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皮人偶师 - xp1024.com
《画皮人偶师》


第一话 人偶师

晋元康六年,天干物燥,中原旱情四起,虽然离三国割乱的纷争已经过去了许久,但是眼下时局却不太平。

洛阳。

琼楼玉宇与人丁熙攘,是能找出来形容这个都城的最贴切的词语了。那些世族的达官贵人们信首走在街上,两只眼睛似乎天生比老百姓长的向上了一些,摇着折扇阔气十足的走过那些衣着粗简的行人面前,用四分之三个眼珠子瞟了一眼那些虽然简朴,却做工jīng致的手工小玩意儿,鼻子中发出一声虽不明显,但足以让人听到的声音。他们绫罗绸缎环绕在周身,翡翠和玉佩坠在腰间几乎将缎带压的有些弯了。

而那些衣着花饰艳丽的女人们,则踏着小碎步,很贤淑的走在不太宽阔的道路上,手舞罗帕,飘过一缕清香。路过那些纨绔子弟,则害羞一般的用纱袖的一角轻轻的遮住脸庞,不敢正视般的涨红了脸颊,咯咯的笑着就连头上的银簪玉饰都跟着颤抖了起来。

这就是这个浮华的都城,洛阳。

在这个城市里,遍地都是达官显赫的世族,**倜傥的纨绔子弟,还有那些轻舞罗纱衣袋飘香的仕女。同样的,还有那些生活在社会最下层的百姓,甚至在远离都城的那些附属的府郡官道上,随处可见的浮尸饿殍。但是在这座醉生梦死的城市里,你永远也感觉不到。放眼望去只有琳琅满目的繁华。

而有人自然会有银两,有了银两就要想着怎么把他们花出去。所以在这个城市里,你可以找到任何你想找到的任何商埠。绸缎庄钱庄镖局酒楼甚至jì院,只要你想到的,都会找得到。还有,那些不为常人所知的行业。

比如我。

先往常一样,清早起**梳洗之后,我便来到醉月楼二楼临窗的一个座位,向小二要了两壶酒,两盘小菜,远眺着城市里面的街道纵横,各式人等鱼龙混杂的在街上涌动着,商贩叫卖的声音,还有那远处王宫区那片富丽堂皇的宫殿,以及那飘散在空气中的一丝丝浮华的味道,都构成了这个王城里面每天熟悉的生活。

我喝了一口酒,打开了手中的折扇,微微的摇动着。其实我也不知道摇动折扇有什么意义,只是逐渐变成的习惯罢了。虽然对那些绫罗绸缎已经不甚稀罕,但是像我这样的人来说,出门做生意的时候总要穿的体面一些罢。

窗外的微风飘过,头上的缎带被吹了起来,挡在眼前。世界一片迷茫,待我用手轻轻的将那条淡紫sè的绸带从眼前拨开的时候,面前的座位上已经坐了一个人。

“这位兄台,请问您有事么?”我用微笑的表情礼貌的问着面前那个勉强可以称之为“兄台”的面相猥琐的男子,依旧轻摇着折扇说道。

男子用贼溜溜的小眼睛谨慎的打量着四周的人,然后压低声音,指了指那壶酒,问道:“我......能喝么?”

“请便。”

那个男人端起酒壶一饮而尽,然后邋遢的用袖子擦了擦嘴,将头探了过来,轻轻的问道:“请问,阁下是不是季公子?”

原来是认识我的人,可能是有生意上门了。于是我点了点头。

那人的眼睛马上滴溜溜的转了起来,我突然感到一阵反胃。那个人的脸几乎要贴在我的耳朵上了,他用夹杂着浓重呼吸的声音沙哑的说道:“季公子,王恺大人......想预定一个......要求稍后会送到府上。这是定金。”然后那人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小锭金元宝,神秘的塞给了我。我掂量了一下,应该足足有十两。

“王恺大人很欣赏季公子的手艺,”夹杂着酒气的声音痒痒的喷到我的耳朵上,异样的不舒服:“王恺大人特意嘱咐了,要是做得满意的话......赏赐肯定不会少的。”

我的心底突然用上一种莫名的烦躁。然后我拉过那人的耳朵,轻轻的说:“回去告诉你家王恺大人,从我季冥渊手中做出的东西,只有我有资格评论满意或者不满意,别的人,没有资格。除非......”我狞笑着扯过他那张有些稀松布满褶子的脸:“除非,他用自己来作为代价。”然后我重重的将那张不住的颤抖脸重重的压在了桌子上,站起身,将那锭金元宝扔给小二,说了句:“赏你的。”然后在店小二惊讶的目光中头也不回的走下楼。我甚至都能想象得到那个猥琐的男人被吓得失魂落魄的表情,不由得冷笑出声来。

走出了酒馆,我突然有些漫无目的起来,大街上熙熙攘攘的各sè人等鱼目混珠般的生活在这个都城里,虽然身份高低贵贱各不相同,但是在我眼里,这些都只是一张罩在灵魂外面的一张画皮罢了。

我沿着街道一直走着,然后转过一个弯,走进一条小巷中。两旁都是僻静的院落,安静的吞吐着空气中不安的气氛。脚下的石子小径也开始粗陋了起来,变得有些凸凹不平。湿漉漉的车辙依旧清晰可见,身后嘈杂的气氛被渐渐的甩在后面,我的心情也开始好了起来。说实话要不是照顾生意,我才不愿意去那种充满了市侩气息的闹市区呢。说起来我还真的像羽菲说的那样,喜欢清静的人。

想到羽菲,我的心情开始沉重了起来。她的身影一直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这么多年了,我还是不能忘记她。虽然,她好像一直都在我身边一样。有的时候,甚至都能感觉到她的身影在我眼前晃动。

我懒散的伸了个懒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努力的不去想羽菲的事情。两个黄发垂髫的孩童从身边跑过,嬉笑着向远处的闹市跑去。我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脑海中一段记忆开始慢慢的苏醒,就像着萦绕在回忆中的歌声一般,在婉转哀怨的古琴声中一点点的瓦解。像是谁在唱着歌,歌声绸丝般细腻,却宛若尖锐的针,刺进心中最柔软的那块地方。

“四月殇,江楼望。望断波光,归人无处是他乡。远帆落尽,一人幽往,独倚忧愁,锦衣寒衾,阖间却问细语声,仿似依稀,却似彷徨。”

莫明的哀伤写满的那些零碎的片段,然后离我越来越远去了。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对这些模糊的记忆感到陌生了,但是我确实变得和以前不一样。要是羽菲还在的话,一定会嘲笑我的。哎,罢了罢了。不去想那些触景生情出来的莫名其妙的东西了。我静了静心,加快了脚步。心中还在想着昨天石崇大人送来的那些奇珍异宝,只能无奈的笑笑。

时值初夏,虽然洛阳一带是一片繁华的景象,但是实际上中原还是战乱四起。而这些生活在浮华外表下的牢笼的人们,也只能从时不时冲进王城里面的百里加急战报可见一斑了。不过大部分人对这些东西都不是很感兴趣,他们只求过自己的生活。

而这繁华的都城洛阳,也在表面之下绵延了数百里的的暗流。王恺石崇二人争权都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因此既然我已经接下了石崇的定金,所以即使王恺的管家再来找我,哪怕是王恺亲自出面恐怕我也不会接下这笔生意的。毕竟我只是一个生意人,没有必要将两厢权贵得罪了。

至于石崇的生意,其实完全是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接到手的。昨天下午外出踏青,顺便收集一些手工材料的素材情报。待我回到府中的时候已经几近黄昏了,一进门就看见了好几口大箱子。于是我叫来我的助手百里申,询问他这是怎么回事。没想到百里申这家伙流着口水告诉我下午我外出的时候石崇府上来人说要订做五个上品,并且一次付清了所有劳酬,就是这几口大箱子的珠宝翡翠黄金,再然后百里申这个见钱眼开的家伙连犹豫都没犹豫,直接就签订了契约。我听完之后气的眼冒金星,就差直接把那几口大箱子砸到百里申的身上了。不过契约已经签了,也不好意思再把东西送还给人家,虽然不是亲自出面,但毕竟还是我的生意,要是真的厚着脸皮将东西退回去了,岂不是砸自己牌子?搞不好还有可能得罪了石崇这个在王城里面呼风唤雨的角sè,鸡飞蛋打的事情我是从来不会做的。再说我也不是那么清高的人,有钱干嘛不赚,于是赏了百里申两个耳光之后就开始着手研究石崇的这笔买卖了。

我不是圣贤,虽然我也读过几年圣贤书,但是就目前而言,归根结底我也只是一个商人。一个不是很常见职业的手工艺者。而且这种职业在整个中原几乎已经绝迹了,所以来找我的人不是奇人异士,就是达官权贵。而我也很乐意和他们做生意。

转了几个弯之后,我回到了我自己的府第。黑sè的瓦片整齐的码在高地恰到好处的房檐上,暗红的漆sè木门微掩着,银sè的狮环把手还是早年间在羽我从一个江湖道士手里花了十两黄金买来的,虽然十两黄金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就换回了这么两个破玩意着实也有些心疼。不过那个道士对我说:“这两个东西可以保佑你免遭鬼怪sāo扰,毕竟你的职业是那种容易积怨很深的。”道士的话听得我心里一阵阵的发毛,于是忙不迭的掏钱买下了这两个东西。不过说来也巧,自从弄了这两个小东西之后,我的生意反倒变得好了起来。百里申那个家伙不只一次跟我说过这对狮子和门的颜sè不搭,我白了他一眼嗔叱道:“你懂什么,这是咱们的招财宝贝。”所以门换了好几扇,这对狮子却从来没有换过。

我推门走进去,第一眼就看见那几口深木sè的箱子,不由得有些头晕。百里申坐在正厅的门槛上打盹,估计是听到了脚步声,然后猛地惊醒,揉了揉腥松的睡眼,扭头看见是我,有些惊讶的说道:“恩?公子?您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还不是昨天拜您所赐?”我有些恼火的对他吼道。说实话现在想起昨天那单乌龙生意依旧感到火大。百里申笑嘻嘻的跑过来,对我说:“公子别恼火了,毕竟我们这次赚的也不少啊。可以休息半年了。”我盯着他那张带着不羁的笑容的清秀的脸,不由得失败的叹了口气,幽幽的说道:“做完这单生意我们休息半年。记着,以后不许乱给我接生意。幸亏今天我拒绝了王恺大人的那笔订单,不然的话指不准会出什么乱子呢。”

百里申眨了眨眼睛,惊讶的说道:“王恺大人也找您来了?”

我白了他一眼,说:“不然你以为我去做什么了?那个长得像蛤蟆一样的管家一出手就是十两黄金的定金,看起来他们两个是铁了心要明争暗斗到底了。”然后我穿过客厅,走进里跨院。小小的跨院被我弄得有些凌乱,而右手边是一扇紧锁着的大门,上面硕大的锁头把守着漆黑的铁门,这里面就是我工作的地方。

百里申掏出钥匙打开了门,随着沉闷的吱呀声响,铁门被缓缓的打开了。里面漆黑一片,隐隐的散发着松香的味道。我平静的踏进了这间yīn森的屋子,百里申在后面替我关好了铁门,静静的站在我的身后,屏住呼吸,连大气业不敢喘。我挥了挥手,百里申便摸索着点燃了墙角那微弱的油灯,昏暗的光霎时笼罩在了宽敞的有些压抑的空间里。房间里的摆设很简单,一张比酒馆中常见的酒桌稍大一些的木质台案,上面摆放着四盏尚未点燃的油灯;一张雕刻jīng致的木椅;再有就是一口硕大的箱子,横放在桌子的一侧。而不远处的墙角处,则是一大团被油布苫住的东西,在yīn暗中变得有些模糊不清。我走到墙角,一下子揭开了那一大块苫布,里面的事物霎时间暴露在昏黄的油灯之下,就连见惯了的百里申,也还是反shè一般的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是摞在一起的五具尸体!

百里申手中的油灯猛的抖动了一下,光线也暗了许多。我蹲下来,自己的打量着着几具“尸体”,然后随手拿起伸手桌子上的一盏油灯点燃,将跳动的烛火凑到那些“尸体”的跟前,如同打量着工艺品一般的打量着这些苍白的东西。

在亮光中,这些东西原形毕露。它们只是做的很像的人偶罢了,尚未缝合的边缘翻卷着,里面的竹架和草絮依稀可见。但是,它们太像了,仿佛就是真的一样。

是的,它们就是真的。因为这些人偶的表面,才是我最得意的作品。

我站起身,在火光的映照下突然有些眩晕,眼神也不知不觉的变得迷离了起来。在面前墙上挂着的一盏铜镜的反shè中,我看到了自己的脸,上面似乎带着狰狞而又残酷的笑容。

我叫季冥渊,二十八岁,洛阳城里面的人偶师。虽然人偶师遍地可见,但是他们做的那些灰头土脸的用纸糊的人偶是卖不出几个钱的。所以洛阳城里的其他老家伙看到我就像看到世代仇敌一样分外眼红,恨不得把我碎尸万段。但是他们却奈何不了我,也没有这个胆量。

因为我是唯一的画皮人偶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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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话 子夜

“至若人彘走兽其表,乃天地混沌之初之元也。取其jīng髓,去其糟粕,以晨曦之泉,晖yīn之尘覆之。满之以鹅鸿飘零,竹骨其实,以牤丝走线银锐之器以聚合,其间必以寒yīn蔽明加以苫之,若其未果,则置于明灯四盏,于戌时之始,亥时之末方可劳作。”

——《偶形纪》

在这个昏暗的房间里,我点燃了桌子上的四盏昏暗的油灯,诡异的yīn影投shè在台案上,交叉出一个十字。百里申已经熄了那盏灯离开了房间,偌大的房间中便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有这些我的工艺品了。《偶形纪》中说,制作画皮人偶,只能在四盏油灯的照shè下,用牤虫翅膀做成的丝线加之纯银的针,在每天戌时至亥时之间完成,不可过于提早,也不可超出时间范围。此刻,在四张灯的环绕下,一个人偶被我摆放在了台案之上。银针轻车熟路的游走在那层皮革之上,逐渐的缝合着有些抽缩的边缘。银针刺破皮革发出的一阵阵轻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不时的回荡在房间里。

至于这些人偶的画皮,是猪和牛的皮革所制成的。鸟兽的皮革面积不够,同时制作出来的效果又不是很理想,而人皮太危险,没有人会蠢到去用人皮来制作人偶。不过,就算是牲畜走兽的皮肤,画皮人偶师这行职业仍旧是积怨很深的。不过我是丝毫不在意这些,毕竟我把店铺开到洛阳已经快过去六个年头了,虽然也被那些怨气很深的家伙sāo扰过几次,不过每次都被我轻松加愉快的打发走了。说实话我倒是真希望那些家伙多来做客,不然的话每天的生活不是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就是一整晚对着这些出自我手下的毫无生气的家伙,但凡是个人都会对这样的生活厌倦的。

缝合了最后一寸画皮,我大大的打了一个呵欠,伸了个懒腰,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在一片昏暗的光线中看着这具在我眼里毫无瑕疵的人偶,有些无奈的自言自语道:“都怪百里申的那个家伙,不然我现在早就在醉月楼的雅间之中和那群纨绔子弟喝酒赏月了。”然后怨念想那扇漆黑的大门看了一眼,把那个做好了的人偶放进那口硕大的箱子里面。人偶扭曲的被塞进了箱子里,就像是一个毫无生气的人被放进棺材之中一样。我的心底泛起一丝异样,只能叹了口气,再次重重的将那口箱子盖上了。

我站起身,端起一站油灯走到墙角那堆未完成的人偶跟前,借助微弱的光亮,看着那些人偶。

“一,二,三......”我轻轻的数着没有完成的作品:“还有三个,唉,争取在两天之内完成吧。”然后我转过身,向大门口走去。这是隐隐的传来打更人清脆的敲击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伴随着逐渐远去的声音,外面猛的刮起一阵大风,就连那沉重的铁门也被风吹得吱呀作响。一阵寒风从门缝中涌进来,一下子卷灭了所有的油灯。偌大的房间里霎时陷入一片黑暗。紧接着传来急促的敲门声,百里申那夹杂着焦急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公子!公子!已经过了子时了!”

“是么?看来事情变得不妙了啊。”我淡淡的说道。然后在那团被黑暗包裹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站了起来一般,在向我慢慢的靠了过来。身后的感觉越来越明显,我猛地转过身,借着门缝通过来的那一丝微弱的月光,我看到,原本在墙角堆积着的那三具尚未完成的人偶竟然站了起来,歪歪斜斜的向我扑过来。

“没办法了。”我低低的说了一声,然后迅速的用手指在面前一挥,幽蓝sè的火焰十字霎时间在空气中燃烧了起来。在这明亮幽异的火光中,那些人偶一个个面sè狰狞,眼睛中空洞无神的向前望着,尚未梳理的假发凌乱的堆积在脑袋上方,身上的画皮有的还没有修整甚至缝合,歪歪斜斜的如同布帘一样挂在身上,里面的细絮和竹骨支愣着,就像是从义庄爬起来的尸体一般,慢慢的向我靠拢。

“百里申,你这个家伙。”我冲着门外那人喊道:“都是你给我揽的生意,等我解决了再来收拾你。”话音刚落便觉得一团冰凉的如同蛇一般滑腻的事物渐渐的缠到了脖子上,我定睛一看,原来是其中一个人偶的尚未被支撑起来的胳膊。我飞起一脚重重的踢在那具人偶的胸口。这一脚力道可不轻,只听见一阵噼啪的声响,人偶体内的竹骨已经被我踢得粉碎,夹杂着鹅鸿飘零的填充物从人偶的背部爆裂开来。那人偶猛烈的颤抖了一下,便如同一具被掏空了的皮囊一般瘫倒在地上。

“解决了一个。”我谐谑的说道,好像是说给那具被我踢得已经完全走了样的人偶。然后便觉眼前黑影晃动,剩下的两具残破不堪的家伙摇摇晃晃的向我扑过来。我看准时机,一个闪身从两个事物之间切了过去,然后甩开缠在脖子上的那条散发着隐隐动物气味的手臂,两只手十字交叉,大吼一声:“火刃,破!”那两具人偶的脚下突然腾起两团蓝sè的火焰,将它们紧紧包裹。伴随着一阵阵浓烈的脚臭味,两具人偶就这样化成了一堆焦炭。我有些心痛的看着自己的作品就这样会在自己的手里,不由得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跨过那堆黑sè的遗骸,向大门走去。

就在这时,我感到小腿一阵疼痛,像是被什么刺破了一般。我急忙低头一看,原来是那具被我踢得不chéngrén形的人偶用另一只手臂里面的竹骨刺透了我裤管的布料,刺破了我小腿的皮肤。血顿时涌了出来,沿着那根竹骨,流进了那具人偶的身体里。

我心中顿时大叫一声:“不好!”急忙飞起一脚将那具人偶踢开,然后腾空而起,飞身想那厚重的铁门撞去。只听一声巨响,那扇厚重的铁门被我撞得飞出老远,已经变了形了。同时我的肩膀也隐隐作痛,估计是撞出了内伤。百里申正在门口焦急的等着,然后就见那扇门飞了出去。看到我之后他惊讶的说道:“公子......怎......怎么了?”我不顾腿上和撞门的肩膀的疼痛,直接飞奔向书房,同时会都冲着百里申大吼一声:“站在那里别动!”百里申被我这一吼吓得一愣,登时站在原地不敢动弹了。

我急忙飞奔回书房,同时心中一阵坏笑。百里申那家伙应该能帮我抵挡一阵吧。果然,我前脚刚踏进书房的门槛,后面就传来百里申杀猪一般的嚎叫:“公子救命啊!!!这是什么东西啊!!!”我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伸手抓起雕花木架最顶端的一把长剑,转身向跨院奔去。

当我赶回跨院的时候,那具已经彻底变了形的人偶正紧紧的缠住可怜的百里申,张着布满獠牙的血盆大口向百里申的咽喉咬去。百里申用手死命的抵着人偶的脸,两个人呈现着一种怪异的姿态僵持在那里,从百里申的表情来看,他已经快要被吓得魂飞魄散了。看到我回来了,顿时用带着哭腔的声音求救着:“公子快救救我啊!”我虽忍俊不禁,但是毕竟事态紧急,也无暇与他插科打诨,右手一抖,只听铮的一声,剑鞘从剑身脱离,银sè的光芒瞬间从剑身上扩散开来,散发着阵阵寒意。那具已经魔化了的人偶仿佛感知到了什么一般,推开百里申向我扑了过来。这力道又快又狠,我不敢于它正面交锋,只得欺身闪开,然后绕到那怪物的后面,将散发着寒光的长剑一下子刺进了人偶的背部。人偶顿时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嚎叫,不停地扭动着。我加大力道,用长剑狠狠的向上划着。人偶剧烈的挣扎着,随着一阵皮肤被撕裂的声响,那具人偶被我劈成了两半。尖锐的叫声戛然而止,一股散发着恶臭的粘稠的液体从那副皮囊中缓缓流出。在明亮的月光下,显得有些yīn森诡异。

我将地上的剑鞘拾了起来,将剑收了回去,那银白sè的光芒瞬间消隐了。然后我转过身,看着坐在地上兀自喘着气的百里申。

“喂,你吓傻了?”我走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百里申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面充满了埋怨和惊慌,还泛着点点泪水。他嘟囔着说道:“公子你是不是故意的啊?明知道要有东西追上来还叫我站在那里,万一我被吃了怎么办啊。”

“这些家伙是不会吃人的,他们只会把你的血吸干而已。”我故作轻松的说道。

“那也好不到哪去!”百里申气急败坏的嚷道:“要是羽菲姑娘在的话,她肯定......”百里申突然不说了,因为他看到了我脸上正在一点点的变sè。估计这小子是想声讨我然后说溜嘴了忘记了羽菲是我心里的一块禁区。他紧张的看着我,大气都不敢喘。

哎,罢了罢了,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再去想也没有用了。于是我板着脸走到百里申面前,用剑鞘重重的在他的头上敲了一下,用凶恶的口气说道:“羽菲姑娘怎么了,就是羽菲nǎinǎi来了我也照样收拾你。要不是你见钱眼开接了这笔生意,至于这样么?”我指了指外在一边的已经严重扭曲的铁门,那把锁头还可怜巴巴的挂在上面:“明天戌时之前把它给我恢复成原样。”

“可是......里面有......”百里申的脑袋摇得像一个波浪鼓一样,慌忙的嚷道。看样子他被吓得不清。

“里面的呢,有两个已经做好了,还有两个尸变了的已经被我解决掉了。”我轻描淡写的说道:“一下子毁了三个半成品,明天又要赶工了。”然后想到这里,气不打一处来:“要是明天晚上之前收拾不好的话,我就把你和这些东西关一晚上!”然后扔下浑身抖得跟筛糠一样的百里申,回到了书房。

月亮已经开始渐渐西沉,我却难以入睡。倒了一壶酒,倚坐在书房窗子边的横廊上,看着银灰sè的月亮发起呆来。羽菲的身影在脑海中还是挥之不去,不知怎的,就像她在某个地方注视着我一样,那种感觉始终笼罩在周身,暖暖的,似曾相识。

我仰头饮尽了杯中的酒,辛辣的液体滚过喉咙,胸口一阵阵的发热。我有些麻木的旋转着手中的杯子,光洁但却不甚平整的表面泛着明亮不一的光,就像是谁的眸子,透过那稀薄的夜sè,幽怨的望着我。我不由得打了一了冷战。

“依稀若离别,空影映寒枝,只盼两三点微澜,伴皓月长空,暮雪千山,诉不尽万缕愁肠。”

熟悉的诗句从我口中轻轻的吐出,然后一愣,好像非常熟悉,但是却又感到一种空旷的陌生,就像是盘旋在脑海中的一团雾,朦朦胧胧,却又无法看清。夜已微凉,虽然时值初夏,但是晚风还是略显锐利。我不由得裹紧了衣衫,却发现脸上然已湿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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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话 如烟(上)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外面已经飘起了蒙蒙细雨,雨滴打在窗棂上啪啪作响,一股子冷气沿着门缝钻进了房间里,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初夏时节的天气也没有闷热起来,相反气温更加的无常了起来。我坐在床上发起呆来,太阳穴两侧在阵阵的疼着,我皱着眉头,用无力的手指按揉着太阳穴。昨天深夜一个人坐在窗棂上喝酒,估计是宿醉加上风寒,整个人都显得毫无生气。

外面传来叮叮咚咚的敲打声,估计是百里申那家伙在修理昨天被我撞坏的门了。然后就想到今天晚上要赶工把那三个被我毁掉的人偶做出来,就不由得开始心烦起来。现在乱世的生意不景气,也只有在都城洛阳才会有生意做了。于是我起身下床,随意的梳洗了一下,将发髻随意的挽在头上,用绸带系好,打着连天的呵欠走出卧房。

百里申正在满头大汗的挥舞着锤子修理那扇已经被我撞得扭曲的铁门还有那连同铁门一起牺牲的小半堵墙。看见我一脸菜色而且有着浓重的黑眼圈,不由得有些错愕。半晌,他结结巴巴的问道:“公......公子,您这是......?”

我摆了摆手,说道:“昨天宿醉。快点修好,晚上还要赶工呢。”

百里申点了点头,然后有些担忧的说:“公子今天晚上可要注意时间啊,不然的话又要出乱子了。昨天差点把我吓死了。”

我脱力的摆了摆手,说道:“放心吧。我出去散散心,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简单的生意。”

烟雨中的王都确实有别有一番韵味,虽然依旧熙熙攘攘,但是却少了平日里的那丝浮华,更多的,是被雨水浸染过的那种清新的感觉。空气中飘散着阵阵植物的气息,似乎整个王城经过一晚的时间换了一副面貌一般,但是从酒楼中依旧传来的声音来看,里面的东西,还是没有变,只是换了一张略显清新的画皮罢了。

很自然的拐进酒楼。酒楼的掌柜的看见我来了,便很热情的打招呼:“哟,季公子今天来的有些晚啊,怎么,又有生意了?”

我陪笑着说道:“是啊,昨天忙到了很晚,所以起得也晚了。小二,给我找一张好位子。”小二应声将我引到二楼角落里的一个位子前,打着哈哈说道:“季公子,这里怎么样?”我点了点头,说道:“一壶酒一碟小菜。”然后塞了点碎银子给小二。小二欣喜若狂的附和着,一溜烟不见了。我坐在位子上,看着窗外的街道上人来人往,不由得心烦意乱了起来。

“三天,还有三天。”我计算着石崇的那单生意,然后看着小二端来酒和菜,便自斟一杯,细细的啜饮着。

像是空气中突然飘起一阵风,气流隐约的波动了一下,随即恢复了正常。四周喧闹声依旧,只是面前的座位上多了一个人。我头也没抬的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来人笑了一声,说道:“季公子是何等人物,在下相隔数里之外便嗅到公子身上那股特别的气味,便尾随而来,果然见到了公子。”

我冷笑一声,仍旧垂着眼玩弄着手中的酒杯,讥讽的说道:“你的鼻子灵敏的就像条狗,离这么远都能闻得到。所以说,我身上是什么味道?尸体的味道还是腐烂的味道?”

来人倒也直接,说道:“尸体的味道。”

我无奈的苦笑了一下,喝尽了杯中的酒,然后续了一杯,说道:“十多年了,一直都在和这些东西打交道,身上能没有这种味道么。”长叹一声,突然感到心中一阵孤寂。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这个人,面容硬朗,青色的胡茬爬在脸颊和下颚之上,眼神中透出坚毅,那条似有若无的疤痕巧妙的刻在颊骨之上,却更添了一份男子气概。

那人看了一眼我手中的酒杯,说道:“你整天除了喝酒就是做那些家伙吧?”

我瞟了他一样,冷冷的说:“不然呢?你要我去做什么?去考功名?还是整天在大街上晃荡?”然后没有焦点的透过窗户,看向远方那一片迷蒙的屋脊,喃喃的说道:“时运忐忑,不太平啊。”

那男子沉默了一阵,然手说道:“季公子就不想知道我今天来有何事情么?”

我自嘲般的笑了一声,然后转过头盯着他,慢悠悠的说:“你来找我无非是想抓我走,或者是想劝我收手吧,很遗憾,这次你又要失望了。”

男子突然沉默了,半晌都没有说话,同时脸上浮现出一种异样的神情,混杂着悲伤和矛盾。我不由得愣住了,印象中这个家伙是从来不会有这种表情的。于是我用折扇拍了拍那人的脑袋:“喂,你怎么了?”

男人抬起头,艰难说道:“季公子,我是想请你帮我个忙的。”

我一口酒差点没喷出来:“什么?你在开玩笑吧?曾经在我面前信誓旦旦的说要把握捉拿归案的人,居然今天也会让我来帮忙?没搞错吧你?我只是个做人偶的,而且还是臭名昭著的画皮人偶师。”

男人的心里像是在挣扎一般,然后他猛的抬起头,对我说:“季公子,我发过誓要把你捉拿归案,这点是不会变得。但是在这之前,请您务必要帮我这个忙。”

我耸了耸肩,无奈的说道:“好吧捕神,你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

“季公子还记得如烟么?”这名被我唤作捕神的男人低低的说道。

如烟,听到这个名字我心里一紧,整个人也跟着低沉了起来。于是我点点头,轻声说道:“我记得。如烟她怎么了?”

捕神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个......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突然警觉的看着他,狐疑的问道:“我说捕神,这不会是你为了抓我而设下的幌子吧?”

“当然不是!”捕神的情绪突然激动了起来,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那榆木的桌子险些在他巨大的力道之下散开。酒馆里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纷纷向这边看过来。我有些愕然的看着他,手中的酒杯停在半空中,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良久,我放下酒杯,站起身走到他身旁,说道:“好吧,我跟你去看看,不过在此之前,你等我三天时间,三天之后的这个时候,我在这里等你。”

捕神摇了摇头,沉重的说:“恐怕,如烟等不了三天了。”

我看着他,脸上突然露出一种阴森的狞笑。他被我的表情吓了一跳,不由得后退一步。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低低的说道:“有我在,才区区三天而已。”然后丢给闻声而来站在一旁进退两难的小二一锭银子,转身走下了楼。

外面的雨似乎小了一些,天空中透着阳光的印记。地上的积水在靴子的踩踏下发出噼啪的声响,水滴溅湿了长袍的下摆。

回到家的时候百里申在门口兴奋的等着我,我来到跨院一看,这家伙已经将铁门和墙修理好了。看着他一脸的汗水和泥土,我心生怜悯,也觉得自己做的太过分了,于是冲他点了点头,然后有些茫然的看着那扇紧锁的大门。

百里申看出了我的异样,于是小心翼翼的问道:“公子,你怎么了?”

“如烟好像出事了。”我心情复杂的说道。

“如烟?”百里申思索了一会,然后恍然大悟的嚷道:“我想起来了!你是说那个......”后面的话他没能说下去,表情就已经换成了一副惊恐的样子:“难道说,她......不大好?”我点了点头,然后推开铁门,走进那间阴森的房间。百里申急忙叫住我:“公子,现在天还没黑啊......”我无奈的摇摇头,说道:“没办法了,我只有三天时间了,然后我要出去一趟,记住,不要给我接任何生意,不然的话我就把你关进这个屋子里面!”

“我明白了。”百里申一脸菜色的回答道。看来他仍旧对昨天晚上的事情充满阴影。然后我关上重重的铁门,点燃了门口处的那盏油灯。昏黄的光再次微弱的渐渐的渗透进着散发着寒意的黑暗。我径直走到那张雕花椅子前,坐了下来,看着油灯调工的火苗突然发起呆来,如烟的事情也渐渐的浮现在脑海里,逐渐的清晰。

说起如烟的事情,那大概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也是通过那件事,我和捕神相识的,也是通过那件事,捕神发誓要将我捉拿归案。

在来长安之前,我还是一个刚过二十岁的少年,虽然已经秘密的做着画皮人偶师这行职业已经两年多了,不过倒也不像现在这样大张旗鼓,只是在暗地里帮着熟识的人和老主顾做着一些简单的生意,因此人偶师季冥渊这个名号也渐渐的响了起来,只不过大家都不知道我做的人偶的真实情况。

那个时候的我在宁州开着小小的生意,幼年丧父的我在无意之间从一名云游四方的江湖术士那里得到了一本叫做《偶形纪》的古书,上面记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人偶制作方法,但是令我感到不解的是上面的制作材料里面不是通常制作人偶所用的纸一类的东西,而是人彘走兽的皮肤,而且是是新鲜的。那个云游术士嘱咐我几句之后就离开了,时至今日我也未曾再见到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将这本书留给我这个陌生人。也许真的是天意吧,当我哆嗦着看完了书中所有的内容烂记于心之后,便一把火烧了这本散发着一股阴森的书,然后便开始了我的人偶师生涯。

如烟,是宁州知府的小女儿,我结识她的那年,她刚满十六岁。

第一次见到如烟的时候,是那个清明,天空中飘着蒙蒙细雨,在这个初春的清晨显得有些寒冷。我早早的去亡父的坟前,烧了三炷香,将坟前有疯长趋势的杂草清理干净,然后静静的坐在地上,抚摸着石碑上的字发起呆来。雨水渐渐的浸透了我的衣服,虽然春雨稀疏,但也经不起长时间的吹打。

然后传来了脚步声,我扭头一看,在不远处的坟墓前,一个女孩在默默的烧着香,然后将水果摆放在坟前,专心的祭拜着。我好奇的忘了过去,那座坟孤零零的,没有墓碑,就连高度也比别的坟墓矮了那么一截。

这里面会是她的什么人呢?我不由得思索起来,然后女孩祭拜完毕站起身,看到了我,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两个酒窝印在了粉色的脸蛋上,她缓步的来到我面前,轻声的说道:“这位公子也是来扫墓的吗?”我点了点头,指了指墓碑和那高高的夯土,有些沙哑的说道:“我是来祭奠亡父的。敢问小姐来祭拜的是何人?我看那坟前似乎并无墓碑。”女孩浅浅的笑了一下,但是那笑容中带着无尽的忧伤:“里面葬着的是家母。”我诧异的问道:“既然是家母,为何坟茔却如此简陋?”女孩的脸上一下子布上了忧伤,但是这种表情转瞬即逝,然后蜻蜓点水般的笑了一下,柔声说道:“家母是庶氏。”然后将手中的伞递给我,说道:“初春天寒,公子在这雨中,会着凉的。”我接过伞,看着她,问道:“冒昧的请教小姐的芳名是......?”女孩微微一笑,说道:“我叫如烟。”然后转身向山下走去。

我呆呆的拿着伞,看着如烟远去的背影,心中感到格外的温暖。但是这种温暖转瞬即逝,也许是我已经习惯了用这种冷漠的心过自己的生活了吧。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夹着如烟留下的伞,慢悠悠的向回走去。雨,终究还是停了。

回到家里的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了,百里申已经将庭院打扫干净,坐在一个石台上面发呆,见我回来了,顿时跳下来飞奔过来,兴奋的嚷道:“公子您回来啦。咦?这伞是谁的?”他看到了我腋下夹着的那把淡绿色的伞,好奇的问道。

“扫墓的时候遇见了一位叫如烟的姑娘,是她送给我的。”我轻描淡写的说道。百里申顿时嚷了起来:“公子!你去扫墓居然还能遇到美女,早知道我也和你一同去了!”我用油纸伞重重的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说道:“干你的活去吧!”百里申痛的呲牙咧嘴,气鼓鼓的揉着头向里间走去。

百里申比我小三岁,是我一年前在市集上救下来的一个小乞丐,当时他因为踩了一个纨绔子弟的袍子下摆,便被那嚣张的家伙吊起来打。刚巧我收集材料路过市集,看那小乞丐被打的可怜,就上前阻止,没想到那个家伙居然挥着鞭子向我抽了过来。于是我只好不情愿的扭断了那家伙的两条胳膊,把他扔到了护城河里。那家伙挣扎着被下人捞起来后叫嚣着着要血洗我的九族,但是至今我也没见那家伙再回来。

当我从河边回来的时候那个小乞丐居然在市集上等我,说要跟着我。我犹豫着要不要收留这个同样无父无母的孤儿的时候,他居然夺过我收集的材料冲我嚷道“你要是不同意我就把这些东西扔掉”。但是当他看到里面的那些血淋淋的兽皮的时候被吓得晕了过去,我担心事情会被宣扬出去只得把这个昏迷不醒的家伙带回了家。当他醒来的时候我告诉了他我的职业,并问他是不是还愿意跟着我。他咬着牙犹豫了片刻,坚定地说没问题。他自幼父母双亡,自己叫什么也忘记了,只知道他从家乡到宁州乞讨已经走了百里的路程了,于是我就说,不然你就叫百里申吧。

说起来我们的关系不像公子和下人那么等级森严,更多的我们像是相依为命的兄弟,虽然表面上他还是我的仆人。

回到房间的时候看到了桌案上放着的昨天签下来的订单,宁州知府想让我帮着做一个人偶,具体内容约我今天过了午时去附上详谈。我只是一个靠着制作古怪人偶生活的穷小子,能得到知府的赏赉已经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了,于是我整理了一下,换了一身干爽的衣物,准备前往宁州知府的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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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话 如烟(中)

午时已过,我便出现在宁州府府衙的门口。在门口守卫着的懒散的士兵看见我在门口不停的晃荡,便走下来粗鲁的向我吼道:“喂,你这臭小子离远点,宁州府衙岂是你这种闲杂人等来的地方。”

我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可是你们家老爷请来的客人,你的嘴巴放尊重点,什么叫闲杂人等,当心我让知州大人打烂你的屁股。”守卫眼中露出不屑的神情,讥笑道:“你小子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在这痴人说梦呢吧?堂堂知州大人怎么会请你这种下三滥的东西,赶紧给老子滚远点!不然......”

守卫的话音未落,府衙大门便打开了,一个师爷打扮的人探出头来嚷道:“是何人在外面叫嚷?”然后看到了我,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会,不确定的问道:“阁下莫非就是季公子?”我微笑的点了点头。然后师爷露出惊讶的神色急忙将府门打开,一边把我往里面带,一边说道:“哎呀季公子久仰久仰,我家知州大人已经恭候多时了。”

我在跨进府门的时候,用眼睛瞟了一眼那个瞠目结舌的守卫,从鼻子发出一声响亮的声音,然后跟着师爷走进了府衙。

知州大人已经在里间的花厅等我了,我恭敬的下跪行礼,知州大人急忙让我免礼平身,然后将房间内的一干闲杂人等全部轰了出去,小心翼翼的锁上了房门,又警觉的向外面看了几眼,这才放心的回身对我说:“季公子请坐吧。”

“多谢知州大人。”我道谢道,然后在偏位的木椅上坐下。知州大人则坐在那张雕花大椅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杯中的水,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过了些许时间,他放下手中的杯子,对我说道:“听闻季公子人偶制作的手艺出众,所以,老夫向在季公子那里订做一个人偶,不知公子可否赏这个光呢?”知州大人虽然高高在上,但是却丝毫没有一点阔气的架子,反倒更像是一位慈祥的老者。

我急忙说道:“既然是知州大人赏脸,草民定当竭力完成。但是......知州大人是否对在下的人偶略知一二呢?”

一种为难和异样的表情在知州大人的脸上一闪而过,然后恢复了平静,知州轻轻的呷了一口杯中的水,用轻的不能再轻的声音说道:“老夫当然知道......当然知道......”我又问道:“那知州大人可知道该物的弊端呢?”知州大人沉默了一会,然后点了点头,脸上布满了阴沉的神色,半晌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当然知道那种不祥的东西放在家中会招来什么样的后果,只是......”知州苍老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阵哀伤:“只是我那可怜的女儿如烟,已经没有几天的光景了,我想在她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满足她一个心愿。”

“如烟?”我有些诧异的轻轻叫道:“知州大人的女儿......是如烟?”

“是啊,”知州大人抬起那双闪动着泪光的眼睛,疑惑的问道:“莫非公子与小女相识?”

我笑了笑,说道:“实不相瞒,今早我去后山祭拜亡父的时候与小姐有过一面之缘,但是却不知道她竟然是大人的千金。”

“哎......又是一年清明啊。”知州大人叹了一口气,说道:“明年的清明,恐怕只能是老夫孤身一人去祭拜他们母女两个人了。”

“难道如烟小姐她......”我惊讶的问道。

知州大人点了点头,两行浊泪从眼中缓缓流下:“如烟得了绝症,将不久于世了。”

我呆呆的听着知州大人的讲述,心情变得沉重了起来。早上与如烟的偶遇,让我封闭已久的心里第一次有了一丝感动的感觉,但是不过半天就听到了如烟将不久于世的消息,未免有些黯然。

“大人放心,草民定当尽力而为。”我轻轻的说道:“但不知知州大人想要草民制作的是什么样的人偶呢?”

知州大人从身后的画阁中取出一个画轴,交给我,说道:“如烟的母亲很早就病故了,如烟自幼没有了娘亲,这是如烟娘亲的画像,我想让季公子做一个如烟娘亲的人偶,也算是在如烟临走之前给她带来一丝快乐吧。”

我接过画轴,心底浮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但是只是一瞬间,便再次恢复了平静。我轻声的问知州大人:“大人,如烟的娘亲,是庶氏么?”

知州大人一愣,然后点了点头,苍老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是的......都怪我不好,让如烟的娘亲受苦了,也苦了如烟这个孩子。”

我突然站起身,知州大人愣了一下,疑惑的问道:“公子......怎么了?”

“大人放心,我会替如烟完成这个心愿的。”我做了一个揖,带着画轴转身离开了房间。一路上心情格外的沉重,走出跨院的时候,一个声音传进我的耳朵。

“公子。”

熟悉的声音。我急忙转头,是如烟。她站在跨院偏侧的房门前看着我,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微笑。

“居然这么巧又遇到了公子。”如烟走过来,我这才注意到,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知州大人让在下帮着做一些小玩意,所以前来讨教具体。”我掩饰着说道:“如烟小姐的身体不要紧么?还是回房休息吧。”

“爹爹都和你说了?”如烟的脸上挂起了一线哀伤。

我点了点头,然手说道:“小姐身体重要,今天早上让小姐淋了雨,真是万分惭愧,改日定当登门道谢,只是今天早下还有要事,便不久留了。”

“公子请便。”如烟还是微微一笑,转身回到了房间里,然后关闭了房门。我看着那扇紧闭的红木门,心里那股烦闷的感觉再度涌了上来,我深吸了一口气,快步离开知州府。

“我说公子,你的脸上怎么像挂了臭鱼一样难看?”百里申围在我身边打量着我,一脸担忧的问道。

“没什么,”我皱着眉头挥了挥手:“麻烦您别在我身边转来转去的好么?我心烦。”然后站起身,向最里面那个阴森的房间走去。

“公子这么早就要开工么?”百里申的声音有些颤抖:“不是说只有晚上才可以做么?”

我停下脚步转过头白了那家伙一眼,用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去做骨架,又不是说要缝画皮,再?嗦我把你关进去。”百里申浑身哆嗦了一下,便噤声不敢言语了。

阴冷的房间里隐隐的透着一丝诡异的味道,像是动物腐烂的气味,又像是一种独有的混杂着皮革和松香味道的血腥味。百里申紧紧的跟在我的后面,不停的警觉的打量着四周,生怕从哪个角落里窜出一个人偶来扑在他的身上。

我走到最里面的角落里,打开一口箱子,里面盛满了轻盈的鹅毛和飘零。我叹了一口气,用簸箕分出一大堆,然后转身对那个仍旧在瑟瑟发抖的百里申说道:“去熬浆糊。”百里申一愣:“啊?浆糊?骨架不是用泥浆和酒混合成的么?怎么要浆糊啊?”我皱了皱眉,呵斥道:“叫你去熬浆糊你就快点去,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要是再拖拖拉拉的话......”

“我不要被关在这个屋子里!”百里申一跃而起,向外飞奔而去。我看着他狼狈的身影,不由得忍俊不禁,伸手拿起角落里的一根长长的竹子,用指尖在竹子身体上轻轻的划过,那根柱子便瞬间裂成若干条长短不一的竹竿。然后我沿着屋子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一面铜镜面前,注视着镜中映出的自己,感觉有些陌生。虽然说二十岁仍尚未脱去稚气,但是眉宇之间依稀的已经散发着一种狰狞的神色。我叹了口气,别过头去。

不一会,百里申便已熬好了一大锅飘着米香的浆糊,汗流浃背的端了过来。我接过那口散发着热气的大锅,将里面的浆糊全部倒进那盛满了鹅鸿飘零的簸箕里。百里申在后面擦着汗,埋怨的说道:“老百姓都已经吃不上饭了,有些人居然还在用这么珍贵的稻米做人偶,哎,世风日下啊。”

我狠狠的瞪了一眼百里申,恶狠狠的说道:“你的话有些多啊。”

百里申急忙换上一副堆笑的表情,赶紧抢过我手中的过,打着哈哈说道:“公子您忙,不打扰了。”然后一溜烟的跑没影了。我将房间的门从里面关上,锁死,然后点亮了入口处的那盏油灯,在昏暗的光线中,慢慢的将那一簸箕粘稠的事物裹在长短不一的竹竿上。然后我挥了挥手,一阵寒意从我的手掌中奔涌而出,那些粘稠的浆糊瞬间便凝固成柔韧的形状,静静的戳在墙角里。

我将如烟母亲的画像平铺开来,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的画像出现在眼前。她长得和如烟几乎是一模一样,只不过举手投足之间却多了几丝哀怨婉转的神态。我用手轻轻的拂过这副已有年岁的画,心情不由得沉重了起来。半晌,我轻叹一声,拂袖转身走到一口散发着浓重血腥和松香味的箱子面前,沉默片刻,然后猛的掀起了箱盖――

无数张血淋淋的兽皮凌乱的摆在里面,上面的血痕触目惊心。

我蹲下来仔细的挑选着里面的一张张颜色诡异的皮肤,从中间抽出一张略发白的皮革,铺在桌子上,然后用手指轻轻的指了指如烟母亲的画像,那画像便飘然的浮起,印在那张皮革上。我打了一个响指,蓝色的火焰瞬间从画像上窜起,迅速的燃烧着发黄的纸张。待燃烧殆尽之后,上面的画像竟然完整的印在了皮革上。

我端着油灯凑到跟前,仔仔细细的打量着那印在皮革上的精致的画,不由得黯然神伤起来,同时心底的那一丝异样的感觉再次扩散了起来。似乎好像隐约的记起些什么,但是却模模糊糊的无法捕捉到。我摇了摇头,将那种奇异的感觉从脑海中驱散出去,转过头,透过屋顶的气窗,隐约看到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月光被气窗分割成方格投撒在地面上。我大声的喊道:“百里申,现在什么时辰了?”百里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已经是戌时了!”我我叹了口气,然后用手指划过那张触感奇特的兽皮。

在指尖接触到冰凉的皮革的一刹那,我的心中突然充满了一种无以名状的感觉,就像是一种压抑已久的激动在瞬间爆发的那种狂喜的感觉,整个世界都仿佛在我的眼中变成血一般的红色。我喘着粗气,夸张的挥了一下手,手中的油灯陡然熄灭,同时桌案上的四盏油灯同时点亮。我抓起那张画皮蒙到了由浆糊粘成的骨架上,伴随着一阵旋转的火光,画皮开始一点点的粘贴在那灰糊糊的骨架上,一个美丽的脸庞和头颅渐渐的在油灯微弱的光芒中显现出了形状。我将那具人偶放在桌子上,开始用?虫丝线和银针仔细的缝合着人偶的边缘。也不知过了多久,所有绽开的边缘都被我用密密的针脚连接在了一起,然后将蓝色的火焰灌注在指尖,沿着缝合的轨迹向下游动着。手指经过的地方,那惨白的皮革仿佛是活了一般,渐渐的凸起,将?丝的轨迹包裹在了里面,融合为一体,就像真正皮肤一样光滑,丝毫没有任何不协调的痕迹。我打开一口空的箱子,将人偶放了进去。在将盖子盖上的一瞬间,我突然有了一种感觉,里面的人不是如烟的母亲,而是如烟自己。我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手一抖,箱子盖子重重的落下,撞击的声音在空挡的房间中回荡着。

“公子你怎么了?”百里申焦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我没事。”我有些虚弱的说道,然后外面传来打更人敲锣的声音。亥时已过。我熄灭了四盏油灯,拉开了房门,走了出去。百里申已经准备好了湿毛巾递给了我,我无力的擦了擦额头上挂满的汗水,走到那个石台前坐下。

“公子今天工作顺利么?”百里申为我倒了一杯水,有些担忧的问道。

“没事。”我摇了摇头,心里突然感到一丝恐慌。适才那种狂喜的感觉着实让我吓了一跳。我刚想开口说什么,然后就传来一阵焦急的敲门声。我和百里申疑惑的对视了一下,这么晚了是谁来找我呢?我俩不约而同的来到大门前,打开那沉重的大门。

一个人一下子扑了进来,跪在地上死死的抓着我衣服的下摆,恸哭着嚎道:“季公子啊,求求你救救我们家小姐吧,现在只有你才能救她了啊!”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给弄得一愣,低下头定睛一看,却是宁州府衙的老师爷。我急忙将他搀扶起来,说道:“老人家不可如此,您慢慢说,出了什么事了?”

师爷老泪纵横的说道:“小姐......如烟小姐......她......她被鬼上身了!”

我和百里申大吃一惊,什么?鬼上身了?我心里隐隐有了一种直觉,我可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于是我安慰老人说:“老人家您先别惊慌,等我一下,我和你去看看。”

师爷不停的对我作着揖,口中喃喃的说道:“拜托公子了,拜托公子了。”

我让百里申照顾好老人家,然后转身回到卧房,换上一身浅绿色的长袍,抓起墙上挂着的那柄长剑,回到了大门口。百里申看到我这副打扮,就已猜出事情的紧迫性了。我搀起老人,回过头来对百里申说道:“不用等我你先休息吧。”然后便转身走入散发着阴森的夜色中。而百里申在后面目送着我和老人走远,始终也没有移动过。

第五话 如烟(下)

当我和师爷还没赶到宁州府衙的时候,就已经嗅到了空气中传来的浓重的血腥味。我诧异的问道:“如烟小姐究竟怎么了?”

师爷叹了一口气,仍旧心有余悸的说道:“今天刚刚吃罢晚饭,小姐就说头昏,不舒服,就让下人们将她扶回了房间。本来最近小姐身体状况有些不好,今早又偶感风寒,就早早睡了。没想到才没过过就小姐就发狂了。”

偶感风寒?我有些纳闷,于是便问道:“如烟小姐不是身患绝症了么?”

师爷茫然的抬起头看着我,说道:“没有啊,你听谁说的?”

我在心中暗自的冷笑一声,心想,果然是这样,然后又问道:“那如烟小姐的母亲呢?”师爷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少夫人是庶氏,两年前得了急症归西了。”

我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师爷有些疑惑的问道:“季公子,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呢?”我笑了一下,说:“没什么,只是好奇而已。”

抬眼之处已经已经来到了宁州府衙的大门前。那扇黑色的大门敞开着,浓重的血腥味从里面飘散出来。里面漆黑一片,隐约的可以看见地上横竖的躺着几具侍女的尸体,我急忙奔了进去,仔细的查看着那些侍女尸首上的伤痕。

那些伤痕似乎是被什么猛兽撕咬过一般,咽喉处散乱的向外翻着。师爷在后面发出一阵呜咽声,我转过头对他说道:“老人家,您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吧。”然后起身跨过那些尸体向里面的花厅走去。

还没走到花厅的时候便听见里面传来的一阵哀嚎和一阵如同野兽一般的嘶吼。我急忙跨过门槛冲进房间内,里面的景象差点让我眼珠地掉了下来——知州大人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蜷缩在墙角,而他身边躺着一个已经被撕扯成两爿的女人,从衣着来看应该是知州夫人。而此时的如烟小姐已经完全没有了白天时的温婉,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确切的说是一个人和野兽的共同体。她脸色狰狞着,眼睛中向外喷着着幽绿的光,她的嘴以一个奇怪的角度张着,里面布满血迹的尖锐的獠牙在银色的月光中显得阴森恐怖。而一个面容俊朗捕快打扮的年轻人在如烟身后死死的用刀鞘束缚着如烟,但是又怕用力过猛上了州府的小姐,只得流出了一定的空间,那胳膊已经被如烟抓的伤痕交错。

“季公子,快救救我,快救救我啊!”看到我出现了,知州大人急忙发出一阵痛苦的哀嚎,他艰难的扭动着身体,似乎要站起来,但却更像想要将自己贴在那个墙角里面。

我轻轻的蹲下来,用谐谑的语气说道:“知州大人,你为什么知道只有我才能解决这个烂摊子呢?”

知州的眼中闪动着惶恐的光,他躲闪着我的瞳孔,支支吾吾的说道:“我......我......”

我从鼻孔中发出一声重重的不屑的声音,冷冷的说道:“我来这里是为了如烟小姐,而不是为了救你。一会我们在好好聊聊,知州大人。”然后我走到如烟面前,对那名青年人说道:“这位兄台你先放开她。”那青年人用警觉的眼神盯着我,问道:“你是什么人?”

“捕神,按他说的做。”知州大人虚弱的声音从后面幽幽的传来,那捕神犹豫了一下,慢慢的松开了如烟。而如烟失去了束缚,长啸一声冲向角落里的知州大人。我大喝一声:“如烟姑娘!”如烟似乎听到了我的声音,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用绿幽幽的眼睛盯着我,似乎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我走到她身边轻轻的说道:“如烟小姐,得罪了。”然后我五指猛然张开,蓝色的火蛇从我的掌心中窜了出来,像绳索一般,一下子缠绕住了如烟。如烟的身体似乎晃了一下,便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捕神见状,铮的抽出刀架在我的脖子上,吼道:“你对如烟小姐做了什么?!”我轻轻的将他的刀从脖子上拨开,转过身注视着他的眼睛问道:“你喜欢如烟小姐对么?”捕神一愣,粗犷的脸颊上居然泛起一丝窘迫的神色。我笑了笑,说道:“我会让如烟小姐和你在一起,不过,你先要帮我一个忙,这样,我才可以救如烟小姐。”

捕神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于是我转过身,对角落里的知州大人冷冰冰的说:“大人在我回来之前请不要对如烟做任何手脚,否则的话,后果自负。”然后走出花厅。捕神紧紧的跟在我的后面一言不发。只顾踏风前行。

我带着捕神来到了后面的山上。天气渐渐寒冷,四周也涌动着一阵刺骨的黑暗。风一阵阵的刮起,将两旁的树摇动得婆娑作响。

捕神终于忍不住了,问我道:“如烟小姐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淡淡的说:“一会你就知道了。”

片刻之后,我和捕神绕了一个弯,走上了小山坡。如烟母亲的坟茔远远的出现在浓密的夜色中。我先是来到亡父的坟前拜了一拜,然后走到如烟母亲的那座坟前,叩了三个头,轻轻的说:“夫人,很抱歉打扰了您的安眠,只是您的女儿如烟需要您的帮助,若您在泉下有知,请体谅晚辈的失礼吧。”然后将手中的剑鞘猛的插进了泥土中。

震耳欲聋的崩裂声响彻寂静的山林,伴随一阵岩石裂开的声音,如烟母亲的坟墓从中间崩塌了下去,露出一个黑漆漆的空洞。紧接着是一阵痛苦至极的嚎叫,一个身影渐渐的从坟冢之中爬了出来。她的浑身都是腐烂的气味,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肉,白森森的骨骼暴露在夜色之中,上面还粘着丝缕尚未腐化殆尽的残肉。她的面颊深深的凹陷着,残缺的眼球已经垂到了外面来,摇摇欲坠的,似乎随时都有脱落的可能。她那干枯的向下滴着不明液体的胳膊向前伸着,似乎要狠狠的扼住我的咽喉。

我死死的握着手中的剑,同时扭过头冲着已经被吓傻的捕神吼道:“快用刀劈开她!快点!”捕神这才回过神来,拔出刀冲了过来。就在那散发着一阵阵腐臭的尸骸就要接近我的时候,捕神手中的刀化作一道寒光,将如烟母亲的尸骨劈成了两半。一阵刺鼻的气味瞬间弥散开来,汩汩乌黑的液体从被劈开的腐尸中流出。我拔出长剑,将剑身浸在那黏着的液体上。剑身瞬间迸发出一阵寒光,将周围的景物映照的如同白昼。捕神也不由得遮住了眼睛,努力的看着这边发生的事情。

然后光芒散去,腐尸已经化为了灰烬,凌乱的铺散在地上。我将散发着寒意的长剑收回剑鞘,转身走到呆若木鸡的捕神身旁,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走吧,别发愣了。”然后捕神回过神来,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我,低低的问道:“你是什么人?”

“一会再说。”我笑了一下,然后向宁州府衙的方向走去。捕神也急忙跟在我身后,警觉的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但是此刻我无暇顾及捕神的怀疑,心中在默念着“希望千万不要出事啊”,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不过我的祈祷终究算是白费了,当我们两个人回到宁州府衙的时候,已经出事了。

我们回到花厅的时候,便看见那个知州手执长剑,依靠在墙角,不住的喘着粗气,而如烟,则倒在他的脚下,殷红的血从她的身下蔓延开来,就像一朵展开的幽异诡暗的花。身后的捕神顿时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

“知州大人,不是说过在我们回来之前请不要对如烟做任何事情么?”我抬脚跨进花厅,冷冷的对知州说道。

“哼,等你们回来,老夫的命恐怕早就被这个孽种给夺去了,还不如我自己来得痛快。”知州大人似乎陷入一种癫狂的状态,他面目扭曲的对我吼叫道。

我冷笑了一声,然后转过身,背对着知州大人,淡淡的说道:“那我就没有办法了,知州大人,请您自安天命吧。”然后闭上了眼睛,不再理会。

“什么?你说什......”知州的话音未落,地上的如烟便嚎叫着一跃而起,锋利的獠牙一下子咬在了知州的颈上。知州大人立刻发出一阵凄厉的嚎叫,手中的剑也重重的掉落在了地上,他痛苦的向我求救着,两只手在空中无助的挥舞着。但是我却丝毫没有做出任何动作。门外的捕神急忙冲进来,我用手中的剑拦住了他,摇了摇头,说道:“你不能过去。”

“为什么?”捕神的声音中带着愤怒:“这是人命关天的事!”

“你要是过去的话,你也会死的。”我冷冷的说,然后睁开眼睛用锐利的目光看着他。捕神似乎被我的目光所震慑住了,便慢慢的后退了几步,将手紧紧的窝在刀柄上,随时准备拔刀而起。

后面的惨叫声渐渐的微弱了,然后异地温热的液体溅到了我的耳朵上。我缓缓的转过身,注视着眼前的一幕。

知州大人已经被兽化了的如烟扯得粉碎,漫天都是血红的液体。如烟慢慢的站起身,狰狞着向我走来,冲我伸出尖利的双手,露出阴森的獠牙。当她的手就要碰触到我的脖子的时候,我手中长剑猛的出鞘,散发着寒光的锋利的剑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进了如烟的身体里。寒光瞬间崩开,如烟嚎叫着,扭曲着。乌黑的液体沿着刺透至身体另一侧的剑锋缓缓的滴在地上。捕神大吼一声,想要冲上前来,但是却发现已经无力移动了。

渐渐的,光芒隐去了,一切恢复了宁静,如烟那狰狞的面容已经褪去了,眼前的她,仍旧是白天我见到她时的那个绮丽的女孩。她那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血色,只有迸溅的鲜血和凌乱的发丝。她跌坐在地上,艰难的睁开了眼睛,看着我。

“如烟小姐,一切都过去了。”我柔声对她说,然后心中一阵酸楚。

如烟艰难的笑了笑,似有若无的说道:“多谢公子,如烟才能离开那个魔物的纠缠。”

我苦笑着摇摇头,黯然说道:“不,我没能拯救小姐的性命,是我无能。”

如烟轻轻的说道:“不,我不怪你......”然后目光恍惚的看向我身后,然后喃喃的说道:“捕神大哥......对不起......如烟无法和你在一起了。”

那个七尺男儿此刻竟如同崩溃一般冲了过来,跪在地上,紧紧的抱着如烟的头,嚎啕的说道:“不会的,不会的,捕神大哥一定会治好你的,我们要在一起,一定要在一起。”如烟无奈的笑了笑,摇了摇头,然后眼神空冥的看着窗外的月光,用轻柔若兰的声音缓缓的说道:“七夕望鹊桥,轻倚阑珊,薄云彼端,迢迢孤影彻难眠,斯人何夕见,不盼长久,却盼长眠......”如烟的声音渐渐的变弱,最后停止在着一片冰冷的寂静中。捕神抱着如烟冰冷的身躯肆无忌惮的痛哭起来。我缓缓的将长剑从如烟的身体里面擎出,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那皎洁的月光,似乎带着无尽的哀伤。

“你想不想让如烟和你在一起?”我突然转过身直视着捕神,问道。

捕神似乎被我的话震惊了,他不由得抱紧了已去的如烟,紧紧的盯着我,说道:“你想怎么样?”

“我会让如烟复活的。”我有些狰狞的对捕神说道,然后长剑再次出手刺穿了如烟的身体。捕神大吼一声:“你想怎么样?!”就在他准备拔刀的一刹那间,我的长剑被一团诡异的火焰瞬间笼罩,伴随着一种奇怪的声响,火焰的光芒变得更加的刺眼。捕神瞠目结舌的看着这诡异的一幕,浑身在不停的颤抖。

火光渐渐隐去了,周围一切如初。捕神定睛一看我手中的事物,不由得后退一步,大叫一声,脸上露出极端恐惧的神色,然后他转过身,弯腰狂呕不止——

我的手中,是一张完整的如烟的人皮。

我淡淡的对吐得昏天黑地的捕神说:“两天之后你在刚刚我们去过的那个上坡等我,我会把如烟带给你的。同时,我也会给你一个解释。”说完,我将那一张画皮塞进腰间的一个隐藏的口袋里,离开了布满血色的宁州府衙。

月光似乎如血一般,被笼罩上蔓延千里的哀怨。

两天之后。

我来到那个小山坡,捕神已经如约在那里等我了。这个汉子看起来更加的憔悴了,看到我来了,他警觉的看着四周,同时目光中又夹杂着一丝些许的期待。

“等下就会看到了。”我微笑着对他说道。

“我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捕神冷冰冰的对我说道。

“那好吧,我就告诉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淡淡的说道,然后打开手中的折扇摇了摇,觉得有些格格不入。

“如烟的母亲不是在她很小的时候去世的,而是在两年前得了急症暴毙的。”我看着脚下那个空洞的坟冢,继续说道:“如烟是庶氏所生,虽然不受宠爱,但却也算是州府之女,生活就算苦闷也不至于过不下去。”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捕神冷冷的问我。

“道听途说。”我冲他谐谑的笑了笑,继续说道:“但是如今如烟十六岁了,到了嫁人的年纪,而不巧的是,她偏偏喜欢上了你。而你,正是知州大人正室所生的女儿心仪的如意郎君。于是知州大人便想用计拆散你们,就在如烟每天所吃的饭菜中下了软筋的毒药,这种东西虽不致死,但却会让人整天变得体虚无力。这就是如烟小姐身体越来越弱的原因。于是知州大人便放出话来,说如烟小姐得了绝症,将不久于世。”

“然后呢?”

“然后?知州大人没想到这样也没能拆散你们,他更没想到的是,你们竟然已经私定终身。”我看着捕神,缓缓地说道。

捕神大惊失色,惶恐中带着一丝羞赧,他吞吞吐吐的问道:“是......是谁告诉你的?”

“是如烟。”我冲捕神神秘的一笑,阻止了捕神的追问,继续说道:“于是恼羞成怒的知州居然想到了一个阴损无比的方法,想要置如烟于死地。”

“是什么方法?”捕神不安的问道。

“影贽。”我直视他的眼睛,慢慢的说道。

捕神大骇,他用诧异的目光盯着我,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说道:“影贽?那么......你......莫非就是......画皮人偶师??”

我点了点头,幽幽的说道:“看来捕神也知道什么叫影贽啊。没错,就是将还没有升天的人做成画皮人偶,这样,画皮上的怨气就会转移到那个人的身上。当时知州大人对我说的是想让我为如烟的亡母做一只画皮人偶,但是他给我的画像确实如烟的。当时我毫不知情,只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现在想起来,如烟的事情,我也有责任。”

捕神沉默了一会,低低的说:“那么,当夜在知州府发生的事情又该如何解释呢?”

“知州大人想用影贽来置如烟于死地,”我继续说到:“但是他没有料到如烟天生体质奇异,竟无法被怨气勾走魂魄,于是怨灵积压在她身上,将她魔化了。因此,只有找到同如烟体质相同的人的血就可以破解怨气。”

“于是你带我来劈开了少夫人的坟墓。”捕神看着那已经被破坏的一塌糊涂的坟墓,低沉的说。

我点了点头:“但是气急败坏的知州居然用剑重伤了魔化的如烟,使怨气渗透进了如烟的五脏六腑,没有救了。所以我才用破魔剑刺穿了如烟,驱散了怨灵,但也结束了如烟的性命。”

天上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捕神的眼眶开始泛起了红色,他艰难的问我:“但是你不是说,你能让如烟复活么?”然后思忖了一阵,骇然的说道:“难道说,你是将如烟做成了......”

我笑了笑,反问道:“你喜欢她么?”

捕神有些哽咽的说:“我当然喜欢。如烟是我捕神这辈子最深爱的女人,即便她已不是人类。”

“即便她变成了一具画皮人偶?”我紧紧的追问道。捕神迎着我的目光,坚毅的点了点头。我微笑了一下,说道:“很好。”然后我扭头对树丛的方向喊道:“如烟姑娘,你可以放心了,出来吧。”

树丛发出一阵响动,百里申引着一个人来到捕神面前。捕神看着来人,惊讶的说不出话来,然后泪水顷刻间奔涌而出。他拉着来人的手,哽咽的说道:“如烟......”

如烟温柔的替他拭去眼泪,轻轻的说道:“什么都不要说了,捕神大哥。你能接受已经变成人偶的我,我就已经很开心了。”捕神擦了擦眼泪,仔细的打量着如烟——

她简直和真人一模一样。

捕神拉着如烟的手,疑惑的问我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神秘的摇了摇头,说道:“秘密。我能告诉你的是,如烟和常人无异,所以,你就当做不知道她是个人偶吧。”

捕神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是人偶又怎么样,我要和如烟在一起,哪怕她变成了灰,我也对她不离不弃。”然后更加用力的握着如烟的手。而如烟也感动的热泪盈眶,半晌说不出话来。

“但是,”捕神话锋一转:“即便这样你终究是个画皮人偶师,身为捕神,我势必要将你缉捕。但是看在如烟的面子上,我给你五年时间,如果五年之后你仍旧做着这害人的卑鄙勾当,我一定会将你绳之以法的。”

我有些无奈的说道:“哎呀,看来我今后的日子不好过了啊。”

捕神突然对我抱拳一揖,说道:“大恩不言谢,后会有期。”然后拉着如烟缓缓的离开了山坡。如烟也转过身对我轻轻一揖,便和捕神一同离开了。如烟撑着当日她送给我的那把伞,和捕神一起,渐渐的消失在着蒙蒙的细雨中。百里申走过来对我说:“公子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知州那个老家伙想害死如烟姑娘?”

