狱,这就是为什么我派人寻找亚伯内的原因。他的证词具关键性,有利本案的终结。”

“或许亚伯内早已离开埃及。”

“请相信我,我将尽全力传唤他到法庭作证。”

“我对你的友谊不变,拉美西斯,而且我预祝你与赫梯作战时能够一举得胜。但是,你是法老王,我却是犹太民族未来的领袖,假如你无法让我如愿以偿,我将成为你最顽强的敌人。”

“朋友间不可能总是情投意合。”

“我们的友谊不如我的使命重要,就算得付出性命,我也必须听从耶和华的命令。”

“我们还有时间好好谈一谈。首先,你得恢复自由。”

“监禁对我来说一点也不苦。我准备好好迎战明天的挑战。”

“第一个可能就是死刑!”

“耶和华会保护我。”

“但愿如此,摩西。在反复思索中,你是否找到了有利于洗清冤屈的证据?”

“我实话实说,真话将还我清白。”

“你什么忙也没帮上。”

“身为法老王的朋友,何须担心会被冤枉?因为你不会纵容它腐蚀国家和法官的良知。”

“你见过一个叫做欧费尔的巫师吗?”

“我不记得了。”

“你想一想,当你负责建造首都时,他来拉美西斯城找过你,是个假建筑师,他应该向你吹嘘过埃赫那顿宗教的优点。”

“我记起来了。”

“他向你提过一些具体的建议吗?”

“没有,但是我觉得他似乎很清楚犹太人的悲哀。”

“悲哀……这个说法太夸张了吧?”

“你是埃及人,你无法了解。”

“那个欧费尔是个赫梯间谍,他阴谋颠覆埃及,而且还是个凶手。你和他之问的微妙关系,让你背负了叛国的嫌疑。”

“谁愿意协助我的民族便值得我尊崇。”

“你厌恶这块看着你成长的土地吗?”

“童年、青少年、我们在孟斐斯的求学经过、在你麾下工作的情形……这一切都已成过眼云烟,拉美西斯。我只喜欢一块土地:那块上帝赐予犹太子民的土地。”

农业部长内疆出奇地急躁,他平日和蔼可亲,今天却无理取闹且粗暴地把秘书撵走。他无法安心工作,离开办公室,前往赛大武和莲花的实验室。

这名美丽的努比亚女子蹲在地上,抓着一条正愤怒甩尾的红头毒蛇。

“拿好那个铜碗!”她命令部长。

“我不知道是否能够……”

“快一点!”

内疆犹豫了一会儿,拿起那只装着紫红黏稠液体的碗盆。

“别打翻了,它的腐蚀性很强。”

内疆手脚发抖。“要放在哪里?”

“架子上。”

莲花把那条毒蛇放进篮里,然后阖上盖子。

“你找我有事,内疆?”

“你和赛大武……”

“有人想对赛大武不利?”这位女蛇虺巫师大声地问。

大小不同的过滤器里冒着滚滚的蒸气,架子上,瓶瓶罐罐紧挨着漏勺,葫芦罐连着试管,煎剂和药水排排站。

“我的意思是……”

一阵咳嗽让部长无法继续说下去。

“怎么了,说呀!”赛大武要求。

赛大武不修边幅、性情粗暴、双肩宽大,在他工作的烟雾弥漫的实验室里,几乎认不出他的真面目,他正专心倾注稀释后的毒清。

“是有关小凯的事情。”

“他怎么了?”

“总之,我想说,直到目前为止,我负责凯王子的教育。他喜欢读书和写字,透露超龄的特殊早熟,已经拥有令许多书记员嫉妒的渊博知识,他不停地研究天文地理,想要……”

“这一切我都知道,内疆,而且我还有工作要做。有话直说。”

“你真不通人情!”

“生活不容易。当你天天和蛇接触,就不会把时间浪费在社交应酬上。”

内疆觉得被冒犯了。“但是我的拜访不是社交应酬啊!”

“那么,就开门见山吧。”

“好,我就直接说:为何你要把凯引导到邪路上去?”

赛大武把手上的小药瓶摆在架子上,用毛巾擦一擦额前的汗珠。

“你不请自来,内疆,你打扰我工作,而且,你竟然还侮辱我!就算你是部长,我还是想一拳揍扁你。”

内疆往后退,撞上莲花。

“对不起……但是这个孩子……”

“你认为现在教凯学巫术太早了吗?”莲花笑盈盈地问。

“对,对,就是这样!”内疆回答。

“你高估了那些顾忌,你的担忧没有道理。”

“一个那么小的孩子,面对那么复杂、那么危险的学术……”

“法老王要我们保护他的儿子,为了完成使命,我们需要凯的合作。”

部长脸色发青。“保护他?他受了什么威胁?”

“你喜欢吃腌牛肉吗?”莲花问。

“我……当然。”

“那是我的拿手好菜,愿意和我们共进晚餐吗?”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

“反正已经打扰了,”赛大武说,“凯不是个省油的灯,而是拉美西斯的长子。攻击他,便可削弱皇家夫妇和整个国家。我们在凯身边筑了一道魔墙,以驱逐那些冲着他而来的打击。这样的工作要求精准,既艰难又不确定,因此欢迎有志者共同加入。”

正文 第二十章

犹太区的小路上骑楼林立,上头覆盖着错落有致的芦苇草,保护行人免受烈日曝晒。家庭主妇坐在门槛上七嘴八舌,当挑水夫经过时,她们先解了渴再重新扯开那没完没了的闲谈,最后连收工的工艺师傅和刚从工地下班的砖匠也加入了讨论。

每个人都很关心摩西的判决。某些人认为,他将被处死刑;另一些人则认为,只会有短期的坐监。一些极端主义者主张暴动,而大部分的人则偏向宿命论,谁敢挑战法老王的军队和警察呢?总之,摩西罪有应得,他不是动手杀了人吗?但愿严苛的法律不偏袒任何人,即使摩西依然深受人民爱戴,谁不记得他为砖匠所付出的努力和为他们所争取的物质利益吗?许多工人希望他再度成为建筑师,重新照顾他们的前途。

亚郎感同身受周遭的悲观气氛。当然,摩西的命运掌握在耶和华手中,但是埃及法律不可能饶恕任何罪犯。假如亚伯内同意出庭作证,将可洗清这桩冤屈,但是这名砖匠却坚决地声称摩西说谎。他同时拒绝于结案之前跨出大门一步。既然亚郎没有任何证据可反驳亚伯内,便无法要求族长强迫他出庭作证。

亚郎走在路上,看见一位头戴斗篷的乞丐。靠在墙上,双腿弯曲,狼吞虎咽地吃着路人丢给他的面包屑。第一天,亚郎试着忘了那个可怜虫;第二天,他亲自拿东西给他吃;第三天,他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你没有亲人吗?”

“一个也没有。”

“你结过婚吗?”

“我的妻子过世了,孩子也都走了。”

“你受了什么厄运的打击?”

“我本是个米商,有漂亮的房子住,生活无忧无虑……但是我在外拈花惹草,铸下大错。”

“上帝惩罚你。”

“你说得对,但不是他让我穷苦潦倒。有个人发现了我的奸情,便敲诈我,打击我,破坏我的婚姻,我的妻子因此含悲而亡。”

“你说的这个人真是个恶棍!”

“一个继续危害世人、散播痛苦的恶棍……除了我之外,其他的人也吃过他的苦头。”

“他叫什么名字?”

“我不好意思说。”

“为什么?”

“因为他是犹太人,和你我一样。”

“我叫亚郎,我在族群里有一点影响力。你不该缄默不语,因为害群之马将使全族蒙受污染。”

“什么都不重要了,如今我已孤家寡人,山穷水尽。”

“虽然已山穷水尽,你还是得替别人想一想。那个人应受法律制裁。”

“他叫做亚伯内。”乞丐喃喃自语。

这一次,亚郎有足够的理由控告亚伯内为非做歹了。当天晚上,他随即召开长老和族长会议,向他们叙述那位米商的不幸遭遇。

“不久以前,”一位长老承认,“亚伯内敲诈了一批砖匠,他们三缄其口,只耳闻过一些谣传。现在我们知道为什么亚伯内不愿出庭作证了。原来他宁愿等待风声平静点。”

“摩西在坐监,只有亚伯内救得了他!”

这是个烫手山芋,没有任何长老想管闲事。其中一名族长总结他们的看法。

“坦白说,摩西犯下谋杀罪让所有犹太人蒙受猜忌,他被绳之以法,不算过分。再者,他又回来胡乱散播那些疯狂的信仰,最好还是让事情自由发展。”

亚郎暴跳如雷。“全都是苟且偷生的人!那么,你们选择帮助亚伯内那个无赖,让曾经为我们奋战过的摩西白白地去送死!但愿耶和华将你们打入惨绝人寰且永无翻身之地的十八层地狱!”

会议的大长老,一位退休的砖匠大声地说:“亚郎说得对,我们这样做很无耻。”

“我们保护亚伯内,”一位部落长老说,“因为我们不能只相信一些虚无的控告就强迫他必须接受法律的制裁。”

亚郎以手杖连续击地。“亚伯内没借刀杀人帮助过你致富吗?”

“你竟敢口出狂言!”

“要那位乞丐和亚伯内当面对质。”

“提议通过!”大长老宣布。

亚伯内躲在砖匠区市中心的一幢两层的楼房里,在摩西未被判刑之前,他足不出户。财富满贯,名声响亮,他以精致糕点果腹,白天大部分的时间都赖在床上。

当长老会和部落族长要他与证人对质时,他嗤之以鼻。首先,他根本瞧不起乞丐;接着,他将指控犹太人竟任凭一位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四处漂泊,这一点便触犯了埃及的法律。假如,结局意外地对他不利,他的那些党羽也会负责把这名倒霉的原告干掉。

对质在一楼那间有软垫长凳的客室里举行。出席的人有大长老、各族群所派出的一名族长和亚郎,亚郎扶着这名几乎无法行动的驼背乞丐。

亚伯内戏谑地说:“就是这个穷光蛋胡言乱语控告我,看来他只剩下说话的力气啰?最明智的方法是给他一些吃的,叫他到三角洲的农场去安享晚年。”

亚郎搀扶乞丐坐下。

“我们可以取消这场对质,”大长老说,“假如你愿意帮摩西作证,证实事件的原委和你所签字的口供确实无误。”

“摩西是个性情暴躁又危险的人物。我替我们的弟兄累积了多少财富啊!为什么我要去冒这种无关紧要的险呢?”

“为了真理。”亚郎说。

“各人所见真理不同,而且光凭它就能释放摩西吗?他可是个杀人犯啊!在这事件里我们无利可图。”

“摩西救过你的性命,现在你应该拯救他的。”

“那是八百年前的事了,我不记得……想想未来不是比较实际吗?那么我的书面陈述就会替摩西说些好话。拥有一个有利于他的证据,他就不会被判死刑了。”

“无期徒刑是个较令人羡慕的解决之道吗?”

“摩西应该自制,不应该杀死沙力。”

亚郎实在受不了了,便以手杖奋力击地。

“少安毋躁。”大长老要求。

“这个人真下流卑鄙,他出卖族人,以后还会出卖其他的人!”

“冷静点。”亚伯内劝说,“我很慷慨,愿意资助你所需的一切。对我而言,尊敬长者是个至高的美德。”

要是大长老和那位族长不在场的话,亚郎会捣碎亚伯内的脑袋。

“就到此为止吧,朋友。让我以盛情款待各位,庆祝我们的误会冰消瓦解。”

“你忘了那名乞丐,亚伯内?”

“哦!那个乞丐……他到底有什么话要说?”

亚郎对着那名可怜的人说:“别害怕,有话直说。”

那个人依然无精打采,亚伯内放声大笑。

“这就是你那位伟大的原告啊!算了吧……把他交给我家的仆人,他们会到厨房给他弄点吃的。”

亚郎备受凌辱。“说吧,我求你。”

这名假乞丐缓慢地脱掉头罩,露出脸来,现出他那高大的身躯。

亚伯内目瞪口呆,勉强地吐出这位出乎意料的贵客的名字:“赛哈马纳……”

“你被逮捕了!”赛哈马纳以海盗式的微笑宣布。

在亚伯内听证会举行期间,赛哈马纳的心情错综复杂。一方面,他真希望没找到亚伯内,那么阴谋家摩西便无法洗清其冤屈;另一方面,他漂亮地完成了他的任务。拉美西斯必是个超凡的人,才有办法让他如此惟命是从,但是他依然深信那个犹太人邪恶不正。国王不该信任摩西,但是应该批评一位把友谊视为神圣美德的君王吗?

拉美西斯城全城居民耐心等待首相宣布陪审团的审判结果。诉讼过程一面倒向摩西,小市民和大部分的砖匠现在全为他辩护。他就像一位替那些受命运愚弄的苦难者的守护神!

赛哈马纳希望摩西被判流亡国外,不再干扰这个由皇家夫妇逐步奠基的安乐繁荣的国家。

当亚眉尼走出法庭时,赛哈马纳随即迎上前去。法老王的机要秘书乐不可支。

“摩西被释放了。”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政府文武百官群聚在拉美西斯城皇宫的会议厅,厅前有一座壮观的阶梯,两旁绘有败北敌军的图像。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法老王要召见全体阁员及各级行政长官,但众人依然耐心等待聆听攸关国家前途的宣示。

穿过那道四周为白底蓝彩、再以边框修饰、写满拉美西斯王爵封号的大,亚眉尼一脸不悦,为什么国王一点也不信任他呢?看见亚侠也是满脸狐疑,他想他的这位朋友也是所知有限。

高官云集让人无法细心品味以琉璃瓦拼成百花怒放和鱼儿戏池的壁画。众人穿梭于圆柱间或倚在墙边,其上以淡绿、紫红、浅蓝、鹅黄和粉白彩绘了一幅梦幻美景。但是,在这恼人的时刻,谁还有心情欣赏这些在纸莎草丛生的沼泽里嬉戏的高雅大鹅呢?

然而,赛大武的眼光独留在一位凝视蜀葵的少妇身上,其轮廓像极了皇后。莲花、罂粟、丽春花、雏菊和矢车菊的边饰展现了宁静含笑的大自然。

当拉美西斯和妮菲塔莉坐上王位时,部长、高官、皇家书记员、宗教礼仪长、机密室秘书、男女祭司、女官员以及其他重要人士均静默不语。君主权威显赫,仪表惟我独尊。头戴象征统治上下埃及的双王冠,身穿白长袍和金色缠腰布,拉美西斯右手握着“神奇”权杖,那根无形中可以用来团结子民和维持其和平相处的牧人权杖。

妮菲塔莉优雅,拉美西斯威严,与会的每个人都体会得到那份结合两人及彼此间万世流芳的深情爱意。

礼仪长吟诵致阿蒙神圣歌,崇拜这位隐形之神赐给万物生命。之后,拉美西斯宣布圣旨:

“为化解某些不实的谣传,我将向各位宣布几项重大决定,并且说明我今后将采取的政策。这些决定是我和大皇后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定案的。”

几位皇家书记员准备记下君王的讲词,随后再以法令条文公告全国。

“我决定加强埃及的东北边防;建立新堡垒,巩固旧城垣,加强驻军,提高其军饷。国王之墙将高不可及,保护三角洲免受任何侵略。从明天起,采石工人和制砖匠将分批出发,展开工作。”

一位年长的高官请求发言。

“陛下,光凭国王之墙足够阻止赫梯人的入侵吗?”

“只靠它,不够,那只是我国国防的最后一道防线。我方军队于最近的抗战中,攻破了赫梯的反击阵线,收复保护属地,然而在我们和侵略者之间,尚有迦南、阿穆府和南叙利亚。”

“负责治理这几省的王子不是经常背叛我们吗?”

“没错,这就是为什么我把该缓冲区的行政和军事管理权交给亚侠的原因,我赋予他掌理该区的特权。我要求他负责维持我国在该地的主权地位,监视那些地方首长,建立一个高效率的情报单位,以及训练一支有能力抵御赫梯入侵的精良部队。”

尽管成了众人眼中的焦点,亚侠依然神情自若。有人羡慕,有人嫉妒,这位外交部长跃然登上国家级人物宝座。

“我决定和皇后将进行一趟长途旅行,”拉美西斯接着说,“在我出国期间,亚眉尼将负责常务事务,每日向我的母亲杜雅报告。我们仍将以书信互通消息,任何命令都将经过我的批准。”

文武百官目瞪口呆。亚眉尼的幕僚角色众所皆知,但是为什么皇家夫妇要在此国家关键时刻离开拉美西斯城呢?

礼宾司长大胆地问了这个大家好奇的问题。

“陛下……您是否可以告诉我们你们这趟旅行的目的?”

“巩固埃及的神圣地位。首站将抵达底比斯,巡视那座百万年神殿的工程进度,然后再前往大南方。”

“直到努比亚?”

“对。”

“对不起,陛下……但是这样长途跋涉值得吗?”

“势在必行。”

众朝臣会意法老不愿多说。各自猜测这个惊人决定的神秘理由。

夜警舔着母后的手,而那头狮子则睡倒在它跟前。

“这两个忠实的伙伴想讨好您。”拉美西斯指出。

杜雅正忙着整理一丛高耸的花束,准备放在塞赫迈特女神的供桌上。母后真是高不可攀,她身穿金条纹亚麻长袍,胳臂上披着一件小披肩,腰上束着一条垂至地面的宽纹红腰带!她高贵无比,眼神犀利,脸庞秀气严肃,显露权威至上、要求完美和永不妥协的女性形象。

“您对我的决定有什么看法,母亲大人?”

“妮菲塔莉跟我谈了很久,我担心是否影响了你们的决定。欲加强我国东北边防的惟一有效策略,就是以铁腕手段正确地管理我国的保护属地,阻止赫梯的入侵。这是你父亲的决策,你也该如此做。你已经执政九年了,孩儿,你是如何承担这个重责大任呢?”

“我完全没有时间思考这个问题。”

“很好,继续往前冲刺,深耕你的道路。你认为全体船员会完全服从你的命令吗?”

“我大幅减低随行人员,不打算增加队员。”

“亚眉尼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杜雅认为,“虽然他眼光不够远大,但是拥有两项珍贵的优点:诚实不欺和忠心不贰。”

“您也会如此赞美亚侠吗?”

“他也拥有过人的美德:勇敢,一种对问题深入分析了解之后所产生的勇气。除了他还有谁适合监督我国北方的诸侯国呢?”

“您欣赏赛大武吗?”

“他厌恶俗套,真假分明,我怎么会不欣赏这样一位珍贵的朋友呢?”

“还有摩西……”

“我知道你对他的友谊……”

“但是您持相反的看法。”

“不,拉美西斯,这位犹太人在追求一些你无法阻挡的目标。不管情势如何,国家的重要性永远超过友情。”

“摩西没有制造叛乱。”

“假如他成了暴徒,是玛亚特,惟有他,可以指引他的行为。考验恐将残酷不仁,甚至对你,拉美西斯。”

杜雅调整一朵百合,花束霎时散发出令人喜悦的光彩。

“在我出国期间,您愿意负责管理埃及两地吗?”

“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高龄的负荷开始令我觉得沉重了。”

拉美西斯莞尔一笑。“我不相信。”

“你身强体壮,无法领会衰老的负荷。现在,你可以告诉我这趟旅行的真正目的吗?”

“对埃及和妮菲塔莉的爱。我想重新点燃神庙的神秘香火,让它发光发亮。”

“赫梯不是我们惟一的敌人吗?”

“一个利比亚巫师,欧费尔,以巫术对抗我们,或许我高估了他的能力,但是我不希望发生任何不幸事件。妮菲塔莉受尽了他巫术的陷害。”

“神明会保佑你们,儿子,他们是否还能再赐给你一位比出色妻子更伟大的幸福?”

“不以应有的态度敬拜他们将会铸下大错。我还设计了一个能够万世显耀其名并且巩固皇家夫妇地位,让埃及屹立不倒的大计划。”

“既然你已洞察此重点,你的执政将会功成圆满。妮菲塔莉是个神迹,缺少她,任何计划都将失败。暴力和邪恶不会如世代更迭般消失殆尽,但是只要皇家夫妇执政一天,团结和谐便将存在世上一天。证实它,拉美西斯,把它变成国家的基石。当人民受到爱的关怀时,它给予他们的幸福远超过任何财富。”

花束已完成,女神一定会满意。

“您偶尔也会想起谢纳吗?”

杜雅眼露凄情。“哪有母亲忘得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呢?”

“谢纳不再是您的儿子了。”

“国王说得对,我应该听从你。你愿意原谅我的脆弱吗?”

拉美西斯轻搂杜雅。

“让谢纳死无葬身之地,”她指出,“神明已经对他严惩重罚了。”

“我在卡叠什时和死亡擦身而过,谢纳却在沙漠里遇上了它。或许它可以净化他的心灵。”

“但是假如他还活着呢?”

“我有同样的感觉,我也是……假如他藏身某处,暗地里怀抱从前的企图,您会宽恕他吗?”

“你就是埃及,拉美西斯,任何想打击你的敌人都得在途中先和我打过交道。”

正文 第二十二章

拉美西斯在外交部门口的托特神像前凝思,然后向供桌献上一束百合花。化身为一只石狒狒,这位文字的主宰者,“神明的话语”,双眼朝天。

法老王的莅临令部内全体官员深感荣幸。亚侠迎向君王,向他行跪拜礼。当拉美西斯和他相互拥抱时,这位年轻外交官的属下个个觉得能在一位深得国王信任的高宫麾下工作,实在值得骄傲。

这两个人把自己关在亚侠那间豪华别致的办公室里:从叙利亚进口的玫瑰花束、几盘水仙和金盏花插饰、洋槐资料柜、莲花造型的靠背沙发、花式软垫还有铜制独脚小圆桌,墙上则画着沼泽猎鸟图。

“你一点也不节俭,”拉美西斯说,“只缺少谢纳的那些宝贝花瓶。”

“太可怕的回忆!我变卖它们,所得充公。”

亚侠态度优雅,发型悠扬飘香,胡髭有条不紊,看起来像一名随时赴宴的贵宾。

“一旦我有机会能够在埃及平静地度过几个星期,我承认,我将完全放纵于它所提供的数不尽的娱乐……但是请国王放心,我并没有忘记你所交代的使命。”

这就是亚侠:自视甚高、外表轻浮、追求流行、颠倒众生,但也是个熟悉外交政治、深谙国际情势而且有能力冲锋陷阵的大外交官。

“你对我的决定有何看法?”

“我认为好极了,而且乐观其成,陛下。”

“你认为这样……足够吗?”

“还缺少主因,不是吗?而且正是你这次微服出巡的原因。让我猜一猜:该不会是卡叠什吧?”

“我选对了外交部长兼间谍组织首领。”

“你仍想攻占那个军事堡垒?”

“卡叠什曾是个胜利的战场,可惜至今这座赫梯的军事要塞仍坚不可破,而且继续嘲弄我们。”

亚侠心情晦暗,在两只杯把为羚羊角状的银酒杯里斟满了绯红的上等红酒。

“我就知道你会重返卡叠什……拉美西斯不会忘却失败的阴霾。是的,那座军事要塞挑衅我们,是的,它和过去一样屹立不倒。”

“这就是为什么我认为它是我们在叙利亚南部属地的永久威胁,战争将在卡叠什拉开序幕。”

“乍看之下,理由似乎十分充足。”

“但是你不以为然。”

“一位大腹便便、无忧无虑、坐拥权力和威仪的在你面前卑躬屈膝的部长大概会这样对你说:‘拉美西斯大帝,双眼锐利且双臂无敌的国王,出发攻占卡叠什吧!’而这样的官宦其实是个大混蛋。”

“为何该放弃这样的进攻呢?”

“因为你,赫梯人发现自己并非无懈可击。当然,他们的军队依然坚甲利兵,但是士气却消失殆尽。穆瓦靼力曾向他的国人自诩那是一场轻而易举的侵略和举世无双的大胜利,可惜他得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向军队说明撤回原防卫阵线的理由。他转投入另一场争斗:他的儿子巫里泰舒博和他的弟弟哈度西勒之间的王位争夺战。”

“谁比较有机会夺魁?”

“无法预测,两者各握有超级武器。”

“穆瓦靼力会立即被罢黜吗?”

“依我所见,是的,赫梯宫廷里,相互厮杀已司空见惯。在这样一个充斥战斗的社会里,一位无能的首领必遭推翻。”

“这不就是攻打卡叠什,将它据为我国所有的大好时机吗?”

“当然,假如我们志在颠覆赫梯王国的根基。”

虽然拉美西斯向来极欣赏他朋友亚侠细腻的洞察力和尖锐的个性。但是,这一次,他真是大开眼界。

“这不就是我外交政治的主要目的吗?”

“我可不再那么确定了。”

“你在跟我开玩笑吧?”

“当某个决定牵扯着几千人的性命时,我可没心情开玩笑。”

“那么,你手上握有一个足以彻底改变我想法的情报。”

“一个奠基于我国情报人员所取得的几项消息的单纯直觉。你听说过亚述的情况吗?”

“一个好战的部落,和赫梯人一样。”

“到目前为止,是一个受赫梯控制的国家。但是当哈度西勒筹组联军时,给了亚述人一大笔金银财宝,要求他们严守有利双方的中立地位,而这一笔出乎意料的财富被用来武装军队。目前,在亚述,国防重于外交。下一个亚洲强国将是亚述,比赫梯更好战且凶猛。”

拉美西斯沉思不语。

“亚述……难道他们准备进攻赫梯吗?”

“时机未到,但是为期不远,我认为这场战争蓄势待发。”

“为何穆瓦靼力不斩草除根呢?”

“因为内哄威胁其王位,而且他害怕我方军队乘虚进攻卡叠什。对他而言,我们是他的头号大敌。”

“对那些觊觎王位的人呢?”

“他的儿子巫里泰舒博盲目无知,一心只想杀戮埃及人,取得埃及上下两地。哈度西勒野心较大,他应该知晓那些变本加厉的危机,甚至已经威胁到赫梯门前了。”

“那么你想劝我别大肆入侵卡叠什?”

“我们将折兵损将,赫梯人也是,真正坐收渔翁之利的可能是亚述人。”

“当然,你不只想过而已。你的计划为何?”

“与你所考虑的政策背道而驰,恐怕你一点也不会喜欢。”

“说说看。”

“我们假装让赫梯人相信我们即将攻打卡叠什,散播谣言、误导资讯、伪造机密文件、在叙利亚南部举行军事演习……我将负责这一切。”

“直到现在,一切都还可以接受。”

“接下来的事情可能还更惊险。等一切就绪之后,我将前往赫梯。”

“做什么?”

“机密任务,身负谈判全权。”

“但是……你要去谈判什么呢?”

“和平,陛下。”

“和平!和赫梯人?”

“那是防止亚述人变成一头比赫梯更危险的怪兽的最好办法。”

“赫梯人绝对不会接受。”

“假如你能全力支持我,我将尽力说服他们。”

“假如不是你而是别人向我提出这样的建议,我会控告他叛国。”

亚侠抿嘴微笑。

“我有点怀疑……但是还有谁像拉美西斯一样有超高的远见呢?”

“大学者没有教你谄媚朋友是个不可原谅的大缺点吗?”

“我现在可不是对一个朋友说话,而是法老。亚述人视野模糊、注重自身利益、坚持利用我国武力对抗赫梯,心想一定可以战胜赫梯;但是当他们跃上国际舞台之后,便会彻底推翻我国的政权。”

“只是单纯的直觉,亚侠,你自己说的。”

“就我的职务而言,我必须洞烛先机,比其他人都先知先觉。直觉可引导正确的决定不是吗?”

“我不能让你去冒这种危险。”

“我到赫梯去又不是第一次。”

“你想再次光临他们的大牢吗?”

“这世上有一些其他更怡人的名胜古迹,但是得懂得尊重命运。”

“我真的再也找不到另一位更好的外交部长了。”

“我有预感会活着回来,拉美西斯,然后浮华的社交生活将会长长久久地委靡我的心灵,有时间和几位情妇耳鬓厮磨,帮她们穿衣,带她们出游,直到厌烦为止。我需要新刺激,好让心灵重新复活,充满冲劲。那样的经验吓不了我,现在轮到我利用赫梯人的缺点,说服他们消除对我国的敌意。”

“你知道吗,亚侠?这样的计划毫无意义。”

“具有新鲜和陌生感。这不是很有吸引力吗?”

“但是你不认为我会同意。”

“我会取得你的同意,因为你不是位无能改变世界的穷酸老君王。请下达派遣我去和那帮急欲摧残我们再将之转化为附庸国的野蛮人的谈判命令。”

“我将到南部进行一趟长久的旅行,而你,你将孤独地留在北月。”

“既然你负责来世,那么把赫梯交给我吧。”

正文 第二十三章

这些从十五岁到二十五岁的皇儿,头顶剃光,只留一条麻花辫,再用一个宽发夹将它固定在耳边,辫尾垂至右脸颊,戴着耳环、宽项链和手镯,身穿打褶的缠腰布,骄傲地拿着一枝尾端饰着鸵鸟毛的笔杆。

拉美西斯要这些经过严格的体检和智力测验的男孩,在各军团里担任代表他的职务。在战场上,他们必须懂得鼓舞那些在卡叠什战役中懒散官兵的士气。

这些皇儿前往大北方负责属地的行政工作,他们必须接受并且服从亚侠一丝不苟的命令。

有则传奇已流传四方,据说拉美西斯大帝,万世无疆的祖先和多子多孙的父亲,已经在世上生下了一百个孩子,他们的存在就是神明居住在君王体内的铁证,因此一个让雕刻家烙印在石碑上和让书记员爱不释手的传奇族谱就此诞生。

在柠檬树阴下,老荷马为他的白胡须洒上香水。那只黑白相间的猫长胖了,只要拉美西斯轻抚它便喵喵叫。

“请原谅我的唐突举动,陛下,但是我觉得您不太快乐。”

“嗯……心中有烦恼。”

“收到了坏消息吗?”

“没有,但是那场即将进行的长途旅行出现了一些问题。”

这位希腊诗人在那只用大蜗牛壳做成的烟斗里塞满鼠尾烟草。

“拉美西斯大帝……人民这样称呼您,方才我写下这些诗句:神明的伟大功力不容忽视。惟有他们可以将它赐给我们,因为没有人可以独自获得它。”

“看来您是宿命论者?”

“是年龄的增长,陛下。我的和《奥德赛》已经完成了,我的最后作品歌颂您在卡叠什的光荣。现在我只想吞云吐雾抽抽鼠尾烟草,畅饮八角茴香酒和请人以橄榄油替我按摩身体。”

“您不想重读旧作吗?”

“惟有三流作家才会在镜中顾影自怜自己的文章。为何要去旅行呢,陛下?”

“‘得时常回到阿拜多斯,’我父亲的叮咛,‘关照那座神庙。’过去我忽略了他的指示,现在我必须照顾那间神殿。”

“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关于这个问题:‘什么是法老?’塞提回答说:‘那个替人民谋求幸福的人。’如何才做得到呢?多替上苍和神明行善,自然就会回馈到人民身上。”

“是皇后建议您如此做,不是吗?”

“和她,并且为了她,我要建造一座产生这股我们异常需要的神奇精力的神庙,它将保护埃及和努比亚远离灾难。”

“地点选好了吗?”

“在努比亚中部,哈托尔曾在一个叫做阿布辛拜勒的地方显现奇迹,化身为一块宝石,这位星辰之后曾透露她的情爱秘密。我要献给妮菲塔莉的就是这个,让她永远成为阿布辛拜勒之后。”

一名厨师满脸胡楂、蓬头垢面地坐在脚跟上,双膝弯曲在前,拿着一片棕榈叶把火盆里的火拨旺,其上烤着一只板鹅。他在家禽的嘴和脖子上插入一根烤肉铁叉,好让它在火上直挺地躺着,当他弄好了之后,便开始替另一只鸭子去毛,清除内脏,切掉头部、翅尾和鸭脚,然后以铁扦架好,准备以小火慢烤。

有位贵妇人过来喊他。

“你的鸡鸭全被订走了吗?”

“差不多全部。”

“假如我现在向你订购一只鸭子,你能够马上替我做好吗?”

“问题是……我现在很忙。”

朵兰特,拉美西斯的姊姊,调整了一下她裙装上快滑下的左肩带,然后在厨师的脚边放了一瓶蜂蜜。

“你乔装得太像了,谢纳。要不是你我在此有约,我还真认不出你来。”

“取得重要的消息了吗?”

“我想是的……我参加了皇家夫妇的大会议。”

“两个小时之后再来,我会替你把鸭子准备好,打烊后,你再跟我走,我带你去见欧费尔。”

沿着仓储前进,厨师和屠夫的住宅区非到深夜不得安宁。几名学徒又背又扛地前往富贾的别墅区,向他们送去准备晚宴的上等好肉。

谢纳走进一条无人小巷,停在一扇蓝色的小门前,间隔地敲了四下。当门被打开时,他示意要朵兰特跑过来。这位高大的棕发女子于是快速冲进一个天花板低垂、屋内塞满篮筐的小房子。谢纳掀起一块活动门板,他和他的妹妹走下一座通往地窖的楼梯。

看见欧费尔巫,她趋前向他下跪行礼,亲吻他的衣角。

“我真担心再也见不到您了!”

“我向你保证过我会回来。在太阳城静思的那段岁月,让我的信仰和惟一的真神阿吞神密合,明日,他就将统治这个国家了。”

朵兰特眼神痴情陶醉地凝视着巫师的那张禽兽脸。他让她疯狂;他,是真信仰的先知。今后,他的力量将引导人民;今后,他将推翻拉美西斯。

“你帮了我们很大的忙,”欧费尔温柔低沉地说,“要是没有你,真不知该如何对抗那个亵渎宗教又令人齿寒的暴君。”

“拉美西斯不再怀疑我了,由于我替他的朋友摩西说了好话,我甚至重新赢回了他的信任。”

“国王有何计划?”

“他把大北方属地国的行政交给那些在亚侠麾下工作的皇儿去管理。”

“那个该死的外交官!”谢纳狂嚣,“他背叛我,甚至嘲弄我。我要雪耻,我要将他碎尸万段,我……”

“还有更紧急的事要办,”欧费尔毫不客气地打断谢纳的话,“让我们听听朵兰特怎么说。”

拉美西斯的姊姊很骄傲能够扮演主角。“皇家夫妇将进行一场长途旅行。”

“目的地?”

“上埃及和努比亚。”

“你知道他们的旅行动机吗?”

“拉美西斯想送给大皇后一份特别的礼物,好像是一座神庙。”

“这是他们旅行的惟一目的吗?”

“法老王想重新唤醒神力,凝聚他们,激励他们的精气,编织一张遍布全埃及的保护网。”

谢纳冷笑一声。“我亲爱的弟弟是不是发疯啦?”

“没有,”朵兰特反驳,“他得知受怪力乱神威胁,除了求助神明和建立一支无形的军队对抗他所害怕的恶敌之外,别无他法。”

“他疯了,”谢纳认为,“而且荒唐至极。一支鬼神军队……真可笑!”

国王的哥哥感觉欧费尔冷眼逼人。

“拉美西斯已经意识到危险的存在。”欧费尔说。

“您该不会认为……”

谢纳不再说下去。巫师的身上散发出一股可怕的暴戾之气。须臾之间,君主的长兄不再怀疑这位利比亚人的巫术。

“谁在保护小凯?”欧费尔问朵兰特。

“赛大武,那个蛇虺巫师。他把本行传给拉美西斯的儿子,在他四周筑起抵抗任何侵害的防卫力量,不管从何处来的侵害。”

“蛇类具有地面的魔力,”欧费尔承认,“和它们交往的人都知道。透过小孩的毛笔,我还是有办法破坏这个防卫系统,但是我需要比预期更多的时间。”

朵兰特的心里不愿凯受到伤害,但是她的理智却敌不过巫师的策略。这个打击将重挫拉美西斯,消灭他的护卫灵,或许还将导致他让位。不管攻击手段多残忍,朵兰特也不反对。

“我们得道别了。”欧费尔认为。

朵兰特抓着巫师的长袍。

“我什么时候还可以见到您呢?”

“谢纳和我将离开首都一段时间,我们不可以在同一个地方待太久。你将会是第一个知道我们归期的人。在这段期间,继续搜集情报。”

“我将继续宣扬真信仰。”她肯定地说。

“还有比这更重要的烦恼吗?”欧费尔喃喃自语,会心一笑。

正文 第二十四章

为了庆祝摩西被宣判无罪,犹太砖匠们在他们住处的一个热闹角落举行了一场盛大的狂欢会。三角形的面包、炖鸽肉、肉馅鹌鹑、无花果泥、烈酒和冰啤酒尽情地招待那些整晚欢唱的宾客,他们以整齐的节奏数度高呼摩西之名,他成了犹太圈中最受欢迎的人。

因受不了闹哄哄的嘈杂声,当他的拥护者醉得不省人事,对他的离开视若无睹时,摩西离开了晚会现场。他觉得必须独处一下,仔细思考所面临的挑战,说服拉美西斯让他带领全体犹太人离开埃及不是件容易的事。然而,他得不计代价完成耶和华托付的使命,为了完成使命,他将愚公移山。

摩西坐在此地的石磨边缘,有两个人朝他走来。两个贝都因人,秃顶蓄胡的亚摩斯和瘦骨嶙峋的巴迪胥。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我们想加入欢乐的人群,”亚摩斯说,“这不是一个难得的时刻吗?”

“你们又不是犹太人。”

“我们可以和你们合伙。”

“我不需要你们。”

“你的部落恐怕高估了自身的能力。缺少武器,你没有办法实现你的梦想。”

“我将使用某些武器,但不是你们的。”

“假如犹太人和贝都因人连手,”巴迪胥说,“将可组织一支真正的军队。”

“做什么呢?”

“攻击埃及人。然后歼灭他们!”

“危险的白日梦。”

“摩西,你竟敢批评这个梦想?帮助你的人民走出埃及、挑战拉美西斯、蔑视这个国家的法律……不也是个遭天谴又危险的梦想吗?”

“谁告诉你我的计划?”

“没有任何砖匠不知情!他们甚至说你高举战神耶和华的旗帜,准备占领埃及两地。”

“人们太喜欢胡说八道了——一旦有个大计划搞乱他们平日的生活步调。”

巴迪胥阴险的眼眸里透出一抹不善的眼光。

“你根本想发动犹太人推翻埃及政府。”

“滚开,你们两个。”

“你错了,摩西,”亚摩斯继续说,“你的族群将跟随你战斗,但是他们在这方面毫无经验。我们愿意提供他们武器。”

“滚开,让我独自安静一下。”

“随便你……我们会再碰面的。”

像骑驴的简朴农夫,携带由梅巴所颁发的自由通行证,这两个贝都因人往拉美西斯城南部飞驰而去。当另外两个人在他们身边坐定之后,他们便开始啃起甜洋葱、新鲜面包和鱼干。

“交谈进行得如何了?”欧费尔问。

“这个摩西很固执。”亚摩斯承认。

“威胁他。”谢纳主张。

“没有用。让他自己慢慢地陷入那些无意义的计划里,迟早,他总会求助于我们的。”

“犹太人接受他了吗?”

“宣判无罪让他登上英雄的地位,而且那些砖匠相信他会替他们争取福利,像过去一样。”

“他们对他的计划有何看法?”

“两极化,但是有几个梦想独立称国的年轻人早已血脉偾张。”

“鼓励他们,”谢纳说,“制造事端,要他们削弱拉美西斯的力量。假如他敢发动镇压行动,将会降低他的威望。”

亚摩斯和巴迪胥是过去几年横行于埃及土地上的那个间谍组织的幸存者,因不属于商界,所以他们逃过赛哈马纳的调查。在三角洲,他们拥有不容忽视的支持力量。

欧费尔、谢纳、亚摩斯和巴迪胥之间的会面真是一场战略会议,摆明想重新攻击拉美西斯。

“赫梯军队在哪里?”欧费尔问。

“依据贝都因线民的消息,”巴迪胥回答,“他们驻扎在军营里,在卡叠什北方。驻军的武力增强了,考虑突击埃及军队。”

“我了解我的弟弟,”谢纳讽刺般冷笑,“他不可能坐以待毙!”

卡叠什战役时,亚摩斯和巴迪胥扮演惊吓的俘虏,瞒骗拉美西斯,将他引入一个原本无法从中逃逸的陷阱里。失败后,他们一直惦记着这个急欲雪耻的惨痛教训。

“赫梯有何打算?”巫师问巴迪胥。

“他们想尽办法颠覆拉美西斯。”

欧费尔太清楚这个语意不清的命令的真义。一方面,埃及已收复属地,而赫梯深知无法重新占领;另一方面,帝王的儿子和弟弟间掀起一场永无止境的夺权斗争,而穆瓦靼力依然王权在握,但还能维持多久呢?

卡叠什失利,突击迦南和叙利亚又遭挫败,而且埃及重新赢回那几个属地时亦按兵不动,这一切似乎证明了赫梯帝国正因内讧而国力衰退。然而这样悲惨的事实仍无法阻挠欧费尔继续进行他的使命。等拉美西斯惨遭死亡的打击之后,赫梯国内便可重燃熊熊大火。

“你们两个,”欧费尔命令巴迪胥和亚摩斯,“继续瓦解犹太人。要你们的部下对外声称自己是耶和华的信徒,鼓励那些砖匠跟随摩西。朵兰特,国王的姊姊,在皇家夫妇出国期间会向我们提供宫内的情形。我负责对付凯,不管他受了什么天大的保护。”

“我来对付亚侠。”谢纳咕哝。

“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欧费尔认为。

“我要在推翻我弟弟之前亲手杀了他!”

“要不要从后者先下手呢?”

巫师的建议撩起谢纳对这位暴君篡夺其王位的新仇旧恨。

“我将前往拉美西斯城,重新整顿我们的力量。您,谢纳,您到大南方去。”

谢纳捋着胡子。“让拉美西斯延期……是你的目的?”

“我对您还有更多的期望。”

“怎么做?”

欧费尔不便说出穆瓦靼力的策略。

“赫梯人进攻三角洲,努比亚人将越过边界,攻打象关。拉美西斯对我们在四处引爆的战火将分身乏术。”

“我有什么资源?”