我摇了摇头,说道:“一开始我也不知道,只是在和知州谈话的时候隐隐的嗅到一股软筋散的味道,然后看到画像上的女子和如烟小姐一模一样的时候,我才开始怀疑的。”

百里申这时才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您没用泥土和酒,而是用浆糊......莫非您那个时候就已经猜到会是这个结果了么?”

我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百里申的问题,最后只能长叹一声,忧怨的说道:“或许是天意吧......”我望向两人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道:“这大概是我这辈子做的唯一一个人皮人偶吧。或许对死而复生的如烟来说,这是一个最好的结局了吧......”然后我无奈的笑笑,说:“还是先不告诉捕神吧,让他们幸福的生活一段时间也好啊。”

之后我和百里申沿着那条蜿蜒曲折的小径,向山下走去。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斯以泥淖之汤,酒酿之魄调之,方可去其魂,夺其怨。尝若以黍糊之流调之,则方可与其魂魄飞升之际,以其元体之画皮呈之,则可移魂动魄,乃方可失而复得,以至可及六载寒暑,则化魂归西矣。”

———《偶形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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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话 针(上)

从纷繁的思绪中惊醒之后发现,天已经黑透了。百里申关切的站在我身边,桌子上摆放了一盘已经快冷掉的食物。我轻嘲的笑了笑,感叹道:“居然真的要在这个地方吃晚饭了,你不是一直不敢进来么?今天怎么在里面呆了这么久?”

百里申的表情被油灯的光亮所掩盖了,只能听到他轻轻的说:“我担心公子出什么事。”

我笑了笑,动了动筷子,勉强的往嘴里塞了几口菜,却感觉味同嚼蜡。我放下筷子将食盘向前推了推,对百里申说道:“我实在是吃不下,你也没吃呢吧?赶紧吃点东西吧,我还要赶工呢,三天,我只剩下三天了。”

百里申沉沉的应了一声,然后端起那盘食物默默地走了出去。

“百里申。”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我突然叫住了他。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我。我的喉咙突然有了一种被什么堵住了的感觉,半晌,轻轻的说:“谢谢你。”百里申笑了笑,走了出去,我隐约看到他眼中的泪光。

我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紧锁房门,然后咬破手指,在四面墙壁上分别写下了四个符,然后对外面喊道:“百里申,今天不用提醒我了,我要通宵工作,放心我没事的。”过了一会,传来了百里申的声音:“知道了,公子您要小心。”那家伙嘴里估计塞满了饭菜,混混糊糊的应答到。

然后我开始彻夜的赶工。画皮人偶最重要的工序就是将画皮与人偶骨架结合,然后用没有怨气的零散魂魄附在人偶上面。而这段时间必须是在每天的戌时和亥时。因为这两个时辰是阴气最浓的时辰,白天阳过于旺盛,做出的人偶只能当摆设看,而过了亥时则鬼门大开,到时候附在人偶身上的就说不定是什么了,而且要是被鬼上身的人偶遇到血腥,则会魔化,就像那天一样。唯一的方法便是用人偶制作者的血设下结界,才能延长人偶的制作时间,但是此法极伤元气,要不是捕神那家伙突然冒出来告诉我如烟情况不好,我才不愿意用这个方法呢。

准备妥当之后我挥袖点燃四盏油灯,开始赶工起来。想到如烟情况不好,我的心也跟着担忧了起来。毕竟她是第一个让我心中有过感动的人,虽然萍水相逢,但是命运亥时深深的交织在了一起。所以,我一定要去看看她。虽然我知道,那局“有我在,才区区三天而已”是在安慰捕神的。也许,这将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如烟吧。

接下来的整整三天里,我咬了不知多少次手指头,用最大的意念将那三具石崇大人预定的最后三具人偶做好了。第三天的早晨当我打开房门的时候,阳光差点刺瞎了我的眼睛。我在这里面整整呆了三天。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整个人顿时清爽了许多。

百里申倚在上打盹,朦朦胧胧看到我出来了,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然后皱着眉头打量着我。我白了他一眼,不屑的说道:“看什么看?我身上有金子啊?”百里申摇了摇头,指着我的脸说道:“我说公子你也太拼命了吧?你看你的脸,都凹进去一块了。”

“是么?”我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无奈地说道:“谁让如烟出事了呢。”然后指着黑洞洞的房间,对百里申说:“等下石府会来人的,你把那口箱子交给他们就行了。记住,别再给我接任何工作了。”

百里申点了点头,然后有些沉重的对我说道:“请公子代我向如烟姑娘问好。”我点了点头。然后回卧房换了身衣服,带着破魔剑,便前往酒楼去赴捕神之约了。

捕神已经在酒楼等我了,他面色凝重的坐在角落里,面前放着一壶酒,但是可以看出丝毫未动。我走过去坐在捕神面前,端起他面前的那杯已经斟满的酒一饮而尽,然后笑着说:“美酒不喝岂不是浪费了。”

看到我出现,捕神的眼中顿时流露出欣喜的光,他急迫的说道:“季公子,我们何时能够出发?”我白了他一眼说:“你也太心急了吧?我不像你,天生一副好脚力。要是从洛阳走到宁州,你想累死我啊?”

“这点季公子请放心,我已经准备好了马车。”捕神说道。

我只能耸了耸肩,故作轻松的说道:“好吧,现在就走吧,谁让我答应了你呢。”其实心中也有些焦急,我想知道如烟姑娘现在究竟怎么样了。于是我们起身离开酒楼,果然在酒楼的一侧停着一辆马车,捕神坐在车夫的位置上,对我说:“公子上来吧。”我摆了摆手,说道:“我还是挨着你吧,不习惯想那些达官贵人一样坐在马车里。”捕神无奈的摇摇头,但是我能从他的眼神中读出深深的担忧。

扬鞭马起,马车缓缓的离开了洛阳,向宁州驶去,渐渐的已经离开繁华的闹市很远了。马车在颠簸中徐徐的前行着,但是捕神依旧不时的抽打着马匹。我拍了拍他,说道:“欲速则不达,放轻松一点吧。”捕神只好叹了口气,放下马鞭,神色凝重的看着前方。

我将双手枕在脑后,靠在车架上,轻松的说:“别这么总沉闷着嘛,要不,我给你讲讲我这几年遇到过的事情?”捕神看了看我,还是点了点头,毕竟这么干着急也不是办法。我扭过头看着他说:“听归听,你可别听完之后再嚷嚷要把我抓起来之类的,不然的话我马上跳车。”捕神扑哧的笑了一下,说道:“我答应你便是。”

“好吧,”我长嘘一口,悠悠的说:“这个是差不多两年前了吧,我接过的一个生意,挺特别的,我暂且把这个故事的名字叫做针吧。”

“针?”捕神不解地问道:“就是做衣裳用的针?”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我说道:“虽然是同样的东西,只是用处不同罢了。”我看着两旁向后倒退的荒凉的景色,叹了口气,开始了我的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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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是两年前的深秋吧,我接到了一单生意。主顾是一个离洛阳说不远也不近的一个名字奇怪的村子的里正,那个村子叫做珏村,是差不多武帝初年的时候兴起的一个小村落,但是也许是造化弄人,在这个村里的山里面居然发现了一条玉矿。武帝大喜,便赐名为珏。于是小村开始以向达官贵人输送玉石为生。但是在太熙年间,玉矿被挖的差不多了,小村也渐渐的开始走向了落寞。

珏村的里正来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天井中饮酒,同时思考着深秋的外出游玩。最近生意惨淡,百里申整天也无聊的出去闲逛,看不到人影。进入冬天可就真是生意的低谷了。所以看到里正鬼鬼祟祟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我还是着实吃了一惊。

“额,请问,您就是季公子?”里正有些怀疑的打量着着我,似乎觉得我过于年轻而有些狐疑。

“怎么,不相信我?”我笑着问道,他急忙摆摆手解释道:“没,不是。是您就好,是您就好。我是珏村的里正。”我被他这毫无逻辑的话给绕的有些晕,便直接切入正题:“请问里正大人找我是想做人偶吧?”

里正似乎被吓了一跳,整个人哆嗦了一下,然后眼睛滴溜溜的向四周瞄着,正怕周围的花花草草会偷听到接下来的谈话一般。我被他滑稽的反应弄得啼笑皆非,便倒了一杯水递给他,说道:“放心,这里不会有人偷听到我们的谈话的。”

“呵呵,那就好,那就好。”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凑了过来,低低的在我耳边神神秘秘的说:“我的儿子死了。”

我皱了皱眉头:“您的儿子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额......是这样,”里正似乎才回过神来,急忙说道:“我的儿子前几天得急病去世了,我的夫人伤心欲绝,于是就想把儿子留下来。听说您人偶做的好,于是我想问问,能不能帮我把我的儿子做成人偶?”

我看着这个已过不惑之年的里正,沉思了一下,然后说道:“好吧,我接这个生意。不过我需要您儿子的画像。”里正犹豫了一下,面露难色的说道:“可是,小儿没有留下画像啊,这恐怕......”

“那尸体总有吧?”我突然问道。

“啊?”里正似乎被人用刀子捅了一下,张口结舌的说道:“可......可是,小儿已经入殓了啊......”

“将棺材打开不就好了。”我垂目倒了一杯水,悠然的喝下。

“这......不太妥当吧。”里正有点颤抖的说道:“小儿刚刚安息,若是冒然将棺材打开打扰了小儿的安宁,我怕他的怨灵会缠着我们的。”

“那就没办法了,”我抬起头,斩钉截铁的说道:“既然这样恐怕我帮不了里正大人了,恕不远送。”

“别......别。”里正慌忙的摆手对我说,然后锁紧眉头挣扎了一会,下定决心的说道:“再过两天是小儿的头七,等过了头七我就和内人商量商量将棺材打开吧。”

“好的。要不这样吧,我跟里正大人回去,也就当秋游了,您看如何?”我提议道。

“如此麻烦季公子,真是失礼了。”里正对我微微的欠了欠身,表示了默许。我看着这个里正突然心中一阵感叹。这样窝囊的人居然也能成为里正,果然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我站起身,对里正说道:“那就麻烦里正大人再次稍事片刻,容在下去换一身行头。”然后转身回到卧室,换上一身黑色的长衣,带上破魔剑,顺便写了一张字条留给百里申。一切准备妥当之后便和里正一同上路了。

珏村离洛阳着实不远,没用两个时辰便已隐隐的可见村子的轮廓了。但是奇妙的是珏村似乎天生有一种难以被发现的地理优势,它被一座矮丘环绕着,只有走近了才能依稀看到。里正在一旁喘着粗气对我说:“季公子,就要到了。”

“果然是依山傍水的世外佳境啊。”我感叹道。里正在一旁提动面目肌肉讪讪的笑了一下,却比哭还难看,故作镇定的表情中却带着一丝躲闪的神色,额头上似乎隐隐的透出了汗水。我瞄了他一眼,便不再做声了。

走进珏村,便可感觉到这里曾经相当的富庶,从那些留下来的石碑和牌坊甚至到现在仍然开张着的酒楼建筑可以窥视一斑。但只是如今,这里已经萧条了。不过隐隐的,我感觉到了这个村子里充满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似乎那些村民对我的到来显得有些过于无视,只是用那双冷漠的眼睛看了我一眼,就去忙自己手头的事情了。小村里凭空多了一个外人,怎么说也应该打量一下吧,更何况是跟着里正一同进来的。

或许是他们大世面见得多了吧,毕竟这里曾经也是官玉的输出地。我只能这么解释了。里正带着我停在一幢颇有气势的宅院门前,陪笑着对我说道:“这便是寒舍,季公子里面请。”然后伸手推开了那扇虚掩着的大门。

寒舍?你也真好意思。我在心中默念道,然后从鼻子中发出一声不经意的声响。

整个宅子果然笼罩在一片悲伤的气氛中,白森森的灵堂赫然停立在正堂之中,白绫挂得漫天盖地,几乎遮住了整个天井,一口稍小一圈的棺材摆放在灵堂之上,上面便是里正儿子的排位了。灵堂之中跌坐着一个周身孝服披头散发的女人,她目光呆滞的望着大门的方向,似乎在等着什么人的到来。

“额,这边是内人。”里正有些窘迫的向我引荐着。我还没等向里正夫人施礼,那个女人的眼睛中一下子被一种极端的仇恨和悲伤所填满了。她猛地跳了起来一下子扑到里正的身上,用指甲狠狠的抓着里正的衣服,嘴里还在凄厉的嚎叫着:“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我的儿子就是被你害死的!你还我儿子!”

里正急忙将女人从身上架了下来,大声的呵斥道:“你这个疯妇,不要胡闹了!”然后讪笑着看着我,说道:“不好意思让季公子受惊了,自从小儿病故之后,拙荆便有些不正常......”里正话音未落,那妇人便举起手陡然向里正的脸上抓去。里正猝不及防,只听一声清脆的响声,一道血痕便出现在里正那略显宽阔的脸颊上,血一下子渗了出来。

里正恼羞成怒,一巴掌将妇人打倒在地,一边擦着流出的血,一边狠狠的骂道:“你这个疯妇,存心在客人面前丢我的人是不是?”

我伸手拦了过去,淡淡的说道:“里正大人不可如此,夫人也是因为丧子之痛才如失魂落魄的。”然后我走过去,将夫人搀起,微笑着说道:“夫人,在下洛阳城季冥渊,得知令公子不幸,前来悼念,往夫人节哀。”

夫人抬起迷离的双眼打量了我一阵,然后蓦地爆发出一阵哀嚎,扑在我的身上紧紧的攥住我的领口,抽噎着对我低低的说道:“我的儿子死得好惨啊,死得好惨啊!”安慰着夫人,然后将她引到灵堂一侧的椅子上休息。夫人看起来真的太累了,她伏在桌案上便睡着了。我走出去,看见里正迎了过来,面带愧色的和我说道:“季公子,实在是太过意不去了,您看您刚来就让你看笑话了。”

“丧子之痛人皆有之,夫人如此也是正常的,不过里正大人未免也有些过于平静了吧。”我冷冷的看着里正说道。

里正那堆砌着的笑容瞬间垮了,尴尬的表情支撑着不自然的表情,他搓着手,躲闪着我的目光,讪讪的说道:“这是哪的话......”然后急忙转身对一旁仆人喊道:“来人,快快引季公子去客房休息!”一个仆人应声跑了过来,对我说道:“季公子这边请。”

“多谢大人了。”我对里正礼节性的作揖之后便跟着那个仆人向里院走去。

“公子是怎么去世的?”走进客房之后我突然问那个仆人。

仆人愣了一下,然后脸上浮现出惋惜的表情,叹了一口气,说道:“五天前公子突发急症,郎中还没有到就归西了。哎,可惜了可惜了,公子今年才五岁,还未过垂髫之年。”

“难怪夫人如此伤心。”我若有所思的说道。

“谁说不是呢,”仆人附和着:“公子死后夫人伤心欲绝,整个人也有些变得疯疯癫癫的了,以前夫人很关心我们这些下人的,谁想到现在,唉......”

“是啊,夫人也真可怜。”我低声说道,然后话锋一转:“不过里正大人看起来似乎不是很伤心的样子啊。”

仆人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然后马上变得警觉地瞄了瞄四周,凑过来压低声音说道:“其实我们下人在私底下议论,都说公子是被老爷害死的。”

“为什么这么说?”我用冰冷的目光直视那个仆人,仆人也似乎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慌忙摆手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只是听他们说的,季公子千万不要去和我家老爷说啊。”我笑了笑,说道:“放心吧,不会的。”

“小的叫周才,公子要是有什么事就请吩咐小的便是。”仆人对我作了个揖就退下了。

我躺在略显坚硬的榻上,将破魔剑放在一旁。旅途的奔波加之深秋的寒意让我浑身充满的疲累的感觉。我盯着房顶屋脊的那个尖锐的角度,心中被一种压抑的感觉所笼罩着,这整个一个村子都显得有些怪怪的,尤其是里正,似乎在竭力的隐瞒着什么。画皮人偶这种怨气冲天的东西不能说是适合放在家中把玩的东西,一般定做人偶都是用于陪葬,还能少有人做这么个东西杵在家里的。而且从这个府地上下透出来的的氛围来看,里正公子的死似乎另有蹊跷。

“看来此番事情会变得有趣呢。”我有点自嘲的自言自语道,然后闭上眼睛养起神来。

******************************************************************

“难道说,里正真的隐瞒了什么?”捕神扭过头问我道。

我笑了笑,看着前方逐渐狭窄的栈道,轻轻的说道:“当然,而且当天晚上那个里正就有些不对劲儿了。”

“他怎么了?”捕神急急催促着我讲下去。我又好气又好笑,这家伙刚才还在嫌马走的慢,现在又急着听我讲故事,我只能无奈的深吸一口气,继续讲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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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话 针(中)

我居然迷迷糊糊的睡了两三个时辰,当里正把我摇醒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深秋时节昼短夜长,整个房间也被一团冷气包裹着。里正对我说道:“季公子,请前来用膳吧。”我有些疲倦的摇摇头,说道:“多谢大人的好意,只是在下身体有些不是,请大人见谅。”

里正有些失望的“哦”了一声,说道:“那季公子安心休养吧,我就不打扰了。”

“大人慢走。”

里正走出了房间,将门关上了。我躺回到床上,开始漫无目的的思索着白天所见到的一切,古怪的村庄,公子的暴毙,疯癫的夫人,还有闪烁其词的里正,以及周才口中说的下人们的猜测,然后我猛地从床上坐起,呼唤道:“周才!”

周才急忙推门进来,对我说道:“公子有何吩咐?”

我走过去将门关好,然后转过身问道:“周才,我想知道公子去世的时候具体的情况,越详细越好。”

周才面露难色,支吾的说道:“这个......公子......”

我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丢给周才。周才看到银子眼睛都快掉到地上了,他急忙将银子收好,对我说道:“公子想知道什么,小的一定据实相告。”

“很好。”我满意的看着周才,然后压低声音问道:“公子死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异常?”

周才思索了一阵,慢慢的说:“好像没什么异常,那天午时刚过公子就跑去河边玩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回来了,然后就嚷嚷头痛,老爷说可能是天寒头风,便使唤下人赶紧去找郎中,但是郎中还没到公子便已经气绝了。”说到最后周才已经惋惜的几欲垂泪而下了。

我默默的听着周才的讲述,心里面开始思忖着,究竟是什么可以让一个活蹦乱跳的孩童在那么短的时间里瞬间毙命,这里面确实有些蹊跷。于是我打断在不停念着可惜的周才,冷冷的对他说道:“周才,里正大人一般什么时候就寝?”

“啊?”周才愣了一下,然后思索了一下说:“应该快了吧?老爷睡得很早的。”

我点了点头,对周才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一些。周才疑惑的走过来,将耳朵附了过来,我在他耳边轻轻的说到:“你先出去,不要声张,然后戌时的时候来找我。”

“为什么?”周才不解的问道。

“不要问那么多为什么,”我低低的对他说:“到时候你来便是了,好处肯定少不了你的。”然后又拿出一锭银子在他眼前晃了晃。周才两眼顿时冒出贪婪的光,一个劲儿的点头,退了出去。我不由得冷笑一声,感叹这个见钱眼开的家伙。然后不由得对刚才为了撬开周才的嘴儿一下子砸出去的一锭银子感到惋惜。明明是来做生意的,却倒先赔了钱。不过出于敏锐的直觉,我感觉事情肯定不像里正说的那么简单。

颜色渐浓,房间里的寒意越来越重了。我披上了随身携带的斗篷,开始在房间里漫无目的的晃荡着。不久便以入了戌时,这时传了轻微的敲门声,周才的声音飘了进来:“季公子,我能进来么?”

“进来吧。”

房门悄悄的打开,周才的身影一下子闪了进来。我将一锭银子扔给他,他急忙欢天喜地的将银子揣进怀里,然后轻声说道:“公子有什么吩咐?”

“带我去公子的房间去看看。”我严肃的对他说道。

“什么?”周才几乎吓了个趔趄,下巴都几乎快要掉到地上了,他浑身哆嗦,结结巴巴的说道:“这......这......不大好吧?公子的房间......会不会有怨灵啊?”

我白了周才一眼,冷冷的说道:“怎么,拿了银子还想不办事啊?”然后淡定自若的观察着周才的反应,我几乎能预料到这个见钱眼开的家伙接下来的反应。

周才咬着牙犹豫了一阵,这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说:“好吧,公子请随我来。”然后打开房门,一溜烟的钻了出去,我也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

这里正的府第实际上确实没有看起来那么大,里面拥拥挤挤的,七扭八拐的,就连那小路也开始变得异常狭窄,甚至只能容纳进一个人通过。一种压抑的感觉不由得油然而生,仿佛黑暗中会随时伸出无数双手,扼住你的咽喉一样。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恶心的感觉开始在为你翻滚。

“季公子,到了。”周才的声音幽幽的钻进了我的耳朵,我回过神来,抬头定睛一看,一扇漆黑的门出现在眼前。我轻轻的推了推,门被硕大的锁头锁住了。我转过头问周才:“有没有钥匙?”周才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公子房间的钥匙是老爷亲自保管的,我们这等下人怎么会有啊?”

公子房门的钥匙是里正亲自保管?我哼了一声,然后用手轻轻的抚摸着那枚硕大的锁头,然后猛的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声闷响,那锁头竟然被我整齐的扭断了。周才瞪大了眼睛盯着我,半晌说不出话来。我白了他一眼,指了指里面,说:“进去吧。”然后抬脚踏进了公子的房间,而周才也哆哆嗦嗦的跟了进来。

走进这个房间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似乎多了什么,却又似乎少了什么。周才瑟缩在角落里大气也不敢出,我围绕着这件狭小阴暗,同时还散发着霉味的房间一圈圈的走着,然后在一个角落里停了下来。

那里的地面上清晰的呈现着什么沉重的东西被移动过的痕迹。

我指了指那个清晰的印记,问周才:“这里原来是什么?”

“我记得好像是一个书柜子,是老爷家传的。”周才回答道。

书柜子?我冷笑了一声,微微仰头望向窗外有些阴森的月光,喃喃自语道:“子时末,鬼门大开,里鬼门之方若有尖利血腥不详之物,则必惹其袭之。哼,这招做的够绝的了。”然后目光渐渐向身后看去,床榻上被褥整齐得码在一角,下一瞬间,我终于发现房间里多了什么了。

床上多了一个枕头,一个颜色诡异的枕头放在那叠被褥之上,颜色似乎与那被褥融为一体,难怪一开始的时候我没有察觉到。我走上前去拿起那个枕头,仔细的端详着。

那个枕头小小的,正适合黄发垂髫年纪的孩童枕睡,但是上面的图案却有些诡异,是一些歪歪扭扭的符号,像是什么人在上面胡乱涂写的一般,但却格外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一时间却想不起来。我只好叹了口气,将枕头翻了个面,刚要仔细研看上面的纹路的时候——

尖锐的触感猝不及防的刺进了我的手指!我猛的一缩手,一个清晰的刺痕出现在食指中央,但却没有流血。我急忙俯下身去,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巧锋利的匕首将枕头从中间割开。之后,我看清了刺痛我的事物的真面目了。

三根银针明晃晃的排列在枕头的絮中,在月光的照射下散发着阴森的寒光。

我注视着那三根尖锐的事物,一种狰狞的笑开始从我嘴边蔓延开来。我冷冷的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然后抬起头,对周才说道:“你可以回去了,今晚的事情别声张,不然有你好下场。”可能是刚才我扭断锁头的动作和此刻眼神中充满的浓重的戾气,周才不由得大大的打了一个寒战,浑身抖得跟筛糠一样,战战兢兢的说道:“懂......懂了......”然后逃命一般的奔出这狭小压抑的房间。

我看着他屁滚尿流的背影,嘲笑了一声,然后看着那张小巧的床榻和上面被我划开的枕头,长叹一声,轻声说道:“公子,我都知道了......”之后转身离开小屋,关上了门。那把被我扭断了的锁头静静的躺在地面上。我捡起来,按原样扣在门上,然后手中陡然腾起一阵幽蓝色的火焰。待火光消散,那把锁头安好如初。我凝视着这扇如同鬼门关一样的门良久,心情沉重的转过身,向客房走去。

走过那条狭长蜿蜒的小路,跨院的天井已经在惨淡的月光中隐约可见了。我刚要回房的时候,一个人影从不远处的房门闪了出来,贼一般的向正厅的灵堂溜去。心头一凛,便悄然跟了上去。待走到月光明亮的地方时,我仔细的辨认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是里正!

里正怀里抱着什么东西,神色诡异的向灵堂走去,同时还警觉的打量着四周。我无声无息的跟在他身后,黑色的衣服让我巧妙的隐藏在黑暗里。我就这么不声不响的尾随里正来到那比白绫遮盖的灵堂之中。远远的,借着月光,我便看到了那棺材上方隐隐盘旋着的浓重的怨气。于是我在灵堂与跨院的地方停了下来,静静的观察着里面发生的事情。

只见里正来到棺木面前,一下子跪了下来,眼泪纵横的低低的念道:“儿啊,不要怪爹爹啊,爹爹这么做也是无奈之下的下下策啊。你要是有知,便体谅体谅爹爹吧。”然后取出怀里抱着的事物,放在地上。

我一眼便认出来了,是驱魔的酒。只见里正打开那坛酒,浇在棺材的盖子上。棺木顿时发出一阵奇怪的声响,就仿佛被掐住脖子时发出的挣扎声,伴随着一阵浓烈的白烟,声音戛然而止,灵堂里重归寂静,只剩下被风吹得漫天飞舞的白绫在空中狰狞的发出拍打的声音。里正站起身,抬头看向那些白色如蛇一般的布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之后慌忙奔出灵堂,向卧房的方向跑去。

待里正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我从门后转了出来,坐在那小小的棺木前,用手摩挲着那被酒浸湿的木质,幽幽的说道:“有这样的爹,不知道是你的不幸,还是他自己的悲哀呢。”然后站起身,回到了客房。

接下来的两天里相安无事,我似乎对那晚发生的事情只字不提。白天我就在小村的周围四处闲逛,而村民们看见我,眼神也有了一丝善意。周才开始对我讳莫如深,每次有事情招呼他的时候他都显得有些害怕,生怕我一个兴起把他的脑袋像那把锁一样给扭下来。而我只能装作视而不见。

两天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公子的头七。整个宅子静得怕人,所有的人都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尤其是里正,更是将房门紧紧地锁死。夫人倒是平静得多,做完了法事便回到了房间里面低低的啜泣,恐惧和不安的气氛笼罩在这个各自心怀鬼胎的府第之中。

不知不觉的,已经到了深夜了。外面刮起了大风,吹得门窗噼啪直响。我熄灭了蜡烛,坐在房间里。外面没有月光,所以就算是熄了蜡烛也无法看清外面事物的影子。

啪!啪!啪!

三声清脆的敲门声突兀的响起在寂静的空间中,与此同时,阴冷的气息沿着门缝钻了进来,整个房间中充斥着令人压抑的寒意。

“公子不记得了么?我便是两日之前和您说话的那个人啊。”我微笑着对门外的事物说道。然后敲门声停止了,像是有什么东西呜咽了一声,然后房间里的那股寒意慢慢的退散开来。我收起笑容,脸色凝重的注视着眼前的门窗,然后叹了口气,翻身睡下。

第二天早上我早早便起床了,里正已经在正厅等我了。从气色来看,他昨晚一定没有睡好。倒是夫人已经恢复了平静,安稳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灵堂也已经撤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口有些发暗的棺材。

“周才,带夫人下去吧。”周才应了一声,搀扶着夫人离开了正厅。之后里正走过来对我说:“季公子,请开馆吧。”眼神不经意的瞟了那具棺材一眼,然后身体颤抖了一下。

我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走到棺材前,点燃三炷香,拜了拜,朗声说道:“公子,在下绝非有意冒犯公子安息,只是令堂因丧子之痛伤心欲绝,因此令尊大人特地恳请在下制作画皮玩偶一具,需要公子容貌以作参考,所以,在下得罪了。”然后我手重重的一挥,棺材的盖子整个爆裂开来,脱落倒地上。里正大叫一声,后退了好几步。

棺材里面冒着阵阵青烟,我从怀中取出一张直,放入棺材之中,然后将酒倒入期内,伴随着一阵诡异的味道,我将那张纸迅速抽出,一张天真安详的孩童的画像然已拓在了那张纸上。我站起身,对里正说道:“请大人过目,公子容貌是不是如此。”

里正畏缩着看了一眼我手中的拓相,然后慌忙点头说道:“是,是,简直一模一样。”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我冷笑一声,将拓相揣入怀中,对里正说道:“那就烦劳大人明日午时来我府上领取吧。”然后向门外走去。

身后的里正急忙点头应声道:“哎,哎,没问题。那需要多少价钱呢?”

我停住了脚步,转过头,对里正诡异的一笑,说道:“分文不取。”然后留下满脸错愕的里正离开了这座令人作呕的府第。

回到洛阳的家中已经几近黄昏了,百里申早就在门口焦急的等着我了。看到我回来了,那家伙急忙跑过来,委屈的说道:“公子你怎么才回来啊,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

我笑了笑,诧异的问道:“我不是给你留了字条了么?”

“是啊,”百里申有些无奈的说道:“我半个时辰前才看到。”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百里申也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后,然后问道“公子这回又接了什么生意了?”

我心中一沉,叹了口气,说道:“一单很不美好的生意。”然后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了百里申,百里申听完之后气的一脚踢在院落的树上,大叫道:“虎毒不食子,这也太过分了!公子,这种生意你也接?”

“为什么不接,”我慢悠悠的说道:“我们是生意人,这种事情不归我们管。我们呢,只管赚钱养活自己就好了。”然后打开了那扇沉重的铁门,对百里申说道:“我要工作了。”百里申黑着脸“哦”了一声,便转身离开了。

我关上了房门,点燃四盏油灯,开始制作起那具小小的画皮人偶来,骨架和填充轻车熟路,当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已经是戌时了。我将一张皮革裹在小小的骨架上,之后将怀中的拓相连同那具散开的半成品用蓝色的火焰包裹起来,火焰熄灭之后用牤丝银针将边缘整齐光滑的缝合起来。慢慢的,一个面容清秀的可爱的小男孩便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心情沉重的叹了一口气,然后从怀中取出另一件事物。

一根颀长的银针!

我仔细的端详着那根从里正家带出来的银针,然后猛的将它刺进了那具人偶的天灵之中。人偶那紧闭着的眼睑似乎动了动,我小心翼翼的将那具人偶放在一口空箱子中,熄灭油灯,走出了房间。

门口的百里申看到我出来了,惊奇的问道:“公子,今天怎么这么早?亥时还没有到呢。”

我笑了笑,轻松地说道:“提前结束工作,早点休息啊。”之后便面色凝重的看着天上那弯微弱的残月,不由得出神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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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话 针(下)

“然后呢?”捕神问我。马车的车轮压过一块突起的石头,颠簸了一下。

“之后第二天中午里正就派人来把人偶给取走了。”我靠在车架上慢悠悠的说道。捕神白了我一眼,有些怒意的说:“我说的是接下来的事情。你把那根针刺进人偶的天灵里面肯定是有蹊跷的!”

我笑了,无奈的看着捕神:“你的感觉果然敏锐的和别人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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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里正就再次出现我家里,神色慌张的将那口箱子取走了。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百里申站在我身边,有些生气的问道:“公子,你就真的不收他一文钱么?就这种人?”

我拍了拍百里申的肩膀,话里有话的说道:“就算收他的钱也没有什么意义了。”然后便走回房间,百里申在后面一头雾水的看着我,想追上来问个明白,但是他知道我的性格,要是不愿意说的话是肯定不会告诉他的。

后来我听人说,珏村里正家里闹鬼,除了里正夫人之外其余所有的人都不明不白的惨死了,其中里正尤为凄惨,他的浑身被无数的钢针刺得不成人形,尸体高高的被悬挂在房梁上,双眼暴突着,死相格外恐怖。而周才则是吓死的,他蜷缩在墙角,脸色青紫,表情极度扭曲,看来是胆被吓破了。

而里正夫人则平静的离开了里正家,再也没有出现过。有人纷纷议论是不是里正夫人下的毒手,也有人说是里正平日里作恶太多,招惹到了朝中权贵,这才惨遭毒手。

其实只有我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在那之后的不久我曾在此前往过珏村,在后山里正家公子的坟墓里,挖出了一具破破烂烂的人偶,然后用火烧掉了。看来事情果然了我预料到的一模一样。我只能感叹一声,从山坡上凝视着这个安宁的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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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捕神问我。

“里正是被自己儿子的怨灵杀死的。”我轻描淡写的说道:“而里正的儿子是被里正杀死的。这样说,你能明白一些了吧?”

捕神思索了一阵,然后缓缓的问:“莫非和那些针有关?”

我点了点头,说道:“后来我才知道,里正急于加官进爵,便想出了向王城之中的达官权贵贡献回春丹药的方法,而其中一副药引便是亲生儿子的双眼。于是丧心病狂的里正就害死了自己的儿子,想将他的双眼挖出来炼制丹药。”

“虎毒还不食子呢!他怎么能为了自己的官路想到这个伤天害理的方法!”捕神气氛的咆哮道。

“这也难怪,珏村之前依靠着进贡玉石曾经富庶一方,然后突然之前萧条,曾经腰缠万贯的里正心里一定不会平衡的。”我幽幽的说道。

马车转了一个弯,从山道上驶了出来。

“那那些针是怎么害死里正的儿子呢?”捕神依旧不解的问道。

“是魇镇。”我有些黯然的说道:“那间屋子里被移动过的书柜正好是西南方向,也就是里鬼门的方向。里正一定是将魇镇的草人放在那个角落,然后将钢针埋进自己儿子的枕头里面。枕头上那些奇怪的符号我一直觉得眼熟,后来才想起来那些符号是用来召鬼的。”

“那些针呢?”

“那些针可以说是媒介吧。”我叹了口气:“通常的魇镇之术只能让受术者丧失心智,疯癫发狂,但是有了针这样的媒介就不同了。鬼门大开的时候最忌讳贴身之物中有尖锐锋利的东西,如果有的话,那些被招来的冤魂厉鬼就会用媒介之法置那人于死地。比如说媒介是枕头里的针,则那人便会死于被针贯穿头部。如果是刀的话,那人便会丧命于刀锋之下。”

“难怪里正儿子死的时候才犹如犯了头风一般。”捕神恍然大悟道。

“然后如里正所愿,他儿子在第二天便死了。他欣喜之余开始担忧万一孩子的尸首被看出异样就麻烦了,所以他找到我,想让我帮助他做一个儿子的人偶,以便在下葬的时候可以掩人耳目。但是只可惜那个里正的心理素质太差,破绽百出,这才引起了我的怀疑,于是当晚我就去公子的房间查看,果然被我发现了那些针。”

“那里正是怎么死的?”捕神盯着我,严肃的问道:“不会是你做的手脚吧?”

“你说呢?”我轻轻的笑了一下,说道:“但凡中魇镇之术枉死之人必定会化作冤魂,就算是我不做那些手脚,里正也迟早会被公子的冤魂害死的,我只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画皮人偶之所以活灵活现是靠那些依附在人偶上的魂魄,大部分的人偶上面的魂魄是那些乡间散魂,没有怨气的,但是如果一个枉死之人被做成人偶,再将致死他的媒介放在他的身体里面的话,那么他的亡魂便会附在人偶之上向害死他的人索命的,所以我才会将那根针刺在人偶的天灵之中。待里正将人偶带回家之后,自己便被冤魂结果了性命。”

捕神咬着牙,怒目圆睁的瞪着我,低低的说道:“你这样和草菅人命有什么区别?”

“确实没什么区别,”我无奈地说道:“我只是想替公子的亡魂完成一桩心愿罢了。毕竟里正用的是魇镇之术,这种事情就算是去衙门申诉,哪个敢接?再者现在时局动荡,而珏村又几乎可以说是与世隔绝,里正才能在村子里面作威作福,谁敢去告?”

捕神突然沉默了,良久都没与说话。我也枕在背在脑后的双手上,看着前面的一片略显荒芜的田地,已经是初夏了,但是地里面丝毫没有播种的痕迹,只有被阳光烤的龟裂开的一条条明显的裂痕,明晃晃的布满了视野。

讲过这个故事,我和捕神的心情都有些沉重,从他凝重的脸色可以看的出来,他长久以来一直坚信的某些事情正在动摇着。

“喂,我说,”我叫他:“如烟到底怎么了?”

听到如烟这个名字,他才回过神来,脸色黯然的说道:“如烟从上个月开始便经常陷入昏迷,我担心她可能熬不了太久时间了。”悲伤之情溢于言表。我点了点头,心也跟着沉了下去,六年了,也是时候了。然后我轻轻的问捕神道:“如果如烟则此真的离开了,你会怎么办?”

捕神凄笑道:“如烟能和我在一起六年,我已经很满足了,毕竟她本就应该是已死之人了。如果这次她真的离我而去,也算是天意吧,她能好好的安息我也就没什么可挂念的了。”说罢,眼圈竟泛起了红色。

我别过头去,不再说话。是啊,如烟本应是已死之人,只不过被我的邪门异术延续了六年的生命罢了,我不知道这六年来身为人偶的如烟是如何熬过来的,灵魂被囚禁在一具小小的人偶上面无法超生,这是相当痛苦的。但是能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如烟也算是了了自己的一桩心愿了吧。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们已经赶到了宁州府的范围之内。熟悉的景色再度映入眼帘,只是更加的萧条罢了。六年了,已经六年没有回到这个地方了。我感慨道,心里突然涌起一丝酸楚,父亲的坟也应该快被杂草盖满了吧。

宁州确实没怎么变化,街道还是和印象中的一样。捕神驱车来到一个干净整洁的院落门前,停了下来。

“你们就住在这里么?”我跳下车,打量着这个小院。

“是啊,六年了。”捕神将马车套好,推开院门,轻声说道:“公子请进吧,如烟她就在里面。”然后径直的走进屋子。我跟着捕神走进了这间略显昏暗的小屋,在微弱的灯光下,一个熟悉的身影静静的躺在踏上,一动不动。

我慢慢的走了过去,打量着这张熟悉的脸庞,如烟还是那么美丽,就像六年前的那个细雨的清明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一样,没有任何变化。是啊,因为此刻的她只是一具人偶罢了,不会有任何年龄的变化的。

捕神坐到如烟身边,抚摸着她散下来的长发,哽咽地说道:“如烟这几天一直在沉睡,我怕她真的醒不过来了。”

我拍了拍捕神的肩膀,说道:“你让开一下。”捕神站起身,站到我身后。我俯下身去,看着如烟沉睡的脸庞。她的眼睑在微微的跳动着。我轻轻的唤道:“如烟。”

如烟的紧闭的双目居然动了一下,然后她缓缓的睁开眼睛,看到了我,脸上露出一丝欣喜的表情,。她微弱的说道:“季公子,你来了......”

我点了点头,然后对捕神轻声说道:“捕神,有什么话快和如烟说吧,如烟她......支撑不过今天的亥时了。”

捕神僵住了,他呆呆的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神中尽是悲伤。半晌,他突然发疯一般的扑过来。死死的拉住我的衣领,对我歇斯底里的吼道:“不会的,不会的!你说过要救活如烟的!你说过的!你可以再做一个人偶给如烟对不对?!你告诉我你能救活如烟的!你能的!”捕神的力道出奇的大,我整个人都几乎被他从地上提了起来。我闭着眼睛,任凭他疯狂的摇动着我。我只能轻轻的说:“对不起捕神,这次我真的无能为力了。”

捕神整个人呆住了,手渐渐的松开了,然后他缓慢的走到如烟的榻前,跪了下来,紧紧地握着如烟的手,泪如雨下。如烟浅浅的微笑着,对捕神细语般的说道:“捕神大哥,不要难过,如烟本是已死之人,全凭季公子才能和捕神大哥在一起厮守六年,如烟已经很满足了。捕神大哥,答应我不要再伤心了,如烟下辈子一定还要遇到捕神大哥,所以,你就让如烟安心的离开吧。”

捕神抬起泪水纵横的脸,凝望着如烟,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如烟轻轻的抚摸着捕神的脸颊,微笑着呢喃道:“如烟最开心的事情,就是遇到了捕神大哥......”然后抬起头看着我,轻轻的说道:“多谢公子成全......”

然后外面传来打更人敲锣的声音,已经过了亥时了。我突然伸出手,将捕神从如烟面前拉了起来,力道之大让捕神也吓了一跳。然后我伸出手在如烟身体的上方画了一个十字,如烟的身体霎时间被凭空腾起的蓝色的火焰所包裹着。

“不!――”捕神大叫一声,想要冲过去,但是被我死死的拉住。

火光中,如烟的表情宁静而安详。她的目光穿过火焰,停留在悲痛欲绝的捕神的身上。丝缕般的声音渐渐的传来,是如烟在对捕神最后的诉说着:“捕神大哥,我们来世再见。”捕神几乎已经要瘫倒在地上,决堤一般的泪水在他坚毅的脸上肆虐着。我搀扶着这个平日里如钢铁般坚毅的汉子,心里像是被刀割一般不是滋味。

“六载寒暑,只消徘徊伊人畔,对影双眸,前世今生诉因缘。离别愁苦,相聚短欢,何尝不若千丝万缕萦绕,来世相见,烟雨中,青冈之上,独守故人怨。”

蓝色的火光渐渐的消隐,房间一切如常,只是,如烟已经不见了。

我缓缓的走出门,站在院子里,抬头仰视着天空中被乌云分割出来的不规则的阴影,心中异常的压抑。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耳边却开始嗡嗡作响起来。

捕神来到我身边,静静地看着我,低低的说道:“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我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你知道我一定会来找你的对不对?”捕神的声音中夹杂着哀伤。

“是的。”我只能无奈的说道:“就算你不来找我,我也回来找你的。”

“为什么?”

“像如烟这种画皮人偶,只能撑过六年。”我平静的说道:“之后她的魂魄要么会安静的离开人偶的身体转世投胎,要么会变成恶灵。你也不想看到如烟变成恶灵的样子对么?”捕神在一旁,没有说话。

“其实我完全可以再为如烟制作一副人偶,但是......”我黯然的说道:“偶灵被偶体束缚的时间越长,就会越不稳定,怨气也会越来越重,到最后恐怕会变得无法收场。我想,你也不想看到如烟彻底的变成怨灵无法转世只能被破魔剑斩得魂飞魄散的样子吧?”

捕神痛苦的点了点头。

“所以,还是让如烟安静的去吧。也许,你们来生真的还会相见呢。”我轻轻的说道,然后走出小院。

“季公子你要去哪?”捕神追了出来问道。

“我去亡父的墓去祭拜一下。”我凝望着远处那轮廓依稀的山坡说道。

“然后呢?”

“当然是逃命啊。”我转过身,冲着捕神坏笑了一下:“难不成留在这里等着被你抓起来啊?”然后冲他摆了摆手,大步踏进夜色中。

“我一定会抓到你的!”捕神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我突然感到一阵说不出的情绪,是好笑,是压抑,是悲伤,我也说不清楚了,我突然抬起头,仰天大笑。然后渐渐有温热的液体从我眼睛中流出,沿着脸颊,浸湿了衣衫。

阴沉的黑夜中似乎有了一阵暖意,透过云缝之中的月光,安宁的洒在寂静的山路上。

第九话 桃骨(上)

从宁州回来之后我便不幸的感染了风寒,整整卧床了三天,其间百里申照顾着我,我也推掉了所有的工作,病怏怏的歪在榻上裹着棉被百无聊赖的看着很早以前流传下的竹简。外面已经开始闷热了起来,看书的间隙抬头看看外面明媚的阳光,不由得打了一个大大的冷战,继续埋头看书。

“公子,你说你这么拼命干什么,”百里申一面碎碎念一面给我将煎好的药倒在碗里:“最后也没有挽救回如烟姑娘的性命。”言语之间夹杂着惋惜。

我无力的白了他一眼,幽幽的说道:“我去不是挽救如烟姑娘的性命的,而是去挽救捕神的性命的。如烟姑娘那种情况,最好的可能就是变成厉灵,到时候就麻烦了。所以还不如让她早点安息,转世投胎呢。”

百里申闷闷的点了点头,将那碗苦药递给我,说道:“公子把药喝了吧,这样就能早点康复了。”

“哎哟,怎么又要喝药啊。”我苦着脸看着那一碗令人作呕的苦水,拉着长音抱怨着。百里申那家伙倒是很坚决,将那碗药塞到我鼻子下面,摆出不容推迟的脸色。我只好无奈的捏着鼻子将那碗深褐色的液体灌了下去,然后苦着脸继续看书。

这时一个身影走进屋子里,然后百里申发出了一声惊恐的轻叹。我抬起头,却看到了捕神站在我面前。我拉着脸说道:“我说你不是吧?我这生着病呢,你就趁人之危的要来抓我?”

捕神笑了笑,摇着头说道:“今天我不是来抓公子的,而是向公子道谢来的。”

我瞪大了眼睛:“道谢?你没事吧?莫不成你也偶感风寒了?”

捕神沉沉的说道:“我是为如烟的事情来向公子道谢的,昨夜如烟托梦给我,告诉我了事情的原委,若不是公子及时赶到,恐怕如烟就会变成厉鬼了,也许让她转生是一件好事,只要她能幸福,我也就安心了。”说道后面声音中开始混杂着淡淡的悲伤。

我看着他,轻声说道:“如烟开心就很好了,放心吧,你们会再见面的。”

捕神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拿起我适才在看的竹简,皱着眉头读者上面扭扭曲曲的古体字:“桃灵引?这是什么东西?”

“一本前朝留下来的古卷,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好像说的是桃木辟邪之类的事情。”我坐起身,靠在枕头上,神秘的说道:“说到桃木,我倒是有一个故事,不知道捕神是不是感兴趣呢?”

捕神似乎对我听的故事上了瘾,毫不客气的坐在椅子上,说道:“当然有兴趣,公子请将。”

“我担心你听完之后会直接把我从床上扔到衙门里。”我斜着眼睛看着他,果然捕神的脸又绿了起来,他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放心吧,不会的。”

“好吧,这是去年发生的事情,”我调整了一下坐姿,然自己舒服一些:“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去年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吧,洛阳城中赵员外一家被灭门的事情呢?”

捕神点了点头,说道:“有所耳闻,听说唯一幸免的便是赵家的千金忆秋小姐。”

“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我是知道得一清二楚,而且,”我对捕神神秘的笑了笑,压低声音说道:“这个事情就和忆秋小姐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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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入夏的时候,天将大旱,很多地方的庄稼都颗粒无收,所以洛阳城里面的粮食开始紧张了起来。在这种人心惶惶的时候,我的生意自然也就萧条了许多。整个王城洛阳笼罩在一片惨淡的氛围中,于是我和百里申就商量着去别的地方游玩一阵。然后就在这个时候,一桩生意跑上了门。

来人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员外,虽然穿得很是简朴,但是身上散发出的财大气粗的气质让我知道,他肯定不是一般人。其实我也不用去猜,这个人在洛阳城内几乎无人不晓,他便是米业大亨赵员外。尤其是在这个米饭紧张的时期,他倒是发了不少财。

“赵员外前来不知有何贵干呢?”我命百里申准备了一壶陈年佳酿,赵员外目不斜视的盯着前面的空气,淡淡的说道:“老夫从不饮酒。”

“呵呵,即使如此那晚生就不勉强了。”我自斟一杯:“以酒代水是我的习惯。”

赵员外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对我的话嗤之以鼻的说道:“老夫从不饮酒,饮酒有伤文雅。”我笑了笑,轻松的说道:“那就不勉强员外了。”然后一饮而尽,放下酒杯问道:“员外屈身前来,不知有何事情呢?”

“过些日子我想请公子替我制作一具人偶,越像越好。”赵员外冷冷的说。

“敢问员外想制作那位亡人的人偶呢?”我问道。

赵员外的脸上闪现出一种愤怒的表情,他的脸扭曲了起来,大声说道:“休得无礼!我要做的是我女儿的人偶,她还没死呢!”

“是这样啊。”我脸色变得阴沉了起来:“如果小姐未亡的话,那恕难从命,这关系到小姐的性命,我是不会做的。”

“为什么?”赵员外没想到我会一口拒绝他,便清了清喉咙,继续说道:“我出的可是大价钱。能让你这辈子衣食无忧。”

我的心底突然泛起一阵深深的厌恶,恨不得将手中的酒杯捏碎了塞进这个老东西的嘴里。不过我还是微笑着说道:“小姐的性命可不是您说了算的,除非你让我知道这样做的理由,否则我只能送客了。”

赵员外面露难色,他沉吟了片刻,叹了口气,说道:“唉,说来惭愧,都是因为我那可怜的女儿忆秋啊。她打小儿就是个瘸子,没有右腿,我们辛辛苦苦将她抚养长大,虽然少了右腿,但是忆秋这孩子也是一个标致的美人啊,现在已经到了出嫁的年龄,我和拙荆便商量着,招个女婿进来。”

“这有何难,凭员外的家财,必定有千万的公子哥急着入赘吧。”我略带刻薄的说道。不过赵员外没有理会,只是摆了摆手说:“别提了,也不知道是闹哪门子邪,上门提亲的人刚见到忆秋的面就都落荒而逃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前几天又有个人上门提亲,我看那小伙子长的面容俊秀,知书达理,就安排忆秋和这人相见了。这人见了忆秋之后不但没有跑,反而和忆秋聊得甚是相合。我和拙荆便商量着,把这门亲事定了下来,后天办喜事。可是没想到......”赵员外停止了讲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我感到一阵好奇:“莫非是小姐想悔婚?”

赵员外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忆秋想悔婚,而是我们想悔婚。”

“这就奇怪了。”我感到有点好笑的问道:“你们二老不是想急着招赘个女婿么?有一个这么知书达理的年轻俊才,怎么又想起毁亲了呢?”

赵员外表情沉重的叹了口气,为难的对我说道:“这个......一言难尽啊,若公子不嫌弃,请随老夫走一趟便可知晓了。”

我心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和赵员外走一趟。一来看看传输中的王城里面稻米首富的家什么样子,二来也看看这蹊跷的入赘是怎么一回事,然后再决定要不要接这单生意。于是我起身作揖道:“那就打扰了。”随后便和赵员外一同前往他的府第了。

员外府在王城的一侧,地处幽静,但是却十分的有气势。漆色的大门,琉璃一般的瓦片,都透露出富丽堂皇的气息来。我不由得感叹了一下,随着员外走了进去。

家丁们正在默默的扫着庭院,光洁的石板地面上一尘不染,两尊石狮子的雕像威严的摆放在庭院的一角,位置有一些奇怪。我不由的扭头打量起那两尊石狮子来,送外形来看,似乎有年头了,但是这种东西一般都是放在宅院府第门外的,很少有听说将石狮子放在自家里面的。赵员外见我看着那两尊狮子出神,便咳嗽了一声,提醒我道:“公子这边请。”我歉意的赔笑了一下,跟随着员外走进客厅。

“公子请先在此稍事休息片刻,我去引小女出来。”赵员外倒了一杯清茶给我,然后转身走进里间。我百无聊赖的喝着那杯如同清水一般的茶叶,不由得开始烦闷了起来,我向来只喝酒,不喝茶的。这也就是我从来不会让百里申给客人看茶的缘故。

放下手中的杯子,我打量起这个客厅来,门口正对着的便是大门,那两尊石狮子就摆放在正坐的视野之内,而从我现在所在的侧位,却只能隐隐约约的看见狮子的轮廓。不知怎的,我总觉得这两尊狮子有些怪怪的,于是我不由自主的向后靠了靠,狮子便消失在我的视野之中。

正当我打量着这个房间的时候,院门突然被谁踹开了,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的彪悍青年人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神色高傲的对那些下人嚷道:“喂,快点给我准备酒,老子要一醉方休。”一个家丁颤颤巍巍的说道:“姑爷,家里确实没有酒了......”

“你们这帮窝囊废!”那汉子一脚将家丁踢翻在地,破口大骂到:“没有酒了不会去买么?在这里上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我注视着那个汉子,眼睛差点没掉出来。这就是赵员外嘴里的那位“容貌俊秀知书达理”的入赘女婿?这反差也有点过于离谱了吧?那大汉走进客厅,看见了坐在偏座的我,立刻怒目圆睁,对我吼道:“喂,你是谁?”

我微微欠身,说道:“在下季冥渊,是赵员外请来家中做客的。您就是赵员外的贤婿吧?”

“你个兔崽子,做什么客做客,快给老子滚出去!老子要在这里痛饮美酒!”那汉子挥舞着手臂叫嚣道。看我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便气急败坏的冲过来掀住我的衣领,恶狠狠的说道:“我看你文文弱弱,像个读书人,告诉你,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张脸快凑到我鼻子尖下面了,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然后我隐约注意到他左耳后隐隐可见两个依稀可辨的针孔。我冷冷的笑着,对他低声说道:“首先我不是读书人,其次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用银针易容术混进赵家,现在你最好离我远一点,否则我会对你不客气的。”然后用手轻轻的扭住他的胳膊,那汉子顿时发出一阵杀猪一般的嚎叫。

“钟明,不得无礼!”赵员外的呵斥声传了过来。我悄悄的放下手,看着赵员外搀扶着一个娇弱的女子走了出来。

那叫钟明的汉子松开手,低低的骂了一句,然后扭身走出员外府,临走时还不忘愤愤的抽了家丁一个嘴巴以示泄愤。

赵员外搀着忆秋姑娘走到正坐坐下,重重的叹了口气,沉重而又无奈的说道:“公子你都看见了,他一下子变成了那副模样,整个性格都变了。就像是一夜之间,被猪妖附身了一般,唉。可怜我这忆秋孩儿啊。婚约又不能毁,听说这家伙是石崇大人的远房表亲,所以生怕得罪了下来啊,因此才出此下策,希望能求得画皮人偶一具,代替小女与那禽兽拜堂成亲,望公子成全啊。”语罢便垂泪而下,而那忆秋姑娘也在员外身后不停的拭着泪。

我这才注意到忆秋的右腿有些古怪,员外不是说忆秋姑娘天生腿有残疾么,怎么看起来和常人无异呢?赵员外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解释道:“小女的右腿是经一位游历江湖的异士后接上的。”然后忆秋缓缓的拉起右腿的裤管,里面露出的事物让我惊呆了。

一截犹如人的小腿骨胝一般的木头暴露在忆秋姑娘的裤管下面,那一根盘虬交错的木质假肢似乎就像是真的骨头一样,紧紧的咬合在那断肢的边缘,似乎像天生的一般活动自如。而那根木骨,竟散发着一种诡异的感觉,让我的心里居然莫名的开始恐慌了起来。我下意识的回头去看那两尊石狮子,然后恍然大悟。于是我面色凝重的向赵员外问道:“员外,忆秋小姐腿上的这根假肢,如果在下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桃骨吧。”

此言一出,赵员外的脸登时变色,他结结巴巴的说道:“公......公子......你怎么会知道......这是......桃骨?”

我点了点头,然后望向忆秋,柔声说道:“这么多年了,苦了姑娘只能在这宅院四方天地中生活了。”听到我如此这番言语,忆秋顿时潸然泪下,就连赵员外也不由得垂泪掩面。我叹了口气,说道:“既然姑娘身上有桃骨,想必不会受到人偶影贽的影响,不过其他人就不好说了。”

“只要忆秋不被那禽兽糟蹋,就算是搭上我这条老命我也心甘情愿!”赵员外对我悲伤的说道。

我叹了口气,爱女心切啊,我还能说什么呢,于是我默默的点了点头,对员外说道:“那就烦劳员外明日午时来我府上领取吧,在这之前我需要忆秋姑娘的画像,而且......”我顿了顿,员外脸上顿时露出焦急的神色。我轻叹一口,继续说道:“我会保证忆秋姑娘的性命,但是其余的人,还请员外见谅。”

员外点了点头,然后命下人取来忆秋姑娘的画像。我打开那轴画卷,画卷上的忆秋姑娘栩栩如生,简直和现实之中一模一样,而且那桃骨的假肢也勾画得细腻入微。我微微放下心来,收起画卷,对员外和忆秋姑娘轻作一揖,便离开了员外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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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骨是什么?为什么让你如此惊诧?”捕神急迫的问答。看样子他把我当成说书先生了。我有点无奈的笑笑,说道:“桃骨是用千年桃树的木材制作成的骨头形状的东西。桃木天生有辟邪之效,但是千年的桃木依然成精了,所以做成假肢可以与人完整的结合在一起,但是这样一来这个人就成了千年桃木的载怨体。”

“难道千年桃木没有辟邪的本事么?”捕神不解地问道。

“千年桃木已经吸收了太多人间的怨气,不仅无法辟邪,反之会招来厉鬼的纠缠,所以忆秋姑娘是无法离开那个宅子一步的。”我有些沉重的说。

捕神思索了一会,问道:“莫非与那两尊狮子有关?”

我点了点头,说道:“石狮子是镇宅之物,放在门外是用来驱逐厉鬼小人的,而放在宅子里面,就变成了一种结界。”

“结界?”

“对。”我挪动一下身体,说道:“将两尊石狮子镇于西南里鬼门的方位,便可对整个住宅设下结界,任何厉鬼都无法进入。所以忆秋小姐才得以在里面生活。”

“但是你的画皮人偶不是有散魂附在上面么,那赵员外又是怎么带进去的呢?”捕神皱着眉头问道。

“唉,这都要说是命中注定之事了。”我有些无奈的笑笑,继续我的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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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话 桃骨(下)

回到家之后我便开始着手制作起了忆秋姑娘的人偶来。人偶的制作很简单,对于我来说已经家常便饭了,不一会便制作完成了,就连她的腿也被我还原的惟妙惟肖。当我伸着懒腰走出房间时,亥时尚未过。夜色虽浓,但是已经少了那股寒意。我拍了拍守候在门口打盹的百里申,百里申猛的坐了起来,揉着惺忪的睡眼,呵欠连天的看着我,说道:“公子今天好早啊。”

“是啊,今天的工作有些不同啊。”我幽幽的说道。

“哪里不同了?”百里申一下子来了精神,坐直了看着我。

我瞟了一眼那漆黑紧闭的门,喃喃的说:“明天再说吧。我担心会出什么岔子。”

百里申“哦”了一声,便不再追问了。

“我出去一下,不用等我回来了。”我对百里申说道,然后不等他发问,便快步走出宅子,留下欲言又止的百里申。

我在夜色中飞快的走着,心中开始变得焦虑不安了起来。我要去找一个人,只有这个人才能解释我的疑惑。事实上我对忆秋姑娘的桃骨仍旧耿耿于怀,像这种极其邪恶的左道法器是不常见的。这么多年我只见过两次这种桃骨,一次是忆秋姑娘,而另一次,则是我现在急于寻找的那个人。或许只有他才能告诉我事情的原委。

月亮开始偏西了,子时已经过半,此刻正是鬼门大开的时候,街市的角落中隐约可见一闪而过的阴影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我渐渐的来到了洛阳城的城郊,一片荒芜的小宅子中。我熟悉的的走到了最里间的一栋房子面前,房子周围破破烂烂的,杂草丛生。而从房子里面传来发霉的气味,同时还隐约夹杂着一丝血腥的味道。我皱了皱眉头,敲了敲那扇紧闭着的门。

“谁啊。”一个苍老的声音慢悠悠的从里面传来。

“我,季冥渊。”我毫不客气的说道。

里面的人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隐隐的听见一声叹息:“门没锁,进来吧。”

我伸手用力的一推那扇简陋的铁门,咣当一声,门开了,整个门面向里深深的熬了进去。原来铁门都已经变形了。我无奈的摇摇头,走进了这个怪味横行的院子。

院子原本就不算宽敞,加之很多乱七八糟的杂物散乱的堆放在里面,显得更加狭小了。而房间里时不时的飘出刀刃划过什么的声音,伴随着浓烈的血气扑面而来。我反射性的掩了掩鼻子,然后大声说道:“老主顾上门,就是这般待客之道么?”

房间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一阵不短不长的沉默,然后木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一个白发苍苍的矮胖老头走了出来,两只眼睛都快被他脸上纵横遍布的皱纹挤得看不见了,花白的头发蓬乱的堆在脑后,同这个城市中常见的生活潦倒的下层人毫无差别,只是他的整条左臂都是深褐色的木头,散发着诡异的气息。那左臂似乎像是活的一般,关节咯咯作响。

“怎么,季公子的画皮这么快就用完了?”老人斜着眼睛问我,似乎不愿与我直视。左手咯咯的响着,有些诡异。

“生意惨淡,哪里会有这么快用完的。”我轻松的拍了拍老者的肩膀。然后正色说道:“其实今天来,我是有事问你的。”

“什么事?画皮什么时候涨价?”老人眯着眼睛问道。

“是关于桃骨的。”我盯着他,慢慢的说道。

老人的神色一僵,脸上顿时露出不自然的神情,左手的桃骨紧握着拳头,发出令人不愉快的声响,半晌他才低低的问道:“季公子怎么对桃骨也感兴趣了?您不是一直在做画皮人偶的生意么?还是说,你想转行?”

我笑了笑,谐谑道:“开什么玩笑。转行?你让我去喝西北风啊?是今天接了一单生意,那个姑娘的右腿就是桃骨。我怕人偶做出来之后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会伤到那位姑娘,所以就来向您讨教来了。”

老人走到一张大大的木椅前坐下,沙哑的说道:“你说的姑娘是赵员外的千金忆秋吧?”

我点了点头,有些沉重的说:“不错。洛阳城中有桃骨的,恐怕就只有你们二位了吧,所以今天才特意前来讨教的。”

老人叹了口气,缓缓的说:“桃骨这东西,乃是至阴邪之物,尤其还是装在一个本属阴的女孩子身上,恐怕积累的怨气已经不少了吧。虽然你的画皮人偶无法对她造成影贽,但是,别人,就不好说了。”

“那影贽的反噬会到谁的身上呢?”

“那就要看他家人的造化了。”老人摇着头说道,然后疑惑的问:“她为什么要做自己的画皮人偶?”

“不是她想做,是赵员外想要做。”我解释道:“忆秋姑娘被一个用银针易容的家伙给骗了,现在赵员外急着悔婚,所以才想了这么个计量。”

老人干笑了一声,说道:“只怕会给自己带来血光之灾吧。”

“谁知道呢,”我无奈的笑笑:“有生意干嘛不做。”然后掏出一锭银子放在老人手里,冲他挤了挤眼睛,说:“下次画皮的定金。打搅了。”然后一溜烟的转身离开了小院。

老人没有追出来,因为桃骨的关系他不能离开那个院落,只得长叹一身,转身走回小屋,关上了木门。

第二天,赵员外果然如约前来,看到栩栩如生的忆秋姑娘的人偶,不由得惊叹道:“妙,实在是太妙了!这次多谢公子了。”然后命人端来一大堆的银两作为劳酬。我干巴巴的笑了几声,让已经楞得说不出话的百里申接过那些银子,然后向赵员外问道:“敢问员外小姐的婚事是哪天?”

赵员外的脸微微变色,不过来时镇静的说道:“小女明日便要出嫁了。”

“不知在下可否前去道喜呢?”我问道。

赵员外立刻点头,忙不迭的说道:“当然可以,公子帮了小女这么大的忙,定会邀请公子前来的。而且,有公子在,会更稳妥的。”

我欠了欠身,说:“那就多谢员外赏脸了。”

赵员外有些紧张的看了看门外被家丁抬出去的大箱子,急促的说道:“那老夫便告辞了,公子保重。”之后就急急忙忙的和家丁们离开了。我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里面不由得被一小团乌云笼罩了起来。

第二天清早,我早早起床梳洗完毕,换上一身清新的行头便出门前往员外府。天空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选在这个日子成亲,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

到了员外府的时候,里面已经是宾朋满座了,宽阔的庭院此刻却显得有些拥挤,多半是达官贵人或者是纨绔子弟,看来那个钟明果然还是个人物,只要和石崇搭上边,各色人等全都上门巴结,成亲自然要来奉承一番。我无奈的笑了一下,站在那两尊石狮子旁,静静的看着这个热闹的院落。

很快,时辰到了。主香公公满脸堆笑,声音洪亮的说道:“新娘子来咯!”然后一台大轿被抬到了门口。我盯着那具华丽的轿子,面色阴沉。那轿子被浓重的阴气所笼罩,散发着一种令人压抑的气息。

天更阴了,似乎随时会下起雨来。轿子挺稳之后,出轿小娘将新娘扶出了轿子,那身袭红色嫁衣的,头顶盖头的新娘子缓缓跨过马鞍子,踩到了红毡之上。喜娘马上迎了上来,搀着新娘子往正厅走去。锣鼓顿时喧天的响了起来,在这一片嘈杂声中,我看见员外和员外夫人坐在正厅,似乎有些局促。员外更是坐立不安,脸上微微露出紧张的神色,不停地用袖子擦拭着额头的汗水。

这时,旁边一人突然低声对另一人说道:“着新娘子怎么怪怪的?没有一丝人气儿。”另一个人也随声附和着:“是啊是啊,总感觉怪怪的。”

我听着他们的谈话,不由得冷笑一声。虽然我的人偶从表面上看同常人没有一点差别,但是那种空荡的气息是永远无法填充的。而且此时,这个新娘子周身都被强烈的怨气所笼罩着,但是在镇邪的狮子的压迫下,无法进一步的扩散。

但那钟明却丝毫没有感受到任何异样的气息,仍旧带着醉意大大咧咧的站在厅堂中央,带着下流的笑容看着被喜娘搀扶着的缓缓而来的新娘子。新娘子走到钟明面前,钟明伸出手一下子拉住了新娘子的手,流着口水说道:“娘子,我们现在就洞房好不好?”还没等主香公公说话,钟明便一下子掀开了新娘的盖头。

下一秒,事情陡生变故,只见钟明浑身剧烈的抖动了一下,眼神开始涣散起来。而新娘子则软软的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众宾客被这诡异的一幕吓呆了,纷纷凑上前去,想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天空中开始飘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整个空间都笼罩在一片沉闷的灰色中。锣鼓队也停止了吹打,原本喜庆的员外府此刻被一阵长久的寂静所包围着。赵员外和夫人慢慢的站了起来,紧张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幕。而我则仍旧靠在两尊狮子旁,冷眼相看。

只见钟明缓缓的走到拜天地的供桌前,慢慢的拿起烛台,然后猛地转身将烛台刺进赵员外的头盖骨中!员外还来不及惨叫,天灵便被锋利的烛台刺穿了。宾客之中蓦地迸发出阵阵尖叫,众人疯抢着向大门涌去。原本热闹的庭院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了已经吓得瘫倒在雨水之中的家丁,在狮子石像前默默站着的我,和留在院落之中的满地狼藉。

赵员外死的时候还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紧紧的盯着钟明。汩汩的血沿着身体流到地上,混合在了雨水里,向外蔓延着。钟明面无表情的拔出烛台,转身向员外夫人走去。员外夫人已经吓得瘫倒在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不停地颤抖的挣扎着向里厅艰难的移动着。钟明大步走上前将手中的烛台狠狠的刺进了员外夫人的喉咙里。员外夫人嘶哑的嚎叫着,抽搐了几下,便断气了。然后钟明转过身,将烛台扔在地上,抄起桌子上的一把菜刀,突然向正在向外面逃走的家丁们砍了过去。伴随着一阵阵凄惨的叫声,那些家丁被这个已经杀红了眼的家伙手中的利刃劈成两半。整个员外府顿时被浓烈的血腥味所笼罩了,血水混杂着雨水渐渐的向外面流淌了出去。

我看着那眼神呆滞满身血污的钟明,知道他已经被人偶上的怨灵所附体了。只见钟明仿佛是想起什么了一般,转身走到赵员外的尸首前,哗的一声撕开了尸体上的衣物,然后用刀将赵员外的右腿猛的砍了下来!血溅到了钟明的脸上,显得有些恐怖。

“啊!!————”

一声尖锐的叫声从庭院的另一侧传来,我扭头一看,是忆秋小姐。她出现在侧厅的入口处,浑身颤抖的注视着这血腥的一幕。然后两眼一翻,昏了过去。但是正是这声不大不小的尖叫,让正在剁着尸体的腿的钟明一下子惊醒了,他满眼杀气的转过身,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忆秋,便面目狰狞的举起刀向忆秋小姐走了过去。

“糟了。”我低低的叫了一声,然后急忙从怀中掏出两张黄符贴在那两尊石狮子上。只听得一阵刺耳的尖叫,从各个角落中突然窜出无数条黑影扑向钟明。钟明被那些黑影紧紧的束缚着,奋力想要挣脱,但是那些黑影越来越多,死死的缠着钟明。钟明不由得踉踉跄跄的后退几步,发出一阵阵窒息的低吼声。然后伴随着一声声皮肉撕裂的声音,那些黑影开始逐渐的向钟明的身体里面钻了去。钟明顿时迸发出猛烈的惨叫,震得整个庭院都在微微的颤抖。鲜血向四下疯狂的飞溅着,殷红的液体涂溅在墙壁上,随即被雨水冲刷的褪成诡异的颜色。

钟明的身体渐渐地开始膨胀,然后撕裂,就像是一个肿胀的水囊上布满了被撑开的裂痕。红色的液体染红了钟明的周身,但是他似乎像是丝毫没有感觉一般,摇摇晃晃的走向昏倒在地上的忆秋,同时喉咙中发出低低的声音,仿佛是某种野兽愤怒时的嘶吼。

就在此刻,我右手一抖,手中突然多了一柄泛着寒意的剑。只见寒光一闪,手中的长剑在刹那间从钟明的后心刺入,直贯前胸。四周的气流猛的爆发出一阵疯狂的涌动,那些盘踞在钟明身体里面的黑影发出刺耳的尖叫,疯狂的沿着钟明身体上被撕裂的缝隙向外逃窜,但是,溢出的黑影瞬间便被剑迸发出的气流撕扯得粉碎。钟明的身体渐渐的瘪了下去,整个人都被血水染得通红。然后只见他双眼一翻,身体从长剑上滑了出来,重重的摔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我面无表情的将长剑在钟明的尸体上擦干净,顺手撕下贴在狮子上的黄符,离开了这个被血水和尸首浸泡着的空荡的宅院。

“所以钟明是你杀了?”捕神铁青着脸咬着牙问我。

“算是吧,”我轻描淡写的敷衍着回答道:“可以这么说,不过我要不杀了他,忆秋姑娘就会被他杀死的,所以我只能这么做。”

“那两张黄符呢?”捕神继续冲我吼道:“那两张黄符一定有蹊跷!”

“是的。”我点了点头:“那两张黄符是用来破解镇兽所布下的结界的。由于当天是成亲的缘故,阳气旺盛,镇兽的结界属阴性,所以被冲的淡了些。加之人偶的身上穿着嫁衣,所以微弱的偶灵就只能附在人偶身上。但是钟明急着去掀新娘子的盖头,破了结界,忆秋人偶身上的怨灵便附在了钟明的身上。”

“所以他才会大开杀戒么?”捕神问道。

“本来偶灵只会让他失心疯,大开杀戒,但是黄符破解了结界,那些积压在院落里面的怨灵就以为钟明是忆秋姑娘,所以就疯狂的占据了他的身体。如果不杀死他的话,恐怕他自己也撑不了多长时间就会爆裂的。但是偏偏这个时候忆秋姑娘出现了,所以为了避免对忆秋姑娘造成伤害,所以我就解决了那家伙,顺便连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也一起解决掉了。”我一口气说完,嗓子有些干,于是端起榻边小几上的一杯酒,一饮而尽。

捕神阴沉的看着我,慢慢的说:“你为什么要这么保护着忆秋姑娘?”

我放下酒杯,看着窗外的阳光,轻声说道:“她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谁?”捕神疑惑的问道。

“羽菲。”

捕神一愣,思索片刻,问道:“谁是羽菲?”

我苦笑着摇摇头,说道:“以后有机会和你说吧。怎么,还是决定要将我抓走?”

捕神站了起来,瞪着我,最后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看来今天是没希望了,不过总有一天我会的。告辞。”然后对我抱拳一揖,转身离开了房间。

百里申走了进来,有些担忧的问我:“公子怎么样?好些了么?”

我点了点头,对百里申挥了挥手,轻轻的说道:“你先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会。”百里申担心的看了我一眼,转身走了出去。我躺了下来,闭着眼睛,思绪却异常的杂乱。忆秋,真的和羽菲太像了,所以我才会在最后关头出手阻止了钟明。只是现在,忆秋受了很大的刺激,对过去的事情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曾经去看过她一次,现在那座宅子只剩下忆秋和一个来照顾她的老妈子了。忆秋经常木然的坐在院子里看着那两尊石狮子发呆。老妈子惋惜的看着忆秋,和我说:“可怜这孩子了,什么都不记得了,有的时候我会问问他以前的情况,她也想不起来了。哎,作孽啊......”我走过去,弯下腰,轻轻的对忆秋说道:“忆秋姑娘,在下季冥渊。”忆秋抬起眼睛看了我一眼,然后就继续转过去盯着那两尊狮子了,但是我分明看到她的眼中有泪水流下。然后我欠了欠身,便离开了那座空荡荡的宅院。

而那具人偶,则在事发当天便被我取回来烧掉了。毕竟这种东西即便是失去了偶灵,也是阴气极重的不祥之物,所以还是不宜留在赵府为好。

我翻了个身,将脸埋在被子中,在一片黑暗中,隐隐的有想着流泪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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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话 左脸(上)

不知不觉的,时已进入盛夏,空气也异常的闷热了起来,我的生意也开始有了起色。自从那次风寒之后,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再看到捕神,或许是他的心愿已了,离开洛阳了吧。我的生意依旧平淡的做着,上门而来的大多是那些达官贵人们出高价订购的陪葬品。既然他们愿意出钱,我也就很乐意接下他们的生意。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遇见了一个奇怪的人。

那天黄昏的时候,暴雨刚过,空气中仍旧弥漫着潮湿的味道。雨后的夕阳在天边洒下最后一缕血红的光辉,孤零零的支撑着地平线的一角,而黑夜也即将到来。我百无聊赖的坐在院子里,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有些提不起神来。今天一整天都没有生意上门,可能是因为这恶劣的天气的缘故吧。百里申在雨停的时候替我给忆秋姑娘送东西去了,虽然那件事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但是我仍旧会时不时的送些东西过去,也算是照顾一下这个可怜的女孩吧。我喝下杯中的最后一口酒,站起身,有些微醺的向房间走去。

他就是在这个时候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门口的。

“请问,您就是人偶师季公子吧?”一个声音幽幽的传来。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这个声音让我异常的不舒服。“人偶师季公子”,这个称呼从来没有人这样叫过我,也从来没有人将人偶师的头衔作为称呼我的方法。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一下子从后背窜了上来,我急忙转过身,向声音的来源望去。

一个周身被黑色包裹着的男人静静的站在门口。他身材颀长,显得有些瘦弱,身上罩着一件黑色的锦缎长袍,在风的吹动下微微的摆动着;而他的手从袖口中伸出,干枯得犹如鹰爪一般,粗大的关节突兀在细细的手指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的脸则完全被头上戴着的斗笠投下的阴影遮挡住,看不清面容。

我不由得吞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的问道:“在下便是季冥渊,请问阁下有何事情?”

“我想要做一具人偶。”那个人回答道,话语中不夹杂一丝的情感,就仿佛如同岩石一般的冰冷坚硬。

“那......请坐下来慢慢说吧。”我将他让进院子。他走进来,坐在石椅上,那干枯蜡黄的手搭在膝盖上,我看着他,心里不由得一阵阵的发毛。

“请问您需要什么样的人偶呢?”生意要紧,于是我开口问道。

那个人沉默了一阵,干巴巴的说:“是人偶就行,下葬用的陪葬,时间很急,所以我要尽快拿到。”

原来又是下葬用的。我暗自吐了一口气,然后淡淡的说道:“那价钱......”

那人从怀中掏出一锭黄金,放在我面前。我傻眼了,现在黄金虽然已经不常用了,但是仍旧属于富人才能拥有的。我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好吧,那就烦劳阁下明日午时前来领取吧。”我收下金子,向里间走去。

“不,我今晚就要。”黑衣人冷冷的说。

我停下脚步,缓缓的转过身,狐疑的盯着这个奇怪的人:“对不起,您说什么?”

“我说我今晚就要拿走。”那人重复了一遍。

“这......恐怕不太妥当吧。”我婉言谢绝他。因为人偶的制作过程一般是不容许别人知道的。而且,我对这个奇怪的人突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抵触情绪,感觉这个人身上散发出一股子邪气,让人不寒而栗。

“我是不会看公子制作的,我只是在这里等。如果有不妥的地方,我可以提高价码。”那人说道,然后又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

我突然感到一阵头晕,这人究竟想干什么!于是我冷冷的说道:“加价就不必了,需要很长时间的,您要是想等的话,那就请便吧。”

“多谢季公子。”那人说道:“我相信季公子会在子时之前完成的对么?”

我整个人像是被惊雷炸到了一般,猛地回身,指着那个神秘的人大吼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制作人偶的时间秘密?”

那人站了起来,缓缓的向我走近,说道:“季公子,只不过是时间而已,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呢?”然后停在我面前不远处,用隐藏在斗笠下面的眼睛注视着我。虽然我无法看清他的眼睛,但是从斗笠中传来的那股阴森的光,却让我整个身体都感到一阵阵的发麻。我不由得握了握拳头,却发现手掌已经冰凉。

“看来季公子时间很是充裕啊。”那人继续说道,语气中似乎夹杂了一些谐谑:“那么如果季公子有兴趣的话,在下倒是很愿意给公子讲一个故事。”

我警惕的盯着他,将牙齿咬的吱吱作响,同时心底莫名的涌起一股巨大的恐惧。我指的用力将那份恐惧压下,然后故作轻松的说道:“轻便。”然后再次坐回到石椅上,斟满一杯酒,一饮而尽。那个人也坐了回来,清了清喉咙,用缓慢而低沉的声音说道了起来。

“差不多在前朝时期,西蜀刘氏已经逐渐没落,时局仍旧动荡。有一个人偶师在动荡的蜀汉王国的国都里做着自己的生意。那时的人偶师生意然已萧条,所以人偶师很是苦恼。但是在那个战乱的年代,官家人人自保,哪还有时间和钱财去制作陪葬的人偶呢。于是人偶师的生活也越来越窘迫了起来。”

“不过说是物极必反也好,说是天无绝人之路也罢,就在人偶师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人找到了人偶师,向他出高价制作一具人偶。人偶师很是高兴,便将那个人请进家里,详谈订做人偶的事情。”那人停顿了一下,然后似乎在思索着接下来的事情,然后调整一了下坐姿,继续他的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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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先生需要什么样的人偶呢?”人偶师很高兴的问那个人。

“家母不幸去世,所以想向先生订做一具人偶,以托哀思。”来人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眉宇之间散发着一股英气,但是人偶师却从他的眼神之中隐隐的看到一丝不详之光,或者说,透着一股煞气。

人偶师心中一凛,装作没有在意的样子,接着询问道:“那么先生想做一具什么样的人偶呢?”

中年男子笑了笑,指了指自己说:“做一具和我一模一样的。”

“啊?”人偶师不由得吓了一跳,手中的茶水差点被他打翻。他瞠目结舌的问道:“先生......你在开玩笑吧?这......这怎么可以啊。”

“怎么不可以?”中年男子淡淡一下,啜饮了一口茶水,抬起头看着人偶师,缓缓的说道:“我想让我陪着我的母亲下葬,免得老人家在地府会思念儿子,这有错么?”

人偶师慌忙摆手说道:“不......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将自己做成人偶,是大凶之事啊,万万使不得啊。”

“大凶之事?”那男子居然冷笑了一声,说道:“从来就没有什么大凶之事找上我。所以,您尽管放心。价钱方面我会出高价的,只要您能满足鄙人这个小小的愿望。”说罢打开随身背着的一个布包,里面是白花花的纹银。

人偶师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些银子,犹豫了片刻,点点头说道:“好的,既然如此,我就答应先生便是。那么就烦劳明日午时前来领取吧。”

男子似乎很高兴,点了点头说道:“多谢先生了。这些,就当做定金了。”然后将那一包银子全部给了人偶师。人偶师接过银子,浑身不由得兴奋地颤抖起来。那男子站起身,做了一个揖,轻声说道:“那在下就不打扰先生了,明日午时,我会来取的。”之后留下一副自己的画像,便转身离开了。

中年男子走后,人偶师看着那一大包白银发起呆了,在兴奋的同时心中不由得生出无数个疑问来。为什么这个人想要做一具自己的人偶呢?但凡对画皮人偶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制作生人的人偶必将受到影贽的反噬,非死即疯,但是这个人似乎却胸有成竹的认为自己不会被影贽的力量所控制,人偶师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便开始着手起做人偶的事情来。

对于这样的人偶师来说,制作人偶已经是轻车熟路,在浓重的夜色中,在一个黑暗狭小的房间中,人偶师精心的制作者那具画皮人偶。不一会儿的功夫,一具栩栩如生的人偶便出现在在了人偶师的面前,简直就和白天来的中年男人一模一样。人偶师不由得感叹了一声,然后开始担忧起那个中年男子起来。人偶已成,想必影贽也开始发挥作用了吧。

“可怜的人啊。”人偶师惋惜的摇了摇头,将人偶放进箱子中,熄灭了油灯,想要向外走。

“咚咚咚。”

三声微弱的敲门声突然响起在黑暗的空间里,人偶师不由得吓得浑身一哆嗦。这么晚了,会是谁来呢?而且还是来到这个制作人偶的阴气很重的地方。人偶师凑到门前,扒着门缝儿向外看去。

借着幽静的月光,人偶师隐隐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房门前,只是,无法看清容貌。

“谁啊?”人偶师轻轻的问了一句,声音却在不住的颤抖。

没有人回答,只有门外突然刮起的一阵凛冽的寒风,吹动着门板哗啦哗啦直响。刺骨的寒意像蛇一般的钻进人偶师的衣服里。人偶师不由得猛的打了一个寒战,然后咬了咬牙,猛的将门打开。

门外一个人都没有。惨淡的月光铺洒在白森森的院子中,出奇的宁静。但是,刚才那隐约的人影却力气的不见了。人偶师只觉得脊背上一股寒意直窜到脑后,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额头上也渗出了一层密密的汗珠。

“喂,有没有人?”人偶师壮着胆子,提高了声音问道。不过仍旧没有人回答,人偶师的心中蓦地腾起了巨大恐惧,他颤抖着走了出来,转过身想要锁上身后的门。但是就在他回过头的一刹那,一张惨白的带着狰狞的笑容的脸一下子贴在了他的眼前!是那个中年男子的脸!他的脸上挂着阴森的笑容,惨白的牙齿在月光的映射下散发着瘆人的寒气,他的眼睛暴突着,似乎在向外涌着鲜红的血!

“啊!!!!!————”

人偶师惨叫着向后跌倒,脊背重重的摔在地上,生生的痛了起来。人偶师挣扎的站了起来,惊慌失措的向那黑乎乎的房间里看去。

什么都没有,似乎刚才看到的都是幻觉一样。半开的木板门在寒风的吹动下摇动着,发出刺耳的声音。人偶师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心有余悸的喃喃自语道:“真是邪门儿了。早知道就不接这单生意了。”然后拍拍身上的土,蹑手蹑脚的走过去,把门锁好,然后一溜烟的钻进了卧房。

第二天人偶师早早的就起来了,心神不宁的坐在门口向外张望着。昨夜那离奇的遭遇直到现在仍旧耿耿于怀,想起来仍旧一身冷汗。人偶师不由得咒骂道自己见钱眼开,万一引火烧身就麻烦了。

正想着,一个身影远远的出现在人偶师的视野中。人偶师长出一口气,是昨天的那个中年人。看起来他似乎一点事情都没有,虽有有些疑惑他为什么没有受到影贽的影响,不过既然平安无事,人偶师也不由得安心了许多。

转眼间,男子便已来到人偶师的面前。

“先生,请问我的东西做好了么?”男子有些焦急的问道。

“好了好了。”人偶师忙不迭的说道,然后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这个人和昨天没有太大的差别,只是脸色比昨日苍白了些许。不由得想起了昨晚的事情,人偶师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先生怎么了?”男子客气的问道。

“没,没!”人偶师急忙说,然后转身快步回到房间中将那口箱子抬了出来,并嘱咐那个中年人道:“只有到家之后才能打开它,明白了吗?”

中年人笑了笑,说道:“谢谢先生提醒,真是难为先生了。”然后掏出两锭银子递给人偶师,神神秘秘的说道:“不知先生是否愿意再替在下完成一个心愿?”

人偶师一愣,那种恐惧的感觉开始笼罩在心头,他定了定神,轻轻地问道:“还要做啊?不知这次先生想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偶呢?”

那人却摇了摇头,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低声说道:“这次我想求先生做的不是人偶。”

看着男子的诡异的笑容,人偶师不由得浑身颤抖起来那笑容让他不由得联想起来昨夜在幻觉中男子那张恐怖的脸,于是结结巴巴的问道:“不做人偶?那......你想做什么?”

男子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那俯下身,在人偶师的耳边轻轻说道:“我想请先生做的是一张左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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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话 左脸(下)

“什么?左脸?”人偶师不由得吓得浑身一颤,昨夜那张诡异的脸孔再度浮现在眼前。他不由得后退了几步,脸色开始苍白起来。

“怎么?先生不肯?”中年男人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然后说道:“那我再提高价码呢?”说罢从怀中又掏出一锭银子,塞进人偶师的手中。人偶师面露难色,看了看手中的银子,又看了看那个奇怪的中年人,心中在强烈的都争着,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问道:“请问先生想要什么样的左脸?”

中年人深处那颀长的手指,指了指自己说道:“和我一模一样的左脸。”

人偶师的心脏仿佛像是被人揪了出来扔在地上狠狠的踩过两脚一般,一阵前所未有的烦闷和不安。他喘着粗气的问道:“为什么你要给自己做一张左脸呢?”

中年人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要想顾客打听原委哦,先生只要做出来就可以了,今天晚上我来取。”

“今天晚上?”人偶师的脸不经意的抽动了一下,然后摇着头说道:“晚上恐怕不行啊,以内,只有晚上才能做啊。”

“不要紧的。”中年人神秘的一笑,说道:“我会在子时的时候来的。”

“啊?”人偶师猛的抖动了一下,就像是被什么重物狠狠的砸在了胸口一般,恐惧的感觉一下子将他紧紧的包裹住,从每一个毛孔都在向身体里面渗透着寒意。他惶恐的盯着这个奇怪的人,心跳骤然加快,仿佛就要从喉咙中蹦出来一般。

“那么,就这么说定了。”中年人淡淡的说了一句,然后带着装有人偶的箱子离开了。人偶之仍旧站在原地紧紧的盯着中年人远去的背影,握着两锭银子的手已经在不能自已的颤抖了,后背一片冰凉,已然被汗水浸湿。

整整一个白天,人偶师都在浑浑噩噩的,不知怎么熬过来的。男子那诡异的笑容和那句“我会在子时的时候来的”,都像是无数的针,狠狠地戳着人偶师的神经。这个人一定有问题,不然不会说出“子时”这个只有人偶师才知道的时间点。此刻的人偶师心中不由得被后悔和不安所纠缠着,早知道不接这笔生意就好了。

打更人的敲锣声将人偶师从思绪中拉了回来,天已经渐渐的黑了,要开始做人偶了。人偶师行尸走肉一般的走进自己的工作室,看着那些材料发起呆来。左脸,自己从来没做过身体任何一个部位的人偶,更别说还是一半左脸。他强打起精神,用那些血淋淋的画皮开始在骨架上操作起来,但是他发现,无论自己怎么样都无法做出一张左脸来。就算是重新做出一个完整的人偶再将左脸取下来,那张脸的画皮也在一瞬间恢复成了平整的皮革。

人偶师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大颗大颗的汗水,他终于感到了慌张和惊恐。这根本是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算了,还是等子时那个奇怪的人来了再说吧。于是他熄灭了油灯,将所有的材料一股脑的塞进了箱子里,然后在屋子里焦虑的徘徊着,等待着子时的到来。时间仿佛被拉的无限长一样,人偶师心中的那股恐惧也已经达到了极点。此刻,他的全身都在不能控制的颤抖着,就连坐在那张平时很舒适的椅子上,都感觉如坐针毡。

时间缓缓的流逝,终于在人偶师几近崩溃的时候,打更人那尖锐的敲锣声突兀的传到了耳朵里。子时到了。人偶师一阵战栗,焦急的奔到门口,打开了门。

外面是包裹着一团阴冷的黑色,没有月光,就连平日里熟悉的院落此刻也被浓浓的黑夜所笼罩着了。人偶师吞了口口水,紧张的向四周望去,企图寻找着那个中年人的身影。

“奇怪,都已经子时了,他怎么还不来呢?”人偶师有些焦躁的喃喃自语道。

“这么说,我的左脸你是没能给我做好咯?”一个声音猛的从后面传来。人偶师吓得一哆嗦,急忙转身向身后看去。

“啊!!――――”

人偶师爆发出一阵声嘶力竭的惨叫,然后向后倒去。就在此刻,那扇木门居然自己关了起来!人偶师的身体撞在破旧的木板上,整个腿都软了。他努力的支撑着自己,然后惊骇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人。

是那个中年男子。但是,此时的他完全没有了白天见到时的那种文雅,整张脸都在狰狞的扭曲着,他的嘴向上咧着,惨白的牙齿暴露在外面,他的眼睛向外夸张的凸着,鲜血沿着他的眼眶不停地向外流着。这分明是昨夜自己见到的那一张脸!而且,他的左脸的地方,一片漆黑,皮肉的边缘凌乱的翻滚着,腐烂的气息从这个人上散发出来,而缺失的左脸的部位,是白森森的骨头。

“你......你不要过来!”人偶师几乎昏厥,他挣扎着说:“银子我还给你,上次的也换给你,我不要了,这个生意我不做了。”

“还给我?”那变了形的人诡异的冷笑着:“太晚了。你已经收了我的银子,就算是达成了契约,契约是不可以毁掉的。既然你没有做出我的左脸,那么,你的左脸就给我吧!”然后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男子缓缓的向已经瘫倒在地的人偶师伸出手,那只手干枯蜡黄,指甲犹如刀一般锋利。

“救命啊!”人偶师无力的想要逃走,但是那扇门却无论如何也打不开了。他拼命的拍打着那扇薄薄的木门,但是回应他的,是门外呼呼的风声,和后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最后,人偶师惨叫一声,眼前一片漆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二天,人偶师的尸体被上门来的客人发现了。他倒在小院的中央,双目圆整,两眼空洞着向上望着。而他的左脸,则是一片血肉模糊。后来听人们说,人偶师死的时候脸色铁青,他是被吓破了胆而死的。而那间阴森的工作室,则被人弄得乱七八糟,所有的人偶和画皮都不见了,只剩下残破的竹料,和被扬的满地的鹅鸿飘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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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讲完了故事,便静静的坐在石椅上,不再说话。夜色已浓,晚风习习的吹过,将院子外面的那几棵大树摇动得哗哗作响。我喝着杯中的酒,心里面却平静了下来。我斜视着那个人,淡淡的说道:“果然是精彩的故事啊。”然后,拿出适才这个黑衣人留下的黄金,放在桌子上。

“怎么,季公子也想反悔么?”黑衣人有些惊讶的说道,但是我却从他的惊讶中听出了另一种情感。

狂喜。

他的话语中夹杂着一阵狂喜。我冷冷的笑了一声,然后说道:“如果我反悔了,会怎么样呢?我今天身体不好,所以抱歉了,金子你拿回去吧,恕不远送。”

“那么......”黑衣人低沉的犹豫了片刻,然后猛的吼道:“没有办法了!”

只见那个黑影瞬间跃起,那干枯蜡黄的手猛地向我伸过来。我早有防备,身体向后掠了几步,然后探手从石桌下面抽出早已隐藏在下面的长剑,剑身被月光笼罩,瞬间绽开银色刺眼的光芒。黑衣人一愣,动作顿时变得缓慢了,似乎在打量着这柄诡异的长剑。我飞身跃起,长剑刺出,待黑衣人回过神来的时候,剑锋已经逼近。他急忙斜斜的向后方跃去,但是为时已晚,锋利的剑刃一下子劈开了他头上的斗笠。

一张苍白的脸暴露在月光中,干枯得没有一点血色。他的瞳孔呈现着一种诡异的绿色,里面充斥着浓重的杀气。尖尖的下颚,高高的颧骨,还有从头上垂下来的几缕黑白混杂的头发遮住了一只眼睛。而他的左脸,明显的有一道缝合过的痕迹。

“破魔剑么?”那黑衣人嘶哑的说道。

“回答正确。”我笑眯眯的对他说道。在破魔剑的光芒的映照下,来人的那张脸有些诡异的扭曲。

“你居然连破魔剑都得到了,真是不可思议。今天就便宜你了。”黑衣人莞然的说道,口气中夹杂着不甘。然后转身向门口走去。

“等一下。”我叫住他。

黑衣人停下脚步,但没有回身。他冷冷的问道:“干嘛?”

我拿起桌子上的黄金,丢给他:“你的东西忘记带了。”黑衣人头也不回的抬起手,准确的接住了那锭元宝,叹了口气,说道:“这么多年了,你是第一个从我手下全身而退的。”

我也笑了,浅浅的说道:“你也是第一个从我的剑下活着离开的。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呢。”

那人沉默了一会,低声的说道:“在下复姓鬼谷,单名仞字。季公子,咱们后会有期。”说罢黑影迅速的窜出门外,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中。

我收起长剑,看着着外面的夜色,心有余悸的长出一口气,感叹道:“哎,幸亏早有防备。不然今天就麻烦了。”然后看见百里申满头大汗的跑进了门,气喘吁吁的问道:“公子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离着老远就看见你的破魔剑的光了,是不是有人来了?”

我点了点头,缓缓地说道:“是出了点麻烦事,不过来的不是人,也不是鬼。”

“哪来的是什么?”百里申有些困惑的问道,然后坐在石椅上,擦着汗。

“很不好的东西。”我淡淡的说道。

之后我就把那个不速之客给我讲的故事以及之后我如何将他赶走的事情完完整整的复述给了百里申,百里申听的心惊肉跳的,有好几次都差点蹦起来。待我讲完之后,他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感叹道:“真惊险啊,对了公子,那个人究竟是什么啊?”

“是掠魂师。”我面色凝重的说道。

“掠魂师?”百里申思索了一阵,皱着眉头摇摇头说:“没听说过。”

“是啊,你当然没听说过,”我坐了下来,把玩着手中的杯子,缓缓的说:“就连我也很少能够遇见他们。怎么说呢,掠魂师算是人类,但是又不能说完全是。他们只有人类的躯壳,而没有人类的灵魂。”

“那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呢?”百里申问道。

“所以他们叫掠魂师啊。”我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长久以来掠魂师和我们画皮人偶师是势不两立的。画皮人偶师是将散魂附在人偶上,而掠魂师则是用那些散魂来填充自己的身体,所以掠魂师经常视人偶师为眼中钉,肉中刺。”我停顿了一下:“其实说起来,掠魂师与我们之间的联系要比仅仅这多散魂要密切的多。”

“为什么?”

“因为掠魂师就是由带有浓重怨念的被人偶影贽所吞噬的那些死者的亡灵凝聚而成的。所以他们天生就带着对人偶师的怨恨。”

百里申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不解地问道:“那他们应该没有**才对啊。”

我淡淡的笑了笑:“但是他们可以依附在别人的身上啊,占据别人的身体。但是常人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那种强烈的怨念,所以他们有的时候也会不得不会找人偶师来替他们做一具人偶。那些道行不够高深的人偶师很容易就受到他们的骗,最后连命都丢掉了。”

“太过分了!”百里申不由得气愤的叫嚷道。

“没有办法,世间万物相生相克,这是没法改变的。”我有些无奈的摇摇头,说道:“不过既然他们找上门来了,说明掠魂师已经知道了我的存在了。所以我们还是要处处提防微妙。”

“那以后岂不是得格外小心?”百里申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恐的神色。

“那到不必。”我说道:“只有接下了掠魂师的生意,他才能对你下手。这是一个很简单的契约协议,如果你拒绝了他们的话,他们就无计可施了。所以呢,”我用四分之三眼珠子盯着百里申:“以后不想惹祸上身的话就少给我乱接生意。”

百里申立刻狂点头,不停地说道:“知道了知道了。”神色之间充满了慌张和担忧。我被他的滑稽的样子逗得乐了出来,扭头看着那徘徊在门外的漆黑的深夜,不禁会想起那个掠魂师惨白的面孔,和临走前那句意味深长的“后会有期”,不由得嘴角漾起一丝轻蔑的微笑,喃喃的自言自语道:“我很期待着与你再次相遇,鬼谷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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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话 血铜雀(上)

之后的几天相安无事,那个掠魂师也没有来找我的麻烦,最近的生意开始变得平淡了一些。其实像人偶师的工作就主要靠那么几单生意赚的钱就够过几个月的了,所以说人偶师是危险但又油水丰硕的行业。

这天依旧没有客人上门,吃过了晚饭我便习惯性的坐在院子里的石椅上喝酒,借着石桌上点燃的一盏油灯,读着一本西汉时期的竹简,里面大多讲的是那些奇闻异事,有的也能和画皮人偶扯上关系。而百里申那家伙则一下午都没看到人影了,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夜渐渐深了,我打了一个呵欠,喝尽了杯中的酒,然后站起身在院子里无聊的走着。这个时候,百里申兴致冲冲的跑了回来,手里面还抱着一个用黑布包裹着的东西。我问他:“又捡到什么破烂东西回来了?”

百里申冲我神秘的一笑,说道:“不是破烂,是宝贝,宝贝啊!”脸上都要笑开了花了。

我皱着眉头走过去,夺过他怀中的那个包裹,倒还蛮重的。他一面心疼的叫着“轻点轻点”,一面帮我把东西放在石桌上,打开了包裹。

一个造型诡异的青铜杯出呈现在了皎洁的月光里。这个铜杯和一般百姓家用的杯子比起来大了不止一点点,上面雕刻着盘旋着的一只朱雀。朱雀的头以一个夸张的姿态向天空仰着,那喙也尖尖的指向上方。

“看吧,青铜器诶,可值钱了。等哪天我把它拿到市场上去......”百里申的声音渐渐弱了,因为他注意到了我脸上凝重的神色,于是小心翼翼的问道:“公子,你......怎么了?”

“你从哪里捡到这个东西的?”我严肃的问道。

百里申搔了搔脑袋,皱着眉头思索道:“在不远的官道上啊,前天那里不是有一个商人让土匪抢了嘛,估计是那个时候掉下来的。怎么,这个东西有问题啊?”

“你没有看到上面的怨气么?”我厉声喝道。百里申整个人被吓得一哆嗦,急忙向后跳开一步,惊慌的问道:“怨气?怎......怎么会?”

“你知道这个是什么么?”我问道。百里申摇了摇头,露出一副“你说吧,反正我不知道”的表情。我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总有一天你会惹出乱子的。”然后用手中的竹简指了指那个古怪的杯子:“这个叫做铜雀杯,是用来镇压怨气极强的怨灵用的祭祀法器。估计是谁想要把它带来洛阳找高人做法化解,却被你捡来了。”

“怨气?祭祀法器?”百里申嘴都合不拢了,他惊讶的盯着这个微微散发出铜臭的杯子,难以置信的问道:“这个东西怎么会有这么强的怨念呢?”

“不信?”我冷笑了一声:“那你看好了。”说罢我取过一支桃木签子猛的戳在了这个铜雀杯上,那个杯子顿时发出了婴孩啼哭一般的惨叫声,下一刻,只见红色的液体缓缓的沿着杯壁流了出来。百里申大叫一声,吓得浑身发抖。

“看清楚了?”我冷冷的说道:“这是血铜雀,一般是镇压那些非常危险的怨灵才会用得到的。幸亏你直接把它带回来了,要是流到外面,那你的罪过可就大了。”

百里申脸色铁青的看着这个还在向外冒着鲜血的东西,厌恶的说道:“早知道就不带回来了。我去把它扔掉。”然后走过来想要把杯子扔出去。

“啊!”一声轻微的惊呼从门口传来。我和百里申同时回头一看,一个商人打扮的人站在门口,用哆里哆嗦的手指着桌子上的杯子,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有事?”百里申没好气的对门外那人嚷道,然后用身子挡住了那只正在流血的杯子。那人哆嗦了好半天,才惊讶的指着百里申,断断续续的说道:“你......你......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百里申斜着眼睛打量了来人老半天,然后狐疑的问道:“你......莫非就是那个前几天被打劫了的商人?”

那人长出一口气,说道:“是啊,就是我啊。这杯子就是我的啊。我找了它好几天了。谢天谢地,终于找到了。”

我推开百里申,将那商人让了进来,面带微笑的问:“这个杯子可是至邪之物,不知阁下为何要随身携带呢?”

商人的脸上微微的抽搐了一下,然后马上换上衣服悲哀的神情。将他让到石椅上,商人坐了下来,看见那流血的铜雀杯,似乎不经意间的躲闪了一下。缓缓的说道:“我是从蜀中来的......”商人幽幽的讲述起了自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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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中在这个时候已经几尽没落了,而且碰巧赶上天将大旱,连着好几年庄稼颗粒无收。所以整个蜀中都笼罩在一片萧索荒凉的气氛之中。

商人一家是做着绸缎生意,虽不富有,但是想要糊口还是绰绰有余的。但是这一年的日子不太好过,南方大旱,而吴越一代又连绵阴雨,囤积的绸缎都烂掉了,所以生活开始拮据起来。赶巧不巧的是,商人的夫人居然有了身孕,商人只能说是悲喜交加,一颗心都快被扯碎了。

不久,夫人的产期就要到了。商人只得东凑西借的筹集了一笔银两,让家里的境况变得好一些。怀胎十月,很快的,夫人便临盆了,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家中惨淡的气氛终于因少爷的降生有所缓解。

之后日子还是照常的过,虽然清贫,但也却快乐。直到有一天晚上,夫人有些犯愁的对商人说:“咱们的宝宝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哪里不对劲了?”商人心不在焉的看着这个月的账本,脸上堆积了一小团乌云。

“他......是不是太安静了?”夫人担忧的说道。

“太安静了?”商人从账本中抬起头,不解的看着夫人:“孩子听话一点好不好么,总比每天哭哭闹闹的要强吧?”

“就是这个原因啊。”夫人都快要哭出来了:“咱们家的宝宝从来没有哭过啊!”

商人猛然惊醒,是啊,孩子也未免太安静了。商人急忙转过头看着襁褓中的儿子。孩子安安静静的躺在襁褓里,不哭也不闹,静静的看着一脸惊讶的商人,还不时的眨着乌黑的大眼睛。但是正是这种安静,却让商人的心中莫名的涌起了巨大的恐惧。从孩子这种令人不安的平静中,商人似乎看到一种诡异的笑在似有若无的在孩子的脸上荡漾开来,将自己的全身都笼罩了进去。他浑身不由得汗毛倒竖,于是俯下身去,对妻子低低的说道:“明天我们去请个先生来看看吧。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妻子点了点头。

这一夜,商人都过得心神不宁,总觉得黑暗中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那种眼神让自己感到嫉妒的恐惧。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商人急忙上街找了一个算命的先生,花了一大把银子才将他请回家中。算命先生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商人的儿子,半晌,重重的叹了口气,将商人和夫人拉到一旁,沉重的说道:“令公子是百年的煞体,这样继续下去,恐怕会对你们全家都不利啊。”

夫人听罢登时昏倒在地,就连商人也感到如同五雷轰顶一般。他还是强克制着将已经昏死过去的妻子搀起,记着问那算命先生道:“那先生可知什么解煞的方法么?”

算命先生无奈的摇摇头,叹息道:“难啊,就算是有,也会让你夫妇二人家财散尽的。”

商人的心中一阵抽搐,他颤抖着搀扶着已经昏厥的妻子,只得无奈的将先生送了出去。待妻子悠悠转醒之后,他和妻子说:“要不,我们把孩子卖给别人吧。”夫人一听马上又哭又闹的不同意。商人耐着性子将事情的原委给妻子解释清楚,妻子听完之后只是在低低的垂泪,然后勉强点了点头。

第二天商人就找到一个人贩子,将孩子卖掉了。当人贩子从悲痛欲绝的妻子手中接过孩子的一瞬间,商人仿佛感觉到一双凌厉的眼睛正在狠狠的剜着自己的心。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平静的孩子,孩子仍旧用漠然的表情看着他,但是在这漠然的表情里,似乎夹杂着一丝的狰狞和诡异。商人急忙从人贩子手中接过银子,便拖着妻子回房间了。

之后的几天相安无事,商人打听到孩子被辗转的送到了邻县的一个达官贵人的家里,听说自己的儿子锦衣玉食米面不愁,商人也就安心了。不过好景不长,一个月之后邻县传来消息,自己的儿子死了!

商人被这条消息惊呆了,他难以置信的跑到邻县的那户人家去打听,结果被告知儿子在两天前就已经入殓下葬了。听那户人家的家丁说,儿子死得很蹊跷,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捂死的一样。而且自从孩子死了之后,家里边就开始闹鬼,经常在大半夜听见有小孩子的哭声,这家的主人都要被折磨疯了。

“听说啊,是那个孩子死得冤。”家丁阴阳怪气的凑到商人耳边小声的说道。

这时,这家的主人突然冲了出来,脸色苍白的撕扯住了商人,声嘶力竭的吼道:“快把你儿子的灵位带走!快点带走!银子我不问你要了,快点把那个不详的孽种的灵位拿走!”之后就将孩子的灵位一股脑的塞进了商人的怀里。商人只得痛不欲生的回到家中,在厅堂之上给死去的儿子立了一个牌位。

但是奇怪的事情就在当天晚上发生了。

那一夜,商人睡得极不安稳,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就是难以入眠。三更的时候,他感到肚子一阵绞痛,便爬起来去茅房。当他从茅房走出来的时候,隐隐的,听见正堂好像传来了什么声音,似有若无的飘进了商人的耳朵里。商人一下子警觉了起来,进小偷了?自己的家里面已经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他会来偷什么呢?于是商人蹑手蹑脚的走到正厅的门边,探着头向里面望去。

正堂里面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黑色的浓雾夹杂着浓重的水汽弥漫在本不宽敞的厅堂之中。而灵位前的那两团烛火,在微微的跳动着,将排位上的字映衬的有些阴森恐怖。商人不禁打了个寒战,心想应该是自己这几天压力太大了,产生幻听了吧。商人无奈的摇摇头,然后转身向回走去。

“呜......呜......”

这次他听清楚了,是一个婴儿的哭声!天啊,难道那家人说的都是真的,每到晚上那个孩子就会哭起来?想到这里,他的整个脊背不由得汗毛倒竖,阴风猛的的从脚底窜起,头皮也在一阵阵的发麻。就好像有一个小孩子趴在他的背上,向他的脖子里吹着冷气。商人急忙回身,眼前仍旧是那空荡得有些压抑的厅堂。但是那孩子的哭声,依然回荡在耳边。一种无端的恐惧蓦地在商人心中油然而生。他几乎是嚎叫着,跌跌撞撞的逃回了卧房,在妻子惊讶的注视之中,将整个人蒙在了棉被里,瑟瑟发抖。

就这样过了好几天,每当到了三更时分,那凄惨哀怨的婴儿的哭声便幽幽的响起。这一次,商人实在是受不了了,于是便花了一大笔前,请了一位高人,让他想办法平息这婴儿的哭声。高人绕着商人的家走了一圈,面色凝重的对商人说到:“公子的怨气要比在下想象中的要强烈的多啊,在下只能将他的灵魂镇在铜雀杯之中,剩下的就无能为力了。阁下还是带着铜雀杯去王城找高人化解吧。”之后那人便将婴儿的怨灵镇压在了一个铜雀杯中。

之后果然那婴儿的哭声再也没有响起过。商人不敢耽搁,连夜兼程的赶往王都洛阳,不想再官道上遇到了打劫的土匪,混乱之后那个杯子也不知道扔到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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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人一口气说完,显得有些疲惫。眼圈的乌青仍旧隐约可见,应该就是那日遭遇土匪的时候留下的伤吧。

“这么说来,你的孩子是不明不白的死掉了?”我盯着他问道。

“是啊。”商人马上换成一副悔恨和惋惜的神色,悲伤的说道:“可怜我这孩子,都没有见到最后一面。我也好几次的去打听孩子的死因,可是那家人就是不说啊。”

“是这样啊......”我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道,然后微笑着对那个商人说:“我这里也有一个铜雀杯的故事,也是和一个孩子有关,不知先生是否有兴趣听一听呢?”

商人显得有些不自然,支支吾吾的推迟道:“这个......就不打扰公子了吧。”然后站起身想要拿起那个流着血的铜雀杯离开这里。

“慢着!”我一下子站了起来,攥出他的手腕。商人吓了一跳,盯着我,露出惶恐的神色。我狰狞的笑着说:“别急,我想你会喜欢这个故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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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话 血铜雀(下)

有一个商人,在西南方做着绸缎的生意,虽然规模不大,但还是算是在当地有名的富商。养家糊口绰绰有余。但是商人有一块心病,就是他的妻子。

三年前他在媒婆的说媒之下娶了现在的这个妻子,虽然不是美若天仙,但是在这个偏远的城镇里还能说得上是个美人。商人很高兴,觉得是上天眷顾着自己,让自己在生意上春风得意,又娶得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于是便更加努力的赚钱养家。日子过得也算安稳,就这样一换过了三年。

然而,渐渐的他发现城镇里面的人看他的眼光有些奇怪,总是背着自己在后面议论纷纷,当自己看过去的时候议论的人便偷笑着走开了。商人很不解,于是就让人打听了一下。结果妻子不守妇道与邻县的一户人家的公子来往甚密。风言风语与众人的品头论足让商人羞愧难当,继而转为对妻子深深的埋怨和赍恨。于是,他回到家将妻子痛打一顿。妻子哭天抢地的喊着冤枉,就连邻居也来劝架。看到惊动了左邻右舍,商人也觉得太过分了。毕竟是结发夫妻,看到被自己打得满脸掌印哭得梨花带雨的妻子,也有些于心不忍,所以训斥了几句也就作罢了。

在那之后妻子倒还真的没有再去找过邻县的那个公子,这段插曲也就从两人的生活中渐渐淡忘了。这天商人对妻子说:“我要去苏淮一带去做一笔大生意,要是这次的生意能成了,我们可就家财万贯了。”

妻子高兴的嘱咐着商人要一路小心注意安全早去早回,商人也和妻子依依不舍的道别,就赶着出发了。

不过天有不测风云,当商人带着几乎全部家当赶到苏淮一带的时候,却赶上连降暴雨,那些锦缎全部被水泡得烂掉了。商人不仅分文未收,反倒赔光了身上所有的钱。无奈之下只得灰头土脸的回到了家中。他觉得无颜面对妻子,于是终日闷闷不乐。妻子安慰着他说:“没关系,一切都可以从头再来的。”

妻子的安慰让他渐渐的从生意的失利中走了出来,而这个时候,他发现妻子怀孕了。给无疑是给已经愁云密布的家中带来了一丝安慰。商人十分开心,便雇人打点着锦缎店的生意,自己则留在家中照顾妻子。一晃十个月便过去了,妻子临盆生了一个大胖儿子。商人乐的嘴都何不拢了,整天围着儿子转来转去。

但是好景不常,渐渐的商人发现,儿子长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但是在温柔的妻子面前又不忍发难,于是便趁着妻子回娘家的机会,找了一个曾经在衙门里面做过仵作的老头,想要滴血验亲。可想而知,结果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的将商人炸得头晕目眩,险些当场昏倒。儿子不是自己的。商人急忙塞了一大笔银两作为封口费之后,才慢慢的想起来几年前妻子和邻村一户人家的公子之间的风流韵事。他气急败坏的跑到邻村,盯了那户人家好几天,终于在一天下午看到了那扇紧闭着的大门终于打开了,自己的妻子挽着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有说有笑的走了出来。商人气的头快炸了,一个箭步冲到两人面前。妻子看到商人的出现不由得吓得大叫一声躲在了那个公子哥的身后。商人仔细的打量着面前这个男人,眉宇之间依稀的和家中的儿子惊人的相似。暴怒之下的商人当场写下休书,休了妻子,然后回到家中欲将那个孩子抱还给那个公子。

但是,意外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商人抱着孩子气急败坏的向邻村赶得时候,理智被怒火冲的越来越不清晰了。他发狂一般的死死的掐着孩子的咽喉,歇斯底里的咆哮道:“你这个贱妇!贱妇!贱妇!!”当自己回过神来的时候,孩子已经脸色铁青了。商人吓得大叫一声,反射性的一松手,孩子便掉在了地上。商人的腿都软了,他颤颤巍巍的走到孩子跟前,发现孩子的双眼暴突着,脸上浮现着诡异的神情。似乎是笑容,但更多的是一种狰狞。商人惊慌失措的将孩子的尸首匆匆的掩埋了,便逃命一般的回到了家。

到了晚上,商人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不由得长叹一声,熄灭了灯火,带着悲愤与惶恐的心情忐忑的爬到床上,盯着眼前的房梁发呆。

房间里静极了,只能听到自己沉重而又紊乱的呼吸声。窗外开始下起了瓢泼大雨,闪电一次次的划亮了漆黑的空间,又在顷刻之间恢复了黑暗。商人被这时而响起的轰鸣声搞得异常不安,于是他翻了个身,将耳朵紧紧的贴在枕头上面。

“嘻嘻.....嘻嘻....”

商人猛的坐了起来。刚才是谁在笑?他警觉的打量着四周,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也许是自己太累了吧。商人摇摇头,躺回到床上。就在他昏昏沉沉快睡着的时候,一道闪电照亮了眼前的空间。在朦朦胧胧中,商人看见了一张婴儿的惨白的脸就在自己的眼前!

“啊!!————”

商人惨叫一声从榻上栽了下去,他急忙回头看去,一个模糊的孩子的身影趴在床上,扬起那张惨白的脸,死死的盯着自己。脸上,还带着阴森的笑!

“啊!!不要过来!我不是有意的!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商人浑身瘫软的向后瑟缩着,仿佛要将身体塞进身后阴暗的墙角里。

又一道闪电划过,商人鼓起勇气向床榻上瞄了一眼,那个孩子的身影不见了。可能是自己的幻觉吧,商人这样的安慰着自己,然后心有余悸的回到床上,度过了难熬的一夜。

商人原本以为事情结束了,但是第二天的晚上,孩子的声音再度回响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第三天,第四天,接连好几天都是如此。商人终于崩溃了,他找到一个走旁门左道路线的道士,请求一个驱散孩子怨灵的方法。那个道士神秘的对商人说:“方法倒是有,不过过于邪恶,我怕会给您造成不幸。”

商人咬牙切齿的说道:“只要这个孽种不来骚扰我,怎么样都行!”

道士打量了商人一阵,说道:“好吧。但是贫道道行有限,待事成之后阁下务必将其带到王城请法力高强之人做法将其化解,不然的话七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

商人心惊胆战的答应了道士,然后秘密的将孩子已经快要腐烂的尸体挖了出来,交给了那个道士。道士接过用黑布包裹着的孩子的尸体转身便走了。商人在焦急和不安的等待中度过了两天,第三天午时的时候,道士出现了,但是他的样子吓了商人一大跳。道士整个人都像是被什么吸干了一样,身体干瘪得已经不成人形了。脸上纵横交错着布满了细小密集的纹理,颧骨诡异的高凸着,而那眼睛则深深的陷入眼眶之中。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具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干尸。

商人惊讶的问道:“道长,您这是......”

那道人重重的摇晃了一下,仿佛每一个动作就要耗尽他全身的力气一般。他勉强的伸出手,将一个用黑布抱着的沉甸甸的东西交给商人,用沙哑虚弱的声音说道:“快将这个......带到王都......请高人......化解......”然后两眼一翻,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

他死了。

商人被这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他倒吸一口冷气,猛的后退几步,死死地盯着道士那具已经不成样子的尸体,强烈的恐惧撕扯着商人的神经,商人急忙的将那具干尸背到后山扔下了山崖。之后商人急匆匆的赶回家,打开了那个布包,却是一个已有些许年代的一盏精美的青铜杯。上面的朱雀展翅翱翔一般的盘旋在杯壁上,散发着阴森的寒意。商人不禁打了一个寒战,想要重新将杯子包起来。但是就在这个时候,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只杯子的外壁竟然缓缓的渗出了鲜血!

商人大骇着向后跌去,于此同时,那个熟悉的婴儿的哭声再次响起在耳边。商人几乎要崩溃了,他用最大的意志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用颤抖的手将把杯子裹了起来,丝毫不敢怠慢的收拾了细软,向洛阳赶来。不巧的是,半路上遇到了土匪,杯子被抢走了。好在那些土匪也是不识货的人,就随手将它扔在了路边。

***********************************************************************

我讲完了这个故事,喝了一口酒,抬起头盯着眼前这个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商人,笑着说道:“怎么样,这个故事够精彩么?”

商人似乎被吓了一跳,赶紧回过身来,忙不迭的说:“精彩,太精彩了......公子真是天生的说书人啊。”

“说书人?”我干笑了一声,打开折扇摇了摇:“恐怕,我说的这些未必都是书吧?”

商人的脸上已经流满了汗水,此刻的他显得那么局促不安,不停地用袖子擦拭着留下来的汗。我冷冷的笑了一声,说道:“既然你想找一个高人破解这个孩子的冤魂的话,不如就交给我吧。在下对歧黄之术略知一二。”

“既......既然这样的话......就......再好不过了。”商人讪讪的笑着,眼神中夹杂着阵阵的不安,小小的眼珠子贼眉鼠眼的乱转。我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符,贴在那个铜雀杯上。只听一声刺耳的尖叫,铜雀杯瞬间便被一阵黑烟所笼罩了。鲜红的血还在不停的流着。我抽出破魔剑,在剑身耀眼的光芒的映射下,我挥剑斩向那个杯子。

一阵婴孩凄惨的哭声划破了夜空的宁静。商人尖叫着想转身夺门而逃,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一个孩子的影子一下子从被子中窜了出来,转眼之间便扑到了那商人的背上。商人惊恐的大叫着,想要用力的将那个影子甩下去,但是婴儿死死的钳住商人的后背,并且缓缓的向上爬着。终于,那婴孩的影子爬到了商人的脖颈之上。商人惨叫着向外冲去,渐渐的消失在外面的黑夜之中。而那惨叫声,也渐渐的淡了。

百里申愣愣的站在一旁看着这诡异的一幕,然后回过身来向桌子上的铜雀杯看去。杯子上的血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不再渗出了,那团一直笼罩在被子上的邪气不知在什么时候也不见了。那只造型精致的铜雀杯,仍旧暗淡在摆在那里。

百里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解地问道:“公子,为什么这杯子不流血了?”

“因为上面的怨灵已经离开了。”我轻轻的说着,然后伸出手抚摸着杯子上那细致的铜雀雕饰:“铜雀朱砂,是西周厉王时期就已经产生的镇魂法器。那些冤死的亡魂被法术囚禁在铜雀朱砂之中,久而久之,怨念无法发泄,便侵蚀了镇魂的朱砂,朱砂融化流淌了下来,变成了血血铜雀的由来。”

“原来这红色的不是血啊。”百里申长舒一口气,拍了拍胸口。然后转念又问道:“公子,你讲的那个故事,是真是假啊?我感觉好像就是这个商人的事情啊。”

我站起身,走到门口,看着门外的一片漆黑,喃喃的说道:“其实,白天那个可怜的女人来过了。所以看到铜雀杯的时候,我就料定那个商人一定会来找我的。”

“啊?”百里申张大了嘴。

“其实,商人的妻子根本没有做对不起商人的不守妇道的事情。”我凝重的说:“那个女人天生就有心病,加上早年间染上了风湿,现在心已经坏了。为了不拖累商人,她打算给他上个孩子之后就离开他,但是苦于没有理由,所以就和自己的同胞哥哥上演了一出戏做给商人看。至于那滴血验亲,恐怕只是坊间流传的歪术,未必准的吧。”

“同胞哥哥?”百里申惊讶的说道:“难怪商人会觉得那个孩子和那个男人长得很像。”

我点了点头:“因为商人忽略了一点,其实孩子和他妈妈长的也很像。虽然那个女人如愿以偿的拿到了商人的休书,但是她没想到商人会在盛怒之下掐死了孩子,而且还将孩子的灵魂镇在了铜雀杯中。她自知来日无多,便找到我,希望无论如何也要让她的孩子的灵魂能够平安的转世而不是被高人做法弄得魂飞魄散。”

“但是你怎么知道那个商人一定会来找你呢?”百里奚有些困惑。

我突然笑了,然后神秘的说道:“其实,商人一开始要来找的那个人,就是我。洛阳城中懂得这些旁门左道的人,恐怕只有我一个。其余那些正派之人是不会知道这些事情的。”

“所以公子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会来找你了么?”

“是啊,要不是你把这个东西先捡回来了,恐怕我们还听不到那个商人胡诌的那段故事呢。”我看着百里申,无奈的说。百里申红着脸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将酒壶中最后一点酒倒进杯子里,在银色的月光的映射下,杯中的酒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宁静的亮光。我浅浅的笑了一下,说道:“这么美的月光......要是人世间的事情能像这酒中月一般该多好啊。”

“那个......公子......”百里申欲言又止的说。

“商人想必是被那孩子的亡灵杀死了吧。”我淡淡的说道:“而那个孩子恐怕已经了却了心愿,往生去了。”

百里申听罢,闷闷的坐在另一张石椅上不说话。

我仰头将那杯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对百里申说:“这个铜杯没有任何意义了,明天去把它拿到集市上卖了吧,会有个好价钱的。”

百里申马上笑逐颜开的点了点头,将那个杯子用布裹好,跑回了房间里。我笑了笑,转头看向外面的黑夜,那个女人的心愿也算是了了吧。其实早在女人拿到休书的那天夜里,女人便已经香消玉殒了,只是挂念着那个可怜的孩子,才迟迟不肯往生的吧。

我拿起石桌上留下的那张黄符,然后手指微微捻动了一下,蓝色的火苗窜了起来,不一会便将那张符烧的一干二净。我将手中的灰尘轻轻地吹落,喃喃说道:“你们母子可以团聚了。”转身走回了卧房,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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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话 影魔(上)

“夏天的天气果然时好时坏啊。”

我百无聊赖的坐在屋檐下看着外面稀里哗啦的雨,愁眉苦脸的说道。早上起来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然后不到一个时辰就下起了瓢泼大雨。在外面无聊的闲逛的我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雨浇了个透。所以现在我只能穿着贴身的衣物坐在窗子下面,无奈的看着窗外的雨帘,连喝酒的心情都没有了。

“公子要不要喝点姜汤?”百里申探头进来。

我白了他一眼,阴阳怪气的说道:“我又没得风寒,喝什么姜汤?”言外之意就是我现在很不爽,不要和我说话。百里申吐了吐舌头,便消失在门口。我惆怅的扭过头去,躺在那把宽宽的躺椅上,想着今天的生意又泡汤了,不由得一筹莫展起来,眉毛之间都快挤成一座山了。

百里申蹑手蹑脚的蹭到我身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斜着眼睛看他,问道:“干嘛?做贼啊?”

百里申摇了摇头,然后紧张的盯着窗外,吞吞吐吐的说道:“公子,有个人想见你。”

“不见。”我把眼睛一闭,躺在椅子上:“本公子今天心情不好,要是来找我做人偶的话就让他先回去吧。”

“不是找你做人偶的。”百里申轻轻的说。

“那是谁?”

“捕神。”

我一下子从椅子上坐了起来,捕神?不是吧?这家伙大雨天的来找我麻烦?我赶忙来到窗前,把这窗户向外看去,果然一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人站在院子里,从那人的身形和手中的刀来看,不用说,一定是捕神。

我气不打一处来,扯着嗓子向他喊道:“喂,你有没有良心啊?今天下着雨呢你就来抓我啊?咱换个晴天成不?”

捕神抬起头看着我,然后蓦地爆发出一阵大笑。我皱着眉头问道:“你抽风了?”捕神一面摇头一面走到窗前,忍住笑对我说:“看来季公子是认定我是来抓你的了?”

“不然还会是什么?”

捕神摇了摇头,说道:“其实今天来是有事情想拜托季公子的。”

我从鼻子中发出大大的一声哼声,轻蔑的说道:“你还有什么事情可以让我帮忙啊?如烟都已经往生,你......”我急忙闭口,刚才心情烦躁一不小心说走了嘴。如烟一直是捕神心中的一块伤痛,却在这个时候被我重新提起。于是我用余光看着他的反应,不由得一阵担心。

捕神的脸色僵了一下之后就换上了衣服平静。他叹了口气,说道:“公子不用担心,现在我已经从如烟的阴影中走出来了。其实今天我来,是有别的事想拜托公子的。”

我沉默了一阵,低低的对捕神说道:“好吧,进来说吧。”然后让百里申将捕神让进来。捕神走了进来,带进来了一阵寒湿,可以看出他确实赶了很长的路来找我的。

“什么事,说吧。”我让百里申给捕神倒了一碗姜汤,问道。

捕神将斗笠摘了下来,立在门边,说道:“我上个月被调到了安郡任职了。”

“哦?恭喜啊。”我淡淡的说。

“是啊,离开了宁州,心里面也平静了许多。”捕神无奈的笑笑,说道。

我叹了口气,坐起身,打量着捕神。他确实消瘦了许多,眼圈也是黑的,看来他最近应该很忙。安郡是宁州北部的一个偏远的郡,听说那里的社会风气很差,所以应该够捕神忙的了。我理了理领口,说道:“那么,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呢?”

“我想请公子随我走一趟。”捕神沉闷的说道:“事情蹊跷的很,一句话恐怕说不清楚。”

“不会吧?又要我和你走?”我一听,头都大了。上次同捕神去了趟宁州,回来便染上了风寒。这回可是比宁州还远的安郡,况且外面下着雨,我又被淋了个透湿,这样折腾一趟不得大病一场才怪。

捕神突然站了起来,对我重重的一抱拳,沉重的说道:“拜托公子了。”

我看着捕神高大的身形,最终叹了口气,有气无力的说道:“好吧,看来我是拒绝不了了。那叫我就和你走一趟吧。”

捕神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他欣喜的说道:“真是太感谢公子了,马车就在外面,请公子速速更衣,我们稍后便出发。”

我一听,一口气没喘匀,便猛烈的咳嗽了起来。我一边咳嗽一边指着捕神吼道:“你这个杀天的!你没看到外面在下雨么?我今天上午就被淋了个透了,现在你又要我冒着雨和你去安郡?”

捕神正色说道:“公子,人命关天,在下实在是不敢怠慢,请公子海涵。”

“你这辈子都甭想把我扔进牢里了!”我恨恨的看着他,然后换了一身衣服,披上蓑衣斗笠,又去书房取来了破魔剑,嘱咐了百里申几句便和捕神匆匆的上路了。

捕神的马车停在了门口,这次他带了一个年轻人驾车。看到我们出来了,那个年轻人急忙对捕神抱拳作揖道:“总捕头!”然后转过身看到了我,疑惑的问道:“这位是......”

“在下季冥渊。”我对那衙役打扮的小哥回礼作揖。

“您就是季公子啊?”那小哥脸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常听总铺头提起您。久仰久仰!”

“事不宜迟我们先出发再说。”捕神打断了那小哥抒发感情,催促着说道。于是我们爬上车,在这倾盆大雨中向安郡进发。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路上我问捕神。

捕神顿时露出了忧愁的神色,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别提了,安郡的衙门闹鬼,兄弟们都连着好几天没睡好觉了。”

我差点一头撞在车梁上,然后虚弱的说:“捕神,我可是人偶师,敢情你把我当成江湖术士了吧?这种事情找个驱鬼的就解决了啊,干嘛大老远的把我折腾过去啊?”

“江湖术士和那些道行高深的道长都找过了,可是没有用。”捕神无奈的说:“好几次请来的道士差点被那鬼怪弄死。”

“哦?有这等事?”我来了兴趣:“给我讲讲怎么回事吧。”

“好吧。”捕神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说道:“上个月我刚刚被调任到安郡的时候,就听说安郡衙役的差房闹鬼。我开始还不信,后来有一天真让我遇到了。”

*****************************************************************

(以下是捕神的口吻讲述)

我到达安郡的那一天,刚好是一个阴天。好像我去哪里的时候都是阴天,就像在宁州一样。这次调离宁州是我自己申请的,毕竟如烟已经不在了,宁州对我来说也是一个伤心之地。正好听说安郡的总捕头离奇的暴毙了,我就向现在的宁州府尹提出申请调离到安郡。申请很快的就得到了批复,我也就离开了宁州。

来到安郡之后很快的便安顿了下来。我在离衙门很近的地方租了一个小院子,倒也清静。不过,渐渐的我也听到了衙门里面的一些古怪的传闻,听说衙役们的差房每到初一十五的晚上就会闹鬼,搅得大家人心惶惶。

这天闲来无事,我拉过一个衙役问道:“听说差房晚上闹鬼?是怎么回事?”

压抑的脸上马上露出惊恐的神色,急忙将我拉到一边没人的角落,神秘兮兮的对我说:“总捕头,是千真万确啊。每到初一十五的子时差房就会闹鬼啊,很吓人的。”

“那鬼是什么样的呢?”

衙役理科警觉的环视着四周,然后附在我耳朵边悄悄的说道:“听说是上一任惨死的总捕头的冤魂带着亡魂弟兄们来找我们报仇来了。”

“找你们报仇?难道说前一任的总捕头是你们害死的?”我突然话锋一转,尖锐的问道。

“啊?不是不是!”那个衙役一下子慌了神,急忙摆着手解释着:“前一任总捕头真的是死的不明不白啊,真的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我挥了挥手,说:“没事,我只是随便问问,你接着说。”

衙役整理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不过说来也奇怪,大家都说总捕头的鬼魂是进到梦里来的。”

“进到梦里来的?”我有点好奇:“什么意思?”

“就是现实之中是看不到呗。”衙役轻声说道:“但是好几十个当班的衙役都会做同一个梦,这是不是有点太离奇了?”

我沉默了,心中也确实泛起了嘀咕。好几十人做同一个梦,着确实有些太扯了。但是衙役既然这么说了,肯定不是空穴来风。我又问道:“那前一任总捕头又是怎么死的呢?”

衙役叹了口气,显得有些心有余悸的说道:“说来也奇怪,上一任总捕头是莫名其妙的死的。”然后拉着我往衙门外面走,边走还边说:“里面阴气太重,在里面谈论惨死之人不好。我们出去说吧。”

虽然外面还是阴天,但是一走出衙门的大门,周身顿时感到一阵温暖。果然衙门里面要比外面冷得多,而且还是那种说不出的刺骨的寒意。

衙役清了清嗓子,坐在台阶上说道:“差不多是半个月前吧,知县升堂的时候却发现大堂被什么给堵上了。老爷便让我们把大门撞开。结果一进去差点把我们这帮弟兄的魂儿给吓没。简直太惨了,总捕头整个人都被撕得粉碎,简直都没有人形儿了,肠子肚子溅得到处都是,而他的脑袋被整齐的割了下来,定在了正堂的那个匾上面,当时的情况真的是惨不忍睹啊。大家都说啊,总捕头石碑厉鬼上了身,才惨死的。”

我默默的听完了他的讲述,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打算,于是和那名衙役说:“明天就是十五了,我今晚就住在差房里,我看看那个厉鬼是什么样的?”

“啊?”听了我的话,那个衙役几乎呆住了,他愣愣的看着我,半天说不出话来。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放心吧,没事的。”

于是当天晚上我就住进了差房。今天晚上月亮很圆很亮,但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那宁静的月光之中似乎夹杂着一丝阴暗的气息,在这个不算燥热难忍的夜晚却带来了一丝寒意。差房之中只有两个人,我和一个年轻的衙役。那个衙役也是新来的,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很显然他也听过了关于这个衙门里的诡异的传闻。

“喂,别害怕,也许只是传闻呢。”我大声的安慰着他,也是给自己壮着胆子:“你是新来的吧?叫什么?”