“一批精良的沙场老将在太阳城附近等您,还有几位数个月前接受礼物贿赂的努比亚酋长。前往那个地区的中部,拉美西斯不知道他终于得束手就擒了。现在,他只有死路一条了。”

谢纳脸上露出灿烂的微笑。“我既不相信上帝,也不信任神明,但是我却开始相信自己的运气。为何不早点告诉我还有这些宝贝盟友呢?”

“我得听从命令。”欧费尔明确地说。

“今天,你违抗了命令?”

“我对您有信心,谢纳。现在,您完全清楚我的使命了。”

拉美西斯的哥哥愤怒地将杂草连根拔起,抛向空中,然后站起来,来回踱了几步。终于,他可以摆脱巫师,为所欲为了。欧费尔将费心运用巫术、阴谋和魔法,而他,谢纳,则将采用一种较简单直接的战略。

在他脑中,已经有千百个主意翻腾跳跃。彻底中止拉美西斯的旅程这是惟一的目标。

拉美西斯……拉美西斯大帝,他那些让人受不了的成就让他恨之入骨!谢纳心知肚明自己的缺点,但是他有一个连绝望都无法伤害的优点:顽固。一想起这个厉害的对手,他就耿耿于怀,憎恨与日俱增,让他有勇气去挑战这位埃及两地的主人。

刹那间,他的脑海中浮现和平相处的念头。谢纳竞犹豫不决。

他对拉美西斯有什么好抱怨的呢?自从执政以来,这位塞提的继承者从未犯过任何过错,既无愧于国家,也对得起人民。他保护他们不受化身为凶猛战士的敌人侵害,他维持社会繁荣,公平正义。

除了他是拉美西斯大帝之外,他对他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在一场聚集了军、商界重要代表的会议里,穆瓦靼力引述他一位先辈的发言:“今天,谋杀已经成为皇家成员的惯用伎俩,皇后遭暗杀,国王之子本人亦惨遭毒手。为了阻止这样的悲剧,应该制订一条法律:不准任何人杀害皇家成员,不准任何人在他们面前拔刀耍剑,要和平相处,共寻王位的继承人。”

这一切显然说明了他的继承权将不对外公开,国王很高兴阴谋暗杀已结束,能够重拾对他的弟弟哈度西勒以及他的儿子巫里泰舒博的信心。对后者,他授予军队总司令的特权;至于他的弟弟,他要他担负经济复苏的责任,并且巩固和赫梯邦交国的外交关系。也就是说,他收回哈度西勒的所有军事权力,让巫里泰舒博不受威胁。

从巫里泰舒博的胜利微笑和哈度西勒的灰头土脸中,不难看出谁是穆瓦靼力所挑选的王位继承人,一切尽在不言中。

帝王既疲倦又驼背,蜷缩在那件红黑色羊毛外套里,并没有多谈他的决定,便在私人护卫的簇拥下结束会议。

美丽的女祭司蒲菟海琶,义愤填膺地把她丈夫哈度西勒前晚才送给她的银耳环丢在地上踩个稀烂。

“不可思议!你的帝王哥哥把你贬得连烂泥都不如,而你事前竟然毫不知情!”

“穆瓦靼力为人高深莫测……虽然我位居高官。”

“缺少军队,你只不过是个任凭巫里泰舒博摆布的傀儡罢了。”

“我和驻守边防要塞的将领及军官有深厚的友谊。”

“但是帝王之子早以主人之姿统治京城了!”

“巫里泰舒博将让那些识时务者却步三分。”

“我们得向他们贿赂多少金银财宝,才可以安抚他们别投效其下?”

“商圈人士会助我们一臂之力。”

“为何帝王变更主意呢?他之前似乎和其子意见不和,而且赞同我排除他的计划。”

“穆瓦靼力做事从不鲁莽,”哈度西勒提醒说,“可能他已经意识到军人的威胁。他以重新恢复其旧职务安抚巫里泰舒博。”

“真反常!这个战争疯子竟然乘机夺权。”

哈度西勒冷静地思考了许久。

“我想帝王该不会以这种微妙的方式示意我们某项讯息。巫里泰舒博成了赫梯强人,因此对他而言我们变得极端重要。现在不就是打击他的绝佳时机吗?我相信帝王劝你快刀斩乱麻。该动手了,而且要快!”

“我希望,今天或明天,巫里泰舒博能到伊什塔尔女神庙去祈祷,向专家们请教神意。等提名之后,他非得卜卦秃鹫内脏的分布位置不可!赫梯军队的新首领一定急着想知道自己的前途命运。将由我主事。当我手刃他之后,再向他解释他才是上苍惩罚世人的牺牲品。”

几只驴子背背锡币、布匹和粮食,安步当车地进入赫梯的首府。沙漠商旅队长将它们引到一个柜台前,有个商人负责查阅名单和商品数量,起草借据,签订合同,并且威胁不按期付账的人将接受法律制裁。

那位商人的主要代表,一个六十多岁的胖子,在商区里闲逛。他那锐利的眼神盯着来来回回的交易,不忘插手调解纠纷。当哈度西勒迎面走来时,他马上收起商人的笑容。发上系着头巾,身披五彩长袍,帝王的弟弟看起来不似往常般从容。

“都是些坏消息。”商人承认。

“和你的送货员起冲突了?”

“不是,但比这个更惨:和巫里泰舒博。”

“但是……帝王指定负责经济管理的是我啊!”

“巫里泰舒博似乎根本不在乎你的存在。”

“他是否犯了什么舞弊案?”

“帝王之子决定对每个货柜增收新税以提高军饷。”

“我会尽力反驳。”

“没有用,太迟了。”

哈度西勒真是一头雾水。第一次,帝王完全把他当外人看,而他,身为帝王的胞弟,竟然不是从穆瓦靼力口中得知这则重要的新闻,而是借由他人之口。

“我将请求帝王取消这种税收。”

“您将一筹莫展,”商人预测,“巫里泰舒博想压榨商人,剥夺其财产以重整军队武力。”

“我会反驳的。”

“愿神明保佑您,哈度西勒。”

已经三个小时了,哈度西勒在帝王皇宫一间阴冷的小会客室里耐心地等待。平常,他可以无拘无束地自由进出他哥哥的私人寝宫;这一次,穆瓦靼力的两名私人警卫禁止他通行,而另一位内侍聆听了他的请求后,毫无反应。

马上就天黑了。哈度西勒走向其中一名警卫。

“请通知内侍,我无法再等下去了。”

这名警卫犹豫不决,和他的同伴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便离开了。另一个则似乎准备,假如他敢强行通过的话,便以其长枪刺杀哈度西勒。

内侍再度出现,身边围着六名凶神恶煞般的警卫。哈度西勒以为他们将逮捕他,将他关入永不见天日的大牢里。

“您想做什么?”内侍问。

“晋见帝王。”

“我没告诉您他今天不见客吗?不必再白等下去了。”

哈度西勒离开,警卫继续值勤。

当他走出皇宫时,和趾高气扬的巫里泰舒博擦身而过。这位赫梯军队的总指挥连抿嘴蔑视、和哈度西勒打声招呼都不屑。

从皇宫阳台高处,穆瓦靼力远眺他的京城哈图沙。筑有防御工事的巨大石城耸立在干旱草原中央,它的建造,证明了一个天下无敌的强国的存在。只消看它一眼,任何一位侵略者都将打退堂鼓。没有人成功地登上过塔顶,更没有人可以碰触鸟瞰神庙的皇家卫城。

没有人,除了拉美西斯。

自从这名法老登上埃及王位之后,他便让这座雄伟的城墙摇摇欲坠,给予帝国迎头痛击。失败的可怕假设时常刺进穆瓦靼力的心里。在卡叠什,他躲过了灾难,但是幸运之神会继续眷顾他吗?拉美西斯年轻有为,战绩连连,受上苍宠爱,除非消弭赫梯威胁,否则他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他,穆瓦靼力,好战民族的领袖,得另谋策略。

内侍宣布巫里泰舒博的到访。

“让他进来。”

这名军人孔武有力的脚步声,把整个阳台震得吱嘎响。

“愿雷公神保佑您,父王!我方军队可望在近期之内准备就绪收复失地。”

“你不是刚刚进账了一笔让商人怨声四起的新税收吗?”

“他们都是好吃懒做的投机分子!他们的财富正可加强我们的军备。”

“你蚕食了我交给哈度西勒的领土。”

“我才不在乎哈度西勒!您不是拒绝见他吗?”

“我不必解释我的决定。”

“您挑选我为继承人,父王,您做得对。军队士气旺盛,人民心安理得。请相信我可以振兴国力,歼灭埃及。”

“我知道你英勇无比,巫里泰舒博,但是你还有许多事情要学,赫梯的外交政治不只限于和埃及这场永无止境的争斗。”

“世上只有两种人:胜者和败者。赫梯人只能成为前者。因为我,我们,将获胜。”

“恪遵我的命令。”

“我们什么时候出击?”

“我还有其他的计划要做,儿子。”

“为何要延迟这场帝国非战不可的战争?”

“因为我们得和拉美西斯谈判。”

“我们赫梯人,和敌军谈判……您疯了吗,父王?”

“我不准你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穆瓦靼力发怒,“跪下,向君王致歉。”

巫里泰舒博双手交叉,纹丝不动地站着。

“照着做,否则……”

穆瓦靼力呼吸急促,嘴唇张大歪曲,眼神空洞,双手按着前胸,倒向石板地。

巫里泰舒博冷眼旁观。

“我的心脏……我的心脏像块石头……快去叫御医来……”

“我要求掌权。从今以后由我指挥军队。”

“医生,快……”

“让出王位。”

“我是你父亲……你愿意眼睁睁……看我死吗?”

“让出王位!”

“我让。你可以相信我。”

正文 第二十六章

部落族长会议细心地倾听摩西娓娓道来。无罪开释大大地提高了他的声望,人称他的话语为“先知”,不得不听。

“是上帝祝佑了你,”黎伯尼以嘶哑的声音说,“赞美他,而且要终身祈祷。”

“你真了解我的想法。”

“别误用好运,摩西。”

“上帝要我带领犹太子民走出埃及,我恪遵其指示。”

亚郎以手杖击地。“摩西说得对,我们应该争取独立。当我们定居在自己的土地上时,才真正享有幸福和繁荣。我们一起离开埃及,完成耶和华的使命!”

“为何要把子民带往苦难之路?”黎伯尼反对,“军队将镇压暴民,警察会追捕逃犯!”

“不要害怕,”摩西建议,“在我们的信仰里可找到说服法老王的力量,平息他的怒气。”

“我们在此地,在这块生长的土地上朝拜耶和华还不够吗?”

“上帝显现,他对我说,”摩西提醒,“是他安排了你们的命运,拒绝他将遭天谴。”

凯兴趣盎然地听着赛大武对他讲述运行在宇宙问和所有人类身上的精气,从沙粒到星辰,精气凝聚在神像里。拉美西斯的长子,在赛大武允许他进入的神庙里,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的石雕胴体。

凯好奇不已。一位祭司替他洗净手脚,在穿上白缠腰布之前,要求他以泡硷漱口。当凯踏进神庙那个芬芳肃静的世界时,他感受到一股奇特的力量,那个衔接生命元素和一些法老王用来滋补自己再反哺其子民的元素间的“魔术”。

赛大武带领凯参观阿蒙神庙的实验室,满墙的文字,透露制造圣礼的香膏油脂和神明用来医治何露斯的眼睛。让世界永远明亮的解药秘方。

凯贪婪地读着那些文章,大量记取其中的象形文字,他真希望能够待在神庙里,仔细地研读它们。透过这些活生生的符号,古人的智慧才得以流传。

“真正的巫术在这里,”赛大武说,“它是神明赐给人类驱妖降魔和免受厄运折磨的武器。”

“有人可以不受命运支配的吗?”

“没有,但是我们可以清楚地感受它的存在。不是有趋吉避凶的说法吗?假如你能够每天练习法术的话,你将具备了解天地、日夜和山川奥秘的神功;你将听得懂鸟类和鱼类的交谈,你会在黎明时和太阳同升,而且你可以透视驻足于水面上的神力。”

“你可以教我这些法术奇招吗?”

“或许。假如你持之以恒,而且不急躁和不偷懒的话。”

“我会努力克服这一切!”

“你父亲和我将前往大南方,有几个月我们不会在国内。”

凯用赌气的口吻:“我真希望你能够留下来,教我那些真正的法术。”

“战胜这个考验。每天到这里来,你就能精通那些生活在石块里的神圣符号,那么,你将不会受到外界任何恶魔的伤害。为了安全起见,我将为你戴上一个护身符和一块护身布。”

赛大武掀起一个金色木盒的盖子,拿出一个象征英勇和强壮的纸莎草茎杆形的护身符,穿上细绳后,将它戴在凯的脖子上。然后他摊开一条细布带,用新墨水画了一只和善完整的眼睛。等墨水干了之后,他将这块小布缠在小男孩的左手腕。

“蛇类才知道那些招术吗?”

“它们对于现实生活的两面——生和死,比我们人类了解得更透彻,透视它们的讯息是所有知识的开端。”

“小心别弄丢了那个护身符和这块布,它们可以阻止邪恶势力进入你的血液里。它们都具有祭司运功过的法力,而且有预防的作用。”

“我想成为你的学徒,我想学习如何配药。”

“你的命运不是去照顾病人,而是执政!”

“我不想执政!我所感兴趣的是象形文字和各种知识。法老必须接见许多人,处理许多问题,我比较喜欢安静地做研究。”

“生命不可能屈就于我们的喜好。”

“可能的,因为我们具有法力!”

摩西和亚郎以及两位着迷于出走埃及想法的部落酋长共餐。

有人敲门。亚郎前去应门,赛哈马纳一脚跨过门槛。

“摩西在这里吗?”

两位酋长挡到那位先知面前。“跟我走,摩西。”

“你要带他去哪里?”亚郎问。

“不关你的事。别强迫我使用暴力。”

摩西走上前去。“我在这儿,赛哈马纳。”

赛哈马纳要犹太人坐上他的马车。由另外两辆警车开道,他们快速地离开拉美西斯城,穿过田原,转入沙漠。

赛哈马纳停在一座鸟瞰沙粒砾石的荒野小山丘下。

“爬上去,摩西。”

上山的路并不难走。拉美西斯坐在一块经过风化的石头上,正在等人。

“我和你一样喜欢沙漠,摩西,在西奈半岛,我们不是曾经共度过一段难忘的时光吗?”

先知在法老身边坐下,向同一个方向眺望。

“到底是哪位神明让你魂牵梦系,摩西?”

“惟一的上帝,那位真正的上帝!”

“你受过埃及的文明教育,你的心灵应该倾向多神派。”

“别想把我引回过去。我的子民有自己的前途,这个前途将在埃及之外实现。请让犹太人前往沙漠,步行三天三夜,为耶和华守节。”

“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这样的旅程需要一支强大的军队保护。在现时情况下,你们无法排除贝都因强匪的攻击,他将使手无寸铁的百姓惨遭杀害。”

“耶和华会保护我们。”

“犹太人是我的子民,由我负责他们的安危。”

“我们都是你的奴隶。”

“犹太人行动自由,出入埃及随心所欲,只要他们遵守法律。你在这段战乱期间向我提出这样的要求是不理智的。再说,有很多人不会跟你走。”

“我将带领我的子民到那块属于他们的土地上。”

“在哪里?”

“耶和华会告诉我们。”

“犹太人在埃及的生活如此痛苦吗?”

“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耶和华的命令。”

“为何刚愎自用?在拉美西斯城,有供奉外国神明的庙宇,犹太人可以任意崇拜他们的信仰。”

“这样还不够,耶和华无法容忍那些假神像。”

“别离题了,摩西!在我们的国家,智者崇拜开天辟地的全体神明,以及他们的名种形象。当埃赫耶顿尝试摧毁其他神明,独尊阿吞神时,他犯下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今日他的教义经过那些残渣信徒的洗练之后却再度复活。”

“崇拜惟一和单一神明将阻止神灵在各国间交流,干涸各民族的团结希望。”

“耶和华是保护之神和正义的救赎者。”

“你忘了阿蒙神了吗?他驱逐恶魔,倾听可爱心灵对他的祈祷哀求,随时迎向呼求他的人。阿蒙神是个良医,他不用解药便可使瞎子复明,没有人逃得过他的注视,他既惟一又多变。”

“犹太人不崇拜阿蒙,而是耶和华,由耶和华指引他们的道路。”

“一个严苛的教义将带来死亡,摩西。”

“我心意已决,而且将坚持到底。这就是上帝的旨意。”

“把自己说成惟一的使者是否太夸张了?”

“我对你的看法没兴趣。”

“我们的友谊就此结束。”

“犹太人选择我成为他们的领袖;而你,你是那位囚禁我们的国家主人。尽管我和你友情深厚,我对你无限尊崇,可惜在我的使命之下,这一切都不存在了。”

“你桀骜不驯,嘲笑玛亚特!”

“我不在乎!”

“你自认比那存在人类出现之前和灭亡之后的宇宙永恒之法还伟大?”

“犹太人所遵守的惟一法则是耶和华。你是否将允许我们前往沙漠,为他举行朝拜仪式?”

“不允许,摩西,与赫梯人抗战期间,我不可能冒此危险。我不允许任何暴动行为破坏国防体系。”

“假如你坚决拒绝的话,耶和华将举起我的手臂,要我显现其奇迹,将你的国家投入水深火热之中。”

“在你的自信里加入这一点,朋友:我从不向讹诈的行为低头。”

正文 第二十七章

沙漠商旅队走进一个干旱的区域。埃及的使节团包括三十位骑士、书记员和军人,以及近一百头背着礼物的驮驴,在两岸峭壁间踽踽独行,其上刻满面向埃及的巨大赫梯战士雕像。亚侠念着碑文:“雷公神为战士开路,赐予他们胜利。”

好几次,这位埃及外交部长必须以话语激励受了不安景色和充斥于森林、山口与高地的鬼怪灵气所惊吓的小组成员。尽管他本人亦忐忑不安,亚侠却加快脚步,庆幸能躲过肆虐于此地的暴徒匪帮。

使节团走出峡口后,沿着一条河流,经过一段陡峭垂直的峭壁,然后走进一片饱受风吹的草原。远处,赫梯帝国边界的一个岬角上建有一座雄伟骇人的军事要塞。

连牲畜都犹豫不前,它们的领队使出浑身解数,才驱赶牲畜们走向那座阴气沉沉的城堡。

枪眼里的弓箭手们,随时准备发箭。

亚侠命令队员下马,把武器放在地上。

传令官摇着五彩旗帜,向城堡的大门迈前几步。

一支箭折断旗杆,第二支箭射在他的脚边,第三支箭划过他的肩膀。他满脸痛苦的表情,只好往回走。

埃及士兵马上拾起地上的武器。

“不,”亚侠大叫,“不要动!”

“我们不想白白地送死!”一位军官反驳。

“这样的反应不合常理。赫梯人会如此生气和出手攻击,想必帝国内部一定发生了什么严重的问题,但是为什么呢?要等到见了城堡指挥官才会知道。”

“受到这样的欢迎,您该不会还想……”

“带领十个士兵,快马加鞭前往我方军事前哨,要属地国的军队严阵以待,就说赫梯将随时采取攻势。要传信官把一切情形向法老王报告,在我国东北边防做好防卫措施。一有机会,我会再传送更多的消息。”

这名军官很高兴得以重回平安地区,他指定十名士兵,带着负伤的旗手,领着小队风驰电掣而去。

和亚侠一起留在原地的那些人提心吊胆。亚侠以赫梯文在一张纸莎草纸上写了一封信,然后签下名字和头衔,再将信件固定在弓箭上,要一名射手将它射到城门脚边。

“耐心等待一下,”亚侠建议,“他们可能接待我们一起谈判,或是将我们一举歼灭。”

“但是……我们可是使节团啊!”一位书记员提醒。

“假如赫梯杀害向他们请求对话的外交使节,将会引爆一场新战争。届时可不成了最刺激的消息了吗?”

书记员咽了咽口水。“我们是否将以退为进?”

“那会很丢脸的。我们是代表陛下的外交使节团。”

不为这样的唱高调所说服,书记员和他的同僚们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突然城门打开,出现三位赫梯骑兵。

一位头戴盔甲,身穿重型战袍的军官拾起地上的信件展读。然后,他命令他的属下把埃及人团团围住。

“跟我们走!”他命令。

城堡内部和外表一样死气沉沉。冰冷的城墙、寒霜的石块、一问兵工厂、几幢宿舍、几名正在操练的步兵……这种窒闷的气氛令亚侠浑身不适,但是他依然安慰那些已自认为阶下囚的使节团成员。

等了一会儿之后,那位戴头盔的军官再度出现。

“哪一位是亚侠大使?”

后者走上前去。“城堡的指挥官要见你。”

亚侠被带进一个以壁炉取暖的方形房间。炉边有一位五短身材、裹着厚羊毛外套的男人。

“欢迎到赫梯来,很高兴再度见到你,亚侠。”

“能够在此碰见你令我感到十分惊讶,哈度西勒。”

“法老王的外交部长身负何种使命?”

“向帝王献上大批的礼物。”

“现在是战争时期,这样的举动不合常理。”

“你我两国间的争斗要永久持续下去吗?”

哈度西勒不隐瞒他的惊讶。“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我希望晋见帝王,向他传达拉美西斯的心意。”

哈度西勒伸手取暖。

“这很难……非常难。”

“你的意思是……不可能?”

“回埃及去,亚侠,不,我不能让你走。”

面对主人的慌乱,亚侠开门见山。“我前来向穆瓦靼力提议和谈一事。”

哈度西勒背过身去。“这是个陷阱还是玩笑?”

“法老王终于明白有一个有利埃及和赫梯的绝佳解决之道。”

“拉美西斯想要和谈?不太可能!”

“由我前米说服你们,主持谈判。”

“算了吧,亚侠。”

“为什么?”

哈度西勒认为对方颇有诚意。既然时机已成熟,说出实情又何妨?“帝王心脏病发作。无法言语,全身麻痹,再也无法执政了。”

“目前由谁掌权呢?”

“他的儿子,巫里泰舒博,军队总司令。”

“穆瓦靼力对你没信心?”

“他要我掌理经济和外交。”

“所以你是我最重要的主谈者。”

“我现在已一文不值了,亚侠,我的亲哥哥对我不理不睬。当我得知他的病变之后,便到此避难,到这个驻兵对我效忠的城堡来。”

“巫里泰舒博自称为王?”

“只等穆瓦靼力驾崩。”

“为何你要放弃据理力争呢,哈度西勒?”

“我一筹莫展。”

“军队全归巫里泰舒博麾下?”

“某些军官替他极端固执的个性捏了把冷汗,但是毕竟都噤若寒蝉。”

“我准备前往你们首都提议和谈。”

“巫里泰舒博根本不晓得‘和平’为何物!你毫无胜算的机会。”

“你的妻子蒲菟海琶在哪里?”

“她留在哈图沙。”

“那不是很危险吗?”

哈度西勒重新走回炉边。“蒲菟海琶有个阻止巫里泰舒博登基王位的计划。”

高贵自傲的蒲菟海琶在伊什塔尔神庙里沉思了三天。当占卜家把一只秃鹫的尸体摆上祭坛时,她知道时机成熟了。

蒲菟海琶发上顶着银冠冕,披着石榴红的长袍,待会儿当巫里泰舒博接受神明的邀请俯身察看秃鹫的内脏排列位置时,她将手持匕首朝其背部直挺插入。

这位美丽的女祭司梦想着一种不可能实现的和平,一种团结赫梯各方力量,与埃及订定和平协议的梦想。可惜巫里泰舒博的存在让一切的计划化为乌有。

惟有她本人可以阻止这个魔王破坏她的计划,惟有她可以帮助她的丈夫哈度西勒,让他将帝国引入正途。

巫里泰舒博走进神庙。

蒲菟海琶躲在一根靠近祭坛的粗大石柱背后。

帝王之子并非独自前来,四名警卫保护他的安全。蒲菟海琶十分恼恨,本该放弃计划,悄声走出神庙。然而她还拥有另一个更好的机会吗?从今以后,巫里泰舒博将不再草率行事。假如她动作够快,哈度西勒的妻子可以成功地刺杀这位未来的暴君,然而她却也可能被其护身警卫击毙。

如此付出只算懦弱的表现。她应该替国家的前途着想,而不是自己的生命。

占卜家切开秃鹫的腹部,马上传出一股恶臭。他伸手取出内脏,将它们排列在祭坛上。

巫里泰舒博走上前去,现在他和警卫间相距几米。蒲菟海琶紧握匕首的刀柄,准备冲上前去。她得敏捷如猫,全神贯注,给予他致命的一击。

占卜家的喊叫声把她钉在原地。巫里泰舒博向后退。

“大人,真可怕!”

“你在这些内脏里看出了什么端倪?”

“您得暂缓那些计划……时机对您不利。”

巫里泰舒博真想一刀宰了这位占卜家,但是他所有的亲信警卫均面露害怕的神色。在赫梯,没有人敢忽视占卜结果。

“我还需要等待多久?”

“直到预兆显示对您有利,大人。”

巫里泰舒博怒发冲冠地离开神庙。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宫内有关皇家夫妇前往大南方的各种谣言不绝于耳。某些人确定他们近期内会成行;另一些人认为,由于属地国时局不稳,这趟旅行将被无限期延缓。甚至还有人谣传,尽管有那些皇儿带领军队,国王依然得亲自披挂上阵。

阳光灿烂地洒进拉美西斯的办公室,他正对着他父亲塞提的雕像沉思。桌上堆着从迦南和叙利亚南部送回来的快报。夜警在主人的扶椅上呼呼大睡。

亚眉尼冲进办公室。“亚侠传回来的消息!”

“你检查过了吗?”

“是他的字迹,而且他以密码书写我的名字。”

“传送文件的方式呢?”

“他小组里的一位成员从赫梯归来。此外,没有人有他的消息。”

拉美西斯阅读亚侠亲笔写的那封信,了解有诸多问题可能导致赫梯帝国四分五裂。他终于明白为何前几封快报通知他东北边防应加强防卫。

“赫梯不会攻打我们,亚眉尼,皇后和我可以出发了。”

凯戴着护身符和护身经文,正抄写一道数学问题,计算将石块送上一幢四周土堆成群的建筑物顶峰的斜坡理想角度。他的妹妹梅丽妲蒙每天练习弹奏竖琴,然后逗弄她的小弟弟梅汉卜塔,在伊瑟和刽子手的保护下,他刚开始学会走路。那头巨大的努比亚狮子眯着眼,兴趣盎然地看着这个小人儿步伐不稳地一跛一拐来回走动。

当赛哈马纳出现在花园入口时,这头野兽立刻昂起头。看到赛哈马纳一脸和善,它轻吼一声后,便又坐回原来的姿势。

“我想跟凯谈一谈。”他对伊瑟说。

“难道他犯了什么大错误?”

“没有,当然没有,但是他可以协助我的渊查工作。”

“等他找出数学解答后,我就叫他去找你。”

赛哈马纳得知一个新结果。他知道有个叫做欧费尔的利比亚巫师,杀了相信巫术却付出生命的女子丽妲。成了埃赫那顿邪教的代言人之后,欧费尔便借此邪说蛊惑某些心灵,并且隐瞒其赫梯间谍的身份,这不是假设,而是经由一位被赛哈马纳属下逮捕的游牧商人口中得出的铁证,当时他正待在那幢窝藏欧费尔许久的谢纳旧官邸。这个人显然只是赫梯间谍网的一名普通问谍。既然他只是偶尔替叙利亚商人哈依亚工作,所以当他的直属上司返回赫梯时,他并没有被通知这个地下组织已遭瓦解,成员各作鸟兽散。畏惧可怕的囚刑,嫌犯吐尽所知,赛哈马纳因而得以破获几个罪犯窝藏地点。

但是欧费尔依然不见踪影,而且赛哈马纳不相信谢纳已亡命沙漠。巫师是否在拉美西斯哥哥的陪同下已逃往赫梯?赛哈马纳的经验告诉他,坏人永不停止为非做歹,他们的想像力永无止境!

凯走近赛哈马纳:“你很高很壮。”

“你愿意回答我的问题吗?”

“你会数学吗?”

“我会计算我属下的人数和我发给他们的武器数量。”

“你会建筑神庙或金字塔吗?”

“法老王给了我另一个角色:查缉罪犯。”

“我喜欢读写象形文字。”

“正好,我想请你谈一谈你丢掉的那枝毛笔。”

“那是我的最爱。我非常难过。”

“事情发生后,你一定想过。我确定你心里有数,而且你可以帮我查出窃贼的身份。”

“是的,我想过,但是我一点也不确定。不可以随便控告某人偷窃。”

小男孩的成熟老练令赛哈马纳大吃一惊,假如真有线索,凯不会不知情的。

“在你身边,”赛哈马纳继续说,“你是否注意到有反常的行为发生?”

“我交了一位新朋友。”

“是谁?”

“外交官梅巴。突然间,他对我的作业很感兴趣,可是突然间他又消失不见了。”

赛哈马纳皱纹满布的脸上漾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谢谢你,凯王子。”

在拉美西斯城,如同在埃及其他的城市,百花节是让民众放松心情的一天。身为全国女祭司的上司,妮菲塔莉并没有忘记,从埃及开朝以来,国家依循着一份庆祝天地结合的节庆历法行事。透过皇家夫妇主持的祭典,全民共享神明的存在。

在每个神庙的祭坛上和每个家庭的门前,百花争妍斗艳。此处有高耸的花束、茂盛的棕榈叶枝和一把把的芦苇花,彼处则用莲花、矢车菊和曼德拉草茎藤装点门面。

随着圆形或方形小鼓起舞,手持洋槐树枝,头戴矢车菊和罂粟花冠,哈托尔女神的侍从双脚踩过千万朵花瓣,绕行首都各大街道。

拉美西斯的姊姊朵兰特故意挤在皇后身边,皇后出众的外表令任何有幸见到她的人着迷不已。妮菲塔莉忆起她年轻时曾希望远离尘世、隐居神庙服侍女神的梦想。她当时怎么想得到皇室大皇后那些与日俱增的义务呢?

游行队伍在欢唱声中走向阿蒙神庙。

“您出发的日期决定了吗,皇后陛下?”朵兰特问。

“我们的船只明日下水。”妮菲塔莉回答。

“朝廷忐忑不安,谣传你们将出国长达数月之久。”

“有可能。”

“你们真的会远行至努比亚吗?”

“由法老王决定。”

“埃及非常需要你们”

“努比亚也是我国的一部分,朵兰特。”

“那是一个险象环生的地区。”

“这并不是趟观光旅游。”

“是什么重要的任务需要你们远离首都呢?”

妮菲塔莉莞尔一笑,做着美梦。“爱情,朵兰特。只为了爱情。”

“我不懂,皇后陛下。”

“我内心高声渴求的。”皇后说。

“我真想助您一臂之力,在你们出国期间,有什么事情我可以代劳的吗?”

“帮助伊瑟,假如她需要的话。我惟一的遗憾是没有足够的时间关心凯和梅丽妲蒙的教育。”

“但愿神明保佑你们和他们。”

当节庆一结束,朵兰特便将她所搜集的情报转知欧费尔。如果真去国日久,拉美西斯和妮菲塔莉就犯下了让敌军可以乘虚而入的大错误。

在鞋官的陪同下,梅巴有意乘船游览拉美西斯城的观光湖。这名外交官需要面对平静的湖水好好沉思一番。

梅巴如坠五里雾里,不知身在何处。他到底想要什么?不就是一份奢华安定的生活和一份带领几位足智多谋的高明人士,然后坐拥显赫的高官职位吗?但他却是赫梯间谍网的一名成员,以摧残埃及为职志……不,此并非他所愿。

但是梅巴胆小,他害怕欧费尔,害怕他那冰冷的眼神,害怕他法力无边的暴力。不,他再也无法自拔。他的未来比拉美西斯的失败更重要。

梅巴从远处呼喊一名在岸边打盹的船夫。赛哈马纳插嘴问:“我可以为您效劳吗,梅巴大人?”

外交官吓了一大跳。“小需要,我想……”

“我想您需要!我真想在这座优美的湖泊上散散心。您愿意让我为您掌舵吗?”

赛哈马纳的强壮体力令梅巴寒毛直竖。“随你便。”

在赛哈马纳的使力下,小船马上驶离岸边。

“多迷人的地方啊!唉,您我日夜为工作奔波,从没时间欣赏美丽的风景。”

“和我见面有事吗?”

“请安心,我没有质询您的意思。”

“质询我?”

“我只有一个小疑点需要您为我澄清。”

“我不确定是否能够帮你的忙。”

“您听说过一桩离奇的失窃案没有?有人偷了凯一枝毛笔。”

梅巴避开赛哈马纳的眼光。“偷……你确定吗?”

“经过国王的长子证实后无误。”

“凯只不过是个小毛头。”

“即使不确定,不知您是否想过那个窃贼是谁?”

“这个问题毫无意义。立刻带我回岸边去。”

赛哈马纳露出邪恶的微笑。“这将是一次极富教育意义的散心,梅巴大人。”

正文 第二十九章

站在皇船的船首,拉美西斯温柔地拥着妮菲塔莉。皇家夫妇正享受着片刻的甜蜜时光,和诞生在宇宙天际的伟大孕育家后来降临世间转变成创造万物的水流的伟大河川心灵相通。

水位极高,北风强劲,因此航行快速。船长随时保持警惕,因为水流激起危险的旋涡,驾驶如不小心谨慎,将造成船难。

妮菲塔莉的美貌日甚一日,迷惑着拉美西斯。她的身上结合了高雅的气质和女王的威仪,她实现了一桩结合光明心灵和芬芳胴体的神奇婚姻。这趟大南方的长途旅行是国王献给一位高贵女士的爱之旅,她的存在足以安抚法老王及其子民。自从和妮菲塔莉共处之后,拉美西斯终于了解为何神明要求埃及一定要由观点一致的皇家夫妇共同领导。

九年的统治,让拉美西斯和妮菲塔莉经验增长,像初见面时,他们知道彼此应该生死与共,相爱不渝。

秀发随风飘扬,一袭简朴的纯白长纱,妮菲塔莉惊叹地欣赏着埃及中部的旖旎风光。棕榈树丛、河边水稻和山丘上的白屋村庄,装点出一个正义之士在冥世所追寻的以及皇家夫妇必须在世间建造的甜蜜天堂。

“你不担心我们出国期间的国事?”

“我执政期间大力经营北方,现在我应该在南方建造那座神庙。上下两地若不团结,埃及将永劫不复。而且那一场对赫梯的战争,让我疏忽你太久了。”

“战争尚未结束。”

“亚洲将遭逢大变动。假如和平依然指日可待的话,不是应该把握良机吗?”

“这正是亚侠秘密之旅的原因,不是吗?”

“他得承担很大的风险。但是除了他还有谁适合担任此棘手的任务呢?”

“欢乐和痛苦,希望和畏惧,我们都将生死与共,但愿此趟崇神之旅能够祝佑亚侠。”

甲板上出现赛大武的脚步声。“可以打扰你们一下吗?”

“过来吧,赛大武。”

“我真希望留在凯的身边,这个男孩将来定是一位伟大的巫师。至于对他的保护,也请放心,没有人可以击垮我所建立的那道防线。”

“莲花和你,不想赶快一睹你们挚爱的努比亚吗?”妮菲塔莉问。

“那里有世上最美丽的蛇……你们可知船长正为水位的变动大伤脑筋?他认为我们正逐渐靠近一个危险地带,他打算通过河中的犹太小岛之后便靠岸休息。”

尼罗河经过一段曲折蜿蜒的流程之后,绕过一处秃鹫为巢的峡峰,然后脱离峭壁,随后即是一座宽约二十公里的半圆山丘。

妮菲塔莉用手抚着喉咙。

“怎么了?”拉美西斯担心地问。

“将面临一个困难……但是没什么关系。”

船只大力晃动了一下。是个旋涡。

岸上尽是埃赫那顿废城的荒芜建筑。

“陪皇后回舱里去,”拉美西斯命令赛大武,“好好照顾她。”

许多水手惊慌不已,不知所措。其中一位在升帆时从主桅杆跌下,并且撞上了船长,令他头昏脑涨,眼神朦咙,再也无法下达清楚的命令。于是船上一片混乱。

“安静!”拉美西斯要求,“各就各位,我来掌舵。”

几分钟之后,危险再度成灾。护卫船只亦卷入逆流,不似皇船足以抵抗激流,它们竟突然驶离航道,令救援行动措手不及。

正值拉美西斯奋力搭救时,他意识到了一个令他无能为力的双重困难:河中出现一个大旋涡;而太阳城岸边那道可供航行的航道里木架的水坝上,火盆一字排开。国王必须在船难或火灾间做一抉择,倘若船只因快速通过,不幸撞上木制水坝,恐将免不了船毁人亡的厄运。

谁会在这座废城高处设下如此的陷阱呢?拉美西斯心想,这就是令妮菲塔莉不适的理由,透过其未卜先知的能力,她早预知危险的存在。

国王只有几秒钟可以思考。这一次,连他的狮子都帮不了忙。

“在那里!”哨兵尖叫。

谢纳把正在吃的烤鹅腿丢给狮子后,冲向他的弓箭和长剑。

“法老王的船只是否被隔开了?”

“和您所预期的一样,随从人员远远地落后。”

这名佣兵淌着口水。对他,谢纳像对其他由欧费尔召集的战斗小组,应允了一笔丰厚的报酬。国王的哥哥展现过人的口才,在他的演讲里,他谈起那个燃烧心头的仇恨大火。

没有任何一名佣兵敢攻击拉美西斯,因害怕被法老王体内的神力鞭笞。自从在卡叠什战胜以来,众人皆知这位埃及两地主人的超自然威力。谢纳则不以为然,发誓将亲手宰杀这位暴君。

“一半的人到水坝桩架上去,其他的人跟我走。”

拉美西斯将在太阳城近郊罹难,就像埃赫那顿邪教终于战胜埃及国王崇拜的阿蒙神和其他神祗。活擒妮菲塔莉当人质,谢纳便可强迫君主的随从认他为王。拉美西斯的阵亡将令国家四分五裂,他正可乘机而入,荣登王位。

几名佣兵从航道跳上木桩水坝,准备在谢纳一声令下,和其他准备从背面攻击皇船的同伴一起发射带火弓箭。

胜利在望了。

“所有的桨手向右航”拉美西斯命令。

第一支火箭射中主船舱的甲板。美丽的莲花,身手灵活利落地以一块粗布扑灭小火苗。

拉美西斯登上舱顶,拉开弓箭,瞄准一名敌军,屏气凝神,然后射出,弓箭刺进那名佣兵的咽喉之后,他的同伴全都蹲到火盆后面,躲开君王的亡命之箭,而他们自己的射箭因目标不准,全都掉进皇船浮载其上的旋涡中。

拉美西斯要求的断然措施改变了航程,船首以怒马之姿往上直立,船身成横向,激流撞击左舷。只要不掉进旋涡里和不被谢纳所派遣的快艇杀手赶上,仍有机会航向岸边,对手已经击倒了两名船尾的水手,利箭穿胸,这两名罹难者随波逐流。

赛大武跑向船头,小心翼翼地拿着一颗沾满泥土的鸡蛋。这个驱邪的护身符写满象形文字,是收藏在赫尔孟城托特神庙内堂里的一个鸡蛋复制品,惟有像赛大武这样的国家级巫神,才有资格使用这样一个象征惊涛骇浪的供物。

赛大武心情恶劣。他本想到了努比亚,假如出现意料的危险威胁皇家夫妇时,才使用这个避邪的护身符,提早拿出这个武器令他气愤难消,但是他得战胜这个该死的旋涡。

赛大武将这枚鸡蛋从空中抛向河中。水流汹涌,翻滚沸腾,出现一个中空的螺旋,一阵浪花席卷水坝木桩,熄灭几个火盆,淹死两名佣兵。

皇船现在再也不受沉船和火烧的威胁,但是船尾情况更见危急。谢纳的属下抛出铁钩,而且开始顺着缆绳往上爬,他们的首领狂暴地连连发箭,阻挡埃及水手的防卫行动。

两枝带火的弓箭射中帆布,重新点燃被莲花扑灭的小火苗。尽管腹背受敌军飞箭的威胁,拉美西斯依然无动于衷,继续歼灭岸上佣兵。他被一声来自船尾的惊叫吸引,转过身去,看见一名海盗高举斧头,对准一名手无寸铁的水手头顶正要砍下。

君王的利箭刺进攻击者的手腕,他痛苦地高喊后退。刽子手则一口咬下一位已成功登上甲板的佣兵的头颅。

突然,法老王与匪帮头子,一位对目击物蠢蠢欲动的大胡子,四眼交接。一转眼,君王移到他的左侧,一记丧心病狂的飞箭插入他的脸颊。匪帮头子气恼地下令他那些死里逃生的属下撤退。

一场延烧到莲花衣服的火灾令她手忙脚乱,她急忙往河里跳,但是不幸卷进涡流逐渐减弱的旋涡里。她无力施展泳技,只好伸手求救。

拉美西斯随后跳进河中。

此时妮菲塔莉走出主船舱,眼睁睁地看着国王沉入尼罗河里。

正文 第三十章

时间慢慢流逝。

当水位恢复稳定时。皇船和其随员将铁锚抛向太阳城岸边。三四名佣兵顺利地躲过攻击,其实妮非塔莉和赛大武根本不在意自身的死活。和刽子手一样,他们紧盯着那个拉美西斯和莲花消失的地方。

皇后向航行女神哈托尔烧香膜拜。水手们的心中重获平静与自信,妮菲塔莉耐心等待前往搜救失踪者的报告。一部分的人在河中搜寻,另一部分的人沿着纤道,以便能够仔细搜索岸边的高草丛。但很可能水流已将国王和莲花快速地冲向南方。

赛大武留在皇后的身边。

“法老王回来啊!”她喃喃自语。

“皇后陛下,河流有时候是很无情的。”

“他会回来的,而且他还救活了莲花。”

“皇后陛下……”

“拉美西斯职志未尽。一位尚未完成志业的法老不会死亡。”

赛大武明知无法安慰皇后的深沉伤痛,但是要她如何接受这无法避免的悲剧呢?为了分担皇后的悲痛,巫师竟忘了自身的遭遇。他已想到那趟可怕的拉美西斯城归程,和对着朝廷众臣宣布拉美西斯失踪的恐怖景象。

谢纳和他的属下随巨浪逐流,漂泊了数公里之后才得以舒缓一口气。他们随后将船快速航向一个碧绿的小村,在那里,他们以紫水晶换取驮驴。

“我们该往哪里走?”一位克里特岛的佣兵问。

“你回去拉美西斯城,去通知欧费尔。”

“他会臭骂我一顿。”

“我们没有什么好受责备。”

“欧费尔不喜欢失败。”

“他知道我们在和一位劲敌打交道,而且我并没有敷衍了事。况且你可以向他报告两个好消息:第一,我看见赛大武在皇船上,所以凯失去了他的保护;第二,我去努比亚,和预期中一样,我将手刃拉美西斯。”

“我宁愿和您一起走,”克里特岛人说,“我的同伴是个出色的响马,而我很会打仗和捕抓野味。”

“好吧。”

谢纳勇气可嘉。阴狠的行动让他化身为战士首领,他那积压多年的愤怒终于可以得到发泄。身边只有几名随从和一个严谨的计谋,难道他没让拉美西斯大帝刮目相看?难道他还没触及胜利的边缘吗?