“回......回总捕头,小的叫章秉。”年轻的衙役有些哆嗦的回答道,同时两眼警觉的瞄向四周,眼神中满是慌张的神色。

“你还真的相信那些衙役们的鬼话啊?”我有点好笑的说道。

章秉微微的摇了摇头,对我说道:“总捕头有所不知,小的天生就是......那种体质,能看到不干不净的东西。我总感觉到着房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一样。”

我的整个脊背都麻了,恐惧的感觉一点点的攫取着心脏最软弱的那块地方。不过我还是壮着胆子,装作若无其事的干笑三声,朗声说道:“放心吧,有我在,那些东西是不敢来的。谁要是来了,捕神我肯定把他们全大趴下!”然后那住早已准备好的一坛酒,两只碗,放在桌子上,将酒坛子打开。浓郁的酒香顿时飘满了这个狭小的差房。我把两只碗全部倒满了,然后递给一只章秉。章秉连忙摇头说道:“总捕头,小的不会喝酒。”

“男子汉,不喝酒怎么成,喝了。”我呵斥道,章秉只得接过那只碗,一饮而尽。我看着他,笑了笑,也喝光了我自己碗中的酒。

不知不觉的,一坛酒已经快被我们喝掉一半了,我有些醉意的站起身,将敞开的门关上。可是,就在我将门掩上的那一刹那,一个黑影嗖的一下从我眼前一闪而过。

“什么人!”我大吼一声,马上警觉了起来,酒也醒了一大半,急忙抽出刀,打开门冲了出去。

门外没有人。惨淡的月光依旧诡异的照射着,将整个公堂大厅照耀的有些突兀。我环视着四周,除了被月光分割得有些狰狞的阴影之外,别无他物。我不由得感觉到头皮一阵发紧,急忙收刀转身回到差房之中,紧紧地关上了门。

章秉已经不胜酒力的睡着了,我的心里突然感到一阵不安,于是便收拾了酒碗酒坛子,熄灭了蜡烛便和衣而卧。不一会,倦意袭来,我面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也不知道了多久,一个格外清晰真实的梦境开始笼罩在脑海中。我猛的坐起身,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我扭头看向卧在桌子上的章秉,总觉得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劲儿。我转过身,看着空荡荡的床铺,一切如常,但是那种怪异的感觉更加强烈了。于是我起身下床,坐在椅子上,打量着四周。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窗口的地方被月光映照的一片银白,其余的地方都被浓郁的深蓝色包裹着。而地上,是一道被月光拉得长长的光影,我的身影被投射在地面上,显得有些扭曲。我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不经意的向地上瞄了一眼——

天啊!那影子居然一动不动的定在了那里!而我的影子,则在我的脚下被显现了出来!我猛的头退了一步,整个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我急忙回到床上,紧闭着双眼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是整个心,却在突突的跳着。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似乎窸窸窣窣的传来了响动,像是一个人在床边走来走去。那个人的脚步声很大,而且沙沙作响。一种不好的预感在我心中油然而生,这种声音似乎在哪里听到过,而且很熟悉。然后我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般,心在疯狂跳动着,冷汗几乎要浸透了我的全身。因为我想起来了,这分明是捕快的官鞋走路时摩擦地面的声音啊!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浑身颤抖了起来。难道那些衙役们说的都是真的?我的双手紧紧的攥着,指甲几乎要嵌进了肉里,汗水从指缝中渐渐的流了出来。我紧闭着眼睛,不敢睁开,努力地让自己保持着镇定。

就在这个时候,那脚步声戛然而止,四周一片死寂,就在我感到一阵困惑的时候,一个声音,猛然在我耳边幽幽的响起,那声音低沉而又缓慢,仿佛夹杂着无尽的怨恨和浓浓的不甘心,就像是一条冰冷的蛇,一下子钻进了我的耳朵里!

“你睡在这儿,那我睡在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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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话 影魔(中)

这个低沉哀怨的男声如同惊雷在我耳边炸开了一般,整个心一下子像被扔进万丈深渊。我猛地睁开了眼睛,眼前的事物几乎让我窒息。

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几乎是贴在我的眼前!那张脸扭曲着,就像是被融化了一般,伤痕纵横交错的遍布在上面,而边缘向外横翻着烂肉。他的眼睛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了两个黑洞洞的眼眶,向外涌着汩汩的鲜血。他的鼻梁垮塌,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的砸过一般,而嘴唇,则是两片歪在一旁的烂肉!此刻的这张脸,正在露出诡异的表情,似乎是在向我笑着,又似乎是充满了怨气。

“啊!!――”

我终于控制不住的大叫了出来,同时整个人一下子向后乐曲,抽出了枕头下面的刀。刀锋闪着寒光直直的对着那个恐怖的人。而我握着刀柄的手,却在不能自已的颤抖着,浑身都仿佛被几千只蚂蚁咬噬着一般,根本无法平静下来。

然后我看清了眼前的这个人。

他穿着一身破烂的捕头的衣服,和我现在身上穿着的一模一样。不过他的样子却有些怪,似乎整件衣服都显得松松垮垮的。我猛然醒悟到,那不是衣物的松垮,而是他衣服包裹的肢体断裂在里面,摇摇晃晃的垂着!因为他是被五马分尸的!

那两个黑洞在定定的看着我,我蜷缩在床角,战栗着,大口的喘着粗气。突然,那个摇摇晃晃的身影猛的向我扑了过来!我一咬牙,心一横,闭上眼睛狠狠的想那个家伙砍去。心想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

感觉着刀锋就要砍到那个人的身上的时候,突感感觉一空,仿佛那人凭空消失了一般。下一秒我整个人一下子失去了平衡,从床上重重的摔了下来。

我猛的睁开了眼睛,才发现浑身已经被汗水浸透了。我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然后紧张的环视着四周。一片死寂,章秉仍旧伏在桌子上呼呼大睡。我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坐起身。

难道说刚才的一切都是梦?我惊魂未定的走下床,倒了一大碗酒灌了下去,然后打开门走到了大堂上。天已经开始有些蒙蒙亮了,四周的黑暗也渐渐的退散开来,清早那阴冷的晨雾开始渐渐的笼罩了过来。寒气贴在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显得有些刺骨。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仍旧对刚才梦中的情景心有余悸。那一切太真实了,现在似乎还可以嗅到那个惨死之人身上所散发的浓烈的血腥味。看来这觉是睡不踏实了,于是天亮之前我就坐在差房的椅子上,警觉的打量着四周。

这时章秉坐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吸着气。然后看到我坐在旁边,居然惨叫一声整个人从椅子上翻了下去,最里面还惶恐的叫道:“总捕头!别杀我!真的和我无关啊。”

“章秉,是我。”我站起来将他扶了起来。章秉定睛一看是我,这才虚脱一般的喘了一口气,颤抖的说道:“总捕头,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梦里的那个人出来了呢。”

“你也梦到了?”我有些惊讶的看着他,然后把我在梦中见到的情景和章秉说了一遍。章秉越听越惊奇,最后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大大的张着,半晌才对我说:“总捕头,我和你梦到的一模一样!”

我有些傻掉了。难道真的有这么古怪的事情?连做梦都能梦到同样的事物。我不由得回想起白天那个衙役和我说的那番话,心里面突突的跳着。看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章秉揉了揉太阳穴,轻轻的对我说道:“大家都说那是前一任总捕头死的不甘心,亡魂前来索命的。”

“那等天亮了我们请个高人做法来驱驱邪吧。”我若有所思的说道。

第二天晌午,处理完了公事,我和章秉便到城郊的道观请了一个道士。那道士一走进差房,就喃喃的自言自语道:“好重的怨气,好重的怨气啊。”

“敢问道长,这怨气可有化解的方法?”我问道。

“容贫道试试。”那道长说道,然后从摆上案桌开始做法。但是就当道长抽出一张黄符贴在差房门上的一刹那,似乎有什么东西一下子圈住了道士的脖子,只见那道士惨叫着腾空而起,竟然飞上了房梁。事情突变,我和章秉都被这骇人的一幕吓了一跳。道士在空中死命的挣扎着,两条腿胡乱的踢着,双手死命的扳着脖子上的什么东西。渐渐的他的脸色变得铁青了起来,舌头也伸了出来。之后那股力量好像突然之间消失了一般,道士便从房梁上重重的摔了下来,整个人砸在案桌上,拼命的咳嗽着,冲我们摆着手,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官爷,这生意我不做了,钱也不收你们的了......告辞!”然后赶忙收拾东西一溜烟的跑了出去,转眼就没影儿了。

我和章秉呆呆的看着这闹剧一般的一幕,不由得紧张的对视了一眼。看来这冤鬼的怨念着实强烈。我思忖了一阵,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人。于是我拍了拍章秉的肩膀说道:“我想到了一个人,你更我走一趟吧。”

“是,总捕头。我们去哪?”章秉问道。

“王都洛阳。”

*******************************************************************

“所以你就找到我来了?”我斜着眼睛盯着捕神的问道,估计现在我脸上纠结的表情和那间屋子你的怨气有一拼。

捕神微微笑了一下,说:“我能想到的也就只有季公子您了。”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车子仍旧摇摇晃晃的在雨后泥泞路上行前进着。天色渐晚,却有了一丝寒意。我裹紧了身上的衣物,问捕神:“喂,有没有酒?”

捕神看了看我,说道:“我从来没有随身携带酒的习惯,要不这样吧,现在天色已晚,连夜赶路毕竟不是好办法,我们三个先找个客栈住下来吧。”然后敲了敲车梁,对外面的人说道:“章秉,前面是哪?”

“回总捕头,前面有一家客栈。”章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那好,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晚,明日再赶路。”捕神说道。

“好嘞。”

马车在客栈停了下来。我和捕神跳下车,外面已经入夜了,夕阳的余晖已经在天边渐渐的消隐。章秉将马车系好,跟着我们走进了客栈。客栈里的人不是很多,只有三桌客人。账房在柜台噼噼啪啪的打着算盘。小二见我们一行人进来了,急忙迎了过来,又看到捕神一身官衣打扮,马上堆笑着问道:“官爷,几位来点什么?打尖儿还是住店?”

“一间上房,然后烫一壶酒。”捕神说道,然后在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好嘞,几位稍等。”小二招呼了一声就转身跑到了厨房。我打量着四周,感觉怪怪的。然后不经意的看了一眼章秉,这小哥也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我依稀记得他好像和捕神说过他的体制特殊,于是我问他:“小哥,你怎么了?”

章秉紧闭着嘴巴摇了摇头,脸色有些苍白。

捕神看到他的样子,凑过来低声问我:“是不是这里有些古怪?”我点了点头,也低低的说道:“你看那边的那桌客人。”然后指向最角落里面的那一桌。捕神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坐着四个人,在默默的吃着东西。角落的阴影恰到好处的遮挡住了烛火的光,以至于无法看清楚那四个人的容貌和表情,只能从身形上看出来是三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但是他们的穿着打扮却很奇特,不像是正常人的打扮。

“他们几个有什么不妥么?”捕神打量着那桌人,狐疑的问道。

我摇了摇头,轻轻的说:“我也不知道,只是感觉他们不对劲儿,哪里不对劲儿说不好,总觉得不像是这个世界上的东西。”

捕神的眼神一下子警觉了起来,不由得坐直了脊背,虎视眈眈的盯着那桌人。我被捕神滑稽的举动搞得忍俊不禁,急忙说道:“你也太紧张了吧?不会是被你们衙门的那只鬼给吓到了?”捕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转过了头。

小二把酒还有小菜端了上来。我冲他招了招手,在他耳边悄声的问道:“小二,帮个忙。”

“公子有什么吩咐?”

“你去帮我打听一下角落里的那桌人的来历。”我指了指角落里的那四个人,然后摸出一小锭银子塞给了小二说道:“越快越好。”

小二看到银子,顿时笑逐颜开的说:“公子稍等!”之后便一溜烟的跑到账房那里耳语了起来。不一会的功夫便跑了回来对我说道:“回公子的话,那几个人是从羌地而来前往洛阳做生意的。”

“从羌地而来?”我小小的惊讶了一下,然后一种释然的感觉油然而生。我对小二说:“没事了,有什么是我再找你。”

“没问题公子,随叫随到。”

捕神凑过来问我:“他们几个怎么了?”

我神秘的一笑,低声说道:“几个羌地来的商人,暂时没有什么。”

“那你干嘛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捕神白了我一眼,说道。

“暂时不能说。”我摇了摇头:“或许只是巧合,他们只是去洛阳做生意的。但是和那种人混在一起......”我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恐怕也是凶多吉少吧。”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捕神追问道。

我看着阴影中的四个身影,面色阴沉的说道:“四个不祥之人。”然后便不再说话。捕神看着我的样子,知道我要是不想说是一定不会说的,所以默默的喝起酒来,不再追问。章秉则仍旧警觉的盯着那桌人。黑暗中,那桌沉默的人却显得与这饭堂的气氛有些格格不入。我有些谐谑的嘲讽道:“羌族的商人啊。”

当晚我睡得不是很安稳,总觉得外面有什么嘈杂的声音,天蒙蒙亮的时候我们便动身了。也许是一夜没有睡好的缘故吧,一路上我的头有些疼。临走的时候我有意无意的瞄了一眼那四个羌族人,他们仍旧坐在那个阴冷的角落里静静的吃着早饭。我冷笑一声,便跟着捕神和章秉离开了。

等我们到达安郡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空气异常的闷热。这倒是我第一次来到安郡这个地方,到没有想象中那么混乱,只是街道上有些冷清,很少看到行人,就连那些商贩都不常遇到。与其说是乱城,不如说是鬼城更恰当一些。那些空旷的街道被已经略显毒辣的阳光晒得一片惨白,而两旁的人家都房门紧闭,丝毫没有生气。

“这里从来都是这样么?”我问章秉。章秉是地地道道的安郡人,应该会有所了解。

章秉点了点头,说道:“其实也是这几年开始吧,十年前还算比较好一点,只是十年前发生了一次惨案,整条街的人家被杀了一半,之后大家便很少出门了。大家都盛传这里阴气很重,有的时候白天都会见到亡魂。”

“那你能感觉出来么?”我问他。

章秉不经意的打了个哆嗦,脸色有点僵硬的点点头,说:“有的时候可以看到。”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就不再说话了。

走进衙门,便感觉到一阵令人不安的寒意。一股阴风凭空升起在脚下,将我紧紧的包裹起来。潮湿的水汽霎时间扑面而来,同时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血腥。我微微的皱了皱眉头。捕神转过头看着我,问道:“怎么样?”

我摇了摇头,低沉的说道:“很不好。”

“那季公子能有办法解决那个冤魂么?”捕神有些担忧的问道。

“我也不知道,毕竟我还没有见到那个亡魂。”我一面环视着四周一面说道:“这样吧,今天晚上我也留下来,我倒是想看看那个只会在梦里出现的亡魂是什么样子的。”

当夜。

阴天,没有月光,整个衙门都显得有些死气沉沉。差房里,我,捕神还有章秉静静的坐在里面。适才我让捕神和知县大人请示过了,秘密的把衙门里面所有的衙役都撤了出去。所以,现在四周变得格外的寂静,气氛变得更加的压抑了。房间昏暗的角落里,似乎有着无数双眼睛,在死死的盯着我们,那眼神中仿佛带着无尽的哀怨。我若无其事的喝着捕神留下的那坛酒,时不时的将手中的折扇弄得哗啦哗啦直响。

“你可真有雅兴,随身带着折扇,你又不是什么纨绔公子。”捕神对我手中的折扇嗤之以鼻,不屑的说道。

“有什么关系吗。”我用调侃的口气悠悠的说道:“又不是只有纨绔子弟才能用折扇的。”我顿了顿,然后神秘的冲捕神眨了眨眼:“有的时候,折扇会发挥意想不到的功效的。”

捕神被我的话弄得二丈和尚摸不清头脑,只能无奈的摇摇头,不在同我讲话。而章秉坐在那里,却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我看了看他,然后站起身关上了门,吹灭了蜡烛,打着呵欠说道:“不早了,大家睡吧。今天又不是初一十五,估计那家伙是不会来的。”然后和衣坐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恍恍惚惚中,似乎很快的到了梦境。我睁开眼睛,发现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有了月光。银灰色的月光铺洒在差房的地面上,在地上投射出一条颀长的影子。我看了看四周,捕神和衣而卧,在那张小榻上,而章秉则伏在桌子上,睡得很安稳。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夜晚特有的寒意一下子涌进了身体里,全身的汗毛都微微的竖了起来,格外的惬意。我想站起身上外面走一走,然后便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一股莫名的不协调感涌入心头,就想这月光之下的影子,静静的映照在地上一样,一动不动。

一动不动!

我立刻醒悟到,我已经站了起来,但是这影子却丝毫没有任何的移动!窗外似乎起风了,不知道什么被刮倒的声音猛然敲碎了弥漫在四周的那死一般的寂静。然后渐渐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窗子外面摇摇晃晃,摆来摆去的。而且影子变得越来越清晰了!渐渐的,我看出来了――

那是一个狰狞着的张牙舞爪的人影!

而且那个人影极为怪异,仿佛他的四肢都是脱节的一样,随着他的动作甩来甩去的!我急忙冲过去打开了房门,门外什么都没有,只有那阵阵肆虐的阴风,和低低缭绕的怒吼。我关上了门,然后刚要转身,就感觉背面突然多了一个人。

那个人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沉重的呼吸一下一下的吹在我的脖子上,散发着强烈的腐臭味。我猛地回过头,眼前果然是那个捕神描述给我的那个被撕得很惨的总捕头!就连那空洞的眼眶和腐烂的嘴唇都一模一样!他用哀怨的声音对我说道:“你当着我的路,我出不去啊!!!!”

我突然冷笑一声,手中的折扇突然刺出。就在折扇接触到那已经腐烂得不堪的人的时候,突然绽开一阵刺眼的光芒!那人惨叫着后退几步,然后四周的梦境开始一点点的瓦解,就像是布匹被撕扯开一般,化成碎片纷纷剥落,然后溶解在空气中。我的手猛的向前一探,握住前面那人的手腕,狰狞的对他笑道:“看来我猜得没错,果然是你!”

第十七话 影魔(下)

眼前的人被我钳住手腕,拼命地挣扎着,脸上露出难以置信和惊慌的神色。我冷冷的看着他,说道:“果然是你,章秉。”

章秉突然停止了挣扎,换上一副怨念和恨恨的表情死死地盯着我。四周一片寂静,阴沉的风笼罩了上来,房间里一切如故,捕神卧在榻上,沉沉的睡着。窗外没有月光,整个房间显得阴沉恐怖。这种恐怖,则在我和章秉的对峙中慢慢升级,变成令人烦闷压抑的气息,在这狭小的周围堆积了起来。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是我的?”章秉咬着牙轻声问道,口气中带着浓浓的不甘,

“一开始。”我低声说道:“从我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应该就是所有衙役们看见的幻境的制造者。”

“为什么?”章秉怒视着我问道。

“直觉。”我莞尔一笑,说:“而且我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是什么。”

这时,捕神大叫一声,猛地从榻上坐了起来,惊恐的环视着四周。然后看到我和章秉站在地堂中央,显得有些惊魂未定和疑惑的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我对捕神轻轻一笑,说道:“捉凶手啊。”

“凶手?”捕神穿着粗气惊讶的看着我:“章秉?什么凶手?”

我将章秉向前推了一下,冷峻的说道:“所有那些恐怖梦境的制作者,就是这个小哥。”捕神长大了嘴巴,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个年轻人,然后有些结巴的对我说:“怎么可能是他,季公子你是不是弄错了?”

我摇了摇头,缓缓的说道:“没有,确实是他。我刚才直接扯碎了他的梦境,将这个幕后主使抓了个现行,现在容不得他狡辩什么了”

章秉突然扭过头来,用怨毒的眼神瞪着我。我冷笑一声,用手中的折扇轻轻的打在了章秉的额头上,说道:“怎么,还不承认?还是说,让我来说呢?”

捕神还是无法接受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小哥就是衙门闹鬼的始作俑者,他闷闷的打量了眼前的章秉,又打量着我,摇摇头。

“看来你还是不愿意相信啊。”我有些无力的对捕神说道:“好吧,那就我来说吧。”然后走到章秉身后,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淡淡的说:“他是影魔。”

词语一出,章秉浑身一颤,似乎是秘密被人说中了一般。捕神看着章秉一样的神色,便知道我电话应该狠狠的戳中了章秉心中的秘密,脸上也渐渐的阴沉了起来,他低沉的问我说道:“影魔是什么?”

“影魔是可以制造和操纵梦境的人。”我解释道:“通常成为影魔的人都是天生体质敏感的人,就像是小哥一样。”我一边说一边拍了章秉一下:“这样的人通常可以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同时也可以被那些东西的影响,发生一些变化。影魔就是敏感的体制长期受到魔物的侵袭所衍变处的一种能力。”

“你怎么知道我是影魔?”章秉突然问道。

“我说过了,我可以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我笑了一下,手依然搭在章秉的肩上:“大概衙门闹鬼就是从你到这里任职之后才开始发生的吧。”

章秉沉默着不说话。

“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捕神问道,他还是无法相信章秉就是影魔的事实。

“也许和惨死的前一任捕头有关吧。”我悠悠的说道:“前一任捕头的死给我的感觉非常怪,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章秉猛的抬起头,一下子扑过来揪住我的领子,一边摇动着我一边大声甚至有些凄厉的喊道:“你告诉我,你在哪里听说过的,你是不是知道我父亲是怎么死的?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知道我父亲是怎么惨死的!”

此话一出,捕神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我的心中也开始沉重了起来。原来惨死的前任捕头是章秉的父亲。一种不好的预感却渐渐的从我心底涌了上来,我清了一下喉咙,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只是感觉这样的事情在哪里听说过。”

章秉开始慢慢的滑倒在地上,脸上泪痕从横交错,整个人似乎仿佛都被抽空了一般。捕神难以置信的看着章秉说道:“前任总捕头是你的父亲?”

章秉点了点头,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我走到窗前,看着夜晚的颜色从窗纸上透映进了差房里,有些低沉的说道:“所以你才来到衙门,通过影魔制造梦境,企图从衙役们那里找到什么线索对不对。”

章秉点点头,此刻的他似乎已经无法说话了。

“季公子,既然你说那些梦境都是章秉制造出来的,那为什么感觉那么真实呢?”捕神在一旁发问道。

“这就是影魔的高明之处。”我转过身,回答道:“影魔制造的梦境可以以假乱真,就像是现实生活里发生的一样。而且,如果影魔不解除梦境的话,那个人就会永远被那个幻境困住,无法脱身,一辈子活在梦魇之中。”

捕神顿时倒吸了一口气,看起来他对上次的梦境仍然心有余悸。章秉抬起头,虚弱的问道:“季公子,你为什么能破坏我的梦境?”

我淡淡的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梦魔的靠攫取人们心中的恐惧来作为构建幻境的力量,越是恐惧,就越容易被幻境所束缚。”

章秉突然换上一副狐疑的表情,盯着我轻声问道:“季公子,难道你真的就不害怕么?”

“你说呢?不然我能这么轻而易举的毁掉你的幻境么?”我冲章秉眨了眨眼睛,然后换上一脸严肃的神情问道:“用恐怖的梦境困住大家,你最终找到你父亲的死因了么?”

章秉悲伤的摇了摇头:“没有。家父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家了,每年也只能看见一次两次。没想到他却惨死异乡,家母因此一病不起,很快就去世了。我只有咬着牙默默的查找家父的死因,但是却一点线索都没有。”

“令尊也是影魔么?”我突然问道。章秉被我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喃喃的说道:“这个到未曾听家父说过,不过家父可能也会时常看到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这就是了。”我突然有些悲哀的说道。捕神奇怪的看着我,不解的问道:“季公子你怎么了?”我沉默着走到门口,背对着捕神和章秉,看着外面开始蒙蒙亮的天空,一颗心开始沉了下去。半晌,我幽幽的说道:“章秉,我知道你的父亲是怎么死的了。”章秉一听,急忙从地上跃起,冲到我身边,激动的问道:“季公子,快告诉我!”

我哀怨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没等我说话,章秉突然向后跌倒,整个人摔在了院子里。捕神急忙冲去来想要扶起他,却被我死死的拦住了。章秉痛苦的在地上扭曲着,挣扎着,同时发出阵阵凄厉的嚎叫。

“快点把他弄进来啊!我去找郎中!”捕神急急的嚷道,想要推开我的阻拦。我闭着眼睛摇了摇头,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捕神发怒了,冲我吼道:“你有没有同情心?你看他这么痛苦,就算他用梦境困住了大家,但是也罪不止此啊!”

我还没等说话,就见大堂里的章秉的整个人突然像是被什么牵引着一般腾空而起,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章秉的身体就像是被千万只无形虫蚁咬噬着一般,身上的皮肉开始一点点的裂开,鲜血夹杂着碎屑四溅开来,迸溅到地上和墙上,整个公堂顿时笼罩在一片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之中。捕神忍不住弯下腰开始吐了起来,而我则平静的看着眼前这骇人的一幕。章秉的声音渐渐的微弱了下来,身体也被那无形的事物撕咬的异常惨烈。然后下一个瞬间,章秉的身体突然爆裂开来,血肉骨骼四下飞溅,就如同他的父亲死的时候那样,而他的头颅则滚到了一边,没有合上的眼睛里面充满了痛苦和悲伤。

然后,一个雾状的黑影慢慢的开始在厅堂的中央聚拢,逐渐形成一个模糊的人的形状。捕神虚弱的直起身,惊奇的看着眼前这奇怪的一幕。我冷笑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符,直直的想那个黑影投了过去。就在黄符要接触到那黑影的一瞬间,四周的景物飞速的扭曲了起来,房间,庭院,满地的血肉,身旁的捕神全部不见了,只是一片白茫茫的浓雾包裹着周身,甚至有一些分不清东西南北。

眼前渐渐的浮现出模糊地人影,越来越熟悉,我有些难以置信的盯着那个身影,心跳陡然加速了起来。最后那个人走到我的面前,对我淡淡的笑着,轻轻的叫着我名字,就像每一个梦里她都在这样的叫着我。

“冥渊......”

我有些痴痴的看着这张令我魂萦梦牵的面庞,恍若隔世。我喃喃的叫着她的名字,那么轻,仿佛怕惊到她一般。

“羽菲......是你么?”

羽菲还是那么虚无缥缈的笑着看着我,对我伸出手。我慢慢的走过去,握住那双手。冰凉的触感一下子透过皮肤传导到了全身,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羽菲抽出手,轻轻的抱住我,我也紧紧的抱住她,眼睛里面似乎有液体在翻滚着,我有些哽咽的说:“羽菲,不要走了好么,留下来陪我。”

羽菲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的抱着我,重重的点了点头。

下一秒,我手中的长剑一下子刺透了羽菲的身体,破魔剑的寒光霎时间席卷着这一片白茫茫的空间。羽菲倒退一步,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我,鲜血沿着那直贯后背的剑锋流了下来,将我的手都然的鲜红。

“你......怎么......”眼前的羽菲嘶哑的低吼道,这果然不是羽菲的声音。我冷笑一声,狰狞的笑道:“影魔不仅可以制造出恐怖的幻觉,还可以窥视到人的内心里面最软弱的回忆。要不是我早有防备,恐怕早就被你所控制了。”

眼前的羽菲怨恨的看着我,挣扎着说道:“你......果然是铁石心肠!”

“过奖了。”我笑了一声,然后手中的剑猛的向上抬起,将眼前的羽菲劈成了两爿。羽菲鬼叫了一声,然后周围的景物开始迅速融化,白色的朦胧开始向下流淌着,逐渐的稀薄。衙门的景物再次浮现在眼前。而我手中的剑刺透了那团人影一般的黑雾,只听一声刺耳的声音,就像是尖锐的动物的嘶叫。在破魔剑的光芒的笼罩下,那团黑雾开始慢慢的散开,最后消失在空气之中。

我转过身,扶起痛苦的跪在地上的捕神,问道:“你不要紧吧?”

捕神抬起头,眼眶通红的看着我。我黯然说道:“是不是看到如烟了?”捕神闭上眼睛,点了点头,然后两行泪水流了下来。我叹了一口气,站起身,看着天空中渐渐放亮的那一抹蓝色,却在瞬间变得有些刺眼。

之后捕神向知县大人解释清楚了闹鬼的原因,知县听罢也只有惋惜的摇摇头。捕神似乎还没有从章秉惨死时的样子的阴影中走出来,显得有些恍惚。

“那小哥确实挺可惜的。”我喝着酒对捕神说道。捕神回过神来,茫然的看着我,问道:“你说什么?”

“你就不能专心的听我说话么?”我有些无奈的看着眼前这个满脸胡茬的男人,带着怨气的说道。

“章秉和他的父亲是怎么死的?”捕神突然问道。

“被影魔的反噬将身体撕裂了。”我轻描淡写的说道:“影魔就是灵异体质的人会吸引一些亡魂附着在自己身上,久而久之就变成了影魔。但是影魔的本体却不是那个人,而是附着在他身上的那些东西的凝聚。所以当那个身体无法承受的时候,影魔就会将他吞噬得粉碎。”

“没有办法化解么?”捕神有些沉闷的问道。

我黯然摇了摇头,无奈的说:“没有。像影魔这种东西是完全融合在被附着的人身上的。除非他自愿离开,否则是没有办法的。”

捕神的脸上被悲伤所笼罩着,然后轻声的说道:“我在幻境中看到了如烟......”然后话语戛然而止,仿似哽咽着,卡在那里。

“我知道,”我有些感伤的喝掉了杯子中的酒,低沉的说道:“我在环境中看到了羽菲。”

捕神愣了一会,然后摇了摇头,说道:“你还是忘不了她么?”

“忘掉一个人谈何容易?”我自嘲一般的笑了一声:“我一直自诩铁石心肠,但是有些事情还是忘不了的。”

“但是你还是在幻境中杀了羽菲。”捕神看着我,说道。

“因为我知道,羽菲已经死了。”我垂下头,盯着桌子上的杯子,突然开始感到一阵哀伤了起来。酒楼中熙熙攘攘,人声嘈杂,但是我却觉得什么都听不到。耳中一片嗡嗡作响的杂音,杂音之中似乎混杂着一丝微弱的熟悉的声音,就像穿过许多个夜晚的梦境一般,浅浅的融化在记忆的深处。我吸了一下鼻子,转过头看着外面有些灰茫茫的天空中的厚厚的乌云,在这个夏日的午后变得异常闷热。

“都会过去的吧。”我喃喃的说道。捕神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喝掉了杯中的酒。

“今天就要往回赶么?”捕神问道。

我伸了个懒腰,说道:“是啊。毕竟这几天都没有做生意,把百里申那个胆小鬼和惹事精扔在家里我放心不下,别再又给我惹出什么乱子。而且......”我顿了顿:“我有些担心鬼谷仞那家伙再来惹是生非,百里申一定不是他的对手。”

“看来我想要抓住你是很难了。”捕神有些失败的说道。我哈哈大笑了几声,然后谐谑的冲捕神眨了眨眼睛,调侃的说道:“看你的运气吧。”然后留下一锭银子当做酒钱,起身离开酒楼。捕神对我微微点了一下头就表示再见了,我笑了笑,走下楼梯。

走在安郡那略显冷清的街道上,突然回想起章秉说过的那句话:“只是十年前发生了一次惨案,整条街的人家被杀了一半,之后大家便很少出门了。”我回头打量着身后的街衢,心中开始若有所思起来。究竟是什么惨案呢,我也无从知晓,总之,还是先回到洛阳再说吧。我找来了那日章秉的那辆马车,独自一人驾车离开了安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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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话 空葬(一)

我一个人驾车从安郡向王城赶着,外面天色渐渐暗了起来,也许是山中特有的气候吧,入夜之后冷风开始肆虐了起来。我被吹得瑟瑟发抖,一面披上了当日带来防雨的蓑衣勉强取暖,一面在心底暗自咒骂着捕神。

夜色渐渐的浓了起来,深山里面也开始变得一片静谧,只有时不时传来的一两声稀稀落落的鸟类的鸣叫声,夹杂着呼啸的冷风,将这个寒冷的夜晚渲染的更加阴森怕人。我习惯性的将手摸向旁边,然后记得从安郡离开之前居然忘记了买酒。我只能长叹一声,靠在车梁上发呆,偶尔挥动一下手中的马鞭,催促着让马快些走。

然后慢慢的,周围的景色开始变得陌生了起来。我不由的警觉的坐起身,打量着周身那片浓密的树林。我在脑海中拼命的回忆着来的时候有没有见过这相似的景物,然后一个不好的预感渐渐的在心里面油然而生,之后我不由得大嚷一声:“不是吧?我迷路了?”

是的,我迷路了。眼前的山道越来越窄,道路也逐渐的崎岖不平了起来。细腻的石土地面已然不见,坑坑洼洼的地面上隆起着土块和高高的杂草,马车走在这种路上,不停地颠簸着。我无奈的停下车,蹦了下来,看着四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和前面渐渐隐逝在密林之中的小路,整个人沮丧无比,看来今晚只能在这荒郊野外过夜了。我将马车在一旁的树上拴好,找了些柴火堆在地上,手指打了个指响,蓝色的火苗顿时窜了起来,柴火发出噼啪的声音。少顷,周身开始渐渐的暖了起来。我心想这个时候要是谁从这里经过看到这一团蓝色的火光还有一个一脸怨气的人,不得吓死才怪。

正在百无聊赖的想着,就听见身旁的马开始不安的叫了起来,蹄子不停地刨着地面,似乎想要从这里逃离开一般。我站起身,向身后的密林里看去,然后一下子警觉了起来。我悄悄的熄灭了火焰,握住了手中的破魔剑,躲在树后面冷冷的盯着眼前的东西。

不远处的密林里面传来隐隐的火光,在那跳动着忽明忽暗的光芒中,有一群人在缓缓的走着。他们身穿白色的孝服,将手中的纸钱不停地扬在空中,为首的两个人身材要比后面的人都高大,手中的招魂幡在飞舞的纸钱中显得有些突兀,而后面的随葬物品却出奇的少,甚至可以说是没有,只有一群人抬着一口漆黑的棺木,默默的向前缓缓的移动着。

我打量着这一群奇怪的送葬队伍,心中被疑惑所笼罩着。这个队伍有些奇怪,可以说是散发着诡异的气息。没有陪葬品的送葬可不多见,而且为首的那两个人身上没有一丝生气,就仿佛是尸体在僵硬的移动着一般。而且那个队伍渐渐的向我这个方向移动了过来,我急忙躲在树后面,静静的看着那群神秘的人。

很快,那群人便从我眼前悄无声息的走了过去。借着他们手中灯笼的光芒,我隐隐的看到为首的手持招魂幡的两个人那在孝服下面的脸格外的惨白,眼神空洞的望着前方,没有一丝悲伤的表情,就像是一具人偶一般。后面的人则都垂着头,默默的跟在招魂幡的后面,而那口漆黑的棺材,没有盖上盖子,我探头看了一眼,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我心中顿生疑虑,在这么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荒山野岭里面,这么一个诡异的送葬队伍,不得不说令我感到好奇。而且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伙人肯定有问题。只能说他们太过平静了,平静的甚至没有任何活人的气息。于是我待他们走远之后,悄悄的跟了上去。

队伍斜斜的穿过蜿蜒的小路,走进另一侧的密林里面。泛着黄色的纸钱被他们甩得漫天飞舞,在昏黄的光团的笼罩下显得格外的诡异。我则在他们后面的不远处静静的跟着,尽量让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其实也不用刻意得让自己不去发出声音,因为这群人似乎对外界的任何响动充耳不闻,只是自顾自的默默的赶路。

夜色更浓了,山里面的风也变得大了起来。刺骨的寒风呼啸着,吹得身上的衣衫啪啪作响。这时,一个事物“啪”的一下猛的贴在了我的前额之上。我伸手将那枚又薄又扁的东西拿下来一看,是一张方孔的泛着黄色的纸钱,上面密密麻麻的满布着精致的花纹。我嘲笑了一声,心想真是有雅兴的人,连纸钱都做得如此精致。我随手将那那张纸钱塞进怀里,然后再抬头的时候,发现眼前的那伙送葬之人不见了,就好像是凭空蒸发了一般,消失在这漆黑的密林之中。我有些狐疑的打量着四周,一片死寂,适才还在明灭跳动的昏黄的光,在此刻却已经消失不见了,只有寒冷的空气包裹着逐渐升级的恐惧。我快步向前走了几步,还是没有。这群人就这样离奇的不见了。强烈的不安和一丝异样的感觉充斥在心里,我加快了脚步向前急赶着,想要找寻到他们的痕迹。

渐渐的,周围的树木越来越稀疏了,前方隐隐的可以看到宽敞的平地和依稀的火光。然后眼前的视野陡然开朗,上坡下面。一个小小的村落赫然出现在眼前。

“没想到这里居然有一座村子。”我有些惊奇的自言自语道,然后走下山坡,来到这个小村的跟前。一块有些古老的石碑静静的立在村口,在石碑上面风化的痕迹中依稀可辨三个苍劲的大字,黑泉村。

“好奇怪的名字啊。”我一面想着,一面走进这小小的村子。小村的规模不是很大,应该不会超过五十户人家。但是虽然小,却很整洁。街道上面一尘不染,两旁整齐的罗列着房屋,门口的灯笼散发出的光芒将整个小村映照得有些明亮。我沿着接到向前走着,黑夜中的小村显得有些寂静,似乎没有人注意到我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而那群人也不想出现在这里过一样。我转了一个弯,看到了一家客栈,于是我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客栈居然还在营业,小二靠在柜台旁边打着盹,拍了拍小二的肩膀,那小二立刻惊醒,揉着惺忪的睡眼看着我,惊奇的嘟囔道:“哎?客官这么晚了才来啊?”

“是啊,荒山野岭的迷路了,无意中走进贵村,想借宿一晚,还请小二哥行个方便。”之后我掏出些许碎银子,塞给小二。小二接过银子,点头哈腰地说道:“这是哪的话,来的都是客。客官您是打尖儿还是住店?”我环视着四周,桌椅被码的整整齐齐,上面还有些许潮湿,看来是刚刚擦拭过。我回身对小二说:“住店吧,找一个房间给我,然后烫一壶酒。”小二急忙说:“好嘞,客官您楼上请。”

我走进客房,坐在榻上,开始打量起这个干净的房间。这个客房和别处的客栈别无二致,只是在西面的墙上挂着一幅画,而画中的事物引起了我的注意。

画中是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手提着一盏灯笼,在村口静立着,脸上弥漫着忧伤和焦急的神情,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归来。然后下面的题字龙飞凤舞,日期是三年前的某一天。我打量着画,然后看到了令我感到不解的一样东西。

在这个女人身后不远方,是被漫天飞舞的纸钱所笼罩着的一群人,看起来刚刚我在森林中遇到的那群送葬的人出奇的相似。我不由得走上前去,仔细的打量着这副诡异的画。

门开了,小二走了进来,将酒和小菜放在桌子上,说道:“客官请慢用。”

“小二哥。”我叫住了正要离去的小二。小二转身来到我身旁,问道:“客官您还有什么吩咐?”

我用手指了指墙上这幅画,问道:“这个人是谁?”

“她啊?”小二看着那幅画,脸上露出了敬仰和惋惜混杂着的奇怪的表情:“她是画娘。”

“画娘?”我看着画中的女人,轻轻的念着她的名字。

“是啊。”小二叹了口气,说道:“画娘是这个村子的大英雄啊,当年闹瘟疫,要不是画娘高明的医术的话,整个村子恐怕都已经灭绝了。”

我有些惊讶的打量着这个女人:“画娘精通医术?”

小二点了点头,看着画娘的画像,有些惋惜的说道:“画娘是个热心肠的人,只不过三年前他的夫君被抓壮丁去充军,一去不回,画娘每夜都在村口盼望着夫君归来,不久便心力交瘁的辞世了,就在画娘死去的两天后,传来她的夫君阵亡的消息。哎,可怜啊。”

我默默的听着小二讲完了画娘的故事,然后叹了口气,突然问道:“请问最近村子里面有什么丧事么?”

小二一愣,思索了一阵,说道:“没有啊,公子为何这么问?”

“哦,没什么。”我摇了摇头,说道:“适才迷路的时候在深山里看到一个送葬队伍向这边赶来,我在想是不是村子中有什么......”

“公子你说什么?!”小二的脸色陡然变了,露出了惊骇的神情。他瞪大了眼睛,紧张的问我道:“公子您说你来的时候遇到一队送葬的向村子的方向走来?”

“是啊,然后就消失不见了。”我说道,然后伸手指了指画娘那幅肖像中的一角:“你看,就和画中的一样。”

小二突然如同失魂落魄一般的叨念道:“完了,完了,村子当中果真又要有血光之灾了么?”

“那队送葬队伍是什么你知道么?”我问小二道。

小二神神秘秘的将我拉到一旁的榻上,然后紧张的打量了一下门外的动静,压低声音对我说道:“公子有所不知,在我们这个村子中有一个传说,就是说只要看到一队拉着空棺材的送葬队伍的话,不出三日,小村必定会发生血光之灾。所以。公子您是外地人,此地不宜久留,请您明天就上路吧,免得连累了您。”

我看着小二那张焦急的脸,微微笑了一下,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他说道:“那就烦劳小二哥仔细的给我说一下这事情的原委吧。”

小二看着银子,面露难色,然后长叹一声,将银子塞还给我,说道:“公子不必这样,我说便是。其实这队伍最开始出现就是在画娘去世的那年。”然后指了指墙上那幅画:“其实这幅画说的就是画娘死的那个夜晚。”

“你是说,那是这个队伍出现的第一次么?”

“是啊。”小二点了点头:“结果当晚画娘便咳血而死。开始村民以为是巧合,结果几乎每年的这个时候,送葬队伍都会出现,而每次出现,村子里就会发生离奇的事情。画娘死后的第二年,送葬队伍出现之后,村长的一家人都被莫名其妙的杀死了,当时的样子惨不忍睹啊。然后去年的这个时候,队伍又出现了,结果隔壁老王家的一双儿女被吊死在了后山的树上,听说死的时候舌头被人整齐的割了下去。”

“居然有这等事?”我惊奇地问道。

“谁说不是呢。”小二叹了口气说道:“之后村子里的人就对那抬着空棺材的送葬队伍讳莫如深啊,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啊。所以每到这个时候村子里面就人心惶惶的,哎,也许这就是这个村子的劫难吧。”

我听着小二的话,然后同情的对他笑了笑,说道:“没事了,你先下去吧。”

小二对我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开了房间。我倒了一杯酒,靠在榻上,一边喝着,一边打量着墙上那幅画娘的画。总觉得哪里有写不对劲儿,但是又说不出来。小二的那番话是不是的在我脑海中回荡着,还是那诡异的送葬队伍。希望明天不会出什么事吧,这个多灾多难的村子。我笑了一下,喝尽了杯子中的酒。

窗子不知道是那么时候被打开了一条缝隙,一阵风吹了进来,卷灭了火烛。房间里面顿时一片漆黑。我没有起身去点燃蜡烛,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喝着酒,在思索着什么。空的棺材,漫天飞舞的纸钱,高大的如僵尸一般的人,长长的招魂幡。突然一个念头在我脑海中划过,我猛然惊醒,莫非我遇到的是传说中的空葬?

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伴随着隐隐的火光由远及近。我急忙将窗户打开,探出头去。只见那熟悉的送葬队伍从街道的另一端缓缓而来,漫天的纸钱在火光的映照下纷纷扬扬得铺天盖地,街道上突然被一股凄惨的恐惧所笼罩了起来,那群人缓缓地移动着,在夜风的席卷之下,他们经过的地方都被纸钱所铺满了。

不知道谁探出头发现了送葬的队伍,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勾魂的送葬人又来了!!!”就仿佛在宁静的水面上撼起了巨大的波澜,整个小村开始渐渐的被各种恐惧的嚎叫所笼罩起来。人们纷纷点亮自家门口的灯,惊慌失措的紧锁大门,从窗户的缝隙中战战兢兢的窥视着这支送葬队伍的去向,生怕在自家门前停下来。而那僵硬的送葬队伍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是不疾不徐的向天空抛洒着纸钱,渐渐的消失在尽头的那一片黑暗中。

夜晚的宁静被打破了,人们纷纷的打开门,心有余悸的看着那团昏黄的光消失在路的另一侧,那里是浓密的深山。一时间整个小村仿佛从黑夜的沉睡中渐渐的苏醒了过来,在黑夜的恐惧中瑟瑟发抖,等待着未知的天明。

我关上窗户,点燃了蜡烛,然后伸手从怀中掏出那张纸钱,伸到那跳动的烛火上。薄薄的纸钱一下子被火焰包裹住,卷曲着,化作灰烬。而空气中却似有若无的传来什么东西嚎叫的声音,只微微一阵,便重归寂静了。我冷笑着将手中的灰烬吹掉,坐回到榻上喝着酒,自言自语的,又似乎在对面前的画娘的画像说道:“看来我又要耽搁几天了......”然后一仰头喝光了酒壶中所有的酒,胡乱的吃了几口菜,就熄灭了火烛,喃喃的长叹一声:“明天看来会过的很有趣的。”然后便和衣而卧。

外面的喧闹渐渐地平息了,夜的静谧再次席卷而来。月光渐渐被乌云所遮蔽起来,如同静止了一般,狠狠的压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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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话 空葬(二)

当我醒来的时候,外面被白茫茫的光所笼罩着,虽然刺眼,但是没有阳光。果然是个阴天。我简单的洗漱了一下便走下楼去。大堂之中生意惨淡,空荡荡没有几个人。小二见我下来了急忙迎了上来,说道:“公子,您这是准备离开?”

“怎么?这么早便要赶我走啊?”我开玩笑的和他说。

“没有没有。”小二急忙摇头说道:“公子我是担心您会被那送葬的队伍波及到。”

我径直走到门前看着外面萧索的景致,自言自语道:“我是不会被影响到的。”然后转身问那小二道:“小二哥,昨天晚上送葬队伍经过之后有什么血光之灾发生么?”

小二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摇摇头说道:“说也奇怪,还真没听说。”

我“哦”的一声点了点头,刚要发问,就听见外面隐隐的传来一阵凄厉的喊叫:“不好啦!出人命啦!!!”我和小二惊讶的对视了一眼,心想不会这么巧吧?然后急忙奔出客栈,向着声音的来源跑去。

村口处已经渐渐的聚集了一些人,他们已经将那个破旧的石碑围得水泄不通,从他们的表情可以看出,那里的事物一定非常的怕人,因为远远的我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在哪血腥味之中还夹杂着一种别的味道。我皱了皱眉头,和小二用力的挤了过去,然后便被眼前的事物惊呆了。

一个中年汉子被拦腰斩断,软塌塌的被一根又粗又长的铁根贯穿着钉在了石碑上,他的脑袋耷拉着,两个眼眶里面空空如也,血从里面流淌出来,已经凝固在了脸上,变成了两块瘆人的暗红色的疤痕。而他身体的另一端则被钉在石碑的另一侧。

小二已经忍不住的弯下腰去狂吐不已,我则静静的在那里听着大家的纷纷议论。大多是对死的人表示象征性的惋惜,更多的是对自己会不会遇到这样的厄运的担忧。在这一片纷纷的议论之中,一个声音微弱的传到了我的耳朵里:“哼,让这家伙平日作恶多端,一定是画娘的冤魂回来报应了。”

我扭头向声音的来源望去,一个脸色蜡黄的青年人站在人群的角落里,眼神中带着愤怒的盯着那个惨死之人,嘴里在不停地念叨着什么。我急忙拉起在一旁干呕的小二,急促的问道:“先别呕了,你看看那个人是谁。”然后将他的脑袋扭到了那个人的方向。小二吃力的回过神来,看了一眼那个人,然后有些不以为然的对我说:“他啊?以前是画娘药铺的小伙计,画娘死了之后他受了刺激,整个人疯疯癫癫的,经常胡言乱语。呕......”

我松开小二,注视着那个人。那个人念叨了一会,也仿佛感觉到了有人在盯着他看,就四下张望了起来,然后目光和我相接,他浑身颤抖了一下,然后低着头匆匆的走掉了。我看着那人佝偻的背影,所有所思起来。

有人叫道:“捕头来了!”然后人群慢慢的分开,留出一条路。几个捕快打扮的人远远的走了过来。我一看为首的那个熟悉的身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也不顾周围村民的注视,径直走到那人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咆哮了起来:“你这个没良心的,只要遇到你我就铁定没好事!”

捕神张大了嘴,惊讶的看着我,下巴都快脱臼了。他结结巴巴的问道:“季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还不是你害的?”我白了他一眼:“我从安郡回洛阳的时候迷路了,然后误打误撞来到了这个村子。你怎么来了?”

“这个村子归安郡管辖,所以我只好跑一趟了,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季公子。”捕神也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然后转身去查看那具尸体。尸体的惨烈也让捕神皱紧了眉头,他打量着这具尸体,然后直起身大声问道:“谁知道他是谁?”

小二在旁边突然战战兢兢的开口说道:“他......他是客栈老板。”

“你说他就是客栈老板?”我指着那个两截的人,吃惊的问小二。小二沮丧着脸点了点头,一脸无辜的说道:“昨天晚上老板便出门办事去了,说是要去洛阳,没想到今天就发现他成这样了。”我若有所思的看着惨死的客栈老板,突然问道:“你知道画娘和你家老板之间有过什么过节么?”

小二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摇了摇头。

“季公子,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捕神走了过来,满脸疑虑的低低的问我。

我点了点头,说道:“等下我和你细说。”

客栈老板的尸体被衙役们处理掉了,我和捕神回到房间,将房门关好,便将昨天到现在听到的和看到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讲述给了捕神。捕神听罢有些吃惊的指着墙上的画说道:“她就是画娘?”

我点点头,说道:“这边是画娘死去的当晚所留下的画。而且,那个奇怪的送葬队伍也被画了下来。”然后我用手指了指画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被描绘的很精致的送葬队伍。捕神皱着眉头盯着那个角落,然后若有所思的说道:“未免画的也太细致了吧。”

“是啊,这就是我觉得这幅画有些古怪的地方。”我也站起身,走到画的旁边,仔细的打量着那个角落。

“空葬究竟是什么啊?”捕神转过身问我。

我神秘的对他笑了笑,说道:“空葬不是一个好东西,前提是如果昨天我们看到的确实是空葬的话。”

“这是什么意思?”

“我在怀疑昨天晚上走进村子的那个队伍是不是真正的空葬。”我突然严肃的说道。捕神看着我,眉头紧锁的问:“季公子就不要卖关子了,毕竟人命关天。”

我注视着墙上那幅画,对捕神说道:“鬼神之事无儿戏,如果昨天的队伍不是空葬的话,恐怕这个村子就要彻彻底底的遭殃了。”然后我拍了拍捕神的肩膀说道:“帮个忙,让你的收下去帮我收集有关画娘的资料,越详细越好。”

捕神点了点头,然后问我:“那季公子呢?”

“我?”我冲他眨了眨眼睛,轻轻的说:“我去找一个人。”

离开了客栈我开始在小村里漫无目的的游荡,这个村落确实不大,我差不多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将这个村子几乎转了个遍,只差后面那一片阴森的后山了。然后我在前面的路口转了一个弯,直直的向一条偏僻昏暗的胡同里走去。

这个胡同似乎是终年无法被阳光照射一般,又湿又冷,仿佛同外面的世界分开了一般。两边的墙上长满了绿色的青苔,砖也开始渐渐的剥落,露出斑驳的颜色。我缓缓的向胡同深处走去,越到深处,就越如同从白昼走进了黑夜一般诡异。一阵阵凭空而来的冷风从我的衣领和袖口钻了进来,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这是前方猛的窜出一个人影来,我被吓了一跳,后退一步,定睛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他也站在我面前,静静的看着我。接着胡同口传来的微弱的光,我依稀分辨出眼前的这个人的容貌来。蜡黄的脸,深深凹陷的眼睛,还有那高高凸起的颧骨和乱蓬蓬的头发。是那个画娘家的小伙计。

“我就知道你会来。”他突然开口说道。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呢?”我淡淡的笑了笑,问他道。

这个小伙计突然沉默了,半晌,他摇了摇头,有些痛苦的手干枯的手死死的揪着头发,语无伦次的说道:“我不知道,他们都说我疯了,没人肯相信我的话,你是第一个注意到我说的话的人。”

“所以刚才你转身走掉的时候用腹语告诉我约我在这条胡同见面么?”我轻声说道。那个小伙计一下子愣住了,他盯着我,眼睛肿闪动着异样的光,他有些难以置信的问我道:“你......听得懂腹语?”

我点了点头,笑道:“不然我为什么会来这里找你呢?”

小伙计的眼中顿时滚出了两行泪水。他颤抖着抓住我的袖子,激动地说:“公子虽然是外地人,但是却能相信我一个疯子说的话?”

我皱了皱眉头,看来他的脑筋是有一些不清楚。不过我还是急于想知道关于画娘的一些事情,于是我安慰了他一阵,便开门见山的问道:“我想知道画娘究竟是怎么死的。”

小伙计的脸上突然露出了悲愤的神色,他咬牙切齿的说道:“画娘是被那些坏人给杀死的!”

“哪些坏人?”我紧紧咬着他的话的问道。

“就是村长一家人,老王一家人和今天死了的那个客栈的老板。”浓烈的火气从小伙计的嘴里飘出,他的眼神中陡露凶光,狠狠的说道:“就是他们几个将画娘害死了!他们的死是报应!是画娘的鬼魂将他们带走的!”

“那你见过画娘的鬼魂么?”我问道。

小伙计猛摇着头叫道:“没有!我没有见到过!”

“那你总应该见过那群送葬的队伍吧?”我突然压低声音,狰狞的问道。小伙计的浑身开始不住的颤抖,他不敢直视着我的眼神,然后猛的跳起,发疯一般的嚎叫着跑进了胡同的深处。我冷冷的盯着他那瘦弱的身影,然后转身离开了胡同。

等我回到客栈的时候,刚好在门口遇到了同样刚刚回来的捕神。从他纠结的脸色来看,事情应该不是很顺利。我们回到房间,我倒了一杯酒,坐在桌子旁对面色凝重的捕神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事情不顺利?”

捕神黑着脸点点头,也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说道:“这个画娘在这个村子可真是一个传奇的人物啊,几乎没有人了解她是怎么回事。这么一会我听到了关于画娘死因的两种截然不同的说道。”

“哦?都是什么?”我饶有兴致的问道。

“第一种说法呢,是画娘死于对被抓去充军的夫君的思念。”捕神喘了一口气,开始说了起来。

“三年前边境战乱,皇帝下令凡是个郡以下的成年男子都被抓去充军,画娘的丈夫也被抓走了。画娘从此开始日夜担忧丈夫的安危。因为与晋军交战的是巫蛊横行的羌地蛮夷,那些人的巫术十分了得,于是画娘每夜都在村口点一盏灯,企盼着夫君早日平安归来。就这样日复一日,画娘终于积劳成疾,咳血而死。据说画娘死的那天夜里狂风大作,凭空而来的闪电一直在山间怒吼着,然后有一群送葬之人从山里专程赶来为画娘入殓。”

“那队送葬之人便是空葬了吧。”我说道。

捕神点了点头,说道:“现在这个村子里都有的老人一直相信那群送葬之人不是不祥之物而是冥府来的使者。”

我不可置否的耸了耸肩,接着问道:“那第二种说法呢?”

“第二种说法是说画娘是被她夫君的亡魂所带走的。”捕神喝了一口酒,接着说道。

“啊?”我有些感到好笑,便问道:“这个又是怎么回事?”

“其实在这个村子里面,感觉画娘这个人被大家说成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捕神说道:“另一种说法是,画娘是一个坏心肠不守妇道的人,借着医馆的名义和村子里面的男人眉来眼去,后来东窗事发,被她夫君经常痛打,因此画娘就怀恨在心。正巧赶上羌族入侵,画娘的夫君被征兵入伍,于是画娘便在给他夫君准备的干粮里面下了慢性的毒药。不久便传来了画娘夫君暴毙的消息,画娘表面上很是悲伤,但是心中却在窃喜。但是他夫君却死不瞑目,便连同战死的士兵的亡魂化装成送葬的队伍回来把画娘也带走了。”

“看起来画娘这个人倒是有点意思啊。”我若有所思的说道,然后目光落在墙上画娘的那幅画上,喃喃的说:“我这里还有第三个关于画娘的传闻。”

“什么?还有?”捕神瞪大了眼睛。我点了点头,将从小伙计那里听到的故事讲给了捕神听。捕神听完之后,眉头紧锁的问我:“所以你才怀疑这几年里出现的队伍是不是真正的空葬?”

我点了点头,然后又转过头盯着画娘的画像,突然一个想法闪现在脑海之中。我拍了拍捕神的肩膀,低声说道:“我有办法了解事情的真相。”

“什么办法?”捕神一筹莫展的眉头终于松弛了一些。

“直接问画娘本人。”我凑到他耳边,轻轻地说道。

捕神大骇,他猛地跳了起来,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我,瞠目结舌道:“什么?你是说......你......要招魂?”

我点了点头。捕神急忙摇头说道:“不行不行!这太危险了。再说,你怎么会招魂呢?”

我冷笑一声,轻松的说道:“别忘了,我可是画皮人偶师。制作人偶的最后一道工序就是招来游荡在人世间的散魂来附着在人偶之上。要是连这个都不会,我的生意恐怕已经没有办法做下去了吧。”

捕神的脸扭曲的看着我,我知道只要一提和人偶有关的事情捕神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我摆了摆手,说道:“先不提人偶的事情了,你也别急着抓我。我先帮你把这件案子弄明白再说吧。我也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毕竟空葬这东西不是什么好玩意。”

捕神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问道:“什么时候开始呢?”

“当然是亥时。”我笑了一下,然后走到画娘的画像面前,轻轻地抚摸着上面那个哀怨的女人,轻声的说:“不知道你看到自己的画像,是什么感觉。”

捕神好像被我着诡异狰狞的神情所骇到了,不由得微微的倒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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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话 空葬(三)

夜渐渐的深了,刺骨的风从微掩的窗子中窜了进来,捕神不由得一阵发抖。我坐在榻上,悠然的喝着酒,手指搭在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捕神被我敲得有些心慌,但是又不好直接问我,便开始站起身,在房间里不安的走着。

“喂,我说你能不能安静的坐一会呢?”我有些调侃的对捕神说道。

捕神白了我一眼,然后有些埋怨的说道:“季公子,你要是招魂的话就快一点,这种气氛我有点受不了。”

我差点一口酒喷了出来,指着捕神乐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不是吧?你……你害怕了?”捕神别过头去,不再看我。我笑得前仰后合,没想到这个一个大块头的家伙居然会怕鬼。不过说起来,谁又不怕鬼呢。于是我笑了一阵便止住了声音,从榻上站了起来,关严了窗户。

“你在干什么?”捕神转过身看着我疑惑地问道。

“招魂啊。”我淡淡的说道,然后看见捕神的脸色一下子变了,铁青着脸咬紧了牙关不再说话。我轻轻的笑了笑,向门外张望了一眼,对捕神毫不带任何情绪的说道:“捕神,等下你守住门口,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能打开门,知道了么?”

捕神脸色凝重的点了点头,将脊背紧紧的贴在门上,握紧了手中的刀柄。

我在桌子上点燃了两只蜡烛,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符,用手一抖,幽蓝色的火焰瞬间腾起在那张薄薄的纸上。但是诡异的是,那张纸只是被火焰包裹着,卷曲着,却没有燃烧。我用右手捏着燃烧中的纸符,左手在桌子上两只蜡烛的中央画了一个圈,颜色的火焰沿着手指的轨迹迅速的燃烧了起来。我将那张燃烧的纸符扔到了火环之中,手指一掐,念着咒语。霎时间窗外狂风大作,在那几近怒吼的咆哮声中,隐隐的传来一阵阵凄厉的哀嚎,就像是从地狱深处受尽折磨的冤魂所发出的哀怨的哭泣。

整个房间似乎都开始颤抖了起来,风吹的窗子和门板啪啪做响,惨白的月光从窗纸中透了进来,被狂风吹得似乎有些扭曲。这时,不知从哪里出现的人影一下子出现在窗外,猛烈的摇动着窗户!然后,传来了一阵猛烈而急促的敲门声。我大喝道:“捕神,守住门!”捕神脸色铁青,死死的抵着着门。我一下子抽出了破魔剑,银色的光芒登时笼罩在了房间里。我朗声说到:“画娘何在?”

没有人回答,甚至连画娘的人影也没有出现。我有些诧异的环视着四周,眉头间渐渐的被一小撮乌云所笼罩住了。于是我又点燃了一张黄符,窗外和门外的声响越来越大了,那种凄厉的哀嚎渐渐的变成了愤怒的咆哮。我有些急促的大吼道:“画娘何在,速速现身,否则必当令尔魂飞魄散!!”

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一种极端不好的预感在我心中油然而生,我拂袖熄灭了桌上的火环和烛火。那两张黄符这时才发出嘶嘶的声音,扭曲着化成灰烬。外面的所有声音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我脸色阴沉的点燃了房间里的火烛,看着捕神一言不发。

“怎么了?画娘的魂魄呢?”捕神有些紧张的问我道。

我缓缓的摇了摇头,低低的说道:“这下麻烦了。”

“画娘的魂魄没有招来?”捕神问道。

“不仅仅是没有招来。”我面色凝重的说道:“而且,画娘的魂魄根本就没有到达冥府或者转生,而是更加麻烦的一件事。”

“是和空葬有关么?”

“是的。”我坐回到榻上,喝了一口酒,淡淡的说道:“事情恐怕要比想象中的要复杂的多。我们如果不抓紧时间的话,这个村子就会遭难了。”

“那该怎么办?”

我伸手推开窗户,看着外面惨淡的月光,喃喃的说道:“看来,我们要去画娘的坟墓走一趟了。”

捕神惊讶的问道:“画娘的坟墓?我们去哪里做什么?”

“我想确认一件事。”我说罢,站起身,对外面喊到:“小二!”

“来了公子!”小二的声音很快传来,不一会便出现在房门口:“公子有何吩咐?”

我掏出一锭银子塞给小二,轻轻的说道:“小二,画娘的坟墓在那里?”

小二的脸上顿时露出惶恐的神色,他急忙摇着头说道:“公子你想去画娘的坟墓?这万万不可啊!那里可是一个大凶之地啊!”

“为什么这么说么?”我饶有兴致的问道。

小二不安的环视了一下四周,吞了口口水,低声说到:“画娘的坟墓在后山的密林里面,听说是那群送葬的队伍将画娘埋在了那个地方。有好多路过我们村的算命先生和江湖术士都说那个地方是大凶之地,鬼气极重,所以一般人很少敢到那个地方去的。”

“那你觉得谁会给我们带路呢?”我皱着眉头问店小二。小二摇着头说道:“公子,恐怕您出多少钱,村子里都不一定能有人愿意带您去的……”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好像是在思索着什么,然后猛地一拍手,恍然的说道:“对了公子,您可以去找他呀。”

我看着小二,然后也明白了,一展愁眉的微笑着说道:“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

子时的夜空没有月光,乌云厚厚的压了下来,原本黑暗的天空显得更加的阴森了。我和捕神走在这一片寂静的街道上。或许是受到白天的事情的影响吧,每家每户都大门紧闭,挂起了辟邪的灯笼,就像是祠堂灵位前摆放的一排散发着寒意的招魂灯,将漆黑的街道照得一片昏黄。夜风还在杂乱无章的刮着,时不时的穿过弄堂的缝隙,发出低低的怒吼。一只黑猫从一旁的杂草堆中窜了出来,用那绿色的眼睛幽幽的看了我们一眼,便跑开了。

“我们要去找谁?”捕神的声音在这寒冷的夜晚中有些发抖。

我一面信步向前走着,一面轻松的回答道:“去找一个愿意带我们去画娘坟墓的人。”

捕神愣了愣,便不再做声,默默的跟着我向小村的边缘走着。不一会,便到了那个白天我曾造访的那条阴森的胡同。我悄悄的走了进去,脚下的泥地在夜晚的湿寒下变得有些软,踩上去便会微微的陷进去一点,之后在抬脚时发出令人不舒服的粘连的声音。胡同里静极了,那呼啸的风似乎被隔离在了另一个空间里,只有脚下发出的踩踏声,和两旁墙壁上苔藓向下滴水的声音。

渐渐的我觉得不对劲儿了,这里面太静了,似乎只有我和捕神两个人的声音,不,确切的说,是好像除了我们两个人之外,没有一丝他人存在的迹象。一种不好的预感渐渐的笼罩了这个狭小的空间,我加快了脚步,向胡同的里面走去。捕神也紧紧的跟在我的后面。

很快的,那条短短的胡同走到了尽头,在一片死寂中,我隐隐的嗅到了一丝血的腥味。我急忙用手放出蓝色的火焰,仔细的查看的四周的每一寸蛛丝马迹。借着幽蓝色的光,我看到一个人蜷缩在墙角,一动不动的,而他的前襟已经被鲜血染透了,宛如一朵狰狞盛开的诡异的花。

我急忙蹲下身,拍着他的脸,低低的叫道:“喂,你醒醒,喂!”那个人僵硬的杵在那里,对我的话没有一丝反应。我将手凑到他的鼻子下面试探了一下,已经没有呼吸了。我直起身,面色凝重的对捕神说:“死了。”

“啊?死了?”捕神表现得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惊讶,他蹲下身检查着那具脸色蜡黄的年轻人的尸体,然后低沉的说道:“他是被人挖去了心脏。”然后眼神锐利的问道:“他是谁?你为什么要来找他。”

“他就是画娘生前药庐的小伙计,也只有他能告诉我们画娘的坟墓在哪里。”我突然闭上了嘴巴,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尸体,缓缓的说道:“慢着......我有办法了。”说罢我快步走上前去推开捕神,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猛的刺穿了尸体的天灵。粘稠的几近凝固的血一下子涌了出来,捕神顿时愤怒的咆哮道:“你在做什么!”我没有理会他,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符,用蓝色的火焰点燃,然后将那燃烧的符纸一下子扔到了尸体头上那流出来的血上面。

一股青烟霎时间从尸体身上腾空而起,在空中飘逸着,渐渐的幻化成一个依稀的人形。我冷冷的问道人影道:“画娘的坟墓在哪里。”

那人影似乎能听得到我说话,用手指了指远处的深林,空冥飘渺的声音在窄窄的弄堂里回荡着:“画娘的坟在后山山腰的一个山洞里面。”然后那人影顿时破散来来,与此同时那张黄符也燃烧到了尽头。胡同里重归死寂。

我转过身,对捕神说道:“后山的山洞,走吧。”却看到捕神呆呆的看着我,长大了嘴巴。我无奈的摇了摇头,对正在晃神的捕神解释道:“刚才的那招呢,叫点魂灯。”

“他不是死了么?”捕神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一幕脱身,迷茫的看着我问道。

“正所谓人有三魂七魄,”我指的继续解释道:“所谓三魂便是胎光、爽灵、幽精,人死之后此三魂首先离开身体,留下七魄,便是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独、除秽和臭肺。其中臭肺是留绕在亡者身上最长的一魄,虽然还留有一魄,但是却无法支撑其人的生命。但是点了魂灯之后便可将臭肺之魄引出。所以我才划开他的天灵,用污凝之血和引魂黄符点了他的天灯,不然的话我们还不知道画娘的坟墓到底在哪里呢。”

“那他现在呢?彻底死了?”捕神转过头看着地下瘫软着的人形,问道。

“是啊,三魂七魄这回是散的干干净净了。”我急忙阻止了正要发飙的捕神,急匆匆地说道:“到时候随你怎么骂都行,现在我们要赶紧找到画娘的坟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吧。”捕神只得将一肚子的话憋在心里,气鼓鼓的跟我匆匆上路了。

说到这个村子的后山,其实并不能说是完全属于这个村子的。因为这个村子好像是凭空横在这个大山的山涧里面的,而且后山地势走高,气候也异常诡异。适才还在阴风阵阵的怒吼,此刻却瞬间变得一片寂静。

我和捕神深一脚浅一脚的寻找着那个画娘坟墓所在的山洞,天上的乌云渐渐的散开,月光微弱的洒了下来。已过十五,月亮然已残缺,而这个时候正是阴气最盛之时。虽然光线足可以看到前面崎岖的山路,不过仍旧隐约的会见到有淡淡的黑影从身边掠过。四周静极了,树影幢幢的投射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就像是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厉鬼,狞笑着盯着匆匆走过的我们。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周围的景物似乎开始变得诡异了起来。于是我停下脚步,打量着四周。

捕神凑了过来,低低的问道:“季公子,是不是什么地方不妥?”