若持续努力,命运终将善意回应。

皇家舰队的所有船只一片肃静。没有人敢开口说话,担心扰乱皇后忧戚的沉思。接近傍晚时,她独自站在法老皇船的船头。

赛大武缄默不语,他仍对拉美西斯的存活保持最后一线希望。但是,随着夕阳西下,妮菲塔莉不得不接受这残酷的事实。

“我知道了。”她轻柔的嗓音吓了赛大武一跳。

“皇后陛下……”

“拉美西斯在那边,在白皇宫的屋顶上。”

“皇后陛下,夜已降临,而且……”

“你仔细地看。”

赛大武紧盯着皇后指出的那个地方瞧。

“没有,什么影子也没有。”

“我看到了,把船靠过去。”

赛大武不敢违背皇后的命令。皇船将锚收起,朝太阳城直航,夜晚已逐渐逼近了。

巫师再度瞧着那座住着埃赫那顿和妮菲蒂蒂的白皇宫的屋脊。刹那间,他以为看见了一个站立的身影,他揉一揉眼皮,再看一次,奇迹并没有消失。

“拉美西斯还活着。”妮菲塔莉重复。

“加快航速!”赛大武要求。拉美西斯的身影逐渐接近,在晚霞的余晖中渐渐地变大。

赛大武火冒三丈。

“为什么上下两地的主人没有尽全力告知我们他在哪里,并且向我们求救呢?那样根本无损尊严!”

“我已经尽了全力,”拉美西斯回答,“莲花和我在河底潜泳,但是她昏了过去,我以为她已溺毙。我们一直游到这座废城的地中海滨,我努力替莲花急救,直到她苏醒为止。之后我们朝市中心方向走,我到处搜寻最高点以便显示我们依然健在。我知道妮菲塔莉与我们心灵相契,她的搜寻方向肯定正确。”

皇后沉默地握起拉美西斯抚摸狮子的右手,悄悄地表达爱意。

“我还以为那颗宇宙之蛋无法拯救你,”赛大武嘟囔,“假如你就此消失无踪,我真会名誉扫地。”

“莲花好吗?”皇后不安地问。

“我让她服了一帖镇定剂,安睡一晚之后,她便会忘了这场可怕的灾难。”

司酒官在杯中斟了白酒。

“时候到了,”赛大武说,“我自问我们是否仍生活在一个文明的国家。”

“战斗时,”拉美西斯问,“你是否看清楚了敌军首领的面目?”

“我觉得他们都面目可憎,我甚至看不出谁是首领。”

“是个大胡子,冲劲十足,眼中充满恨意……刹那之间,我还以为我看见了谢纳。”

“谢纳早在通往劳改营的沙漠途中罹难。连毒蝎子都不会放过他。”

“假如他死里逃生呢?”

“假如果真如此,他只会躲藏起来,不会派遣一支佣兵突击队来对抗你。”

“这个陷阱并非事出突然,而且几乎得逞。”

“仇恨到达了顶点,是否将迫使一个人由高官转变成战士,随时出击歼灭亲兄弟,攻击神圣人物法老王呢?”

“假如是谢纳,那么他刚刚已经回答你了。”

赛大武神情忧戚。“假如那个恶魔依然存活,我们绝不可坐以待毙。沙漠恶魔的疯狂正驱使着他。”

“这桩预谋不是意外,”拉美西斯认为,“尽快召集近村的凿石工人。”

一部分的工人来自托特之城赫尔孟,另一部分则来自阿努比斯城埃斯尤特。这几十名凿石匠被安署在营帐区,待抵达几个小时之后,他们便在两名听过拉美西斯简短清楚训话的艺匠命令下开始工作。

在废城的皇宫门前,法老王命令彻底摧毁崇拜阿吞神的太阳城。拆毁了这座死城的皇宫、屋宇、工厂、码头和其他建筑之后,拉美西斯可算完成了他的丰功伟业。取得的石块和泥砖将可再用于建筑其他的城市。那些不存放任何一具木乃伊的墓穴则原封不动。

在建造工程开工前,皇船下锚不动。不久之后,暴风沙将淹没所有的建筑物,将这座成了妖魔之家的废城埋进无底深渊。

工人将建筑器材搬上货船,它们将依实际所需将建材送往附近的城镇。额外的肉类、油、啤酒和服饰的报偿,激励工人努力完成他们的工作。

在拆建工程开工前,拉美西斯和妮菲塔莉最后一次巡视太阳城的皇宫,花饰地砖将转用于赫尔孟城。

“埃赫那顿做错了,”拉美西斯认为,“他所提倡的宗教流于形式和不仁。他甚至出卖埃及的灵魂。很不幸,摩西竞步其后尘。”

“埃赫那顿和妮菲蒂蒂是皇家夫妇,”妮菲塔莉提醒,“他们遵守法律,以其机智将经验围限在时空里。他们建筑城墙,将对阿吞神的崇拜保护在此城内。”

“但是毒瘤却殃及全国……而且我并不确定拆毁了这座黑暗取代光明的城市,便能够消灭他们的影响。但是至少,这座城市将恢复青山沙漠的本貌,而且任何暴徒都无法再以其为暴动基地。”

当最后一名石匠离开这座从今以后被夷为平地、安静无声和永劫不复的城市时,拉美西斯命令船员将皇船航向阿比多斯。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当船航近阿拜多斯,拉美西斯心情悸动。他知道他父亲有多么喜爱这座城市,知道建造俄赛里斯大神庙对他的重要性,并自责无法在此长久停留。当然,对赫梯之战和维护埃及国土时刻萦绕其心,让他马不停蹄,但是冥世的审判,在这位死而复生的神明面前,任何借口都无法自圆其说。

赛大武想像将有大队圆顶见天、散发香气、身穿洁白无瑕长袍的“纯洁祭司”,以及手持祭品的农夫和演奏竖琴与诗琴的女祭司,迫不及待地前来迎接国王。然而,码头周边一片死寂。

“非比寻常,”他说,“先别下船。”

“你担心什么?”拉美西斯问。

“可能其他的佣兵已占领这座神庙,向你设下另一个陷阱。”

“这里?在阿拜多斯圣地上?”

“别冒险。继续往南航行,然后派遣军队前往察看。”

“要我如何接受被排挤在自己的国土之外?而阿拜多斯神又被当成什么东西看待!”

拉美西斯的愤怒夹带塞特神的风暴威力,连妮菲塔莉都无法安抚他。

舰队靠岸,法老王亲自率领战车队,由船只运送的战车零件,迅速地被组装起来。

从码头到神庙广场的游行路线也是空无一人,仿佛这座圣城已遭遗弃。塔门前,石灰岩块林立,上有石匠凿烙的痕迹,工具则整齐地存放在工具箱里。在庇荫广场的柽柳树下,几部大型滑条车上有来自阿斯旺采石场的花岗岩块。

拉美西斯大吃一惊地向神庙边的皇宫走去。在通往大门的石阶上,有位老者在面包上涂抹着羊乳酪,但是军队的出现让他倒尽了胃口。他受到惊吓之后,收起午餐,欲赶紧逃走,却被一名步兵赶上,将他领到君王面前。

“你是谁?”

老人声音颤抖。“我是宫里的洗衣工人。”

“为什么你不用工作呢?”

“已经无事可做了,因为大家都走了,差不多全部的人,只剩下几名和我一样衰老的祭司,仍留在圣湖边。”

尽管拉美西斯在执政初期即加强建设,此座神庙依然尚未完工。国王和几名士兵穿过塔门,走进内部行政单位,包括办公室、工厂、一问肉商、一问面包店和一家制酒厂,但里面空无一人,之后他们快步前往值班祭司的住所。

一位老者坐在石凳上,双手握着洋槐手杖,在国王走近时试着站起身来。

“别勉强,祭司。”

“您是法老王?我常听人提起光芒耀眼如日的光明之子!我虽然眼力衰退,但是绝对不会弄错。我多么庆幸能够在过世前见到您。我已九十二高龄了,神明竟还能赐予我如此大的恩惠。”

“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第十五次人事征调。”

“人事征调?谁批准的?”

“临村的村长,他认为神庙工作人员太多,派遣他们去维护运河比主持宗教仪式更重要。”

村长是个胖子,双颊鼓胀,嘴唇丰厚,啤酒肚让他行动不便,所以只能以轿子代步。但是这一次是由一位军官以战车火速将他带到阿拜多斯皇宫。

村长十分勉强地向坐在金色狮爪木质宝座上的国王行跪拜礼。

“对不起,陛下,我不知道您大驾光临!假如我事先知道的话,会安排一场盛会,而且我……”

“你是阿拜多斯神庙人事调动案的负责人吗?”

“是的,但是……”

“你忘了法律严禁如此做吗?”

“没有,陛下,但是我认为那些人无所事事,应该叫他们到乡下去从事一些有用的工作。”

“你竟敢除去我父亲对他们的规定,而且干涉我亲手批准的工作。”

“我还是觉得……”

“你犯了一项法律明文规定得接受严惩的重大错误:杖击一百下,削去鼻子和耳朵。”

村长脸色苍白,嘴里嘟囔着含糊不清的话语。

“不可能,陛下,那样太惨无人道了!”

“你明知故犯,而且心知肚明刑罚的严重性,甚至无权要求审判。”

法庭一定会宣判他有罪,甚至加重罪罚,村长叫苦连天!

“我做错了,我承认,但非为个人利益!多亏阿拜多斯的工作人员,堤防很快便修复好了,运河亦被彻底挖清。”

“既然如此,我给你另一个处罚:和你的职员及工人一起到神庙工地工作,直到庙宇竣工为止。”

祭司和女祭司各司其职,因为俄赛里斯神庙必须像地平线一样温暖每个人的脸庞。拉美西斯向他父亲献上一座金雕像,然后和妮菲塔莉一起主持玛亚特祭典。由阿穆府雪松做里,上覆琥珀的大门、银质地面、花岗岩门槛和五彩浮雕让这座神庙与众不同,神祗于是欢喜居住其内。祭坛上,供有祭神的鲜花、香水瓶和食物。

财库里金子、银子、御用亚麻、节庆祝祷香油、乳香、醇酒、蜂蜜、没药和油脂香膏琳琅满目;栏厩里乳牛、母牛和强壮的小牛共处一室;谷仓则堆满上等谷粮。正如象形碑文所记载:“法老王为神明普渡众生。”

在对群集于阿拜多斯皇宫会议厅里的乡绅的讲词中,拉美西斯明文规定所有属于神庙的船只、田产、土地、牲畜、驮驴和其他资产,一律不准以任何借口占为己有。至于田地管理人、捕鸟专家、渔夫、农民、养蜂人家、园丁、果农、猎人和其他为繁荣俄赛里斯地区而工作的全体人员,任何人都无权要求他们到其他任何一个地区从事任何其他的工作。

凡是违背君命者都将遭严惩,褫夺公权,并且接受几年劳改。

妮菲塔莉快活无比。在阿拜多斯逗留期间,提供给她一个实现年轻梦想、接近神明、在他们和善的面孔前沉思和透过祭典窥探其神秘的意外机会。

当夜晚关闭内中堂大门的时刻来临时,拉美西斯并不在她身边。皇后四处找寻,终于在祖先长廊找到了他,他正细读那张从开朝以来,名列历代法老的名册。透过文字的力量,他们的大名将永留子民心中。拉美西斯大帝之名尾随其父之后。

“要怎么做才对得起这些伟人呢?”国王高声地问,“渎职、懦弱、说谎……哪位法老曾根除这些深植人心的缺点?”

“没有任何一位做得到,”妮菲塔莉回答,“虽然他们都失败过,然亦时有佳绩出现。”

“假如连阿拜多斯圣地都遭亵渎,敕令惩罚还有用吗?”

“你不曾像现在这么失望。”

“这就是为什么我前来请教先祖列辈的原因。”

“他们只能给你一个意见:坚持不懈,从经验中汲取教训,以便增长你的力量。”

“在这座神庙里真舒服,这里有我无法在尘世间建立的和平气氛。”

“我必须中止你的这种欲望,即使我得昧着良心说话。”

“缺少你,我的一切行为举止将毫无章法。十五天后,便将举行俄赛里斯神秘祭典,我们将应邀列席,而且我想向你提议一件事情,你有权裁决参与意愿。”

一群暴徒手持棍棒,嘶喊叫嚣,从前头攻击游行队伍。这名阿拜多斯的祭司头戴鬣狗神的面具,口念驱魔咒语,推开当路的凶神恶煞,赶走俄赛里斯神船前的那些鬼魅阴影。

神秘仪式的与会者,同心协力帮助那名开路先锋驱逐那些反对光明的暴徒。

游行队伍继续走向一个小岛,拉美西斯与被亲兄弟塞特谋杀的俄赛里斯合而为一时,首次在那儿的一张狮头床铺上过夜。这座原始山丘,尼罗河环绕其侧,伊希斯和妮福蒂斯两位女神姊妹,曾利用舷梯登上其顶。

小岛矗立在一座由十块独立石碑所形成的高大建筑中央,其屋顶之高可和金字塔时期的建筑媲美。俄赛里斯神庙的底部是个横向房间,二十米长,六米宽。神明石棺停枢于此。

妮菲塔莉扮演伊希斯,俄赛里斯的妻子;远道赶来的伊瑟则扮演妮福蒂斯,其名意指“庙中女神”。她的姊姊伊希斯要求她一同出席俄赛里斯死而复活的祭典。

妮菲塔莉接受了拉美西斯的提议,她认为伊瑟在祭典中的扮相恰如其分。

两个女人双膝跪地,妮菲塔莉在床头,伊瑟在床尾。右手持净水壶,左手持圆面包,她们朗诵能让死者血液重新循环的长篇经文和感人肺腑的祈祷文。

经过一个冗长的夜晚,拉美西斯终于苏醒了。他发表和那些曾经历过此般神秘仪式的先祖一样的演说:“请赐给我天之光明、地之生产力、冥世王国的正义之声,以及航行在星辰之首的能力。但愿我能牵绎夜之船船首之绳和日之船船尾之缆。”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巫里泰舒博勃然大怒。

向另一位雷公庙神明的请示亦得到同样的下下签:不利出兵。大部分士兵皆十分迷信,巫里泰舒博因此不敢任性而为,况且没有任何一位神明能够预卜一个有利的日期。

宫中御医一直无法改善穆瓦靼力的病情,帝王只能苟延残喘。老实说,巫里泰舒博非常满意他父亲这种死不了又活不成的现况,因为没有人会控告他谋杀。医师都认为帝王心脏病发,而且对他儿子每日亲访病人的行为十分感动。巫里泰舒博批评哈度西勒不闻不问,认为他对其父的病痛嗤之以鼻。

当他和高贵自傲的蒲菟海琶,哈度西勒的妻子,擦身而过时,帝王之子仍不忘讽刺她几句。

“你的丈夫避不见人?”

“哈度西勒由帝王委派,此刻正在外执行任务。”

“我父亲没对我提起过。”

“依据御医的诊断,帝王根本无法开口说话。”

“你似乎很清楚。”

“虽然你禁止任何人进入帝王的寝室,而且擅自作主,只允许你自己一人有权进去探望。”

“穆瓦靼力需要休息。”

“大家都希望他能够早日康复,再掌国政。”

“当然,问题是他的无法执政将继续延长……我们应该做个明确的决定。”

“缺少哈度西勒?不可以。”

“请他回宫里来。”

“这是命令还是建议?”

“随便你爱怎么想,蒲菟海琶。”

蒲菟海琶于夜阑人静时离开京城,带着一小队随从人员,而且不停地回头看,确定巫里泰舒博没有跟踪她。

看见那座哈度西勒隐藏其内的邪恶城堡时,她全身打颤。为了取悦总司令,驻军不会囚禁她的丈夫吗?在这种情况下,她的生命和哈度西勒一样,将全然消失在这些灰墙之后。

蒲菟海琶不想就此结束生命。她觉得自己仍可为国家尽点心力,还想再享受无数个盛夏,还想在安纳托利亚高原的蛮荒小路上来回奔驰,还想见到哈度西勒统治赫梯。假如还有一丝希望可劝退巫里泰舒博,即使轻缕如烟,她仍会好好地把握。

城堡驻兵开门迎接,女祭司终于安心了,她马上被带往中塔,带进指挥官的私人寝宫。

哈度西勒跑向她,两人相互拥抱。

“蒲菟海琶,你终于成功地逃出来了”

“巫里泰舒博已经接掌京城了。”

“我们在这里很安全,全城堡的驻军对他恨之入骨,许多官兵都受过他的冤枉和暴力。”

蒲菟海琶发现有个人坐在壁炉前。

“他是谁?”她轻声地问。

“亚侠,法老王的外交部长兼特使。”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或许是我们的希望。”

“他说了些什么?”

“希望谈和。”

哈度西勒看到了一个特殊的景象:他妻子深棕色的眼珠发亮,仿佛有一道光芒从眼内射出。

“与埃及谈和?”她吃惊地重复,“我们明知这是不可能的!”

“不是应该善用这个意外的盟邦协助我们吗?”

蒲菟海琶离开哈度西勒,走上前和亚侠寒喧。外交官起身,向这位美丽的赫梯女子问好。

“很抱歉,亚侠,我应该先跟您打声招呼。”

“谁不会为一位冒险前来和丈夫重逢的妻子喝彩呢?”

“到这里来得冒很大的险。”

“我打算前往京城,但是哈度西勒建议我还是等您归来再说。”

“你们应该已经听闻帝王病倒了。”

“我依然会想办法和他对谈。”

“没有用,他已病入膏肓,帝国已归巫里泰舒博所有。”

“我前来建议和谈,而且非成功不可。”

“您忘了巫里泰舒博的惟一心愿便是击倒埃及吗?我虽不赞同他的固执做法,但是我知道帝国的生存之道奠基于战斗。”

“你们可认真想过所面临的威胁?”

“埃及军队由拉美西斯领军正准备大举入侵我国。”

“别忘了还有另一个可能:亚述国不断窜升的军力。”

哈度西勒和蒲菟海琶难掩惊讶之情。亚侠的情报比他们想像中的还厉害。

“亚述国终将侵略你们,你们将蜡烛两头烧,无暇应付两个战场。以为赫梯军队可以摧毁埃及是个乌托邦的想法,经由过去的许多教训,我们在属地国建造了一道防卫铁墙。你们很难跨越,它的存在基本上可以让我方军队迅速回击。况且你们也得过教训,知道阿蒙神宠幸拉美西斯,让他的手臂比千万士兵还孔武有力。”

“那么,您是向我们宣布赫梯帝国就此亡国了!”

“不是,蒲菟海琶女士,埃及一点也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它的老敌人亡国。我们不能好好认识彼此吗?和他的名声相反,拉美西斯热爱和平,而且大皇后妮菲塔莉亦不反对采取此策略。”

“母后杜雅有何看法?”

“她和我看法一致,认为将来亚述一定会酿成可怕的灾难。赫梯恐将先受影响,然后才轮到埃及。”

“联手对抗亚述……这就是您想向我们提议的?”

“和平与合作,保护两国子民免受侵略,因此后继的赫梯帝王得做出一个后果影响全局的重大决定。”

“巫里泰舒博永远不会放弃攻打拉美西斯!”

“哈度西勒有何看法?”

“哈度西勒和我已毫无政权可言了。”

“您的看法是……”亚侠进一步问。

“我们愿意和谈,”哈度西勒宣布,“但是那样的谈判有效吗?”

“我特别钟情不可能的事情,”亚侠微笑地说,“今天,你们一文不值,但是为了我国的光明前途,我愿意和你们谈判。等哈度西勒成为帝王之后,我们的讨论就具有无穷的价值了。”

“这只是个梦想。”蒲菟海琶反驳。

“你们或者逃亡,或者战斗到底。”

蒲菟海琶火冒三丈。“我们不会让步。”

“哈度西勒和您应该尽可能取得或收买高级军官对你们的信心。城堡指挥官会投效你们的麾下,因为巫里泰舒博瞧不起他们,借口他们无能防御,冻结了他们的薪饷。透过几乎全数支持你们的商人,放出谣言,说赫梯的经济禁不起战争的摧残,与埃及作战将导致毁灭和伤亡。捅出大纰漏,而且尽量扩大,直到巫里泰舒博成为社会动荡不安的罪魁祸首,无法执政。”

“这个工作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你们的成功与和平的取得就靠这次的付出了。”

“您呢,您打算怎么做?”蒲菟海琶问。

“会有点儿危险,但是我会想办法吸引巫里泰舒博的注意。”

亚侠静观哈图沙的城垣,自在地想像赫梯京城涂上了一层快乐的色彩,挂满燕尾旗,满城的妙龄女郎在枪口前手舞足蹈。但是这个美丽幻想却被一座建筑在山腰边的邪恶城堡所取代。

这位外交部长身边只有两名同胞,一名侍从和一位书记官,其他随行队伍的成员均已返回埃及。当亚侠将印玺交给下城的首席警卫官时,这名军官大吃一惊。

“请通知帝王我来了。”

“但是……您是埃及人。”

“我是特使。请快一点,劳驾您了。”

这名军官惊慌失措地监视着亚侠,然后派遣一名属下前往皇宫。

亚侠并不惊讶会见到一队武装的步兵,在粗暴的口令下,步伐一致地走过来,他们惟一的想法便是绝对遵从命令。

“总司令要见外交官。”

亚侠向巫里泰舒博问好,但是不称呼他的头衔。

“拉美西斯最优秀的部长到哈图沙来,真让人惊讶!”

“您现在是伟大军队的首领,请接受我的祝贺。”

“埃及应该对我敬畏三分。”

“全国皆知您英勇善战,我们怕您,这就是我在属地国加强兵力的原因。”

“我会消灭他们。”

“他们已准备接受和外界所言一样的残酷挑战。”

“别扯远了。您来访的理由是什么?”

“我听说穆瓦靼力君王生病了。”

“您相信谣言?国君的健康情形是国家的机密。”

“赫梯人虽是我国的世敌,但是我们崇拜贵国的伟大,这就是我前来此地的原因。”

“您来这里有何目的,亚侠?”

“我拥有治愈君主的解方良药。”

正文 第三十三章

七岁的小男孩专心执行他父亲教他,同样承自父教而且身体力行的格言:把一条鱼交给一位饥肠辘辘的人,还不如教他如何捕鱼。

他同时想证明以棍击水的技术,于是和一位也同样饥饿的同伴,一起将鱼赶人设在纸莎草树丛里的陷阱。

突然间,小男孩看见了它们。

舰队从北方迎面航来,领头的船首是座黄金打造的船。是的,那就是法老王的军舰!

丢开了鱼和网,钓鱼的小学徒跳进尼罗河里,朝岸边游去,以便赶紧返回村里。未来的几天,将是歌舞升平的欢庆景象。

卡纳克神庙的圆柱大厅金碧辉煌,高二十五米,中殿的十二根圆柱代表从原始海洋诞生的创造力。

就是在这里,阿蒙神的大祭司馁钸倚着镶上纯金的手杖,一步步前来晋见皇家夫妇。尽管罹患风湿痛,他依然屈膝行礼。拉美西斯将他扶起。

“很高兴能够再度见到您,陛下,而且很荣幸能够瞻仰皇后美丽的容颜。”

“你变成了一位标准的高官了,馁钸?”

“我一点儿也不想,陛下,我只是继续说心里想说的话,像我刚刚所做的一样。”

“你的健康状况如何?”

“得习惯年老,虽然我为关节疼痛所苦,神庙的医师给了我一份以柳树制成的止痛药。我承认我完全没有时间为自己着想……您托付给我的可是一项重责大任啊!”

“根据成果,我对我的决定心满意足。”

八万员工听命大祭司分派工作,还有近一百万头牲畜、一百艘货船,五十座日夜不停的工地,一大片供耕耘的农地、花园、树林、果园和葡萄园,这就是卡纳克的世界,富庶的阿蒙神庙区。

“陛下,最难的工作是统合神庙书记员、谷仓管理员、会计和他们其他同僚的力量。缺少一个上级单位,这个小团体眼看就要瓦解了,每个人只关心自己的利益。”

“你很注重群体关系。”

“我只知道两个美德:服从和服务,其他都是废话。到了我这个年龄,已经没有时间闲谈了。”

拉美西斯和妮菲塔莉依次欣赏那一百三十四根圆柱,其上的雕刻为法老王对神明的虔诚崇拜。那些透过石雕无限延伸的藤条与地上开天辟地的沼泽图案相连,天花板上的蓝彩则闪着金色的星辰。

依据塞提的期望,卡纳克的圆柱大厅应永世歌颂神明的光荣,赞美他的神奇。

“底比斯只是个过站,”馁钸问,“或是可以长久挽留皇家夫妇呢?”

“为了让埃及走向和平,”拉美西斯回答,“我必须建造神明喜欢居住其内的庙堂,满足他们的需求,并且完成我和妮菲塔莉的永久陵寝。他们所寄放在我们心上的生命,将于适当时机取回。我们必须随时准备到他们跟前,那样埃及的子民才不会为我们的死亡哀号。”

拉美西斯在妮菲塔莉的陪伴下,步上游行之路,两旁斯芬克斯雕像林立,延伸至卢索尔神庙。

塔门前,有个人正等待迎接皇家夫妇。是那个方脸、健壮的前皇家马厩管理员。

“我们曾经发生过口角,也打过架,”国王对他的妻子说,“但是我很骄傲能够战胜他,当时我还是个少不更事的小伙子。”

放弃军职之后,粗暴的巴肯变了许多。登上卡纳克的第四个神职位爵,他心存感激。能够重见法老,他满心欢喜,无语形容,宁愿以工作成果代替言词。人们赞叹卢索尔神庙的雄伟,庙前有两根细长的方尖碑和几座巨大的拉美西斯雕像。美丽的砂岩娓娓细述卡叠什战役的插曲和埃及国王的胜利。

“陛下,”巴肯热情地高呼,“庙门盖好了!”

“但是工程仍应继续。”

“我随时待命。”

皇家夫妇和巴肯走进位于塔门后的大庭院,四周圆柱林立,其问耸立着拉美西斯的雕像,浑身充满支持他执政的护卫灵。

“石匠和雕刻师傅的手艺真精致,巴肯,可惜我却无法让他们休息喘气,我打算带他们到一个艰困甚至危险的工地。”

“有资格得知您的计划吗,陛下?”

“在努比亚建造几间庙宇,包括一座大神庙。召集手工艺家,然后通知他们,我只接受自愿者。”

拉美西斯神庙,拉美西斯大帝的百万年神殿,依据国王亲自拟定的蓝图建造,成了尼罗河左岸最雄伟瑰丽的建筑。塔门、中庭和庙堂以花岗岩、砂岩和玄武岩搭建。以砖块围墙护卫的神庙各部分则由几个金色铜门为界。

谢纳于傍晚时分成功地溜进一个空荡荡的仓库。带着欧费尔交给他的武器,拉美西斯的哥哥耐心地等待深夜的来临,以便潜入圣地。

他沿着建筑中的神庙墙垣前进,然后穿过一个中庭。就在距离塞提纪念神庙几米前,他举棋不定。

塞提,他的父亲,是个出卖他、选择拉美西斯为法老的父亲!一个扶持暴君,瞧不起和抛弃他的父亲。

等他的计谋实现之后,谢纳再也不会是塞提的儿子。但是有什么关系呢?和参加过神秘仪式的人想法相反,他认为没有人可以跨越死亡的障碍。死亡吞噬塞提,也将淹没拉美西斯。生存只有一个意义:争取极权,不择手段,任意挥洒,践踏庸才和无能。

而且听说有几千个笨蛋已经将拉美西斯奉为神明!等谢纳推翻偶像之后,便可展开新政权。他将废除这些陈旧的礼仪,着重两个要点执政:扩充国土和发展经济。

登上王位之后,谢纳要立刻铲平拉美西斯神庙,摧毁所有的拉美西斯雕像。尽管尚未完工,这座百万年神殿俨然已经酝酿一种连谢纳本人都很难抵御的精气。文字、雕刻和画像在每块石头上活生生地展现拉美西斯的存在和力量。不,这只不过是黑夜造成的幻影!

谢纳从瞌睡中打起精神。他把此地按欧费尔事先的指示重新布置,然后走出拉美西斯神庙。

它高大雄伟,像个精力充沛的人一样成长健壮,拉美西斯的政权是否稳固,端赖这座百万年神殿。国王向神庙祭拜,从此之后,他在此汲取的力量将滋养他的思想和行动。

在卡纳克一如在卢索尔,建筑师、石匠、雕刻家、油漆匠和画家的工作尽善尽美。内庙、几间小庙及其附属建筑、一间圆柱小厅、还有为纪念塞提所保留的厅堂皆已竣工。神庙的其他部分则在赶建当中,更别提砖库、图书馆和祭司的住所了。

拉美西斯于执政第二年在神庙中种下的洋槐树,以神奇的速度成长。虽然枝叶细长,却已绿叶成荫。妮菲塔莉抚摸着树干。

皇家夫妇穿过大庭院,石匠们放下木锤和凿子,以尊敬景仰的眼神注视着他们。

和他们的工头交谈过后,拉美西斯…一询问每位工匠所遇到的困难。国王无法忘情他在西利西亚采石场度过的快乐时光,那段时间他曾梦想成为凿石匠。对这些工艺家,君王允诺颁发一笔额外的奖赏:上等好酒和衣料。

当皇家夫妇继续往前走向塞提神庙时,妮菲塔莉手抚心脏,伫立不动。

“有危险……有危险接近。”

“这里,在神庙里?”拉美西斯惊讶地问。

皇家夫妇走近那座将永世祭拜塞提灵魂的神庙。

“别推开庙门,拉美西斯。危险就在里面,在门后。让我来。”

妮菲塔莉推开那扇金色大门。

门槛上有颗玉髓眼珠的碎片。神庙底部的塞提雕像前,另有个以沙漠动物皮毛做成的红色球状物。

皇后运用女大巫师的神力,重新拼装那颗眼珠。假如国王脚触这个象征亵渎物品的碎片,他将全身麻痹。之后,妮菲塔莉不用手,而以其长袍下摆包裹住那颗红球,将它带出庙外焚烧。

那颗恶眼,皇家夫妇认为,只有阴间的人类才敢使用,期望切断塞提和其子间的联系,将埃及两地的主人贬为暴君,剥夺来自其先祖的超自然感应。

拉美西斯认为,会在那名逃往赫梯的巫师的协助下,无所不用其极的人,除了谢纳还有谁?除了谢纳还有谁会热衷于摧毁他那狭窄的内心所包容不下的事情?

正文 第三十四章

摩西犹豫不决。

当然,他得履行上帝托付的任务,但不知是否因为力不从心,现在,他再也不抱任何梦想了:拉美西斯不会让步。摩西极清楚埃及国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况且他早已把犹太人视为埃及子民的一部分。

然而,出走埃及的意念萦绕心怀,而人民对预言的反对亦日趋薄弱。许多人认为摩西和拉美西斯关系特殊,应可轻易取得他的同意。一个接一个部落的酋长慢慢地让步。亚郎在最后一次长老会议中,坦率直言,提议摩西为信仰和意志统一的犹太子民的领袖。

忘却争吵后,现在这个预言只剩下一个敌人必须克服:拉美西斯大帝。

亚郎打断沉思中的摩西。“有个砖匠想见你。”

“请你代为接见。”

“他想见的是你,不是别人。”

“有什么目的吗?”

“过去你对他的承诺。他相信你。”

“带他进来。”

头戴一顶黑色短假发,再以白色头巾系紧,遮住前额,露出双耳,黝黑的脸庞蓄着一小撮胡子和参差不齐的八字胡,这位求见者和任何一位犹太砖匠没什么两样。然而,他的背影引起摩西猜疑,他对这个人并不陌生。

“你找我有事吗?”

“我们从前理念相同。”

“欧费尔!”

“正是我,摩西。”

“你变了许多。”

“拉美西斯的警察队四处追缉我。”

“他们的理由不正当吗?假如我没弄错的话,你是赫梯间谍。”

“我曾替他们工作,那是真的,但是我的组织早被瓦解了,而且赫梯再也无法歼灭埃及。”

“所以,你曾经欺骗我,你想利用我去对付拉美西斯!”

“不是的,摩西。你我均相信惟一全能的上帝,在我和犹太人接触当中,相信这位上帝就是耶和华,不是别的神。”

“你想我会笨到被你这些空话迷惑吗?”

“即使你拒绝我的诚意,我仍将支持你,因为它是惟一值得支持的。请相信我毫无私见,只想拯救我的灵魂。”

摩西困惑不解。“你放弃对阿吞神的信仰?”

“我了解阿吞神只不过是上帝的前身。既然真理摆在眼前,我应该改邪归正。”

“那个你希望扶植她执政的少女好吗?”

“她死于意外,我伤心极了。但是埃及警方却以非我所为的可怕罪名控告我。在这出悲剧里,我看见了一个命运的转折点,那是今日你惟一可以对抗拉美西斯的利器,也是我全心支持你的原因。”

“你想做什么,欧费尔?”

“帮助你宣扬耶和华的信仰,如此而已。”

“你知道耶和华要求我的子民离开埃及吗?”

“我支持这个伟大的计划。假如因此能够让拉美西斯败亡,在埃及建立新宗教,我将乐不可支。”

“间谍永远是间谍,不是吗?”

“我和赫梯已毫无瓜葛,因为王位继承的问题,我的存在已成过往云烟。我的未来和希望在你身上,摩西。”

“你打算怎么帮我呢?”

“和拉美西斯正面冲突不容易,我的一些私人战斗经验对你有用。”

“我的子民想离开埃及,不是对抗拉美西斯。”

“有什么差别呢,摩西?反正你的行为在拉美西斯眼中就是暴动,而且他将以反暴动的名义镇压你们。”

摩西在内心深处,必须承认巫师说得没错。

“我得想一想,欧费尔。”

“你是主人,摩西,请允许我向你提出一个建议:在拉美西斯出国期间,别轻举妄动。和他,或许还有商量的余地。但是他的左右手,亚眉尼和赛哈马纳,更遑论母后杜雅,对你的子民可毫不宽容。为了安抚民心,他们将下令流血镇压。让我们利用皇家夫妇旅行期间进行我们的合作,说服那些犹豫不决的人,准备迎接一场无法抗拒的战斗。”

欧费尔的坚决信心令摩西动容。虽然他尚未决定和巫师联手合作,但又该如何否认这些确实可行的想法呢?

底比斯的警察局长肯定他的属下已尽心尽力追缉谢纳和一些可能的共犯。拉美西斯提供他们通缉犯的相貌特征。在尼罗河上,后者曾企图以飞箭射杀君王,然而警方的调查依然毫无结果。

“他已经离开底比斯了。”妮菲塔莉断言。

“和我一样,你相信他依然活在世间。”

“我看见一个危险逼近,一股恶势力……会不会是谢纳、巫师或者他们当中的一位信徒?”

“是他,”拉美西斯认为,“他试着永远切断我和塞提问的关系,剥夺我父亲对我的保护。”

“那颗恶眼再也无法发挥作用,火焰阻挠了它的摧毁力量。透过树脂胶水,我们成功地重塑那颗从拉美西斯城塞特神庙偷取的善眼。”

“那些以其皮毛做成红眼的沙漠动物都是塞特的杰作,谢纳企图借其可怕神力摧毁世界。”

“他低估了你和塞特之间的特殊关系。”

“一种每日都必须重建的和谐关系……稍一不慎,塞特之火便会歼灭那些自以为是的人。”

“我们什么时候去大南方?”

“和我们的死亡相会之后。” 。

皇家夫妇走向底比斯山脉最南方,被称为“转世之地”和“莲花之地”的山谷。拉美西斯的母亲杜雅和皇室大皇后妮菲塔莉的陵寝就是准备安葬于位于沉默女神区的山峰底下的皇后谷。这片受炙阳烤晒的沙漠,由天国的微笑女神哈托尔统治,她能让星辰闪耀,让信徒欢天喜地。

哈托尔,妮菲塔莉在她陵寝壁上所看见的女神,以气功师傅的姿势为头戴秃鹫皮毛状的金皇冠且永葆青春的皇室大皇后运送死而复生的精气,而成为神圣之母。画家以无懈可击的笔法,成功地诠释了美丽的“温柔爱情”。

“你喜欢这座陵寝吗,妮菲塔莉?”

“那么美丽……我配不上。”

“过去从没有类似的陵寝,将来也永远不会出现同样的。你,你的爱情是生之气息,你将永存神明和人类心里。”

俄赛里斯,脸庞铁青,身裹白袍;光明的瑞神,头顶大日盘;凯普里,圣甲虫头型的人体化身;玛亚特,宇宙之法,美丽纤细的年轻女子,鸵鸟毛是她惟一的标志,轻如真理……所有的神力群聚一堂,为妮菲塔莉在现世和冥世里转世轮回。不久之后,在那些依然空白的圆柱上,一位生命殿堂的书记员将以象形文字抄写“漫游光明宝典”和“门帖”,好使皇后在冥世旅途顺利平安,避开危险。

这不再是死亡,而是神秘的微笑。

妮菲塔莉连着几天细细品味那些住在这座当她穿过尘世后,便将成为主人的永久陵寝里的神像。她和冥世的生命熟识,而且在地上分享一份饱含天庭之美的沉静。

当妮菲塔莉决定离开“莲花之地”后,拉美西斯便带领她到“大草原”的国王谷,自第十八朝代以来,法老的遗体便安葬于此。皇家夫妇在第一位以拉美西斯为名的法老和塞提的陵寝里逗留很久。每一幅画都是精品,皇后细读每根圆柱上的“暗室之书”,它揭示太阳由死亡到年轻的所有蜕变过程,亦是法老王死而复生的经过。

妮菲塔莉以悸动的心参观拉美西斯大帝的陵寝。画家先在捣碎的矿石颜料里掺水,然后在墙上画下象征君王万世无疆的图像。五彩的粉末,加入水和洋槐树脂后,非常方便耐用。

“黄金陵寝”以八根圆柱装饰的停棺间几近完工。死亡可以迎接拉美西斯了。

国王把建筑师请来。“和我的几位先祖的墓穴一样,挖一条深及石脉的走廊,露出原石面貌。它将揭露无人能解的最后秘密。”

妮菲塔莉和拉美西斯同感跨越了一个里程碑,从此他们的爱情里加入了对自身死亡的认知,苏醒而不昏眠。

正文 第三十五章

赛哈马纳必须耐心等待。

梅巴离家已经一个多小时了,他前往参加母后杜雅因担心皇家夫妇出游期间,为维持朝廷团结所安排的晚宴。杜雅定期透过信函和拉美西斯联络,很满意亚眉尼小心谨慎的工作态度和赛哈马纳正直不屈的性格。后者以铁石心肠维持国家的秩序,犹太人的蠢动不安似乎已被平息。

但是这位一向对嗅觉十分自傲的旧海盗,相信这其实是惊涛骇浪前的风平浪静。虽然,摩西和其部族的高官只有点头之交,却俨然成为犹太团体无可取代的大领袖了。而且,许多埃及的达官贵人,知道拉美西斯对其友谊真诚不变,认为最好善待摩西。他们心想,终有一日摩西一定会重新登上高官职位,放弃他那雾里看花的理论。

赛哈马纳最关心的事情包括梅巴在内。确信这名外交官曾偷窃凯的毛笔,但是有何目的呢?这位旧海盗本对外交人员无好感,尤其是梅巴,太圆滑、太优雅、太随波逐流,像这样的家伙天生会撒谎。

假如凯的毛笔还藏在梅巴家里呢?赛哈马纳将控告他偷窃,那么这位气质高雅的官员便得在法官面前解释原委。

梅巴的园丁准备就寝,家仆也都返同宿舍。赛哈马纳从后门爬上阳台,蹑手蹑脚地拉起通往谷仓的地板活门。从那里,他可以轻易地进入屋内。

赛哈马纳还有将近一整晚的时间可以仔细追踪猎物。

“一无所获。”赛哈马纳衣冠不整,咕哝地说。

“这样的搜查是不合法的。”亚眉尼提醒。

“假如我成功了,梅巴将无法再为非作歹。”

“为何你紧咬他不放呢?”

“因为他是个危险人物。”

“危险?梅巴?他只在意自己的职位,持续不断地烦恼,而把所有其他的事情都抛诸脑后了。”

赛哈马纳大口咬下一块浸了辣酱的鱼干。

“或许你说得对,”他满口同意,“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他是个可恶的家伙。我希望能够继续监督他,他一定会再犯下错误。”

“随便你……但是别乱来!”

“摩西也应该受监督。”

“他是我的大学同学,”亚眉尼提醒,“也是拉美西斯的。”

“这个犹太人是个可怕的暴徒!你是法老王的仆人,而摩西却起义造反法老王。”

“他不会那么过分。”

“当然会!在我指挥的部属里,我能够很快地分辨属下的性格。他将身为暴动事端的主谋,而且无人能出其右。但是法老王和你都拒绝相信我!”