“我总觉得这个地方有些怪。”我皱着眉头说道:“你不觉得我们好像一直在同一个地方打转么?”

捕神闻言一惊,急忙向四下望去,然后疑惑地说道:“这荒郊野岭的,感觉四下都一个样子,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啊。”

我示意让捕神噤声,然后警觉的打量着四周那阴森的树木。一阵微风吹过,树木僵硬的摇动着,树叶哗哗作响,这是我不经意间的一抬头,眼前的事物让我浑身一震。

一个女人吊在树上,睁着暴突的双眼等着我们。而那双眼睛,在不住的向下流着血!

捕神大叫一声猛的退后,我急忙握紧了手中的破魔剑,紧紧的打量着这个挂在树上的女人。这个女人身上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袍,上面沾染着斑驳的血迹,她的四肢无力的垂在那里,随着风摇摇晃晃的,而她的脸上除了圆睁的血红的双眼之外,其余五官都被垂下来的蓬乱的长发所挡住了,只能隐约看到浓重的阴影。

山林中突然响起了类似狼一般的嚎叫,凄惨的声音震荡着空旷的山谷,不由得令人毛骨悚然了起来。我静静的和那个挂在树上的人对视着,然后猛的甩手掷出一粒石子。石子飞快的接触到了那个女人的身体,竟然穿透了过去。随后女人的身影突然间剧烈的摇晃了一下,便消失不见了。随后那狼啸的声音也戛然而止了,空旷得令人讶异的寂静再度席卷而来,包裹住了整个山岭。

捕神惊讶的看着这一幕,如同坠入了云里雾里。我淡淡的说道:“这些东西是障,是有人刻意设在这里的。刚才的女人,还有永远走不出的森林,都是有人想故意阻挠我们找到画娘的坟墓。”然后我猛地拔出破魔剑,剑刃刺眼的光芒划破了幽静之下的深林,我高举长剑重重的劈了下去,一声刺耳的尖叫过后,眼前的景物就像是布匹被扯开一样,瞬间退去。强大的气流顿时冲击的我们险些摔倒。

待一切重归寂静,四周一切如故,只是那树影明显的稀疏了许多。而眼前那狭窄的山路突然变得宽阔了许多,在崎岖的路的尽头,出现了一个山洞漆黑的轮廓。我和捕神对视一眼,幽幽的说道:“那里想必就是画娘的坟墓了吧。”

“季公子,刚才是怎么回事?”捕神好像仍旧惊魂甫定,喘着粗气问我。

“障眼法而已。”我冷冷的说道:“有人不想让我们进到山洞里去。不过,”我换上一副诡笑的表情:“能够阻止得了我季冥渊的人,还没有出生呢。”我下意识的说出这句话,然后心中蓦地腾起一阵狂喜,就像那日在制做人偶时涌现出的那种感觉一般。而且在狂喜之中糅杂着浓浓的杀意。我不由得将牙齿磨得吱吱作响,连指甲也因为握拳用力的关系深深的嵌进了皮肤里。

下一秒我突然清醒了过来,然后被自己的这种变化惊得出了一身冷汗。我的心里在微微的颤抖,这种诡异的感觉让我很不舒服,但是我却不知道它从何而来。捕神看出了我的异样,急忙问道:“季公子,你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平静了一下心绪,淡淡的说道:“没什么,我们进去吧。”之后便向着那个黑暗的如同洞开着的鬼门一般的山洞走去。但是刚刚走到洞口的时候,我却停住了。不慎被我连续异样的举动搞的头都快晕了,又不好发问,只好也停了下来,看着我。

这时,我缓缓的转过身,死死地盯着捕神,冷冷的问道:“你不是捕神,对吧?”

第二十一话 空葬(四)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了起来,寒风吹动着山林,发出如泣如诉的哀鸣,仿佛是地狱之中的冤魂在抱怨着命运的不公。而身后的山洞中,回声一点点的扩散了出来,变成巨大的轰鸣,瞬间笼罩住了这个鸦默雀静的空间。

捕神眼神异样的看着我,讪讪的笑了笑,说道:“季公子开什么玩笑?

“我可没有在开玩笑。”我眼神凌厉的看着眼前的人,说道:“你根本就不是捕神,你只是借用了捕神的身体,不对么?”然后我狞笑着从腰间的暗格中取出一件事物。眼前的捕神一见,登时脸色大变。

我手中的是一枚小小的木质的类似名牌之类的事物,但是上面却布满了无比精致的花纹,纹路扭曲却排列有致。那捕神后退一步,声音嘶哑的说道:“这......这是......魂牌!”然后慌张的转身想要逃走。我手指猛地一挥,蓝色的火焰霎时间窜起在捕神的周围,燃烧成了一条细细的圆环,将捕神牢牢的困在了里面。捕神挣扎着躲避着火光,嘴里发出了高亢刺耳的怪叫。

“真正的捕神是不会认识这只有地府才会有的事物的。.我冷冷的说道:“而且你刚刚的表现露出太多的马脚了。”

“你从哪里看出来的?”捕神尖利的喊道,那声音沙哑无比,根本不像是捕神平时的声音,反而更像一个衰老无力的女人在声嘶力竭的发出最后的悲鸣。

“捕神身为总捕头,是不会如此没有主见的。”我慢慢的踱到他的身边,一圈一圈的走着:“你刚刚的表现有点过于紧张和手足无措,这就是让我产生怀疑的地方。尤其是你看到女鬼幻影是的种种表现,根本不像是跟我一起见多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的捕神应该有的。而且,”我掂了掂手中的小木牌:“而且魂牌的感应告诉我这里凭空多了一个灵魂的感应,所以,我猜到你是附身在了捕神的身上了,不是么?”

捕神不说话了,用充满了怨恨的眼神盯着我,在火光中,那幽蓝色的瞳孔显得无比恐怖。

“你的目的就是阻止我找到画娘的坟墓吧。”我收起了那副玩笑的表情,正色的问道:“你和画娘是什么关系,又和空葬有什么关系。你最好如实的告诉我,否则的话我让你魂飞魄散!”

“哈哈哈!!——”

火中的捕神顿时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他用手指着我,用扭曲的声音对我吼道:“你这个不知道害臊的江湖异士,自以为会两招歧黄之术就像困住我?还说什么让我魂飞魄散,别以为拿了一个魂牌就可以吓得了我!”

“哦?你想试试看么?”我的话音一下子变得低沉了起来,用古怪的眼神盯着他。他看着我的眼神,那副胸有成竹的表情慢慢的褪去,极端恐惧的表情隐隐的浮现了上来。他原本铿锵有力的手指此时也变得开始颤抖了起来,他用大骇的声音颤抖的嚷道:“你......你......你是什么人?你怎么会......”

“我?”我冷冷的笑了:“我可不是什么只会歧黄之术茅山术士哦。”然后心中突然一阵酸楚的感觉油然而生:“我也算是半个地府之中的人,所以,是你小看我了。”

“你......你是......”那捕神瞠目结舌的叫嚷了一阵,然后蓦地吼了出来:“你是画皮人偶师!”

“回答正确。”我打了一个指响,对他说道:“所以呢,你最好把事情的原委通通告诉我,否则的话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那捕神顺身颤抖的盯着我,然后怪叫一声,像是魂魄腾空而起一般,滚滚的浓烟从捕神的身体中涌了出来,在上空凝聚成了一个人的形状,飞快的向火环的外面逃去。

“不知死活的东西。”我哼了一声,然后手一挥,那原本在地面上安静的燃烧的火焰顿时间旋转着上升,瞬间就将那向外逃窜的黑影紧紧地包裹住了。那团黑色的人影顿时发出一阵阵无比凄厉的惨叫,在空旷的山间回荡着,显得格外的凄惨。

慢慢的,那惨叫声停止了,而蓝色的火焰也在逐渐的变得稀薄,之后消失了。四周重归黑暗和寂静。风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整个山林之中反而显得有一些压抑的感觉。捕神闭着眼睛,身形摇晃了一下,便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我急忙跑过去,将他扶了起来,拍打着他的脸,叫他:“捕神,捕神,你醒醒。”

然后捕神的眼皮微微的动了一下,悠悠的张开,看到了我,充满疑惑的问道:“季公子你怎么在这?我们不是要去找画娘的坟墓么?奇怪,我浑身怎么这么疼?”然后虚弱的挣扎了一下,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闭上嘴巴好好休息。”我对他说道:“你刚才被鬼上身了。一个和画娘有关系的亡魂暂时借用了一下你的身体,所以你现在感到虚弱是很正常的。”

“居然有这种事?”捕神皱着眉头说道:“难怪刚走出那条小巷我就好像失去了记忆一般。”然后回过身来急忙问道:“那画娘的坟墓找到了么?”

我伸手指了指后面的山洞说:“看来是找到了。”

捕神急忙挣扎着想要站起来:“那还等什么,我们快点进去吧。哎呦!”然后整个人再次重重的摔倒在地上,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我都说过了,你只要在这里休息就好了。进洞的事情就不麻烦你了。”我急忙将他拖到一棵树下,让他靠在树干上:“你刚被别的灵魂占据了身体,现在你虚弱的很,小心用力过度牵引到你自己的三魂七魄受伤了就麻烦了。”然后担忧的看着捕神说道:“这里阴气重,你现在元神又相当虚弱,搞不好又会被别的厉鬼附身。这东西给你。”我取出那枚魂牌递给捕神:“拿着这个,鬼怪就不招惹你了。”

“这是什么?”捕神打量着那枚魂牌,皱着眉头问道。

“魂牌。地府之物。”看到捕神脸上立刻露出厌恶的神色,我幽幽的说道:“现在不是发表评论的时候,如果你不想再被鬼怪附身着折了阳寿的话,就乖乖的把这个东西收好。”

捕神瞪了我一眼,叹了口气,只得无奈的将魂牌塞进衣服里面。我站起身,抬头看了看天:“现在是丑时,我会在寅时结束之前出来的。你在这里安心休息,要是看到什么东西的话,就装作没看见吧。反正有了魂牌鬼怪是无法接触你的。”然后扔下一肚子疑问的捕神,转身走进山洞。

我刚刚走进山洞便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窜了起来,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这个山洞潮湿阴冷,仿佛许多年都没有人走进来了一般。两侧的岩壁上布满了厚厚的青苔,用手摸上去感觉有一些令人不舒服的腻滑的感觉,凉凉的从指间传导至了全身。洞穴的深处则隐隐的可以听见滴水的声音,脚下的路也格外的滑,我只能慢慢的小心翼翼的向前走着,生怕一个不小心滑倒在地上。

洞穴越来越深了,而外面本来就微弱的光也消失了。四下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了。我只好伸手放出蓝色的火焰,摸索着向前走去,同时心中被一团疑惑笼罩了起来。为什么画娘的坟墓会在这个鬼地方?

按照一般的殡葬风俗来说,死者入土为安是天经地义的传统,我倒是很少听说有把棺木葬在这么一个偏僻的山洞里,就算是葬在这里,这四周都是石头,怎么下葬呢?我摇了摇头,然后继续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走去。火光掠过四周的岩壁,映照出了那散发着诡异绿色的苔藓。我猛的停下了脚步,似乎在刚才那稍纵即逝的明亮中,我看到了一样东西。于是我慢慢的向后退去,然后将手上在忽明忽暗跳动着的蓝色的火焰向那斑驳的石壁凑了过去,然后定睛一看——

上面分明刻着一枚圆形方孔纸钱的图案!

纸钱上面的花纹精致细腻,纹路清晰,而且那图案异常的熟悉。我一下子回想了起来,是那晚那个诡异的殡葬队伍撒的纸钱上的图案!莫非这画娘和空葬真的有什么关系?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神经也蓦地紧绷了起来,一种不好的预感在这个潮湿阴冷的山洞中渐渐的弥散了开来。我急忙转身向山洞的深处走去。

我根本没有想到这个山洞居然这么深。虽然没有岔路,但是我感觉好像已经走了大半个时辰了。手中的蓝色火焰喂微微的跳动着,发出不安的声响。脚下的地开始逐渐变得平整了起来,鞋底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狭小的山洞中沉闷的回响着,转化成一阵令人窒息的不安。我屏住呼吸,警觉的听着四周传来的细微的声响。渐渐地,我听到了一丝奇异的响动。

好像是什么东西在一下一下的敲击着什么,就像是钉钉子一样,隐隐的从山洞的深处传来。我放慢了脚步,悄悄的向前面走了过去。然后前面的山洞一下子变得宽敞了起来,而且,还隐约可见微弱的火光从前面传来,一团冰冷的昏黄包裹着幽暗的山洞,在那暗淡的火光中,似乎还有几个依稀的人影在晃动着。我心头一凛,熄灭了手中那幽蓝色的火焰,将脊背贴在岩壁上,缓缓的向那边走去。

接着那微弱的火光,我看到,那里是一个宽敞的石室。而在石室的正中央,则是一口没有盖子的棺材,那里面空空如也。正是那棺材之中,传来了缓慢而沉重的敲击声。而在棺材的后面,则是一群身披孝服的人!他们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他们的表情隐藏在阴影之后,显得无比的诡异。最前面是两个身材高大的人,他们手中握着招魂幡。石室的两侧的岩壁上,点着微弱的火把,而地面上,洒满了纸钱,上面的花纹精致,和刚刚我见到的那个雕刻一模一样。

他们是空葬的队伍!

“你们是真正的空葬的队伍,还是村民的装神弄鬼呢?”我走到为首的一人面前,冷冷的问道。

没有人回答,那身材高大的一动不动的站着,丝毫没有回答的意思。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一阵风,两侧的火把猛烈的摇动一下,随即便熄灭了。石室里面霎时被黑暗所笼罩住了,我急忙伸手放出那幽蓝色的火焰。在诡异的蓝光中,我看到,为首的两个人那隐藏在孝服之下的眼睛,圆滚滚的睁着,里面散发着幽幽的光,正死死的盯着我。

我微微的笑了一下,轻声说道:“你们听得到我说话对吧?”

为首那人的眼睛微微的上下转动了一下,我一下子释然了,便点了点头,说道:“你们确确实实是真正的空葬队伍。那你们是和画娘有关么?”

眼神再度上下移动了一下。我绕着这群人走了一圈,然后猛地问道:“画娘的坟墓在哪里?”

那眼睛一下子僵住了,里面的光芒也渐渐的黯淡了下来。半晌,那眼睛缓缓的左右移动了一下。我一愣,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道:“奇怪,应该是这里啊。”然后看向那群诡异的人,一个念头在脑海之中一闪而过,我低沉的问道:“你们索取了画娘的魂魄,对不对?”

那双暗淡的眼睛突然被异样的神色所笼罩了,然后那股莫名的狂风一下子卷了起来,我手中的火焰在风的吹动之下疯狂的扭动着。在这一片摇摆不定的微弱的光线中,我烟道为首那两个人突然动了起来,他们举起了手中的招魂幡向我走了过来。我急忙向后跃去,然后熄灭了手中的火焰,与此同时,手中的长剑从剑鞘中飞出,耀眼的光芒顿时将这个黑暗的石室笼罩得如同白昼。

那两个手持招魂幡的人的动作一下子僵住了,他们的双手滑稽的向前伸着,停在半空中,然后我听到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从那人的喉咙中传来,就像是干裂的岩石摩擦所发出的那种撕裂的声音:“破魔剑?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我冷笑了一声说道:“重要的是我是来寻找画娘的坟墓来了。”

“你找她的坟墓做什么?”那个嘶哑的声音继续问道。

“黑泉村出了点事,”我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那个高大的人,说道:“从画娘死了之后连着三年都有奇怪的送葬队伍出现,每次送葬队伍出现呢,就会有一次血案发生。昨天晚上呢,送葬队再次出现了,结果今天那个客栈的老板就死了。难道你们不知道?”

“笑话。”为首那人冷冷的说道:“我们空葬只会索取将死之人的魂魄,活人之命我们是不会所取的。”

“也就是说,出现在村子中的送葬人和你们无关咯?”我皱着眉头问道。

“是的。”为首之人好像点了点头,沙哑的说道:“而且我们是无法索取那个村子的人的性命的。”

我暗淡的说道:“是和画娘有关吧?”

“正如公子所说。”那人有些低沉的说道:“当日画娘用鲜血和生命同我们空葬立下契约,让我们永远无法进入那个村子,我们是无法出现在那个村子里面的。”

“竟然是这样?”我紧锁眉头,若有所思的说道:“那会是谁呢?”然后我抬起头问那为首的人:“会不会有别的空葬?”

“当然不会。”那人的回答十分肯定。

“那我懂了。”我点了点头,然后收起了破魔剑,刺眼的光芒一下子隐退了。石壁上的火把再度亮了起来,但是却显得微弱了许多,显得有些昏暗。我对为首之人说了一声“打扰了”便转身向外走。

“公子。”沙哑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我停下脚步,转过身用询问的目光看着那个身穿孝服的高大的身影。

“从公子的气息来看,似乎是与地府有很深的瓜葛之人。”高大的问道:“敢问公子是何人?”

我淡淡的笑了一下,说道:“恕难据实相告。”然后作了一揖,转身离开了石室。而身后的火把也陡然之间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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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话 空葬(五)

我从山洞中走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天空已经开始泛起了隐隐的白色。寅时已经过去大半,捕神则坐在树下一动不动的运功疗伤。虽然捕神武艺精湛,但是毕竟是被亡魂附体,元气的损伤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恢复得了的。

我走到他身旁,坐了下来,然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捕神听到响动,睁开眼睛警觉地转过头,看到脸色阴沉我,有些惊讶的问道:“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我摇了摇头,将适才在洞中发生的一切讲述给了捕神。捕神越听越奇,最后跳起来大叫道:“你是说画娘的坟墓不在里面?”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我淡淡的说道:“画娘在死的那也偶然间遇到了前来索魂的空葬,她担心村子里的人在死的时候魂魄也会像自己一样被这些索魂者勾走而无法转世,便牺牲了自己的魂魄,用鲜血与空葬立下了一个契约,就是永远无法进入这个村子。空葬队伍带走了画娘的魂魄,同时也同意了这个契约,所以他们栖身的这个山洞也可以说是画娘的坟墓。因为画娘的肉体早就已经灰飞烟灭了。”

“原来是这样。”捕神恍然大悟般的说道,然后疑惑的表情再度笼罩了上来,他皱着眉头问我道:“季公子,你还没有告诉我空葬究竟是什么呢。”

我笑了笑,说道:“空葬和地府之中的勾魂使者差不了多少,只不过空葬不属于地府,也不属于人间,而是属于夹杂在两者之间的区域。他们非人非鬼,游荡在人间,专门勾取将死之人的魂魄,使其无法转世。而他们抬的那口看起来是空的棺材,其实就是盛装那些魂魄的容器。”

“竟然是如此邪恶之物。”捕神有些愤慨的说道:“那你为什么不设法除去他们?”

我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非人非鬼之物,不是我的能力所及范围之内。所以,还是由他们去吧。”然后站起身,看着那已经蒙蒙亮的天边,喃喃的说道:“村子里的事情恐怕另有隐情,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什么不好的预感?”捕神也从地上站了起来,来到我身边,问道。

“恐怕有人打着空葬的幌子来取人性命。而且,”我凝重的说道:“知道空葬索命的人,一定不是一般的村民。那些村民只是将空葬当做不祥之物,并不知道空葬索命的缘由,恐怕那另外一队空葬队伍才是所有事情的始作俑者。”

“接下来怎么办?”捕神有些紧张的问我。

我转过头,看着他那张深邃的脸孔,缓缓的说道:“等。”

“等?”捕神有些惊讶的问道。

“是啊,”我叹了口气,说:“我感觉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看来我们要在这个村子里面多停留些时日了。”

“恐怕季公子不是为了了解命案和画娘的事情吧?”捕神突然反问道。我一愣,转过头看着他的眼睛,然后只能点了点头,悠悠的说道:“对于那个幕后的人,我一直感到一种不好的感觉,就好像是似曾相识一般,觉得心里面特别的慌......”然后我闭上了嘴巴,被自己的语无伦次的言语弄得一愣。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那个伪装成空葬的幕后指使,我的心中就会涌起巨大的波澜,那种特有的直觉就会深深的刺透进我的神经。我犹豫片刻,只得长叹一声,不再说话。

捕神看着如此反常的我,也变得默不作声起来。半晌,他轻轻的说:“走吧。”我点了点头,便和他顶着渐渐发白的天空赶回了小村。

到了客栈的时候,小二刚刚睡醒,他惺忪的看着我,惊讶的问道:“哎?公子,你们去哪了?”我笑了笑,摇了摇头,便回到了房间。一到房间我便写了封信给百里申,告诉他可能要耽搁几日,之后拖着疲惫的身体,沉沉的睡去了。

梦境铺天盖地的涌来,朦胧之中我仿佛置身一个荒芜的山谷之中,两侧都是绵延不绝的光秃秃的山峰,杂草和枯树漫山遍野,格外的萧索荒凉。我打量着四周,天空都是一片昏黄,阴暗的气息铺天盖地般的笼罩着整个诡异的空间。

我一边环视着四周一边心存疑惑的向前走着。这个梦境太真实了,似曾相识的感觉再度涌上心头。我皱了皱眉头,朗声说道:“制造梦境的这位,为何不现身相见呢?”回音空旷的回荡在寂静的山谷,在震荡之后,渐渐地听不到了。

四周突然起风了,枯黄的树叶和滚滚的黄沙被卷得漫天飞舞。待狂风平息之后,前面出现了一快宽敞的空地,空地的中央是一棵扭曲干枯的树,树下有一张斑驳的石桌,一张石椅。一个黑衣人人背对着我坐在石椅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酒。

我看着那个背影,突然感觉到一阵不安。我停在那人身后不远处,清了清喉咙,朗声问道:“是你把我带到这个梦境里来的吧?”

那个人停止了动作,依旧背对着我,幽幽的说道:“季公子,我们好久不见了。”

异常熟悉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中,却惊得我一身冷汗。我仔细的思索着这个声音的主人,然后一个名字渐渐的浮现在我的心中。就在我要说出那个人的名字的时候,那个人站起身,缓缓地转过身来。

我终于看清了他的样子。高挑的身材,干枯蜡黄的脸,隆起的颧骨,深陷的眼眶,还有那一条横贯左脸的醒目的疤痕。鬼谷仞诡异的笑了一下,用那低沉的声音说道:“我说过,我们会再见的。”

我盯着他,然后冷冷的说道:“是啊,但是没想到会在梦境之中见到你。”

风,更大了。漫天的黄沙将这个山谷浸泡在了一片茫茫的烟雾之中,我甚至无法看清眼前这个人的轮廓,只能透过呼啸的风声,隐隐的听到他在说着什么。我一阵心烦意乱,大吼一声打断了他如同呓语一般的话。

“这是什么地方,你把我叫到这里来想干什么?”

风一下子停了,沙子开始慢慢的下落,沉淀在干枯龟裂的地面上。而刚刚还回荡在耳边的噪音,则像是被掐住了喉咙一般,在一瞬间戛然而止。

鬼谷仞被我打断了话语,一怔,然后微微的笑了一下,说道:“季公子在追查空葬的事情吧?”

“看来你知道的很清楚啊。”我带一丝嘲讽的冷冷的说道:“难道说幕后的指使就是你?”

鬼谷仞干巴巴的笑了一下,说道:“当然不是我。不过,我知道幕后的主使是谁,我可以给你一个提示。”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上次见面的时候你不是还要取我的性命么?”我反唇相讥道。

“呵呵。”鬼谷仞干笑了一声,说道:“这次我又没问你订做人偶,怎么会有取你的性命的借口呢。只不过是看你这么没有头绪,前来好心提醒你一下罢了。”

“好啊,那你想告诉我的是什么事情呢?”我冷冷的说道。

鬼谷仞端起石桌上的酒杯,呷了一口,然后说道:“适才你点过魂灯了吧?”

我点点头,然后猛然间想起,是点魂灯之后那个魄告诉我的画娘的坟墓在后山山洞中的。如果他是画娘家的伙计的话,应该知道画娘已经毫无坟墓可言了。我盯着鬼谷仞,慢慢的说道:“你是说......那个人?”

鬼谷仞用那干枯颀长的手指摩挲着酒杯,微笑着对我说道:“看来季公子已经猜出个大概了。那个人很早以前就已经死掉了,现在的那个人,只是一个皮囊而已。”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低沉的问道:“还是说,他和你一样??”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季公子。”鬼谷仞垂目放下酒杯,缓缓地说道:“他可以说是我的同行吧。公子您是知道的,同行如仇敌。想必身为人偶师的季公子应该明白的吧,要不是当年闵二爷因为鬼门事件丢了一条胳膊后就此收山改做了画皮的买卖的话,想必洛阳城也不会有两个画皮人偶师吧?”

我死死的盯着他,咬牙切齿的说道:“果然你只是想借我的手除去异己么?”

“别说得这么难听么。”鬼谷仞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怎么会借季公子的手呢?只是各自的目的不同,但是想除掉的是同一个人罢了。”然后悠哉的倒了一杯酒,递给我了说道:“虽然天气不是很好,季公子不想喝一杯酒么?”

“谢谢你的好意。”我冷笑了一声,说道:“在梦中邀人饮酒,岂不是寒酸了点?你可以告诉我这是哪里么?”

鬼谷仞放下酒杯,眯着眼睛看着我,眼神中透出一次狡黠诡异的表情。他若有所思的缓慢的说道:“这里呀?呵呵......这里是......”

然后天空中突然响起一声闷雷,将鬼谷仞的后半句话淹没在滚滚的雷声中。我看见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邪恶的笑容,然后四周的景物瞬间溶解,飞速在旋转着。我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然后猛的坐了起来,却发现我坐在在客栈房间的榻上。

适才的梦境似乎还在眼前飘荡,鬼谷仞那张狰狞恐怖的脸在我脑海之中挥之不去。然后我想到了梦境之中鬼谷仞对我说的那番话,虽然感到一阵阵的反胃,但是仍旧对这个村子的百姓的安危耿耿于怀。考虑了再三,还是决定去找找那个画娘药庐的小伙计。

捕神伏在桌子上沉睡着,看样子这一晚上将他折腾得够呛。我将被子帮他盖在身上,然后轻轻的走出房间,从外面将门掩上。

客栈如同往常一样的人丁稀少,小二倚在柜台上打盹,估计大半夜的就被我们叫了起来一定很怨念。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一下子醒了过来,打着呵欠四下张望了一下,看到了我,满脸埋怨的说道:“公子,您昨天差点吓死我,这么晚了,我还以为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呢。要知道昨天可是刚死过人啊。”

“呵呵,真是不好意思了。”我赔笑着说道,然后四下张望一下,看没有人,便悄悄的对小二说道:“小二哥,打听个事。画娘以前的药庐在哪里啊?”

小二思索了一下,然后指了指外面街角的一个破烂不堪的房子,说道:“那里就是啊。自从画娘死了之后啊,那里就荒废了,大家都说那里不干净,很少有人愿意过去的。怎么公子,你想打哪里去?”

“哦,不是。”我摇着头说道。心想要是让小二知道我要去那个地方,不得把我这个不祥之人给轰出去。然后我塞给小二些许碎银子,问道:“小二哥,你知不知道画娘药庐的那个疯疯癫癫的伙计的事情?”

小二看了看银子,又看了看我,叹了口气,说道:“得,谁让公子和衙门有关呢,这样吧,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我不知道的,我就没有办法了。”

原来小二把我当成了衙门的人。我笑了笑,作了个揖,说道:“那就有劳小二哥了。”

“那个小伙计啊,以前是村子里面一户姓孙家的儿子。”小二徐徐道来:“他刚生下来两年,就赶上那场瘟疫,他全家人都死光了,就剩下了他一个人。画娘见他可怜,就收留了他。他非常感激画娘,就把画娘当做自己亲娘一样看待。而画娘两口子也没有孩子,就把这小伙计当儿子养。一直到三年前画娘的丈夫被抓去充军,画娘咳血而死,这个小伙计悲伤欲绝,经常坐在药庐的门口一边流泪一边发呆。不过啊......”小二的语气突然变得神秘了起来,他将头凑了过来,贴在我的耳朵下面,轻声的说道:“画娘死了不到一个月,那个伙计就神秘失踪了。”

“神秘失踪了?”我惊讶地问道。

“是啊,你说怪不怪?”小二表情夸张的说道:“大家还以为他想不开去寻短见了呢,就赶忙去寻找,找了整整两天两夜都没有看到他的人影。没想到第三天的黄昏时分他居然自己回来了。”

“那他回来之后有没有什么不一样呢?”我急迫的问道。

小二一拍大腿,指着我说:“公子真聪明。那家伙回来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整天疯疯癫癫的,说话也前言不搭后语的。大家都说他可能是因为画娘的死受了刺激发了疯病,还有人说啊,他是被鬼魂附了体。总之说什么的都有,久而久之大家也就渐渐地疏远了他。哎,那药庐也就荒废掉了。”然后小二抬起头,疑惑的看着我:“公子怎么想起打听他来了?”

“哦,是捕神让我帮他打听打听的。”我急忙说道。小二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叹息的说道:“希望村子的磨难早点到头啊。”

“是啊,希望灾难可以就此停止。”我扭头看着外面略有刺眼的阳光,阴沉的说道。

小二似乎被我的样子弄得一愣,他小心翼翼的对我说:“公子......你还好吧?”

我回过身来,对小二笑了笑,说道:“呵呵,没什么,只是有些感慨罢了。对了,我会在天黑之前回来,上面的那位捕头要是问起来,就告诉他让他在店里面等我就好了。”然后转身走出了客栈,向一个方向匆匆走去。

我紧紧地握住了手中那冰冷的剑鞘,心中默默的念道:“过了今天,一切就都会结束的。这个村子的灾难也该到头了。”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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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话 空葬(六)

当我来到那条幽暗逼仄的小巷的时候,那个伙计已经在那里等我了。他和昨天我见到他的时候一样,穿着那身破破烂烂的衣服,蜡黄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生个人看起来格外的单薄,仿佛被风一吹就会倒下的一样。只不过他的脸上没有了那种惶恐和疯癫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中夹杂着毒辣的宁静。似笑非笑的荡漾在嘴边,冷冷的盯着我。

我停在了他前面不远的地方,注视着他,手上握剑的力道暗暗的加重了些,心中的警惕也渐渐的提升了起来。因为我知道,任何一个掠魂师都不是省油的灯。

“看来你还是找到我了。”那个伙计冷笑着说道:“我还以为你被那些空葬的家伙勾去了魂魄了。”

我从鼻子中发出一声重重的声音,轻蔑地说道:“想勾走我的魂魄,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吧。包括你也是一样的。”

“哦?”那伙计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我:“我掠魂师恐怕还没有勾不走的魂魄的,就凭你一个羸弱的书生模样的家伙,只不过是懂得一点奇门艺术罢了。”

我“哗”的一下打开了折扇,大笑三声说道:“看来你本不知道我是谁吧,不过这样也好,”然后眼神中陡露杀机:“让别人在惊讶中死去是我的乐趣。”

“你好大的口气!”眼前的伙计被我激怒了,只见他双臂一展,一条黑影从他身体中窜出,伴随着阵阵尖叫声扑向我。但是,就当那些黑影刚刚接触到我的身体的时候,却一下子迸散开来,灰飞烟灭。

“这......”眼前的伙计露出疑惑和惊讶的表情:“怎么会是这样?”然后脸上阴云密布,恶狠狠的说道:“看来你真的不是省油的灯啊,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周围的景物突然开始扭曲,那条窄窄胡同突然变得模糊了起来。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住了狭小的空间,光线开始一点点的变暗,就像是一下子坠入了黑夜一般。隐隐的,从地下传来阵阵凄厉的嚎叫,然后土地一下子破裂开来,无数只惨白的手猛的从地底下伸了出来,死死的抓住我的腿。那冰冷的触感夹杂着轻微的疼痛一下子透过轻薄的布料传遍了全身,我咬紧了牙关,默默地和那些手制衡着。

四周的阳光彻底的消失了,只剩下阴风阵阵的声音,和飘荡在两人四周那阴晴不定的鬼火。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在一片晦暗的空间中,那些惨死的冤魂在不住的向上爬着,挣扎着想要抓住我的腿,将我拖进十八层地狱之中。而不知从什么地方飘过来的纸钱,越来越多的笼罩在了我们周围。一支抬着棺材的队伍缓缓的从远方走来,渐渐地清晰了起来。

“这就是你所制造的送葬队伍么?”我冷冷的问他。

“没错,这就是属于我的送葬队伍。”伙计看向那正在走近的队伍,狞笑着说道。

“他们就是为你搜集魂魄的吧?”我看了一眼那群身穿孝服缓缓走近的人群,淡淡的说。伙计没有料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愣了一下。我好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的接着说道:“作为掠魂师来说,怨气越重的魂魄所能支撑躯壳的时间越长,但是最多不会超过一年光景,所以你才会利用空葬当幌子到处杀人对么?”

伙计的脸色由震惊变得怨念,他低沉的对我说:“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是掠魂师?”

我谐谑的盯着他,说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今日便是你魂飞魄散的日子。等我解决了你,在收拾这个你用亡魂构建出来的空葬吧。”

“哈哈哈哈哈!!!——”

那人蓦地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他高亢的吼道:“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还在这里说大话,今天,你的魂魄老子要定了!”然后那干枯的双手猛的伸出,滚滚黑影翻卷着向我冲了过来。我冷笑一声,然后拔出了手中的长剑。光芒瞬间扩散开来,但是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那些黑影一下子包裹除了那散发着寒意的剑刃,耀眼的光一下子黯淡了下去。我只觉得手臂一沉,那剑仿佛变得如千斤重。我心中一惊,暗自说道:“不好。”表面上仍旧平静用力挥起那长剑,狠狠的向地面斩去。

一声巨响夹杂着火花,在这个黑漆漆的空间中迸散开来。那些包裹着长剑的亡魂被我这迅猛的力道震得稍稍松懈了一点,我借着这个机会一下子从束缚之中抽出了长剑,对着那些黑影劈了过去。一阵刺耳的哀嚎过后,那些黑影被我斩得魂飞魄散。剑刃的光一下子重新笼罩了上来。

那人一愣,盯着我手中的剑,喃喃的说道:“这是破魔剑......这不是阳间的事物......”然后猛的抬起头,怨毒的盯着我,低低的吼道:“你究竟是谁?”

“我吗?”我轻松的说道:“算是半个地府之人吧。”然后长剑一扫,那些死死抓住我的腿的那些只满布污泥的惨白的手瞬间便像被沙土一般,纷纷瓦解成灰烬,瞬间消失在了幽暗的空间里。

那人的脸上这时才露出了惊恐的神色,他颤颤巍巍的向后退着,嘴里结结巴巴的说道:“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能够破得了我的阵?”

“我说过我算是半个地府之人,这点黄泉路上的小把戏是困不住我的。”我向前慢慢的走着,阴冷的说道:“昨日你用假象蒙骗住了我之后,便将你身体里面的一个亡魂附身在捕神的身上,企图在环境之中困死我和捕神对么?”

“什么?你连那捕头身上的冤魂都发现了?”他虚弱的吼道,此刻的他真的就像是昨日那个疯疯癫癫的小伙计,眼神中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但凡亡魂之类的,是奈何不了我的。”我继续向前走着:“虽然同为掠魂师,但是你还是差了点。就连鬼谷仞都对我无计可施,更何况是你了。”

那人的脸一下子僵住了,一种混合着愤怒与惊讶的表情渐渐的扭曲了他原本就可怖的五官。他咬牙切齿的说道:“原来是鬼谷仞那家伙告诉你我的事情吧?”

“是有怎样,不是有怎样。”我淡淡的说道。终于,我将他逼到了小巷的尽头:“这回你无路可退了吧,那就乖乖的受死吧。”我举起了长剑,对着他的胸前猛的辞了过去。

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呼啸声由远及近,然后我便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痛。我急忙低头一眼,一根招魂幡从后面飞了过来,直直的刺进我的左肩,横贯而出,鲜血一下子涌了出来,染红了我的衣服。同时那根招魂幡散发着的浓浓的黑雾透过伤口,在我身体里面扩散。我只觉得一阵前所未有的寒冷,就仿佛身体里面的水全部凝结成了冰一样。剧痛夹杂着寒冷狠狠的剜着我每一寸皮肤。我摇晃了一下,手中的长剑颓然落在地上。

“你真卑鄙。”我低低的咒骂道,然后用右手一下子拔出了招魂幡。更多的血涌了出来,我捂住伤口,虚弱无力的靠在一旁的墙壁上,死死的盯着他。

“卑鄙?说对了。”他嘲笑的看着我:“掠魂师原本就是卑鄙的。鬼谷仞那个家伙不也是想借你的手除掉我么?”

眼前的事物逐渐的模糊了起来,同时那股寒意更加剧烈了。我努力地摇了摇头,让自己保持着清醒,然后虚弱的说道:“着招魂幡上面有尸毒吧?”

那人走过来盯着我,狰狞着说道:“没错,不出半个时辰,你也就会变成一具行尸走肉的僵尸了,而你的灵魂,我也就会不客气的收下的。哈哈哈哈......”

我沉重的喘着气,心脏一阵阵的紧缩,仿佛要从胸腔之中挤压出来了一般。联网呼吸也变得困难了起来,眼前那漂浮不定的鬼火忽明忽灭的在视野之中抖动着,耳朵里满是杂音,就像是低沉的哀嚎和呼啸的风。我要死了么?一个念头从我心底窜了出来,我突然感到有一些好笑,然后努力的抬起捂着伤口的右手,擦拭了一下额头上冒出的冷汗。

可是,就在蛮瘦的鲜血接触到额头的一瞬间,灼热的感觉渐渐的取代了那刺骨的寒意。狂喜,那种诡异的狂喜瞬间侵占了我的思维。眼前的一切变得血红,力量似乎又回来了一般,眼前的窄巷变得清晰了起来,甚至有些过于突兀。我挺起身子,缓缓地走到那群送葬人的面前,右手猛地张开,蓝色的火焰如同蛇一般瞬间包裹住了那些身披孝服的人。那些人扭曲着,挣扎着,发出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声,伴随着浓重的焦臭味,那些人形被烧成了灰烬,那口乌黑的棺材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伴随着四溢的灰尘发出沉闷的声响。

那人表情一下子僵住了,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我的眼睛,似乎在拼命的读着什么信息。然后,他倒吸一口冷气,震惊的说道:“你......你是......画皮人偶师!”

我没有说话,只是依旧用狰狞的表情看着他,然后五指在不停地曲张着,只听铮的一声,地上的长剑竟然飞回到了我的手上。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一股力量,我大吼一声,手中的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下子刺穿了面前那人的身体。

只听一身鬼叫,破魔剑的光芒一下子在那人的身体里面迸射开来。同时,无数黑色的亡魂尖叫着从那人的身体之中四下窜开。那人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我,然后身体渐渐的干瘪了下去。他用微弱嘶哑的在我耳边低低的说道:“画皮人偶师,你的命运注定是个悲剧......”然后随后一丝灵魂也散尽了,那人便如同一副皮囊一般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我拔出长剑,冷冷的说道:“悲剧又如何,至少比你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过的舒坦。”然后将长剑收回剑鞘。四周诡异阴仄的景象一下子消失了,熟悉的胡同再度呈现在眼前,闷热的感觉笼罩住了全身,而眼前的红色也渐渐的变淡,理智再度回到了我的脑海中。我紧皱着眉头,心中却充满了不安。这种狂喜的感觉每次都让我感到心底无比的震颤,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感觉,只是觉得一到那个时候,我就会失去理智。

我叹了口气,脸色阴沉的转过身,向小巷的外面走去。左肩的疼痛再度涌了上来,疼得我一阵阵的直冒冷汗。血已经凝固了,我只觉得一阵虚弱无力。我用剑支撑着身体的重量走出了胡同,外面的阳光一下子刺痛了我的眼睛,我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我几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走回了客栈,一走进客栈,小二便被我满身的血迹吓呆了,急忙跑过来搀扶住我,惊慌的问道:“公子你怎么了?怎么流了这么多的血?”我咬紧牙关摇了摇头,然后示意小二把我扶回房间,我真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回到房间的时候,捕神已经醒了,他看到我狼狈的样子,不由得吓得大叫了一声,急忙奔了过来缠住我的胳膊,急切的问道:“你怎么了?”

我淡淡的笑了一下,虚弱的说道:“一切都结束了。”然后再也支撑不住了,两眼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

黑暗在旋转,整个人仿佛飘在了半空之中,分不清上下左右,只觉得一阵阵的眩晕。在这铺天盖地的黑暗之中,仿佛有一个声音遥远的传来,在叫着我。我用力的想睁开眼睛,但是周身仿佛浸泡进来水里一般,一点力气也没有。我挣扎着,用尽全身的力气,猛的用力,刺眼的阳光顿时射进我的眼睛里,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过了好一阵,前面的景物才慢慢的清晰起来。我看到了捕神和小二既焦急又惊喜的脸庞浮现在我的眼前。

“醒了醒了!公子你终于醒了!”小二嚷道。

我动了动嘴唇,想说话。但是嗓子里似乎像是被浓烈的烟熏过一般,沙沙的发不出声音。捕神急忙将我扶了起来,递给我一杯水。我一饮而尽,这才觉得好了些。

“你不要紧了吧?”捕神担忧的问道。

“不要紧了,就是有些累。”我沙哑的说道,然后环视四周,问道:“我睡了多久?”

“两天两夜。”捕神回答道:“郎中说你失血过多。”

我苦笑了一下,说道:“好久没有受伤了,这是第一次这么狼狈。”

“究竟是怎么回事?”捕神不顾刚刚清醒的我,急着问道:“你说什么都结束了?你已经知道都是怎么回事了?”

“你就不能让我休息一下么。”我有些埋怨的说道:“好歹我可是昏死了两天的人了。”

“额......是我太急了。”捕神有些惭愧的说道。

“算了,既然都醒了,一会在休息也可以。”我无奈的说道:“我到这个村子来的那天在野外遇到的空葬是真的,这三年在村子里面索命的空葬是别人伪装的。”

“你找到那个幕后之人了?”捕神惊奇的问道。

我点了点头,然后将我昏迷之前在胡同里面与那掠魂师之间的争斗讲给了捕神听,只不过我刻意略去了梦境之中鬼谷仞的那一段。我总感觉将捕神卷入太多鬼神之间的纠纷里面毕竟不是一件好事。

捕神听得心惊胆战,最后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半晌,他才瞠目结舌的说道:“掠魂师......究竟是什么?”

“就是靠掠夺别人的魂魄来维持自己生命的不人不鬼的家伙。”我间接地回答道,提起掠魂师我的胃就赶到了一阵恶心,于是我摆了摆手,表示不想聊这个话题了。捕神看出了我脸上阴晴不定,就不再追问这个问题了,只是黯然问道:“村子里的劫难都结束了么?”

我沉默着,点了点头。

“那季公子好好休息吧。”捕神说完站起身,脸色凝重的走出了房间。我闭上眼睛躺回到榻上,耳朵里嗡嗡的叫着,肩上的伤口虽然经过了包扎但是依旧隐隐的作痛。我深吸了一口气,胸口的肋骨发出咔吧的声音,我咳嗽了一声,胸腔一阵震颤。

整个人都仿佛放空了一般,脑子里面塞了太多的东西,却又无法梳理清楚头绪。鬼谷仞,掠魂师,空葬,还有那异样的狂喜,都变成了网,缠绕着我的思想。我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想太多,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再休息一天吧,明天回洛阳。我这样想道,然后蒙上了被子,在一团无比的倦意中沉沉的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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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葬者,游离之物也,其质非人非魂。常与散魂为伍,执空椁,竖高幡。其身诞于修罗之界,行迹于山野之间,索将亡者之魂魄以为己用。若以鲜血啖之,则可锁其足。然使之愚其轨,咒其躯。如此这般,则下术之人形魂聚散,此乃非下下策而无以用也。”

——《野间异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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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话 四个故事(一)

醉月楼。

洛阳城依旧人潮熙攘,盛夏的酷暑还是像往年那样如期而至。今年的伏天来得特别早,七月刚至便已入伏。浮华的洛阳城显得有些朦胧,就像是被人端进了一个巨大的笼屉中一样,在街上来来往往的那些纨绔子弟很也不顾了那些翩翩风度了,挽起袖子咒骂着炎热的天气;而身材窈窕的少女们仍旧在维护者自己的雍容的形象,但汗水却已沿着僵硬的笑容流进了衣服里,打湿了后背的一大片罗衫。

而我,则坐在醉月楼二楼的那个老位子上,摇着折扇喝着酒,悠然自得的看着外面万年不变的乏味景致。周围倒是人声鼎沸,就像往常一样,这个醉月楼的生意依旧火热,要不是我预定了一年的位子,估计现在也和那些在大街上漫无目的闲逛的人们一样被太阳暴晒了。我喝了一口酒,轻轻地笑了一下。

我是洛阳城中的一名人偶师,画皮人偶师。也可以说是每天白天都无所事事的画皮人偶师。因为我的工作只有夜晚才能开工。

我已经回来一个多月了,上次那件事所带来的伤我足足养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我推掉了所有的生意,安心静养,每天过的也开始有规律了起来。百里申在我身边忙前忙后的,有的时候也会抱怨一下惨淡的生意,都被我用恐吓的语言吓得不再吱声。

日子过得确实悠闲了点,不过以前的生意得来的报酬足够这样悠闲到明年了,所以我也就不怎么着急没有生意上门这件事了。捕神来过两次,都是来王都办事,顺路来瞧一眼。听说他要来王都任职了,百里申对这个消息的反应很夸张,生怕哪天突然被抓到衙门里去。而我却表示毫不在意,因为我知道经历了这几次时间之后,他已经彻底放弃了想要把我扔进衙门里这件事了。

天空中开始被夕阳的余晖所染红了,我伸了个懒腰,喝尽了壶中的酒。今天又是一天清闲的日子,一宗生意都没有上门。我扔给小二一锭银子,便转身走下楼去。

百里申已经在酒楼的门口等我了。我看到他,表示了一下惊讶:“恩?你怎么在这?”

百里申的脸绿的都快长出草来了,他嘟囔着说:“公子是不是因为受伤忘记了啊?今天是七月十五啊。”

我皱了一下眉头,然后恍然大悟。今天是七月十五,每年的今天我都会到老朋友家里去做客,今年也不例外。我笑了笑,拍了一下百里申的肩膀,说道:“谢谢你提醒我,不过两手空空有失礼数,你去代我买点东西吧。”

百里申点了点头便向集市跑去。我活动了一下肩膀,左肩的伤口似乎还在隐隐作痛。那日我虚弱的从黑泉村回到家中的时候,惨白的脸色和浑身已经凝固的血迹着实把百里申吓个半死,之后我便扑回房间蒙头大睡了起来。

往后我可不往外跑了,还是安安稳稳的做着我的人偶生意吧。虽然解决鬼怪事件我很在行,不过毕竟我又不是茅山道士,而且这几次外出都是捕神那家伙给我找的麻烦。我在心底暗暗的咒骂着他,抬脚向前面走去。

远远的在夕阳中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越开越眼熟。当他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差点一头撞死在路边的石墩上。怎么一想到他他就出现啊。于是我没有好脸色的对捕神说道:“怎么又遇见你了?”

捕神微微一下,对我做了一揖,说道:“公子,捕神已经前来洛阳上任了。多亏上次在黑泉村公子您的鼎力相助,我才能得到朝廷的赏识。”

我斜着眼睛看着他,嗔道:“那还真是要恭喜了。”然后耸了耸肩,拉长了声音说道:“反正也没有人记得我这个江湖异士,算啦,功劳都给你了。”

“捕神惭愧。”

“喂,你来洛阳之后有落脚的地方么?”我问捕神道。

“我在那边巷子里租了一间小院,先暂时住在那里吧。”捕神回答道。

“这样啊。”我点了点头,然后冲他眨了眨眼睛,神秘的说道:“今晚有时间么?”

“今晚?公子有什么事么?”捕神疑惑地看着我。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今天呢是七月十五,鬼门打开,一个人在那种阴气湿重的地方呆着容易被鬼魅缠上,不如今晚你和我们去老朋友家里吧,顺便让你开开眼界,见见洛阳城中的你们所谓的奇人异士,不知意下如何?”

“都是做人偶的么?”捕神铁青着脸,咬着牙说道。

我笑了笑,说:“当然不是,做人偶的只有我一个,其余的......”我买了个关子:“你去了便知。”

“这......”捕神犹豫了一会,点了点头:“好吧,我便随公子同往便是。”

这时百里申拎着一个包裹气喘吁吁的赶了回来,看到捕神高大的身影,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脸上浮现出惊恐的神色。我轻松的说道:“不要紧的,捕神是和我们一同前往的。”百里申这才稍稍放心了些,不过仍旧充满戒备的盯着他。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天边的夕阳也收起了最后一道光芒。虽然时已夏日,天长夜短,但是太阳西沉之后还是显得有些昏暗的。我们三个人沿着一条幽僻的小巷走着,离那繁华越来越远了,四周也渐渐的安静了起来,只有时不时传来蝉的鸣叫,回荡在窄窄的小巷中。

七月十五果然是鬼门打开的日子,虽然天尚未全黑,但是隐隐的也在那些昏暗的角落里面看到隐隐有黑影一闪而过。百里申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向我这边靠近了些。而捕神则显得异常冷静。因为我的魂牌一直在他那里,鬼怪也奈何不了他。

我们在一户院门前停了下来,斑驳的院墙,漆黑的铁门上布满了铁锈。而里面而传来一阵隐隐的血腥味。我敲了敲门,朗声说道:“季冥渊前来拜访,怎么不开门迎客啊。”

里面传来了????的声音,似乎在收拾着什么东西。然后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来了来了,你要是不来啊,我都忘了今天的事了。”然后那已经变了形的铁门咣当一声打开了,一个身材矮小白发苍苍的老人探出头来,看到是我,顿时喜笑颜开。然后瞄到了我身后的捕神,不由得浑身猛的一哆嗦,急忙想关上大门。

我赶紧走上前去解释道:“他是捕神,我的朋友。”

“你的朋友?”老者狐疑的盯着他,怀疑的问道。

“是啊。”我白了捕神一眼,酸酸的说道:“就是拜他所赐,我才到处折腾的。”

“哦――”老人恍然大悟的发出了一声感叹:“原来就是他啊,进来吧进来吧。”说罢将铁门大开。熟悉的小院映入眼中,似乎比上次来拜访的时候整洁了许多。老人那桃木的左手咯咯的响着,他便是赵员外那单生意时我前来拜访的那个老人。

“我说闵二叔,你这院子怎么总是这么乱啊?”我打量着四周堆得毫无章法的木料和乱七八糟的东西,皱着眉头说道。

老人搬过几张椅子,叹着气说道:“老咯,手脚不灵活了。还有这左手,呵呵。凑活过吧。”左手的木头撞击到桌椅,发出令人不安的声音。我突然心中充满了感慨,故作轻松的开着玩笑说道:“想当年赫赫有名的画皮人偶师闵二爷如今竟是这般境况,要是让人看了岂不是心酸得流下泪来?”

闵二爷苦笑了一声,有些自嘲的说道:“陈年旧事,季公子不必再提了。”

“哎?不提怎么能行呢?”门外突然刮起一阵风,但旋即便停止了,然后一个洪亮的声音幽幽传来。我扭头一看,一个身袭白衣头戴斗笠的人出现在门口。他身材高挑,面容瘦削但不失风雅,两只眼睛炯炯有神,整洁的胡须让他看起来反而有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他跨进小院,用平稳的声音说道:“想当年闵二爷也说得上是名镇四海之人,虽说好汉不提当年勇,但是这么响当当的名号,拿出来炫耀一番也是绰绰有余了。”

我走到那人跟前,调侃的说道:“每次都是你先来,这次,怎么晚了这么久?这第一的头衔可让我抢来了啊。”

那人微微一下,双手抱拳说道:“惭愧惭愧,路上有些事情耽搁了些时间,还望公子见谅。薛某愿自罚三杯,以表歉意,不知季公子意下如何?”

“这个主意好啊。”又是一阵风,一个女人出现在门口。她容貌皎好秀丽,身着一件淡紫色的罗衫,上面点缀着金丝银线,手中一翠色竹笛,透着剔透的光。这人眉宇之间隐隐的透着英气,但是却出奇的年轻。

她也走进院子里,朗声说道:“薛先生每次都说自罚三杯,但是每次都借故提前离开,这分明没有诚意啊。”声音中透着一丝俏皮。

那薛先生惭愧的对那女子微微一揖,说道:“上官姑娘就不要戳在下的短处了。”

人一下子多了起来,这院子便显得有些拥挤了。那上官姑娘关上了门,开始打量起了院中的人,然后目光落在了捕神的身上,一愣,惊讶的说道:“咦?怎么会有捕头在这里?”眼中瞬间被戾气所笼罩了。

闵二爷急忙上前解释道:“这位便是季公子的那位捕神朋友,上官姑娘莫惊。”

那上官姑娘这才恢复了笑容,微带怒意的对我嚷道:“季公子,下次提前打个招呼,不然的话我还以为是官家的人呢。”

我看了一眼捕神,无奈地说道:“我也是今天碰到他的。”

捕神一脸云里雾里般的表情,他低低的问我道:“他们都是什么人?你今天带我来是来做什么的?”

我神秘的说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然后只见闵老伯将酒坛子放在了桌子上,点燃了一根蜡烛,引着大家坐在椅子上。百里申有些不安的看着四周,紧紧的挨着我坐了下来。捕神虽然满腹疑惑,但也还是坐了下来。

闵老伯对捕神说道:“恐怕捕神先生还不认识这两位吧,”然后指着那白衣的薛先生说道:“这位是眠术师薛鸬薛先生。”

那薛先生站起来对捕神深深一揖,说道:“薛某不才,只是一个变戏法儿的走江湖的而已。”

闵老伯又指着那个上官姑娘说道:“这位是引影师上官紫忆姑娘。”

上官紫忆姑娘冲捕神俏皮的一笑,抱拳施礼便表示见过了。然后闵老伯继续悠悠的说道:“想必季公子就不用介绍了,二位已相识很久了。在下只是一个平日里做做木匠活的散匠而已,不足挂齿。”

上官姑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被薛先生拦下来。捕神对闵老伯深深一揖,恭声说道:“见过闵老伯,不知今晚季公子邀我前来究竟是何事,还望闵老伯相告。”

“呵呵呵。”闵老伯笑了笑,说道:“今天便是七月十五鬼门大开之日,我们几个江湖闲散人士自打相识那天便立下规矩,每年的七月十五之日定要相聚在一起,说一晚的鬼魅之事,也算是不负了鬼门洞开之夜啊。”

“原来是这样。”捕神再度抱拳一揖,坐了下来,然后在我耳边略带怒意的说道:“原来是带我来听故事来了,早知道我就不来了。你的故事我还没有听完呢。”

我拍了拍捕神的肩膀,说道:“别急。这个故事啊,和别的不一样。”

捕神皱了皱眉头,说道:“能有什么不一样,都是讲故事。”

“一会你就知道了。”我冲他狡黠的一笑,便不再说话。然后转过头,看着薛先生从包袱里面拿出了一盏花纹雕饰精致的油灯,放在桌子上点燃。与普通的油灯不同的是,这盏灯的火苗是绿色的。捕神吸了一口气,惊讶的看了我一眼。

“这油灯之中的油是极北寒玉所化制而成,”薛先生似乎看出了捕神的疑惑,便解释道:“终年烧不减终年无挥发,而且这绿色的火焰还有其他的作用。”

“什么作用?”

薛先生神秘的一笑:“天机不可泄露。”

天色更暗了,风徐徐的吹拂了起来,夹杂着闷热。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了金属叮当的碰撞声,悠悠的回荡在沉寂的空气之中。气氛似乎一下子变得有些诡异,捕神不安的挪动了一下身体,显得有些不安。

“那么,”上官姑娘缓缓的开口了:“今年就让我来讲第一个故事吧。”然后挥手熄灭了那支蜡烛。整个小院都被那油灯绿幽幽的光所笼罩着,人影被夸张的拉长,投射在后面的地上。渐渐地,那些人影开始产生了变化。他们缓缓的从地上升了起来,就如同鬼魅一般的站在每个人的身后。

“这就是引影师么?”捕神皱着眉头轻声的问道,看来他对这种气氛显得有些不适应。我点了点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风更大了,油灯的火焰在风中古怪的扭曲着,跳动着。那光芒也跟着忽明忽灭的闪动着,立在背后的影子在每个人的脸上投射出了斑驳不定的阴影,显得有些诡异。

“那么我开始了。”上官姑娘幽幽的说道:“这是去年冬天的时候发生的一件事。”话音刚落,四周仿佛像是笼罩在了冬天里一般,一下子变得格外的寒冷。上官姑娘接着说道:“这是一个和影子有关的故事。”

那上官姑娘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只酒杯,从酒坛之中舀了半盏酒,轻呷一口,婉婉道来:“大概是去年刚刚入冬的时候吧,我接到了一单生意,是离我住的地方很远之外的一个小镇。那宗生意很奇特,一般找我做生意的都是先确认一下我是不是感兴趣,然后才来找我。但是这宗生意的委托人却直接将银子付给了我,所以我只得前往那个偏远的村子。不过说实话我也想见见这个委托人。不过,”上官姑娘喝了一口酒,说道:“我这次要说的故事呢,是我在路上遇到的一件离奇的事情。”

第二十五话 四个故事(二)

(以下是以上官紫忆的口吻讲述。)

我连着赶了两天的路,发现天色将晚,虽然是初入冬天,但是天气却已经很凉了,尤其是这荒山野岭的,刺骨的寒风一阵阵的刮过,卷起了黄沙和残存的枯叶。我不由得裹紧了衣服,催促着胯下的马快些行走。

天色渐渐的阴了下来,仅有的月光也被遮住了。野路崎岖,而远处的山林之中也间或传来野兽的叫声。我的心里不由得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于是狠狠地抽打着马。马儿吃痛,便扬开四蹄狂奔了起来。

这夜色之中的荒野十分的阴靡,周身的黑色就像是化不开的浓雾,密密麻麻的缠绕着身边的每一寸角落。我想今晚是不能继续赶路了,得找个落脚的地方。正想着,迎面走来一个人,我不由得拉了拉马缰,停了下来,仔细的打量着前面的人。

那是一个老妇人,花白的头发随意的挽成一个髻,松弛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她的两眼无神,似乎看不到前面的东西一样。她的身上穿着一件脏兮兮的小袄,单薄的裤管在凛冽的寒风中被吹得紧紧地贴在皮肤上,显得有些潦倒。我翻身下马,默默地注视着那个老妇人走到身前。

“老人家,请问这那里有驿站可以歇脚呢?”我礼貌的轻声问道。

老太太停下脚步,双眼无神的望向我,满脸的茫然。她的眼神中是一片浓重的雾气,仿佛眼前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虚无的幻境。她好像是在打量着我,然手蠕动着干瘪的嘴唇,喃喃的说道:“前面翻过一个山头就是一个村子......我走了一整天才从那里逃出来......居然有人还想进去......可笑......可笑......”说罢,便继续颤颤巍巍的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我看着这个举止怪异的老妇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中,心中顿生疑惑。这个老妇人所说的村庄似乎有些古怪,因为在刚刚她的话语中,她用到了“逃”这个与她这样缓步前进的样子不相符的字眼。或者是她年事已高,说话毫无章法可言,或者是在向我暗示着什么。我心念一动,用手指指了指那老妇人的背影,然后整个人呆住了。

她居然没有影子!

无论是多么黑的夜晚,只要能看到的物体就一定会存在着影子。但是,我却从这个老妇人的脚下居然牵引不出影子来!一股恐惧的感觉瞬间笼罩住了我的全身,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然后定睛一看,前方的老妇人居然不见了。

四周的山林沉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宁静之中,我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慌张,分毫不想再停留在这条漆黑的山路上了。不管怎么说,那里有村子总比在这荒山野岭里面吹冷风要强得多。于是我翻身上马,狠命的挥舞着马鞭。马儿一声长嘶,开始扬蹄狂奔。

杂乱的马蹄声在这个幽静的山间小道中显得格外的响亮,两旁阴森的山林在飞速的向后退着,在这一片模糊的掠影之中,我似有若无的看到那个诡异的老妇人的身影在紧紧的尾随在我的身后,那张褶皱扭曲的脸上漾开了狰狞的笑容。最令我感到恐惧的是,那个妇人似乎没有用走的,而是一跳一跳的。我惊得背后瞬间泛起一层冷汗,死死地攥住手中的缰绳,浑身的汗毛倒竖,在这初冬坚硬的寒风之中,每一寸皮肤都感觉到了针扎一般的疼。

遮蔽着天空的乌云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散开了,晦暗的月光灰蒙蒙的铺洒在地面上,婆娑的树影张牙舞爪的扑在路面上,那嶙峋的树枝交错的着重叠在一起,似乎生出了无数双眼睛,贪婪的注视着狂奔中的马匹。我的心底在不住的颤抖,但是我也只能强作镇定的努力地看清前面的道路。

也不知道一路狂奔了多长时间,两旁的视野突然变得开阔了起来。那些突兀的树影突然不见了,就连那隐隐约约跟在身后的那个一跳一跳的老妇人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眼前是一个规模不大不小的村庄,我长舒了一口气,心情也平静得多了。但是没过多久,一丝疑惑便笼住了我的心头。为什么这个深山老林里居然会有一座村子?而且似乎也没有像那个神秘的老妇人说的那样,还要翻一座山头。一丝不祥的感觉瞬间攫取住了我的神经。

究竟是那个老妇人在撒谎,还是这个村子有问题?

不过,总比在这荒郊野外的露宿一夜会好吧,我暗自想道。虽然我长于鬼神之事打交道,不过心里还是很畏惧这些东西的。我咬了咬牙,翻身下马,走进这座夜幕之下寂静的村落之中。

小村之中静极了,只有借着门口的灯笼所发出的微弱的光才能隐隐的看清楚前面的道路。村子的规模不大,显得有些凌乱。我漫无目的的在这个村子里面走着,想要找到可以歇脚的地方。不过我走了好几圈,都没有发现客栈之类的地方。看来只得找一个尚未入睡的人家借宿一晚了。不过我抬头看了一眼那浓重的夜空,差不多已经快子时了,这个时候很难有没有睡觉的人家了吧。我叹了一口气,只得找了一个僻静避风的角落坐了下来,思索着该如何是好。

而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不远处的角落里隐隐的有一个人影在那里,一跳一跳的。白花花的影子在这漆黑的夜色显得格外的突兀。我立刻警觉了起来,握紧了手中的竹笛,站起身向那个角落走去。

那个事物还是在一跳一跳的,被惨淡的月光拖出的长长的影子拉长在地上,随着跳动一抖一抖的。我一点一点的靠近那团白色的东西,渐渐的,我看清了,那是一个小孩子。那个孩子也就是大概七八岁的样子,梳着两个羊犄角小辫,在那里自顾自得跳着。我不由得轻轻的叫了一声:“小朋友,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家么?”

那个小孩子停住了,但是没有说话,仍旧背对着我。我有些奇怪,于是走得更近了些。但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那个小孩子突然不见了!

我急忙环视四周,除了浓得那化不开的黑暗和那时起时停的寒风之外,一个人影也没有。而适才那个小孩子跳动的角落,分明是一堆落满了灰尘的瓦砾和木料,那里有什么小孩子的身影!而那长长的托在地上的影子,明明就是那被架空的瓦砾投射在地上的影子!一种无端的恐惧瞬间狠狠的敲击着我的心脏,我只感觉到一阵窒息。不由得后退了一步,腿开始一阵阵的发软。地上那条长长的影子仿佛在狞笑着向我示威。我慌乱的挥动着手中的竹笛,那条黑影被我瞬间划散,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四周顿时狂风大作,不知哪家的窗户被有关严,被吹得啪啪直响。我看着渐渐散开的影子,手却在微微的颤抖。

“咦?姑娘,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在外面啊?”身后传来声音。我回过头一看,一个老人从窗子里面探出头来,冲我问道。估计是被窗子的声音所惊醒了,起来关窗户。

我急忙奔过去,急迫的说道:“大爷我是外地来的,经过贵村的时候已经天黑了,不知道这小村之中可有驿站之类可以歇脚的地方?”

老大爷皱着眉头,摇了摇头,说道:“我们这个村子不常有外人造访,所以没有驿站什么的。如果姑娘不嫌弃的话,便在陋舍暂歇一夜,不知意下如何?”

我打量着这间房子,也没看出来什么异样,便点了点头,谢过那大爷之后便将马拴在了一旁的树上,走进了小屋。小屋之中倒也整洁,昏暗的油灯缓慢的燃烧着,在墙上投下了一道道长长的影子。我看着那些贴附在在灰暗的墙壁上的幢幢黑影,心里面不由得生出一股烦躁的情绪来。

“姑娘怎么会跑到这么个深山野岭里来呢?”老大爷突然问道。

“啊?”我被问得一愣,然后回过神来说道:“去别的比方办事情,然后就走进了这个深山里面了。”

“是这样啊。”老大爷一面帮我拿出一床被子一面说道:“这天寒夜长的,姑娘一个人可要小心啊。碰上坏人还好说,要是遇到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可就麻烦了。”

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故作镇静的笑了笑,说道:“放心吧大爷,我厉害着呢。”

“啊?”大爷听到我的话一愣,抬起头来用深邃的目光盯着我,半晌才悠悠的说道:“从姑娘身上散发的气息来看,姑娘似乎是懂得奇门异术之人啊。”

我大为惊奇,急忙问道:“老人家,您怎么会知道?”