“我们认识摩西,而且我们不像你那么悲观。”

“将来,你们一定会后悔自己的茫然无知。”

“去睡觉吧,而且小心别随便骚扰犹太人。我们的任务是维持秩序,不是制造混乱。”

亚侠住在皇宫里,享受简单但可口的菜肴,饮用中等醇酒,并有一位十分专业温柔的金发赫梯女子作陪,这位国王的侍从有极好的点子可向她讨教。完全不懂得害臊,她想亲自确定那个谣传埃及人是最佳情人的说法。两人合作无间,亚侠愿意接受挑战,忽而主动,忽而被动,但总是热情洋溢。

这是打发时间的最好方法吗?巫里泰舒博虽惊讶亚侠的做法,但却很得意法老王的外交部长的拜访,这不就说明了拉美西斯承认他,穆瓦靼力之子,为未来的王储吗?

巫里泰舒博闯进亚侠的房间,此时金发赫梯女子正贪婪地拥吻着埃及人。

“我等会儿再来。”巫里泰舒博说。

“请留步,”亚侠请求,“这个少女理解国事有时重于享乐。”

迷人的赫梯女子马上退下,亚侠穿上一件精致的紧身衣。

“帝王的健康情形如何了?”他问巫里泰舒博。

“病情已稳定下来。”

“我再度向你请求:请让我照顾他吧!”

“为何前来帮助你们最痛恨的敌人呢?”

“你的问题令我为难。”

巫里泰舒博加重语气。

“但你还是得回答我,而且马上。”

“外交人员一点也不喜欢直接揭露他们的秘密……我人道主义式的任务还无法让你满意吗?”

“我要求一个真实的回答。”

亚侠面露窘困。

“嗯……拉美西斯想认识穆瓦靼力。他十分敬重他,甚至有点崇拜。他的病情令他忧伤不已。”

“你在和我开玩笑?”

“我想我知道,”亚侠进一步说明,“你不希望被控告预谋杀害你父亲吧?”

尽管火冒三丈,巫里泰舒博却闷不吭声。亚侠乘胜追击。

“我们对所有发生在赫梯宫内的大小事情都有兴趣,我们知道军队期望权力的转移能在平静的气氛中进行,并且由帝王亲自指定继承人。这就是为什么我希望使用我国医生的配方,协助他恢复健康的原因。”

巫里泰舒博不能轻忽这个请求。假如穆瓦靼力恢复了语言能力,他会将他关进大牢,将帝国托付给哈度西勒。

“你的消息怎么会那么灵通?”他问亚侠。

“实在不便……”

“回答。”

“对不起,我得保持缄默。”

“你现在可不在埃及,亚侠,而是在我的京城里!”

“既然身为正式大使,我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我是军人,不是外交官,而且我们两国正在交战。”

“这是威胁吗?”

“我没有耐心,亚侠,快说。”

“你将……对我刑讯吗?”

“我一刻都不会犹豫。”

亚侠浑身发抖地以毛毯裹身。

“假如我说出来,你会放了我吗?”

“我们的友谊依然存在。”

亚侠双眼下垂。“我得对你坦诚我真正的任务是准备向穆瓦靼力帝王提出停战的协议。”

“停战!多久?”

“愈久愈好……”

巫里泰舒博狂喜。这么说,法老王的军队已走入穷途末路了!而且那些长久不彰的神意也即将对他有利,赫梯的新主人可挥鞭长驱三角洲了。

“之后……”亚侠吞吞吐吐地重拾话题。

“之后?”

“我们知道,帝王为了王位继承的问题,在你和他的弟弟哈度西勒间犹豫不决。”

“谁告诉你的,亚侠?”

“假如由你掌权,你会接受这个停战的要求吗?”

为何不使用我父亲极珍视的阴谋手段呢?巫里泰舒博心想。

“我虽是名战士,但是却不否认其可能性,只要对赫梯无害。”

亚侠松了一口气。“我曾对拉美西斯说过你是贵国的栋梁,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假如你愿意,我们可以缔结和平协议。”

“和平,当然……但是你尚未回答我的问题,是谁告诉你的?”

“那些假装支持你的高级将领。事实上,他们背叛你,投效哈度西勒。”

这番话让巫里泰舒博暴跳如雷。

“和哈度西勒,”亚侠继续说,“我们无法取得和平及停战的要求,他惟一的目的是带领联军,像在卡叠什一样,摧毁我国的军队。”

“我想知道他们的名字,亚侠。”

“我们是否该联手对抗哈度西勒呢?”

巫里泰舒博顿时觉得全身肌肉紧绷,仿佛战争已近。利用一名埃及人去摆脱他的对手,多奇怪的命运转折啊!但是他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帮我消除那些叛徒,亚侠,你便可以取得你想要的停战协议,或许比那更多的利益。”巫里泰舒博说了。

每一个亚侠所说出的姓名,对巫里泰舒博都像刀割般。名单上,有几个是巫里泰舒博最炙手可热的支持者,至少在口头上。还有几个曾和他一起并肩作战的高级军官,他们曾向他保证已经将他视为赫梯的新主人了。

巫里泰舒博脸色苍白,脚步沉重地走向房间大门。

“还有一件事,”亚侠补充,“你是否可以请我的那位年轻女伴回来这里?”

正文 第三十六章

拉美西斯和巴肯跑遍了阿斯旺的花岗岩采石场,重新想起他父亲如何选择质地坚硬的石块,将它们打造成方尖碑和雕像。十七岁时,为了寻找完美的花岗岩脉,塞提之子在法老王的带领下,兴高采烈地认识了这个神奇的地方。今天,是他,拉美西斯,他领头采矿,并且应该发挥同样的识别能力。

拉美西斯运用塞提的魔棒,那根能够让他在手中感应地底神秘动向的魔棒。人类的世界只不过是个在开天辟地时,由精气海洋所喷射形成的地表。等神明重新创造一个新的生物链后,一切便会重新回归那个海洋。在地底如同在天上,永无止境地制造万事万物,一个敏锐的灵魂可从其中鉴别回音。

表面上,采石场是个静止、封闭和诡谲的世界,一年当中的大部分时间,其超高的温度令人难耐。但是地腹却显得格外仁慈,在地表绽开无与伦比的花岗岩,一种可以让陵寝永存的耐用材料。

拉美西斯停下脚步。

“你从这里往下挖,”他命令巴肯,“然后取出一整块石头,把它雕成拉美西斯神庙的圆柱。已经通知工匠了吗?”

“他们全都愿意前往努比亚,我得精选一小队组员。陛下……我没有这种习惯,但是我想向您提出一个请求。”

“我听你说,巴肯。”

“您愿意接受我加入那个采矿队吗?”

“我有一个很好的拒绝理由:你被提名为阿蒙卡纳克神庙的第三位传人,所以你必须留在底比斯。”

“我……我并不期待升等。”

“我知道,巴肯,但是馁钸大祭司和我本人均认为我们可以加重你肩上的负担。你将辅助大祭司维持神庙区的繁荣,监督我的百万年神殿。有了你,馁钸便可轻松地应付日常琐事。”

巴肯握掌的手压在心上,发誓将尽力履行他的新任务。

水力强劲,但是没有为河堤、运河和农田带来太大的灾难,河水上涨反而有利皇家夫妇、其随从人员和采石上人的航行。岩石错落的第一道瀑布被滚动的河水和漩涡淹没,使航行惊险万分。当然还必须注意那些在最后关头才看得出的高落差水位,以及颠覆所有载货不平均的船只的汹涌巨浪。还得特别费心找出一条航道,皇家舰队才能安全无虞地越过第一道瀑布。

刽子手平日心平气和,无视人类的骚动不安,现在却显得有点急躁,这头巨狮急着想重回努比亚故乡。拉美西斯轻抚它浓密的狮鬣安慰它。

有两个人要求登上甲板,向君王报告。第一位是负责水位测量的书记员,递上他的报告书。

“陛下,水位高达二十一古得和三又三分之一掌心①。”

① 约一万一千两百七十五米。

“很好。”

“完全标准,陛下,今年,埃及不会有灌溉缺水的问题。”

第二位是象关的警察局长,他的报告令人不安多了。

“陛下,海关指出有个和您所提供的体貌象征相符的人通关。”

“为何没有进行询问?”

“主管当时不在,没有人敢做主,况且他没有犯下任何过错。”

拉美西斯压抑住怒气。“还有其他的事吗?”

“那人租了一艘快艇向大南方航去,他自称为一名商人。”

“他载了什么货物?”

“几坛送给第二瀑布驻军的干牛肉。”

“那人什么时候出发的?”

“已经一个星期了。”

“把他的体貌特征转知各城堡指挥官,命令他们在他抵达城门时马上拘捕他。”

警官庆幸逃过惩罚,赶紧执勤去。

“谢纳将比我们早一步抵达努比亚,”妮菲塔莉指出,“你觉得继续我们的航程妥当吗?”

“一个逃犯有什么好怕的?”

“他准备孤注一掷……他心中的怨恨恐将冲昏他的头。”

“谢纳无法阻止我们前进。我并不低估他毁人的能力,妮菲塔莉,但是我并不害怕。终有一天,我们得面对面,他将在接受神明惩罚之前先向他的国王屈膝认错。”

他们相互拥抱,而此刻的团结更加强了拉美西斯的决心。

赛大武多疑地从一条船的船尾跳到另一条船的船头,穿过船身后,又跳上下一艘船,他一一检查货物,查看缆绳,摸摸帆布,确定船舵是否坚固。航海并非他的嗜好,况且他一点也不信任那些自信过人的水手。幸运地,河道管理局开辟了一条畅通无阻的航道,避开暗礁,甚至可在涨水期间开航。但是蛇虺巫师在双脚重新踏上坚硬土地之前,总觉得没有真正的安全感。

赛大武回到替他保留了一间船舱的皇船上,确定他没有漏掉任何物品:漏勺、装满固液体的药瓶、各种大小不同的蛇笼、捣碎盂、研钵、研杵、青铜刮胡刀、铅和铜削的氧气袋、红赭石、药用黏土、洋葱串、外用纱布、蜂蜜罐头、葫芦……差不多万事俱备。

莲花一边唱着一首努比亚老歌,一边折着缠腰布和紧身衣,然后将它们放在木箱子里。因为天气炎热,她全身赤裸,其柔媚的动作令赛大武怦然心动。

“我觉得这些船很结实。”他揽着她的腰说。

“你彻底检查过了吗?”

“我不像个严肃的人吗?”

“再去检查一下那些最靠近我们的桅杆,我还没有收拾好衣物。”

“没那么重要。”

“我受不了乱七八糟。”

赛大武的缠腰布落在船舱地板上。

“你会残酷地在这个节骨眼上不理会情人吗?”

赛大武的爱抚那么温柔,让莲花无法继续她细腻的工作。

“你利用我的缺点,在我即将重见努比亚之时。”

“除了做爱庆祝还有什么更好的方法呢?”

起程到大南方的舰队受到大批群众的热烈欢送。几个勇敢的小孩,借着芦苇浮标快速地尾随其后,直到航道出口。将来谁不会记得皇家夫妇曾大庭广众宴请所有居民,其间啤酒如泉喷涌呢?

真正的海上人家,那些为了在努比亚旅行而建造的船只既坚固又舒适。船中只有一根桅杆和一块由多条缆绳所固定的大帆布,两个船舵,一个左舷,一个右舷。空间大且家具齐备的船舱,其门窗均经过精良的设计以保持空气流通。

越过瀑布之后,舰队重拾正常的巡航速度。

妮菲塔莉本想邀请赛大武和莲花与她一起分享角豆树汁,但是从该夫妇船舱传出的舒服喘气声让她放弃敲门的念头。为了消磨时间,皇后靠在船头,在以鼻头嗅闻努比亚空气的刽子手身边。

大皇后感谢神明赐予她如此多的幸福,一种她必须造福其子民的幸福。她,谦虚又保守,是诗琴演奏家,本来期望有个卑微平静的生命,却来到拉美西斯身边过着奇迹般的生活。

每日清晨,她都能看见他,她的爱与日俱增,神奇地和那股祥和的力量紧密结合,无人能挡。就算拉美西斯是个农夫或是瓦瓮的钻孔工人,妮菲塔莉也将以同样的热情爱他。但是命运所赋予皇家夫妇的角色让她无法自私地享受自身的幸福。她必须不断地为先祖所托付给她的这个文明着想,而且必须以更完美的结果遗赠给她的后代。

这不就是法老的埃及,人们以爱心、信心和义务相传承,拒绝平庸、卑鄙和浮夸,以便形成一个人类光环,为光明之神服务吗?

当拉美西斯以手臂环抱大皇后,以一种让妮菲塔莉与他初次相见即陷入爱河的温柔力量时,刹那间她又重温往日共同的生活,有欢笑有痛苦,透过在任何情况下均合而为一的坚定信心,悲伤和痛苦迎刃而解。

而且,只要和他的躯体接触,她便知道他的内心亦热情如火,足以将他们两位送往神的道路,路上有爱情女神演奏星辰之乐。

正文 第三十七章

有时候,它直线前进,既骄傲又猛烈;有时候,它蜿蜒成迷人的海湾,四处窜流,从不吝啬抚慰充满儿童笑语的大村小镇:大南方的尼罗河便是如此朝气蓬勃,从未褪去天河在地面延伸的威严。流过荒漠的丘陵和花岗岩小岛,它滋润了一小带棕榈和姜果棕绿地。冠鹤、朱鹭、红鹤和鹈鹕翱翔在只为地平线和沙漠痴迷的皇家舰队上空。

船队停泊期间,当地部落前来国王营帐前歌舞。拉美西斯接见各酋长,赛大武和莲花则记录他们的不满和要求。深夜时,人们围着营火,叙述河神的传奇,谈论河水泛滥适中,然后高呼属于埃及和努比亚的拉美西斯大帝之名。

妮菲塔莉知道法老的名誉将如日中天,而且没有人和他一样可和天神相比。自从在卡叠什得胜之后,众口争相传诵此战争传奇,即使在最落后的村庄也一样。能够亲眼见到拉美西斯和妮菲塔莉,被视为神明的赏赐。阿蒙神不就进驻在国王心里,曾助他一臂之力;而哈托尔住在皇后的灵魂里,让她像颗闪亮的宝石散播爱心吗?

北风轻柔,航行缓慢。妮菲塔莉和拉美西斯享受着这段宁静的时光,他们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甲板上的阳伞下度过。刽子手恢复平静,在甲板上呼呼大睡。

金色沙粒和纯洁沙漠不就是另一个世界的返照吗?当皇船愈接近哈托尔神庙——一个女神以一块神奇宝石所雕刻成的地区——妮菲塔莉就愈觉得该完成一项与万物根源相连的伟大使命。

夜晚沁人心脾。

在皇家夫妇的船舱里,有一张拉美西斯最钟爱的床,床垫以麻藤仔细交叉编成,然后固定在床架上,两条宽皮带则让整张床弹性十足。床架以扣钉和插孔拼装而成,为了安全起见,共有两层。床脚饰有纸莎草、矢车菊和曼德拉草,为象征南北埃及的纸莎草和莲花锦上添花。即使在睡眠中,法老王依然继续沉思。

夜晚沁人心脾,因为,在努比亚炽热的仲夏里,拉美西斯的爱情仍然美如满天星辰。

利用欧费尔交给他的那几个价值连城的银块,谢纳收买了十五位努比亚渔夫为他效劳。渔夫们很庆幸能够改善平庸的日常生活,所以即使埃及人的要求荒谬危险,亦在所不辞。其中大部分的黑人相信这位富有且骄傲的过客的疯狂行为,他们期望参加一场空前绝后的冒险,因为报酬丰富得足以让人安享几年的快乐生活。

谢纳不喜欢努比亚。他厌恶太阳和炎热,使他整天汗流浃背。虽然必须大量饮水而且粗茶淡饭,他却雀跃能够确实进行那个歼灭拉美西斯的策略了。

没想到这个令人痛恨的努比亚,却为他提供了一群连拉美西斯的军队都无法抵御的杀人团体。这一群不守纪律的狐群狗党,其残暴和战斗威力俨然天下无敌。

现在只剩下耐心等待拉美西斯舰队的抵达了。

努比亚次王在布衡舒适的皇宫里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它位于第二道瀑布附近,由几个驻军监守,严禁任何努比亚人入侵。过去,曾有几位部落酋长试图攻入埃及,后者于是决定建立坚固的军事要塞以彻底消弭危险,而其驻军定期收到军需补助,享有优渥的薪饷。

有努比亚省份“库什皇子”之称的努比亚次王,只有一个大烦恼:确保黄金的开采,将它送往底比斯、盂斐斯和拉美西斯城。金匠使用这种被尊称为“神明的肌肤”的贵重金属去装饰神庙的大门、壁饰和雕像,法老王利用它们和几个国家建立邦交关系,从中购得平安的中立立场。

次王的地位令人羡慕,即使他的职位得让他持续几个月远离埃及。这名高官掌理一大块腹地,有一队精良驻兵可以倚靠,其中多位军官均为当地人。既然他无惧善良部落会有任何暴动,次王于是热衷于美食、音乐和诗歌的娱乐。他的妻子生下四个小孩之后,在强烈的嫉妒心之下禁止他欣赏那些身材迷人、善于爱情游戏的努比亚少女。离婚会让次王身无分文,因为他的妻子将可取得大笔津贴和粮食补助,而这名高官则可能无法继续享受阔绰的生活。

努比亚次王极畏惧那些足以破坏其宁静生活的任何小事件……而现在有一封快函通知他皇家夫妇的莅临!但是文件上既没有指出明确的旅行目的,也没有抵达布衡的日期。而另一封专函则命令逮捕早被视为亡命之徒的拉美西斯的哥哥谢纳,专函指出其相貌改变了许多!次王犹豫是否该派船迎接君主的莅临。既然法老王安全无虞,所以最好还是将精力投注于仔细安排皇家夫妇的欢迎招待会上。

布衡军营指挥官向次王做每日例行报告。

“区内没有任何可疑迹象,但有一奇怪事情发生。”

“我讨厌那些乱七八糟的琐事,指挥官!”

“我是否仍该向您报告?”

“随你便……”

“两天前几位渔夫离开了他们的渔村,”军官说,“他们归来后,饮酒作乐,彼此殴打。其中一个竟在打骂间丧命,之后我在他家发现了一笔钱。”

“一笔横财!”

“当然,但是我们查不出任何结果,没有人愿意说明金钱的来源。我确信有人收买渔夫,要他们去偷窃军队的鱼粮。”

假如次王展开调查却一无所获的话,法老王将责备其工作不力,所以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什么也不做,但愿君主一无所知。

风力如此薄弱,所以无所事事的水手们不是睡大头觉,便是玩掷骰子。他们很喜欢这趟平静的旅行和那些风景优美的停靠站,让他们有机会认识殷勤的努比亚女子。

立于尾船的船长不喜欢看到队员游手好闲,因此当船身忽然大力晃荡时,他正准备命令船员大扫除,几名船员重重摔在甲板上。

“礁岩,我们撞上礁岩了!”

拉美西斯从皇船首就听得见船身断裂的声音。所有的船只将帆布降下,停在河中央,此处航道十分狭窄。

莲花首先恍然大悟。

几十块灰色暗礁若隐若现地浮出混浊的水面,但是只要仔细一瞧,便可发现其表面有无数小眼睛和小耳朵。

“河马群。”她对拉美西斯说。

这位漂亮的努比亚女子爬上桅杆,发现舰队掉入他人圈套。她灵巧地滑下,说明真相。

“我从没见过同样的景象,陛下!我们进退两难。真奇怪……我觉得有人强迫它们聚集于此。”

法老王知道危险性。大河马体重超过六吨,身上有凶狠的武器:它们的黄色犬齿可长达几十厘米,足以咬坏船身。这些河中老爷们在水中悠然自得,泳姿轻盈。但当它们发怒时,便会张开大嘴发出威胁的呵欠声。

“假如那些多数的公河马为了母河马决定彼此厮杀,”莲花指出,“它们将毁灭身边所有的一切,连带淹没我们的船只。我们当中的许多人将粉身碎骨或惨遭灭顶。”

几十双耳朵左右晃动,半闭的眼睛被迫张开,它们的犬齿露出水面,张开大嘴,恐怖的咆哮声吓走在洋槐树上捕鱼的白鹭。公河马的身上伤痕累累,是激烈战斗的痕迹,其中许多死于对方手下。

看见那些可怕的犬齿令水手们毛骨悚然。他们马上看出是由几匹巨大公河马带领一群约二十只河马的团体,它们愈来愈急躁不安。假如它们开始攻击,会一口咬下船舵,让船只动弹不得,然后用力撞击,直到船沉为止,能够跳入水中顺利游走是侥幸。该如何从四散的怪兽中辟出一条泳道游到岸边呢?

“击毙它们。”赛大武建议。

“它们数量太多了,”拉美西斯认为,“我们只可能击中几只,而且将激怒其余的。”

“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

“我在卡叠什时是那样做的吗?我的父亲阿蒙是风神。肃静,让我听听他怎么说。”

拉美西斯和妮菲塔莉高举双手,做出奉献的样子,手心朝天。那头巨狮挺立四肢,放眼远方,高傲地站在主人右边。

命令由一船传向另一船,肃静的气氛笼罩整个舰队。

几只河马重新轻轻地阖上嘴巴,这些肌肤敏感的尼罗河老爷沉入水里,只露出齿尖和耳朵。它们眯着眼睛,仿佛睡着了。

在这段无止尽的时间里,什么事也没发生。

北风再度轻抚莲花脸颊,风里充满生命气息。皇船慢慢地往前航行,其他舰队立即跟随,它们从顷刻间安静无声的河马群中航过。

从棕榈和姜果棕树丛上,本想安稳地准备欣赏这场船难,谢纳却目睹拉美西斯再次完成一项奇迹。一个奇迹?不,一个狗屎运,和一场在仲夏日大白天里刮起的鬼风!

谢纳气急败坏地用力掐碎几粒红透了的椰枣。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大暑期间,犹太砖匠休工。有的人利用时间在家休息,有的人替大户人家从事园丁工作贴补家用。水果收成丰硕,宴会桌上缺少不了拉美西斯城生产的名扬全国的苹果。

少女们在藤蔓蜿蜒的木凉亭下浅睡,或者在戏水池里玩水,少男在她们面前展现泳技,以博得其赞美,老年人则在成排的葡萄树阴下乘凉,转述拉美西斯新近的战绩,透过其神力,赶走成群的河马。人们再度吟唱那首老歌:“住在拉美西斯城令人心旷神怡,屋瓦璀璨,如金如翠,和风温煦,鸟儿在池边嬉戏。”一首连犹太人都朗朗上口的民谣。

出走埃及的计划似乎被遗忘了。然而,当亚眉尼看见摩西步入他的办公室时,他真担心这份平静又要被打乱了。

“你从不休息吗,亚眉尼?”

“文件一份接一份,拉美西斯出国期间,情况更惨。国王有当机立断的能力,我太吹毛求疵了。”

“你没想过结婚一事吗?”

“别说笑了!女人一定会抱怨我工作过度,搅乱我的事业,不让我顺利地服侍法老王。”

“法老王,我们的朋友……”

“他真的还算是你的朋友吗,摩西?”

“你不相信,亚眉尼?”

“我想这得看你的态度二”

“我们犹太人理由充足。”

“出走埃及,真疯狂!”

“要是你的子民陷于水深火热之中,你难道不想解救他们吗?”

“什么水深火热?在埃及,人人拥有自由,你也和其他人一样”

“我们真正的自由,是信仰耶和华,那位真神,那位惟一的上帝。”

“我负责行政工作,不担任神职。”

“你愿意告诉我拉美西斯返国的日期吗?”

“我不知道。”

“假如你知道了,可以告诉我吗?”

亚眉尼抚摸一块写字板。

“我不同意你的计划,摩西。因为我是你的朋友,我必须告诉你,赛哈马纳视你为危险人物。别成了叛乱分子,否则他将以铁腕政策肃清暴动,你可能受灾殃。”

“因为耶和华,我一无所惧。”

“还是得敬让赛哈马纳三分,假如你胆敢扰乱公共秩序,他会还击。”

“你不会帮我吗,亚眉尼?”

“我的宗教信仰,是埃及。假如你背叛国家,你将会入地狱。”

“我担心我们之间再也没有任何共同点了。”

“是谁的错,摩西?”

走出亚眉尼的办公室,摩西满脑子悲观的想法。欧费尔说得对,应该等拉美西斯回国,试着说服他,但愿沟通是个有利的武器。

欧费尔巫师暂住犹太区的民房里,重新设立他的实验室。他正着手进行对付拉美西斯的长子凯王子的巫术,但是一筹莫展。毛笔毫无感应,静止不动,仿佛无人伸手使用。

保护凯的神秘力量极为强大,足以击败利比亚巫师。他拥有足够的法术跨越这层障碍吗?有个人可以帮他:外交官梅巴。

然而,这名站在他面前的高官毫无精力和信心。梅巴浑身发抖,蜷缩在一件遮住脸庞的大斗篷里,看起来活像个逃犯。

“天黑了。”欧费尔观察。

“还是有人会认出我……对我来说,前来此地十分危险!我们无法免除这种会面吗?”

“非此不可。”

梅巴真后悔和这名赫梯间谍合作,但是如何才能脱离桎梏呢?

“您有事要转告我吗,欧费尔?”

“赫梯帝国恐有大变动。”

“哪方面的?”

“有利我们的。你有新消息吗?”

“亚侠是个谨慎的人,在向拉美西斯报告摘要之前,惟有亚眉尼得知他传回来的外交消息。全是密码,我不得要领。过分好奇会被怀疑。”

“我要知道那些情报内容。”

“恐怕有点困难。”

欧费尔冰冷的眼神阻止梅巴寻找其他的借口。

“我将尽力而为。”

“你确定你所偷窃的那枝毛笔是凯的吗?”

“百分之百确定!”

“是赛大武施行法术保护拉美西斯的儿子,不是吗?”

“没错。”

“赛大武和拉美西斯一起去努比亚了,但是他的功力比想像中还厉害。他到底采取什么样的防范措施呢?”

“护身符,我想,可惜我再也无法接近凯!”

“为什么?”

“赛哈马纳怀疑是我偷了那枝毛笔。假如我再犯下任何错误,他将把我揪入监牢!”

“冷静点儿,梅巴,在埃及,法律不是个空洞的字眼。赛哈马纳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控告你,所以你根本没有任何危险。”

“我相信凯也怀疑我,他也是”

“他有知心的朋友吗?”

外交官忖思。

“他的家庭教师,农业部长内疆,应该算是吧。”

“去请教他,并且尝试问出是什么样的护身符。”

“这很危险。”

“别忘了你替赫梯帝国做事。梅巴。”

这名高官低垂眼睑。

“我将尽力而为,我向您保证。”

赛哈马纳用力拍了一下那位以其天真无邪博他开心,却又活力十足的二十岁利比亚女子的臀部。她的胸部令赛哈马纳爱不释手,而其动人心弦的臀部,连好男人都无法拒绝。如今,这位旧海盗早可夸口名列好男人之列了。

“我想再来一次。”她轻声细语。

“滚开,我还有正事要办!”

年轻女子吓了一跳,不敢多说。

赛哈马纳跳上马,一路直奔到他属下轮流监视的那个岗位。通常,他们不是玩骰子或跳蛇屋的游戏,就是讨论薪水或升等的问题。在皇家夫妇出国期间,赛哈马纳加强警备,以确保母后和皇家成员的安全。

岗哨一片死寂。

“你们都成了聋子?”赛哈马纳斥喝,预感将有坏事发生。

岗哨长站了起来,双肩低垂。

“队长,我们确实遵守了命令。”

“结果呢?”

“我们遵守了命令,但是犹太区的哨兵运气真差……他没有看见梅巴走过去。”

“他在睡觉!”

“也可以这么说,队长。”

“但是你还敢说这是‘遵守了命令’?”

“今天天气很热……”

“我要你跟踪一名嫌疑犯,连鞋子都不准放过,特别是一旦他进入了犹太区,而你竟然把网都丢了!”

“这种事绝对不会再发生,队长。”

“要是再发生类似的错误,我就把你们全部撵走,关到希腊小岛或任何鸟不生蛋的地方!”

赛哈马纳火冒三丈,用力踩着地板,离开岗哨。直觉告诉他,梅巴和那些不满现状的犹太人有挂钩,而且准备帮助摩西。许多朝廷大官愚蠢昏昧,不知这位先知的危险性。

欧费尔重新关上实验室的大门。他接见的这两个人——亚摩斯和巴迪胥——还不知道他会巫术。和巫师一样,这两个贝都因人的穿着与犹太砖匠一模一样,而且留了一脸长胡髭。

透过这两个人所控制的游牧部落,欧费尔仍和赫梯的京城哈图沙保持联络。他们索价极高,以免于事发之前被出卖。

“穆瓦靼力帝王还健在,”亚摩斯透露,“他的儿子巫里泰舒博将继承王位。”

“军队准备反击?”

“不会是现在。”

“我们有武器吗?”

“数量够了。但是进行得不顺利。假如不想惊动埃及当局的话,我们还得运送许多器械好武装犹太人。这需要很长的时间,而且得小心行事。您已经取得摩西的同意了吗?”

“取得了。你们将武器放在那些决定和法老王的军队及警察抗战到底的犹太人的民房地窖里。”

“我们会建立一张准确的名单。”

“什么时候开始运货呢?”

“从下个月开始。”

正文 第三十九章

赫梯京城的警卫军官是最忠于巫里泰舒博的拥护者之一,和其他许多军人一样,他亦耐心期待穆瓦靼力的驾崩,由他儿子继承王位,然后挥军进攻埃及。

亲自巡视过属下依规定各自严守京城的战略岗位之后,军官重返军营,准备好好休息一番。明天,他将密集操练那些逃避勤务的士兵,再发布几项罚则,以维持军纪。

城垣环伺和一片灰墙的哈图沙死气沉沉。但是将来,等战胜之后,赫梯军队将在埃及富庶的村镇大肆庆祝,并在尼罗河岸欢度快乐时光。

军官坐在床上,脱鞋后以一种价格稍贵的荨麻软膏按摩脚底。当房门被用力打开时,他正半睡半醒。

两名士兵拔出长剑威胁着他。

“你们发疯啦?出去!”

“你比秃鹫还可怕,你,你背叛长官巫里泰舒博”

“你们在胡说些什么?”

“你罪有应得!”

发出屠宰场上杀猪宰羊的“哼嗨”声,这两名步兵将利剑插入叛徒腹部。

凄潆的日出。巫里泰舒博彻夜难眠,认为需要重整军纪。他正喝着热牛奶,吃着羊乳酪,两名行凶者终于到他面前报到。

“任务完成了。”

“有困难吗?”

“没有。叛徒全数被击杀。”

“到狮门前架起火具,囤积所有的尸体,明天我亲自燃火烧了他们,让每个人都知道暗中伤我的下场。”

透过亚侠给的名单,肃清动员令快速而残酷。巫里泰舒博身边再也没有任何哈度西勒的密探。

总司令走进帝王寝室,在俯视上城的皇宫阳台,他的父亲由两名护士帮他安坐在沙发上。

穆瓦靼力眼神呆滞,双手靠在扶手上。

“您能够开口说话吗,父王?”

他张开嘴巴,但是无法发声。巫里泰舒博总算安心了。

“帝国的一切您都不必操心,我会负责。哈度西勒躲在乡间,他一文不值了,我根本不用理会他。那个懦夫将在恐惧里遗臭万年。”

穆瓦靼力眼中含着一抹怨恨。

“您无权批评我,父王,当权力不眷顾自己时,难道不该不择手段争夺吗?”

巫里泰舒博亮出匕首。

“您不觉得这样受苦很累吗,父王?伟大的帝王只有掌权时才觉得快乐。以您的现况而言,还有希望再执政吗?努力点,用您的眼神祈求我替您缩短这个酷刑。”

巫里奏舒博走近穆瓦靼力。君王的眼睑并不低垂。

“允许我动手,允许我,把我应得的王位归还给我。”

穆瓦靼力浑身一振,坚定拒绝,以其眼神挑战对方。

巫里泰舒博高举手臂,准备攻击。

“让位吧,以众神之名!”

在帝王强劲手力的重压下,沙发的一边扶手像成熟的果子般爆裂。惊吓之余,巫里泰舒博放掉手中匕首,任凭其滚落地面。

建筑在赫梯京城东北山脊的亚齐丽卡雅神庙,堂内祭司正为雷公神净身,以期保存他的神力。随后,将在此举行驱妖降魔的仪式。他们同时在地上钉了七根铁钉、七根青铜钉和七根黄铜钉,接着再架上一头象征威胁国家安危的黑暗势力的乳猪。

祭礼完成后,祭司绕行供祭十二尊神像的祭坛,在一个祈祷桌前停下,然后喝下一种驱逐心灵邪念的烈酒。最后他们登上一座凿在岩块里的石阶,抵达一座石庙进行祈祷。

一位男祭司和一位女祭司离开游行队伍,走进一间由油灯点亮的地下室。哈度西勒和蒲菟海琶脱下遮掩脸部的斗篷。

“这种平静时刻真舒服。”她承认。

“在这里,我们很安全,”哈度西勒认为,“巫里泰舒博的士兵不敢进入这块圣地。为了安全起见,我在神庙四周加派哨兵。你对这次的历险还满意吗?”

“结果比预期的好。许多官员不如想像中效忠巫里泰舒博,他们只在意如何在不被暗杀的情况下取得一份优渥的财产。也有某些人和我们一样,已经意识到亚述所带来的威胁,认为与其疯狂地投入抗埃战争,不如加强我国防体系。”

哈度西勒像喝琼浆玉液般全盘接受他妻子的说法。

“是个梦想,蒲菟海琶,或者是你的真心期待?”

“亚侠的黄金显了奇迹,教人口吐真言,高阶军官厌恶巫里泰舒博的自大、残暴和浮夸。他们不再相信他那套战神的说法,也不相信他有能力击败拉美西斯,而且他们非常不谅解他对待君王的态度。当然,他不敢杀他,但不也满怀希望他早日归天吗?假如一切进行顺利,巫里泰舒博的统治不会长久。”

“我的哥哥寿终正寝,我却只能袖手旁观……”

“你希望我们采取突击行动吗?”

“那将会铸下大错,蒲菟海琶,穆瓦靼力的命运已无法挽回。”

美丽的女祭司以崇拜的眼神看着她的丈夫。

“你有勇气为治理赫梯而全心投入吗?”

“既然非此不可……况且你我间的联系锐不可当。”

“我们将并肩作战,我们将共享战果,哈度西勒。商人对你的态度如何?”

“他们对我依然信心十足,由于巫里泰舒博连连犯错,他们甚至加倍信任我。他们认为,他将毁了帝国。我们拥有外省的支持,但是缺少京城里的。”

“亚侠的黄金藏量还绰绰有余,我将前往哈图沙说服那些高级将领投效我们旗下。”

“假如你被巫里泰舒博逮捕了……”

“我们有朋友在哈图沙,他们会掩护我,我将在不同的地方进行短期的拜会。”

“这太危险了,蒲菟海琶。”

“别让巫里泰舒博有任何喘息的机会,也别浪费我们的时间。”

一名赫梯金发少女慢慢地舔着寤寐中的亚侠的背脊,直到颈部。当舒适感变成欲望时,外交官从昏睡中醒来,侧身缠住酥胸轻颤的情妇。当他们正准备热情爱抚时,巫里泰舒博冲进房来。

“你心中只有爱情,亚侠!”

“因为你的京城充满扣人心弦的新发现。”

在亚侠梳洗穿衣时,巫里泰舒博一把攫起金发女子的秀发,将她摔到门外。

“我心情好极了。”巫里泰舒博宣称,其肌肉看似比平日更健壮。

帝王之子蓄着长发,胸前覆满红棕色的胸毛,一副无情战士的模样。

“所有的对手都已被肃清,”巫里泰舒博说,“只剩下一位卖国贼。从今以后,军队将惟我独尊。”

巫里泰舒博仔细思考后,才展开肃清行动。如果亚侠所言不假,此时正是清除害群之马的大好时机;假如他谎话连篇,那么就是消灭可疑对手的时刻了。根据埃及外交官的建议所下的决定,这次的流血行动有益无害。

“你还是拒绝我医治令尊的病痛?”

“帝王得了不治之症。亚侠,不用再以那些无法改善其健康状态,甚至可能加重其病情的毒药残害他了。”

“虽然他已无法执政,难道要任凭帝国群龙无首吗?”

巫里泰舒博露出胜利的微笑。

“众将领将于不久的将来推举我当领袖。”

“然后我们将缔结永久和平协定,不是吗?”

“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相信你。”

“但是还有一个障碍必须克服:哈度西勒,帝王的弟弟。”

“他不是已经不具影响力了吗?”

“只要他还活着,便会试图毁掉我!倚仗商人的支持,他想切断我武装军队的物资来源。”

“你并非无法阻止他。”

“哈度西勒是条真正的鳗鱼,懂得藏身之术。”

“很棘手,”亚侠承认,“但还是有办法。”

巫里泰舒博眼神发亮。“什么方法,朋友?”

“陷阱引诱。”

“那么……你愿意帮我诱捕他吗?”

“这不就是期望献给赫梯新帝王一份贵重礼物的埃及大使的角色吗?”

正文 第四十章

妮菲塔莉运用未卜先知的能力,证实拉美西斯的预感:那些准备彻底摧毁行进中埃及舰队的河马群的出现并非偶然。一些猎人和渔夫强行将这些庞然大物群聚在此。

“谢纳……是他指挥他们如此做,”拉美西斯认为,“他从不放弃消灭我们,那是他生存的惟一目的。妮菲塔莉,你愿意我们继续朝南航行吗?”

“法老王不该中途放弃计划。”

尼罗河及努比亚的风光让人忘了谢纳和对他的怨恨。舰队靠岸时,莲花和赛大武逮到了几条迷人的眼镜蛇,其中一条的黑色头顶带有红色条纹。结果毒液的采集大丰收。

肌肤发亮的美丽努比亚女子更加迷人,棕榈酒温和爽口,加上爱情的愉悦,在这暖意微沁的夜晚,将这趟旅行化成一场令人期待的喜庆。

当黎明划破天际,棕榈风起,山丘转红,妮菲塔莉享受着一份百鸟争鸣、万物复苏的喜悦。每日清晨,她穿着传统肩带白长袍,敬拜天神、地神和人神,感谢他们将生命赐予埃及子民。

沙岛上,有艘商船搁浅了。

皇船停在它附近,空荡荡的船上,没有任何生命气息。

拉美西斯、赛大武和两名水手登上一艘小艇,想就近一探那艘无人小船。妮菲塔莉想劝退君王,但是后者确信那是谢纳的船,并期望从中获得一些线索。<u>.99lib?</u>

甲板上,空无一物。

“底舱,”一位水手指出,“舱门紧闭。”

在赛大武的协助下,他折断木栓。

在这个水流并不湍急的地方,为何会搁浅?为何船员连卸货的时间都没有,竟仓促弃船而去?

一位水手猛烈冲入底舱。

小水手吓破胆,发出惊恐的叫声,赛大武向后退。连面对最凶猛的毒蛇都面无惧色的他竟僵在原地。

几只由一个大洞送进舱里的鳄鱼,咬住水手的大腿,大口地啃噬起来。瞬间,此人便失去了叫喊的能力。

拉美西斯想解救这位不幸者,却被赛大武阻止了。

“你会被吃了……没有人救得了他。”

一个新陷阱,和前一个一样残忍。谢纳已预知他弟弟的反应,其英勇尽人皆知。

拉美西斯心中狂怒,在赛大武和另一名水手的陪同下往回走。他们从那艘空船跳下沙洲。

在他们和小船之间,有一只超过八米长、两吨重的大鳄鱼盯着他们看,眼神专注,大嘴张开,随时准备往前扑。尽管它像块静止的矿石,这种怪物可是动作迅速。在埃及象形文字里,鳄鱼的符号就代表动作快速、迅雷不及掩耳、无人可幸免的意思。

赛大武环顾四周:还有几只鳄鱼正窥视着他们。无后路可退。

几只鳄鱼阖上巨齿比匕首更可怕的大嘴,似乎为得以分享如此美味的猎物而欢欣微笑。

从国王的船上,根本看不清这一幕。再过一段时间,他们将会开始担心为何尚未看见这小组人马的归来,可惜为时已晚。

“我不要这种死法。”赛大武喃喃自语。

拉美西斯慢慢地抽出匕首,他从不束手就擒。当怪兽扑向他时,他将滑到它的身体底部,找机会杀了它。这是个绝望的奋战,谢纳不用动手,便可以轻易得胜。

鳄鱼生龙活虎般前进两米后再度停止不动。那名水手双膝跪地,以手遮眼。

“我们一起大叫着冲向敌人,”拉美西斯对赛大武说,“从船上,或许他们可以听见我们。你往左边,我往右边。”

拉美西斯最后想到的人是妮菲塔莉,虽近在眼前,却已遥不可及。之后,他排除心中杂念,集中精神,直视那只大鳄鱼。

国王大声呼喊,同时看见岸边的多刺灌木丛里有影子晃动。象嚎震耳欲聋,声音之大,连鳄鱼都退避三分。

象嚎来自一只巨无霸公象,它大步跨入水中,然后走上小岛。用他的鼻子卷起那只鳄鱼,将它丢向同类身边。倏然,鳄鱼群扭头摆尾地逃入水底。

那只象鼻每次的拍击至少重达八十公斤,却轻轻地卷着埃及国王的腰部,将他举起,放在颈上,硕大的双耳则迎风摇曳。

“以前我救过你的命,但今天,是你救了我。”

多年前这只象被飞箭射中象鼻,因拉美西斯和赛大武的援助而康复,如今那只小象已长成一头强壮的公象,双眼闪着智慧的光芒。

拉美西斯轻抚其头颅,它摇摇头,发出快乐的欢呼。

农业部长内疆最后一次润饰其报告。因为河水泛滥充沛,谷仓将丰收,埃及两地可丰衣足食。连财政部管理严格的书记员都同意减轻赋税。回到首都之后,拉美西斯将发觉官员们在细心和凡事挑剔的亚眉尼监督下,坚守岗位,恪尽职责。

内疆快步走向御花园,凯应该和他的妹妹梅丽妲蒙在那儿嬉戏,但是只见小女孩独自弹奏着竖琴。

“你哥哥离开很久了吗?”

“他没有来。”

“但我们约好在这里见面!”

内疆往图书馆的方向走。早餐后,他把希望抄写大智者对金字塔时期看法的《珠玑集》的凯单独留下。

凯的确在那里,端坐如书记员,以细腻的笔触,在一卷垂至膝头的纸莎草纸上振笔疾书。

“但是……你不累吗?”

“不累,内疆,这些文章太美了,不但让我忘了抄写的疲累,反而让我的指头变得更灵活。”

“你或许应该……歇一歇。”

“哦,不,现在不要!我太喜欢研究建造那座萨卡拉乌纳斯金字塔的建筑师的几何定律了。”

“晚餐呢?”

“我不饿,内疆。”

“好吧,我让你再写一会儿,但是……”

凯站起来拥吻部长的双颊,然后恢复书记员的姿势,再度热衷地投入阅读、书写和研究里。

内疆走出图书馆,晃晃脑袋。他再次为拉美西斯长子的天分啧啧称奇。这个天才儿童已经蜕变成青少年,和先前的预测相去不远。假如凯继续笃信智慧格言,法老将可安心拥有一位适当的继承人。

“农产好吗,亲爱的内疆?”

这个打断部长沉思的声音来自举止优雅且笑容满面的梅巴。

“好,很好。”

“我们很久没有机会聊天了……您愿意接受我晚餐的邀请吗?”

“日积月累的工作迫使我不得不婉拒。”

“真可惜。”

“我也是,梅巴,但是为国服务不是比个人享乐更重要吗?”

“这是全体为法老王服务的仆役的信念,我们的一切作为不都以它为依归吗?”

“唉!人总归是人,他们经常忘了自身的责任。”

梅巴讨厌这种令人扫兴的天真权威想法,但是为了从他身上诈取所需资讯,他只得假装尊敬和同意。

梅巴的心情极端郁闷,他几次暗中尝试,证明自己无法破译亚侠密函的内容。亚眉尼心细如麻。

“我可以送您回家吗?我有一部新马车和两匹性情乖驯的马。”

“我喜欢步行。”内疆嘟囔着说。

“您还有机会见到凯吗?”

农业部长的脸上发亮。“有啊,当然有机会。”

“真是令人称奇的孩子!”

“他的能力不止于此!他是当国王的料。”

梅巴收敛笑容。“惟有像您这样的人,内疆,可以保护他免受不良的影响,像他这样的天才容易引起嫉妒和仇恨。”

“请放心,赛大武已为他做了辟邪护身。”

“您确定他做了万全的防备?”

“一个确保健康和成长的纸莎草秆护身符,以及一条画有一只全眼的环带,这不就是对抗不论从何处来的完美辟邪圣物吗?”

“真不可思议。”

“还有,”内疆又说,“凯每天都认真学习那些雕刻在阿蒙神庙实验室壁上的经文。”

“您让我安心不少。如果将来还有机会,是否可以再度邀您共餐呢?”

“说真的,我对社交一点兴趣也没有。”

“我了解,亲爱的!很不幸,置身在外交界里,我无法幸免。”

两人道别之后,梅巴忍不住想像疯狗般蹦跳。相信欧费尔将对他百分之百满意。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当舰队抵达阿布辛拜勒河畔时,那头沿途跟着队伍在沙漠中行进的公象发出欢迎的巨吼。它从悬崖高处端详拉美西斯,他则欣喜能够再度看见这金沙小海湾,高山在此相隔又相连。国王忆起他如何发现了这个迷人的地方,以及莲花如何找到了那块具有治疗功效的女神宝石。

美丽的努比亚女子爽快地跳下水,一丝不挂,享受裸泳的乐趣,她轻盈地游向阳光遍野的岸边。几名水手依样画葫芦,庆幸能够安全地抵达岸上。

所有的人皆被此地雄伟壮丽的风光所震慑,凸显的崖石山角是航海者的指标,尼罗河沿着被隔成两个岬角的峭壁画出一条蜿蜒的曲线,河水从中渗入褐色流沙。

莲花身上闪着晶莹剔透的水珠,笑着爬上岸,赛大武则身披浸满药水的羚羊皮,尾随其后。

“你对这个地方有什么看法?”拉美西斯问妮菲塔莉。

“我看见哈托尔女神的存在,地面石块酷似天上星辰,金色苍穹让它们熠熠生辉。”

“北边,大块砂岩陡峭,轻触大海;南边,高山分隔,一望无际。奇特的是,两个岬角结成夫妻!我将在此地建造两座如法老王和皇室大皇后般永不分离的神殿以纪念我们的爱情。你的形象将永远被镌刻在石块上,瞻仰让你每日重生的太阳。”

尽管此举不合礼仪,妮菲塔莉依然温柔地环着拉美西斯的颈项,热情地拥吻他。

当船只靠近阿布辛拜勒时,努比亚次王揉着眼睛,以为身陷梦幻当中。

岸上几十位石匠依据建造大型建筑所需,开辟了一个工地。其中某些人利用木鹰架着手开垦砂岩峭壁,另一些人则负责敲打石块。货船为他们带来日常所需,各组工头因担心纪律问题,将工人分成许多小组,各司其职。

总工程师不是别人,正是拉美西斯本人。工地上有个模型和几张蓝图。和建筑师及高级雕刻师傅协商之后,国王仔细聆听工人对他的建筑计划的意见,然后改正缺点。

如何告知自己已抵达又不至于打扰君王?努比亚次王认为最好耐心等待,让拉美西斯来发现他吧。不是传闻国王个性多疑,厌恶反对意见吗?

有个东西轻轻地擦过他的左脚踝,是个柔软冰凉的东西……这名高官低眼一瞧,僵住不敢动。

一条长达一米的红黑色毒蛇!它在沙上蛇行。然后停在次王的脚上。只要稍微扭动,它便会开口咬人。甚至连小声惊叫,都将招蛇攻击。

距离他几步远,有个年轻女子,酥胸袒露,一条短缠腰布迎风飘舞,魅力十足,无人能挡。

“一条蛇……”次王喃喃地说,尽管气候炎热,他依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莲花不为所动。“你怕什么?”

“但是这条蛇……”

“大声点,我听不见。”

那条蛇慢慢地沿着他的小腿往上爬。次王吓得无法言语。

莲花走近他。“是你打扰了它?”

这名高官感到浑身不自在。

美丽的努比亚女子抓起那条红黑相间的蛇,将它缠在左臂上。为何这名肌肉松垮的胖男人还那么害怕这条已被她取出毒液的蛇呢?

次王死命地往前跑,撞上一块石头后,滚到距离国王不远处。拉美西斯好奇地看着这位平口高大威严的男人,他的鼻子正陷进沙里。

“如此尊敬国王是否太夸张了点?”

“请原谅,陛下,但是有一条蛇……我刚刚死里逃生”

次王从地上爬起。

“你逮到谢纳了吗?”

“请放心,陛下,我将尽力而为!结果将会令您满意。”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们只是暂时失败,我的士兵对努比亚的监控万无一失,任何暴徒都躲不过我们的视野。”

“为何迟至现在才来见我?”

“因为当地的安全问题。”

“你认为这个问题,在你眼中比皇家夫妇更重要?”

次王满脸通红。“当然不是,陛下!这完全不是我的意思,而且……”

“跟我来。”

这名高官原本担心法老王会大发雷霆,但是拉美西斯却心平气和。

次王跟他走进一问搭建在工地边的大帐篷。这是赛大武的医务室,他刚帮一位被砂岩石块擦伤的凿石匠包扎好伤口。

“你喜欢努比亚吗,赛大武?”拉美西斯问。

“还需要问我这个问题吗?”

“我觉得莲花对此地也同样着迷。”

“她在这里让我筋疲力尽,我觉得她的精力加倍地旺盛,还有,她的情欲简直索求无度。”

次王浑身打颤。怎么有人敢用这种口气和埃及上下两地的主人说话?

“你认识这位为博得我们欢心而前来晋见我们的高官吗?”

“我讨厌做官的人,”赛大武回嘴,“他们坐拥许多特权,但终将因贪多嚼不烂而撑死。”

“我替你感到难过。”

赛大武惊讶地看着国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努比亚国土辽阔,在此执政是项艰巨的工作。你不也这样认为,次王?”

“是的,陛下!”

“美丽的库什省,光这一个省份,便需要一个铁腕人物治理。你不也这样认为,次王?”

“当然,陛下!”

“因为敬重你的意见,我决定提名我的朋友赛大武为‘库什省的皇子’,把政权托付给他。”

仿佛与自己无关似的,赛大武继续折叠衣物。次王则像一座雕刻家忘了赋予生命的雕像般发呆着。

“陛下,有一些问题,我和赛大武之间的关系……”

“一定是坦率友好,我深信不疑。回库什堡垒去,专心准备逮捕谢纳。”

次王心灰意冷地离去。

赛大武双臂交叉。“我想,陛下,这是个玩笑。”

“该区蛇群杂生,你们将可采集大量毒液,莲花将会快乐无比,你们三生有幸得以居住在这个举世无双的地方。我需要你,朋友,帮我负责工程,并且监督阿布辛拜勒两座神殿的建造进度。这两座神庙将永世纪念皇家夫妇。在这里,努比亚的心脏地带,将因成为我国神秘文明的中心而闻名于世。但是假如你不喜欢我的决定,你有权拒绝。”

赛大武表示不满。“你一定和莲花早串通好了,况且谁敢拒绝法老王的旨意?”

国王透过礼仪魔法,将南方敌军的灵魂和北方的交换,北方敌军的和南方交换;西方对手的和东方互换,东方对手的和西方互换。因为方位错乱,处在四方之外的阿布辛拜勒得以免除人类干戈之害。一座由皇后在未来建筑物四周所营建的军事基地,将保护该神庙免受外界侵袭。

在大神庙正前方的那座小庙宇里,拉美西斯向玛亚特献上他对妮菲塔莉的情爱,然后让光明与皇家夫妇结合,他们的婚姻凝聚了所有滋补埃及子民的神圣力量,将永世常存于阿布辛拜勒。

在拉美西斯和妮菲塔莉的注视下,国王神庙和皇后神殿从无到有。工匠深入悬崖底部挖凿内中堂。所有的岩石都将打造成三十三米长、三十八米宽、六十三米高的石块。

等拉美西斯和妮菲塔莉的大名正式被烙印在阿布辛拜勒的石块上,拉美西斯才下达预备起航的命令。

“你将返回拉美西斯城吗?”赛大武问。

“还没有。我将在努比亚其他许多地方挑选建造神庙的地点,神明和女神将居住在这个火的国度内,由你负责统合工人的力量。但愿阿布辛拜勒成为光环中心,四周围绕一支巩固和平的神庙温和部队。为完成此一伟大事业,仍需多年努力,但是我们一定会战胜时间的。”

莲花感动地目送皇船逐渐远离。她从悬崖高处望着站在白帆船首的拉美西斯和妮菲塔莉,帆船慢慢滑入如努比亚苍穹般碧绿的海洋。

莲花到现在才深刻地明白:拉美西斯深爱妮菲塔莉,也知道如何得到他人的敬爱,所以他一直拥有伟大法老的气度。

正文 第四十二章

谢纳暴跳如雷。

什么事都不按牌理出牌。消灭拉美西斯的计划失败将对他的远征造成无法弥补的损失,谢纳不得不赶紧撤退,逃向大南方。

谢纳坐上一艘从某村庄偷来的小船——该村村民对他怨声载道,次王的士兵又紧迫他不放,因他缺乏努比亚水手的敏捷,差点就落入敌人手中。为了谨慎起见,他不得不放弃小船,改道行经沙漠,期望能够混乱行踪。那名谢纳的得力助手,克里特岛的佣兵,一路抱怨暑热难耐、空气闷热以及蛇群、狮子和其他野兽无止尽的威胁。

但是谢纳坚持前往伊海姆国,他要煽动那些强大部落攻打阿布辛拜勒,摧毁建筑工地。只要努比亚再度动荡不安,法老的威望便会削弱,而其对手便可乘机揭竿而起打击他。

由谢纳指挥的一小队人马来到黄金淘洗区附近,这是块禁地,专业工人在埃及军队的监视下努力工作。这里正是暴动者急欲篡夺的地方,为的是中断对埃及提供此种珍贵金属。

谢纳从一座沙丘顶端,往下看着努比亚工人淘洗金沙,努力洗去其中的杂质。从沙漠水井汲取而来的水注满一个池子,再顺着一道斜坡流入一个滤水池,细流可以带走矿石杂质,留下黄金。然而为了得到纯正黄金,必须多次重复这个流程。

埃及士兵为数众多,全副武装,一支简单的突击队根本无法歼灭他们。因此谢纳必须另组一支集合各部落,包含百位战士的大规模暴动部队。

在努比亚导游的建议下,谢纳在伊海姆国会见了一名满身刀疤的高大的黑人部落酋长。他在村落中央的一间宽敞茅屋里接见他。

“你是埃及人。”

“我知道,但是我讨厌拉美西斯。”

“我讨厌所有镇压我国人的法老。谁派你来的?”

“一个藏匿于埃及北部的拉美西斯的强大劲敌。假如我们助他们一臂之力,他们便可战胜法老王,将失去的土地归还给你。”

“如果我们敢造反,法老王的军队会屠杀我们。”

“我承认你的部落不够强大,正因为如此,所以我们应该相互结盟,一致对外。”

“结盟?太难了,需要集会,不断地讨论,甚至要几天几夜。”

耐心只是谢纳最缺乏的美德,他压抑心中的怒气,发誓坚持到底,哪怕谈判期限再久再长。

“你愿意帮我吗?”他问部落酋长。

“我必须留在这里,留在我的村庄里,想要好好讨论便得到很远的邻村去。”

克里特岛佣兵递给谢纳一块银盘。“用这件宝物,可以让你的族人几个月不必挨饿。谁帮助我,我就给谁。”

谢纳暗自欢喜。

“假如我去游说,你会给我吗?”

“如果成功了,奖赏更多。”

“还是得花很长的时间……”

“明天天一亮我们就动身。”

从拉美西斯城归来之后,伊瑟经常想起,在拉美西斯认识妮菲塔莉之前,藏匿她对其爱恋的那间茅草小屋。曾经,她盼望嫁给这位令人心怡的男士,但是如何与那位命中注定成为大皇后的高贵女士相媲美呢?

有时候,当爱情转成伤痛,伊瑟便脂粉不施,穿戴旧衣,忘却沐浴……但是一想到她为拉美西斯生下的两个儿子,凯和梅汉卜塔,以及她对国王和妮菲塔莉的女儿梅丽妲蒙的亲情,便又让她忘却悲伤,全心为这三个小孩的前途着想。梅汉卜塔是个强壮的小子,聪明又早熟;梅丽妲蒙,是个爱好沉思的漂亮少女,亦是优秀的音乐家;凯,将来一定是位出众的先知。这三个小孩是她的希望,他们是她的未来。

内侍为她送来一条四串的紫晶和红玉髓项链、几个银手环和一件镶上金穗子的彩袍。拉美西斯的姊姊朵兰特尾随而至。

“你看起来很累,伊瑟。”

“只是一时的疲劳。但是这些漂亮的东西准备送给谁呢?”

“你愿意接纳我献上的这些菲薄小礼吗?”

“感激不尽。真不知该如何回报你。”

这位体型高大、神情稳重的棕发女士决定采取主动攻势。

“你的生活里责任沉重,不是吗?”

“当然没有,我很荣幸有机会抚养拉美西斯大帝的三个孩子。”

“为何要迁就于这种毫无色彩的生活呢?”

“我爱拉美西斯,我爱他的孩子,神明不是把福乐赐给我了吗?”

“神明都是假象,伊瑟!”

“你说什么?”

“世上只有一位神明,就是埃赫那顿所崇拜,摩西和犹太人所信仰的那一位。我们应该服从他。”

“你尽管随心所欲,朵兰特,只可惜我不会那样做。”

朵兰特知道她说服不了胆小的伊瑟,但是还有另一处或许可以让朵兰特取得成功的空间。

“让你委身妃子的地位我觉得不公平。”

“我不认为,朵兰特。妮菲塔莉比我漂亮聪明,任何女人都比不上她。”

“才不是。再说,一个不可饶恕的过错正吞噬着她的心。”

“什么过错?”

“妮菲塔莉根本不爱拉美西斯。”

“你怎敢如此乱猜!”

“我没有猜错,我清楚得很。你无法想像我将大部分时间都花费在倾听高官诉苦,以及搜集他们的情报。我甚至可以向你肯定妮菲塔莉是个伪君子和阴谋家。在认识拉美西斯之前,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根本是个毫无前途可言的女祭司,一个委身在神庙里酬神的三等音乐家……拉美西斯竟然在那种情况下看上她!这是一场颠覆!将害羞的少女变成野心勃勃的狂热分子。”

“很抱歉,朵兰特,我无法接受这种说法。”

“你知道皇家夫妇努比亚之行的真正原因吗?妮菲塔莉要求建造一座大神庙以纪念她的功德,让其名永留于世!拉美西斯被说服了,于是前往为一个将持续几年工程的大工地举行开工典礼。妮菲塔莉的野心总算露出狐狸尾巴了:取代国王,独揽大权。为了阻止这个疯狂的计划,任何方法都值得一试。”

“你该不会认为……”

“我再说一次:任何方法。惟有一个人可以拯救拉美西斯:你,伊瑟。”

伊瑟震惊不已。她当然不相信朵兰特,虽然妮菲塔莉看似真诚……但是政权在握,难道不会令人变得盲目自大?突然间,那个景仰拉美西斯的多情的妮菲塔莉的形象破碎了。对一个阴狠的女人而言,还有什么比去诱惑埃及两地的主人更令人兴奋的呢!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朵兰特?”

“拉美西斯被她利用了,他本该迎娶的是你,你是凯——国家公认的王位继承人——他的儿子的母亲。假如你爱国王,伊瑟,假如你爱埃及,希望它安和乐利,惟一的解决办法便是:除掉妮菲塔莉。”

伊瑟阖上眼睑。“朵兰特,不可能的!”

“我会帮你。”

“犯罪是不可饶恕的行为,会使身体和心灵沉沦,除掉大皇后的后果将不堪设想。”

“天知道!等你决定行动时,一定要暗巾进行,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是你所信仰的那位神明的旨意吗?朵兰特。”

“妮菲塔莉是个邪恶的女人,她玷污拉美西斯的心灵。你我必须团结,阻止她毁灭他,这样才算对国王忠心。”

“我得考虑考虑。”

“我十分敬重你,伊瑟,我知道你会做出正确的决定。无论如何,我对你的友情不会改变。”

在朵兰特转身离开前,伊瑟面露苦笑与她吻别。

伊瑟觉得喘不过气来,她踉跄地走向一扇面对花园的窗边,身影没入那道无法去除心头苦闷的烈阳里。

她举头望天,向那些决定人类前途、寿命和死期的神祗祈祷。她有权替天行事,有权因妮菲塔莉毁灭拉美西斯而结束她的生命吗?

第一次,伊瑟认真地把妮菲塔莉当成宿敌。她们之间的默契消失了,潜伏多年的冲突再度浮上台面。伊瑟是拉美西斯两个儿子的母亲,他的第一个情人,那个本该辅助其政的女人。朵兰特向她透露了一个简直让她窒息的实情。

一旦妮菲塔莉被罢黜,拉美西斯终将明了这场爱情只不过是首短暂的插曲。摆脱了那个恶心肠的魔女之后,他将回到伊瑟身边,找回年少时的爱情,找回那位从未对他停止爱意的女人。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尽管对犹太人不屑一顾,凶恶的欧费尔依然厚颜无耻地认为砖匠住宅区能够为他提供一个安全的藏身之处,即使他得经常更换住所以确保绝对的安全。多亏一些经过仔细过滤的伪证,赛哈马纳终于相信这位利比亚巫师早已离开埃及,于是放弃了进一步的搜查。现在,他只需做好例行的巡查工作,防范一切夜袭暴动。

然而,巫师并不高兴。数月以来,局势毫无转机。在拉美西斯统治的第十五个年头,他虽已年届三十七,埃及王国依然欣欣向荣。

从赫梯帝国传来的消息亦诡谲离奇,令人不安。当然,巫里泰舒博坚持主张和埃及进行一场殊死战,但却从未发动攻势。此外,由叙利亚南部和迦南所形成的军事缓冲区依然被身经百战、能够力敌大规模围剿侵略的埃及军队所占领。为何性急的巫里泰舒博如此犹豫不决呢?那些由贝都因人所传递的简短情报,无法替欧费尔提供任何解释。

在南方,谢纳根本无法教唆努比亚部落起义暴动。谈判永无止境地进行,却无任何具体结果。

皇宫里,朵兰特仍努力经营与伊瑟的友谊,以便说服她采取行动,然而伊瑟似乎无法拿定主意。至于梅巴,因无法取得亚侠传给亚眉尼的密码情报内文,工作效率低落。尽管他对少年凯所享有的魔法保护了若指掌,但是拉美西斯的长子努力向学,连欧费尔都认为无计可施。

经过长途跋涉之后,期间建造了多座神庙,拉美西斯再度重返首都。妮菲塔莉面露幸福的神色。尽管国家遭受战争威胁,王室夫妇仍深受百姓爱戴,众人坚信他们能够维护国家的永世繁荣,保卫国家不受外辱。

为此,欧费尔忧心忡忡。岁月流逝,摧毁拉美西斯的希望逐渐破碎。他,问谍之王,一个从不怀疑无法达成自身任务的人,竟开始担心自己的出路,退却且气馁。

当某人走进欧费尔的住所时,他正坐在暗无灯光的客厅尽头。

“我想跟您谈谈。”

“摩西?”

“您现在忙吗?”

“不忙,我在沉思。”

“拉美西斯终于回来了,依据您的建议,我耐心地等着他。”

摩西坚定的语气重燃了欧费尔的信心,他总算决定采取行动了。

“我召集了民间长老会议,”摩西继续说道,“他们决定任命我前往说服法老。”

“所以出走埃及仍为当务之急。”

“犹太民族将出走埃及,因为这是耶和华的旨意。您是否也履行了您的承诺?”

“我们的贝都因朋友已经将武器送来了,就藏在地下室里。”

“我们将不会使用暴力。但是万一遭受侵袭时,最好拥有自保的方法。”

“您会有的,摩西,您一定会有!拉美西斯不会容忍一个民族造反。”

“我们并不想造反,只想离开这个国家,重返我们的福地。”

欧费尔暗自狂喜。终于,他得以开怀大笑了!摩西将把埃及搞得天下大乱,而这一切将有助于巫里泰舒博的军事行动。面对亚齐丽卡雅神庙里的十二位神明,女祭司蒲菟海琶长发盘髻,头罩无边软帽,如同死尸般躺在石床上。

她吞了一种危险药剂。将沉睡三天三夜。再也没有比这更安全的方法,可以直接与命运的主导力量沟通,窥探神的旨意了。

对巫里泰舒博不利的神谕,还不足以保证哈度西勒和她本人的安全,所以她决定采取斩草除根的办法,但是十分冒险。

当然,所有的商人阶级和一大部分不容轻忽的军人,经历过一次危急的坑道工程之后,全都扬言支持哈度西勒,然而他和蒲菟海琶对他们的未来根本不抱任何幻想,不是吗?多亏埃及大使亚侠的黄金,许多高级军官要求加强内部防御与边防武力,并且放弃攻打埃及的计划。然而一旦巫里泰舒博茅塞顿开,发现他们正阴谋造反他时,难保他们不会改变原意?

巫里泰舒博强夺政权的做法,迟早会暴露。所以,尽管哈度西勒拥有来自四面八方的支持,他仍对这场殊死战举棋不定,因为将有万千赫梯士兵捐躯沙场。

为此蒲菟海琶愿意进行梦幻感应,此状态惟有在强迫睡眠之后才会出现。

有时候,感应者从此长眠不起;有时,醒来后会精神异常。虽然妻子坚持己见,哈度西勒仍持反对态度,蒲菟海琶前后要求了十次,最终才取得他的同意。

足足有三天三夜,她身体保持静止不动,惟有轻微的呼吸透露出她仍活着的事实。依据卦书所言,此刻她将睁开双眼,透露命运之神对她的指示。

哈度西勒紧张万分地抓紧羊毛大衣的下摆。

时辰已过。

“蒲菟海琶……你醒醒啊,拜托你!”

她仿佛颤动一下。不是,是他弄错了,她根本没有动。但是,刚刚的确抖动了一下!蒲菟海琶睁大眼睛,紧盯着那块上面刻有十二位神像的岩石。

接着,从她的嘴里发出一种声音,一种哈度西勒从未听过的缓沉嗓音。

“我遇见了雷公神和伊绪塔女神,两者都对我说:‘我支持你的丈夫,国家将在他的统治下步人正轨。他的对手将坐困危城。’”

一只温柔的手,一只温柔得让他联想起蜜糖和春露的手,持久的爱抚激起他新鲜的感觉,一股强烈的快感淹没了他。亚侠的第五位赫梯情妇虽然拥有前几位的优点,但是他却开始怀念起埃及女人、尼罗河畔和棕榈树林。

惟有爱情可以排遣赫梯京城沉闷无聊的气氛。此外尚有与商界代表和几位高级将士的无止尽会谈。亚侠正式地与巫里泰舒博进行冗长的谈判。他另有要务在身:缉捕哈度西勒,围剿他的藏身处,然后将他提交给巫里泰舒博。当帝王的儿子领头训练随时备战的战车队、骑兵和步兵团归来时,亚侠必须定时向他呈递一份详细的报告书。

曾有三次,巫里泰舒博的手下差点就擒住了哈度西勒,但他最后总是暗中获救。

这次。当亚侠和他的情妇停止调情了,巫里泰舒博才走进他的房间。

这位战将的眼神僵硬,几近直视。

“我有个好消息。”亚侠边说边用乳膏搓揉双手。

“我也有,”巫里泰舒博以战胜者的热情口吻说道,“我父亲穆瓦靼力终于魂归西天了,我现在是赫梯帝国独一无二的主人了!”

“恭喜你,可惜哈度西勒依然健在。”

“尽管我的王国幅员辽阔,他逃不了我的掌心太久。你有什么可喜可贺的消息?”

“正好是关于哈度西勒的消息。根据一位可靠的情报员告知,我想我知道哈度西勒藏身何处,但是……”

“但是什么,亚侠?”

“一旦哈度西勒被捕,你愿意向我保证会签订和平协定吗?”

“你做了正确的选择,朋友,请放心,埃及的希望不会落空。那个叛徒藏在哪里?”

“在亚齐丽卡雅神庙。”

巫里泰舒博亲自率领一支十二人的小型突击队,因深怕部署大批军力恐将引起骚动,进而惊动哨兵,刺激哈度西勒脱逃。

因为是蒲菟海琶命令祭司为已故国王的弟弟提供避难所,巫里奏舒博将严惩他们。

哈度西勒太大意了,他竟住在一个离京城这么近,而且醒目的地方,这一次,他插翅也难飞。巫里泰舒博犹豫该将他就地处决还是诬告他。他缺乏法律常识,即使有万全的准备,他还是宁愿选择第一种解决方式。因为位高权重,很遗憾地,他无法亲自手刃哈度西勒,只得把这低贱的差事交给一名手下。回到哈图沙,巫里奏舒博将为穆瓦靼力举行盛大的葬礼。而他,身为其爱子,将是无可争议的王位继承人。

之后,他将带领一支作战精兵,入侵南叙利亚,与贝都因军队会师之后,再攻下迦南,越过埃及边境,迎战因坚信和平而犯下致命错误的拉美西斯,以及那名让他以为可以高枕无忧的外交大使亚侠。

他,巫里泰舒博,赫梯帝国的主人!美梦成真了,再也不必依靠哈度西勒所建立的昂贵联军。巫里泰舒博自认天下无敌,足以征服亚述、埃及、努比亚和整个亚洲。他的丰功伟业将盖过所有的赫梯帝王。

小型部队靠近亚齐丽卡雅的神圣基石,其内建有多所小神庙。在那儿,据说居住着一对神仙眷侣,他们是雷公神泰舒博及其妻子。新帝王的后半部分名字——泰舒博,不就带着这位恐怖骇人的神明的名号?是的,他本人就是雷公神,以其雷电痛劈敌军。

神庙的门槛上,坐着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和一名小孩。

哈度西勒、他的妻子和他们八岁大的女儿。这三名疯子竟自投罗网,甚至以为巫里泰舒博会对他们宽大为怀。

巫里泰舒博喝止其骑兵,细细品尝胜利的滋味。亚侠给了他一个斩除最后敌人的良机。除掉这个可恶的家庭之后,便该杀了那位埃及大使亚侠,反正他已无用处。那个幼稚的家伙居然相信他巫里泰舒博愿意维持和平!等了那么多年,经历了那么多的考验,全为了能够取得王权!

“杀了他们!”巫里泰舒博命令他的士兵。

当百箭齐发之际,巫里泰舒博顿觉一阵快感。阴险的哈度西勒和傲慢的蒲菟海琶,身上插满利箭,尸体被火化……还有比这一幕更刺激更令人高兴的吗?

可惜箭迟迟不离弓。

“杀死他们”,巫里泰舒博不耐烦地喊道。

突然,所有的弓箭却都朝向他。

他的军队竟背叛他!难道这就是哈度西勒及其妻子、女儿有恃无恐的原因?

哈度西勒迎上前去。“你是我的囚犯,巫里泰舒博,投降吧!接受法律的制裁。”

一声狂嚣,巫里泰舒博紧拉缰绳,马匹突然昂高前蹄。弓箭手们错愕地急忙而退。他带着战败勇士的愤怒冲出阵营,直奔京城。

一枝枝飞箭掠过其耳际,无一命中要害。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巫里泰舒博骑马穿过狮子门,一路直奔王宫,马因筋疲力尽,暴毙在赫梯帝王喜爱从那儿眺望其帝国的卫城顶点。

私人侍卫长跑上前来。“发生什么事了,陛下?”

“那名埃及人跑到哪儿去了?”

“在他房里。”

这一次,亚侠并没有和漂亮的金发赫梯女子寻欢作乐,他裹着一件厚重大衣,身边横置着一把短刀。

巫里泰舒博大发雷霆。“圈套!这根本是个圈套!我方军队居然造反了!”

“惟今之计只有逃亡海外。”亚侠认为。

亚侠的这句话大出巫里泰舒博意料。“逃亡?我的军队本该摧毁那座该死的神庙,屠杀所有的暴动分子!”

“你再也没有军队了。”

“再也没有军队了!”巫里泰舒博错愕地重复,“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的将领们听从蒲菟海琶所推崇的神旨,所以他们才会效忠哈度西勒。你只剩下一名私人警卫和一两组小部队,他们支持不了太久。从今以后,你是皇宫的阶下囚,直到哈度西勒凯旋归来。”

“这不是真的,不可能……”

“请接受事实,巫里泰舒博,哈度西勒将逐步取得帝国的所有权势。”

“我将抗争到底!”

“这是自残的态度。不过还有一个万全的办法。”

“说吧!”

“你非常了解赫梯军队的实力、军备、指挥方式及缺点等。”

“当然,但是……”

“假如你马上出发,我就有办法帮你逃出赫梯。”

“逃去哪儿?”

“去埃及。”

巫里泰舒博如遭雷殛。“你在胡说些什么?亚侠。”

“还有哪个国家可以让你远离哈度西勒,平安无事呢?当然,这个政治庇护必须经过协商。所以,为了保全生命,你应该把赫梯军队的一切告诉拉美西斯。”

“你要我出卖国家?”

“由你自己决定。”

巫里泰舒博真想杀了亚侠。难道不是这名埃及人在耍弄他吗?而他偏又可提供他惟一的生路,虽然名誉扫地,总算可以存活,况且,泄漏了军事机密便可乘机除掉哈度西勒。

“我接受。”

“真是明智之举。”

“你陪我去好吗?亚侠。”

“不,我得留在这里。”

“这无疑是种冒险。”

“我的使命尚未完成,你忘了我是前来寻求和平的吗?”

当巫里泰舒博战败逃亡的消息传开之后,连最后几名忠贞的士兵都归附于自称为王的哈度西勒麾下。新任国王的首要职责便是吊唁他的长兄穆瓦靼力,在盛大的丧礼当中,他的遗体将被安放在高架的柴堆上火化,仪式过后,瞻容纪念会将持续一整个星期。

在登基晚会上,亚侠列位贵宾席,在哈度西勒国王的左侧。

“陛下,请容许我祝福您的统治万世流芳,举国太平。”

“您有探听情报的超高本领,亚侠,没有任何有关他的消息吗?”<strike></strike>

“没有,陛下,或许再也没有人会向您提起他了。”

“我倒想看看。巫里泰舒博个性顽固,桀骜不驯,他将不惜任何代价伺机报复。”

“那还得有本事才行啊!”

“像他那么刚毅的战士不会轻易弃甲曳兵。”

“我不像您一样担心。”

“真奇怪,亚侠,我觉得您对他了如指掌。”

“只是一种想像罢了,陛下。”

“您该不会已经帮助巫里泰舒博潜逃到国外了吧?”

“命运总是留给世人许多惊奇,可惜我不是主导者,我惟一的使命不就是说服您与拉美西斯进行和平谈判吗?”

“您所进行的游戏太危险了,亚侠。假设我改变主意,并且准备继续攻打埃及呢?”

“您如此精通国际情势,难道会忽略亚述国所带来的威胁?如此以民为重的您,会让他们为一场无理的战争丧命吗?”

“您的分析不无道理,但是,我是否该把它列为重要政策之一呢?国家的统治与真理无关,战争可消灭异端,为国家注入新活力。”

“您对众人的死无动于衷?”

“该如何让他们免于一死?”

“建立和平。”

“我欣赏您的执着,亚侠。”

“我热爱生命,陛下,战争却摧毁了太多的欢乐。”

“您应该早已厌倦这个世界了。”

“埃及由一位了不起的玛亚特女神统治,她要求百姓甚至法老遵守宇宙戒律,在世上秉公行事。我对这样的世界并不失望。”

“童话虽美丽,终究只是童话。”

“您错了,陛下,假如您决定攻打埃及,您就是挑衅玛亚特。如果您战胜了,您将摧毁一个举世无双的文明。”

“那算什么,只要赫梯能够统治世界就够了!”

“不可能的,陛下,想阻止亚述国成为霸权国家为时已晚,惟有与埃及结盟,方能保卫您的国土。”

“如果我没有搞错,亚侠,您并不是我的顾问,而是埃及大使,您甚至还不断地老王卖瓜,自卖自夸”

“表面上是如此,陛下,尽管赫梯不及我的家乡迷人,但我热爱它,不愿眼睁睁地看它沉沦乱世。”

“是真的吗?”

“我承认外交官的诚意令人怀疑,但是请您相信我,拉美西斯的目标是世界和平。”

“您敢以国王之名保证?”

“义不容辞。经由我口,您可以听见他的想法。”

“你们之间必定友谊深厚。”

“正是如此,陛下。”

“拉美西斯真有福气。”

“他所有的对手也都这么认为。”

从五年前开始,凯每天前往阿蒙神庙,在实验室里至少待上一个时辰,所有的经文他早已倒背如流。经过了这么多年,他和天文学、几何学、符号学及其他圣学专家建立了密切的友谊。多亏他们,他窥探了思想的美景,向知识的道路迈进。

虽然年纪尚轻,凯却已被加冕为神庙小品。当拉美西斯皇城内得知此一消息后,众人欣喜若狂。毫无疑问,国王的长子已被允诺将任神职的最高职位。

凯摘掉颈上的护身符和左腕上的护身环。他全身赤裸,双眼紧闭,被领进神庙里的一问地下小神坛,在那儿,他将面对壁上的创世奥秘沉思。四只雄蛙和四条母蛇组成夫妻始祖。开天辟地,蜿蜒起伏的躯体象征着水,万物从中复苏,创造了宇宙,另一头的天牛则创造了星辰。

之后,凯被领到圆柱大厅的门槛,门边站着两位大祭司:一戴自鹭托特面具,一戴隼鹰何露斯面具,他们将清水轻洒在他的头部和肩上。这两位神明再为他穿上一条白色缠腰布,引领他前去敬拜圆柱上的神祗。

十位圆顶大祭司围在凯身边。年轻人得回答一千个有关阿蒙神的神性、创世天眼的创造元素、象形文字的主要含义、祭典礼仪以及许多惟有资深书记员才能够正确解答的问题。

提问者既不批评也不评价。凯在一问无声的圣所里静候他们的裁决。

深夜时分,一位年长的大祭司牵着他,带他走上神庙屋顶,要他坐着凝视夜空。

凯自幼在严守玛亚特的家庭中成长,只向往能够在神庙里度过美好岁月,窥探宗教礼仪的全部奥秘。他既兴奋又激动,竟忘了再戴上他刚才摘掉的护身符和手环。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在阿布辛拜勒,赛大武积极地投入他大力指挥的建筑工作,只为献给皇家夫妇一座举世无双的神庙;在底比斯,巴肯也加速建设拉美西斯的百万年神殿;至于首都拉美西斯城,则日渐迷人。

法老王一回到拉美西斯城,亚眉尼马上钻进办公室。生怕捅出任何纰漏,这位国王的机要秘书日以继夜地工作,毫不放松。头顶几近光秃,尽管他胃口极佳,但身躯仍稍嫌瘦弱。这位神秘的埃及行政长官睡眠短暂,虽从未涉足宫廷,却消息灵通,更曾拒绝接受荣誉头衔的表扬。虽为腰酸背痛所苦,亚眉尼依然不顾纸莎草和写字板的重量,坚持亲自背负那些将上呈拉美西斯的重要文件。

拥有国王送给他的镶金木制笔盒,这名书记员十分崇拜拉美西斯,他认为有一种无形但无法割舍的默契将他们紧紧相连。教人如何不欣赏这位已被公认在历任朝代中,身为法老王制度最杰出代表的光明之子的统治呢?亚眉尼庆幸自己能够活在拉美西斯的时代。

“碰到难题了吗?亚眉尼。”

“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母后杜雅给了我许多帮助,当某些官员恶言相向时,她总能强力地制止。埃及虽欣欣向荣,陛下,我们却不能掉以轻心。拖延数日的运河会谈、清点家畜的怠慢随便以及纵容偷懒的书记员,这些都将导致国运衰败。”

“亚侠是否传回了什么新消息?”

亚眉尼挺起胸膛。“今天,我敢肯定地说,我们的这位大学同学是个了不起的天才。”

“他何时从赫梯返国?”

“嗯……他将留在赫梯京城。”

拉美西斯觉得惊讶。“他的任务也该随着哈度西勒的登基而结束了吧?”

“他不得不延长使命,不过他会给我们带回一个大惊喜!”

看着兴奋的亚眉尼,拉美西斯明白亚侠已完成了一项新的壮举。换句话说,尽管困难重重,他依然顺利地完成了与拉美西斯共定的所有计划。

“陛下是否可以允许我打开办公室的大门,为你引见一位娇客?”

拉美西斯同意,他准备接受其手段高明的外交部长的惊人之举。

赛哈马纳把一位高大、健壮、长发、前胸长满红毛的男人往前一推,但这个动作激怒了巫里泰舒博,他转身向这位巨人挥拳示威。

“别以此态度对待赫梯帝国的合法继承人!”

“你,”拉美西斯说道,“别在这个热情款待你的王国里大声叫嚣。”

巫里泰舒博试图直视法老王,但只坚持了一会儿,这名赫梯战士顿感失败的残酷压力。以此模样出现在拉美西斯面前,如丧家之犬。拉美西斯的威权令他震惊慑服。

“我向陛下请求政治庇护,我心知其中代价,并将回答有关赫梯军队的优缺点等所有问题。”

“我们现在就开始。”拉美西斯要求。

耻辱的烈火燃烧他的脉搏,巫里泰舒博屈服了。

御果园花开并蒂,刺柏、无花果、乳香树和美丽的石榴争奇斗艳,伊瑟喜欢和梅汉卜塔在此散步。男孩身强体壮,虽年仅九岁,但其求知欲早让那些家庭教师望尘莫及。拉美西斯的次子喜爱和夜警玩耍。尽管年事已高,这条狗依旧任凭孩子戏弄。他们一起追逐那些永远捕捉不到的蝴蝶,之后。夜警伸长懒腰,呼呼大睡。至于刽子手,亦信任地接受梅汉卜塔的抚摸。

伊瑟时常忆起那远逝的年代,那时凯、梅丽妲蒙和梅汉卜塔在果园或隔邻花园里一起嬉戏,尽情地享受无忧的童年岁月。现在,凯在神庙里学习;美丽的梅丽妲蒙,尽管已有许多达官显贵前来求婚,但她决心献身圣乐。伊瑟还清晰地记得那位过分严肃的小男孩,身上总是带着写字工具;而迷人的小女孩,抱着对她而言体积过分庞大的竖琴。一切仿若昨日,却已是无法回首的幸福。

伊瑟到底曾经会见过几次朵兰特,共同讨论过几次妮菲塔莉以及她的野心和她的虚伪。只要想起这些,她便晕头转向。熬不过朵兰特的劝说,她决定采取行动了。

伊瑟在一张绘有蓝莲图案的无花果矮木茶几上,放了两杯盛满角豆树汁的杯子。在递给妮菲塔莉的那杯中,她放了一种慢性毒药。四五个星期后大皇后才会香消玉殒,所以没有人会怀疑或控告伊瑟。是朵兰特提供她这种隐形的犯罪武器,并且向她肯定是老天爷的正义要妮菲塔莉从此在人间消失。

就在太阳快下山之前,皇后来到了果园,她摘下王冠,亲吻梅汉卜塔和伊瑟。

“很累人的一天。”她说。

“您见到国王了吗?皇后陛下。”

“很可惜没有。亚眉尼紧迫盯人,而我得处理许多紧急事件。”

“繁复的接见和那些祭拜义务,不会让您感到厌烦吗?”

“跟你想的恰巧相反,伊瑟,在努比亚,我是多么幸福快乐!拉美西斯和我形影不离,每一秒钟都充满惊奇。”

“但是……”伊瑟的声音颤抖,让妮菲塔莉觉得惊讶。

“你不舒服吗?”

“没有,我只是……”

伊瑟再也无法自制,她提出那个欲言又止、困扰其心的问题。

“皇后陛下,您真的爱拉美西斯吗?”