老人笑了,他放下手中的被子,捋着白花花的胡子说道:“实不相瞒,老朽多年之前也曾学习过一些歧黄之术,而且适才姑娘所面对的位置乃是一个不祥之地。要不是姑娘看到了什么或是听到了什么,怎么会注意到那块黑咕隆咚的角落呢?”

我瞪大了眼睛,惊奇地说道:“正是这样!适才我看到那个角落里有一个小孩子的身影在跳来跳去的,但是走进一看却不见了。不知大爷是否知道其中缘由呢?”

老人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了哀伤的神情,在这昏暗的光线之中,显得格外的寞落。沉默的气氛在简陋的小屋之中蔓延开来,火光开始抖动了起来,墙上的影子开始飘忽不定。良久,老人叹了口气,沉重的说道:“那个孩子,是我的孙子。”

“他是您的孙子?”我惊讶地问道。

老人点了点头,悲伤地说道:“他是我唯一的孙子。要是现在还活着的话,也该像姑娘这么到大了。”之后深陷的眼睛中涌出了两行浑浊的老泪。

“已经十多年了。”老人用苍老的声音悠悠道来:“差不多也是冬天吧,我的孙子在外面玩耍。这个村子人烟稀少,位置也偏远,所以没有几个小伙伴。况且我的儿子儿媳早亡,我又是老鳏夫,一个人拉扯着孩子长大。本来我不想让孩子在这数九寒天的出去玩,一来是担心孩子的身体,二来是我也略东邪歧黄之术,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这房子周围游荡。但是孩子却不在乎这些,吵着想要出去玩。我拗不过他,便让他在院子里玩一会,而我就在灶间看着他,一颗心就悬在那里。不过看着他开心的样子,我也就渐渐的安心了。可是正在我放松了警惕的时候,还是出事了。

就在我想喊孩子回来吃饭的时候,就看见那地上的影子突然像是活了一般,一下子就将孩子缠住了。孩子吓坏了,大哭着向我喊着救命。我也吓坏了,急忙找了几个以前学法的时候留下的几张符扔了过去,可是什么用都没有。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孩子被自己的影子给吞噬了。当时我都吓傻了,脑子里面一片空白。我想尽了各种办法,找了许多高人来做法,可是都无济于事。后来,每到入冬的夜里,就都能看见我的孙子在墙角跳来跳去,但是只要人一走进,便消失了。这么多年了,我也就习惯了。每次他在那里出现的时候,我就会从窗户偷偷的看着他。哎......”

老人一边说着,一边哭的更凶了。我听着老人的讲述,心里面不是滋味,眼眶也渐渐的湿润了。不过,从老人的话语中,我隐隐的知道了带走孩子的是什么东西了。我站起身,轻轻的对老人说道:“老人家不必难过了,我想......我可以帮你把孩子就出来。”

老人一下子抬起了头,眼睛中涌现着惊讶和兴奋地光芒。半晌,颤颤巍巍的拉住我的手,用颤抖的声音问道:“真的么,姑娘?你说的是真的么?你能把我的孙子救回来么?”

看着老人那张殷切的脸孔,我突然想起了我的父亲,然后心一酸,急忙说道:“我试试吧。”之后便拿起竹笛走出了小屋,来到了外面的一片寒风之中。外面已经飘起了零星的小雪,雪花贴到了脸上,化成冰凉的水,向身体里面渗透开了一阵寒意。我打了一个冷战,看向那个阴暗的角落。那里已经被薄薄的积雪所覆盖住了,显得有些扭曲。我定了定神,将那竹笛放在嘴边,轻轻地吹了起来。

萧瑟的笛声悠扬的穿过纷纷扬扬的雪,沉寂在宁静的夜中。那声音婉转哀怨,如泣如诉。在这空寂的夜色中显得有些突兀和明亮。渐渐的,四周开始发生了一些变化。就像是什么四小的东西在颤抖一般,空气开始变得不安了起来。那老人急忙惊慌的四下望去,寻找着声音的来源。然后,他终于发现了。是地上的影子。

那些影子在不安的扭曲着,挣扎着,似乎要逃离开地面的束缚。紧接着一声巨响,地面仿佛都要裂开了一半,那些投射在地面上的黑影像是被什么东西撕裂了一般,全部散成无数的黑线逃窜到空中,然后交织在一起,就像是一团秘密缠绕的丝线。老人盯着这诡异的一幕,浑身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那团由影子组成的东西越绕越大,最后在瞬间爆裂开来,一个孩子缓缓的落在了地上。那个孩子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眨着眼睛,茫然的看向四周。然后目光停留在了那个已经激动的说不出话来的老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爬起来扑向老人的怀里,口中还大喊着“爷爷”。老人紧紧的抱住了孩子,脸上泪水纵横的肆虐着,流进了深深的皱纹里。我看着祖孙二人团聚的场面,心中一阵异样的感觉。我别过头去,眼睛胀得有些难受。

只听身后的老人哽咽着问孩子:“孩子啊,这些年你去哪里了啊,爷爷想的你好苦啊。”

那孩子也泣不成声的说道:“我不知道,只知道昨天我在院子里面玩,然后玩着玩着就到了一个黑黑的地方,然后我就睡着了。”

“昨天?”老人有些疑惑的看着孩子。是啊,孩子一点都没有变,还是十多年前的样子。不过,不管怎么样,回来了就好。老人这样想着,然后抱起了孩子,走到我的身边,突然跪在地上,冲我说道:“多谢姑娘神通救了我的孙子回来。”

我急忙将老人搀起说道:“老人家万万使不得,这是我应该做的。您祖孙二人团聚了就好了,今后的日子就不会有这么多坎坷了。”说完我从腰间取下一枚淡紫色的玉佩戴在孩子的脖子上,对老人说道:“这个孩子天生体质灵异,带着这个玉佩,今后就不会出事了。”

老人感激涕零的不停地说着谢谢。我淡淡的笑了一下,然后解开马绳。老人不解的问道:“姑娘不在这里住一夜了么?”

我摇了摇头,说道:“老人家,今晚好好照顾您的孙子吧,我就不便打扰了。”然后不等老人说什么,匆匆上马,扬起马鞭狂奔了起来。渐渐的,老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茫茫的白雪之中。随着快马的颠簸,我的心中的异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四周的空气中似乎游荡着一股奇怪的味道,涌进我的嘴巴中,一阵阵的发涩。

我沿着出村的山路向前急速的赶着,终于,那个村落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身边的景色已经换成了那些似曾相识的枯枝虬盘和阴森浓密的山林。寒风吹拂着在深林之中呜呜的回荡着。月光似乎没有被那乌云遮蔽住,仍旧虚弱的映照着地上的积雪。这时我才停下马,深吸了一口气,淡淡的说道:“不用躲了,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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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话 四个故事(三)

雪下得更大了,诡异的是那飘落的雪花似乎像是被什么东西扭曲了一般,盘旋成了一个涡旋的形状,环绕在我的周围。然后两侧的山林猛的摇动了起来,树枝干枯的舞动的声音哗哗作响,回荡在深夜之中,显得格外的令人不安。

四周的黑影突然笼罩了过来,如同网一般,争先恐后的向我涌了过来。我急忙将那竹笛伸到嘴边,用力的一吹。尖锐刺耳的笛声顿促的划过夜空,那些黑影一下子就僵在半空中,然后破碎成了无数碎片,跌落在地上。

“看来我真的低估了你。”一个声音幽幽的传进我的耳朵里,就像是久病之中的老妇人的低沉无力的声音。

“是啊。”我笑着说道,虽然我的浑身在不经意的颤抖着,但是心中却格外的平静。我朗声冲那个声音回应道:“其实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份吧。”

“引影师么?”那个声音继续恨恨的说道:“我早就应该猜到了,不过现在太迟了。你竟然能够破了我的界。你是怎么发现我的?”那个声音突然变得高亢了起来,刺透了浓密的夜空。

“跳。”我淡淡的说道:“你化身为老妇人的时候想要将我也融进你的界之中吧?不过你失策的地方就是你没有用影子来牵引我,而是自己出马前来追我。你的跳暴露了你的身份。”

寒风呼呼的刮着,那个声音歇斯底里的嚷道:“难道那个时候你装出来的害怕都是为了迷惑我么?”

“你说呢?”我仍旧微笑着说道:“引影师都是女子,但是女子未必都怕这些鬼魅之事。你见我一个年轻女子独自一人在荒山野岭之间赶路便心存歹念,想要用界困住我,所以你太大意了,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的身份。”

“那你为什么要将那个孩子从我的界中救出来?”那个声音不甘的低吼道。

我突然沉默了,然后缓缓的说道:“因为那个老人让我想到了我的父亲。”然后语气一转,冰冷声音的说道:“影灵,你害人无数,今夜就是你魂飞魄散之际!”

那个声音一下子变得尖锐刺耳了起来:“让我魂飞魄散?笑话!我倒是要你永远困在界之中不得脱身!”

话音刚落,只见身边所有的影子都开始蠕动了起来,然后蓦地腾空而起,像是巨大的屏障一样,铺天盖地的向我压了过来,瞬间将我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四周变得格外的压抑,每吸一口气似乎都能嗅到血腥和尸体的味道。我手中的竹笛猛的转动,两端突然生出尖锐的刀锋出来。我挥动那尖锐的利器,只听见一阵好像是布料被撕裂的声音,那巨大的黑色屏障瞬间便被我划开了一条口子。冷风一下子灌了进来,充满了整个稠密的皮囊之中。

只听那个声音怪叫一声,原本笼罩着我的黑影一下子散开了,瞬间便消失在了漫天的白雪之中。而面前,一个人影半跪在雪地中,用手捂着心口,恨恨的盯着我。

“没有想到吧?”我冷冷的看着那个人说道:“你的演技很好,不过正是因为太天衣无缝了,所以才让我从中看到破绽的。不是么?失踪了十年的孩子。”

那个小男孩捂着心口恨恨的看着我,嘴里不停地向外涌着乌黑的血。他喘息着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说过的话啊。”我走到他身边,蹲了下来,盯着他说道:“你说过,你一下子到了那个漆黑的地方。但是,影灵构建出的界常人是看不出形态的,只有影灵自己知道。而且,那个小孩子被收入界中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灵魂和肉体,只剩下了生前最后的影子,所以后的时候才会在那个角落跳来跳去,不是么?”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那老头子你能救得下那个孩子?”影灵咬牙切齿的说道。

我浅浅的说道:“只有这样才能将你引出来啊。你一直在跟着我,知道我要住在老人家里,所以便将计就计自己现身化作那个小孩子,想在夜里趁我熟睡之际将我掳走,对吧?”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孩子愤怒的低吼道:“你不是一样制造出来一个幻境,让那个老人和他那不存在的孙子开心的在一起!在别人看来,那老人和疯子有什么差别?”

“但至少比你这种勾人魂魄毁其肉体的人要好得多。”我冷冷的说道。

那小孩子瞪着眼睛,里面冒出绿色的怒火,然后猛地尖叫了一声,整个人都开始起了变化。小小的白色的衣服一下子爆开,身体渐渐的膨胀了起来,就像是一颗弯的不能再弯的枯树一样又细又长。尖锐的骨刺渐渐的伸展开来,从脊背上扶起,刺向天空。眼前的这个东西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变了形状的老鼠。

“这就是影灵的真实形状么?”我有些厌恶的说道。只见影灵那尖尖的向外凸起的嘴缓缓的张开,里面的腐臭味登时扑面而来。然后影灵长啸一声,纵身跃起向我扑了过来。四周席卷着狂风,地上所有的影子都飞奔着缠绕在影灵的身上,渐渐的充满了它那干瘪的身体。我后退一步,手中的竹笛探至嘴边,尖锐高亢的笛声一下子传了出来,刺耳的割裂着黑暗的夜晚。

影灵惨叫一声,整个身体从半空中重重的摔落在地面上。力道之大就连那积雪也四溅开来。只见影灵用那干枯尖利的爪子死命地捂着耳朵,嚎叫着在地上打着滚,痛苦的对我吼道:“你居然会有这般事物......我真的是太轻视你了......”然后用充满着怨念的声音喃喃的说道:“总有一天,你会被影子所纠缠的!一定!!”

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和响彻天际的哀嚎,影灵的身体上面出现了裂痕,然后爆裂开来。那些碎片瞬间化为浓重的黑雾,消散在空气中。耳边似乎仍旧回荡着那医生凄厉的惨叫,我缓缓的将手放下来,看着前面纷纷落下的鹅毛一般的白雪,不由得发起呆来。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塞住了一样,格外的闷。我长呼一口气,白色的哈气氤氲缭绕着扩散。我转过头,看着远方那皑皑之下的宁静的村落,心中却有一丝的不忍。

这样做对那个老人是不是太残忍了。我突然想到,然后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心想既然是以至此,就让老人在环境中度过余生吧,即便在外人看来他是个疯癫的老人。眼眶再度酸胀了起来,我吸了一下鼻子,伸手从怀中取出那封委托信。

“引影师上官紫忆钧鉴:莽山之中存一影灵为非作歹十余年,望尊前去降服。”

我笑了,取出火折将那张薄薄的纸点燃,然后在微弱的火光中,喃喃的说道:“这次的生意比想象中的要有趣的多啊。”然后没有预兆的,两滴泪水从眼眶中滚落。我自嘲的叹息一声,翻身上马,便向着大山的深处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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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姑娘讲完了故事,喝了一口酒,有些怅然的笑了笑,说道:“这个故事没意思,大家不要见怪啊。”

“哪有哪有,很感人的。”捕神急忙说道。上官姑娘看了一眼捕神,微微的点了点头,表示道谢了。我白了捕神一眼,低声说道:“至于这么激动么。”

捕神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解释道:“我也想起了自己的身世。”我愣了愣,捕神的身世好像他从来没有和我提起过,我也就不便再问。

“对了上官姑娘,”到是百里申在后面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我还是有些不懂,影灵究竟是什么啊?”

“影灵呢,说穿了就是影子成精了。”上官姑娘轻描淡写的说道:“它们靠掠夺别人的影子为生。有的邪恶的影灵便直接将整个人的元魂吸干,把肉体化作影子直接当成自己的傀儡。那我消灭的那一只影灵,恐怕已经取了许多无辜之人的性命了。”

百里申“哦”了一声,不再说话。但是他身上散发出了愤怒的气息。我知道他也想起自己的身世了,于是叹了口气,对上官姑娘谐谑的说道:“我说你啊,本来说好要讲鬼魅之事了,怎么讲得我带来的这两个人都开始感怀神伤起来了呢?罚酒罚酒!”

上官姑娘立刻对我立眉叱道:“季公子什么话?要是觉得不够惊悚的,那你讲一个啊?我就不信你讲的能比我好!”

薛先生急忙出来打圆场的说道:“要不这样吧,薛某讲一个故事,看看不知道是不是合乎大家的胃口。”

我一下子来了兴致,问道:“不知道薛兄今年带来的是什么故事呢?”

薛先生微微笑了下,然后双手十指交叉。四周一下子黯淡了下来,仿佛连那绿色的光都穿不透这浓密的黑暗。四周开始起风了,那些静立在身后的影子被吹得开始不自然的扭动了起来。在这风声中,好似夹杂着另外一种令人不安的声音,就像是什么动物在啃噬木头时所发出的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气氛一下子变得僵硬了起来,在这低沉的风和幽绿微弱的光中,薛先生低低的开口了:“我要说的这个故事呢,和一个坟墓有关。”

“坟墓?”闵老伯惊讶的问道:“你不是眠术师吗?怎么和坟墓打上交道了?”

薛先生神秘的一笑,说道:“老伯莫急,容我慢慢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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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以薛先生的口吻讲述。)

几个月前我去外地游玩,路过一个沿河而建的小镇。虽然同为江淮一代,但是这里的环境同他处差别很大。可以说这座小镇是一个建在一个不算陡峭但是也很危险的光秃秃的山崖的脚下,甚至有一部分已经蔓延到那高耸的石壁之上了。小镇上所有的房子都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远远看去,显得有些凌乱。而小镇的建筑大部分都是木楼或是竹楼,倒有点像羌地的建筑风格。我和几个朋友感到很好奇,同时天色将晚,我便决定在这个风格奇特的小镇上暂住一夜。

走进小镇的一刹那,就像走进了另外一个空间一样,仿佛四周的景物恍惚间微弱的扭动了一下,便恢复了平静。我却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警觉的打量着四周。刚才的感觉太奇怪了,就像是身体从狭小的通道穿过一般,一阵都不过气来的感觉。而且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好像许多年前经历过。不过我也没有在意,只是深吸一口气便进到小镇里面了。

小镇的规模不大,毕竟这种偏僻的秃山穷壤的也不会有太多的人家。脚下的路从熟悉的土路变成了由细小的沙石铺成的细腻的小路,看起来别有一份韵味。但是这个村子里面却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怪味,不是臭味,但是也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味道。夕阳西下,残阳在天边映出一片血红。小镇后面的山崖上面的凸石被照耀的有些突兀的延伸到有些青紫色的空间中,似乎在向我们不怀好意的招着手。我们无意欣赏这个小镇的景致,只想快些找到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就在天边的残阳将要收起它的最后一丝余晖的时候,我终于找到了一家客栈。这个客栈的位置很古怪。但凡城镇的客栈都会建在城镇的入口处或者是闹市区。但是这家客栈却位于整个小镇的最里面的一个角落,客栈的后面就是那高耸的悬崖峭壁。而且这个客栈似乎很久没有人来过了一样,门口的红色的招牌很久没有擦拭了,落满了灰尘,斜斜的歪在那里,上面的漆业开始出现了裂痕。我走上前去,轻轻的敲了敲那紧闭的店门,每敲击一下,那门都猛烈地摇晃一下,向下飘落着细小的灰尘。

“谁啊?”里面传来了有气无力的声音,然后是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最后停在门前。但是里面的人丝毫没有要开门迎接我们的意思,而是从门缝打量着我。因为那缝隙实在是太宽了,宽到从外面都可以看到一只警觉的眼睛在滴溜溜的审视着我这个陌生人。

我装作没有看见,清了清喉咙,朗声说道:“我是从外地来的,路过宝镇,天色将晚,想借住一夜,还多多有劳店家了。”

“你真的是来住店的?”里面的那个人狐疑的问道。

我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心中感到一阵不快,还有一丝怀疑。于是我面带微笑的说道:“当然是来住店的啊,这么晚了,我总不能在这荒山僻壤之中露宿吧。”

里面的店家“哦”了一声,这才打开了店门。伴随着一阵低沉的呜咽声,门缓缓的打开了,一个面容臃肿的男子出现在我们面前。他穿着一件灰扑扑的褐色小褂,灰色的腰绳随意的缠在腰间,就像是常见的贫困潦倒的生意人一样。他眯缝着眼睛,用低沉的声音对我们说:“好久没有开张了,一直没有打扫,委屈几位了。若不嫌弃的话,就请诸位客官进来吧。”说罢闪身将我让了进来。

客栈里面阴冷潮湿,虽然已经快到夏天了,但是里面的空气中还是散发着一股类似发霉的味道。而且还极其阴冷。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打量着这个空旷的厅堂。

典型的两层式客栈建筑,虽然有些脏,但是还可以大体看出这里之前曾经很热闹。账台后面的菜牌整齐的码着,虽然已经落了很厚的灰尘。而有些不不起眼的角落里,蛛网明晃晃的悬挂着。我突然有了一种错觉,这里不是一间客栈而是一座废弃了不多时日的烂木楼。于是我转身向店家问道:“店家,请问有干净一些的客房么?”

店家似乎在看着什么出神,原本细小的眼睛微微的张开,直直的盯着什么。我重重的咳嗽了一声以示提醒,店家回过神来,有些尴尬的说道:“额......客官是说干净一点的客房么?有......有......”然后抬起头向黑洞洞的二楼喊道:“玉儿,快来带客人上楼。”

玉儿?这个客栈之中还有一个叫玉儿的人?我好奇的抬头看去,一个脸色蜡黄的姑娘从楼梯上缓缓的走了下来,她的脚步漂移不定,粗糙的鞋底踩在了木质楼梯上,发出了吱呀的声响。玉儿走到我们面前,虚弱的说道:“几位客官楼上请。”

我疑惑的看着眼前的玉儿,然后转头看向店家。店家讪讪的笑了一下,说道:“玉儿是我的女儿。”我点了点头,和几个朋友上了二楼。脚步重重的踏在楼梯板上,那可怜的楼梯一阵轻微的摇晃。

“客官这间请。”玉儿无力的推开一扇门,对我们说道。那是一间处在中间的房间,从门口就可以看到窗子。只不过窗子的外面不是宽敞的视野,而是光秃秃的石壁。整个屋子显得有些阴沉,令人有些不舒服的感觉。

“客官要是有什么吩咐的话,只要招呼玉儿就可以了。”玉儿面无表情的说道,然后从外面掩上了门,在一片嘎吱声中离开了。房间还算整洁,虽然久未住人有些落尘。我呼吸着这略有些尘埃之味的阴凉的空气,然后目光无意中落在有些斑驳的墙壁上,随即整个人变得警觉了起来。

墙壁上有一只冰冷的泛着猩红色的眼睛在死死地盯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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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话 四个故事(四)

那只猩红色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一点一点的攫取着内心深处的恐惧。我突然感觉到一阵诡异的不安,急忙向前走了几步,奇怪的是,那只眼睛竟然消失了。我惊奇的凑上前去,用手抚摸着那斑驳的墙壁,冰凉的触感沿着指尖一下子传导至了全身。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缩回手去。

这时,门外轻微的响动。我用余光瞄见,似乎有一个又矮又胖的身影在门外窥视着我,那个身影分明就是楼下的店主。我重重的咳嗽了一声,那身影立刻闪开了,啪啪啪的跑下了楼,震得地面有些颤动。我皱了皱眉头,心里面那种疑虑的感觉更强了。

房间里显得格外的昏暗,天边的红色已经消失殆尽了,取而代之的是靛青的氤氲。我点燃了蜡烛,坐在稍显坚硬的榻上,伸手将窗子想要开大一点。但是,那向外开的窗子开到一半却被外面的石壁挡住了。我有些好奇的探头看出去,发现这家客栈的位置离那光秃秃的岩壁近得有些出奇,几乎都要贴在那石壁之上了。我打量着那浅褐色的石壁,然后发现那上面似乎有些奇怪的纹理,蜿蜒曲折的。我把头凑得更近些,想看清那究竟是些什么。

“这位客人!”玉儿的声音突然想起在身后。我急忙回过头,发现玉儿端着饭菜站在门口,用惊恐的目光盯着我。我急忙从床上爬了下来,微笑着接过玉儿手中的饭菜。玉儿好像还是愣愣的站在那里,脸上仍旧是一副惊恐的神色。

“玉儿姑娘,你怎么了?”我有些疑惑的问道。

玉儿似乎才回过神来,她匆匆的瞟了一眼漆黑的一楼大堂,急促的低声说道:“这位客人,此处乃是非之地,不宜久留,请先生明日便离开吧。”然后不等我发问,便转身离开了。我站在门口默默的注视着玉儿远去的背影,打定了主意要找寻一下这个古怪的小镇之中的秘密。因为我总觉得这个镇子宁静萧索的表面下似乎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胡乱几口吃过晚饭之后我将餐盘交给了前来收取的玉儿。玉儿刻意的在闪避着我的目光,脸上故作宁静,但是眼神之中分明隐藏着深深的不安。我则坐在椅子上,握着手中的茶杯,借着昏暗抖动的烛光,静静的观察着有些朦胧不清的玉儿忙碌的身影。她端起整理过的食盘,打开门想要下楼去。

我突然伸手一指,那木门一下子关上了。玉儿吓得轻轻的惊叫一声,转过头,惊慌的看着我,手中的食盘也重重的摔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死丫头,是不是又摔东西了?”楼下传来店主尖锐的叫声:“下次再摔东西看我不打死你!”

玉儿的眼中一下子涌出了泪水。她慌忙用袖子胡乱的擦了擦,蹲下身去捡那些摔碎的碗碟。我突然感到了一丝内疚,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疑惑。于是我平静的问道:“玉儿姑娘不要惊慌,在下只是想问姑娘几个问题。”

“先生不要问我,玉儿什么都不知道。”玉儿低着头匆匆的收拾着那一片狼藉,一面微弱的说道。

“我还没有问,你怎么就这么肯定你不知道呢?”我淡淡的笑了一下,问道。

玉儿用力的摇着头,似乎在强忍着泪水和慌张,用颤抖的声音低声说道:“玉儿对坟墓的事情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先生去问别人吧。”

“哦?小镇中有古墓?”我的手一下子握住了椅子的扶手,心中像是被闪电闪过一样,开始变得兴奋了起来。

玉儿知道说错了话,“啊”了一声掩住了嘴巴,然后慌乱的端着收拾好的食盘用力的打开了门冲了出去,消失在了破旧楼梯的嘎吱声中。我霍的站起身,熄灭了桌子上的蜡烛,戴上了斗笠,走出房间。踩着那似乎随时都会散架的楼梯来到一楼。店主靠在账台边上打盹,听到声音,睁开眼睛看见我下来了,立刻警觉的问道:“这么晚了先生想要去哪里啊?”语气中带着浓重的提防。

我则轻松的说道:“这么凉爽的晚上,还有这么好的环境,不出去走走岂不可惜?”

“只是去走走么?”店主眯着眼睛狐疑的盯着我。

我有些不高兴地问道:“掌柜的,打听这么多客人的事情恐怕有失礼数吧?”

“那倒不敢。”店主冷冷的说道:“不过在下提醒先生一句,后面上山上闹鬼,先生还是不要到处乱跑为好。”似乎是在威胁着我什么。我心中暗自冷笑了一声,但表面上还是拱手作揖道:“多谢掌柜的提醒,在下自当注意。”然后戴上了斗笠跨出了店门,这时玉儿从灶间走了出来,看到了正要外出的我,发出了似有若无的一声惊叫。我脚下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跨出了店门,匆匆的向前方走去。

小镇被一片静谧所笼罩着,而且每家每户都好像没有点灯的习惯,走了一圈下来,只有稀稀落落的几户人家的窗口透着微弱昏黄的光,其余则是一片死寂。空气中偶尔传来一两声轻微的猫叫,就像是垂死的婴儿在发出哀怨的嚎叫。而那光秃秃的石头山,则在朦胧的月光中显得阴影密布,有些看不清楚轮廓。我沿着小镇绕了一圈,确定没有人跟踪我之后,便拐了几个弯,悄悄地摸索上了客栈后面的山。

山上似乎没有人来过的样子,虽然有一条曲折的小路,但是可以看出很久没有人走了。上面杂草丛生,而两旁都是已经枯萎的树,孤兀的插在岩石的缝隙中,就像是尖锐的栅栏立在两旁,透过交错的缝隙隐约可以看见夜色之下的小镇那黑压压的轮廓。我踩着脚下尖锐突兀的枯枝和岩石,向那石山的深处走去。

夜色变得有些诡异,黑暗的天空中没有月光,倒是透着一股不详的紫色。我努力地辨别着前面的道路,同时隐约的感觉到一阵浓烈的压迫感,就像是有无数双哀怨的眼睛在死死地盯着我一样,让我感到浑身都不舒服。

渐渐地,脚下的路开始崎岖了起来,就像是前面的路被封死了一般,变得格外的狭窄,而且路的走向渐渐的向外延伸开来,几乎要碰触到了外面那陡峭的山崖。我小心翼翼的向前移动着,同时用手抓着那干枯的树干。既然这条路修的如此险峻,想必前面一定有一些不想被别人发现的东西。比如——

坟墓?我脑海中一下子浮想起了玉儿在不经意间说走嘴的那句话。坟墓,看来玉儿对着坟墓讳莫如深。不只是玉儿,就连店家也有些古怪。似乎再遮掩着什么,而且很不欢迎我前来。看来所有的秘密都藏在这个山里面,我咬了咬牙,继续艰难的向前移动着。那光滑的路已经彻底的延伸到了峭壁之外,只能容得下一人侧身通过。而且那路还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倾斜着,而下面就是深深的山谷。稍有闪失便会摔下去,以这个高度的话虽不致死,但也会伤的不轻。于是我一手抓住那干枯的树干,一手伸向怀中,取出一条绳索。绳索的一段是布满倒刺的铁钩。我心里暗自感叹道,没想到在上一个地方遇到强盗的时候留下的飞爪钩在这个地方派上了用场。

正当我拿出了飞爪钩的时候,只听一声清脆的折断声,紧接着我的手一轻,身子不由的向前倾斜了过去。那棵枯树竟然折断了!我脚下一滑,整个人便失去了平衡,向前扑了过去。眼前便是那黑不见底的山谷!我急忙飞起另一只手将手中的锁链向上抛去。只听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金属划过岩石的声响,那爪勾深深的抓进了脆弱的岩壁里。细小的岩屑纷纷的从身边跌落,瞬间消失在了漆黑的身后。

我挣扎着向上爬去,终于回到了那窄小的石路上。然后紧紧地攥着那绳索,靠在石壁上喘着气,心想刚才可够惊险了,要不是那条飞爪钩,恐怕现在我已经非死即残了。我心有余悸的扔掉手中的枯树,然后接着微弱的光,看清楚了眼前的事物,不由得一愣。

那根枯树几乎被我连根拔了出来,而那留下的缝隙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着银色的光。虽然是稍纵即逝,但是却被我看得真真切切。于是我伸手进去,向那个事物摸索过去。

我的手伸进了那个冰冷的洞穴,皮肤接触到了黏湿冰冷的泥土。我略微感到一丝惊讶,这石山之中怎么会有泥土?心中的疑问更强了,于是我向更深处探了去。就在这时——

一只僵硬手猛的钳住了我的手腕!

我浑身猛的抖动了一下,然后冷汗浸湿了后背。我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时间仿佛是被拉长了一般,我的耳边嗡嗡作响,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了起来,在这寂静的山野之中,我只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和猛烈的心跳。而洞中的那只手也久久没有动作,依旧死死的握着我的手腕。我试着用力向外拔着我的手,没想到那只攥着我的手一点反应都没有,居然被我拉了出来。借着外面微弱的光,我看清楚了那禁锢住我手腕的事物。

那是一只已经干枯僵硬了的手。白森森的露头暴露在外面,上面覆盖着潮湿的淤泥和绿色的青苔。我的胃中一阵作呕,握着绳索的那只手也不由得微微的颤抖了起来。然后,我发现了一丝的异样。急忙定睛向那手骨看去。

天空中的乌云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散开了,浓重的月光照射下来,那惨白的手骨越发的可怖。但是,在那吼吼的污泥包裹之下,我隐隐的看到一件微微突起的事物。我急忙将那泥土吹开,却发现是一个精致的银色手镯,在月光的照射下反射着略有刺眼的光。那上面布满了诡异精致的花纹,上面的纹路扭曲,似曾相识。我的心中突然感到了一丝兴奋,我知道那奇怪的手镯代表着什么,于是我小心翼翼的松开绳索,将手腕上的枯手费力的取了下来。那惨白的手骨居然在瞬间变化成了灰烬,只剩下那银色的手镯留在了我的手里。我冷笑一声,重新握住那绳索,向前面小心翼翼的移动着。

月色渐浓,已经到了午夜,荒山之中变得愈发的静谧。在这静谧之中,隐约的传来丝丝响动,就像是什么人匍匐在地面上向前艰难的蠕动着。脚下的路也渐渐的升高,下面的山谷变得越来越模糊了。我定了定神,手指用力的抓着外凸的岩石和钩在上面的绳索,一步一步的向路的尽头走去。终于,前方的小路似乎凭空被斩断在了高陡的石壁上。我打量着四周,发现脚下便是那小镇的客栈。而身后的石壁上,便是在客栈房间见到的那蜿蜒曲折的纹理。我这时才细细的打量着那纹理。那古怪的花纹居然蔓延着布满了整块岩壁,就像是一幅画。我用手摸索着在岩壁上游动着,然后停了下来。

我似乎摸到了什么东西。像是拉环一样,冰冷的金属触感贴在手指上,散发了冰凉的感觉。我急忙将那岩土拨开,果然是一个类似门的拉环。我握住那个已经生锈的铁环,用尽浑身的力气向外一拉,只听一阵刺耳的摩擦声,那块岩壁竟然像一扇门一样的被打开了。里面浓重的腐臭味和铁锈的味道一下子涌了出来,我不由得被呛得咳嗽了起来。这股味道和村子中弥漫的那股怪味一模一样。我靠在石门的后面,让新鲜的空气涌进洞中。看了这里很久没有人来过了,要是贸然进去的话,说不定会窒息在里面的。

晚风在似有若无的刮着,我静静的靠在岩壁上,等待着里面的怪味挥发殆尽。这时,我手上的手镯开始发出了细微的共鸣,在不停地震颤着。我感到有些诧异,举起那银色的手镯仔细的端详着。那手镯上面的花纹好像是活动了一般,在不经意之间的扭动着,就像是漂浮在那镯子之上。我将手镯塞到了腰间的暗格里,艰难的翻到门的另一边,抬脚踏进了那漆黑的山洞之中。

山洞里面阴冷潮湿,还夹杂着一股发霉的味道。脚下的路格外的腻滑,我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身后的门扎扎的关上了,月关被阻隔在了外面,山洞里面瞬间变得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我叹了口气,万般无奈之下只得从怀中取出一小块凝固的绿色事物,用火折点燃。整个山洞顿时被幽绿色的光芒所笼罩了。我借着微弱的光摸索着脚下的路,然后我发现,脚下似乎是修的极为工整的台阶,一级一级的向下延伸着。看来前面应该有不同寻常的事物,我小心翼翼的沿着那黑洞洞的台阶向下走去。

渐渐的,我有了一种窒息的感觉。那石阶似乎深不见底,感觉已经走了很久很久,那长长的台阶仍旧平静的向下延伸着,看不到尽头。难道这是通向地府的不归路么?我突然打了一个冷战,脚步也开始变得迟疑了起来。

阴冷的通道里面似乎吹起了风,手中的燃烧着的火焰被这股涌动的气流卷得一阵快涨的扭曲。我皱了皱眉头,心想这封闭的隧道之中怎能么会有风?莫非前面另有玄机?我将那绿色的火焰举得高了些,照亮了眼前的空间,然后整个人愣住了。

周围的景物异常的熟悉,我急忙转身,却发现那扇关闭的石门就静静的立在我的身后。我整个人都像是被抽空了一般,怔怔的站在那里。

难道说从走进这个是山洞开始,我就一直在同一个地方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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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话 四个故事(五)

想到这里我的身上一下子激出了一身冷汗,心脏仿佛被揪了起来一样,快要提到嗓子眼了。难道说,从刚才开始,我就一直在这个地方原地打转?但是我明明感觉已经走了很深的距离。难道这隧道之中有什么东西阻止我前进么?

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口鼻之中顿时充满了那股令人窒息的味道。我尝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开始仔细的打量着周围的空间。这里一定有什么古怪,我蹲下身子,认真的检查着这块狭小的空间。一切都显得出奇的正常,整齐的台阶,滑腻的石壁,绿色的青苔,还有头顶上的高高的石梁,还有那猩红色的眼睛......

等等,眼睛?

我浑身猛的一震,仔细的向上看去。果然,在那横亘的石梁上面,有一只猩红色的眼睛在死死的盯着我。那眼神就和在客栈之中墙壁上所见到的那只眼睛一模一样!瞳孔里面那猩红色的光,就像是流动的涡旋一样,看上去然人感到一阵不由自主的眩晕。但是不同的是,这只眼睛仿佛是会移动一般,确切的说,是长在一个物体上。

难道是这只眼睛将我禁锢在了这个地方?我心念一动,挥手隐去了那绿色的火焰。四周立刻被黑暗重新笼罩了起来,只剩下那只红色的眼睛在散发着幽幽的光。我悄悄的摸出一枚骨钉,拿捏片刻,猛的向上飞去。只听一声怪叫,那红色的瞳孔瞬间缩小,紧接着传来了像是什么动物逃窜的声音,消失在漆黑的洞穴之中。随之而来的是四周的空间好像在黑暗之中似有若无的抖动了一下。

我冷冷的笑了一声,重新点燃那绿色的火焰。被光亮笼罩的阶梯两侧和适才别无二致,仍旧是一副阴冷潮湿的气息。我小心翼翼地迈开脚步,踩在坚硬的石阶上,向前走去。这时身后的石门才渐渐的被甩在身后,直至消失不见。

长长的石阶眼神到了黑暗的前方,似乎永无止境,而四周的空气也变得更加潮湿了起来。上方的石顶也开始向下滴着水,手中的火焰开始发出不安的嘶嘶声。地上渐渐的开始有了积水,好像这条昏暗的隧道已经延伸进了镇子外面的河底一样。我一边呼吸着潮湿积压的空气,一边向更深处摸索着前行着。

然后那幽暗的阶梯突兀的断裂在一片绿色的朦胧之中。前面没有路了,眼前出现的,是一块巨大的石墙。我惊奇的看着前面被阻隔的台阶,心中被疑惑所填满了。看起来这条通道不是随意而建的,既然在入口处便有迷惑人的异兽出现,就说明通道的尽头一定有什么不愿为人知的事物。但是此处眼前却是巨石阻隔,反而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而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阵阵低吼。我急忙转过头去,借着手中那微弱的光芒,我看到,一只形状古怪的动物正虎视眈眈的注视着我,并且发出低沉的怒吼声。这动物比牛小了一圈,白色的头上只有一只猩红色的眼睛,而身后却是蛇一样的尾巴,这正是那时才被我用骨针驱散的那只诡异的动物。只见它浑身似乎像是冒着火一般,用凶狠的眼神盯着我。我心道不好,然后急忙熄灭那绿色的火焰,黑暗之中便只能看得见那怪兽火红的轮廓。或许是突如其来的黑暗刺激到了怪兽的神经,它怒吼一声想我扑了过来。我急忙闪身一躲,那东西便重重的撞在了前面的石壁上。转瞬之间那石壁上便燃起了熊熊烈火,火光充斥着这个狭小的空间,四周的一切都变得异常清晰了起来。

我心中暗叫不好,看起来这头猛兽已经愤怒了。我将自己贴在那湿湿的石壁上,慢慢的向出口方向移动着。那独眼怪兽也一点点的向我逼近,然后猛的纵身跃起向我扑了过来。我急忙一弯腰,那家伙几乎是擦着我头上的斗笠飞了过去。我只感觉浑身都想要烧着了一般的烫。那猛兽落在地上,旋即便转过身子,虎视眈眈的盯着我。我这时才发现我把自己逼到了一个死角中。前面是针鬃倒竖的猛兽,后面是熊熊燃烧的石壁。那怪兽徐徐的向我走来,张着血盆大口,我甚至可以嗅到扑面而来的那股腐烂的气味。我突然笑了一声,然后将手中的那块绿色的事物扔进了那独眼猛兽大张的口中。怪物猝不及防,下意识的将那块东西吞进了肚子里。

接下来的事情和我预料之中的一样,那怪兽身上的火焰一下子熄灭了,整个身体痛苦的瘫倒在地上缩成一团,凄惨的嚎叫声回荡在沉闷的通道中,震得耳朵一阵阵的发麻,似乎整座山都被这震耳欲聋的吼叫声撼动的摇晃了起来。然后只见那猛兽的声音渐渐的微弱了下来,身上开始慢慢的凝结起了白色的冰霜,散发着滚滚寒意,而我则在冲天的火光中冷冷的注视着这只正在垂死挣扎的怪兽。

不知过了过久,那独眼猛兽的身体变成了僵硬青紫色,散发着寒气,一动不动了。而那猩红色的眼睛,也渐渐的失去了颜色,变成了如同岩石一般坚硬的灰色。而身后那熊熊燃烧的火焰,也慢慢的熄灭了。阴冷的通道之中重归黑暗,我只能取出火折,靠着那忽明忽灭的微弱的火光来观察着四周的响动。

突然传来一阵岩石挤压的声音,脚下的台阶开始猛烈地颤抖了起来。我身形一晃,手中的火折子便滑落到地上,被地面上的积水瞬间吞没了。这次真的是什么都看不见了,我的心里突然涌现出了巨大的恐惧,从来没有过的一个念头此刻几乎要将我整个人扼得窒息过去,身上的冷汗也浸湿了衣衫。

死。

我突然想到了死。要是这个墓穴崩塌了的话,我肯定会葬身在这石山之中,要是侥幸离开了这山洞,外面也是陡峭的悬崖,要是摔出去的话肯定凶多吉少。我的手心里不由得渗出了汗水,感到格外的燥热。

这时,我怀中的一件事物却突然发出了刺耳的震动。我慌乱之中将手伸到怀里,取出了那件不安的事物,居然是那个银色的手镯。上面的花纹似乎更加的不安起来,几乎要逃离了那个手镯的束缚。就在我诧异之际,脚下的地面猛的摇晃了一下,我一个站不稳,身体向前一扑,手中的镯子居然前进了前面那石壁的一个凹槽中。只听一声缓慢悠长的闷响,那原本阻隔着石阶的那块岩壁居然缓缓的打开了。浓重的腐臭味从里面喷涌而出,我也顾不得了,急忙掩住口鼻钻进了那窄窄的缝隙。而就在我整个身体刚刚进入石门另一侧的时候,整个台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冲垮了,上方的石梁猛的折断了,伴随着一声震天的巨响,黑兀的石梁狠狠的砸在了我刚刚站的那个地方。我整个人一抖,心中不由得后怕了起来。要是我稍有迟疑,恐怕此时早已粉身碎骨了。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浓重一味的空气顿时呛得我大声的咳嗽了起来。我努力的平稳着自己的呼吸,然后费力的打量着这个新的场景。

透过浓浓的尘土,我隐约看到,眼前是一个石室,只是形状有些古怪。不高,几乎伸手便能碰到那潮湿的顶壁。但是却十分的宽敞,石室的尽头隐约透着光亮,在那稀疏的光线投下的阴影中,似乎可以看到粼粼的光影,就仿佛这个石室修建在小镇前面的河底一样。一种独特的阴冷的感觉一下子将我紧紧的包裹住了,每一丝寒意就像是尖锐的针,刺戳着我的皮肤。我别无选择的向前走着,因为后面的石门已经被封死了。虽然前方是未知,但是是凶是吉总要去摸索一番。

头顶的岩壁发出诡异的吱吱声,像是什么东西碾过一般,好像随时都会破裂开来。而脚下的地也是极为凸凹不平,布满了坑洞,仿佛随时都会从某个黑暗的低洼处伸出一只满布血污和淤泥的手将我拖进那无边的黑暗之中。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咬紧了牙关向那光亮的地方走去。

这个石室比我想象中的要大了许多,几乎快有那个小镇的两个大小了。我小心翼翼的走着,脚下的地面极不安稳的发出了岩石碎裂的声音。流水的声音隐约的从头上经过,我确定了这个石室确实在深深的河底。居然会有人从山上修建一个到河底的通道以及这么大的一个石室,我不由得开始产生了一阵怀疑。那个古怪的小镇里面人似乎在咬着什么秘密。难道这个地方就是客栈店主和玉儿极力隐瞒的地方么?

对,坟墓。玉儿说过是坟墓。我放眼望去,这个低低的地方似乎怎么也和坟墓不搭边。若真的是墓室的话,怎么会一点陪葬都没有呢?而且,为什么要绕这么一个大圈子修在河床的下面呢?

哗啦,哗啦。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了细小的声音,在这死一般寂静的空间中显得格外的清晰。我一下子警觉了起来,就像是有一个人冷不丁的趴在我的背上,向我脖子里面吹着气。我只觉得脊背上泛起了一阵凉意,顺神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在这空旷黑暗的空间之中,似乎不止只有我一个人的呼吸。我急忙从腰间捏出了一枚骨针,握在手里,警觉的打量着四周,但是手指却在微微的颤抖。

渐渐的,我离那发光的地方越来越近了。那如同流水一般的光是透过石壁上的缝隙照射进来的,外面似乎就是流动的河流。我也终于看清楚了这个石室的最里面究竟是什么。那是一口青铜的棺椁!上面华丽的浮雕和精致的花纹在这阴暗的空间中显得异常突兀和可怖,让人不由得生出一种敬畏之情。

这就是那具棺椁么?我难以置信的打量着。虽然在奇门已经游走了将近二十年,也接触过一些靠帮人置办后事为生的奇人,但是青铜的棺椁我倒是第一次见到。似乎有什么东西牵引着我的手,竟然向那铜馆径直的摸了过去。

手指接触到那粗糙冰冷的青铜的时候,我浑身一震,像是所有的力量都被抽空了一般。我急忙收回手,后退了几步,惴惴不安的打量着这个在一片微弱的粼光中静静安置着的棺椁。潮湿的空气让我的呼吸变得异常的不顺畅,那一团沉重的水汽附着在我的身上,将那白色的袍子渗透的越来越沉,紧紧的贴在皮肤上,散发着?人的寒意。

“你是怎么进来的?”一个空冥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在宽阔的空间里,伴随着无尽的回音,有些听不清楚。

我心头一紧,急忙四下打量着是谁在说话。四周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但是我分明听到了另外一种声音,介于呼吸和呻吟之间的一种诡异的声响。我心念一动,五指张开,一种黑暗从我的手中扩散开来,就像是浓雾,瞬间将这个宽阔的墓室充满了。在一片黑暗之中,隐隐的透出一团银白色的光,氤氲的包裹着一个物体,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我凑近一些,想要看清楚――

那是一个人!

我不由得大叫一声,想要后退开来,但是那个人突然睁开了眼睛,伸出干枯的手一下子揪住了我的手腕。我张着嘴,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浑身的力气似乎都被吸干了一般。只见那个人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深陷的眼眶之中,那硕大的眼球在微微的转动着,散发着一阵寒意。他的整张脸都像被晒了许久的干肉一样,虽没有腐烂,但是却布满了细密的纹理。干瘪的嘴唇在艰难的蠕动着。他用那沙哑的似有若无的声音缓缓的说道:“你是怎么进来的?你是怎么通过那扇石门的?”

“晚辈在不经意之间闯进前辈的墓室,实属偶然,绝非有意打扰......”我慌乱的说道,开始语无伦次了起来。

“我是问你怎么通过的那扇石门的。”那人重复了一遍。

我这才回过神来,急忙说道:“在下无意之中的到一个银手镯,刚才在慌乱之中不小心将那手镯插进了石门的一个凹槽之中,便偶然的闯了进来。”

那人突然长叹一声,松开攥着我的手,喃喃的说道:“也许真的是天意啊。你能进到这里来,说明你不是普通人吧。”

我突然平静了,恭敬地回答道:“晚辈眠术师薛鸬。”

“你是眠术师啊......”那个人幽幽的说道:“那你是不是见过我的妻子了呢?”

我一愣:“不知前辈指的是?”

“就是给你那个手镯的人啊。”那人的声音变得微弱了些。我思忖一阵,低声说道:“这个手镯在下是无意之中从一具尸骨身上取得的。”

那人突然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我看着他,那双眼睛在微微的抖动着,似乎有浑浊的液体流了出来。然后只听一声长叹,之中似乎凝结着无尽的哀怨。半晌,那声音哽咽的说道:“是啊......已经一千年了......我想起来了,我已经死了一千年了啊......”然后一股白雾瞬间笼罩了那句身体,我不由得惊叫一声。只见那具身体瞬间干瘪了下来,那干枯惨白的骨骼一下子化成了四溢的尘埃,那层薄薄的皮肤也慢慢的溶解开来,一点点的龟裂,散成无数的碎片。待烟雾散去,只剩下那件穿在外面的衣服瘫软的落在那里。

正当我竟惊讶之际,墓室里突然传来隆隆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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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话 四个故事(六)

悠远的声音从这个石室的深处传来,震动着空气中的尘埃,开始不安的躁动起来。而我幻化出的那团黑雾像是被撕裂了一般,瞬间破碎,幽暗的墓室再度浮现在眼前。那口铜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打开了,里面散发着阵阵灰尘。在那片灰尘之中,那件衣服静静的躺在里面,上面有一块精致的玉佩。

石室似乎要崩塌了一般的猛烈地摇动着,我几乎站不稳了,只能紧紧的握着那青铜棺椁的边缘防止自己摔倒。而就在我的手碰触到那冰冷的边缘的一刹那,一个声音透过那坚硬的金属传进我的脑海中,有些迷幻的飘渺,但是却真真切切。

“谢谢你,请将这玉佩带给我的后人。”

然后石室中瞬间变得异常明亮,我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越来是那墙壁四周的火把全部燃烧了起来。光线一下子涌进我的眼睛,有些不适应。我眯着眼睛四处的打量着这个时才被黑暗笼罩的石室,然后惊呆了。

墙壁上是极尽宏伟的笔画,上面的龙盘旋着围绕着四面墙壁,每一片龙鳞都刻画得栩栩如生。只是,这华丽的景物只绚丽了短短的一瞬间,便立刻失去了光泽,化成灰暗的碎片纷纷剥落。然后只听沉闷的声响,那铜棺居然缓缓的移开了,露出一条窄窄的阶梯。墓室摇动得更加猛烈了,石块夹杂着土灰纷纷的砸在我的斗笠上。这个石室看起来也摇摇欲坠了,我来不及多想,急忙抓起那玉佩闪身躲进了暗道中。紧接着一声轰然巨响,华丽的墓室彻底崩塌了。浓烟滚滚涌进地道之中,我一阵窒息,慌忙捂住口鼻疾步狂奔起来。

地道里面一片漆黑,但也极为顺畅。没有凹凸不平的阻隔,地面和墙壁都极为平整。我摸索着快步前进,后面的声响渐渐的弱了,只能依稀看到另一侧涌进来的浓烟慢慢的扩散着。然后头顶一凉,阳光照射了进来,已经是白天了。我抬起头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却发现自己像是身处在一口枯井之中。我攀住井壁上突起的砖块向上爬着,井不高,不是会就爬到了上面。我翻身从井中越出,心有余悸的环视着周围。却发现在小镇外面不远处河边。

我几尽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胸骨隐隐作痛。身上的白衣已经满布污泥,有的地方还沾着点点的血迹。我这才想起来那块玉佩,抬手放在眼前打量着这块精致的事物。玉佩很简单,上面刻着一个龙飞凤舞的“玉”字。我思忖了一阵,便蹲到河边整理了一下面容,向那小镇走去。

或许是那巨大的响动惊动了小镇的人,他们纷纷探出头来,惶恐的张望着。我不动声色的从小镇的后面绕了进去,径直向那客栈都去。

远远的便看见了客栈店主在门口向远处焦急的张望着,满脸愤怒的神情,是不停的用手中的鞭子狠狠的抽打着玉儿。而玉儿则跪在一帮,默默的垂泪。我靠近了些,躲在角落里听着他们的对话,不过大多都是店主愤怒的咆哮。

“你这个死丫头!是不是你把坟墓的秘密告诉那个人了?我养了你十八年,你这个吃里爬外的东西!老子给你花的钱难道不够你告诉我那条坟墓的地方么?要不是我,你早就饿死在垃圾里面了!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啪!”

清脆的响声传来,店主手中的鞭子狠狠的抽打在了玉儿的脸上。玉儿吃痛的惨叫一声,扑倒在地,脸上浮现出了一条醒目的血痕。店主的叫骂声越来越污秽了,而四周的人仿佛事不关己一样,从窗户中探出头来,漠然的注视着这一幕闹剧。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捏出一枚骨针向店主那高举皮鞭的手飞去。细小的骨针刺入店主的手腕,店主怪叫一声,扔了鞭子,捂着手腕盛怒的向四周吼道:“是谁?是哪个王八蛋弄疼爷爷的?”

我从拐角处缓缓的踱了出来,淡淡的说道:“是我。”

玉儿看到我,不由得“啊”了一声,转过头去。店主的鼻子都气歪了,握着拳头向我冲了过来,咆哮道:“你个外地来的混账!你......”话音未落便两眼一翻倒在地上,不久便传来了响亮的鼾声。玉儿惊叫一声,扑过去一看,却发现那店主已经睡着了。她抬起满布血污和泪痕的脸,疑惑地看着我。

我走过去,蹲下身子,轻轻的对玉儿说道:“玉儿姑娘莫惊慌,他只是睡着了而已。”玉儿的眼神中充满了惊讶,她蠕动着干裂的嘴唇,说不出话来。我将身子向外侧了侧,挡住了别人的视线,将手掌摊开到玉儿面前,低低的说道:“玉儿姑娘可否认识这个事物?”

玉儿看见了我手中的玉佩,整个人似乎被镇住了一样,一动不动的。半晌,她的眼中一下子涌出了泪水,大滴大滴的从脸上滑落。她颤抖的问道:“你......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我四下打量了一下,然后说道:“我们进去说吧。”然后便搀起玉儿走进了客栈。玉儿似乎不放心店主,回头看了地上睡得死死的店主。我笑了一下,说道:“没关系的,过两个时辰他就会醒来的。”

刚刚走进客栈里面玉儿便猛地向我跪下了。我吓了一跳,慌忙将她扶起,说道:“玉儿姑娘万万使不得。”玉儿泣不成声的说道:“先生着玉佩是从何而来?莫不是见到我家先祖了?望请先生告知。”

我犹豫了一会,便将适才在那荒山野墓中的一番遭遇告知了玉儿。当玉儿得知墓中之人已经化为灰烬的时候,居然悲伤的晕厥了过去。我急忙搀住她,将她扶到了房间里,用冷水擦着她的脸。过了好久,玉儿才悠悠转醒。我平静的问道:“玉儿姑娘,可否将事情的原委告诉我呢?”

玉儿靠在枕头上,默默的流着泪。许久,她才幽幽的开口。

原来玉儿的家族据说是和上古时期的神族有瓜葛,而那神族便是烛阴一裔。相传黄帝大战蚩尤之后,将烛阴封闭在北部中山之上。经过千年的修炼那烛阴便化作人形,与邻村一女子相爱,便是玉儿的先人。而在当时,女子尚未出嫁便怀有身孕是罪不容诛的,于是当时的村民便群起而欲杀之。烛阴讳忌若是滥用神力的话会给大地带来灾难,便带着女子逃到了这个穷乡僻壤之中,隐居到了深山里。由于长时间的颠簸,那女子染上了急病。但是她又不愿拖累烛阴,便趁烛阴外出寻食的时候悄悄的离开了深山,来到了这个小镇。在生下了玉儿的先祖之后便阖然离世了。

烛阴得知之后悲痛欲绝,他散尽自己的元神想要救回那女子的性命。于是那女子便复活了,而烛阴却因元神尽失与世长辞。但烛阴的魂魄带着强烈的不甘之怨,地府秦广王不敢收留大神的魂魄,便命阴兵在这座石山之中为烛阴修建了一座华丽的坟墓,并将烛阴之魄附在尸首之上。那名女子带着烛阴的后人在这个小镇中住了下来。

一晃过了几十年,女子已变成风烛残年的老人,她自知时日无多,便将身世之谜告知了自己的儿子之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独自一人来到那烛阴的坟墓之上,伏在墓室的入口处淡然离世了。渐渐的小镇中便流传起来那座山其实是上古大神烛阴的陵寝,里面有数不清的金银财宝。于是小镇的人们在贪婪的驱使之下,便拷打起了烛阴的后人和他的家人。烛阴的后人对此事一无所知,在受尽了折磨之后在一天深夜咬舌自尽了。而就在后人死的那晚,天降大雨,山摇地动,许多人死于非命。那绵延的山脉在轰鸣声中沉到了河底。人们惊恐不已,都说是烛阴来为儿子报仇了,便放了烛阴儿子的家人。

一代接着一代,烛阴的后人在这个偏远的小镇里受尽了歧视。人们想尽办法都未能找到烛阴的墓穴,甚至连入口在哪都未尝得知。因为在阴兵修筑烛阴陵墓的时候,将那墓门的钥匙做成了那女人的手镯,也只有她才能打开墓门。或许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垂危的老妇人想要回到那墓室之中,同心爱的人共赴黄泉,却没想到体力不支死在了半路。

渐渐地到了玉儿这一代,玉儿的爹娘在玉儿很小的时候便死掉了,客栈的老板收留了玉儿。原本以为生活会好些,但是没想到老板的目的也在寻找传说中烛阴的宝藏,便时不时的虐待玉儿。

我听完玉儿的讲述,登时怒发冲冠,想要冲下楼去教训那个店主一顿。玉儿拉住了我,淡淡的笑了,说道:“先生不必如此了,既然那坟墓已经崩塌,烛阴的传说也就该到此为止了。也许是冥冥之中有天意,让先生解开了陵墓的秘密。”

“那陵墓之中确实没有财宝,”我有些沉重的说:“玉儿姑娘今后的生活恐怕仍旧会苦一些吧。”

玉儿轻轻的抚摸着那块从烛阴陵寝之中带出来的玉佩,喃喃的说道:“千百年来,烛阴的后人的名字之中皆带有一个玉字。不过......”玉儿噤声了一下,然后抬起头对我说:“多谢公子了了玉儿的一桩心愿,烦请公子连夜离开这不详之镇吧。”语气中带着不容反驳的威严,我一怔,也许这就是烛阴后裔所特有的震慑力吧。我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对玉儿姑娘做了一揖,说道:“既然如此,玉儿姑娘就请多多保重,在下告退。”说罢便转身向外走去。

“还未请教先生尊姓大名。”玉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停下脚步,淡淡的回答道:“贱名不足挂齿,在下眠术师薛鸬。”然后便离开了这个有些破旧的客栈。

外面又是一天夕阳西下,天边的落日将这个小镇染成了血一般的苍凉。我走在寂静的小镇上,突然感觉到一阵无奈的冷。就像是人们那冷漠的眼睛贪婪的注视着内心深处的恐惧,我长叹一声,然后转过头,看着夜幕下的小镇渐渐的隐藏在了一片无边的黑暗之中。

我轻抖衣袖,踏着夜色离开了这个散发着腐败味道的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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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先生讲完了这个长长的故事,大家一阵沉默。只有那不时吹起的古怪的风摇动着绿色的火焰和身后那静立的影子。

“之后呢?”上官姑娘怔怔的问道。

“之后?”薛先生喝了一口酒,悠悠的说道:“当天晚上烛阴坟墓所在的山便崩塌了,将整个小镇都掩埋住了。”

上官姑娘低低的惊呼一声,惊讶的问道:“那玉儿呢?”

薛先生摇了摇头,淡淡的说:“或许这就是她所说的烛阴的传说到此为止的意思吧。烛阴的后人已经彻底不存在了,恐怕也没有人再愿意去探究这个已经崩塌的秘密了。”

“那先生在墓道里遇到的那只怪兽是什么?”捕神在一旁问道。

薛先生一怔,他思索片刻,摇了摇头,低低的说道:“这个在下也不曾知晓。不过既然是烛阴陵墓中的事物,肯定不是寻常之类便是了。”

我轻捻酒杯小啜一口,淡淡的说道:“那东西恐怕便是蜚吧。”

“蜚?”众人惊讶的看着我。

“是啊。”我放下手中的酒杯,平静的说道:“传说中的上古猛兽,掌控着火种。相传蚩尤战败之后便被收入阴间,应该是地府放在那里守卫烛阴的坟墓的吧。”

“这样啊,难怪那怪兽吞了极北寒玉之后就死了。”薛先生若有所思的说道。我笑了一声,说道:“只能说薛先生误打误撞。能从那猛兽的攻击之下全身而退的,从古至今恐怕也只有薛先生一个人吧。”

“不敢当。”薛先生对我拱手一揖,然后有些疑惑的问道:“不知季公子怎么对这生僻之物如此了如指掌?”

上官姑娘用竹笛戳了薛先生一下,有些嗔怪的说道:“薛兄真是贵人多忘事,难道你不知道季公子和那地府之间......”

闵老伯突然重重的咳嗽了一声,上官姑娘立刻发觉说错了话,收住了声音,略带歉意的看着我。我耸了耸肩,轻松的说道:“没什么,上官姑娘不必自责。季某本来就是半只脚踏进地府之人的。”然后我伸了个懒腰,环视一下四周那有些惨淡的光影,幽幽的说道:“那么,下一个故事该轮到我了吧。”

闵老伯对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点了点头,倒了一杯酒,说道:“那么,我就来说一个与我和闵老伯的老本行有关的故事吧。”然后余光瞄到了脸色渐渐变得阴沉的捕神,装作没看见的继续说道:“画皮人偶嘛,一般都是用来陪葬的。不过,我接过一宗生意,这个主顾用画皮人偶可不是用来陪葬的。”

阴沉的风似有若无的从影子的缝隙中卷进来,那种令人寒毛倒竖的嘈杂声更加的密集了。不安和压抑的气氛在这个小院中逐渐升级,百里申的脸色有些铁青了,就连捕神似乎也感觉到了周围环境的异样。

我有些阴沉的不经意间的笑了一下,低低的说道:“当今圣上痴迷长生之术,所以炼丹师开始风行起来,这件事大家都知道吧?”

大家点了点头。

“有一次我就接到了这样一个生意。”我有些狰狞的说道,风更大了,像是黑暗之中无形的双手,抓住那绿色的火光开始疯狂的撕扯起来,就像是垂死之人,在无力的挣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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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话 四个故事(七)

(以下为我的口吻讲述。)

走出阴冷的房间的时候,已经是子时了。我在那打更人的锣声就要敲响的时候完成最后一具人偶的制作,带着倦意走了出来。百里申依旧在门口等着我,见我走了出来,急忙迎了上来递上一杯淡酒。我坐在庭院当中的石椅上,看着空中那轮有些朦胧的月亮,心中不由得感慨了起来。

“皓月当空,怎抵心中空幽之风,斯伊人常在,又奈何若即若离?”我有些自嘲的喃喃自语道,将手中的酒杯举到眼前,看着月色在荡漾的杯中反射出粼粼的光,长叹一声,喝尽了杯中的酒。然后站起身,准备回房间休息。

就在这个时候——

“请问有人在么?”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我转过身,看着来人,却不由得一愣。门口那人周身被醒目的杏黄色道袍所包裹着,长长的胡须从下颚垂到胸前,在晚风中轻轻的飘动着。他的脸上布满了皱纹,眼睛有些夸张的向外鼓着。

我打量着他,然后平淡的说道:“道长这么晚来,请问有何贵干呢?”

那道士看着我,有些不悦的说道:“在下并非道长,而是炼丹术士。敢问这宅子的主人何在?”

炼丹术士?我心中轻蔑的一笑,和道士有什么区别呢。便站了起来,说道:“在下就是这陋舍的主人。”

“啊?”来人似乎没有料到我便是这宅子的主人,有些狐疑的盯着我,试探着问道:“莫非你就是这洛阳城中的......”他停住不说,像是在试探着我一般。

我感到有些好笑,心想这人疑心过于中了。我在这宅子之中难道不是主人还是外人不成?于是我朗声说道:“在下便是这画皮人偶师季冥渊,不是先生前来有何讨教?”

那道士急忙走进来,脸上堆满了笑容对我拱着手说道:“呵呵,久仰季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气宇轩昂,真是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啊。”

我讪讪的笑了笑,心中突然对这个人一点好感都没有了。于是我便直截了当的说道:“不知先生前来是想让我做人偶吧?”

那道士没想到我这么直接,微微一愣,然后堆笑着说道:“这个是自然,不然在下也不会深夜叨扰的。”然后贼溜溜的打量着四周,那鱼一般的眼睛凸得更加难看了。他不自然的清了清喉咙,做贼一样的凑过来低低的说道:“不知道公子这里可有现货?”

“这个不好意思,在我这里定做的人偶最少要一天以上的。”我平淡的回答道。

那道士似乎有些焦急的搓着手,用哀求的口气说道:“公子可否通融一下?在下真的急着用的。不然就不会这么晚还来打扰公子了。”

我看着他的那急促的神情,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今中泛起一丝疑虑。这人到底想做什么?画皮人偶这种阴气极重的东西很少有人愿意晚上来买的,因为散魂依附在人偶身上之后,需要时间融合。晚上便将人偶拉出来走动是极其不妥的,万一有什么别的东西被吸引过来,后果是很难预测的。但是道士神情中隐约可以看出,他似乎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于是我思忖了一阵,说道:“好吧,那我就先从别人那里借一具给先生了。不过这价钱......”

道士一听,顿时喜笑颜开,急忙说道:“价钱好说,只要公子开口便是。”我看着他那急迫的神情,心中的怀疑更重了。我冷冷的说道:“价钱就不用多给了,只不过我看先生年事已高,自己一个人抬那么大个箱子着实不便,不如让我这下人帮先生送过去吧。”

那道士急忙点着头,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转头对百里申说道:“那就有劳这位小哥了。”百里申的脸上马上露出了不悦的表情,似乎想对我争辩。我拉过他向那间黑漆漆的房子走去,然后低低的对他说:“送到哪里告诉我。”百里申一听,便知道我另有用意,就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子时已过半,夜色更加的浓郁,月亮被乌云遮住了大半,不均匀的铺洒暗淡的光。我坐在院子里,大开着门,等待着百里申的归来。子时已过鬼门大开,淡淡的黑影时不时的从门前掠过,有的则干脆绕着这间阴气极重的房子久久不肯离去。我悠哉的喝着酒,有些无聊的看着四周稍纵即逝的影子。

半晌,只见百里申气喘吁吁的回来了,我急忙迎了上去,关上院门,转身问道:“怎么样?那个道士有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百里申一脸痛苦的看着我,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公子......你就不能......等我把......气......喘匀了......再问么?”

“怎么喘成这个样子?”我有些诧异的问道:“时不时遇到什么了?”

百里申立刻冲我吐起苦水来:“公子,下次就不能你自己去送么?着鬼门大开的你让我带着那么一个东西在大街上晃荡,鬼不追我追谁啊?”我忍俊不禁的笑道:“莫非你被鬼缠上了?”百里申铁青着脸点点头。

“那么,”我正色问道:“那个道士有没有说要人偶做什么?”

百里申一愣,然后摇了摇头:“那道士一路上紧闭着嘴巴一言不发,就是让我跟着他就行了。公子,那个人有什么地方不对么?”

我皱了皱眉头,低低的说道:“我总觉得他要人偶可能有别的用途。他说他是炼丹术士,现在这个时候,天子求长生,什么样的人都有,冒出两个炼丹的有何稀奇。不过......”我的目光变得冷峻了起来:“炼丹的要人偶做什么?看起来他好像对这人偶很是了解啊。对了,那个道士住在哪里?”

百里申摸了摸头,回忆道:“那个道士住的地方挺偏的,在洛阳城西郊的一个道观里。天太黑了,名字没记住,但是路我是认得的。”

我点了点头,习惯性的掏出折扇,打开了摇了一摇,幽幽的说道:“我明白了,明天我们去会他一会。”然后我转身走进书房,在那落满灰尘的书架上翻找着什么。百里申则静静的站在后面,疑惑的看着我问道:“公子,你在找什么?”

“一卷古书。”我简单的回答道:“我总觉得那个炼丹的有些不对劲。”灰尘扬起在书房之中,我开始觉得烦躁了起来,动作也越来越大。只听“啪”的一声,一卷竹简从柜子上面掉了下来,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我低头一看,不禁大喜。这正是我要找的那个。我急忙将它捡了起来,拿到油灯下面,仔细的读着上面的字,然后心渐渐的沉了下去。

百里申看出了我神色的变化,急忙问道:“公子......”

我脸色阴沉的将那竹简放在桌子上,一言不发的走出书房,回到庭院中央的石阶上,对百里申淡淡的说道:“看来我们要有不太平的晚上了。”百里申一愣,还未等张口,只听一阵尖锐的呼啸,那院门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一般,发出一声巨响。百里申吓得浑身一哆嗦,急忙躲进了房间里。

一阵窒息的安静。适才撞门的声音似乎仍旧嗡嗡的回荡在耳边,而此刻却变得格外的安静。我取来破魔剑放在石几上,冷冷的看着那乌黑的大门。

“公子......刚才是怎么回事?”百里申牙齿打战的问道。

我狰狞的笑了一声,淡淡的说道:“深夜的访客,似乎来得比我想象中的要早啊。”然后话音未落,那猛烈的撞门声再度传来。这次不止是一声了,似乎有更多东西在撞击着厚重的大门,想要冲进院子里来。隐隐的,外面传来一种哭一般的声音,夹杂着愤怒和痛苦。

月光被云朵遮蔽了,院子里面一片阴暗,只有那不停传来的撞门声,夹杂着嘶哑的嚎叫声,在空空的院子里面回荡着。我冷冷的笑了一声,坐了下来,倒了一杯酒,平静的喝着。

下一个瞬间,一股巨大的力量猛的将厚厚的门撞开了。阴风一下子席卷了进来,瞬间吹灭了所有的火烛。门外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但是却可以清楚的听到有东西拖着沉重的步子在向这个院子缓缓的移动。那令人不安的摩擦声伴随着阵阵哭声回荡在呼啸的冷风中,显得格外的恐怖。

我放下酒杯,抓起了破魔剑握在手里,冷冷的盯着外面那一团浓密的黑夜。渐渐的,外面的事物轮廓逐渐清晰了起来。是一群人!但是,那些东西似乎已经不能再被称之为人了。他们的身上尽是腐烂的皮肉,,摇摇欲坠的挂在末端,白森森的骨骼在黑夜之中格外的突兀,他们的身子都已古怪的形状扭曲折,有的歪在一边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碾过一样。浓重的血腥味一下子窜了进来。我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仍旧注视着那些东西。

终于,他们的脚跨进了院子里。伴随着哀怨的哭号,向前僵硬的伸着手。我猛的抽出泛着寒光的破魔剑,飞快的冲上前去,一下子将走进院子里的那些东西劈成两端。只听见痛苦的嚎叫过后,那些东西像是被焚烧了一般,嘶嘶的冒着白烟,随即便瓦解成了破碎的沙土。外面的腐尸似乎犹豫了一下,我趁机抄起酒杯将酒泼在了剑上。刺眼的光芒顿时绽开在了锋利的剑刃上,我酣畅淋漓猛地一挥,寒光席卷着空气呼啸着掠过那些散发着臭味的尸体。夜空中顿时想起了刺耳的尖叫声,然后渐渐隐去,直至重归寂静。

这时百里申才从门后面战战兢兢的探出头来,低低的说道:“这些东西......是怎么过来的啊?”我用丝帕擦干了剑上的酒,冷冷的说道:“当然要全拜那道长所赐。”

“他?难道他在我们这做了什么手脚了么?”百里申惊讶的问道。

我摇头不语,踱到门口,看着外面阴森的深巷,然后关上了门,转身说道:“他确实做了手脚,不过......”我冷笑了一声:“他太自以为是了。明天我们就去会会他。”

百里申“哦”了一声,仍旧心有余悸的打量着庭院,确认无事之后才回到房间睡觉去了。我转身回到院子中,将破魔剑放回到石几之上,然后轻声说道:“我说,你好不容易来一次,为何躲在墙上?进来叙叙旧不是很好么?”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啊,季公子。”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高墙之上传来,然后一个人影纵深而下,落在院子里。我笑着看向那人,低低的说道:“真的是好久不见了。”

来者是一剑客打扮的中年人。他走过来,对我抱拳说道:“多日不见,公子出手还是这么敏捷。”

“算了吧,”我白了他一眼,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听说你前往那昆山府第去隐居了么,今日怎么会不远万里来着污浊的王城洛阳呢?”

那人笑了笑,说道:“家父派我前来洛阳办事,没想到刚来洛阳就见到一群地府之物向公子这院子涌来。本想出手相助,但是见到公子这般身手,便心安了许多,正欲离去之时便让公子发现了。怎么公子会找惹到这群地府之物呢?”

我喝了一口酒,淡淡的说道:“最近王城之中不知为何涌出来许多炼丹术士,适才有一个神色诡异的道士来我这里买了一具人偶,想必是那家伙岛的鬼吧。”

剑客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说道:“那如此说来,那人一定是用那邪恶之法了。”

“是啊。”我无奈的说道:“不过看起来他太小看我了,竟会招惹这些地府知府来索取我的性命......”我突然停住了,心里面涌起一丝沉闷的感觉。剑客看着我,低沉的问道:“不知公子心中,那件事情是否已彻底放下。”

我愣住了,看着他,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良久,我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喃喃说道:“说放下何尝容易,而且我这已经是半个地府之人,有的事情岂能是说忘就忘?”

剑客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门口。然后停住了脚步,头也不回的对我说:“季公子,你这个样子,羽菲是不会安心的。”

我苦笑着喝尽了杯中的酒,然后淡淡的说道:“会有怎么样,不会又怎么样,只不过都是些过眼的烟云罢了。”剑客的背影轻轻的晃了一下,然后低低的说道:“那季公子保重,我们后会有期。”说罢便打开门,在一阵冷风的包裹下,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子夜时分的风更加寒冷了,坚硬的风吹起动着我的衣衫在不停地摆动着。远处传来不知什么动物的叫声,刺痛着沉寂的夜晚。而我的心也渐渐的冷了下来,复杂的情绪在一点点的升级,撕扯着胸口,变得异常烦闷。

我无奈的关上门,熄了油灯回到房中,却怎么也睡不着。不经意间抬头,发现婆娑的树影映在窗纸之上,不停地扭动着,就像是地府之中的勾魂者一般。我冷冷的笑了一声,思绪又被扯回到了那个形貌畏缩的炼丹人的身上,我终于明白他连夜买人偶是为了什么事情了。

“天亮之时,便是你丧命之际。”我狞笑着着言自语道,那种诡异的狂喜再度涌上心头。红色开始一点点的吞噬着黑暗,在一片刺耳的杂音中,我的身体变得格外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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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话 四个故事(八)

一夜无眠。天刚破晓时分我便将百里申叫了起来,前往那诡异道人的宅府了。一路上冷冷清清,或许是阴天的关系吧,向来繁华的王城显得有些萧索。只有巡城的卫兵在百无聊赖的走来走去,显得有些颓唐。

路上我紧锁眉头一言不发,或许是昨晚那彻夜的狂喜和那阵说不出的寒冷折磨着我的心智。最近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了,不知道为什么。也许真如一位故人所说,和人偶在一起久了,自己也会慢慢的僵化了。我用力的摇了摇头,让自己变得清醒一些。百里申担忧的看着我,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还是将话收进了肚子里。

百里申带着我来到了王城的西郊,一个偏僻的慌林里面。这里人烟罕至,只有稀稀落落的颓败建筑孤零零的竖在那里,上面间或落去几只乌鸦,嘎嘎的叫着,然后飞走了。百里申找了一大圈之后,疑惑的说道:“咦?昨天明明就是在这里啊。”

“莫不是你记错了?”我环视着四周,除了几间破烂的草房之外别无他物,根本没有什么道观的影子。

“不对,我记得清清楚楚。”百里申有些微微的涨红了脸,说道:“来西郊只有这一条路,昨晚我特意留意的,那块大石头。”然后伸手向前放指去。我看到一块硕大的青石横在一旁的草丛之中,上面布满了青苔。

“那就奇怪了,莫非那道观长脚了不成?”我喃喃的说道,紧锁眉头打量着这阴沉的荒郊。稀疏的枯树不规则的耸入天际,那些树干呈现着一种古怪的焦枯的颜色,似乎像是被烧焦了一样,散发着刺鼻的味道。我心念一动,想到了什么,然后蹲下身捏了一把地上的干土,嗅了一嗅,硫磺的味道瞬间涌进了鼻子里。我冷笑的站起身,从怀中掏出一张符咒,贴在了那块大青石板的上面。

地面传来一阵沉闷的声响,那块石板竟缓缓的移动了开来,一条深深的裂缝露了出来。无数黑色的怨灵一样的东西从里面尖叫着狂奔而出,飞散到了空中。那裂缝中腾起了滚滚浓烟,还隐隐的传来什么东西燃烧的声音。我看着目瞪口呆的百里申,淡淡的说:“这应该就是那家伙的老巢吧。”然后自顾自的走了下去。百里申急忙跟在我的身后,走进那幽暗的散发着刺鼻味道的裂缝之中。

这裂缝之中别有一番天地,两侧的石壁上都是暗红色的痕迹,散发着浓重的异味,却是一条向下延伸的地道。我们越走越深,在黑暗之中,看到前面隐隐的有火光闪现。然后眼前豁然开朗,发现身处一个宽敞的房间之内。房间的中央是一个硕大的炼丹炉,下面熊熊燃烧着火焰。火舌疯狂的抽打着已经发黑的炉壁,劈啪作响。然后我抬起头,向四周的墙壁上看去,眼前的事物让我登时倒吸一口冷气。

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血淋淋的人皮!

数十张完整的人皮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静静的挂在钩子上,整齐的码成一排,让人不寒而栗。它们的边缘极为工整,就像是被锋利的利器切割过一般。头部无力的垂在那里,那眼眶则是血红的洞,散发着诡异的神情。那些人皮上面血迹斑驳,有的,甚至还尚未凝固,就像是刚刚剥下来不就一样。

百里申惊叫一声躲在我的身后,然而就是这一声惊叫声,似乎惊醒了那些人皮。他们一下子飘了下来,像是被什么东西支撑着一般,向我们缓缓的蠕动了过来。在丹炉滚滚的热气的熏烤之下,那些肉色的事物仿佛要融化了一般,软塌塌的撑在地面上,艰难的向我们移动着。强烈的怨气笼罩着这个不算宽敞的空间,那些人皮的嘴唇扭曲着,以一个古怪的角度向上弯曲着,似乎在狰狞的笑着。

空气一下子变得稀薄了起来,在身后高温的炙烤之下,有些窒息得透不过起来。我警觉的盯着那些逐渐靠拢的家伙们,手中的剑渐渐的握得紧了。

猛的,一张人皮飞扑过来,似乎想要将我们笼罩住。我迅速的闪身,一阵腥风从我耳边擦过,然后只见那张皮一下子贴在了滚烫的炉壁之上,瞬间被烧焦了。不知从哪里发出了尖锐凄厉的怪叫,然后就看到那章薄薄的人皮焦枯的扭曲着融化了,变成灰烬依附在脏兮兮的丹炉之上。

四周的人皮怪物似乎愣了一下,动作变得迟缓了许多。我手指猛地张开,绿的火焰一下子在那些人皮怪物的脚下窜了起来,散发着阵阵寒意。那些怪物顿时发出了凄厉的惨叫,渐渐的被这诡异的火焰烧成了焦炭。而支撑着这些人皮的怨魂也在一阵刺耳的尖叫之中魂飞魄散,化作黑烟扩散在了燥热的空气中。

一侧的石门扎扎的打开了,那个身穿杏黄色道袍的人缓缓的走了出来,冷冷的注视着我。我也不客气的注视了回去。这道人和昨晚见到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此时那鼓凸的鱼眼之中似乎闪动着浓重的杀气。

“道长别来无恙啊。”我冷冷的开口了:“在下担心那人偶会给道长带来不祥之灾,便特地前来探望,没想到贵府却如此难找。要不是误打误撞,恐怕此时我们还在这土僻山荒之地乱转呢。”

那道人恨恨的盯着我,脸上浮现着难以置信与愤怒的神情。他身形晃了晃,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多谢公子关心,想不到公子如此神通,真是......”然后停了下来,思忖着该如何进行下文。

“道长想说的是真是小看我了吧?”我话音一转,冰冷的说道:“道长想必已经认为季某昨夜已经被那些地府之中的尸体撕咬的不成人形了吧?可惜让道长失望了。”

“我确实小看你了。”那道士沙哑的说道:“没想到你居然破了我的看门阵法,还居然能在索灵皮鬼中全身而退。”

我缓慢的绕着这炼丹之房走了一圈,然后停在了那道士的身后,用谐谑的语气说道:“道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

那道士浑身一震,然后猛地转身,手中凭空多了一柄峨嵋刺向我狠狠的刺了过来。我早有准备,闪身一躲,然后扣住那道士的手腕,冷冷的说道:“杀人灭口之事,恐怕不太好吧,皓月道长。”

被我唤作皓月道长的眼前这人脸色登时一变,惶恐的说道:“你怎么认识我?”我浅笑的说道:“道长名号,只要稍加打听便可知晓,这等事情,岂能瞒得过我季冥渊么?”然后我甩开那皓月道长的手,平静的说道:“道长昨夜连夜来我府上买人偶的原因,可以告诉我了么?”

皓月道长狠狠的盯着我,一言不发。我甚至可以听到他嘴里牙齿咬的咯咯声。我冷笑一声,低低的说道:“好啊,你不说,我来说。”然后走到那熊熊燃烧的丹炉旁,说道:“当今圣上痴迷长生不老的灵丹,炼丹的人便一下子涌了出来,其中也不乏那些心怀鬼胎的人,对吧?”我停下来,看着皓月道人。

道长似乎没有在听我的话,将脸别在一边。

我没有理会他,接着说道:“古时有一种说法,就是将死者的怨气用纯阳之火炼制九九八十一天,凝成丹丸,让人服下之后,怨气便会占据此人的心智,使其受自己的控制,便如同那行尸走肉一般。适才我在此间中见到的那些人皮,恐怕就是道长用来累积怨气所用的吧?至于昨日道长从我这取得人偶,想必此刻已经在这丹炉之内了。”

皓月看着我,浑身在不停地颤抖,大颗大颗的汗水沿着他那皱纹交错的脸流了下来,手中的峨嵋刺也开始摇晃了起来。

“以道长这个级别,所炼制的长生不老药别人应该无福消受吧?”我话锋一转,直视皓月那丑陋的眼睛:“将这种邪恶之物进贡给当今圣上,让当今圣上受你的支配,恐怕就是你真正的目的吧。”

“是又怎么样?”皓月突然咆哮了出来。苍老的声音蓦地爆发在他那瘦小的身体里,但随即便被丹炉那滚滚热气所吞噬了。他歇斯底里的吼道:“当今皇上昏庸无道,搞得民不聊生,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天下苍生着想!”

“为天下苍生?”我大喝一声:“别说大话了,要是你真的伪天下苍生着想,为何以积压怨气为名大肆杀戮无辜的百姓?那些被你剥皮抽筋的难道就不是天下苍生了么?”

皓月一震,整个人似乎矮了半截,他有些畏缩的盯着我,我继续冷冷的说道:“你现在说的一定会很好听,等你控制了皇帝之后,恐怕就不会再为那所谓的天下苍生着想了吧?”

“你闭嘴!”皓月突然愤怒了起来,他的周身瞬间被浓重的怨气所包裹住了,手中的峨嵋刺陡然笼罩上了腥红的光。他的整张脸都变得有些狰狞了起来,干瘪的嘴大张着,显得有些可怖。

“阴鬼之气?”我一愣,然后低沉的说道:“没想到你居然学会了这么阴损毒辣的邪术,难怪你的心是黑的。”

“是又怎么样?你这个画皮人偶师没有资格这样说!”皓月有些癫狂的叫道,然后税务这峨嵋刺冲了过来。我抽出破魔剑一档,只听一声金属撞击的声音,峨嵋刺和破魔剑撞在一起,相互抵挡着。我只感觉剑上一沉,手臂不由得吃痛了起来,心中惊叹道没想着瘦弱的身躯之中居然有如此强的力气。浓重的腥红色的光芒和刺眼的寒光交织在了一起,向外迸发着阵阵气流,冲击着这闷热的丹房。

地面开始隆隆作响起来,我一阵惊讶,不由得心神一分。就在这个时候,手臂一紧,那峨嵋刺狠狠的压了下来。我急忙向旁边一侧,皓月便斜斜的扑到了前方。我急忙从怀中掏出一粒玉一般的事物,趁着皓月转身之际,从那巨大丹炉的火口投了进去,然后大吼一声:“百里申快退下!”

在一旁发呆的百里申急忙向出口奔去。皓月脸上陡露凶光,转过去扑向百里申。而就在这个时候,那丹炉里面似乎传来了沉重的哀嚎声,透过吼吼的炉壁,沉闷的回荡在这密不透风的房间中。

皓月的动作一下子迟疑了起来,他有些颤抖的回过头,紧紧的盯着那不停嚎叫的丹炉,脸上露出了惊慌的神情。就在所有人惊讶之时,只听一声巨响,那硕大的丹炉的盖子居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冲开了,重重的摔在地上。皓月怪叫一声,猛地向后退了几步。而接下来的事情,让他彻底瘫软在地上——

一具浑身冒火的人从丹炉之中缓缓的爬了出来,它的身上向下流淌着浓稠的液体,就像是从泥浆之中爬出来一样。扭动着摇摇欲坠的头,带着低沉的嘶吼向着皓月慢慢的走过来。皓月瘫在地上,似乎想要努力的向后爬去,他张大着嘴,下颚在不停地抽动着,但是却叫不出声音,只能隐隐的发出一种像是什么东西卡在喉咙中的古怪的气息声。他挥动着手中的峨嵋刺,一股股火焰不停地砸在那人形的身上。但是那具人性似乎一点反应都没有,仍旧向他靠近着。

“没用的。”我突然开口道:“他只能用地府之中的魂火焚烧。”皓月听罢,眼神中露出了绝望的神情。

渐渐的,那具残破的尸体走到了皓月的面前,猛的伸出手,死死地掐住了皓月的脖子。火蛇一下子窜上了皓月的身上,眨眼之间便将那杏黄色的道袍点燃了。这时皓月仿佛才能出声音了一般,痛苦的嚎叫着,挥舞着双手,用手中的峨嵋刺一下一下的刺进了那人形的身体里。但是那人形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仍旧缓缓的进行着自己的动作。

只听咔吧一声,一声尖锐的惨叫过后,皓月的头以一个奇怪的角度歪向后方,然后便再也没有声音了。峨嵋刺从他的手中滑落,戳在地上。那暴突的鱼眼失去了光泽,嘴角也流出了白色的泡沫。在那冒火的人形的手中,他就像一具残破的玩偶,在可怜的扭动着。

他死了,被拧断了脖子。

我冷冷的看着那高大扭曲的人形抓着皓月的尸体又缓缓的爬回到了依旧在燃烧着的丹炉之中,刺鼻的焦臭味风的从那股热浪之中窜了出来。里面的火光似乎泛起了一丝黑色,然后所有的火瞬间熄灭了,只剩下那滚滚而出的浓烟包裹着硕大乌黑的丹炉。

丹房之中突然变得格外的寂静,甚至有些压抑。诡谲的气氛在一点点的升级,糅杂着氤氲的尘埃,让人有些头晕。百里申迟疑的走到我身边,没睡醒一般的问道:“这就......结束了?”我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向外走去。

百里申跟了过来,急急的问道:“公子,你刚才往炉子里丢的东西是什么啊?”

“凝怨石。”我简单的回答道,

“那从炉子里面爬出的那个东西是什么啊?”百里申又问道。

“昨天的那具人偶。”我冷笑了一声:“他以为将人偶烧了就能练出那凝结着怨气的丹丸,但是他不知道,我做的人偶,阳世的火是烧不坏的,反而会激起更强的怨恨。”

百里申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跟着我回到了地面上。我抬头看着那四周环绕着的干枯的树,觉得有些睁不开眼。突然感到这乱世之中的悲哀,人心的险恶。半晌,我无奈的摇了摇头,淡淡的说:“走吧。”

天上的阳光似乎变得坚硬了许多,隐隐的,那条缝隙被大青石板重新的掩盖住了,或许再也没有人知道里面发生过的令人作呕的事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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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话 四个故事(九)

我讲完了这个故事,喝尽了杯中的酒,突然感到了一丝寒冷。于是我裹紧了衣服。

“那个皓月,恐怕不是普通人吧?”薛先生问道。

我点了点头,长叹着说道:“估计他已经将自己的魂魄同那些鬼邪之物结合在一起了,才会变得如此神通。听说当今圣上也很信任他,才会让他炼制长生不老丹,所以他才会动此歹念。”

“皓月的家人都被皇帝下令处死了。”捕神在一旁突然沉闷的开口道。

“哦?”我一愣,向他投去询问的目光。捕神叹了口气,说道:“当年皓月在长安的一个道观里面清修的时候,他的家人便被诬陷谋反灭了九族。当时他侥幸逃过一劫,所以对朝廷的怨恨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气氛似乎变得有些尴尬了起来,闵老伯用那桃骨左手拿过一只杯子,倒了一杯酒,说道:“最后一个该轮到我了,呵呵。像我这老骨头整天呆在这小小的院墙之中,有没有什么新鲜的故事咯。”

上官姑娘凑了过去,摇着闵老伯的胳膊说道:“那闵老伯就讲讲以前的故事吧。您当人偶师的时候的事情我们还不知道呢。”

“就是就是。”薛先生也跟着凑起热闹来了。

闵老伯面露难色,他沉吟片刻,有些为难的说道:“这......容我想想。”

“还需要想么?”一个沙哑的声音蓦地响起在院子当中,紧接着阴风大作,漫天的瓦砾沙石席卷而来,夹杂着浓重的怨气。众人互相对视,眼神之中尽是不解和惊慌。如此强大的怨气竟能冲破这影子构成的结界。所有人的神经全部紧绷了起来,纷纷站了起来。上官姑娘伸出手想要收回这影子支撑的阵法。但是,还未等她做出任何动作,那些影子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斩断了一般,化成碎屑散落在地上。

外面的环境一下子清晰了起来,许许多多模糊的黑影挤在着窄窄的院子之中,而在门口处,则是一个周身包裹着黑色长袍头戴斗笠的人。虽然看不清楚面容,但是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出息的气息,我很快的认出了他是谁,同时感觉就像吞下了一块冰一样,寒意从胸前散开,蔓延全身。

我咬着牙,低低的说道:“鬼谷仞,你来做什么。”

鬼谷仞低低一笑,用他那一贯的语气嘶哑的说道:“季公子,你们可真有雅兴,居然在这鬼门洞开之日聚在一起讲故事,难道是闲来无事的消遣之举么?”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薛先生突然怒吼了起来。我一愣,却发现薛先生的眼中充满了怒火,一张脸涨得通红,似乎随时都会爆发开来一样。

鬼谷仞从斗笠下面打量着薛先生和这些人,然后幽幽的说道:“没想到薛先生和上官姑娘也在这啊,看起来今晚定时相当的热闹了,不知鄙人来的是不是时候。”

“你来做什么?”薛先生怒吼一声,双手猛地挥出,那油灯之中绿色的火焰登时腾空而起,缠绕成一股狰狞的火蛇,昭晃着那诡绿的毒牙,向着鬼谷仞咬去。没想到鬼谷仞仅轻轻一挥,那蛇便瞬间化作一团黑雾烟消云散了。薛先生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不由得后退一步,脸色变得惨白。

“鬼谷仞,你想做什么?”我举起了手中的破魔剑。鬼谷仞似乎微微向后退了一步,笑着对我说:“季公子,我今天来可不是来惹是生非的,而是按照约定来取我的一样东西的,所以,各位的敌意不要那么重啊。”

我丝毫不敢松懈,死死的盯着他问道:“你的东西?这里好像没有什么属于你吧。”

鬼谷仞笑了。在一片黑暗之中,他的笑声听起来有一种然人不寒而栗的感觉,就像是冰凉的蛇游走在身上,每一个毛孔都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所有的人都警觉的盯着这个如同鬼魅的人,不,他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这个小院有那么一瞬间像是被抽空了一般,谁都没有做声。只有鬼谷仞那低低的笑声,回荡在那些黑色的人影中。死一般的恐惧在一点点的升级,终于,鬼谷仞停下低笑,伸出那干枯细长的手指,缓缓的说道:“那你们就要问他了。”

目光沿着那根干枯的手指,渐渐的移动着,然后所有的人睁大了眼睛。闵老伯一脸木然的看着鬼谷仞,脸色惨吧,瑟缩着嘴唇说不出话来。我难以置信的转过头去向闵老伯问道:“闵二叔,他在说什么?”

闵老伯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情,他紧紧的闭着眼睛,整个人在微微抖动着,那条桃骨假肢也发出了不安的碰撞声。然后他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眼神中却充满了无奈和哀伤,他颤抖着说道:“该来的,终归要来的。鬼谷兄,没想到你真的会如约而来。”

鬼谷仞干笑一声,淡淡的说道:“是啊,三十年之约,今天也算是到头了。”

“你们究竟是在说些什么?”我突然感到一阵恼火,冲着鬼谷仞大吼道:“你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把话说明白!别在这里打哑谜!”我只感觉我的头在嗡嗡的响着,眼前全是金星。闵老伯拉了拉我的袖子,叹了口气,说道:“算了,不与他争论了,也许这就是命吧,也就随他去吧。”闵老伯的神情突然变得异常平静,他看着鬼谷仞那模糊地身影,淡淡的说道:“我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也知足了,你也就别为难他们了。你的东西,我还给你就是了。”

鬼谷仞“哼”了一声,低沉的说道:“没想到,你的性格一点都没有变。这也难怪......”话音刚落,就见他整个人就像一团浓雾一般掠了过来。我只觉得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在这一片黑暗之中,仿佛隐隐的传来一声什么东西折断的声音,还有一丝沉闷的哼声。然后便如狂风掠过一般,巨大的力量撕扯着身体。我几乎站不稳,只得用力的稳住自己的脚步不让自己跌倒。

黑雾瞬间退去,小院又出现在眼前。但是院子里那些黑色的人影却如同漩涡一般的挤出窄窄的院门,向着某一个方向呼啸而去,而鬼谷仞的身影则已经远离在黑夜当中了。他的手中似乎多了什么东西,依稀的看不清楚。然后他那鬼魅的声音钻了过来:“我们后会有期了。”说罢,整个人带着一阵黑色的旋风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院子之中那诡绿的光仍旧在静谧的笼罩着,不时被似有若无的风吹得有些摇摆。一阵死一般的寂静,似乎所有人都对刚才发生的事情心有余悸。耳边似乎仍旧回荡着鬼谷仞那阴冷的笑声,溶解在不合时宜的寒风中。

“啊!――”

上官姑娘的尖叫划破了着令人讶异的气氛。我们回过神来,想她看去。只见她浑身颤抖着,掩着嘴,脸色惨白的说不出话来。我们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急忙向闵老伯看去,然后不由得惊呆了。

闵老伯歪在椅子上痛苦的紧闭双目,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而他的那条桃骨假肢,则被连根扭断不见了踪影。鲜血从那断肢的伤口之中汹涌而出,染红了衣衫。我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然后急忙扑过去,试图止住那滚滚而出的鲜血。但是,无论我怎么样努力,汩汩而出的鲜血仍旧在喷涌而出。我的手脚冰冷,看着闵老伯气若游丝的样子,我的心像是被谁狠狠的攥住了一样,胸口一阵烦闷。

“闵老伯!闵老伯!”上官姑娘不由得悲从中来,哭着摇晃着闵老伯。然后看着我,吼道:“季公子你快救救他,你快救救他啊!”

我几乎可以听到我口中牙齿被咬碎的声音,血腥味一下子从嘴里涌了出来。我几尽麻木的摇摇头,喃喃的说道:“没有用的......拥有桃骨之人阳寿尽则魂飞魄散......老伯他......没得救了。”说罢,蓦地悲从中来,眼眶一阵酸胀。

闵老伯微弱的睁开眼睛,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对上官姑娘说道:“别哭了,我本就应是将死之人,能活到现在已经是莫大的福分了。还能认识你们几个......我死而无憾了......”

“老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上官姑娘都哭成泪人了,紧紧的握着老伯那冰冷的手。

闵老伯长叹一声,喃喃的说道:“唉......我这桃骨假肢,本来就是那鬼谷仞所有......三十年前鬼门事件......那是他也是一名人偶师......那之后......一切都变了......这就是天意吧......”老伯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然后突兀的断裂在空荡的夜空之中,他的身体也渐渐的冰冷了起来。浑浊的眼睛无神的大张着,看着天上那轮惨白的圆月,再也无法合上了。

他死了。

这个夜晚中的小院变得格外的不真实,我只感觉一阵头晕。百里申在一旁泪流满面的说不出话来,捕神则惊讶的看着这萧索的一幕,似乎被今晚发生的事情感到无法理解。薛先生则呆若木鸡的站在一帮,双手及握着微微颤抖。只有上官姑娘伏在闵老伯的尸身上低低的哭泣着。

一阵青烟从闵老伯的尸首上渐渐腾起,扩散到空中,然后扭曲着撕裂成碎片,消失在乌墨一般的空气中。我低沉的说道:“二叔的魂魄散了,我们还是让他入土为安吧。”上官姑娘慢慢的站了起来,满脸泪痕的注视着那张苍老的面容,痛苦的点了点头。

天上的满月被乌云遮盖住了,一瞬间,似乎被染得血红。

清晨如期而至,是一个阴沉的雨天。小雨淅淅沥沥的飘洒下来,堆积在院落之中的木料散发着潮湿的味道。我们将闵老伯冰冷的身体用雨布盖好,抬了出去。临走的时候我突然转身打量着这个有些冷清的院落,心中百感交集。然后心情沉重的走了出去,关上了那扇沉重的铁门,发出了悲伤的呜咽声。

我们将闵老伯葬在了王城偏僻的后山上,一座矮矮的坟包孤零零的竖立在荒凉的山上,白色的纸钱飞扬在蒙蒙细雨中。恍惚间我似乎回到了宁州,回到了我父亲的坟前。雨水流进了眼睛中,生生的痛了起来。漫天的灰色笼罩着孤单的山岭,时不时有鸟类从空中划过,带来一阵哀鸣。

百里申为我打起了伞,默默地站在我的身后。薛先生搀扶着已经悲痛欲绝的上官姑娘,脸色凝重的看着坟前那被雨水浸湿的木牌。上面简单的写着“闵二叔之墓”,那黑色的墨迹被雨水冲刷得有些氤氲。而捕神则站在我身旁,一言不发。

我深吸一口气,看向捕神,轻轻的问道:“你怎么了?”

捕神摇了摇头,压着嗓子说:“那个黑衣人是谁?”

“掠魂师。”我咬牙切齿的说道:“一个恶贯满盈的人。”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我紧了拳头,指甲扎进肉里,渗出了隐隐的鲜血。

“其实不是这样的。”薛先生突然说道。我回过头,有些惊讶的看着他,问道:“薛兄,你说什么?”

薛先生叹了口气,说道:“我认识闵二叔的时间比你们都早,其实,闵二叔从前就和我说过鬼谷仞那个人。他们曾经是师兄弟,也是那个时候最出名的两名人偶师。”

我闻言一震,心脏猛地沉了一下,难以置信的问道:“你说什么?鬼谷仞曾经是人偶师?”

薛先生点点头,一张落寞的脸隐藏在斗笠的下面。他继续幽幽的说道:“闵二叔在洛阳,而鬼谷仞的行踪不定。三十年前的一天,鬼谷仞突然到访,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两个人好像经历了什么恐怖的事情,闵二叔失去了一条胳膊,鬼谷仞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桃骨给二叔装上,并约定三十年之后回来索取。其实后来二叔才知道那是的鬼谷仞已经不是人偶师了,不知道他为什么彻底魔化成了邪恶的掠魂师。而三十年前的那次事件,我怎么问二叔都不肯说,也许是他心底最脆弱的一块回忆吧。”

“是鬼门事件。”我木然的说道:“鬼谷仞对我说过,二叔是因为鬼门事件才丢了一条左臂的。”

薛先生脸上浮现出疑惑的神情:“鬼门事件?从来没有听二叔说起过。”

我叹了口气,说到:“恐怕事情的原委也只有鬼谷仞这厮知道了。”然后我转过身对薛先生说道:“那我们就此别过吧,劳烦薛兄将上官姑娘送回住处吧。”

薛先生点了点头。

我看着捕神,淡淡的说道:“喂,你先把要抓我的心思放一放吧,等我手刃了鬼谷仞那恶贼之后,随你处置。”捕神看着我,愣了一下,然后缓慢的点了点头。我无奈的一笑,便和百里申向身下走去。

雨似乎更大了,黑压压的乌云压了下来,滚滚雷声回荡在空旷的天际,就像是谁的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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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话 蛊(一)

连着下了几场雨之后,洛阳城里显得有些狼狈,到处都是污泥和积水。道路两旁门可罗雀,偶尔会有传从战报的人快马加鞭的冲进来,在马蹄之下溅起水花,然后便消失在接到的尽头。平日里在街上漫无目的闲逛的公子们也不知去向,想必是躲在家中无聊的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发呆吧。

而我的生意也被这夏日中毫无征兆的雨给搅得一塌糊涂,每天只能现在家里喝着酒,无所事事的看着那落满厚厚灰尘的古卷。闵二叔的事已经渐渐地过去了,虽然回想起来还是有一阵难过和气氛,不过,把自己弄得终日哀伤不是我的风格,所以也就淡了些了。

日子还是要过的。

这绵绵的阴雨竟然下了三天,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腐烂的气味,就像是被水泡过的货仓,让人不禁联想起那绿色的青苔。第四天的时候,雨终于停了,虽然天空还是很阴沉,不过已经隐约可见阳光了。我百无聊赖的走出房门,呼吸着雨后特有的清新的空气,整个人都感觉舒爽了起来。

百里申搬着一摞脏兮兮的书从书房钻了出来,看到我站在那里,急忙嚷道:“公子,书房太脏了,您真的要吧所有的书全部找出来么?”

我白了他一眼,悠悠的说道:“那是当然,不要抱怨,赶紧把事情做好。”

百里申苦着脸又钻了回去。我笑笑,然后叹了口气,回房换了身衣服便出门了。在家里闷了三天,我已经感觉到浑身不舒服了。要是再不出去转转,恐怕我会疯掉的。没办法,我就是一个闲不住的人。

大街上三三两两的有了一些平日中熟悉的纨绔子弟们,在这透着水汽的城市中闲逛着。我漫无目的的走了一圈,然后走上醉月楼。小二见我来了甚是高兴,便将我引到了二楼的老位子,然后对我说:“季公子,您的朋友已经等您多时了。”

我的朋友?我疑惑的看着小二。小二也疑惑地看着我说道:“是啊,确实是季公子的朋友啊。”然后便打着哈哈下楼了。我向那个座位看去,果然已经坐了一个人。高大的背影遮住了一大片空间,我叹了口气,走了过去坐在他的面前,淡淡的问道:“今天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

捕神笑笑,说道:“下了三天的雨,今天好不容易放晴,我知道你是一定会来的。”我白了捕神一眼,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抬起头问道:“然后你在这里等我,有什么事么?”

捕神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外面依旧有些阴沉的绵延起伏的屋顶。然后转过头,低低的说道:“不知公子是否记得我们前些日子在去安郡的路上遇到的那四个羌人?”

一提到那四个羌人,我神色一凛,心中开始浮现气一小团阴云来。我放下手中的酒杯,点了点头,说道:“我记得。那四个羌人不是说要来王城做生意么?他们怎么了?”

捕神盯着我,面色凝重的说道:“那四个羌人确实到了洛阳,但是......”捕神迟疑了一会,然后沉重的说道:“其中三个人死了。”

“哦?”我心中一惊,但表面仍不动声色。死了三个,那应该还有一个啊。我玩弄着手中的酒杯,心中若有所思的回忆着那四个羌人呢。那四个羌人是之前的一次事件中我和捕神在前往安郡的途中在一个驿站遇到的四个神秘的人,三男一女,从始至终他们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坐在阴冷的角落里面静静的吃着菜。但是那四个人却被一种奇异的气息所笼罩着,不像是死人之气,而是一种别的,说不出来的气息。

“公子难道知道些什么?”捕神看着我问道。

我摇了摇头,说:“暂时还没有,只是觉得那四个人有些问题。他们来洛阳肯定不仅仅是为了做生意。对了,死了的三个人,是不是是那三个男人?”

捕神有些惊讶的看着我,然后点了点头,说道:“那个女人失踪了。”

“这就对了。”我冷笑一声,喝尽了杯中的酒,然后对捕神说:“这件事情比想象中的要麻烦的多,捕神,你带我去看看那三个人的尸体吧。”

“这......”捕神面露难色,似乎有什么隐情。许久,他迟疑地说道:“恐怕......不太好。”

“为什么?”难道尸体已经被府尹烧掉了?”我问道。

捕神急忙摆了摆手,解释道:“那倒没有,只是......尸体惨不忍睹。”

我淡淡一笑,有些谐谑的说道:“我说,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干嘛的了?多么惨不忍睹的尸体我没见过?这个你自不用担心,我只是想看看他们究竟是怎么死的。”然后我语气一转,正色说道:“我感觉这里面有蹊跷。而且......”我斟酌着语句:“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捕神低头沉思了一阵,说道:“好吧,那事不宜迟,就请季公子随在下来吧。”

我一口酒喷了出来,差点跳起来指着捕神的鼻子吼道:“你怎么每次都是这样急性子啊啊?我连一壶酒都没喝完呢!”

但捕神却一脸凝重的对我抱拳说道:“事关紧急,请公子理解。”

我的头有些晕,看着捕神那张板得根木头一样的脸,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有气无力的说道:“好吧,那你没办法。走吧。”

“多谢公子。”捕神脸上浮出一丝笑容,便和我一同离开了醉月楼,向郊外的义庄走去。

外面仍旧是阴阴的,适才还能零星见到一些阳光,而现在,连阳光都看不见了。天上的乌云堆积着,就像是从棉被中拆出来的破败的棉絮,肮脏的铺满在天空之中。我和捕神风风火火的向城郊赶去,我也无暇发牢骚了,严肃的问捕神道:“说说具体是怎么回事吧。”

捕神一边走一边说道:“事情要从昨天晚上说起了。”然后脚步似乎放的缓慢了些,我知道事情应该不会很短。捕神深吸一口气,似乎回忆起来什么令人不愉快的事情了,他略带颤抖的说道:“昨天晚上吧,城东的客栈老板风风火火的来衙门哭号,说是他们客栈出事了。我带着几个捕快急忙赶了过去,那老板好像已经被吓的神志不清了,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不过我还是勉强听出了个大概。原来几天前来了几个外地人,说是来做生意的,老板看他们木木讷讷的,心想也不是什么坏人,就让他们住下了。说也奇怪,这几个人每天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出来默默地吃着,而且专选最僻静的角落,也没见过他们做什么生意。老板觉得很奇怪,但是他们的房钱却天天不差,所以老板便不再多问了。差不多过了三四天吧,那几个人却反常的一整天没露面。老板这时才开始起了疑心,便让小二上楼看看怎么回事,但是发现们从里面反锁着,而且里面隐隐的飘出来一股臭味。老板觉得不妙,便撞开了门,之后眼前的景象几乎吓得老板把五脏六腑吐出来。”

“那些人一定死的很惨吧?”我淡淡的问道。

捕神点点头,说道:“是啊,听老板说的乱七八糟的,我以为他在胡编乱造。结果刚走到客栈门口我就闻到了一阵浓烈的腥臭味,就像是腐烂的鱼一般,混合着浓浓的血腥。我几乎呕出来,不过我还是强忍着上了二楼,打开门一看,我也差点昏过去。太惨了......”

“具体一点。”我饶有兴致的问道。

捕神脸色铁青着看了我一眼,似乎不愿说出所看到的内容,只是低低的说道:“等下公子看到就明白了。”

我歪了歪脑袋,说道:“好吧,还有多远?”说实话在洛阳城中生活了这么久,义庄这种地方我还是第一次去。虽然我和尸体打交道的时间要比捕神这样的官家之人多得多,但是,仅仅局限在我的宅子中。而义庄,则是生与死的结点,阴气非常浓重。向来我很避讳这种地方,不过既然捕神执意要求,我也就去走一趟吧。

捕神指了指前面,说道:“就快到了。”我抬头一看,原来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走到了洛阳城的北郊。前面墨绿色的树林中,隐隐可以看见一间比城中住宅略大一些的房子,静立在那里,散发着阵阵朦胧的雾气。我不禁皱了皱眉头,跟着捕神快步走近。

才走到门口,便觉一阵强烈的怨气从里面涌了出来。像是千斤的重物压在我的身上一般,有点透不气起来。这怨气并不像是普通的那种枉死之人怨气,而是混杂着一种其他生物的怨气在里面,似乎在相互纠缠撕扯着。捕神看出了我的脸色不大好,轻轻地问了一句:“公子不要紧吧?”我紧锁着眉头摇了摇头,然后示意他开门。

单薄的木门吱呀的一声被推开了,里面的景象有些模糊不清,昏暗的光线被四周浓密的树林所遮挡着,艰难的照射进这个不算宽敞的房间,却显得更加的阴森了。我缓缓的走了进去,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几把椅子孤零零的靠在墙角,上面落满了灰尘,想必很久没有人坐了吧。不过想想,谁会呆着没事跑到这种鬼地方来坐着。

而屋子正中央,是并排摆着的大大的桌子,上面用灰白色的麻布盖着,可以隐约看出是三个干瘪的人的形状。我低沉的问道:“这就是那三个惨死之人么?”

捕神走到我身边,点了点头,带着强烈的厌恶的感情说道:“公子要不要看呢?”

不知怎么,我的心中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烦乱,好像是千万只虫蚁在爬一样。我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然后淡淡的说道:“掀开吧。”捕神走过去,用微微颤抖的手抓住白布的一角,然后猛地掀了起来。浓重的腐烂的味道一下子冲了上来,我掩住口鼻定睛一看,然后心脏像是被谁打了一拳一般。

三具瘦小的尸体夸张扭曲着躺在桌子上,几乎已经没有人形了。尚未凝固的脓水沿着桌子不停地滴在地面上,身上干瘪的如同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一样,尚未腐烂殆尽的皮肤紧紧的包裹在惨白的骨头上,里面清晰的透着暗紫色的血管似乎,而且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着。尸体的眼球暴突着,牙齿狰狞向外面翻着。而最令人发指的,则是他们的腹部都像是被什么东西撕咬过一般被蚕食成了一个巨大泛着肉红色的空洞,内脏不翼而飞,边缘的皮肉向外垂着,布满了被是咬噬过的痕迹。似乎还能感到那扑面而来的夹杂着腥臭的温热。

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酸液猛的冲了上来。我紧紧的咬紧牙关克制着自己,而捕神则早已扑到外面狂吐不已。我死死的盯着那具尸体,浑身突然不舒服起来。虽然尸体对我来说已经见怪不怪,但是如此惨烈的死状,我却是第一次看见。他们的眼睛中似乎家在这浓烈的怨恨和不甘,我不由得别过头去,走出了义庄。

天越发的阴沉了,似乎又要下雨了。潮湿的空气开始压在我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格外的不舒服。捕神已经停止了呕吐,他用手扶着一棵树,支撑的站在那里,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我走过去,轻轻的说道:“真的是很惨。”

捕神回过头,脸色惨白的盯着我,虚弱的问道:“季公子看出了什么名堂没有?”

我摇了摇头,说道:“暂时还没有,我唯一能看出来的,就是他们不是死于外力,而更像是被身体里面的什么东西吃光了内脏,然后那些东西再破腹而出......”我说着说着,不由得停了下来。一个念头深陷在我的脑海里,然后我突然抬起头,看着捕神,缓缓的说道:“我们忘了一件事情......”

捕神看着我变换的神色,一愣,然后眉头渐渐舒展开,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对啊,他们是羌人......难道说......”

我点了点头,然后严肃的说道:“恐怕我们要做的就是快点找到那个不见了的女人,否则整个洛阳都会遭灾的。”然后扭头注视着那散发着阴气的义庄,低沉的说道:“捕神,今日子时,你带四个死囚过来。”

捕神一愣,问道:“死囚?为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有些诡谲的笑道。捕神看着我的眼睛,却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有些惊诧的打量着我。

我打开折扇轻摇几下,冷笑着说道:“在找到那女人之前,我们先处理一点别的事情。哈哈哈哈哈.....”我突然爆发出一阵连自己都说不出由来的歇斯底里的狂笑,但是在这狂笑之中,我的内心却感觉到一阵隐隐的恐慌。我对这样的自己感到陌生,但是却停不下来心中的狂喜,四周似乎又变得血红。

半晌,我终于停了下来,面无表情的对愣在那里的捕神说道:“我们走吧,我要回去准备一下,晚上不要忘了那件事。”

捕神木然的点了点头,眼神中似乎对眼前的我充满了陌生。我心底一阵无端的恐惧和莫名的烦躁,讪讪的对捕神笑了笑,然后便逃一般的转身走开了,留下捕神站在原地。

四周的景物在我飞快的行走中变得有些模糊,我努力的让自己不去想那件令我感到作呕的感觉,牙齿被我咬的咯咯直响。这种狂喜的感觉发生得越来越多,我也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就连此刻我握紧的手都在不停的颤抖。我努力地甩甩头想要让自己清醒起来,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影映入我的眼帘。我不由得猛的停住脚步,打量着那个熟悉的背影,然后一丝笑容从我的嘴边荡漾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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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话 蛊(二)

到家的时候天色依旧阴沉,空气之中弥散着重重的水汽。

百里申见到我回来了,感到很惊讶,他问道:“公子怎么才回来啊?刚才有个人来找你做生意了。”

我一面往房间里面走,一面问道:“哦?是什么样的人啊?”

“是一个怪里怪气的女人。”百里申嘟囔着说:“好像不是这边的人,身上散发着一股子怪味,像疯子一样。”

我停下脚步,然后心中冷冷的笑了一下,说道:“我知道了。今天关门,不做生意。”然后转过身对百里申说道:“今天晚上恐怕会不太平,你在家里把门关好,无论有什么声响都不要开门就是了。”

百里申瞪大了眼睛,有些害怕的问道:“啊?......公子......不会出什么事吧?那您......”

“我去半点事情。”我平静的说道:“死了几个羌人,恐怕有变故。”

“羌人?”百里申奇道:“刚才来的那个女人似乎也是羌人打扮啊。”

我狞笑着说道:“是啊,我已经猜到是她了。”百里申被我突然变化的神情吓了一跳,不由得后退了一步。我耸了耸肩,平静的说道:“没什么事了,你退下吧。”百里申愣愣的看着我,然后一脸担忧的回到了房中。

我站在阴沉的庭院之中,突然感到了一阵烦闷。于是坐在石椅上,看着门外那深巷之中偶尔经过的路人,然后抓起石几上的酒壶向嘴里猛的灌了进去。辛辣的液体猛的冲进了鼻子里,我不由得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我几乎睁不开眼睛,那种隐隐的恐惧开始在我的心头一点点的散开,仿佛每呼出的一口气都是冷的。我将酒壶狠狠的摔在地上,一声清脆的响声过后,那可怜的酒壶裂成了无数的碎片。我弯着腰,用手紧紧的攥着胸襟,不停地战栗着。

耳边隐隐传来声响,像是什么东西在低低的吟唱着鬼魅的话语。燥热的风吹起在这个湿闷阴沉的下午,形状怪异的乌云翻卷着堆积了过来。我抬起头,迷茫的看着天空中的一片花白,不由自主的眯起了眼睛。

恐惧和不安的感觉渐渐的消退了,我站起身,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看着地上被我摔碎的酒壶,不由得感到一种能惋惜。不管将来怎么样,至少现在还是一切正常的。我这样想着,然后回到房间里,躺在榻上和衣而卧,闭目养神起来。却觉得心神不宁起来。

那个女人来找我做什么?

然后如同飞火一般,这个念头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我猛的坐起身,那诡异的想法在我眼前飞快的旋转着。我环视四周,然后目光停留在房梁上的一个角落。

一团巨大的黑影在那里缓缓的蠕动着。

我心中一凛,不动声色的离开房间,正巧遇到百里申从房间走出来,我对他招了招手,在他耳边低低的说道:“去给我准备二升黄酒,越快越好。”百里申虽然面露疑惑,但是看到我严肃的神情,便不再多问,急急的奔向灶间。我也转身去书房取来破魔剑,然后百里申捧着一竹筒黄酒跑了回来。我接过竹筒,对百里申说:“回到房间去,紧闭房门。”百里申微微一颤,急忙紧闭着嘴巴跑回了房间。

我回到房间里,轻轻的关上了门窗,从怀中掏出黄符贴在门窗之上。然后咬破食指,将血滴在那竹筒之中。黄酒的味道融合淡淡的血腥味一下子冲了上来。房梁上那图案黑影开始不安的躁动起来,并发出了低低的叫声。那叫声诡异可怖,就像是几万只虫蚁发出的吱吱的叫声,让人不由得汗毛倒竖。

我抬起头看着那团黑色令人作呕的东西,然后猛的纵身跃起,将手中的竹筒对准那团黑色的事物一挥,里面的黄酒泼洒到了它的身上。只听一声痛苦的惨叫,那堆黑色的东西顿时疯狂的扭曲了起来,然后从房梁上滚落了下来,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我终于看清了那是什么东西。

就像是一只被放大了的蛆虫一样,晶莹柔软的身体上面布满了暗黑色细细的纹理,表皮之下可以看到缓缓流动着的淡黄色的脓液。它的周身被一团黑色的浓雾包裹着,肥硕的身体在不停地拉伸弯曲的蠕动着。我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然后挥手掷出两张符咒,符纸穿过那团黑雾猛的贴在了那怪虫的身躯之上。那虫子登时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臃肿的身体高高的竖起,似乎比我要高出整整一头。最令我惊奇的是那虫子的前端竟然慢慢的伸出一张布满利齿的嘴来,狰狞着此向我扑了过来。

冲天的臭气瞬间扑面而来,我一个闪身绕到那虫子身后,然后顺势抽出破魔剑,深深的刺入了那如同水囊一般的事物。黏液顿时奔涌而出,那虫子极端的扭曲着,然后外面的表皮渐渐撕开,一团黑雾从它身体里面喷涌而出,惶恐的想要逃出这房间。但是,那图案黑雾刚刚接触到贴着黄符的门,便像是被融化一般的瓦解了。我伸手燃起那绿色的火焰,那张干瘪的虫皮和地上令人作呕的黏液都被这绿色的火焰包裹着,渐渐的烧成一缕黑烟。火光退去,房间里面洁净如初。

我将破魔剑入鞘,然后撕下门窗纸上的黄符。那咒符离开呗扯下之后便如同散沙一般变得粉碎。我嘲笑般的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啊。”然后打开门,让清新的空气涌进房间,那股腥臭味也随之渐渐的散去了。

这时百里申才战战兢兢的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不安的问道:“公子,刚才是什么声音?”

“我们险些被人算计了。”我嗤声的说道,转过头冷冷的看着房间里面那一团阴冷,像是对什么人说道:“居然敢算计我,你会后悔终生的。”然后拂袖离开,走出院门门,顿了顿,对百里申说道:“晚上千万不要出门,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哦。”百里申点了点头,担忧的问我:“公子要去哪里?”

“捉鬼。”我含混的回答道,然后快步离去。

我回到了醉月楼二楼的角落,无所事事的等待着天黑。面前的酒续了一杯又一杯,随着天色渐渐阴沉,四周的人开始稀少了起来。最后当夕阳抹去最后一丝色彩的时候,整个二楼已经彻底空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小二无聊的走上来,坐在我的面前,和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我突然感到一丝烦躁,扭头看向窗外,就着这时,黑夜之后一忽有一条身影一闪而过,夹杂着浓浓的怨气。我一下子精神了起来,扭头对小二问道:“你刚才看到外面有什么了么?”

小二在兀自数落着酒楼老板如何不看重他,被我这一喝,有些木然。我皱了皱眉头,低沉的又问了一遍:“你刚才有看到外面什么东西过去了么?”小二茫然的看着我,摇了摇头。我抓起破魔剑直接从二楼翻了下去,然后四下打量着那条黑影。而那条黑影似乎在等我出来,居然躲在房梁上,那明晃晃的眼睛在一片漆黑中显得格外醒目。然后,就像是敏捷的黑猫一样,一下子窜到了别的房梁上,就这样一跳一跳的消失在黑夜中,我急忙快步跟上去。而那黑影却像是刻意的戏弄我一般,始终同我保持着相同的距离,还时不时的转过头用那双幽暗的眼睛看着我。我心中突然一阵怒火,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紧紧的跟着那个如同鬼魅的东西,犹如两条影子,穿梭在夜幕之下的王城之中。

周身突然渐渐的觉得寒冷了起来,视野似乎也变得有些狭窄了。我猛的停下脚步,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个幽静的密林之中了。四周都是形状诡异的树,狰狞着冲上黑色的夜空。而那夜空也仿佛并不宁静,隐隐的透着一丝血红色惨淡的光。静谧的空间里幽暗的闪动着绿色的鬼火,就像是地府中游荡的怨灵一般。而那黑色的影子,不是在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只有低低的晚蝉鸣叫响起在空旷的山林之中。

我慢慢的向前走着,似乎感觉这里不像是熟悉的空间一样,而且连季节都不对。走步之间居然会猜到已经风化的枯叶,沙沙作响。而刺骨的寒意不时涌起,一阵阵的卷过轻薄的衣衫。在那密林的深处,似乎有无数双怨恨的眼睛在死死的盯着自己,让人不寒而栗。

我不由得警觉了起来,握紧了手中的剑,伺机而动。这是,前面站着一个人,高大的身影在夜色之中显得有些突兀,却异常的熟悉。我走近几步,看清楚了那人的面容,然后低低的问道:“捕神?我不是让你带几个人去办那件事情么?你怎么在这里?”

眼前的捕神似乎有些奇怪,好像没有听到我说话一样,只是愣愣的站在那里,紧紧地盯着我,眼睛睁得溜圆,布满了血丝,似乎要从眼眶中爆出来一样。

我有些不耐烦的催促道:“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啊?要是错过了时机......”我突然停住了,然后仔细的打量着眼前这个人。捕神似乎有些不大对劲,他的整张脸上居然透着黑紫色的淤青,惨白的嘴唇死死的闭着,上面龟裂的纹理清晰可见。而他的眼神却格外的涣散,就像是一个活死人一般。

“捕神?”我大声吼道。眼前的人丝毫没有反应。我向前走了两步,这是捕神开始活动了起来,他僵硬的举起两只手,直直的向我扑了过来。那混沌的眼神中却陡露杀气。我急忙闪到一边,躲过了捕神这灵力的一击,然后怒吼道:“捕神你疯了?”

捕神似乎根本听不见我在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的想要攻击我。最后居然抽出了刀,凌厉的向我挥了过来。我只得抽出破魔剑来挡住这力道凶狠的攻击。

刀刃撞击在散发着寒意的长剑上,我虎口被震得一阵发麻,长剑险些脱手。而那滚滚的寒光空罩住了捕神,这人却一愣,居然畏缩的后退了几步。我皱着眉头看着这个行为古怪的捕神,然后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情。我冷笑一声,手中的剑突然变得凶狠了起来,招招带着杀意的想这个捕神攻击过去。捕神被我诡异的攻击弄得猝不及防,只能稍适抵挡几下便被我一剑刺进了咽喉。

黑色的血一下子喷了出来,然后捕神整个身体就像是融化了一般,化作一滩黑色的泛着泡沫的腐液黏在地上。我手气长剑,然后四处打量着这个奇异的丛林。鬼火似乎黯淡了一些,天上红色的光芒也似乎隐去了。整个地面仿佛像是漂浮在水波上一般,轻微的摇动着。漆黑的树影沙沙作响,然后在那密林深处,蓦地爆发出一个妇人凄厉的歇斯底里的狂笑。笑声响彻山野,飞鸟被惊得成群飞起,黑压压的笼罩住了天际。

令人不安的杂音渐渐传来,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远处急速的向我飞奔而来。地上落叶被碾碎的声音不绝于耳。我伫立在原地,侧耳倾听着。声音是从我的身后传来的,而且越来越近了。就在那个东西要碰触到我的时候,我猛的转身,手中的两张咒符瞬间掷出。只听一声怪叫,一团黑雾一下子土崩瓦解一般的扭曲着扩散开来。然后地面开始隆隆的震动起来,如同千军万马的轰鸣声震动着身边的每一寸空气。蓦地,突如其来的黑暗就像是有着血盆大口一般,吞噬掉了整个空间。

周身一下子坠入了一片黑暗,死一般的寂静。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紧闭着眼睛,仔细的分辨着四周任何一点微弱的声响。在这漆黑的空间中,时间也仿佛静止了一般,隐隐的传来了蜂鸣一般的声响。我突然睁开眼睛,用手在腰间捏出两枚银针,猛的掷了出去。

高亢的惨叫声伴随着如同水囊被戳破的声音,四周的黑暗开始颤抖了起来。我抽出破魔剑,在耀眼的寒光中,浓密的黑暗像发出布匹撕裂的声音,随即那黑暗便如同破碎的瓦片一样瓦解开来。细小的碎片飞溅到我的脸上,瞬间冰冷的融化了。待所有黑暗全部退去,夏夜门儿再度席卷而来。睁开眼睛,发现我已经站在了北郊的入口处。

时已将晚,快到子时了。我整理了一下衣衫,信步向那荒郊之中走去。借着明亮的月光,那条嶙峋的小路蜿蜒崎岖。不久,那阴森的义庄便出现在眼前了。捕神高大的身影焦急的走来走去,看见我来了,急忙迎了上来,埋怨的问道:“公子怎么才来?在这种地方我都吐了好几次了。”

我淡淡的一笑,说道:“刚才遇到点事情耽搁了。对了,人带来了么?”

捕神点点头,向身后指去。义庄之中昏暗的点着蜡烛,在那跳动的火光之中,我看到四个形如枯槁的身影木然的坐在墙边。然后捕神转过身,疑惑的问我:“公子为什么要我带死囚前来?”

我神秘的笑了笑,说道:“一会你就知道了。”然后便走进了阴冷的义庄。

义庄之内火烛幽森,浓重的阴气包裹着昏黄闭塞的空间。正中间的桌子上,那三个扭曲可怖的人形仍旧静静的躺在白布的下面,似乎比上午的时候更加突兀了。我绕着桌子走了一圈,然后停在那四个被蒙住眼睛,在墙边瑟瑟发抖的死囚面前。他们的衣衫破烂,身上遍布这凝结的疤痕。

“你们都是死囚么?”我蹲了下来,轻轻的问道。

那四个人听到声音,似乎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他们慌乱的点着头。我站起身,看着他们。捕神走到我身边,疑惑的问道:“公子,您这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啊?”

我笑了一声,对捕神眨了眨眼,说道:“一副毒药。”话音刚落,隐隐的就传来打更人敲锣的声音,子时已经到了。外面猛的圈起一阵猛烈的阴风,吹得义庄破烂不堪的门窗发出了不安的躁动。那盏微弱的蜡烛也被撕扭着,庄内一下子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我转头看了一眼那长桌上的尸体,冷冷的自言自语道:“子时了。”然后猛的回手抽出捕神腰间的佩刀,时间寒光一闪,手起刀落之间鲜血四溅。捕神不由得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愣,再定睛看去,眼前的四个人已经歪倒在地上,鲜血从颈部细细的刀口喷涌而出。而墙上四溅的鲜血在这灰暗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的狰狞。

捕神似乎回过神来,他转向我,怒目圆睁的呵斥道:“你这是干什么?”

“反正他们是死囚,也是将死之人,我早一点送他们往生,免得他们在那大牢里受皮肉之苦。”我擦拭干净了刀上的血,伸手递还给捕神,淡淡的说道。

捕神愤怒的接过刀,气的浑身颤抖的盯着我,同时脸上也浮现出一种浅浅的抵触的神色。这也难怪,他是第一次见我杀人,而且出手阴损毒辣,一刀毙命。半晌,他才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道:“你的手真够狠毒的了,我第一次见到有人杀人可以这样迅速的。你要我带着几个死囚来这里,就是为了显示你的伸手么?”

我浅淡的摇了摇头,笑而不语,然后挥手熄灭了那微弱的火烛。惨淡的月光照射进了这寒意十足的义庄以内,在这骤然增多的尸体的渲染下,气氛变得有些耸人。捕神浑身不舒服一般的扭动了一下,嘶哑的问道:“季公子......”喉咙中却如同堵住了一般,声音闷在了胸腔之中,显得有些古怪。

我示意捕神不要说话,然后拉住他退到了一边的角落,低低的说道:“等下看到了什么的话千万不要出声。”捕神盯着我,脸色有些惨白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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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话 蛊(三)

空气中似乎传来了一丝不安的躁动,就像是什么东西在蠕动的声音,细微的震动着每一寸空气。那声音越来越密集,嗡嗡作响的杂音像是蚂蚁爬在人的背上一般,令人禁不住汗毛倒竖,浑身也开始不舒服了起来。

下一刻,那桌子之上的灰白色的麻布开始都动起来,越来越强烈。尸体一下下的敲击着桌子,像是什么东西几欲破茧而出一样。捕神骇的睁大了眼睛,努力地克制自己不要发出声音。外面的阴风骤然变强,义庄那破烂的木门被呯的一声撞开了。气流席卷着涌进房间之内,那略有褶皱的麻布一下子被风卷了起来。三具骇人的尸体暴露在了突兀的月光中,显得异常可怖。

就在这时,那尸体的内部像是被什么猛烈的向外撕扯着一般,开始剧烈的翻滚了起来。紧接着传来了轻微的爆裂声,那在尸体黑紫色血管中蠕动着的东西突然冲了出来,无数黑色的飞虫疯狂的从干瘪的尸体之中飞出,似乎被那四具尸体所散发出的血腥味所吸引,一下子扑了过去,密密麻麻的布满了那些人的全身。然后,在我们眼前出现了极为恐怖的一幕。

那黑色的虫子紧紧的包裹住那四具还在流血的尸体,只听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密集的咬噬声,那几具尸体在短短的时间之内便被啃的面目全非,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了,鲜红的肉暴露在空气中,渗着嘶嘶的血。而且那些黑虫在不断地钻进尸体的身体之中,从里面吞噬着血肉和骨髓。眼见着那些尸体变得干瘪了起来,就像是那三个惨死的羌人一般。捕神用力的咬着牙,嘴角边已经渗出了丝丝鲜血。他在努力的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吐出来。

只听见一阵破碎的声音,那三具羌人的尸体一下子瘫了下去,所有的骨骼全部化作细小的碎片,只剩下一层干瘪的皮铺在那长长的桌子上。我猛地站起身,甩出四张符纸封住门窗,紧接着用细长的银针刺入那四具死囚尸首的天灵。那几具尸体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向我缓缓的走来。身上悬挂着尚未被吞尽的皮肉碎块,就像那千疮百孔的蜂窝一般。

我闪身向后退了半步,然后打了一个指响。那群尸体的四周顿时腾起那绿色的火焰,将四个怪物团团围住。那些怪物登时发出不安的尖叫。那叫声又小又细,就想是虫子在蜂鸣一般。四个身影扭曲着被火焰包裹住,就像是被焚烧的沙土一般,身上每一寸角落开始瓦解。最后只剩下一滩白色的灰烬。而那些黑色的飞虫则一下子凝结了起来,蜂拥着向外面逃窜过去。但是四周的门窗早已被我用符纸封住,黑影撞在门上,便瞬间纷纷掉落在地面上。不消片刻,地上就密密麻麻的布满了那诡异黑虫的尸体。

我用手一挥,那绿色的火焰就如同蛇一般卷曲而起,瞬间便把那些还在企图逃走的虫子包裹住了。一阵令人不安的声音传来,就仿若是一群人在发出痛苦嘶哑的尖叫,让人的脊背不由自主的发麻。角落里的捕神已经脸色铁青的紧咬牙关,就连我的胃里也在不停的翻滚着,不停的向上涌着酸液。

不知的过了过久,一切重归寂静。那群黑色的飞虫全部被绿色的火焰灼烧成了焦炭,黑乎乎的洒满一地,那绿色的火焰也渐渐的熄灭了。我踩着地上的一片狼藉走了过去,点燃了蜡烛。昏黄的光突然显得有些刺眼,我闭上眼睛适应了一阵,然后转身撕掉了门窗上的黄符。那几具尸体顿时腾起了一股黑色的怨气,咆哮着冲出义庄,消失在了茫茫黑夜之中。

捕神站了起来,扑到门口狂吐不已。我走到那张落满灰尘的椅子面前,擦拭了一下,坐在上面深深的喘着气。胸口一阵烦闷,眼前也开始有点模糊了起来。我揉着太阳穴,紧锁着眉头。

捕神呕了一阵,然后直起身,脸色惨白的走到我身边,一下子坐在地上,虚弱的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好久,似乎平稳了许多,才抬起头用微弱的声音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

“是蛊术。”我有气无力的说道。

捕神一愣:“蛊术?”

我点了点头,说道:“羌人的蛊术,而且是最狠毒的那种。”我瞟了一眼桌子上那几张干瘪的人皮,悠悠的说道:“蛊女将蛊种在这三个男人的身体里面,等蛊长成之后便吃了这些人的内脏和骨髓破腹而出。养成的蛊应该已经被蛊女取走了吧。”

“那些黑色的呢?”捕神皱着眉头问道,似乎对那种东西很是抵触。

“大概是那蛊虫蚕食之后留下的怨气吧。”我淡淡的说道:“这些蛊虫在咬噬的同时会散发出怨气,积压在尸体之中。当怨气成型之后便会破体而出,被活人的味道吸引。所以我才让你带死囚过来。因为血腥味可以将这种怨气禁锢住,便于一网打尽。”

捕神盯着我,紧闭着嘴巴没有说话。我笑了笑,说道:“反正也是将死之人,还不如让他们死得痛快一些。而且,如果怨虫飞散到洛阳城中的话,后果你是知道的。”捕神点了点头,然后哑哑的问道:“那个女人呢?”