妮菲塔莉突然面露不悦,随后一个灿烂的微笑驱散了阴影。

“为什么你会如此怀疑呢?”

“宫廷里,人们都在窃窃私语。”

“宫廷有如一只饶舌的喜鹊,没有人能够让这个专门造谣和毁人名誉的‘据说’永远闭上嘴巴。这么久了,你难道还不懂吗?”

“我当然懂,但是……”

“但是我出身贫寒,却能够嫁给拉美西斯大帝:这就是谣言的起因。无法避免,不是吗?”

妮菲塔莉直视伊瑟。

“初次相遇,我便爱上了拉美西斯,从见到他的第一秒钟开始,但是我却不敢承认。而这份爱情不断地滋长直到我们结婚,从那一刻起它不停地茁壮,而且将超越我们的死亡。”

“您不是要求在阿布辛拜勒建造一座神庙光耀您自己吗?”

“不是的,伊瑟,是法老王希望以金石庆祝我们皇家夫妇的永恒结合。除了他,有谁能够筹划如此宏伟的计划呢?”

伊瑟起身,走向放着两杯果汁的矮茶几。

“爱上拉美西斯是个极大的特权,”妮菲塔莉接着说,“我全心为他,他亦全心为我。”

伊瑟以膝撞桌,两只杯子翻了过去,果汁溅到草地上。

“请原谅我,皇后陛下,我太激动了,请您忘了这些荒谬无耻的猜疑。”

哈度西勒要人取下那些装饰皇宫交谊厅的战利品,他认为灰冷的石头过于生硬严肃,改覆上色泽丰富的几何形壁毯。

哈度西勒身披五彩布块,颈上一串银项链,左胳臂有一手环,头系发带,戴着一顶亡兄的羊毛无边软帽。他生性节俭,不重外表,以前所未见的手法严酷地掌管国库财源。

商界主要代表群聚皇宫交谊厅,准备和帝王共同商量国家经济大计。皇后蒲菟海琶身为宗教代表,亦加入会谈,并且支持大量减低军需贷款。尽管己身利益失而复得,商人依然对此说法吃惊不已:赫梯不正与埃及交战吗?

依据过去战胜的某种方法,哈度西勒采取私下接触,加强与商谈者和高级将领的特别会晤,他强调延长停战的好处,却闭口不谈“和平”两字。蒲菟海琶对宗教界亦使用相同的手法,而埃及大使亚侠则提出改善两敌国对外关系的有力证据。既然埃及放弃攻打赫梯了,后者难道不能主动提议,停止冲突吗?

但是突来的晴天霹雳,摧毁了此幻觉的美丽外表。

哈度西勒立刻传见亚侠。“我将告诉你我刚做出的决定,并请转告拉美西斯。”

“攸关和平的吗?陛下。”

“不是,亚侠,是延续战争的肯定宣言。”

亚侠顿觉天昏地暗。“为何突然改变态度?”

“我刚得知巫里泰舒博要求并且得到了埃及的政治庇护。”

“您竟会为了这种芝麻小事恼怒地想推翻我们的协定?”

“亚侠,是你帮他离开赫梯,潜逃至贵国避难。”

“事情已经发生了,不是吗,陛下?”

“我要巫里泰舒博的脑袋,这个叛徒应接受法律制裁。只要杀我哥哥的凶手一天不回到赫梯,和平谈判就别想进行。”

“既然他已经被安顿在拉美西斯城,您又何必害怕他呢?”

“我要亲眼目睹他的尸体在柴堆上火焚,在这里,在我的京城中”

“拉美西斯绝不可能出尔反尔,引渡他同意给予庇护的人。”

“你立刻返回拉美西斯城,说服贵国国王,替我带回巫里泰舒博,否则,我将进攻埃及,亲手砍下那名叛徒的脑袋。”

正文 第四十六章

五月骄阳似火,已是收成季节。农人挥动镰刀,金黄穗杆应声而倒。勇敢且孜孜不倦的驮驴把麦穗背到打晒场。打麦是个辛苦的工作,但是工人因此享有充足的面包、水果和冰水,工头亦允许他们可以午休打盹。

荷马选择在此时节封笔。当拉美西斯来访时,诗人不似往日以蜗牛壳烟斗吞云吐雾鼠尾烟草。尽管艳阳高照,他依然身穿宽大的羊毛长袍。他躺在一张摆在柠檬树下的床上,头上枕着一个靠垫。

“陛下,我本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发生什么事?”

“因为年龄的关系,我的手累了,心也一样。”

“为什么不请御医来诊断一下?”

“我没有病,陛下,死亡不也是圆满的一部分吗?连我的猫都弃我而去,可惜我却没有勇气找只新的。”

“您还有许多着作未完成,荷马。”

“我把毕生杰作都给了和《奥德赛》。既然人生的终点已来临,为何要反抗呢?”

“我们会治好您的病的。”

“您执政几年了,陛下?”

“十五年。”

“您年纪太轻无法瞒骗像我这样见识太多世故的老人。死亡已渗入我的血管,凝结我的血液,任何医生都对它回天乏术。但有一件比这重要得多的事情:您的祖先建立了这个傲视群雄的国家,您应负起继往开来的使命。与赫梯人的敌对状况演变成什么样子了?”

“亚侠已顺利完成任务:我们希望签订一份停战协定。”

“写了这么多有关战争的题材之后,假如能够安然离世,将是件多么欣慰的事情:‘太阳的光芒映照在海洋上’,我诗中的一位英雄说,‘它伸向肥沃的土地,然后黑夜降临,一个战胜者热切期待的黑夜’。现在,轮到我追随逃兵,逃向黑暗。”

“我将为您建造一座雄伟的陵寝。”

“不,陛下,我依然是希腊人,对我们而言,来世只不过是遗忘和痛苦。到了我这把年纪,要放弃本身的信仰为时已晚。虽然这样的来世对您而言并不美好,但我已做好心理准备。”

“智者告诉我们,伟大作家的著作比金字塔更能流芳百世。”

荷马莞尔。“您愿意帮我最后一个忙吗,陛下?握着我的右手,那只写作的手,借着您的力量,或许比较容易走到另一个世界。”

诗人平静地与世长辞。

荷马被安葬在一座山丘上,在他的柠檬树旁。他的墓穴里放了一本和《奥德赛》,以及一卷叙述卡叠什战役的诗集。只有拉美西斯、妮菲塔莉和亚眉尼哀容满面地参加了这场丧礼。

等君王回到办公室时,赛哈马纳交给他一份报告。

“没有任何有关欧费尔巫师的消息,陛下,或许他已经离开埃及了。”

“他会不会躲藏在犹太区里?”

“假如他改头换面,又赢得了他们的信任,这也不无可能。”

“你的线民怎么说?”

“自从摩西被当成犹太人的偶像之后,他们便噤不出声。”

“所以你也不清楚他们有何打算?”

“可以这么说,陛下。”

“说清楚,赛哈马纳。”

“摩西和埃及的敌国将发起一场暴动。”

“摩西要求与我私下会谈。”

“别答应,陛下!”

“你担心什么?”

“他一直伺机暗杀您。”

“你的担心是否太夸张了?”

“一个亡命之徒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摩西是我童年时代的朋友?”

“这份友谊,陛下,他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了。”

五月的阳光,透过那三扇方格大窗,照亮拉美西斯的办公室。其中一扇面对中庭,里面停着几辆马车。素白的墙壁,一张君王的直背座椅、几张草席客椅、一个纸莎草柜和一张大桌子装潢出严肃的气氛,这也是塞提喜爱的风格。拉美西斯经常凝视塞提雕像。

摩西跨步进来。高大、宽肩、浓发、长胡、满脸皱纹,这位犹太人外表成熟稳健。

“请坐,摩西。”

“我喜欢站着。”

“你想做什么?”

“离开的时间愈久,我的思想就愈成熟。”

“它让你变聪明了吗?”

“我受过所有埃及智者的教育,但是它们怎么能够和耶和华的旨意相比呢?”

“所以你还没有放弃你那些荒谬的计划!”

“正好相反,我说服了大部分的子民跟我走。而且马上,所有的人都会支持我。”

“我想起我父亲塞提的话:‘法老王绝不能姑息暴动和捣乱分子,否则,玛亚特的统治将结束,国家将危在旦夕,那样将为众生带来灾难。’”

“现行的埃及法律已不适用于犹太人。”

“他们在这片土地生活多久,就得遵守多久。”

“请允许我的子民以三天的时间步行到沙漠,在那儿为耶和华守节。”

“基于我刚刚向你说明的人身安全理由,我只能给你否定的答案。”

摩西用力握紧他的多节木杖。“我不满意你的回答。”

“看在友谊的份上,我愿意忘记你蛮横无礼的行为。”

“我诚心诚意前来和埃及两地的主人法老沟通,完全不想冒犯他。然而,耶和华的旨意萦绕不去,需要透过我的声音诏告世人。”

“假如你助长犹太人起义暴动的话,就等于逼我镇压他们。”

“我就知道。这就是为什么耶和华会使用其他的方法。假如你执意拒绝犹太人追求自由的请求,上帝将使埃及蒙受灾难。”

“你想吓唬我吗?”

“我将在你的官宦和子民面前控告你,而且全能的耶和华会说服他们。”

“埃及一点也不怕你,摩西。”

妮菲塔莉的美无与伦比!当她主持遥远女神新神庙的祝圣仪式时,连拉美西斯都赞叹其美。

她是温柔的爱情,她嗓音轻快,言简意赅,她以芬芳和慈恩温暖皇宫,她懂得明辨是非,她已经成为埃及两地受众人夸赞不已的皇后。戴着一条六串的金项链和一顶高插两根羽毛的王冠,她看似属于那个永远青春美丽的仙女世界。

在他母亲杜雅眼中,拉美西斯已体会到:这位皇后无愧于埃及!杜雅还暗地里提供适当的协助让妮菲塔莉得以成长茁壮,寻得代表国君后妃的合宜举止。

紧随祭礼之后是场为杜雅举行的招待会。各朝臣趋前祝贺母后,她则漫不经心地听着这些庸俗乏味的恭维。外交官梅巴终于得以接近杜雅和法老,他脸上堆着笑容,对塞提的遗孀歌功颂德。

“我觉得你在外交部的努力还不够,”拉美西斯打断他,“亚侠出国期间,你应加强和邦交国的书信往来。”

“陛下,我们盟邦所敬献的贡品之多及其质量之高,简直前所未见!请相信我已尽力赢得他国对埃及的支持。多国的大使要求前来晋见陛下,因为从没有一位法老拥有如此的威望!”

“你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向我报告吗?”

“有,陛下,亚侠刚宣布他将即刻返回拉美西斯城。我打算安排一场欢迎会,大肆庆祝一番。”

“他在急件里说明了返国原委了吗?”

“没有,陛下。”

国王偕其母离开会场。

“和平将持续下去吗,拉美西斯?”杜雅问。

“假如亚侠如此明确地告知梅巴,并且骤然离开赫梯,显然是有坏消息准备向我报告。”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和巫里泰舒博长谈十几次之后,拉美西斯已经能够全盘掌握赫梯军情:他们的惯用战略、武器、优点和缺点。这位尽失江山的将军格外合作,因为他一心期望毁掉哈度西勒。作为情报交换的补偿,巫里泰舒博享有一幢别墅、两名叙利亚仆人、一份立即赢得他赞赏的餐饮和警方的限地监督。

拉美西斯终于明了他以年少冲劲与其对峙的这头怪兽的强大和威猛。若缺少阿蒙神和塞提的保护,他的莽撞无知将导致埃及国破家亡。尽管士气大挫,赫梯依然是令人敬畏的军事强国。与之联盟,即使微不足道,赫梯和埃及可以为整个地区寻求永久的和平,因为没有任何民族胆敢攻击此一坚强势力。

在无花果树阴下,拉美西斯向妮菲塔莉描绘此一远景,亚眉尼则气喘如牛地前来通知亚侠的归来。

虽长期漂泊海外,这名埃及外交官仍旧英姿焕发。脸型细长,仔细修剪过的八字胡,聪明狡黠的眼神和轻松自如的举止,他神态轻蔑冷淡,给人笑看人生的感觉。

亚侠俯伏在皇家夫妇面前。“请陛下见谅,但我实在没有时间梳洗、按摩和装扮,一个不修边幅的流浪汉竟敢到你们跟前来,因我所带回的情报太紧急了,以致无暇顾及个人的舒适。”

“那么我们将延后你的庆功宴,”拉美西斯笑着说,“尽管我们觉得你的归来应是件大喜事。”

“凭我现在的样子,接受国王的拥抱简直是犯了亵渎国君的罪过。埃及多美丽啊,拉美西斯!惟有伟大的旅行家才能领会其婉约之美。”

“不对,”亚眉尼反驳,“旅行扭曲人的心灵。相反地,终日不离办公室,从窗户眺望四季,才能品味定居此地的幸福。”

“还是稍后再争论吧,”拉美西斯要求,“你被赫梯驱逐了吗,亚侠?”

“没有,但是哈度西勒帝王坚持他的命令一定要由我亲口通报法老王。”

“你想告诉我透过初期谈判,终于达成和平协议了吗?”

“这是我最大的期望,很遗憾,我只不过是个最后通牒的传声筒。”

“哈度西勒和巫里泰舒博一样好战?”

“哈度西勒同意和埃及缔结和平协定,消除亚述人的威胁,然而,最大的困难当属巫里泰舒博。”

“你的战略真是高明极了!如此一来,我便可以了解赫梯军队的一切。”

“我敢夸口说,这在战时的确太有用了,但是假如我们现在不交回巫里泰舒博,哈度西勒将发动战争。”

“巫里泰舒博是我们的客人。”

“哈度西勒要目睹他的败亡。”

“我已批准给予穆瓦靼力之子政治庇护,我不能食言。”

“我也是这么对哈度西勒说,但是他无动于衷。或者巫里泰舒博被引渡回国,和平有望;或者是持续冲突的僵局。”

“我不会改变立场:埃及绝不践踏政治庇护权,巫里泰舒博也绝不会被引渡回国。”

亚侠倒在矮背沙发椅上。“这么多年都白混了,这么多的辛劳都付诸流水了……现在是该下决定的时候了,陛下言之有理:宁愿战争,不能背信。至少我们情报灵通,足以战胜赫梯。”

“法老王会允许我参战吗?”妮菲塔莉问。

皇后温柔坚决的嗓音令君王、大使和书记员备感温馨。

“过去,是妇女解放了被占领的埃及,”妮菲塔莉提醒,“也是靠妇女和外国使臣达成和平协议,杜雅她本人不也承袭传统,以身作则,为我榜样吗?”

“你有何建议呢?”拉美西斯问。

“我想给蒲菟海琶皇后写信,假如我能够说服她进行和谈的话,难道她无法说服其夫婿稍微让步吗?”

“虽然巫里泰舒博所带来的困扰依然无法解决,”亚侠反驳,“至少,蒲菟海琶皇后是个出色聪明的女人,关心赫梯的强盛胜过自身的利益,但愿埃及皇后对她的致敬能让她茅塞顿开,既然蒲菟海琶能够左右哈度西勒,或许这个方法能够带来积极的结果。但我不想隐瞒大皇后,这件事十分艰困。”

“对不起,我先离开了,”妮菲塔莉说,“你们知道我身负重责大任。”

亚侠怀着赞赏和激动的眼神看着皇后逐步离去,轻盈如风,明艳照人。

“假如妮菲塔莉能够成功地打开一条生路,”拉美西斯对他的大使说,“你就返回赫梯。我永远也不会引渡巫里泰舒博回国,但是你却有办法取得和平。”

“你总是明知山有虎,故做采樵人,这也是为什么我喜欢为你效劳的原因。”

国王对亚眉尼说:“你是否要求了赛大武即刻归来?”

“是的,陛下。”

“发生什么事了?”亚侠不安地问。

“摩西自认是惟一真神的代言人,借口耶和华指定他带领犹太人出走埃及。”亚眉尼解释。

“你是说全部的犹太人?”

“对他而言,这是个有权独立自主的民族。”

“真疯狂!”

“不仅无法和摩西沟通,他甚至口出威胁。”

“你害怕了吗?”

“我只是担心我们的朋友摩西将成为一个凶猛的敌人,”拉美西斯说,“我已得到从不低估敌人的教训,所以坚持一定要赛大武回来。”

“什么狗屁的事情,”亚侠抱怨,“摩西向来是个强壮正直的人。”

“他依然如此,只是他把所有的优点都孤注一掷于推广某个异教和所谓绝对的真理。”

“别吓唬我,拉美西斯,这场仗可不比和赫梯的冲突轻松!”

“我们不是战胜,就是灭亡。”

赛大武把他那双大手放在凯瘦弱的肩膀上。

“世上到处是蛇,你却选择为人!”

在这两人之间,对比如此强烈。凯,拉美西斯的长子,是个脸色苍白、身体孱弱的书记员;赛大武,有男子气概、皮肤黝黑、肌肉发达,头型方正、不修边幅,身穿一件多口袋的羚羊皮衣,一副冒险家和淘金匠的模样。

乍看之下,没有人能够想像是什么样的友谊将他们联系在一起,然而,凯视赛大武为教他巫术的启蒙老师,而赛大武认为凯是个有能力探索奥秘的杰出人物。

“但愿自从我离开之后,你没有惹出太多蠢事。”赛大武抱怨。

凯莞尔一笑。“希望没让你失望。”

“你晋级了!”

“我在神庙负责一些礼仪祭祀的职务,真的!当时我别无选择,后来我很满意。”

“待会儿见,我的好男孩!但是告诉我,你脖子上和手腕上的护身符怎么都不见了?”

“在神庙净身时,我把它们摘下来,但是后来却再也找不到。既然你回来了,就不会再有任何危险,况且我还享有礼教魔法呢。”

“但你还是应该戴着护身符。”

“你也戴吗?赛大武。”

“事实上我有羚羊皮保护。”

一枝箭笔直射人靶心,惊醒站在高级射手练靶场里的两个人。这里就是国王和他们约定的地方。

“拉美西斯的箭术总是如此准确。”赛大武说。

凯看着他父亲放下那把惟有他拉得开的弓座,他曾在卡叠什战场上用过它。法老的形象似乎变得更伟大了,只要他一出现,便足以代表至高权威。

凯俯伏在这位远超过父亲形象的大人物面前。

“为什么要我们到这里来?”赛大武问。

“因为我儿子和你,你们得帮我打一场仗,而且必须成功。”

凯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恐怕无能为力。”

“你错了,儿子,作战时该使用机智和魔法。”

“我是阿蒙神庙的神职人员,而且……”

“祭司们一致通过,选择你为他们的庙堂主持。”

“但是我还不到二十岁!”

“年龄不重要,不过我否决了他们的提议。”

凯松了一口气。

“我听说了一个坏消息,”拉美西斯说,“孟斐斯的卜塔大祭司刚过世。我选择你继承他,儿子。”

“我,卜塔大祭司?这……”

“是我的旨意。有了这个头衔,你会成为摩西希望会见的高官之一。”

“他想做什么?”赛大武问。

“因为我拒绝让犹太人到沙漠里去,摩西威胁埃及将受到他的上帝的惩罚。新上任的卜塔大祭司和我最器重的巫师,或许可以打消他的那些邪念。”

正文 第四十八章

在亚郎的陪同下,摩西来到拉美西斯城会议厅前,门前由赛哈马纳和警卫严密监守。犹太人经过时,赛哈马纳怒目相向。若是身为君王,他会把这个叛徒揪入地牢,甚至,要他流亡杳无人烟的沙漠。这位老海盗向来以直觉自豪:这个摩西别无企图,只想毁灭拉美西斯。

走在两旁圆柱侧立的中央通道上,摩西兴致高昂地欣赏着这间装潢典雅的会议大厅。

站在法老身边的是他的儿子凯,身上披着镶了金星的豹皮。虽然年纪尚轻,凯刚接手了一个极高的职位。由于他心胸宽大,知识渊博,没有任何祭司敢反对这个决定。法老王的长子将施展才华,倾听神的旨意,再写成象形文字。众人细心观察他的表现,因为他负责保留一些金字塔时期的传统,那个涌现创造埃及文明及传统价值的黄金时代。

这个任命案令摩西大吃一惊,但是仔细打量凯之后,他发现这个年轻人有超乎常人的决心和成熟。无疑地,他将是位可怕的对手。

该如何形容站在法老王左边的那个人呢?赛大武,蛇虺巫师兼皇家大巫师!赛大武,和拉美西斯一样,是摩西的大学同学,亚眉尼也是,他坐姿端正,准备记下辩论大纲。

摩西不愿回想那几年他对繁荣埃及所付出的辛劳。自从耶和华把使命托付给他的那一天起,他的过去便已一笔勾销,他无权惋惜那永远逝去的岁月。

摩西和亚郎在台前驻足,台上坐着法老和他的官员。

“你们想在庭上辩论什么?”亚眉尼问。

“我并不想辩论,”摩西回答,“而是依据耶和华的旨意,争取属于我的权益,希望法老王允许我带领我的子民离开埃及。”

“基于安全理由,拒绝批准。”

“该拒绝将激怒耶和华。”

“就我所知,耶和华并不统治埃及。”

“但是,他将怒不可遏!上帝保佑我,他将行奇迹,展现威力。”

“我太了解你了,摩西,而且我们曾经是朋友,学生时代的你并没有活在幻象里。”

“你是埃及书记员,亚眉尼,而我,我是犹太人的首领。这正是耶和华对我说过的,我发誓!”

亚郎把手杖扔在地上,摩西紧盯它一眼。木头的树结开始扭动,木杖弯曲蜿蜒,变成了一条蛇。

许多高官吓呆了,直往后退。那条蛇往毫无惧色的拉美西斯蹿去。赛大武跳过去,一把抓住蛇的尾巴。

此举赢得无数的掌声,而当那条蛇在赛大武手中又变回棍子时,另一边的人则哗然不已。

“是我本人教会摩西此一魔法的,在梅屋后殿,很久以前,你得要些高明点的手段才有办法惊吓法老王的资政和皇宫朝臣。”

摩西和赛大武怒目相视。友谊在两人之间已荡然无存。

“一个星期后,”先知警告说,“另一个奇迹将让人民目瞪口呆。”

夜警正在柽柳树下呼呼大睡,在它的陪伴下,妮菲塔莉在最靠近皇宫的戏水池里裸泳。因为池壁四周钉满铜片,池内有吞噬细菌的植物,另有一良好的排水系统,保证定期更换池水。所以池水总是清澈见底。此外,专家亦定期在水中撒下铜盐粉末。

河水泛滥前夕,炽热难耐。在会客之前,皇后安享这段醉人时光,她放松身体,任思想如轻盈的白鹭般自由驰骋。游泳时,妮菲塔莉边思忖她应该以时而赞美、时而严肃的语气,向对方说明这一个个紧急的请求。

身穿裸胸吊带长袍,秀发披散,伊瑟悄悄地走到池边。她,是众所公认的美人,但在妮菲塔莉面前,她简直自惭形秽。皇后的举手投足完美无缺,所有的姿态仿佛出自一位擅长描绘美人身影的天才画家之笔。

伊瑟犹豫了许久,并且和向来热情洋溢的朵兰特做最后一次交谈之后,终于拿定了主意。这一次,她要主动出击。

排除所有阻碍其行动的畏惧心理,伊瑟再度往池边走近一步。她不能再迟疑了。

妮菲塔莉看见伊瑟。“过来游泳吧!”

“我不太舒服,陛下。”

皇后敏捷地游到池边,从石阶走出水面。“你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

“为梅汉卜塔烦恼吗?”

“不是,他身体好极了,他一天比一天茁壮,真让我惊讶。”

“在这砦热石板上躺下,靠在我身边。”

“很抱歉,我禁不起太阳的曝晒。”

妮菲塔莉的存在令人心灵舒畅,她好像以微笑照亮天上地下的西方女神!她仰面躺着,双臂沿着身体下垂,闭上眼睛,她显得既亲近又遥不可及。

“为什么那么难过呢,伊瑟?”

再次,伊瑟的心里充满恐惧。她应该按计划行事,还是像发疯般立刻逃跑呢?还好,妮菲塔莉并不看着她。不,这真是天赐良机,伊瑟绝对不该错失此良机。

“皇后陛下,我想……”

伊瑟跪在妮菲塔莉的面前,皇后静止不动,沐浴在阳光里。

“皇后陛下,我从前就想过暗杀您。”

“我不相信,伊瑟。”

“真的,我应该向您坦白,这个念头令我十分难受。现在,您知道了。”

皇后睁开眼睛,坐起来,抓住伊瑟的手。

“是谁怂恿你犯罪?”

“我本来以为您并不爱拉美西斯,独爱权力。我真是瞎了眼,愚蠢极了,居然相信那些可恶的流言!”

“凡人都有脆弱的时候,伊瑟,坏人总是伺机削弱道德,毁人良知。你能抗拒他们可怕的攻击,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我简直惭愧得无地自容,假如您决定控告我的罪行,我愿意接受法律的制裁。”

“是谁以我之名欺瞒你?”

“我只想在您面前认错,皇后陛下,不想扮演告密者。”

“试图置我于死地的同时,人们其实想伤害的是拉美西斯。你应该告诉我实情,伊瑟,假如你还爱国王的话。”

“您一点也不恨我?”

“你既没有野心,也不耍阴谋,况且你有勇气承认过错,我不但不恨你。反而敬重你。”

伊瑟泪流满面,尽情倾吐,把藏在心中的话全盘托出。

尼罗河畔,摩西召集了几千名犹太人,还有许多来自首都各区的好奇者。据传闻,犹太战士将显现一个伟大奇迹,以此证明耶和华比埃及众神都厉害。法老王会满足这位先知的要求吗?

尽管和亚眉尼及赛哈马纳的意见相左,但拉美西斯决定不予理会。派遣军队和警力前往驱散游行队伍将是不智之举,因为摩西和犹太人并没有破坏公共秩序,而流动商贩则乐见这种拥挤的人潮。

从皇宫的阳台,法老王眺望尼罗河,岸边挤满了群众,但他特别挂心的还是妮菲塔莉刚对他透露的可怕消息。

“还有其他的事情该担心吗?”

“没有,拉美西斯,伊瑟诚实无欺。”

“我应该严惩她。”

“我以你之名宽恕了她,是爱情让她差点铸下大错。还好,并没有酿成可悲的后果,多亏她,我们才可以得知你的姊姊朵兰特对你恨之入骨。”

“我本期望她能够战胜那些曾纠缠其心灵多年的恶魔,但是我错了,她永远也不会改变。”

“你希望将朵兰特绳之以法吗?”

“她一定会矢口否认,而且控告伊瑟诽谤,诉讼案恐将变成丑闻。”

“难道就此无罪开释此犯罪唆使者?”

“不,妮菲塔莉,既然朵兰特利用伊瑟,我们则将利用朵兰特。”

岸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摩西将木杖丢人尼罗河,河水立即被染红。

他取了一小杯水,洒在地上。“请所有的人为这奇迹做见证!依据耶和华的旨意,尼罗河水变成了鲜血,假如无法如愿以偿,此血将流到全国的运河里,所有的鱼群都将死亡。这将是埃及的第一个灾难。”

凯也取了一点味道辛辣的河水。“不会发生那样的灾难,摩西。你刚才所预言的只不过是涨潮时的红色湍流。在那几天之内,切勿饮用河水,捕食河龟。假如真是奇迹,也是大自然的造化,我们应该尊重的是大自然的法则。”

年轻孱弱的凯面对巨人般的摩西竞毫无惧色,犹太人压抑心中怒火。

“多华丽的辞藻啊!但是你该如何解释,为何我的木杖往河里一丢,河水即刻变红呢?”

“谁敢质疑摩西的预知本领呢?你已得知河水将暴涨,水势从南而来,而且你还知道红色湍流出现的日期。你对这个国家的了解和我一样透彻,无所不知。”

“到目前为止,”摩西大声地说,“耶和华只提出一些警告而已!既然埃及顽石不点头,他将让埃及蒙受其他更可怕的灾难。”

正文 第四十九章

亚侠亲自将信函交给皇后,她正和拉美西斯讨论谷仓管理事宜。

“您翘首企盼的回音来了,皇后陛下,是蒲菟海琶皇后的亲笔信。但愿内容不会让您失望。”

那块写字板以精致的布料包裹,印着蒲菟海琶的御玺。

“你愿意为我们读信吗,亚侠?一方面,你精通赫梯文;另一方面,从哈图沙来的消息和你也有关系。”

埃及外交部长惟命是从。

此致贤妹,妮菲塔莉皇后,拉美西斯大帝的太阳之后。妹妹近来好吗?家人是否一切无恙?妹妹的秀发是否健康美丽如昔?在赫梯,怡人的季节脚步已近。在埃及,河水是否泛滥充沛呢?

我已接获妮菲塔莉妹妹的长信,并且细心展读。哈度西勒国王十分反对卑劣的巫里泰舒博被庇护于拉美西斯城。巫里泰舒博是个可恶又残暴的懦夫,他应该被引渡回哈图沙接受审判。哈度西勒国王坚持原意,绝不让步。

但是你我两国间的伟大和平理想,不也需要一些人的牺牲奉献吗?诚然,有关巫里泰舒博一事,你我很难达成协议,因为帝王名正言顺地要求将他引渡回国。纵然我极力说服他应该相信法老王的公正无私,因为他向来信守承诺。我们怎能信任一个背信忘义的君王呢?

所以,尽管叛徒巫里泰舒博一事不易解决,何不假设问题已不存在,以便能够妥善进行停战协定的缔结事宜?起草此种文件将费时多日,最好能够立即展开对谈。

埃及的皇后,我的妹妹,你同意我的说法吗?假如您赞同的话,请尽快派遣一名深得法老王信任的高级外交官前来。我建议请那位大名鼎鼎的亚侠。

敬颂贤妹,妮菲塔莉皇后,愿友谊长存。

“我们别无选择,只能拒绝她的提议?”拉美西斯抱怨说。

“为何一定得拒绝?”亚侠疑惑地问。

“因为这是个为报仇雪耻所设下的陷阱。哈度西勒帝王绝不会饶恕你曾经协助巫里泰舒博逃出赫梯。假如你前往他国,就别想能够平安归来。”

“我对这封信的看法和你不一样,陛下。妮菲塔莉皇后擅长以理服人,蒲菟海琶皇后对和平亦深信不疑。既然她能左右帝王,关键就在她身上!”

“亚侠说得对,”妮菲塔莉认为,“我的姊姊蒲菟海琶十分清楚我信中的含义。我们不要再谈巫里泰舒博了,应该着手准备和平协议的谈判工作,不管是内容或形式。”

“巫里泰舒博可不是个鬼影子!”拉美西斯反驳。

“我还需要重申我和我姊姊蒲菟海琶的立场吗?哈度西勒要求引渡巫里泰舒博,而拉美西斯严正拒绝。就让他们两人在协商期间继续僵持,反目为仇吧,这难道不是所谓的外交手段吗?”

“我对蒲菟海琶有信心。”亚侠说。

“如果皇后和你联手反对我,我还抵挡得了吗?所以我们将调派一名外交官,但不是你。”

“不可以,陛下,显然皇后的愿望就是命令。还有谁像我一样了解赫梯和我们的对手呢?”

“你准备前去冒险吗,亚侠?”

“让我放弃这样一个签署和平条约的良机简直就是罪过,我们应全力以赴,完成使命。争取不可能的事情,这不也正是你执政的特点吗?”

“我很少见到你如此热情高昂。”

“我喜欢吃喝玩乐,但战争可不仁慈。”

“我不会随便接受缔结和约,即使无计可施,埃及也不能是输家。”

“我早已看出其中的重重困难,但是我已司空见惯。我们将连夜赶工,制定一份合理的计划,之后我将征求几位好友的意见,然后出发前往赫梯。我一定会成功的,因为你亦如此要求。”

一只青蛙首先往前扑跳,接着,在距离赛大武不到一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它坐在岸边,快乐地欣赏着再度回复清澈可饮的尼罗河水。

第二只,然后第三只,轻巧、快活,带着一种渐层的彩绿:几只漂亮的青蛙从滋养埃及大地并让法老王的子民丰衣足食的泥沼中跳出。

亚郎带领一支壮观的游行队伍,将其拐杖指向尼罗河,大声地说:“因为法老王拒绝犹太人出走埃及,所以河水变成了鲜血。现在则是耶和华对反对者所发动的第二场灾难:几只青蛙,几千只青蛙,几百万只青蛙将泛滥成灾。在工厂、在民房、在侯门富贾的闺房里!”

赛大武迈着平静的步伐走回实验室,莲花正忙着利用捕来的巨大眼镜蛇的毒液煎制新药,工作进行顺利。只要拉美西斯点头同意,这位蛇虺巫师和他的妻子恨不得马上能够飞奔回努比亚。

赛大武莞尔一笑。他和凯都不想反驳亚郎和他所谓的第二个灾难。亚郎在大肆挞伐之前,应该先请教他的上司,埃及人根本对他有恃无恐。

每年这个季节,青蛙便会大量繁殖,况且它们还被埃及人视为吉祥的图腾。在埃及象形文字里,青蛙这个符号也代表一个几乎是个无法估量,澎湃如河的数字。<bdo>?99lib?</bdo>

在观察这种两柄动物进化过程的同时,先朝的祭司们早就从它们的身上发觉生生不息的生命,所以在一般人的心里,青蛙象征愉快的诞生,代表从胚胎长成婴儿的各个时期,它同时也代表持续和超越时间的永生。

从第二天起,凯就免费赠送市民彩釉青蛙护身符。市民因这意想不到的礼物而欢欣鼓舞,高呼拉美西斯之名。他们亦对亚郎和犹太人心存感激,由于他们的鼓噪,竟让许多穷人也能够拥有此一珍品。

亚侠和皇室夫妇所共同起草的和约计划已进入最后阶段。为了逐字推敲斟酌,艰辛地工作了一个多月,妮菲塔莉最后的校稿工作更是重要。正如埃及外交部长所言,法老王过分严苛的要求令谈判进行不易,然而,拉美西斯不视赫梯为战败者,而是可坐享诸多优惠条件的合作者。假如蒲菟海琶真心希望和平的话,这份和约便可派上用场了。

亚眉尼取来一张琥珀色的纸莎草纸,拉美西斯将亲笔写下和约的内容。

“南区的居民向我抱怨说:他们正饱受蚊虫之苦。”

“在这时节,假如没有彻底执行公共卫生的话,正可助长其繁殖。沼泽是否忘了排水?”

“据亚郎所言,陛下,这是耶和华要埃及蒙受的第三场灾难。摩西的使徒挥舞手杖,拍击尘土,化为蚊虫,以复仇之神的手指向你示威。”

“我们的朋友摩西向来顽强。”亚侠提醒说。

“马上派遣消毒队伍前往南区,”拉美西斯命令亚眉尼,“让居民远离苦难。”

河水暴涨预示前景美好。拉美西斯主持过阿蒙神庙的晨祷仪式之后,在返回皇宫准备随同和约内容给哈度西勒致上一封信函之前,在刽子手的陪伴下,绕行至码头。

突然,摩西以手杖敲击地面。雄狮则安静地盯着这位犹太人。

“请让我的子民离开吧,拉美西斯,让他们为耶和华举行他所寄望于他们的朝拜仪式。”

“我们早就谈过了,不是吗?摩西。”

“奇迹和灾难已向你显示了耶和华的旨意。”

“如此狂言果真是从我挚友口中说出的吗?”

“我们再也不是朋友了!我是耶和华的使者,你是亵渎宗教的法老。”

“怎样才能治愈你的盲目无知呢?”

“盲目无知的是你!”

“不管将来情势如何,摩西,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请帮我一个忙:请过来瞧瞧我犹太弟兄们的牛群。”

“有什么特别的吗?”

“请过来。”

刽子手、赛哈马纳和一支佣兵随从负责保护君王的人身安全。摩西把犹太人的牛群赶到距离首都几十公里远的一个沼泽区。成千上万只牛虻不停地在这些牲畜四周飞舞,引起它们阵阵哀号。

“这是耶和华下达的第四场灾难,”摩西透露,“一旦驱散了这些牛群,牛虻将在首都逞凶肆虐。”

“这是个下流的策略,难道真有必要让它们在这种肮脏的环境下生存,让它们活受罪吗?”

“我们得向耶和华献祭羔羊、小牛和所有被埃及人视为神圣不可侵犯的动物。假如我们在你的国家举行庆典,将会激怒当地的农民。让我们前往沙漠,否则牛虻将袭击你的子民。”

“赛哈马纳和一支军队将陪同你、你的祭司和那些得病的牲畜前往一个沙漠区,你们可以在那里举行献祭。其他的牲畜即将经过消毒,重返牧场。之后,你们再回来拉美西斯城。”

“这只是个暂缓性的措施,拉美西斯,明天,你必须同意犹太人离开埃及。”

正文 第五十章

“你应该凶狠一点,”欧费尔认为,“再凶狠一点儿。”

“我们不是已经实现了耶和华的要求,在沙漠祭拜他了吗?”摩西说,“拉美西斯让步了,他还会再让步。”

“他失去耐心了,不是吗?”

“是耶和华保佑我们。”

“我还有另一个主意,摩西,我想发动第五场灾难,让法老王雪上加霜。”

“这不是我们可以决定的,是耶和华。”

“难道不应该助他一臂之力吗?拉美西斯是个暴君,惟有冥世的预兆能够让他却步。让我帮你吧。”

摩西同意。

欧费尔走出先知的住所,与亚摩斯和巴迪胥会合。这两位贝都因首领不断地将武器囤积至犹太民宅的地窖里。他们刚从叙利亚北部归来,在那儿他们与赫梯情报人员取得了联系。欧费尔巫师迫不及待地想得知新消息,甚至新命令。

亚摩斯往他的秃顶抹了些油。

“哈度西勒帝王大发雷霆,”他说,“因为拉美西斯拒绝引渡巫里泰舒博,所以他准备发动战争。”

“太好了!他希望我的集团怎么做?”

“命令很简单:继续煽动犹太人在埃及造反,在全国各地制造暴动,削弱拉美西斯的力量,帮助巫里泰舒博逃亡,将他带回哈图沙,或者就地解决他。”

弯手指是个热爱家园和牛群的农夫,他所饲养的二十几头牲畜,一头比一头美丽、优雅和温驯,连那头个性刚强、不易亲近的老母牛也一样,弯手指总是花费很长的时间和它沟通。

每日清晨,都是调皮的小牛胡金纳舔着弯手指的脑袋将他叫醒。弯手指气得抓它耳朵,但是没有用,他终究得从床上爬起。

那天清晨,当弯手指走出农场时,已经日上三竿了。

“胡金纳……你跑到哪去了,胡金纳?”

弯手指揉了揉眼睛,在他的田里东奔西闯,终于找到了那头侧卧于地的小牛。

“你怎么了,胡金纳?”

它伸舌吐雾、眼神呆滞、腹部鼓胀,这头漂亮的小牛早已奄奄一息。田边稍远处,另有两头僵死的牲畜。

惊慌失措的弯手指马上跑向村镇广场央求兽医的帮忙,但兽医正被几十位同遭厄运打击的饲主团团围住。

“是流行病疫”弯手指大叫,“得立刻通知皇宫!”

当欧费尔从他屋顶阳台看见一群群愤怒不安的农民涌向城里时,他明白他的命令已经奏效了。这全都是贝都冈首领亚摩斯和巴迪胥干的好事,他们毒死了几头小牛之后,撩起了一场大混乱。

在通往皇宫的路上,摩西阻断游行人群。

“你们是耶和华向埃及发动第五场灾难的牺牲者!他的手将打击所有的牛群,瘟疫将袭击所有的大小家畜!惟有属于我子民的牲畜得以幸免于难。”

赛哈马纳和大队士兵正准备驱逐农民,此时,莲花骑着一匹黑马飞奔而来,停在游行队伍旁边。

她平静地说:“不是瘟疫,是有人下毒。在兽医的帮忙下,我已救活了两条乳牛,我会继续照顾那些幸存的牲畜。”

希望立即取代了惶恐。而且当农业部长宣布法老王将以国库赔偿农民的损失之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欧费尔和他的同谋尚拥有许多毒药可以继续帮助摩西,而这次他将被蒙在鼓里。在耶和华的命令下,先知使一帖老偏方,他抓起一把黑烟,抛向空中,任它如尘土般落在人类和牲畜身上,随后将会引发脓疮。这第六场灾难如此恐怖,恐怕连法老王都得让步了。

欧费尔还想出了另一个主意。怎样做才能够让君王遭殃,又能危害其亲信呢?秃顶的亚摩斯借由一顶遮住半边前额,让人无法辨识其面孔的假发,将变质的食物交给厨师,准备给亚眉尼和其他官员食用。

当亚眉尼向他递呈每日的公文时,拉美西斯注意到他朋友的脸颊上有一块血色脓包。“你受伤了吗?”

“没有,但是这个肉瘤愈来愈痛。”

“我去叫帕瑞阿马库医师来。”

皇家御医气喘如牛地跑上前来,后面跟着一位妙龄女子。

“您不舒服吗,陛下?”

“您知道,亲爱的医师,我不知生病为何物。请替我的机要秘书诊断病情。”

帕瑞阿马库在亚眉尼四周绕了一圈,按按他的手臂肌肤,把了脉,然后将耳朵贴在他的胸前。

“乍看之下没什么不正常,让我仔细想一想。”

“假如是因为消化良引起溃疡的话,”年轻的女孩腼腆地说,“是否该服用一种以无花果、八角、蜂蜜、笃蓐香树脂和茴香所制成的解药,再加上外用药膏和药水呢?”

帕瑞阿马库医师一脸严肃的样子。

“这个主意不错,让我们试试看吧,走。回配药室去,孩子,准备药方。”

年轻的女孩颤抖着给君王行过礼后,便离去了。

“您的助理叫什么名字?”拉美西斯问。

“她叫倪斐瑞,陛下。不必在意她的话,她还是个初学者。”

“她似乎满能干的。”

“她只会背诵我教给她的这个药方。一个普通的实习生,没什么特别。”

欧费尔陷入沉思。

药物战胜轻微的脓包流行病,而拉美西斯始终不改其立场。摩西和亚郎随时监视犹太人的举动,因为任何偶发的骚动都将招来赛哈马纳和警方的粗暴干预。

雪上加霜的是,又和国王的姐姐朵兰特失去联络。毫无疑问地,她彻底输了。妮菲塔莉活得如此自在快活,没有任何病痛侵害其健康。朵兰特备受威胁,即使是夜阑人静时,也不敢前往犹太住宅区,欧费尔因而无法直接得知宫中的小道消息。

但是不利的情势并没有阻挠这位赫梯间谍继续鼓励犹太人起义暴动。在摩西和亚郎的团结之下,一小股持续的力量正逐渐转变成愈来愈骇人的铁甲利兵。

协助巫里泰舒博逃亡显然不可行。巫里奏舒博被软禁在一幢由赛哈马纳的属下日夜监视的别墅里,成了个毫无前途可言且令人不齿的家伙。与其冒大险,不如杀了他,以便尽快取得哈度西勒的谅解,聪明、狡猾且无情的新帝王哈度西勒在他的家族里毕竟声名显赫。

欧费尔挑选了一位公认不会叛变的同谋:外交官梅巴。尽管平庸无能,他却是帮助除掉巫里泰舒博的最得力助手。

亚侠的随行人员精简至最少的人数,因为这位埃及外交部长不同于他对拉美西斯的保证,认为最多只有百分之一的机会将受到赫梯京城的热烈欢迎。在新帝王眼中,他是纵容巫里泰舒博逃避惩罚的重要嫌疑犯。哈度西勒是否比一般政客更容易记仇呢?假如他依然怀恨在心,便会逮捕,甚至处决从亚侠开始,包括外交使节团的全体成员,如此便可逼迫拉美西斯展开攻势以雪前耻。

当然,蒲菟海琶似乎特别支持和谈,但是究竟能和她丈夫决裂到什么程度呢?这位赫梯皇后不会关起门来做白日梦,假如谈判进行得不顺利,她将支持两军对垒。

一阵狂风呼啸过安纳托利亚高原,一路陪伴亚侠及其随从到赫梯城门前,亚侠觉得这座外形坚不可破的堡垒比前几次的拜访更让人心惊胆跳。

亚侠将几封国书交给一位军官,在被允许从狮门进入哈图沙之前,他在城堡的暗道前苦等了一个小时。和亚侠所预期的相反,人们并没有将他引入皇宫,而是进入一幢厚重的灰石建筑。里面备有一间卧室,连惟一的一扇窗都装了铁栏杆。

哪怕是最乐观的人都会觉得此地像座监狱。

与赫梯人周旋需要技巧和运气,真的得有好运气,而上苍眷顾亚侠的好运是否已被用罄了呢?

天黑不久,一位头戴钢盔、身穿重型铁甲的军人命令亚侠跟他一起离开。这一次,他穿过一条通往卫城的小巷,帝王的皇宫便建筑其上。

以壁毯装饰的会客室里炉火兴旺,蒲菟海琶皇后正享受这温柔的暖意。

“恭请埃及大使坐到我身边来,靠着炉火,今晚气温微凉。”

亚侠毫不客气地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和她保持一段距离。

“我很欣赏妮菲塔莉皇后的来信,”蒲菟海琶声称,“她思路清晰,言之有理,看法正确。”

“我是否可以将它解释为哈度西勒帝王同意和谈了?”

“国王和我本人都期望有具体的建议。”

“我带来了一份由拉美西斯和妮菲塔莉起草后,再由法老王亲笔写下的文件,可作为我们协商的根据。”

“这正是我所期望的,当然,赫梯也有条件。”

“我来此地正是为了聆听你们的条件,真心诚意地希望能够达成协议。”

“此番话语温馨如火,亚侠,您对此次的秘密会面感到不舒服吗?”

“不合外交礼仪,不是吗?”

“哈度西勒着凉了,几天以来,他一直卧病在床。我白天很忙,这就是为什么我得让您耐心等待的原因。从明天起,国王将可与您展开对谈。”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天色未亮,就在拉美两斯前往阿蒙神庙祈祷的路上,突然间,摩西出现挡住他的去路。国王立刻拉紧随从的胳臂。

“我有话想对你说,法老王”

“长话短说。”

“截至目前为止你依然不明白耶和华仍对你手下留情吗?假如他坚持的话,你和你的子民早就下十八层地狱去了!他让你存活是为了进一步宣扬他的全能,他在世上无敌手。批准犹太人离开埃及,否则……”

“否则如何?”

“第七场大灾难将残害你的国家,一连串的暴动将造成无数的伤亡!当我把这根木杖举向青天后,马上便会闪电雷鸣。”

“难道你不知道本城的大神庙之一祭奉的便是雷公神塞特吗?他代表天怒,而我却有办法透过祭礼平息他的怒气。”

“这一次,你再也无法得逞了。人和牲畜都将死亡。”

“让开!”

当日午后,国王询问了观察星象、研究天体运行和预测气候的“颂时祭司”。事实上,他们早已预言有场大风暴将摧毁部分的亚麻收成。

当暴风雨呼啸而来,拉美西斯将自己反锁在塞特神庙里,单独面对这位神祗。巨大雕像火红的眼珠如火焰般金光闪烁。

国王本无权违抗塞特的神旨和苍天的狂怒,但是与神通灵之后,它便可减轻灾难,缩短灾期。塞提曾传授其子如何与塞特对话,疏通他的暴戾之气后还能全身而退。为了迎接挑战,不向塞特的无名火低头,法老必须使出浑身解数,而他的努力终将获得胜利。

外交官梅巴吓得直打哆嗦。尽管头戴短假发,身穿剪裁拙劣的粗布外套,他依然担心被识破身份。在这间挑夫和水手休憩的码头啤酒屋里,谁认得出他呢?

秃头蓄胡的亚摩斯坐在他的正对面。

“谁……谁叫你来的?”

“巫师。你就是……”

“不要说名字!把这块板子交给他。上头有他感兴趣的情报。”

“巫师希望你能除掉巫里泰舒博。”

“但是……戒备森严……”

“除掉巫里奏舒博的命令已下达,必须遵行。否则,我们就向拉美西斯检举你。”

犹太人纷起疑心。七次灾难祸殃埃及,法老王依然不愿妥协。但在民间长老会议上,摩西依然博得他们的信赖。

“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发动第八场灾难,恐怖得让埃及人以为遭受天谴。”

“什么样的灾难?”

“注视天空,朝东看,你们便知道。”

“我们能够离开埃及吗?”

“请沉住气,信仰耶和华:他将带领我们前往那块福地。”

午夜时分,妮菲塔莉突然惊醒。

身边的拉美西斯酣睡如幼儿。皇后悄声走出卧室,在阳台上踱了一会儿步。空气清新,整座城市安静祥和,皇后却心乱如麻。曾经折磨她的幻觉挥之不去,噩梦持续纠缠心头。

拉美西斯温柔地拥她入怀。

“做噩梦了,妮菲塔莉?”

“如果只是一场噩梦……”

“你在担心什么?”

“一场灾难由东逼近,狂风呼啸……”

拉美西斯朝那个方向看去。

他屏气凝神,仿佛欲将黑夜看透。国王的灵魂化成苍穹暗夜,飞向起风的天涯。

拉美西斯瞧见的景象令他毛骨悚然,他随即穿好衣服,叫醒宫内行政人员,并派人去把亚眉尼找来。

东方天际风起云涌,亿万只蝗虫迎风飞舞。如此的虫害并非首次发生,但是这一次却来势汹汹。

多亏法老王的预知,尼罗河三角洲的农民点燃火炬,然后加入杀虫剂,部分耕地则以大片粗麻遮盖。

皇家信差传言,一旦摩西下令蝗虫鲸吞埃及境内所有的树林,不准放过任何一粒果实后,灾难必将随即席卷各农村。现在,众人庆幸听从了拉美西斯的规劝,事先采取了预防措施。

损失降至最低程度。人们忆起蝗虫曾是法老王为直冲云霄,上达天庭的化身之一。数量少时,蝗虫被视为益虫,但是一大群时则有害无益。

皇家夫妇驱车走访首都近郊,在某些担心虫害再犯的村镇逗留片刻,拉美西斯和妮菲塔莉向他们保证灾难一定会迅速消失。

如皇室大皇后所预言,东风乍起,狂风呼啸,卷起雪堆似的蝗虫,直到田边的芦苇丛才停止。

“你没有病”,帕瑞阿马库医师对梅巴说,“但你还是应该多休息几天。”

“我的病情……”

“心脏跳动正常,肝功能良好。别担心,你会长命百岁!”

梅巴佯装身体不适,希望帕瑞阿马库医师能够嘱咐他待在室内休息几个星期。期间或许欧费尔及其共犯会落网。

这个天真的计划不久即胎死腹中,原想揭发别人,反而自己被看穿了!

现在只能乖乖地执行任务了。但是如何才能接近巫里泰舒博而不惊动赛哈马纳及其他警卫呢?

他的精密武器说穿了,就是外交。一天梅巴在皇宫的回廊上遇见赛哈马纳,立刻上前与他攀谈。

“亚侠刚来信要我提审巫里泰舒博,乘机搜集赫梯的国情机密。”梅巴说,“巫里泰舒博对我透露的一切都得保密,所以我们必须单独会面。我将把他说的话记在纸莎草纸上,贴上封条,然后呈交给国王。”

赛哈马纳面露不悦。“你需要多长时间?”

“我还不知道。”

“很急吗?”

“是个紧急任务。”

“好吧,那我们走。”

巫里泰舒博小心地款待外交官,然而梅巴深谙如何展现魅力和诚心以骗取这名赫梯人。他不急着审问,而是先赞赏他的合作态度,向他保证未来必定一片光明。

巫里泰舒博述说起亲身经历过的几场大战,甚至夹杂一些玩笑。

“你对现在的处境还满意吗?”梅巴好心地问。

“住家和饮食皆令人满意,我每天做运动,但就是缺少女人。”

“或许我可以想想办法!”

“什么办法?”

“要求到花园里散散步,黄昏时,借口想呼吸新鲜空气。在那棵柽柳树下,暗门旁边,有个女人会在那儿等你。”

“我想我们会成为好朋友。”

“那是我最大的心愿,巫里泰舒博。”

气候闷热,天色阴霾。塞特神又将发威了。炽热难耐,无风无息,让巫里泰舒博得以借口到花园散步。两名守卫相随,任他在百花丛中悠游漫步,因为赫梯人根本不可能逃跑。总而言之,为什么他要逃离这座让他安全无虞的黄金监狱呢?

梅巴躲在柽柳树下,全身打颤。因注射了曼德拉草针剂,他精神恍惚,外交官翻过围墙,准备出击。

等巫里泰舒博走近他时,他将以一把从军官身上偷来的短柄匕首先刺穿其咽喉,然后再把凶器弃置在死者身上,让人误以为是复仇心切的军团设下阴谋报复这名身负成千上万条埃及人命的仇敌。

梅巴从未杀过人,而且他知道此举将会令他坠入十八层地狱,但是他会在阴间向审判官解释他实在是被人利用了。眼前,他只需想着匕首和巫里泰舒博的咽喉就够了。

有脚步声。

很慢很轻的脚步声。猎物靠近了,静止不动,俯身向前……

梅巴举起手臂准备狙击,后脑门却吃了一记狠拳,他不支倒地。

赛哈马纳揪着衣领,将外交官一把抓起。

“叛贼、小人兼蠢材……醒一醒,梅巴。”

被唤者毫无反应。

“少装蒜了!”

当发现对方的头部和颈项形成一个奇怪的角度时,赛哈马纳这才意识到自己下手太重了。

正文 第五十二章

梅巴的猝死必定引起行政单位的调查,赛哈马纳被迫接受亚眉尼负责的严厉审问。赛哈马纳忐忑不安地担心被定罪。

. “案情一清二楚,”书记员下结论,“你的怀疑完全正确,外交官梅巴想欺骗你,杀掉巫里泰舒博。你想活抓梅巴,但是他奋力抵抗,危及你的性命,之后在双方的搏斗中,他不幸丧命”

这名旧海盗总算松了一口气。“但我仍然需要一份详尽的报告”

“梅巴虽已命丧黄泉,仍应接受法律的制裁。其罪证历历在目,今后所有的公文将去除该名。但是我还有个疑问:他到底替谁工作?”

“他曾对我说是依亚侠的命令行事。”

亚眉尼轻咬笔杆。

“派人除掉那个赫梯人,好替拉美西斯摆脱一个缠人的家伙……但是亚侠不可能把这样的任务交给一个好表现的胆小鬼!特别是,他不会和峰持尊重庇护权的拉美西斯唱反调。梅巴再次说谎。假如他是潜藏在我国的赫梯间谍网的成员之一呢?”

“他们不是支持巫里泰舒博吗?”

“如今,该国帝王人称哈度西勒,巫里奏舒博反成了一名叛徒。除掉他的眼中钉,该集团便可取得赫梯新王的恩宠。”

赛哈马纳捋了一下他的长胡子。“换句话说,欧费尔和谢纳不但活得好好的,而且还在埃及境内。”

“谢纳命丧努比亚,欧费尔已销声匿迹多年了。”

赛哈马纳握紧拳头。“这个该死的巫师很可能就在我们身边!那些关于他逃亡利比亚的说法纯粹是为了松懈我警戒心的谎言。”

“欧费尔不是证明过他知道如何金蝉脱壳吗?”

“不是因为我,亚眉尼,不是因为我……”

“但什么时候你可以把他活抓到我们面前?”

接连三天,乌云遮蔽了拉美西斯城上空的日照。埃及人认为,这代表在塞特神制造的灾祸里还夹杂了塞赫迈特女神的那些散播疾病和不幸的使者所招致的祸乱。

只有一个人能够阻止事态恶化:皇室大皇后,她是世上法老王以供品祭拜的永恒戒律的化身。在此期间,大家努力地反躬自省,并且尽量修正不义的缺失。

怀着弥补子民们的缺点和不完美的心理,妮菲塔莉前往底比斯的穆特神庙,以便将供物摆祭在可怕的塞赫迈特女神的雕像跟前,好化暗为明。

拉美西斯答应在首都接见摩西,他声称黑暗笼罩京城是因上帝耶和华惩罚埃及人民的第九场灾难。

“你终于相信了,法老王?”

“你将自然现象解释为你所信奉的上帝的神迹,这是你对此事的看法,我尊重你,但是我不同意你以宗教名义对大众挑拨离间,这种做法与玛亚特背道而驰,只会引起暴动和内战。”

“耶和华的要求神圣不可侵。”

“和你的信徒一起离开埃及,摩西,到你心目中的地方去朝拜你的神吧。”

“这还不算耶和华的旨意,全体犹太人都应该跟我离开的。”

“把所有的牲畜,无论大小都留下来,因为其中大部分只是租借给你们,不是你们所有,背弃埃及的人不配享用其恩赐。”

“所有的牲畜都将与我们同行,半头也不会留在你的国家,因为全都要奉献给耶和华,我们需要拿它们当作祭品,直到抵达福地为止。”

“你的行为像个贼!”

“惟有耶和华可以判我罪!”

“是什么样的信仰让你变得如此冥顽不灵?”

“你无法明白的。”

“历任法老王均能镇压宗教迷信和褊狭,因为它们像毒药般腐蚀人心,难道你不也和我一样,曾遭受由某些人强迫灌输于他人的绝对真理的所影响?”

“请履行上帝耶和华的旨意!”

“难道你只懂得得寸进尺和口出恶言,摩西?我们之间的友谊,那份曾带领我们步上智识坦途的手足之情都到哪里去了?”

“我只对未来有兴趣,这个未来就是带领我的子民出走埃及。”

“滚出皇宫!摩西,而且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将视你为叛徒,要求法院以教唆暴动的名义起诉你。”

摩西怒发冲冠地跨出皇宫大门,完全不理会迎面而来,欲与他寒暄几句的朝中大官,他直接返回位于犹太区的住所,屋内,欧费尔正等着他。

巫师的党羽们已向他转达计划失败和梅巴身亡的消息,然而在这名外交官所发出的最后一份报告里却记载了一条有利的情报:一次在孟斐斯卜塔神庙举行的祭典中,梅巴注意到凯解下了赛大武为他准备的护身符。当然,大祭司的身份或许可以保护他免受恶势力的侵害,但是欧费尔何不试试运气呢?

“拉美西斯让步了吗?”巫师问。

“他死不让步!”摩西回答。

“拉美西斯无惧一切,你的处境根本不町能改变,除非我们诉诸武力!”

“叛变?”

“我们有一批武器。”

“犹太人会被一网打尽。”

“谁说要公开起义?要用死亡的力量,这将是埃及重要的亡国之灾”

摩西听着欧费尔此番言谈,不但难消心中怒气,反而仿佛听见了耶和华的声音。

“你说得对,欧费尔,应该放手一搏,如此一来。拉美西斯将不得不解放犹太人,届时,耶和华将行遍埃及,全国首胎男婴及牲畜必都死亡!”

欧费尔苫等此刻已久,终于,他可以向拉美西斯报一箭之仇了。

“首当其冲的首胎男婴便是凯,拉美西斯的长子,王国最可能的继承人。在这之前,他一直受到一股神力保护,我无力还击,但是现在……”

“我们得捏造个假象。”欧费尔提议,“要犹太人和埃及人和平共处。像以前一样,要他从中夺取一些贵重物品,在出走埃及途中一定会派得上用场!”

“我们即将庆祝逾越节。”摩西说,“让我们用沾满祭祀羔羊鲜血的牛藤草在门上做个记号,死亡之夜来临时上帝便不会侵犯这些房子。”

欧费尔立即冲入实验室,利用那枝从凯身上偷来的毛笔,巫师打算将拉美西斯的长子弄成残疾,让他永远痛苦!

园中闪烁的灯火平添了妮菲塔莉的娇艳,她神秘优雅,是幸福的化身,她像尊隐身草丛花坛的高贵女神。但,当拉美西斯亲吻她的手臂时,感觉她心中有股不安。

“摩两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她喃喃自语。

“他曾是我的好友,我无法相信他心怀不轨。”

“我也是,我很敬重他,但是毁灭之火占据其心,我替他担心……”

此时赛大武走向皇家夫妇。

“请见谅,我向来有话直说,凯生病了。”

“严重吗?”妮菲塔莉问。

“我想是的,皇后陛下!我的法术似乎失灵了二”

“你是说……”

“别瞎猜了,是中了邪!”

妮菲塔莉是伊希斯的女儿,也是本领高强的女巫师,她迅速奔向拉美西斯长子的床前。

虽然病痛缠身,这位卜塔神庙的大祭司仍表现出超人的尊严,他躺卧在矮床上,脸上线条紧绷,神色忧虑,急促地喘着气。

“我的双臂已失去知觉,”他对妮菲塔莉说,“双腿也动弹不得。”

皇后双手按着他的太阳穴。“我会把全身的精力输入你的体内,”她对他保证,“让我们一起迎战这个可恶的死神,我会把一生当中所获得的幸福全部赐给你,你一定不会死的!”

在赫梯的首都里,谈判进行得十分缓慢,哈度西勒逐条讨论拉美西斯起草的那份合约,提出不同的看法,与亚侠激烈争辩着。达成协议之后,却又逐字逐句地重新斟酌推敲。蒲菟海琶时而加入一一些意见,但最后总是从头再讨论一番。

亚侠极力容忍,他知道此刻正在起草一份攸关全近东地区和部分亚洲国家安危的和平协定。

“别忘了,”哈度西勒提醒,“我要求遣返巫里泰舒博。”

“最后再解决这个问题,”亚侠回答,“等我们做出一份完整的和约再说。”

“你真是个乐天派,你以为赫梯国王将百分之百地信任你吗?”

“假如他会犯下这种错误,他还可能当上赫梯的国王吗?”

“对我透露你内心的想法,你不怕会影响谈判的结果吗?”

“您一定也有自己的看法,陛下,而且尝试取得一较有利赫梯而非埃及的和约……我的角色是平衡天平上的砝码。”

“很刺激的游戏,但也可能失败。”

“这是拉美两斯托付给我的任务,也是掌握在您手中的任务,陛下。”

“我很有耐心、条理分明并且顽固,亲爱的亚侠。”

“我也是,陛下。”

正文 第五十三章

赛哈马纳寸步不离那位佣兵团的保镖,他顶多允许自己与那间名声响叮当的酒吧女郎调情说笑,毕竟寻欢作乐无法令他完全释怀,对方必将犯下滔天大罪,他得保持警惕,掌握时机。

凯的病情令赛哈马纳忧心忡忡,任何有关国王及其亲人的遭遇都可能让他寝食难安,如今他已视皇室成员如己出,他甚至气得直跺脚,愤慨无法消灭拉美西斯的敌人。

一名佣兵走上前来报告。“犹太区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说清楚。”

“他们住所的门上有血红的刷痕,不知实情为何,但是我想你可能对此有兴趣。”

“做得好,随便找个借口,去把亚伯内抓来。”

为摩西做证后,本以敲诈犹太弟兄为业的砖匠亚伯内,从此销声匿迹。亚伯内低着头,显得浑身不自在。

“是不是犯罪了?”赛哈马纳怒声斥问。

“没有啊!大人!我的一生如祭司的白袍一样洁白无瑕。”

“那么,你干嘛发抖?”

“我只不过是名可悲的砖匠。”

“够了,亚伯内,为什么你的大门要涂上红色的颜料?”

“那是个意外,大人!”

“其他十几个门上居然也发生同样的意外!别以为我是白痴!”

高大的赛哈马纳压着手关节,发出喀吧的刺耳响声,令砖匠听得寒毛直竖!

“这……这是种习惯。”

“哦,是啊,假如我的习惯是准备剁去你的鼻子和耳朵呢?”

“你没有权利这么做,法庭将判你有罪!”

“我手边有个急案:我正着手调查拉美西斯的长子被暗中作法这档事,我一点也不惊讶你会被牵扯进来!”

法官对那些地下巫师毫不留情,亚伯内恐将被判重刑。

“我是清白的”

“依你过去的表现,很难令人信服。”

“请不要如此说我,大人,我有家室,还有孩子……”

“你要不坦诚,我就控告你!”

权衡自身还是摩西的安全时,亚伯内可毫不迟疑。“摩西对每个家庭的长子施了毒咒,”砖匠坦诚,“在那个灾难的夜晚,耶和华将击杀他们,为了让犹太人幸免于难,他们必须在门上做个明显的记号。”

“在所有万恶不赦的鬼怪中,摩西这家伙真是个大恶魔!”

“你……你愿意饶了我吗?大人。”

“还敢多嘴,你这条阴险的小蛇,住进监狱吧,你将受到妥善的保护。”

这样的结果还不算太糟,亚伯内点了点头。

“我什么时候可以出狱?”

“那个灾难之夜是哪一天?”

“我不清楚,但是时候到了!”

赛哈马纳直冲进拉美西斯的办公室,后者一结束与农业部长的会谈便接见了他。深受凯的生命只能倚仗妮菲塔莉的魔法继续维持的打击,内疆仅存履行本身职责的一小口力气。但是拉美西斯极力劝说,应以国家和埃及共同体的利益为重,个人的悲剧不足挂齿。

赛哈马纳陈述了亚伯内的供词。

“这家伙在撒谎,”国王认为,“摩西不可能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

“亚伯内是个胆小鬼,而且很怕我,他向我说的都是实情。”

“一桩预谋犯罪,有条不紊地除掉所有的长子,惟有不正常的脑袋才会有如此卑劣的想法,摩西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我建议调遣军队阻止那些杀手进行他们的计谋。”

“村镇警察队亦全数借调。”

“对不起,陛下。是否要逮捕摩西?”

“他没犯任何过错,法庭只会宣判他无罪,我得另谋他计。”

“我愿意提出一个计谋供你们参考,或许您会认为太邪恶了,但是可能奏效。”

“这一次你可真小心谨慎啊!说吧,赛哈马纳。”

“对世人谎称凯最多活不过三天了。”

光听这不祥的预言,就令拉美西斯打冷颤。

“我就知道您会大吃一惊,陛下。但是这样的风声将逼迫那些杀手立即展开行动,那么我便可以乘虚而入。”

拉美西斯沉思了片刻。“祝你成功,赛哈马纳。”

拉美西斯的姊姊朵兰特赏了美发师一记耳光,因为她把她的一缕美丽的棕发长辫揪疼了。

“滚开!你这笨手笨脚的女人!”

美发师哭丧着脸离去,修脚趾甲师傅随即进来。

“把我脚上的厚皮去掉,然后涂上红色寇丹,小心别弄痛了我。”

修脚趾甲师傅庆幸自己经验丰富。

“你做得不错,”朵兰特说,“我会好好犒赏你,并把你推荐给其他的朋友。”

“谢谢您,公主,虽然宫内怨声四起,您却给了我一个极大的安慰。”

“怎么说怨声四起?”

“我今早第一个顾客是宫内的一名女高级官员,她刚得知一个不幸的消息:国王的长子将不久人世。”

“又是个传闻,不是吗?”

“不是,据御医说,凯活不过三天。”

“赶快工作,我还有正事要办。”

这是一个特殊状况,朵兰特认为这次非得违反安全禁令不可。她简单地化了妆,戴上一顶普通的假发,穿上棕色的披肩,无人可识破她。

朵兰特混入人群,朝着犹太砖匠区走去,她夹在挑水夫和乳酪商之间,用手胡乱推开两名正在小路中央玩娃娃的小女孩,并且撞倒了一位行动不便的老人,然后在一个暗绿色的门上敲了五下。

门咿呀一声地被打开。

“请问您是哪位?”一名砖匠问。

“巫师的朋友。”

“请进。”

砖匠领着朵兰特步下通往地窖的阶梯,油灯的微弱光线照亮欧费尔不安的脸容:这副禽兽面容,外突的颧颊及鹰钩鼻构成扑朔迷离的外观,令拉美西斯的姊姊痴情不已。

欧费尔手握凯的毛笔,笔上写满了奇怪的符号,甚至已有部分烧毁。

“有什么急事吗,朵兰特?”

“凯将不久于人世。”

“御医已放弃对他的治疗了?”

“帕瑞阿马库认为他随时有生命危险。”

“真是天大的好消息,但是稍微影响了我们的计划,你能前来通知我真是明智之举。”

灾难之夜将提早降临,从拉美西斯的长子开始,各家的长子及初胎牲畜都将一一暴毙,大哀号将冲击所有的埃及子民,因为害怕耶和华的权势及其威怒,人民将转而仇恨拉美西斯,四方暴乱也将一发不可收拾。

朵兰特跪倒在巫师跟前。

“会发生什么事情,欧费尔?”

“拉美西斯将被驱逐出境,摩西和真正的上帝将取得胜利。”

“我们的美梦成真了!”

“事实的确如此,亲爱的朵兰特,你的坚持是对的。”

“是否可以避免一些暴力?”

欧费尔扶起朵兰特,把手心贴在她的面颊上。

“一切取决于摩西,而摩西则听从耶和华的指示,不管后果如何,我们无权过问他的命令!”

门被用力推开,传出一阵骇人的尖叫,随后从楼梯传来快速的脚步声,高大的赛哈马纳闯进地窖!

赛哈马纳手一拨,推开朵兰特,她直退到巫师身边,接着他在后者的脑袋上奋力一击。欧费尔倒地后,依然不愿放掉手中紧握的凯的毛笔,这个旧海盗以脚踹断他的胳膊,逼他松手。

“欧费尔,终于逮到你了!”

正文 第五十四章

赛大武走进凯的房间,把那枝被贴了咒语的毛笔狠狠地摔在地上,使劲地踩踏,直到断成碎片。

妮菲塔莉铆足了劲替拉美西斯的长子运功,对赛大武投以感激的眼光。

“魔咒已彻底解除,皇后陛下,凯很快便可痊愈。”

妮菲塔莉的双手从年轻人的颈上移开,随即虚脱地昏厥过去。

丢掉帕瑞阿马库医师为皇后开的一些没啥用处的补药,赛大武又重新调配了一份真正可以补血强身的解药。

“大皇后体力透支。”赛大武对拉美西斯说。

“我要知道实情,赛大武。”

“妮菲塔莉对凯运功会失去她几年的性命。”

拉美西斯守在皇后床前,试图给她一些精力——那份他建立王国的精力,他宁可放弃王权换取妮菲塔莉长寿幸福的晚年,让其美貌照耀埃及上下两地。

经过亚眉尼反复劝说后,拉美西斯终于重理国政,但是在他亲耳听见妮菲塔莉平静的嗓音,述说灾难之夜确已离她远去之前,国王拒绝与这位朋友议论国事。

“赛哈马纳向我作了一份详尽的报告,”亚眉尼说,“巫师欧费尔已束手就擒,将被判处间谍、滥用巫术、企图谋害皇室成员、狙击可怜的丽妲及其女仆等罪名。但是他并非单独行凶,摩西和他一样危险。欧费尔交待了摩西打算除掉埃及各家庭的长子的计谋,要不是赛哈马纳及时阻止了这场险恶的计划,真不知有多少人会遇害。”

所有的犹太人,无论老少贵贱,都大感惊讶,谁也想不到能目睹由法老领军,赛哈马纳指挥的仪仗队出现在大街上。顿时万人空巷,众人满心欢喜地从半遮掩的窗帘后偷窥君王的风采。

拉美西斯直接走向摩西的住处,风声口耳相传,摩西手持杖根,早已立在门边等候。

“我们不应该再见面,陛下。”

“这将是我们最后一次会晤,摩西,请放心。为什么要制造死亡?”

“我心中只知服从耶和华。”

“你的上帝是否太残酷了?我尊重你的信仰,朋友,但是我不能让他在这片由我祖先所遗赠的土地上为非作歹。离开埃及,摩西,带领所有的犹太人一起离开,去别的地方身体力行你们的真理吧。现在不是你向我央求迁徙,而是我命令你们出走。”

身穿红黑相间的羊毛大衣,哈度西勒帝王走到皇城顶端眺望他的京城,他的妻子蒲菟海琶温柔地挽着他的胳膊。

“国家的风貌尽管粗糙原始,但并不缺乏美丽之处,何必为它感到悲伤呢?”

“巫里泰舒博应受法律制裁。”帝王说。

“他不是已经受到惩罚了吗?你想想看,这个残忍的军人,被软禁在他最痛恨的敌国境内!狂妄的巫里奏舒博恐怕已生不如死了!”

“我并不这么认为。”

“亚述不会让我们嚣张太久,他们的军队愈来愈猛,一旦他们得知我们与埃及的和平谈判失败之后,一定会立刻攻打我们。”

“谈判是秘密进行的。”

“赫梯帝王果真一无所知?他们的使者往返于赫梯和埃及之间,再秘密的情报也瞒不了他们。假如我们不尽快签署停战协议,亚述人将把我们视为窝边草,而且拉美西斯将坐看我们的失败而不为所动。”

“赫梯人必须晓得如何自卫。”

“自从你即位以来,哈度西勒,你的臣民改变了许多,连士兵都向往和平,你呢,你有打算吗?”

“你该不会是受了妮菲塔莉的影响吧?”

“我的妹妹,埃及皇后,她和我想法一致,她说服了拉美西斯不再攻打赫梯,但是我们不敢承诺她的期许吗?”

“巫里泰舒博……”

“巫里泰舒博已不复存在。但愿他娶了一名埃及女人,被法老王的子民认同,然后就此消失于我们眼前。”

“你对我太苛求了。”

“这难道不是我身为皇后的责任吗?”

“拉美西斯认为我的让步是懦弱的表示。”

“妮菲塔莉和我都不是如此解读你的谦冲为怀的。”

“难道可以左右赫梯和埃及的外交政策吗?”

“为什么不能?”蒲菟海琶回答,“或许我们还能够促进和平呢!”

审问期间,巫师欧费尔无所不谈。他吹嘘自己曾是赫梯潜藏于埃及的间谍网头子,也曾企图谋杀凯。当他描述如何杀害可怜的丽妲和她的女仆后,陪审团认为欧费尔不仅毫无悔意,而且接二连三地以同样冷静的手法残杀无辜。

朵兰特大声呜咽。被欧费尔指控为积极的同谋,她完全默认,只求她的弟弟,埃及国王,能法外开恩,她把责任全部推给谢纳,深受其害才让她误入歧途。

审判历时极短,随后首相宣读判文,欧费尔被判处死刑,将饮毒自戕;朵兰特从事粗事农耕。至于谢纳,因抗传改判死刑,其名也将从世上消失。

在亚侠重返埃及当天,赛大武和莲花即出发前往阿布辛拜勒,分手前,彼此曾短暂互勉。

亚侠马上获得皇家夫妇的接见,尽管身体孱弱,妮菲塔莉仍持续与蒲菟海琶通信,努比亚雄狮刽子手和它的密友夜警,那条老当益壮的金黄狗,寸步不离皇后,仿佛确定它们的出现能带给她些许力气。一旦能从累以千万的案牍中脱身,拉美西斯便会来到她身边联系彼此的那份大爱,这样的爱情笔墨难以形容,热情似仲夏晴空,温煦如尼罗河畔的斜阳。

每次都是妮菲塔莉强迫拉美西斯离开她重返埃及,以便领航国家之舰步上正轨,并且回复各部长和高官所提问的千百条日常难题。多亏伊瑟、梅丽妲蒙、小梅汉卜塔和粉妆掩饰其疲惫的杜雅的多次拜访。

亚侠向妮菲塔莉行跪拜礼。

“你的智慧和美貌令人难以忘怀,皇后陛下。”

“带回了好消息?”

“一级棒的消息。”

“哈度西勒同意签署和约了吗?”拉美西斯疑惑地问。

“承蒙埃及皇后和蒲菟海琶皇后,巫里泰舒博事件业已解决,他将留在埃及,被我们的社会同化。因此,缔约之事已无任何障碍了。”

妮菲塔莉笑逐颜开。

“我们是否打了一场最漂亮的胜仗?”

“最重要的支持者便是蒲菟海琶。大皇后的信函用语丝丝入扣,触动其心,从哈度西勒登基以来,赫梯人便虎视眈眈亚述军将引起的威胁,他们心知昔日的对手,将是他们明日最可靠的支柱。”

“赶快行动,打铁趁热。”妮菲塔莉建议。

“我带回了哈度西勒版的停战协议,让我们仔细研究一番,等你和法老王同意之后,我即刻动身前往赫梯。”

皇室夫妇和亚侠马上投入工作,出乎意料,拉美西斯发现哈度西勒居然接受了大部分的条件。

亚侠起草了一份漂亮的和约,完全符合国王的想法。杜雅仔细展读后,亦对此赞誉有加。

“发生了什么事?”努比亚次王问,坐着一辆由经验丰富的马车夫驾驶的双马车,穿越喧嚣拥挤的巷道,朝拉美西斯的皇宫奔驰。

“犹太人出走埃及,在他们的族长摩西的带领下,离开埃及,前往他们的福地。”马车夫回答。

“法老王竟会同意此一疯狂行为?”

“拉美西斯以扰乱公共秩序为由将他们驱逐出境。”

在首都进行正式拜会的努比亚次王,吃惊地看着成千上万的男女老少,赶着羊群,拉着载满衣物粮食的小马车,一步步离开拉美西斯城。有的人高声歌唱,有的人神情沮丧,远离曾经快乐生活过的这片土地,令许多人伤心不已,但是没有人敢违抗摩西。

见过亚眉尼之后,努比亚次王被带往拉美西斯的办公室。

“为何前来见我?”拉美西斯要问,“说实情。”

努比亚次王咽下口水。

“有人造反,陛下。各部落联合大造反了。”

正文 第五十五章

谢纳终于成功了。

几个月以来,他费尽口舌,努力地一一说服各部落酋长,联合其他族人共同掠夺努比亚各重要金矿区。但是尽管他以给银块和高薪利诱他们,这些黑人战士对挑战拉美西斯大帝的建议依然兴趣乏然。要他们和塞提执政初期曾对反动者迎面痛击的埃及军队较量,可是个疯狂的举动。

虽然屡次失败,谢纳仍然坚持到底,消灭拉美西斯的最后契机便是引狼入室,为此,他需要有作战经验、决心取得大量财富、能够全力以赴打击法老军队的士兵的协助。

谢纳的持续努力终于得到报偿,第一位酋长妥协了,接着是第二位,第三位,还有其他几位……之后,便须以其三寸不烂之舌决定由谁领头造反。

但没想到讨论竟演变成群殴!其间两名部落酋长和那位克里特岛佣兵纷纷挂彩,最终全体一致推举谢纳为首,虽然他并非努比亚人,但却是最了解拉美西斯和他的军队的人。

保护矿工的矿场警卫面对手持长矛弓箭的强悍黑武士,只能虚晃一招。几个小时之内,后者便成了矿场主人,几天之后,更逐退来自布衡要塞,准备在此重新整顿旗鼓的军团。

面对声势强大的暴徒,努比亚次王惟有据实向拉美西斯报告。

谢纳知道他弟弟一定会亲自前来制服这些叛徒,这么一来,他便会犯下致命的错误。

沙漠丘陵,花岗石岛,细沙蜿蜒前行的带状绿洲;鹈鹕、火鹤、冠鹤和大喙巨鹳翱翔其上的湛蓝晴空及双生树干的棕榈树;这就是拉美西斯无限眷恋的努比亚,它无时不吸引他的注意——纵使国王及其军队国难当前,不得不火速征讨大南方。

依据次王的报告,一些暴动的努比亚部落已占领各主要金矿区,阻挠此贵重金矿的开采将带来严重的后果:一方面,金匠需要黄金修建神庙;另一方面,为维持良好的外交关系,它是国王馈赠各诸侯国的礼物。

因为远离妮菲塔莉令他不舍,拉美西斯决心速战速决,更因为他确信大皇后的直觉:这场暴动的教唆者可能就是谢纳。

他的哥哥并不如传闻所说的消失在寂静的沙漠里,他正竭尽所能制造事端,为了控制金矿,他不惜雇用佣兵,偷袭埃及城堡,展开疯狂暴行,侵略法老的国土。屡次失败引起的仇恨和嫉妒,将谢纳卷入一个疯狂的无底深渊,无法自拔。

他和拉美西斯之间已无任何情感可言,甚至连杜雅,当拉美西斯向她说明其心态时,亦无言以对,两人间的对峙终将以骨肉相残收场。

几位皇儿站在拉美西斯身旁,随时准备为他助阵。他们头戴长尾假发,身穿宽袖折衫,下系短裙,他们骄傲地举着狼神的旗帜——象征开路先锋。

突然有一头巨象挡住他们的去路,连那位最英勇的将士都得准备落荒而逃。拉美西斯却走向那座高山,任凭巨象用鼻子将自己卷起,高举在颈项间,两扇大耳高兴地前后摆动。看到这个情形,人们对法老王享有的神力保护还有什么好质疑的呢?

刽子手走在大象的右侧,一起朝金矿区的方向前进。弓箭手和步兵以为法老王将不惜一切代价冲破敌军的阵线,然而拉美西斯却在距离目标尚远处,便命令士兵搭起帐篷。伙夫立刻投入工作,其他人则擦枪磨刀或喂食牲畜。

有位二十来岁的皇儿大胆提出抗议:“为什么还要等待呢,陛下?区区几名努比亚人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

“你太不了解这个国家及其百姓,努比亚人个个都是神箭手,战斗时骁勇无畏。假如我们以胜利者自居,军队恐损失惨重。”

“这不就是战争的兵法吗?”

“我的兵法是尽量减少人员的伤亡。”

“但是努比亚人不会自动投降的。”

“总之,不会在威胁之下。”

“我们总不会和这些野蛮人和谈吧,陛下?!”

“得先混淆其视听,应该以智取胜,而非武力。怒比亚人善设陷阱,偷袭后卫,进而两侧夹攻敌人,我们不会让他们有机可乘,因为我军将采突击战略。”

谢纳非常了解拉美西斯。他知道国王将从那条惟一通往金矿区的小路长驱直下,金矿的两侧,烈阳焦烤丘陵,岩块反而成了努比亚弓箭手的隐秘藏身处。他们将狙杀军官,击溃埃及军队。届时谢纳将会手刃跪地求饶、神情沮丧的拉美西斯。

任何埃及士兵都逃不出这场陷阱。

之后,谢纳将把拉美西斯的尸体高悬船首,胜利返回象关,再攻下底比斯、孟斐斯、拉美西斯城和整个埃及,全国人民将转而支持他,谢纳终将执政,向过去否定他的那些人报一箭之仇。

国王的哥哥步出石岗——从前此地曾是淘金工头监工之所——然后走上沙金洗濯场的顶端。其上只有清水静静地顺着斜坡流淌,流向一个滤水池,再将纯金从杂质中沥出微尘,沙粒则将浮出水面,金块因密度较重,会沉入池底。如此枯燥乏味的工作,需要极大的耐心。谢纳不禁忆起自己的一生:在尚未摆脱拉美西斯的魔法,在尚未战胜他和证明自己的伟大之前,他曾经忍受了多少折磨!在即将胜利的此刻,他却感觉如宿醉般神情恍惚。

哨兵发出讯号,冲锋声划破寂静。这些黑武士的卷发上插着羽毛,从四方窜出。

“发生什么事?少安毋躁!”

谢纳走下石岗,抓住一名疯狂转圈的酋长。

“冷静,听到没!一切听我指挥。”

这名战士用长矛指着四周的丘陵和岩石。

“他们到处都是!”

谢纳走向矿场中央,往上看,终于瞧见他们。

成千上万的埃及士兵将矿区团团围住。

在山顶的最高峰,有十几个人撑着一个华盖,盖下摆着一张国王的宝座。拉美西斯头戴蓝皇冠,走上前坐了下来,刽子手则趴在他的脚边。

没有一位努比亚人能把目光从这位君王的身上移开,历经二十年的统治,其权威如日中天,尽管神勇无比,这些战士心知攻打拉美西斯无异于自投罗网。谢纳本自鸣得意所设下的陷阱现在反而成了他的绊脚石。法老的军队将彻底封死任何叛徒的逃生之路。

“我们会战胜的!”谢纳狂喊,“大家都跟我来!”

努比亚各族酋长恢复了镇定,其中一位,带领二十几名杀气腾腾,挥舞长矛的武士登上斜坡,朝国王的方向俯冲直下。突然一阵乱箭将他们射倒在地,只见一名年轻战士比同伴机灵,东跑西窜,几乎逼近了王位脚下,突然刽子手一跃而起,攫住攻击者的头部。

拉美西斯手握权杖,镇定自如;刽子手掘着地上沙土,抖动身上鬃毛,重新趴回主人脚边。

努比亚战士全部弃械下跪投降,谢纳气急败坏地乱踢各族酋长。

“起来,继续作战,拉美西斯并非神圣不可侵。”

因为无人服从,谢纳于是持剑刺穿一位老酋长的腰部,他痛苦地抽搐着,临死前嘶哑的哀号倍增其他酋长心中的不安。他们群起站立,怒视拉美西斯的哥哥。

“你出卖我们,”其中一人说,“而且欺骗我们,根本没有人可以击垮拉美西斯,是你!是你让我们饱尝了不幸!”

“作战啊!一群懦夫!”

“你欺骗我们!”他们齐声高喊。

“跟我来!让我们痛宰拉美西斯!”谢纳眼露凶光,高举长剑,登上可以全览滤水池和淘金场的那座山岗。

“我是主宰者,我是埃及和努比亚惟一的主宰!”

由部落酋长射出的十支箭同时刺进他的头部、咽喉和胸腔。谢纳向后倒,掉入斜坡,躯体混合着矿石沙土,缓慢地滑向清水涓滴的滤水池。

正文 第五十六章

犹太人平静地离开,许多埃及人惋惜失去了一些即将投入疯狂冒险的亲朋好友,对他们而言,众多犹太人亦担心这趟危机四伏的艰困沙漠之旅。到底需要面对多少敌人?到底有多少部落和族群将阻挠耶和华信徒的去路?

赛哈马纳义愤填膺地前往拉美西斯嘱咐亚眉尼和赛哈马纳务必维持秩序的首都,只要犹太人一暴动,治安大队便可立即采取严厉的措施。既然出走埃及的前奏进行平顺,赛哈马纳便无法借口要拘禁摩西和亚郎。

赛哈马纳直觉拉美西斯不该姑息这名犹太首领,即使两人曾有一段长久深厚的友谊,也不该对他如此纵容。虽然远离了埃及,摩西依然可能继续作乱。

为了安全起见,赛哈马纳派遣了十名佣兵跟随这批犹太人,并且定期向他报告他们的行程。出乎其意料,先知摩西并没有朝那条水井林立,埃及军队环伺的西勒大道前进,而是选择了一条通往芦苇海的崎岖小径。由此看来,摩西彻底放弃了再回埃及的念头。

“赛哈马纳!”亚眉尼喊道,“我到处找你!你准备这样死盯着那条北方大道瞧吗?”

“摩西这家伙坏事做绝了,却还能若无其事地离开,我觉得不公平!”

“欧费尔临死前对我们透露了最后一条重要的消息,似乎急欲全盘湮灭证据,他以服食毒蝎自杀。那两名贝都因部落酋长,亚摩斯和巴迪胥,随同犹太人离开了埃及。是他们提供了武器给这批耶和华的信徒,以便万一在迁徙途中遇上战事时得以自卫。”

赛哈马纳狠击其左手心。“这两名盗匪也应该被定罪,那么我有责任将他们,连同他们的共犯摩西,一起逮捕归案。”

“你说得太好了。”

“我立刻带领五十辆马车前去,把这帮人全部带回,关进牢里。”

拉美西斯紧搂着妮菲塔莉,这温柔的情人薄施脂粉,芳香如女神,比以往更加妩媚动人。

“谢纳被杀了,”国王透露,“努比亚的叛乱也被平定了。”

“努比亚终于享有和平了?”

“暴徒首领被处以严重的叛国罪,曾被他们蹂躏过的村庄则大肆庆祝匪徒的消失,被偷走的黄金已完璧归赵,我将其中一部分交给阿布辛拜勒神庙,另一部分给卡纳克神庙。”

“阿布辛拜勒的建造工程有进展吗?”

“赛大武正加紧指挥工地的运作。”

皇后又问了几个重要的问题。

“赛哈马纳带了大批马车前往追捕摩西。”

“为什么?”

“因为在那批犹太人里,还有两名受雇于赫梯人的贝都因间谍,赛哈马纳想逮捕这两个人和摩西,既然一切合法,亚眉尼并不反对。”

拉美西斯想像着摩西领着上帝的子民,以杖击地,为其开路,命令犹豫者继续前行,并且乞求耶和华夜以火柱,昼以云柱为他们引路,既无意外令其退缩,亦无仇敌前来冒犯。

“我刚接到蒲菟海琶的一封长信,她坚信我们一定会成功的。”妮菲塔莉说。

拉美西斯脱口而出,心不在焉。“你担心摩西会被杀害,不是吗?”

“我永远也不想再见到他!”

“关于签订和约一事,尚有一个疑点。”

“又是巫里泰舒博?”

“不,是用词方面的问题,哈度西勒不愿承认他是制造战端的惟一负责人,并且抱怨被视为下属,得服从法老王的命令。”

“难道这不是事实吗?”

“和约内容将公之于世,后代子孙必将读它,因此哈度西勒不想颜面尽失。”

“但愿赫梯俯首称臣,否则必将国破家亡!”

“值得为了几个争辩的字眼而放弃和平吗?”

“小不忍则乱大谋!”

“我可以向埃及的主人提议一份新和约内容吗?”

“我猜是基于哈度西勒的要求?”

“基于拒绝战争、屠杀和灾难,以及两国子民的未来。”

拉美西斯亲吻妮菲塔莉的前额。“我能够拒绝大皇后的热情外交吗?”

“不行。”她回答,将头轻轻倚靠在他的肩上。

摩西气急败坏,亚郎持棍杖鞭笞着几名顽抗分子,他们对出走埃及失去了信心,欲返回衣食无缺,安居乐业的埃及。大部分的流亡者厌恶沙漠,不习惯宿营或睡帐篷,许多人开始抱怨先知摩西强加于他们身上的这种痛苦生活。

摩西于是提高嗓门,命令那些退缩和懦弱的信徒,应该服从耶和华,不管未来要面对多少艰难险阻,要继续往福地之路迈进。之后,人潮重新踏上这漫长之旅,越过西勒,进入一个沼泽潮湿的地区。这批犹太入时常身陷泥潭,马车翻覆,沼中水蛭肆虐人畜。

摩西决定快马加鞭直抵靠近萨博尼斯湖和地中海边界区。此地危机四伏,因为沙漠狂风夹杂大量沙土洒向波涛汹涌的大海,海面顿成一层层的虚地,连成一片芦苇海。

没有人可以在这种只闻天上狂风和地上大海怒吼的蛮荒地存活,连渔夫都惟恐避之不及,生怕成了流沙下的牺牲品。

一名蓬头垢面的妇女俯伏在摩西脚边。“救救我们!我们都将葬身此地,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

“你错了。”

“看看这四周!这就是你说的福地?”

“当然不是。”

“我们不往前走了吗,摩西?”

“当然要!再过几天,我们便可以越过边界,抵达耶和华召唤我们的那块福地。”

“你凭什么那么有自信?”

“因为我看见他的存在,女上,而且他对我说了话。快去睡吧,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赶。”

这名妇女被说服了,乖乖听从。

“这个地方真恐怖,”亚郎认为,“我真想立刻上路。”

“还是得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天一亮,耶和华将再度赐予我们前进的力量。”

“你从不怀疑我们会失败,摩西?”

“从不,亚郎。”

赛哈马纳的马车队在一位代表拉美西斯的皇子的陪同下,风驰电掣地追赶着犹太人。当他闻到海的气息,这名旧海盗的嗅觉立刻苏醒。他示意属下暂停前进。

“你们当中有人熟悉这几个地方吗?”

一位经验丰富的马车夫开口说道:“此地经常有鬼怪出没。奉劝您别打草惊蛇。”

赛哈马纳反驳说:“但是犹太人走的正是这条路。”

“他们可以我行我素,我们最好往回走!”

远处炊烟袅袅。

“犹太人的营区就在附近,”皇子指出,“我们立刻前去捉拿那几名叛徒。”

“耶和华的信徒武装齐全,”赛啥马纳提醒,“而且人数众多。”

“我方士兵勇于作战,马车更能助我一臂之力。我们可以从远处射击,逼迫摩西和那两名贝都因酋长就范,否则,就往前冲。”

马车队再度战战兢兢地朝沼泽之地前进。

亚郎突然惊醒;摩西早已起身,手持棍杖。

“这震耳欲聋的声音是……”

“是的,是埃及军队。”

“他们冲着我们而来!”

“我们还来得及逃亡。”

那两名贝都因人亚摩斯和巴迪胥拒绝穿越芦苇海,而犹太人因惊慌失措,只好跟着摩西走。夜幕逐渐低垂,再也无法辨识海水或是沙丘,但是摩西在那把自青年时代即燃烧其心灵的熊熊烈火的指引下,从容地走向海湖交界处,这把赤子之火现在成了抵达福地的希望。

呈作战队形散开,埃及战车队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于是一部分战车没人流沙,另一部分则被卷入暗潮汹涌的沼泽。皇子的马车更陷于泥地动弹不得,而赛哈马纳的战车直撞上两名脱离犹太人的贝都因酋长。

东风乍起,与沙漠狂风一同呼啸,就这样吹干了那条带领犹太人穿越芦苇海的泥泞小道。

无视那两名遭其车轮碾压丧命的贝都因间谍,赛哈马纳这次可真的身陷险境了,正当他们极力抢救战车,因其中部分士兵伤势严重,只好重新集结军队时,风却又转向了,阵阵狂风沙夹杂着大量湿气,掩埋了那条路。

赛哈马纳怒火攻心,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摩西逃出其手掌心。

正文 第五十七章

尽管有女医师倪斐瑞的细心照顾,杜雅依然准备步上人生终站之旅。不久之后,她即将追随亡夫塞提,离开埃及这片尘土。值得宽慰的是,埃及的锦绣前程几乎已十分确定了,如今只剩下与赫梯的和平条约尚未签订。

当妮菲塔莉前来花园探望正在凝思的杜雅时,杜雅瞧见她满面愁容。

“母后陛下,我刚接获一封蒲菟海琶皇后的来信。”

“我的眼力退化了,妮菲塔莉,请你把信的内容念给我听。”

皇后温柔甜美的嗓音让杜雅宽心不少。

此致贤妹,太阳神之妻,妮菲塔莉,愿你我两国相安无事,更愿你身体安康,亲人健康强壮,我的女儿事事如意,我的马匹亦健硕俊美;也祝福你的几个孩子、马儿和拉美西斯大帝的那头雄狮。

你的仆从,哈度西勒,愿意服膺法老王膝下,向他俯伏称臣。

“和平与博爱”,这两个词应该被齐声赞扬,因为埃及的光明之神和赫梯的风雨之神期望彼此友爱。

带着和约,埃及和赫梯大使已上路前往拉美西斯城,仰望法老王挥毫共定两国和平。

愿诸神保佑妮菲塔莉贤妹。

读完信,妮菲塔莉和杜雅两人相互拥抱,热泪盈眶。

赛哈马纳自觉仿若一只即将遭拉美西斯碾毙的蝼蚁。赛哈马纳垂头丧气地准备接受被扫地出门的下场,但又不甘心因此被罢黜。他,一名旧海盗,早已习惯了这种发号施令和打抱不平的生活。绝对效忠拉美西斯曾赋予他另一种生活意义,结束他的漂泊生涯。他过去期望掠夺的埃及,已变成了他的祖国。他踏上陆地后,再也不愿出航了。

赛哈马纳对拉美西斯曾特赦他免于在法庭及下属面前遭侮辱而心存感激。君王在其办公室内独自召见他。

“陛下,我犯了一个严重的过错,没有人熟悉该地地形,而且……”

“那两名贝都因间谍呢?”

“他们惨死在我的车轮之下。”

“你确定摩西逃过了暴风沙的袭击?”

“他和那些犹太人一起穿越了芦苇海。”

“既然他们已越过边界了,忘了他们吧。”

“但是摩西背叛了您”

“他走他的阳关道,赛哈马纳。既然他再也无法威胁埃及的安定,就让他自生自灭吧!我另有件重要的任务要委托你。”

赛哈马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拉美西斯竞原谅了他的过失。

“你马上率领两团战车队,前往边界迎接赫梯大使,并确保他的安全。”

“这是个……”

“是个攸关全球和平的重责大任,赛哈马纳。”

哈度西勒终于让步了,自忖一国之君的直觉、妻子蒲菟海琶的忠告及埃及大使亚侠的建言,他遵照拉美西斯的要求,起草了一份埃及与赫梯互不侵犯条约,并派遣两名使者,负责将这些以楔形文字书写了条约译文的镶银皮革文上呈给法老。

哈度西勒更承诺拉美西斯,愿意将和约内容公布在哈图沙的太阳女神庙中,只要埃及君王也在其境内某大神庙以礼相回应。然而拉美西斯是否将接受全文,不作任何修改呢?

究竟会引发战争或是达成和平?这种紧张的气氛从赫梯首都一直蔓延到埃及边界,亚侠自认已无法再苛求哈度西勒;一旦拉美西斯表示不满,此条约草案将形同废纸,至于随行的赫梯士兵,脸上亦难掩焦虑的神情;某些异端团体更可能伺机出击,阻止这两名和平使者完成使命。层峰密布的山口、峡道和森林仿佛一个个向他们招手的圈套,然而此行路上一切顺利。

远远地瞧见赛哈马纳和埃及军队时,亚侠轻松地长叹一声。他总算可以一路安心地走了。

赛哈马纳和赫梯兵团将领冷漠地相互寒暄;旧海资真想宰杀了这群野蛮人,但是他得服从拉美西斯,顺利完成任务。

这是赫梯战车队首次进入三角洲,行驶在通往拉美西斯城的大道上。

“努比亚的暴动演变成什么样子了?”亚侠问。

“传到哈图沙去了吗?”赛哈马纳问。

“你放心,是机密情报。”

“拉美西斯已重整该省的治安,谢纳已被其他的共犯杀掉。”

“但愿北方从此如南方安定了!假如拉美西斯愿意接受两位赫梯使者上呈的和平条约,那么一个令后人永世怀念的繁荣世纪便可揭开序幕了。”

“为什么他可能会拒绝?”

“因为有一个小细节尚未达成协议,还是乐观点吧,赛哈马纳。”

拉美西斯执政的第二十一个寒冬的第二十一天,亚侠和两位赫梯大使,在亚眉尼的引荐之下,走进拉美西斯皇宫的会客室,雄伟的装潢令两位赫梯人叹为观止。一个融合了壮丽与典雅的世界取代了他们平淡无奇的军旅生涯。

使者向法老递上银状。亚侠高声朗诵前文:

<small>愿天上众神,以及埃及诸神女将,见证此份由赫梯帝王和埃及法老王所共同制定的和平条约。愿太阳、月亮、天上地下诸神女将、山川、大海、云和风共同见证此事。</small>

<small>愿天上众神对不恪遵条约的一方毁其屋瓦、灭其国家并屠杀百姓;至于守法的一方,愿诸神护佑它繁荣昌盛,家园、子孙和百姓生活和乐幸福。</small>

大皇后妮菲塔莉和母后杜雅亦列席观礼,拉美西斯点头同意上述宣言。

“哈度西勒帝王是否承认赫梯人对最近几年发动过的军事行动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是的,陛下。”其中一位大使答道。

“他同意此和约亦可约束双方的继任者?”

“吾王希望此和约能为世人带来和平博爱,造福我们的后代。”

“如何划分你我的疆界呢?”

“以南方叙利亚边境的那条防御工事,奥龙特诃为界,到埃及境内的比布罗斯和阿穆府省的交接点为托管区,赫梯境内卡叠什城以南到巴卡平原北山口为止归埃及所有。腓尼基境内的所有海港仍为法老王的辖区,埃及的外交使节和人民可自由往返于埃及和赫梯之间。”

亚侠屏气凝神。

拉美西斯会同意完全放弃卡叠什城堡,尤其是阿穆府省吗?塞提和其子都从未真正占领过这座著名的军事要塞,拉美西斯仅曾在其城门前立下最荣耀的战绩,所以卡叠什城仍归赫梯所有似乎合情合理。

但是阿穆府省,埃及为护卫该省份曾多次出征,无数的士兵更曾为它捐躯沙场,亚侠担心法老王恐将不愿妥协。

君王瞧了妮菲塔莉一眼,从皇后的眼神中他看出了答案。

“我方同意!”拉美西斯大声宣布。

亚眉尼振笔疾书,亚侠欣喜若狂。

“吾兄哈度西勒还有何要求?”拉美西斯问。

“签订一份正式的互不侵犯条约,陛下,并且组织一支反击任何侵犯埃及或赫梯行动的防卫联军。”

“他批的是什么?”

“指任何企图占领埃及或赫梯国土的民族。”

“我们也是,我们希望签订此约和组织联军。有了这两项,便可维持国家的繁荣与幸福。”

亚眉尼继续振笔疾书。

“陛下,哈度西勒帝王同意并且希望你我两国都能够继续遵循和保留皇位的继承仪式和传统。”

“绝不会有任何改变。”

“吾王最后仍然希望解决引渡逃犯的问题。”

最后这个难题让亚侠捏了一把冷汗,这是个惟一可能让和约前功尽弃的争议细节。

“我坚持所有被遣返的人都应受到人道礼遇,”拉美西斯说,“被引渡回国后,无论在埃及或赫梯都不该接受法律制裁或羞辱,并且应归还其原有的屋舍。此外,已成为埃及公民的巫里泰舒博将自行决定其去留。”

哈度西勒早已示意愿意接受此条件,两位大使于是点头同意。

和约终于可以正式生效了。

亚眉尼将和约定稿交给书记员,命令他们将它写在高级的纸莎草纸上。

“将和约全文雕刻在埃及几座大神的石碑上,”拉美西斯宣布,“特别是瑞神庙,卡纳克神庙第九座塔门的右翼南墙,以及阿布辛拜勒大神庙正门的南端,如此一来,从北到南,从三角洲到努比亚,全国的埃及人都将得知,在神明的保护之下,今后他们将可与赫梯人和平共处了。”

正文 第五十八章

下榻在外宾馆的两位赫梯大使亦感染了埃及首府举国欢腾的气氛,他们看到拉美西斯广受人民爱戴,所到之处,众人齐唱颂扬之歌。

妮菲塔莉也邀请他们出席在哈托尔神庙举行的庆典仪式,他们聆听众人为这个独霸全球的国家祈祷,祝福它日益茁壮,普渡众生,让每个脸庞神采飞扬,让树木和花朵雀跃欢欣。而当众人抬头瞻仰高踞黄金天庭之上的神明时,在这幸福的一刻,鸟儿振翅高飞,人类眼前正展开一条美丽的和平之路。

更令赫梯人惊喜的是他们还应邀参加在皇宫举办的盛大晚宴,当晚他们品尝了蔬菜炖鸽肉、腌渍腰子、烤牛腿、尼罗河鲈鱼、烤鹅肉、扁豆、大蒜和甜洋葱、藤瓜、莴苣、胡瓜、青豆、毛豆、无花果泥、苹果、椰枣、西瓜、羊乳酪、酸奶、蜂蜜圆蛋糕、新鲜面包、淡啤酒、红酒和白酒。在这个特别的历史时刻,宾客们得以畅饮以沙漠之神,阿努比斯命名,于塞提执政第四年第六天所封藏的醇酒。这两名外交官面对丰盛美食,赞不绝口,更惊叹石器餐具之美。他们终于敞开心胸,与众嘉宾同乐,以埃及文高声欢唱,赞扬拉美西斯。

首都终于万籁俱寂。

尽管夜深了,妮菲塔莉仍执笔为蒲菟海琶写一封长信,感谢她所付出的努力,并向她描述今晚赫梯和埃及共享的欢乐时光。当皇后在信上烙下印玺之后,拉美西斯温柔地将双手搭在她的肩上。

“还没休息吗?”

“一日的工作量甚于时数本身,谁都无法改变,不过,幸好事实如此:你不常对文武百官如此说吗?皇后也不得不服从这条天命。”

拉美西斯的手顺着妮菲塔莉的肩,滑下她长袍上的肩带,然后亲吻其颈项。

“该怎么向你表达我的爱意呢?”

她转身将双唇印在他的嘴上。“还要继续长篇大论吗?”

签署和平条约之后。首封来自赫梯的正式回函,激起了拉美西斯皇宫上下的一片好奇。哈度西勒是否希望对其中某重要环节进行讨论呢?

国王拆掉那个烙在内里一块贵重木板的布块上的印玺之后,读起以楔形文字书写的内文。他随后立即去找皇后。

“大事不妙了?”皇后不安地问。

“不,是封求救信,一位不知名的赫梯公主生病了,据哈度西勒所言,她似乎中了魔法,赫梯群医束手无策,无法将病魔赶出其体外。听闻我国医师医术高明,他便以两国新结盟的名义,请求我派遣一名生命殿堂的治疗师前去医治公主的病痛,让她得以一偿怀胎的宿愿。”

“真是个好消息,两国问的关系正逐渐加强。”

国王召见亚侠,告之哈度西勒来函的内容,这名埃及外交官不禁哈哈大笑。

“这样的请求很可笑吗?”皇后不解地问。

“我个人以为赫梯国王未免太高估我国的医术人员了!他的请求不下于一个奇迹。”

“你竟敢低估我国的医术?”拉美西斯质问。

“当然不敢!但是怎么可能让一名年逾六十高龄的老妪怀胎生子,即使她是赫梯公主呢?”

大笑一阵之后,拉美西斯口授亚眉尼,给他的哈度西勒兄弟回了一封信。

有关公主的病痛,特别以其高龄——我们得出了结论,任何人也制造不出能够让她怀胎受孕的妙方,但是如果雷公、神和太阳神执意的话,那么,我马上指派一名出色的巫师和一名医术精湛的医师前去。

之后拉美西斯还是立即差人送了一尊治疗之神孔苏的神像到哈图沙去,他能够穿越空间,是新月神的化身。事实上除了他,还有哪位神明能够改变人的生理结构呢?

当卡纳克神庙大祭司馁钸的信函一送抵拉美西斯城,国王立即决定带领文武百官前往底比斯。亚眉尼一如往常干练,先租下几艘船,再做好各项人事安排,务必使这趟皇家之旅能够尽善尽美。

皇船上载满拉美西斯最惺惺相惜的亲朋好友:他雍容华贵的妻子妮菲塔莉;他那难掩心中之喜,能够长寿至今,目睹埃及和赫梯共创和平的母亲杜雅;而伊瑟为能参加这场即将举行的盛会亦激动不已;他的三个孩子,身为卜塔大祭司的凯、音乐家梅丽妲蒙和体型傲人的青年梅汉卜塔;还有他的几位好友,亚眉尼和亚侠,多亏他们,拉美西斯才得以建立一个幸福的王国;还有内疆和赛哈马纳,两位忠仆。只缺少赛大武和莲花,他们不得不从阿布辛拜勒出发,与移宫队伍在底比斯会合。而摩西……摩西早已离开埃及了。

码头边,卡纳克大祭司亲自前来迎接王室夫妇。这一次,馁钸真的老态龙钟了。他驼着背,步履艰难,萎缩的指头拄着拐杖,声音颤抖,多年来他深受风湿病痛之苦,但其眼神依然敏锐,不减其威严的神情。

国王和大祭司相互拥抱。

“我实现了我的诺言,陛下,多亏巴肯和他的工匠小队,您的百万年神殿终于大功告成了。诸神赋予我荣幸,得以瞻仰这座供奉他们的伟大杰作。”

“我也会履行我的承诺,馁钸,让我们一起登上神庙之顶,一起凝视这座庙宇,它的属地和宫殿。”

大塔门的内墙雕刻着卡叠什战役的胜利场面,第一个石柱大广场以俄赛里斯神像代表国王,那根高达十七米的大圆柱象征端坐的法老王,第二道塔门描述丰收的祭典,其圆柱大厅长三十一米,宽四十一米,殿堂内的浮雕彩绘神秘的日常宗教礼仪,以一棵树雕寓意法老制度的代代相承。太多的神奇,令皇家夫妇满心喜悦地赞叹。

百万年神殿的揭幕庆典持续了几个星期。对拉美西斯而言,庆典的高潮应该是为那间纪念其父母亲的殿堂举行启用仪式,妮菲塔莉和君王活泼生动的致词,将永远以象形文字镌刻在石柱上。

当法老王在晨阁更衣完毕,亚眉尼满脸忧容地走上前去。

“你母亲……你母亲找你。”

拉美西斯直奔杜雅的寝宫。杜雅躺在床上,双臂沿着身体下垂,眼睛半闭。

国王跪下亲吻其手。“是不是太疲倦了,无法参加你的纪念神庙的开幕仪式?”

“不只是疲倦,是死神的脚步近了。”

“让我们合力赶走它!”

“我再也没有力气了,拉美西斯,况且何必反抗呢?追随塞提的时刻来临了,这可是个幸福的时刻!” 。

“你狠心抛弃埃及吗?”

“有你们皇家夫妇治国,一切都将步上正轨,我知道下次的河水泛滥将充沛丰盈,而且人民和乐,司法公正,我可以平静地走了,孩子,因为妮菲塔莉和你已建立了永久的和平。孩童可以自由玩耍,牛群在牧人的笛声中从田野归来,人民相互尊重,深信法老王会保护他们的国家是件多么美丽的事啊!保住这份幸福,并传给你的继承人。”

即使面对临终的考验,杜雅也毫无惧色,保持平日的高贵与庄严,她祥和地凝视着来生。

“全心爱护埃及,拉美西斯,任何儿女情长都无法超越这份大爱,任何考验,无论多残酷无情,都不能背弃你法老王的责任。”

杜雅紧紧握住儿子的手。“请为我祝福,埃及的国王,让我回归祭献的田野和极乐世界,祝福我和历代先祖及塞提都能在此地发光发热……”

杜雅深吸一口气,声音逐渐低微,终于消失。

正文 第五十九章

杜雅的陵寝位于风景秀丽的皇后谷,紧临着那座预留给妮菲塔莉的陵墓。大皇后和法老王共同主持杜雅的下葬仪式后,其木乃伊将停放在那间黄金殿堂。杜雅超越肉体,化身为俄赛里斯和哈托尔,并借由每日来自天庭深处的无形力量,继续光明地生存着。

墓穴中还摆设了供桌,存放内脏的白瓦罐、名贵布料、酒瓮、油脂香膏瓶、防腐食品、女祭司的长袍、权杖、珠宝、项链和首饰、金锟色的凉鞋和其他奇珍异宝,它们将杜雅装扮成一位一无所缺的旅行者,伴她走上通往西方的美丽坦途,一路欣赏另一世界的花草树木。

拉美西斯的心情十分复杂:一方面,与赫梯已签订和平协定,而且他的百万年神殿——拉美西斯神庙也已竣工;另一方面是杜雅的去世。身为遗孤,他感受了生离死别的痛苦,但是法老的身份提醒他不得背弃母后,她如此坚强不屈,死亡似乎无法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他应该遵守她的临终遗言:埃及的地位超越儿女私情,超越个人的喜悦和痛苦。

在妮菲塔莉的协助下,拉美西斯重新履行其工作职责,仿佛杜雅依然健在,他继续为国家之船掌舵。今后,他必须学习不再有母亲共商对策的生活,妮菲塔莉将承担杜雅过去所担任的职务,如果没有他妻子的鼓励,拉美西斯感觉这样的重担简直压得教人喘不过气来。

每日晨祷仪式之后,皇家夫妇都会在拉美西斯神庙里那间纪念杜雅和塞提的殿堂里凝思片刻。国王需要了解由这些活生生的石块所构成的无形事迹并读通那些满篇动词的象形文字,在与先祖列宗心灵神游时,拉美西斯和妮菲塔莉便得以完全沉浸在这道丰富其心灵的神秘光环里。

七十天的守丧期结束之后,亚眉尼认为必须将一些国家大事向拉美西斯报告口和他那群经过人事精简但工作效率高的书记员小组,共同留在拉美西斯神庙里的办公室工作,这位法老王的机要秘书持续和拉美西斯城保持联系,并且把握每一分钟仔细研读所有的公文。

他向拉美西斯报告:“河水泛滥充沛,国家的财库从未如此丰富,存粮的管理分毫未差,工匠公会亦努力不懈,至于物价,不仅稳定而且没有通货膨胀的威胁。”

“努比亚黄金呢?”

“开采和供应都很充足。”

“你在向我描述一个天堂世界?”

“当然不是,但是我们努力工作,以对得起杜雅和塞提。”

“为什么你的语气中透露着一股不满?”

“总之,亚侠会告诉你,只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

“看起来他教会了你如何耍外交手段,叫他到图书馆来找我。”

拉美西斯神庙的图书馆每天都接获大量的纸莎草纸和木板文件,而君王必亲自监督其归档过程。若不通晓礼仪,便治理不好埃及。

亚侠神清气爽,文质彬彬,身穿一袭饰有彩色流苏的亚麻长袍:“能在这儿工作简直是个恩宠,陛下。”

“拉美西斯神庙是王国的生命中枢之一,你是否想和我讨论某一本圣书?”

“我只是想见你,如此而已。”

“我很好,亚侠。虽然任何事情都无法改变杜雅已经离开人间的事实,而我也永远忘不了塞提,但是我绝对没有偏航两者所走过的路。赫梯人找我们麻烦吗?”

“没有,陛下。哈度西勒对条约十分满意,甚至劝退了亚述军队。埃及和赫梯所签订的互助协定,清楚地告诉亚述军队,任何侵略行动必将遭受强有力的反击。与赫梯的贸易往来频繁,我敢保证此地必可获得多年的和平。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是吗?”

“既然如此,你还烦恼什么?”

“因为摩西,你想听我说吗?”

“我洗耳恭听。”

“我们的情报人员始终盯着他。”

“他们现在在哪里?”

“虽然怨声四起,他们依然继续往沙漠里走,摩西以铁腕统治他的子民。”

“你知道他要去哪儿吗?”

“那个福地可能就是迦南,但要夺取它并不容易,犹太人早和目前占领莫阿布领土的米德洋人交战过,当地的老百姓十分畏惧这犹太游牧民族,视他们为凶残的强盗。”

“摩西绝不会放弃,即使需要奋战百回,他也会在所不辞。我相信摩西曾从观望迦南时看到了一片如奶似蜜的地域。”

“犹太人将挑起战端,陛下。”

“你有何建议,亚侠?”

“消灭摩西,除掉首领之后,犹太人自然会返回埃及,只要你答应不惩罚他们。”

“别再妄想这样的计划了,摩西有他自己的路要走。”

“你的那个朋友将会很满意你给他这个决定,但是外交官可要抱怨了。和我一样,你确信摩西一定可以达到他个人的目标,而且你还相信他们抵达那块福地后将会动摇中东地区目前的和平局势。”

“只要摩西不对外传教。为什么我们的想法总是不一样呢?我们和赫梯两国间的和平才是该地区安定与否的因素。”

“你为我上了一课很好的国际政治和外交史。”

“不,亚侠,我只是试着找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在伊瑟的内心深处,温柔仍多于热情,为拉美西斯生下两个儿子的她,依然对国王一往情深,而且早已放弃想征服他的念头,怎么斗得过妮菲塔莉呢?随着岁月的流逝,她反而愈来愈美丽,愈来愈明艳照人。年龄的增长抚平了伊瑟的心境,也让她学会细心品尝生命所赐予的幸福。和凯谈论大自然的奥妙;聆听梅汉卜塔向她描述他倾心研究的埃及社会的结构;与妮菲塔莉在御花园里闲谈,尽可能多接近拉美西斯,伊瑟可不坐拥人间至宝吗?

“走,”大皇后向她提议,“我们一起去划船。”

此值仲夏,河水泛滥让埃及成了水乡泽国,人们乘船划过一个又一个村庄。火热的太阳照亮渔产丰饶的河面,成群的鸟儿在高空飞舞。

这两个女人的身上涂了芳香的防晒油,坐在一把白阳伞下,身旁有几只冰水陶瓶供她们饮用。

“凯又前往孟斐斯了。”伊瑟说。

“你不高兴?”

“这孩子只对古迹、符号和祭典有兴趣,等他父亲要他执政之后,他该怎么办?”

“他很聪明,可以应付自如。”

“你对梅汉卜塔的看法如何?”

“他和他的哥哥完全不同,年纪虽轻,个性已表露无遗。”

“你的女儿,梅丽妲蒙,已经亭亭玉立了。”

“她实现了我年少时的梦想,隐居神庙,奏乐娱神。”

“全国人民都很爱戴你,妮菲塔莉,此爱之大与你奉献给他们的一样。”

“你变了很多,伊瑟。”

“我释怀了,贪欲的魔鬼已离开我的灵魂,我现在觉得内心平静,你知道我有多么崇拜你吗?”

“多亏你的扶持,让我失去杜雅的伤痛减轻不少,既然你现在不需要再为教育烦心了,你愿意来和我一起工作吗?”

“我不够资格!”

“这留给我评论。”

“皇后陛下……”

妮菲塔莉亲吻伊瑟的前额。此值仲夏,埃及纵情欢乐。

拉美西斯神庙皇宫热闹非凡一如拉美西斯城的王宫,依据国王的期许,这座百万年神殿的附属建筑群,在卡纳克神庙的共同努力下,已成为上埃及的经济重镇。位于底比斯的左岸,拉美西斯神庙将永远对世人宣示拉美西斯大帝的统治威仪,其雄伟的规模早已震撼人心。

亚眉尼收到了一封赛大武的亲笔信。他放下手边的工作,上气不接下气地前往皇宫附近的大水池找拉美西斯。在这仲夏时节,他每日至少要游泳半个小时。

“陛下,一封努比亚的来信!”

君王游回池边,亚眉尼双膝下跪,将那封信递给他。

信中只写了几个字,正是拉美西斯所等待的。

正文 十第六十章

皇家夫妇搭乘的王船船首立着一尊双角顶着日盘的哈托尔女神的金色木雕。这位星之后亦被称为航海女神,有她小心地护航,这趟阿布辛拜勒之旅必定平安。

在阿布辛拜勒,那两座纪念拉美西斯和妮菲塔莉永结同心的庙宇已竣工。赛大武的来信语气清楚,这名蛇虺巫师不自吹自擂。王船中央有一间凸顶船舱,由两根柱顶的雕纸莎草,后雕莲花的小圆柱支撑。几扇小窗可确保空气的流通。皇后陷入沉思,尽情地享受着这趟远行。

妮菲塔莉掩饰倦容为免国王担忧,她起身走向端坐于船尾,由四根圆柱架着的白帆伞下的他。那头巨狮侧卧地上打盹,而那条年迈的狗则蜷缩在它的背上,安心地沉睡。

“阿布辛拜勒……从没有一位国王曾送给皇后类似的厚礼。”

“从没有一位国王有幸娶得妮菲塔莉。”

“我太幸福了,拉美西斯,我有时甚至感到有点害怕!”

“这份幸福,我们应和百姓、全埃及及后代子孙共享,这就是为什么我希望将皇家夫妇雕刻在阿布辛拜勒石块上的原因,他们不是你也不是我,妮菲塔莉,而是法老王及其大皇后。我们只不过是他们在人间短暂过客的化身。”

妮菲塔莉依偎在拉美西斯怀里,眺望着原始美丽的努比亚。

远处出现了一片砂岩峭壁,这是哈托尔女神的属地,它蜿蜒于尼罗河西岸的一个小河湾内。昔日,一场猛烈的土石流切断了两座被人们昵称为建筑师和雕刻家之手的岬角。而后者之手继而反击,在这块爱情之石的中央打造了两座庙门,此奇特神坛雄伟优雅的造型令皇后叹为观止。南神坛前立有四座高达二十米的拉美西斯巨型坐雕,北神坛前则有几尊或立或行的法老巨像,簇拥着一尊高达十米的妮菲塔莉雕像。

阿布辛拜勒不再只是一处航海者的地标,而是一块圣地,它让燃烧国王心灵的永恒之火在努比亚的金色沙漠中发光发亮。

岸边,赛大武和莲花挥手表示欢迎,四周的艺匠随即群起仿效。而当巨狮刽子手步下甲板时,人潮不禁向后退,等尊威国王一出现,却又马上驱散了方才的恐惧。狮子立在国王的右边,老黄狗站在左边。

拉美西斯从未见过赛大武如此笑逐颜开。

“你应该为自己感到自豪!”国王边拥抱他的朋友边说。

“该道贺的是那些建筑师和雕刻家。不是我,我只是从旁鼓励,希望他们能够完成一件无愧于你的工程。”

“无愧于居住在此神庙里的神秘权势,赛大武。”

妮菲塔莉下船时踩了个空,莲花急忙上前扶住她,才发现皇后身体不适。

“走吧!”妮菲塔莉坚持,“我没事。”

“但是,皇后陛下……”

“别错过了开幕仪式,莲花!”

“我有一种药,或许可以消除你的疲劳。”

大而化之的赛大武在妮菲塔莉面前手足无措,她的美貌令他目眩神迷,他感动地下跪行礼。

“皇后陛下,我想说……”

“让我们开始庆祝阿布辛拜勒的诞生吧,赛大武,我希望它能名留青史!”

努比亚各族酋长都应邀出席阿布辛拜勒两神庙的竣工仪式,他们戴上最美丽的颈饰,缠着崭新的缠腰布,然后高唱光荣颂,歌声响彻云霄。

那一晚,美食之丰盛超过河岸沙粒,烤肉之多赛过御园花草,面包及蛋糕应有尽有。醇酒如泉涌现,露天祭坛上的乳香及香环烟雾不断。在此大南方亦可感受于北疆地区与赫梯共缔的永久和平。

“阿布辛拜勒从此将成为努比亚的灵修重镇,亦是法老王和大皇后永结同心的爱情象征,”拽美西斯对赛大武说,“你要定期邀请此地各部落酋长,请他们参加崇拜这块圣地的各项仪式。”

“换句话说,你允许我留在努比亚?那么莲花便会继续爱我了。”

紧随这温馨九月夜晚而来的是一个星期的庆典和祭拜,期间所有的参加者均对这座大神庙的内部建筑啧啧称奇,在那间拥有三条甬道和八根圆柱的大厅里,立着一尊高达十米,由国王化身为俄赛里斯的立像,人们在此亦可欣赏卡叠什之战的雄伟景象以及君王与诸神的相会图,他们护卫在其四周,为他传授神力。

秋分当天,惟有拉美西斯和妮菲塔莉得以进人此神殿内部。旭日东升时,阳光便破窗而入,直射庙堂中心,继而照亮其祭坛深处,那儿有张石凳,上面坐了四尊神像:光明地区的瑞神何露斯、拉美西斯的护卫灵、无形之神阿蒙和卜塔神。除了春分和秋分两天之外,后者永远身处黑暗之中。在这两个清晨,当朝阳掠过卜塔神像,拉美西斯听见从石像深处传来一个声音:“我与你亲如兄弟,我赐予你长久、稳定和权势;我们满怀喜悦地结合,我努力地让你与诸神的思想一致,我选择了你,我会应验你所说过的一切,我以生命哺育你,期望你亦能喂养他人。”

当皇家夫妇步出大神庙时,在外等候的埃及和努比亚人齐声欢呼。为第二座神庙揭幕的时辰终于来临了,它将献给皇后,取名为“太阳为之东升的妮菲塔莉”。

妮菲塔莉对拉美西斯说:“你重新赐予埃及力量和勇气,你是它的主人。化为天隼,为你的子民在高空展翅,你好似一道为他们筑于苍穹的铁墙,任何恶势力都无法击倒它。”

“我为妮菲塔莉,”国王回答。“以漂亮的砂岩,在努比亚的圣山里建造了一座永恒的神庙。”

皇后身着黄色长袍,颈戴绿松石项链,脚穿金色凉鞋,蓝色的假发上有一顶插着两根细长牛角的皇冠,双角间抱着一颗高耸一对羽翅的太阳。她以右手持生命之钥,左手握柔荑权杖,象征开天辟地的那个清晨,一朵破水而出的莲花。

皇后神庙的圆柱顶端刻着一张张含笑的哈托尔女神像,四壁则彩绘拉美西斯、妮菲塔莉和诸神共聚一堂的庄严场面。

皇后突然倒向君王的胳臂。

“怎么了,妮菲塔莉?”

“我有点累……”

“想暂停巡礼吗?”

“不,我想和你一起看完神庙的每一处景色,阅读每一篇经文,参加每一场祭典,这不是你为我而建的陵寝吗?”

爱妻抿嘴微笑,一扫国王心上的担忧。遵照其意愿,他们一起参观了神庙的每个角落,直到内中堂为止,那儿供奉着一尊由哈托尔转世,破石而出的天牛。

妮菲塔莉在阴暗的内中堂逗留了许久,渴望温柔的女神能驱除那阵阵涌上心头的寒意。

“我想再看一次那幅加冕庆典图。”她向国王请求。

画面上的皇后,背影纤细得几近不真实。站立在她两侧的是伊希斯和哈托尔,正为她戴上皇冠。雕刻家巧妙地呈现了一位世间女子如何在生平时进入圣界,证明自己在人间具体存在的那一刻。

“抱紧我,拉美西斯。”妮菲塔莉全身冰冷。

“我要走了,拉美西斯,我累得想离开了,正是在这里,在我的神庙里,有你为伴,与你相近,共结一体,直到永远。”

国王紧紧地搂住她,深信如此必能留住她的生命,这个她曾经无条件奉献给亲人和全埃及,为他们驱邪避凶的生命。

拉美西斯看着皇后安详纯洁的脸庞逐渐沉静,脑袋慢慢地下垂,无怨无悔。妮菲塔莉停止了呼吸。

拉美西斯双手抱起大皇后,她犹如一位新娘,由未来夫婿抱着跨过门槛以完成婚礼,他知道妮菲塔莉将化成一颗永恒之星,他也知道她的母亲在苍天必将重新赋予她生命,而且她将登上那艘永生之船,然而这样的神奇怎够抚慰因遭巨痛而撕心裂肺的他呢?

拉美西斯失魂落魄,双眼无神地步出神庙。

老狗夜警,刚刚在狮子的爪问辞世,狮子轻舔老友的头,希望它能够起死回生。

拉美西斯欲哭无泪,此刻,他的权力和伟大,对他而言一无是处。

法老对日高举这名他永生挚爱的女子的美丽躯体,阿布辛拜勒之后,妮菲塔莉,因她光明才照耀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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