我冷笑了一声,神秘的说道:“那个女人啊,交给我处理就好了。”然后起身走到门口,头也不回的对捕神说道:“我先回去了,至于那个蛊女,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然后大块布的走进茫茫黑夜中。

夜已渐凉,夏日之中特有的晚风夹杂着细小腥味,一阵阵的刮着,却感觉有些微寒。我在这黑夜之中无所事事的逛了一圈,整个王城都被浓浓的睡意笼罩着,静谧的犹如一座死城一般。只能间或听见一两声犬吠的声音。空旷的压抑感油然而生。我停在停在的中央,看着自己的影子在惨白的月光的映照之下被拉得颀长,诡异的铺在石板路上,显得有些狰狞的。然后长叹一声,迈开脚步向前走去。

脚步声响起在寂静的空间中,显得有些突兀,我快步的走着,然后停了下来。一只黑色的猫从我面前越过,碧绿的猫眼死死的盯着我,然后鬼魅一般的隐匿在了黑暗中。我的脸部轻微的抽搐了一下,用余光瞄着四周那漆黑的空间。什么都没有,只有月光一如既往的惨淡的照射着。一小团乌云遮住了月光,一下子暗了下来。寂静之中似乎传来了轻微的声响,但却稍纵即逝。我冷笑一声,拐进小巷向家走去。

宅院的大门紧闭,我伸手敲了敲,却没有人应声。我皱了皱眉头,高声喊道:“百里申,是我。”仍旧没有声响,只有我的声音回荡在幽深的巷尾。而空气也起了变化,似乎有隐隐的辣味飘到我的嘴里,舌尖感到了一丝麻木。我心头一沉,暗自说了一声“不好”,然后抓住围墙的凸起,身子一跃而起,翻进了庭院之中。

百里申僵硬的躺在院子的地上,脸色青紫,眼睛睁得大大的,却格外的涣散。我急忙冲过去,伸出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他的脉象紊乱,浑身散发着那股辛辣的味道。我紧锁着眉头打量着他。他中毒了,还好不是很深。我回到房间取出银针刺进他脊背上的穴道,然后将手掌上笼罩起那绿色的火焰,对着百里申的肚子就是一记猛击。百里申整个身子一颤,紧接着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弥散着古怪味道的黑血。然后他脸上的青紫色渐渐的褪去了,不过依旧惨白。

我将他背进房间里,盖好了杯子,然后走进书房,坐在那张冰凉的藤椅之上,注视着那忽明忽暗的烛火,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怒火,不由得用手紧紧的握住了椅子的扶手,苍白的骨节咯咯作响。

似乎是从地底钻出一股阴冷的风,一下子卷灭了那跳跃的烛火,书房里一下子被黑暗所笼罩住了。月光苍白而又无力,在这被分割成区域的白色之中,一条黑影缓缓的出现在地面上。从影子来看,似乎是一个女人,带着高高的头饰。

“也难为你一直在这里等我了。”我用带有调侃的语气说道。

那个女人停在门口,逆着月光,我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觉得她周身散发着一股寒意。他似乎在死死地盯着我,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你为什么要坏我的好事。”

“坏你的好事?”我笑了出来:“恐怕我坏的不是什么好事吧?不然你就不会不远万里从羌地带着三个容器跋涉到王都洛阳了吧?”

女人的身形似乎抖了抖,低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是从羌地来的?”

我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轻轻的说道:“本来你们的行踪很隐秘,只不过......”我绕了一个圈,走到她的身后:“不巧的是你们路过安郡野外的驿站的时候,被我这个爱管闲事的人撞见了。”

那女人猛地转过身,用愤怒的眼神盯着我。借着明亮的月光,我见到那张脸出奇的年轻,和那沙哑的声音完全不搭。我愣了一下,清了清喉咙继续说道:“其实呢,不能说是你们四个人,因为另外三个人只是你的蛊的宿主。我说的没错吧,蛊女?”

蛊女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她颤抖着嘴唇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你究竟是什么人?”声音却变得沙哑了起来。

我淡淡的一笑,说道:“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你最好告诉我你的目的是什么,否则的话,我会让你生不如死。”看到蛊女脸上浮现出不屑的神色,我补充道:“既然我能从你幻蛊的幻觉中全身而退,你也应该是到我是什么样的人。”

蛊女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瞪大了眼睛盯着我,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是自己逃出来的?不会的......一定是有高人相助!”

“你错了。”我摇摇头,然后慢条斯理的说道:“幻蛊所制造的幻觉一般都是通过攫取中蛊之人心中的恐惧所制造的幻象,从而令中蛊的人在恐怖的幻想之中疯癫发狂致死。但是......”我对她狰狞的笑了一下:“有些人心中的恐惧时幻蛊无法察觉到的,所以自然而然的没有用。还有一点,”我伸出一根手指摇晃了一下:“破解幻蛊幻境的关键在于,一般在环境之中遇到的人是身边的朋友家人,这样一来,他们的行动就会被束缚了。而我,恰巧是个铁石心肠的人。”说到最后字的语气变得格外的冰冷僵硬,就连我自己都感觉到一阵不安。

蛊女面如死灰,脸上布满了汗水,眼神之中充满了怨恨,咬牙切齿的说道:“用不了多久,我的蛊怨就会飞到洛阳的每一个角落,所有的人都跑不了,你也一样。”

“很抱歉,那些黑色的东西已经被我烧掉了。”我懒散的说道。

“烧掉?哼,笑话!”蛊女轻蔑的笑了:“蛊怨是百毒不侵,就算你用再猛的火也烧不掉它们的!”

我从里怀之中抬出折扇,打开扇了扇,仍旧用那种不恭的语气说道:“我当然知道,但是,如果不是阳世的火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蛊女终于崩溃了,她瘫倒在地上,虚弱的说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只有地府之火才可以烧去蛊怨的肉身......你到底是谁......”

我蹲了下来,看着蛊女,低声说道:“你年纪轻轻,没有必要用这么狠毒的蛊术,蛊术的反噬你比我清楚。”

蛊女惨然一笑,看着我,说道:“公子你不懂,我背负着全族人的使命......”然后猛的一跃而起,周身瞬间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气味。我闪身滚开,然后抓起破魔剑,冷冷的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蛊女满脸泪痕的说道:“既然公子不通融小女,那就莫怪小女不客气了。”绿色的烟雾一下子从她的身上滚滚滚而出,我一看,便知这烟雾含有剧毒,急忙掩住口鼻,纵身跃起,切到蛊女身后,然后手中的剑一下子刺了出去。蛊女转过身,却坚定地看着我,丝毫没有多开的意思。我大惊失色,几欲收住长剑,但是就在这个时候,蛊女竟然用全身的力气抓住长剑向自己引来。我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前一探,那散发着寒意的长剑便直直的刺进了蛊女的身体里面。

在破魔剑绽开的寒光之中,孤女的鲜血地在地上,就像妖艳绽开着的火莲,在银色的月光中显得格外的刺眼。四周一下子沦为寂静,我和蛊女僵持着。鲜血不断地从蛊女的伤口和口中涌出,然后只见蛊女身子一歪,从剑上滑出,重重的摔倒在地上。我蹲了下去,让蛊女靠在我的腿上,轻轻地说道:“你何苦如此。”

蛊女凄惨的一笑,说道:“金蚕之蛊术引发的关键便是养蛊之人的性命......如今蛊术已经出发,小女也没有遗憾了。”然后头一歪,咳出更多的鲜血来。

“那你为什么要来找我?”我看着奄奄一息的蛊女,惋惜地说道:“要是如此的话,你完全可以自行了断。”

蛊女苦笑着摇摇头,挣扎着说道:“杀取养蛊之人性命的人必须是阴气极重的人,着王城之中,恐怕没有比公子阴气更重的人了吧。”

我看着她,点了点头。

“公子可否告知,您究竟是什么人?”蛊女微弱的说道,她的眼神开始涣散开来,我知道,她撑不了多久了,便俯下身,在她耳边低低的说了几句。蛊女的脸上露出一瞬间的惊诧,然后便露出了笑容,说道:“多谢公子成全......”话音渐渐的微弱直至无声,身子也渐渐的冰冷了下去。

我将她放平在地上,沉重的挥了挥手,绿色的火焰顿时包裹住了蛊女的身体。在火光中,她的笑容格外的安详。然后下一瞬间,她的身体被那绿色的火焚烧殆尽。我转过身,看着外面那冷若冰霜的月光,一颗心渐渐的沉入了寂寥的谷底。

我长叹一声,拾起蛊女那华丽的羌族银饰,然后关上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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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话 邻(上)

百里申经过了一夜的休整已经好多了,还好蛊女只是为了将我引出来,并未痛下狠手。不过这个可怜的人依旧很虚弱。我去药铺替他抓了两副解毒的药,药铺的老板看到我很是惊讶,因为向来抓要的事情都是百里申在跑来跑去。我简单的解释了一下就离开了这个一股子中药味的地方。

刚从药铺拐了出来就遇到了捕神。捕神看着我没有说什么,只是跟在我身旁。我也默默地向前走着。在这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一股压抑的气氛包裹着我们两个。

“那个女人有眉目了吗?”捕神突然问道。

我点了点头,淡淡的说道:“死了。”

捕神停住了脚步,一脸惊讶的问道:“死了?是你干的么?”

我摇了摇头,说道:“她是自裁而死,我只不过是完成她一个心愿罢了。”然后转过头问捕神:“今天这王城之中有没有什么离奇的命案呢?”捕神思索了一下,然后低低的凑到我耳边说道:“这件事情只告诉你,不得声张。”

我点了点头。

捕神低低的说道:“镇远大将军昨夜离奇暴毙,现在已经满城风雨了。”然后警觉的打量着四周:“本来今天要去看看的,但是好像是朝廷封锁了消息,不让衙门经手。听说镇远将军死的很惨。”

我不带任何语气的问道:“这个镇远将军,是不是几年前曾经在平定羌人叛乱的时候屠杀过几个无辜的村落?”捕神一愣,思索片刻说道:“好像有这么回事。”

“那就是了。”我叹了口气,说道:“这就是蛊女牺牲掉自己的性命想要做的事情。为自己家乡冤死的那些人报仇。”然后抬起头看着灰的刺眼的天空,有些目眩。

“你知道将军是怎么死的?”捕神惊讶的问道。

我点了点头,说道:“蛊女牺牲掉性命就是为了让那金蚕蛊术生效,看来她的目的达到了,她可以死而无憾了。”捕神脸色阴沉看着我,低沉的说道:“你......为什么不阻止她?”

我冷笑了一声:“阻止她?那谁去阻止那个功高自傲的镇远大将军?那个人我早有耳闻,依仗着自己是外戚便飞扬跋扈为非作歹,当今圣上昏庸无道,纵容着自己娘家亲戚把朝廷搅得乌烟瘴气,比起前朝那梁冀来说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样的人,活着也是祸害百姓,何不顺水推舟呢?”

捕神盯着我,脸上露出矛盾的神色。沉默半晌,只能长叹一口,说道:“罢了。”然后看到我手中的药,奇道:“今天公子怎么亲自出来抓药?百里申呢?”

我一摊手,说道:“百里申身体不舒服,只有我出来跑腿了。”

“百里申不是你的下人么?怎么你出来跑腿呢?”捕神皱了皱眉头。他这个人虽然鲁莽,但是对等级礼数之道甚是看中,可以说是粗中有细吧。

我淡淡一笑,说道:“他啊?是我的患难兄弟。”然后扔下一头雾水的捕神,扬长而去。百里申已经陪在我身边快十年了,似乎已经成了生命中的一部分。以至于许多年后回想起来,心中依旧感到阵阵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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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似乎已经快到了尾声,残余的闷热更加疯狂的笼罩着大地,那墨绿色的树都仿佛开始渐渐的透出焦枯的神色。我的生意在这炎热的天气中还是不疾不徐的进行着,偶尔会有一些贼眉鼠眼的人鬼鬼祟祟的溜进我的院子,前言不搭后语的描述着对人偶的要求。虽然有的时候我很乐意将他们踢出去,不过既然他们出手阔绰,我也就装作面带微笑的听完他们的胡言乱语。

我说过,我只是一个商人。

而百里申的身体也渐渐的恢复了,只不过偶尔还会头晕。我知道蛊女下的毒是很难驱散的,只能慢慢的调理了。

就在残喘的残夏天匆匆走进死亡的时候,发生了这么一件事情,虽然对我来说微不足道,不过也在平静的生活之中掀起了一丝小小的波澜。

那天我约了几个朋友在醉月楼里畅饮了一下午,在夕阳西照的时候,我带着微醺的醉意向家走去。转进那条熟悉的深巷,在一片金色的余晖中有些歪斜的向前走着。然后脚步突然迟疑了一下,向旁边看了过去。

隔壁那原本荒废的宅院之中搬了进来一户人家。

我有些诧异的打量着这个被收拾的工工整整的院落,原本杂乱无章的院子被打扫的一尘不染,看起来主人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而院子一角,却放了几个大水缸,用厚重的木版盖着,不由得让人猜想里面是什么事物。不过,我总觉的这个院子里有一种不协调的感觉,怪怪的,让人感到一阵阵的不舒服。

“请问......您是?”一个文文弱弱的年轻人从房间探出头来,打量着我这个不速之客。这个年轻人面容很清秀,不过脸上却格外的苍白,似乎有一种久病未愈的虚弱感。

我急忙拱手作揖,说道:“在下季冥渊,是隔壁家的主人。适才看到这件院子之中搬进了人家,便好奇伫足。叨扰了阁下休息,真是万分惭愧。”

那年轻人急忙迎了出来,拱手说道:“不敢不敢,既然是邻居,就没事失礼之说。正所谓远亲莫如近邻,在下卞城,今后还要多多打扰公子了。”

我笑了笑,然后目光不经意的瞄到了那几口黑乎乎的水缸,然后问道:“恕在下冒昧的问一句,敢问公子那几口水缸之中的是......”

卞城回头看了一眼那几口水缸,笑着说道:“那里面是在下囤积的清水。实不相瞒,在下是个画师,有的时候会作画至深夜,不愿去井中提水,便囤了几缸清水。”

我恍然大悟的说道:“原来卞公子是画师,真是人不可貌相啊。看到公子的时候原本以为公子是一个读书人,没想到居然是画师,真是年轻有为啊。”我说完这些话突然感到一阵恶心,也许是很久没有说这种恭维的话了。

卞城微微一笑,轻声说道:“也难怪公子错怪了,在下从小身体不好,所以容貌上有些憔悴。”

我作了一揖,说道:“那便不打扰卞公子休息了,在下先行告退了。”

“公子请便。”卞城说道,然后将我送至门口,待我离开之后便关上了院门。我站在那一片夕阳的余晖之中,心里面突然感觉怪怪的。我低下头看着地上那有些变形的影子,总觉得这个邻居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至于哪里不对,反倒真的说不出来。

或许是多心了吧,我这样想着,然后推开自家院门。百里申已经在百无聊赖的倚在石几上打盹,看到我回来了,急忙站了起来,神秘的对我说道:“公子你可回来了,我跟你说,咱们隔壁新搬过来一户人家。”

“我已经去拜访过了,是个年轻的画师。”我平静的说道,然后坐在石椅之上,对百里申说道:“下午有没有生意上门啊?”

百里申摇了摇头,有些失望的说道:“一个都没有。”然后凑了过来,嬉笑着问道:“对了公子,那隔壁的人是什么样啊?”

“是个病怏怏的画师,”我皱着眉头说道:“没什么不同,但是总觉得什么地方怪怪的,倒不像是鬼魅的气息......说不好。”然后转过头看着在院子角落那高大的树木遮掩下的另一侧隐隐的房檐,不由得心情凝重了起来。

百里申点了点头,看我脸色阴沉,就吐了吐舌头,转身回房了。我揉了揉晕沉的头,然后站起身,放空一般的在院子之中转了一圈,然后从腰间取出那把沉甸甸的钥匙,打开锁,走进了那间又阴又冷的房间。

三口大箱子静静的立在墙角。我走过去,打开最上面的一口箱子,借着外面罩着进来的夕阳,里面的人偶双目紧闭,被弯曲成一个奇怪的角度,静静的躺在里面。我凝视着那个人偶片刻,然后松开手,那箱子的盖子便重重的合上了,发出了沉闷的响声。就像是漆黑阴森的棺材一样,隔绝了两个世界。

房间里面渐渐的暗了下来,外面的光从金黄渐渐的褪成了幽怨的青色,我有些无所事事的走到那张椅子前坐下,闭上眼睛,四周气息流动的声音渐渐的灌入耳中,眼前似乎有一幅幅的画面在不停地闪现。醉月楼,酒桌,狐朋狗友,青石板路,深巷,小院,漆黑的水缸,脸色苍白的卞城。然后我睁开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对外面喊道:“百里申。”

不一会,百里申的声音便从门口传了出来:“公子有什么事?”

“上次订做了三具人偶的蒋公子有说过什么时候要来去么?”我看着那三口暗淡的大箱子问道。

“好像是下个月吧?”百里申思索了一阵,回答道:“听说他要去外地访友,要很久才能回来。”

“没事了。”我冷冷的说道,百里申应了一声便离开了。我再次打开那个箱子,看着里面那句人偶,然后取出一张符纸贴在人偶的头上,然后用手指在那符纸上划过。一阵诡异的绿光,那道咒符居然如同融化了一般,渐渐的渗透进了那人偶的体内。然后只见那人偶的眼皮动了一下,然后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欢迎醒来,我的人偶。”我看着这具年轻的女子的人偶,有些狞笑着说道。

那女子眨了眨眼睛,眼神之中充满了疑惑。她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那件轻薄的羽衫,轻声问道:“我是人偶么?那么你就是我的主人了么?”

我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你的主人,我只是把你制作出来的人。”

“那你为什么要唤醒我?”女子不解地问道。

我微微一笑,说道:“当然是我有求于你啊。”然后打开了那扇厚重的铁门,深蓝的夜色一下子涌进了阴冷的房间。百里申听到响动,从房间探出头来。然后见到身边的女子,差点吓得扑出来。女子看到他如此滑稽的样子,不由得掩口而笑。

“我说你是怎么了?”我皱着眉头看着他。

百里申慌乱的从地上爬起来,哆哆嗦嗦的指着身后的女子,躲在门后问道:“公子......她......是谁?”

“我做的人偶啊。”我平静的说道,然后转过头,对女子说:“以后你就叫婉儿吧。”

婉儿的脸上浮现出欣喜的神情,对我一欠身:“婉儿见过公子。”

我扭头对百里申说道:“百里申,带婉儿姑娘去吃晚饭,记得要早点回来。”百里申迟疑着从门后钻了出来,蹭到婉儿身边,仍旧心有余悸的打量着婉儿。婉儿倒是很大方的对百里申请安道:“婉儿见过百里公子。”百里申涨红了脸,窘迫的摸着头说道:“幸会幸会,那么,我们走吧。”婉儿点了点头,便跟着百里申出门了。

我看着他们两个人渐渐的走出了深巷,然后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低低的说道:“躲在别人家的房檐之上,莫非你要改行做梁上君子了?”

“岂敢岂敢,只是顺路经过,来看望一下公子罢了。”一个嘶哑的声音从屋檐之上传来,然后只听一阵杂音,一个黑色的身影如同秃鹫一般从房上纵身跃下,落在我的面前。不速之客的脸上挂着古怪的笑容,黑色袖管之中,枯黄色的桃骨咯咯作响。

我轻蔑的笑了一声,说道:“你会这么好心的来看望我?”

鬼谷仞饶有兴致的绕到我的身后,淡淡的说道:“怎么?季公子也不甘寂寞的给自己做了一具人偶么?”

怒火一下子窜了上来,我猛地转身,手中的折扇凌厉的刺出。鬼谷仞抬起左臂挡在面前,那折扇便卡在了桃骨之间的缝隙中。我盯着他那张扭曲的脸,不由得气的牙根痒。

“季公子稍安勿躁,我适才只是说笑罢了。”鬼谷仞轻轻的拨开了我的折扇,对我说道:“公子不信也罢,我只是路过而已。突然想到这洛阳城中还有一位故人,便前来探访。不巧的是那人已经搬走了,我只好来到公子这里叨扰片刻。不过,既然公子不欢迎的话,那在下便告辞了。”

“不送。”我冷冷的说道。

“对了,”鬼谷仞突然说道:“友情提醒一下,公子隔壁之人,似乎有些有趣啊。”说罢便纵身跃上房梁,瞬间化作一团扭曲的黑雾消失在渐渐变暗的天空中。

我看着那远去的鬼魅一般的身影,不经意间的皱了一下眉头,然后目光转到那高墙之后的房顶之上,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道:“有趣的邻居么?”然后冷笑一声:“我倒是很期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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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话 邻(中)

黑夜如期而至,四周笼罩在一片静谧的夜sè之中。.最近洛阳城似乎不是很太平,总是有一股人心惶惶的感觉笼罩在宽广的王都之上,所以夜幕降临之后,街道上的人就变得稀少了起来,尤其是这偏僻幽深的小巷。我走出门,看着窄巷另一侧尽头的星星点点的亮光,眼神变得深邃了起来。

这时,前面的铁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佝偻羸弱的身影走了出来,看到我,起先是一愣,然后便平静的说道:“又遇到季公子了,不知季公子在这里是等人么?”

我看着眼前这人,微微一笑,回应道:“是啊,在下的远房表妹来我家玩几天,刚才和我的下人去夜市之中玩耍了,我在这里等着他们。不知卞公子这是......?”

卞城那无神的眼睛之中似乎一闪而过一丝诡异的光,然后徐徐说道:“院子之中过于沉闷,就把这铁门打开透透气。”

我“哦”了一声,然后问道:“卞公子既然是画师,那可否让在下欣赏一下公子的大作呢?”卞城脸上露出一丝难sè,然后思忖片刻,说道:“好吧,公子里面请。”我作了一揖,便跟着卞城走进了那间宅院。

院落之中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在夜幕的笼罩之下,显得有些yīn森。角落里的几口大水缸仍旧默默的立在yīn影之中,有些模糊。卞城引着我来到侧面的一间房子,打开门,说道:“公子请随意看看。”

我踏进那间烛火通明的房间,顿时觉得眼前一亮。然后似乎被眼前的事物所震惊了一般,我张大了嘴,仔细的打量了起来。

房间的四面墙壁上,挂满了画,而且那些画无一例外的都是人物的肖像。我走近了些,仔细的打量着那些jīng美的画,不由得赞叹起来卞城的手艺。然后转过身,对门口处的卞城由衷的称赞道:“卞公子的画作简直是巧夺天工制作,令在下真是刮目相看啊。”

卞城笑了笑,说道:“季公子言重了,在下只不过是自幼喜欢乱涂乱摸罢了,而且生不逢时,曾经去洛阳画苑应征过画师,只因朝中无人而落榜。”

“真是可惜了。”我感叹道:“那卞公子靠什么生活呢?”

“在下靠着帮别人画一些肖像画作勉强糊口吧。”卞城回答道,但是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卞城那苍白的脸上似乎闪现过了一丝狰狞的神情,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我一愣,然后转过身去仔细的欣赏着那些栩栩如生的画,然后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那些画似乎有一种令人不舒服的味道,不想是血腥味,而是一种朽木腐烂的那种苦味,又透着淡淡的腥味。我皱了皱眉头,低声的问道:“卞公子所作之画的颜料,似乎有些不同寻常啊。”

卞城看着那些画,淡淡的说道:“当然,我这些画作使用雄鹰之血磨墨,用万年柳枝做杆所画而成,自然有一种怪味。不过......”他走过来,轻轻地抚摸着一幅画的表面,梦呓一般的说道:“这些都是我的宝贝......”声音又软又细,就像是在喃喃自语一般。

我看着这个如同久病之人如此怪异的举动,心里不由得窜上来一股寒意,我打了一个寒战,然后转过头继续看着那些画。在明亮的光线的映照之下,这些人物显得有些真实的过头了。尤其是他们的眼睛,似乎真的就在诉说着什么一般,似有若无的闪动着的一丝波澜。我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就像是在被几十个人死死的注视着一般,浑身上下都感到不舒服。于是我找了个理由,离开了这间画室。

走到了庭院当中,闷热已经退去,浓郁的夜晚反而开始渐渐凉了起来。我呼吸着冰凉的空气,心中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那里一样,格外的不舒服。卞城走了出来,用那虚弱的嗓音说道:“公子觉得在下的画怎么样?”

我一愣,然后点了点头,违心的说道:“栩栩如生,让人看了之后心旷神怡啊。”

“多谢公子赏识。”卞城淡淡的说道:“要是公子不介意的话,哪天我为公子画一幅肖像吧。”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分明看见卞城的眼神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这种兴奋,似曾相识,就像是某个深夜对着铜镜所见到的那双狞厉的眸子一样。我冷冷的说道:“多谢卞公子好意,不用了,着夜已渐深,季某便不叨扰了。”然后转身向门外走去。

这是,门开了,一个容姿皎好的女人走了进来,怯生生的问道:“请问哪位是卞公子?”

卞城微微一笑,虚弱的说道:“在下便是,请问姑娘有什么事情么?”

那女子居然涨红了脸,掩住脸庞嘤嘤的说道:“听闻卞公子的画很有名,小女子详情公子帮我画一幅肖像,不置可否?”

“非常乐意。”卞城急忙说道,然后面露难sè的对我说:“公子,您看着......”

我勉强的笑了一下,然后说道:“既然这样就不打扰公子了,告辞。”然后急忙走出了那扇散发着锈味的铁门。伸手卞城引着那女子走进画室,关上了门。不知为什么,我似乎隐隐的感觉到卞城在关门的一刹那,脸上浮现住了狰狞狂喜的神sè,倒不是垂涎那女子的美sè,而是一种饿狼见到了鲜美肉一样。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感觉再度涌上心头,我看着那扇紧闭的门,耳边不由得又回想起鬼谷仞那具意味深长的话。

“公子隔壁之人,似乎有些有趣啊。”

我皱了皱眉头,转身回到了隔壁的家中。百里申和婉儿已经回来了,坐在院子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看到我回来了,婉儿急忙站了起来,低着头退到一旁。我笑了笑,说道:“你们早些休息吧。百里申,给婉儿姑娘安排一间房间。”百里申急忙引着婉儿到空着的房间里去了。

我坐在院子之中的石椅上,看着那扇隔开了两家宅院的高墙,在夜sè中变得格外的漆黑,就像是另一个空间的入口,散发着丝丝寒意。我站起身,走到那堵墙的面前,仔细的听着灵异sè的声音。隔壁的院落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声音,只有那画室异常明亮的烛光都过稀疏的砖缝照了过来,斑驳而又模糊。

风依旧徐徐的吹过,四周除了树叶沙沙的声音之外,别无他响。然后在下一个瞬间,邻居家的那扇门似乎打开了,传来了低沉的呜咽声。我心念一动,悄无声息的闪身飞上房檐,静静的看着隔壁发生的事情。

只见那个女人缓缓的从画室中走了出来,怀中紧紧的抱着一卷画轴,慢慢的走出了院门,而变成则在后面冷冷的注视着女人逐渐消失的身影,然后便转身回到了房间,熄灭了画室的火烛。我注视着那女人远去的背影,突然感觉到一阵怪异。

那女人的动作太僵硬了。

我急忙起身从房梁上一跃而下,悄无声息的从大门闪出,远远的跟着那个女人的身后。那个女人似乎没有目的一般的在深巷里面游走着,步伐急促但却移动的缓慢,身上就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一般,勉强无力的吊起在漆黑的夜空之中。然后,就见那女人重重的扑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我急忙奔过去,扶起那女人,借着银sè的月光仔细的打量着她。只见这个女人脸sè惨白,没有一丝的血sè。她的双目紧闭,鼻翼在微弱的扇动着,但是却没有气息出入。我心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急忙翻开她的眼皮,然后不由得一愣。

女人的眼睛中是一片混沌的迷茫,那黑sè的瞳仁却已经不见了。我看着那神仙的眼眶之中的一团浑浊的灰sè,双眉紧锁,然后抽出那女子怀中的那卷画轴,打开一看,却发现那上面居然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我放下那女人,站起身,看着深巷尽头那扇紧闭着的漆黑的铁门,眼神变得深邃了起来,充满嘲讽的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难怪鬼谷仞会说我的邻居很有趣的。”然后扔下那具女人的尸体,转身向里面走去。

“季公子。”捕神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我停下脚步,淡淡的问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么?”

一片寂静。我心里突然感到一阵烦躁,转过身。只见捕神站在那死去的女人身旁,一脸严肃的盯着我。我微微一下,问道:“怎么?你华裔这女人是我杀死的?”

捕神从牙缝之中挤出一句话:“我只相信我看到的。”

我无奈的摊了摊手,对捕神说道:“好吧,看来我是解释不清楚了。你先随我回去,我慢慢和你说。”然后迈开步子向窄巷深处走去。

“这已经是第六个了。”捕神突然说道。我一怔,不由的放缓了脚步,轻描淡写的说道:“然后呢?你不会怀疑他们都是我杀的吧?”

“我不知道。”捕神有些痛苦的说道:“最近洛阳城里面人心惶惶,就是因为这件事情。连着死了六个人,而且死法都是惊人的相似。”

“被抽空了灵魂?”我转过身,看着捕神那逆光的声音,严肃的问道。

巷子之中被一团浓重的诡异气氛所笼罩着,那徐徐吹过的晚风之中似乎夹杂着浓浓的腥味,就像是卞城那些jīng致得过头的画一般,散发着强烈的怨念。捕神沉默许久,然后艰难的点了点头,沙哑的说道:“每个人都是这样,然虽然活着,但是同死了没什么差别,只剩下了一具皮囊。”

“那就是了。”我冷笑道:“虽然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但是,明天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明天黄昏的时候,你来找我。”捕神看着我,然后默默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我看着捕神远去的背影,心头变得沉重了起来。

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快到亥时了。百里申独自坐在天井之中,看着月亮发呆。我问道:“怎么了?一副心事重重地样子?”

百里申吓了一跳。见我回来了,急忙一副窘迫的样子问道:“公子......你去哪了。”

“晚上闲来无事拜访一下我们的邻居。”我平静的说道:“你怎么还不去睡呢?”

百里申沉默了一阵,然后突然问道:“婉儿姑娘可以坚持多少天?”

我看着百里申急迫的面容,然后叹了一口气,说道:“最多可以撑到明天晚上。”

“哦。”百里申一副失望的样子,站起身,闷闷的走向房间。我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间百感交集,轻轻地叫他:“百里申。”

百里申停下脚步,沉闷的说道:“公子还有什么吩咐?”却没有回头。

“你跟了我,也快十年了吧?”我问道。百里申似乎微微的颤抖了一下,没有说话。我看着他,低低的说道:“等今年过去了,我帮你找一个好姑娘,你也该有自己的生活了。”

百里申猛的转过身,吓了我一跳,不由得定睛看去。百里申的眼中似乎涌动了泪水,他有些颤抖的说道:“百里申自幼没有家人,公子就是我的家人。我不愿离公子而去。倘若公子对在下不满,想要赶我出门的话,我也毫无怨言。”

我愣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说道:“我没有这个意思......罢了,你就当我没有说过这些话吧。”然后向书房走去。百里申被我搞的一头雾水,急忙问道:“公子你今天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你早些休息吧。”然后关上了书房的门。

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席卷而来,就像是整个空间颠倒了一般,我的身体重重的向后仰去,一下子撞在了门板上,发出了响亮的声音。在这昏暗的房间之中,似乎有无数双干枯的手,在撕扯着我的内心。呼吸也变得不顺畅了起来,我死死的咬着牙,甚至可以听到牙齿咬合所发出的破碎声。半晌,我虚弱的挪动脚步,掏出火石想要点燃那油灯。但是却发现已经没有油了,我长叹一声,将火石扔在桌子上,整个人重重的瘫在了藤椅之上。

房间里一片漆黑,镂空的书橱在白sè的光线中头洒下分割整齐的剪影,斜斜的铺在地面上。我虚弱的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房间,却突然感到了一阵诡异。我茫然的看着四周,曾经熟悉的那些片段突然之间不见了,仿佛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所有的事物都变得蹊跷了起来。一阵恐惧猛的猛的从心底窜了上来,我的手指在微微的颤抖,一下子站起了身。那种感觉渐渐的退散,熟悉的书房又出现在眼前。我疑惑的环视着四周,感觉到了一丝古怪。好像多了什么东西。

我jǐng觉的从书架之上拿起破魔剑,仔细的打量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外面隐约传来了猫的叫声,就像是垂死的婴孩在凄厉的哭喊。风也渐渐的大了起来,吹得门窗一阵不安的颤抖。那亮的出奇的月光透在窗纸之上,有些突兀。

然后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响动。我急忙回头,却看见一个如同蝙蝠一般的巨大的黑影猛的从角落窜起,夹杂着浓烈的血腥味向我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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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话 邻(下)

那黑影的动作极为敏捷,就像是一头凶恶的猛兽,疯狂的向我扑来。我急忙闪身躲开,顺势抽出那柄破魔剑。寒光一下子笼罩住了这昏暗的房间,但是令我诧异的是,那黑影一下子不见了。然后门外传来了窸窸窣窣的逃窜声。我急忙拉开房门追了出去。只见一个黑影在门口一闪而过,消失在了浓密的黑夜之中。我也紧跟着走出院子,来到那夜幕之下的窄巷之中。

树影在婆娑的摇动着,那丝燥热已经被深夜的微寒所取代了。风,依旧在吹着,整个深巷都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俄而传来轻微的咳嗽声,伴随着一两声隐约的家畜的吠叫,飘荡在冷清的夜色之中。而两侧石墙的影子,则在那残稀的月色中变得斑驳不堪,就像是那连成一片的怨魂的手,无力而又不甘的在徒劳的挣扎着。

这时,隔壁的院门打开了,那个羸弱无力的身影走了出来,看到我静静的站在小巷之中,整个人明显的抖了一下,那张惨白的脸似乎有些扭曲。

“已经快子时了吧,卞公子怎么还没有睡觉呢?”我淡淡的问道。

卞城似乎有些紧张,他讪讪的说道:“这夏日之夜略有闷热,睡不踏实,便出来走走。公子不是也没睡么。”

“我一般要很晚才睡觉的。”我随意的回答道,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对卞城说道:“不知公子明日可否有时间?在下的表妹听说公子作画手艺超群,想烦求公子为她作画一张,不知可否?”

卞城的眼中立刻闪现出了血红的光,他有些兴奋说道:“能得到令妹的爱抬是卞某的荣幸。怎能谈得上是烦求呢。”

“那明日我便让妹妹去公子府上叨扰了。”我淡淡的说道。

卞城有些夸张的急促的喘着气,说道:“那么,一言为定。”然后便闪身钻进院子里,紧紧的关上了残破的铁门。我冷冷的看着那扇黑洞洞的大门,有些阴笑的自言自语道:“是啊,明天我们一言为定。”不由得握紧了身后的剑柄,转身回到院子当中。

次日清早。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王城之上怨气太重的关系,接连好几天天空都阴沉沉的。漫长的夏天仍然在苟延残喘着,不过也抵不过秋日的微凉,变得清爽起来。

昨夜睡得不是很踏实,于是今日便早早的起来了,坐在天井之中无聊的喝着杯中的酒。上次的酒壶被我摔得粉碎之后,百里申指责了我好一通不懂得爱惜物品,并让我自己去再弄一个。我只得去拥挤的集市上逛了两天,终于找到了一个很像模像样的酒壶。淡雅的白色,上面是一张没有表情的脸。虽然隐隐的感觉这个酒壶透着一丝诡异的阴气,但是我还是将它买了回来。

我饮尽了杯中的酒,然后有些若无其事的看向一旁那堵不算高的院墙,那青黑色的屋脊在另一侧的树影之中若隐若现。微风吹过,浓密的枝叶挡住了稀疏的砖瓦。我的眼神不由得深邃了起来,转头向里屋唤道:“婉儿可在?”

婉儿从侧间推门走出,柔柔的对我说道:“公子有何吩咐?”

“你随我来。”我对她说道:“记住,等下按我说的做,其余的什么都不要说。”婉儿愣愣的看着我,然后点了点头。

我带着她来到隔壁那扇厚重的铁门前,伸手敲了敲。沉闷的回音顿时笼罩在狭小的巷子当中。然后隐约传来一阵杂音,不多时,那斑驳的门便打开了。卞城苍白的脸探了出来,看到我,一怔,然后有些欣喜的说道:“原来是季公子啊,在下本以为会要过了晌午时分,没想到居然这么早。”

我微微一笑,说道:“我这表妹晌午便要离开王城归家了,所以不得不提前来打扰公子了,真是万分惭愧。”

“哪里哪里。”卞城的脸上再次露出那种诡异的神色。他打量着我身后垂目低视的婉儿,眼中的那团血红色似乎更浓了。然后他对婉儿低声说道:“那小姐就里面请吧。”婉儿低低的答应了一声,便跟着卞城走进了画室。我冷笑一声,淡淡的说:“那在下便不打扰公子作画了。待公子完成之后,让我这表妹自行归家便可。”

卞城扭过头看向我,脸上隐隐的透着狰狞的笑容,低声对我说:“这个公子自然放心。”然后便关上了画室的门。我看着那扇紧闭着的画室的门,对一旁角落里的身影说道:“你是来监视我的吧?”

捕神从阴影之中走了出来,脸色阴沉的看着我,低低的问道:“刚才那个女人是谁?”

“一具人偶。”我简单的回答道。

捕神一愣,脸上浮现出混杂的神情,说不好是痛苦还是怀念,一时间没有说话。我知道他是在回想起如烟的事情了。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她和如烟不同。她只是一具会活动的人偶,而如烟不是......”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捕神了。

捕神笑了笑,说道:“没事的,我早就已经已经想开了。”然后有些严肃的对我说道:“难道这间房子里面住的人就是这次事件的元凶?”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我悠悠的说道。捕神皱了皱眉头,有些抱怨的对我说道:“公子每次都是买一个关子,就不能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么?”

我笑着摇摇头说道:“这次的情况有些不一样,你先随我来,一会你便知道了。”然后引着捕神回到了院子当中。百里申还在睡觉,估计是昨晚一夜没睡吧。捕神坐在石椅之上,匆忙的问道:“难道取人性命的不是这阳间之物?”

我神秘的伸出一根手指,谐谑的说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捕神有些恼怒了,他一下子站起身,想要对我吼些什么。我制止了他,然后沉了脸说道:“你听我说完。现在我也不清楚事情究竟是怎么样的,不过我敢肯定,我这古怪的邻居肯定不一般。他是个画师,但是他画的画有些让人毛骨悚然。所以捕神,我需要你替我跑一趟,我要一个叫做卞城的画师的底细。”

捕神呆呆的看着我,眼神中有愤怒变成了一丝慌乱。他微微颤抖着握着拳头,然后低声问我:“你说那个画师......叫什么?”

“卞城。”我重复了一遍:“一个很有灵气的画师。”

捕神的脸似乎僵硬了一般,他凝重的似笑非笑的对我说道:“公子你是在开玩笑吧?卞城......就是第一个死的人啊。”

卞城就是第一个死的人。

虽然已在意料之中,但是听到捕神这么说,我还是不小的吃惊了一下,但随即便恢复了平静。我冷笑着说道:“这就是了。”然后打开折扇摇了摇,说道:“有的时候,一个人强烈的执着会吸引来某些有趣的东西的。或许这个卞城就是过于执着了吧。”

捕神看着我,欲言又止。我知道他心中一定充满了疑惑,而就在这个时候,门缓缓的打开了,婉儿面无表情的抱着一卷画轴走了进来,就像一具真的人偶一样。然后向前艰难的走了两步,整个人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我急忙跑过去将婉儿扶了起来,然后拨开她紧闭的双眼看了一下。果然,那黑色的瞳仁不见了。我冷冷的笑了一下,然后用手指在婉儿的额前一划,一张淡黄色符纸缓缓的从她的额头浮现了出来。我伸手去下那张咒符,那咒符接触到了我的手指,顿时化成了干枯破碎的碎屑飞扬在空气中。捕神愣愣的问我:“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我转过头,面无表情的对捕神说道:“之前的几个人,除了卞城之外都是这般死状吧?”捕神张了张嘴,但是没有发出声音,只得点了点头。我将已经失去灵魂婉儿抱回到那间阴冷的房间,重新放回到箱子里面,然后走出来对捕神说:“我们去看好戏吧。”

捕神看着我,然后瞄了瞄那几口箱子,皱了皱眉头。末了,还是点了点头。

那扇黝黑的铁门似乎在散发着一阵阵冰冷的气息,我凝视片刻,重重的敲了几下。里面顿时想起了一阵杂音,就像是拖沓混乱的脚步声。然后门咣当一声打开,卞城那苍白的面孔出现在门口。看到面带笑容的我,脸上的神情一僵,但随即又换上那幅淡淡的笑容,轻声说道:“公子的妹妹已经自己回家了,难道没有和公子打招呼么?”神色之中似乎在躲闪着我的目光。

我微微一笑,说道:“是么?那在下便不知了。不知公子可否为我画一幅肖像呢?”然后一下一下的打开手中的折扇,轻摇几下。

卞城微微一怔,然后狐疑的打量着我,口气中有些不安的问道:“公子怎么也想起画像来了?昨夜公子不是说对画像之事不感兴趣么?”

“昨夜之事乃当时心境,怎能和今日相比呢?”我悠然的说道。卞城打量着我一阵,然后脸上有浮现出那种令人不舒服的神情,急忙说道:“好的,好的,没问题。公子里面请。”然后忙不迭的将我引进了房间之中,随即重重的关上了铁门。

院落还是同样的整洁,昨日那角落之中的三口诡异的水缸依旧在那里散发着阴冷的气息。我的目光冷冷的扫过那几口水缸,便径直走向那间画室。而卞城则跟在我的身后,发出激动而又不安的急促的呼吸声。

画室之中似乎比昨日要显得更加阴冷,墙上那密密麻麻的画上面,隐约多了两幅画。一副是昨夜那女人,一副,则是婉儿的容貌。我转过头对卞城说道:“那么,卞公子请开始吧。等一下我还有事情呢。”

“好的。季公子请坐。”卞城眼神之中闪动着阴森流动的光,颤颤巍巍的指着墙边的一张椅子说道。我淡然走到椅子面前坐下,然后看着卞城。变成似乎没有想要开始作画的意思,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然后半晌,卞城突然开口说道:“公子,你觉得这世上最美丽的画是什么?”

“愿闻其详。”我微笑着说道。

卞城的眼睛之中突然冒出了凶恶和狂喜的光,他的声音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高亢而又嘶哑的说道:“就是人的灵魂啊!”然后他一步步的向我逼近,夸张的低吼道:“公子不是要画一幅最美丽的画么?那么就把你的灵魂交给我吧,我敢保证,你的画一定是最美最逼真的那副!就让我的作品为公子名垂丹青之史吧!”

“果然,这些画之中每一个人都是一个无辜的人的灵魂么?”我淡淡的说道。

“无辜的人?”卞城突然激动了起来,那毫无血色的脸一下子变得扭曲了:“要不是他们爱慕虚荣,怎么可能会活生生的被我夺取灵魂?他们都是肮脏的渣滓!”

我仍旧平静的看着眼前这个几近疯狂的人,不疾不徐的说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不能因为这样就将他们一概而论,而且,”我站起身,盯着卞城,冷冷的说道:“你占据了卞城的身体这么久,也该是时候离开了吧?”

卞城的瞳孔一下子缩紧了起来,他的脸上浮现出惊恐的神色。但也只是一瞬间,便换上了狰狞的表情。他恶狠狠的说道:“你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

“你身上所散发的气息过于明显了。”我鄙夷的看着他,说道:“那种墨臭的味道是挥之不去的。就算你罩上了一具人类的躯体,还是掩饰不了你那丑陋的灵魂。肮脏的不是那些人,而是你才对。”说罢我猛的出手,卞城一愣,然后便见一张被绿色火焰包裹着的符咒深深的刺进了卞城的咽喉之中。卞城顿时发出一阵凄厉的嚎叫,整个身体向后痛苦的仰着。那叫声不绝于耳,连着整间画室都在微微的颤抖着。

下一瞬间,只见卞城的胸口突然裂开,鲜血一下子涌了出来。在鲜血之中,一只巨大的蝙蝠一般的手伸了出来,然后一个庞然大物从卞城的身体之中钻了出来。就像是一只巨大的蝙蝠,但是却有着人类的眼睛。它浑身是血的向我扑了过来,我一个闪身,然后从腰间抽出三枚被黄符包裹着的钢针,瞬间脱手,那钢针便深深的埋进了那怪物的身体之中。怪物发出一声愤怒的嚎叫,跌在地上不停地扭曲着。

我冷冷的走过去,看着那不停抽搐的怪物,狞笑着说道:“其实,真正贪婪的应该是你。”然后在那怪物绝望的目光中,我缓缓的探出手,手中的折扇的扇骨前端一下子变成了锋利的利刃,刺透了那怪物的后脑。那怪物还没来得及挣扎,便抽搐几下,渐渐的化成了一滩散发着墨臭味的脓血。

我收起折扇,走到奄奄一息的卞城面前,蹲下来让他靠在我的腿上。鲜血汩汩的从他那毫无血色的嘴角边不断地滴下。他痛苦的颤抖了一下,然后缓缓的睁开无神的眼睛,看着我,露出了虚弱的笑容,气若游丝的对我说道:“多谢公子......我终于不用再受那个怪物的控制了......”

我看着卞城惨白的脸,叹了一口气,低沉的说道:“卞公子何苦如此。”

卞城凄怨的苦笑一声,淡淡的说道:“我只能悔不当初......一念之差铸成大错......在下还有最后一个心愿......望公子成全......”

“卞公子请讲。”

卞城的目光落在那墙上满布的画卷之上,轻声说道:“还劳烦公子......让这些人的魂魄安心的往生吧。”

我看着表情痛苦的卞城,点了点头。卞城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然后安详的闭上了眼睛。手臂上的重量渐渐的变得沉了起来,那躯体也逐渐冰冷了。我长叹一声,将卞城的尸身放在地上,然后对门外的捕神说道:“你都看到了吧。”

捕神推门进来,脸上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我知道他想问什么,便解释道:“那个怪物是画妖,靠侵占人类的灵魂为生。卞城由于久不得志,强烈的不满和对画师的强烈渴求将它吸引而来,便无辜的成了画妖的身体。”然后我指了指院子之中的三口水缸:“那三口水缸之中恐怕便是由马的鲜血和肝脏磨制的墨吧。”

“为什么要用那些东西来磨墨?”捕神问道。

“马血本是极阳之物,而马的肝脏乃是至阴之物,两者混在一起作画便可凝结而生勾人魂魄的怨灵。所以那些画才会如此栩栩如生,就像是真的一般。”我环视着那些散发着哀怨气息的画,黯然的说道。然后伸手一挥,绿色的火焰便瞬间将那些画卷包裹住了。伴随着一片古怪的声音,那画上的人形渐渐的褪去,化作黑影冲出了房间里,消散在阴沉的天空中。

捕神看着地上卞城那平静的身体,叹了口气,说道:“他本来是很优秀的画师,没想到会沦为这种地步,真是可怜啊。”

我淡淡的一笑,然后对捕神说道:“所以,有的时候,人对某些事情的执着不能过于强烈。不然的话,找上门的,就不知道是什么了。”然后转身走出这间令人压抑的空旷宅院,心里却突然又感到了一阵感慨。邻家的院子再次空了下来,不知道下次搬进来的会是谁,会遇到什么事情。

你真的知道你的邻居,是谁么?

“执积而久凝为妖,欲其引,占其身,以其形骸至如枯槁,卒。”

——《野间轶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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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壶面(上)

时间似乎过的很快,转眼已经是秋天了。树叶开始枯黄,时不时的会在慵懒的吹动的风中飘落下来,院子之中便被铺上了一片金黄。百里申的身体也好了许多,蛊女所施之毒也已经差不多祛散干净了。而我的生意也渐渐的少了起来,所以就有更多的时间百无聊赖的坐在院子之中小酌一番,以打发时间。

这天我像往常一样早早的起来,坐在院子之中发呆。百里申站在我身后,忧心忡忡的说道:“公子,不如我们出去游玩一番吧。每天这么无聊的打发时间,总觉得太闷了。”我看了百里申一眼,轻描淡写的说道:“虽说秋高气爽,但是未必是出游的好时节啊。”

百里申奇道:“为什么呢?都说秋天才是游山玩水的季节啊。”

我笑了笑,说道:“秋天天气由盛转寒,恐怕会遇到一些奇怪的东西哦。”说完我便拿起那石几上的酒壶,向杯中斟了少许酒。

百里申看着我手中的那个古怪的酒壶,皱着眉头说道:“公子,你说你怎么买这么一个酒壶呢,看起来怪怕人的。”

他所说的就是我手中的这个酒壶。通体是透明的白色,上面简单的勾勒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那眼神中似乎有着一种目空一切的神色。虽然如同死寂,但是着实看起来会让人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我正想说什么,就看见那院门静悄悄的打开了,一个人影透过门缝打量着这个院子,怯声的问道:“请问......这里是做人偶的么?”

原来是生意上门了。我站起身走过去,打开那院门。门外是一个中年男子,微微有些发福,留着两撇八字胡,看起来有些唯唯诺诺的,眼神之中神动着一丝紧张。我笑着说道:“在下便是人偶师,这位先生请进。”说罢边将那男子让了进来。

男人有些惶恐的走进院子,坐在石椅之上,轻声的我说道:“公子果真便是那人偶师么?”

“那是当然。”我回答道。

男人的神情似乎放松了些许,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低声说道:“公子,我想订做一具人偶,明日来取,不知公子是否方便?”

我微微一笑,回答道:“当然可以,不过在这之前请阁下告知您要这人偶做什么用呢?在下这生意有三不做,伤天害理不做,谋财害命不做,未亡之人不做。还望阁下告知。”

“是这样的。”男人有些紧张的说道:“在下是城东米店的掌柜,前些日子我的老母亲去世了,娘亲在世的时候为大家吃了不少的苦,我想让她过世之后能风光一点,变相顶做一具人偶。明日便是家母下葬之日,所以特来恳请公子的。”

“这个好说。”我啜饮一口杯中的酒,缓缓的说道:“那恕在下冒昧的问一句,贾母是如何过世的呢?”

男人的脸上一下子浮现出了悲伤了的神情,他长叹一声,黯然说道:“唉,这个实属离奇了。本来我这母亲常住在我妹妹家中,三个月前妹妹外出郊游,回来之后便得了急症,不日便去世了。家母伤心欲绝,终日茶饭不思,身形也日渐消瘦。我那妹丈见我那老母可怜,便悉心照顾母亲,没想到还是没留住母亲的性命。”说到最后那男人的眼中似乎涌出了泪水,他急忙擦了一下,对我说道:“让公子见笑了。”

我摆了摆手,安慰那男人道:“阁下严重了,那么就烦劳阁下明日午时之后来我府上取人偶吧。”

男人很是高兴,急忙对我作揖道:“真是太感谢公子了。”然后掏出两锭银子放在石几之上:“这是定金,明日必当付清先生的劳酬。”

我微微一笑,说道:“多谢阁下赏脸。”然后饮尽了杯中的酒,拿起酒壶将杯中倒满了酒。男人看到我手中的酒壶,不禁发出了“啊”的一声惊叹。我抬起头看向那人,问道:“先生怎么了?”

男人指着我那酒壶,有些微微颤抖的问道:“不知公子这酒壶......是从何而来。”

我看了看手中那酒壶,回答道:“实不相瞒,这是在下前些日子在集市上找到的,觉得很是新奇,便买了回来。怎么,先生也见过这酒壶?”

那男人盯着我手中的酒壶,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物,一张脸顿时变得惨白。我看着他着奇怪的样子,问道:“请问先生,这酒壶怎么了?”

男人喃喃的低声说道:“这个壶......是我妹妹去世的前一天莫名出现在家中的。妹妹去世时候有一个算命仙神来我家时说过,这个壶是大凶之物,专吸人阳气的。于是我那妹丈就让下人将这个壶扔掉了......”说到最后完全变成了自言自语,声音小的我几乎听不见。

我皱了皱眉头,说道:“也许是一只一模一样的壶也说不定啊,这未必就是凭空出现在令妹家中的那只。”

男人的脸上顿时浮现出痛苦的神色,他摇着头说道:“不,就是这个壶。因为这壶上面的这张脸孔,就是我的妹妹啊!”

一瞬间四周被突如其来的寂静所笼罩着,只有树影婆娑摇动所发出的声音,伴随着那飘落在地上的黄叶,释放着令人压抑的沉闷。

“你说,这壶上的脸是你的妹妹?”我缓缓的问道,然后端起那酒壶仔细的打量着。那壶上的脸仍旧没有一丝表情,不过眉宇之间可以依稀的看出和眼前这人却有一丝相似。我心头一沉,然后问眼前那人:“那这个壶上面之前也是你妹妹的脸孔么?”

男人摇了摇头,说道:“不是,起先是一张别人的脸,我妹妹还以为是单纯的工艺画。但是妹妹去世之后,这张脸却在一点点的发生着变化,最后变成了我妹妹的脸孔了。”说罢男人痛苦的捂住了脸,似乎在低低的啜泣着。

我注视着那平静的酒壶,突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最开始是别的脸,然后他的妹妹死了之后就变成了妹妹的脸。难道,这个酒壶真的有些古怪么?于是我低声问道:“请问令妹是怎么去世的呢?”

“听说是感染了急症。”男人抬起头,眼睛通红的说道:“听我那妹丈说,那日她和姐妹们去游山玩水,回来之后便嚷着头疼。然后第二天早上再看的时候,就发现已经死了。据说死的时候她的眼睛向外凸着,十分的可怖。看起来,我妹妹去世的时候一定遭受了巨大的痛苦啊。”男人说着,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

就像是阴冷的风幽幽的钻进了袖管一般,我的脊背上不由自主的泛起了一阵寒意。我再度仔细的打量着这个看起来稀松平常的酒壶,然后果真感觉到了一丝寒意。那张默然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是仔细看去,那双看似无神的眼睛中,似乎夹杂着一丝古怪的神情,就像是在盯着什么东西一样,隐隐的透着仇恨的目光。我放下酒壶,对那男人问道:“那这个壶是怎么跑到你妹妹的身边的呢?”

男人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只听我妹丈说是莫名其妙的出现在家中的,具体事情我就不清楚了。毕竟我要忙着自己的生意,也没有时间经常去妹妹家看望。”

我点了点头,说道:“这样吧,明天请阁下如约来取人偶,然后烦劳阁下引我去你妹丈的家里看看,我觉得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男人愣了一下,然后迟疑的点点头,说道:“这个倒是没问题,只不过我那妹丈脾气古怪,恐怕到时候会怠慢了公子......”

“这个倒是无妨。”我悠悠的说道:“我只是想探查一下着其中的蹊跷,也算是给离奇毙命的令妹一个交代。”

男人站起身对我深深一揖,说道:“那就多谢公子了。明日午时我定当准时前来。”然后转身向门外走去。

“等等。”我叫住他。男人回过头,疑惑地看着我问道:“公子还有什么指教?”

“这件事情不得声张。”我严肃的说道。

男人点了点头,便离开了。我看着那男人远去的背影,目光不由的变得深邃了起来。然后转头看着那静静的立在桌子上的诡异的酒壶。自言自语道:“妹妹的脸么......看起来这上面的脸有些蹊跷啊。”

百里申在后面幽幽的说道:“我早说过这个壶看起来怪怪的,公子偏不信。”

我猛的转过头,盯着百里申,然后缓缓的问道:“百里申,你是不是天生灵异的体质?”百里申被我问的一愣,眨了眨眼睛,然后疑惑的说道:“我不知道啊......不过有的时候我会听到一些奇怪的响动。”

“那你从这个壶中听到了什么?”我拿起酒壶,递给了百里申。百里申有些迟疑的接过酒壶,放在耳边,闭着眼睛倾听着。然后蓦地张开眼睛,差一点将手中的壶扔掉,慌忙递给我,然后用惊慌的语气说道:“里面......似乎有一个人在笑。”

壶中有人在笑?我似有若无的摩挲着这只光滑的酒壶,然后一个想法在我我心头渐渐的弥散了开来。我看着这酒壶淡淡一笑,然后放在石几之上,转身回到了房间,躺在略显冰冷的榻上,努力的回想着曾经听说过的有关于瓶子或者酒壶之类的传闻。总觉得隐约中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只有一张脸的酒壶的事情,却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这时,头顶隐约响起了似有若无的响动,像是什么在一下一下的敲打着房梁。我一下子警觉了起来,坐起身,然后抬起头打量着那在阴影之中一片昏暗的屋脊。敲打的声音越来越重了,似乎连地面都能感觉到微微的颤抖。我皱了皱眉头,然后轻轻的从怀中掏出符纸,准备着向上丢去。

然而,那有节奏的敲打声突然不见了,突兀的寂静一下子笼罩了过来,我站在房间中央,似乎有了一些茫然。半晌,我回过神来,纵身跃起,轻盈的落在那阴森的房梁之上。仔细的检查着黑暗之中的每一个角落。

狭窄尖锐的房梁已经有些时日没有打扫了,落满了灰尘。在呼吸之间,那尘埃便腾起,将整个视野遮蔽得有些模糊不清。而就在这一片飞旋的灰尘之中,我隐约看见,在那黑暗的深处,似乎有一双漠然的眼睛在紧紧的盯着我!

我浑身猛地一震,屏住呼吸仔细看去。确实是一双眼睛,那双眼睛似乎像是凝固了一般,一动不动的看着我,眼神中读不出任何神情。我眉头一皱,手中的符纸凌厉的挥出,黄符夹杂着灰尘冲向那双眼睛。紧接着,只听一声低低的呻吟,那双眼睛不见了,随之而来的是一条黑影从房顶的气窗窜了出去。我急忙跟着向上爬出气窗,站在屋顶上,四下寻找着那条黑影的踪迹。果然,那黑影就在对面那院墙之上一闪而过。我急忙提气从房顶越下。向那黑影的方向追了过去。那黑影在迅速的逃窜着,不能说是逃窜,因为我总感觉那不像是什么鬼怪之物,而是一个模糊的人影。于是我紧紧的跟着那个影子,在王城之中奔走着。

渐渐的,四周的景物开始变得荒凉了起来,原来已经渐渐的倒了郊外,而那黑影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不见了。我停下脚步,打量着四周,却发现自己已经置身在一个树林里面,四周都是那些参天的古木,严严实实的遮挡住了天空,有些分不清方向。不知道什么动物的嚎叫响起在这静若空谷的荒林之中,被大鸣大放,传进耳朵之中,有些嗡嗡作响。我缓缓的向前走着,脚下的枯叶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哗哗作响。

空气之中弥散着一股奇怪的味道,似有若无的怨气渐渐的旋转在四周,像是哀怨的眼神紧紧的注视着自己,格外的不舒服。这时,我的叫似乎踢到了什么事物,硬硬的。我一愣,急忙蹲下身用手将那层落叶抚开。深褐色的泥土之中,隐隐的露出一块明显的灰白色的棱角。我心中顿时用上了一股不好的预感,急忙将那湿腻的泥土拨开,然后眼前的事物让我浑身一震,一颗心也几尽沉到了谷底。

一颗白森森的人头静静的埋在泥土之中,黑洞一般的眼眶被那泥土所填满了,而那高凸的颧骨上还黏着这尚未腐烂殆尽的皮肉,鼻梁已经被侵蚀得不成样子了,不过依稀还是可以看出是一个曾经面容秀丽的女人。我皱着眉头,心中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这个女人的样子太熟了。然后像是猛的吸进了一口冰冷的空气一般,整个人都不由自主的战栗了起来。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伸出手,绿色的火焰瞬间笼罩住了这个散发着腐臭味的骸骨。

然后四周突然传来不绝于耳的响动。在那一片幽绿色的火光中,似有若无的看见一群黑影,缓缓的向自己围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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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话 壶面(中)

那些黑影越靠越近,身形摇晃着向我靠了过来。我冷冷的站在那里,一股寒意瞬间将我包裹住了。空气中的声音仿佛就像是透过浓浓的雾,变得异常的浑浊。

“是何人在此召唤地府之火?”一个声音隆隆的传来,笼罩着天际,震得脚下的落叶也在微微的颤抖。

我轻蔑的看着那在火光之中的黑影,淡淡的说道:“原来是你们几个,怎么,许久不见,不认识我了?”言罢,右手猛地挥出,几张咒符伴随着生硬的气流凌厉的脱手而出,穿透了那些黑色的影子。那些影子晃了一下,然后急速的向后退去。同时那个声音依旧传来:“原来是季公子,我等只是路过而已,便不打扰了。”旋即消失在那一片浓密的树林之中。我僵硬的笑了一声,然后看着那仍旧在燃烧的火焰。渐渐的,一个朦胧的影子如同烟雾一般,扭曲着缭绕在火焰的上方,就像是一个垂死之人在无力的挣扎着。我从腰间的暗格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冲着那团烟雾挥了挥手。烟雾顿时慢慢的涌进了瓷瓶之中。我盖上了塞子,然后取出黄符封在瓶口出,转身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回到家的时候百里申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只好钻进书房,在那堆典籍之中翻着。一本线装书映入我的眼帘,我无力的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的翻动着那一页页散发着古旧气息的书纸。然后觉得精神一阵放空,似乎感觉眼前纸上的墨迹都变成了微微蠕动的黑色斑点,渐渐凝固成了一团,变得格外的模糊。我揉了揉眼睛,放下书。叹着气看向窗外。外面金色的夕阳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冲破了一直遮蔽着的乌云,向大地上播撒着最后的余晖。院子之中似乎被冷清的感觉所席卷着。我缓缓的环视着这个熟悉的院落,然后不经意的看到了石几上的酒具。

那白色的酒壶仍旧默默的立在石几之上,和平时毫无差别。我凝望着剔透的容器,然后感觉到了一丝异样。这酒壶虽说一切如常,不过还是有一些细小的变化。我站起身,踱到门外,想要离得近一些。

洁白的外壁反射着天空中的夕晖,透出了宁静的淡黄色。我径直的走了过去,打量着这个平日里在我手中把玩着的事物,然后突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我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呼吸一下子急促了起来。

那张漠无表情的脸,此刻居然发生了变化!纤细的嘴唇似乎在微微的上扬,露出一个充满着寒意的笑容。而那柳叶一般的眉毛也逐渐的向中间聚拢了起来,形成一个微妙的角度。而那曾经漫然无神的眼睛里面,似乎射出了骇人的光,那目光中,夹杂着深深的愤怒的神色,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怨恨。

我不由得倒退了一步,眼前的这张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清晰起来。虽然这种变化是细微的,但是那种从脊背上直窜上来的寒意,是不能改变的。在这目光的注视下,四周的一切似乎都变得不真实了起来,那种古老的黄色一点点侵袭着所有的色彩,周身霎时间变得一片灰暗,并且在缓慢的蠕动着,扭曲着,仿佛就像是巨大的怪兽的血盆大口一般,想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噬下去。

我猛的惊醒,眼前的仍旧是金色的院落。但是头却在一阵阵的眩晕,眼睛也跟着胀了起来。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绕着酒壶慢慢的走了一圈,然后紧锁眉头,将酒壶拿了起来,放回到书房的阁架之上。

似乎像是被放空了一阵,我摇了摇头,从书房里走了出来,凝视那血一般的夕阳片刻,然后转身走进了那间寒冷阴暗的房间之中,紧紧的关上了大门。好像有些时日没有进这间屋子了,我突然感到一阵失落,然后叹了口气,拂袖点燃那桌案之上的四盏油灯。

昏黄的火光微弱的笼罩着一小块空间,那些许明亮反而将房间照得黑影错落。墙壁上的铜镜幽幽的反射着诡异的光,就像是深瞳之中传来的那一束冷漠的神情,扩散在有些软绵绵的黑暗之中。心底那种熟悉的感觉再度翻涌上来,我只感觉眼睛在不经意间的向内凹陷着,然后脸上的肌肉也牵引着嘴角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浑身上下变得一片冰冷,就连牙齿也在这一阵突如其来的狂喜之中微微的撞击着。我伸出手,掀起那块巨大的苫布,竹骨和尚未完成的人偶映入眼帘,视野之中一下子变得血红。

之后那种感觉瞬间消退,阴暗的房间再度袭来。我木然的站在那里,手臂僵硬的向前伸着,手里还抓着那块沉重的苫布。半晌,我只得叹了一口气,选了一具身材娇小的竹骨和一张细腻的画皮,脸色阴沉的在那四盏油灯的映衬下,开始制作起人偶来。

时间在这个时候过得很快,透过气窗可以隐隐的看到黑色的夜空。寒风也从门缝之中一点点的深了进来,吹动着灯火一阵细微的摇动。我放下手中的针,然后看着那具惨白的人形静静的躺在漆色的桌案上,然后沉思片刻,取出那个被我用咒符封起来的瓷瓶,然后却犹豫了一下。

我知道这么做的话,瓷瓶之中的灵魂就无法往生了,而且这样的话,我身上的积怨就会变得更深。于是我将那瓶子放在桌子上,拎起那具人偶向墙角那几口箱子的方向走去。身后的油灯发出了嘶嘶的声音,就想是冰冷的水滴在灯芯上一般。然后就觉得眼前的光影猛的抖动了一下,其中一盏油灯熄灭了,房间之中立刻阴森了许多。眼前的景物一下子暗了下去,就在这一片诡异的黑暗中之中,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一阵似有若无的哭声,凄婉的回荡在这个空旷的房间之中。

我心头一紧,自言自语道:“看来怨念确实很强烈啊。”言罢,突然将手中的人偶甩了出去。人偶撞击到墙上,发出了轻微的断裂声。就在这时,只见桌上那被咒符封着的瓷瓶猛的爆开,黑色的烟雾扭曲着涌向那具人偶,然后房间之内阴风四起,所有的油灯顿时全部熄灭。四下里刹那之间被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所包裹住了。我向后退了几步,冷冷的看着地上那具毫无生气的人偶。

一声刺耳的狂笑,那具人偶缓缓的站了起来,那紧闭的双眼也睁开了,原本无神空洞的眼窝之中此刻却翻滚着骇人的红色。它摇摇晃晃向前走了两步,然后猛的向我扑了过来。我急忙闪身,绕到那具人偶的身后,淡淡的说道:“怎么?刚刚有了一个躯体就这么兴奋?不要忘记这个人偶可是我做的。”

“从现在开始这具人偶就不是你的了。”那人偶疯狂的吼道,宛如一个发疯的女人在愤怒的咆哮一般。

“不管是不是我的,”我再次躲过它那凌厉的攻击,仍旧平淡的问道:“我把你找来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你最好如实的回答我,否则的话,我让你魂飞魄散,连那些孤魂野鬼都不如。”

那人偶的表情立刻变得扭曲了起来,它怒目圆睁的看着我,嘶哑的吼道:“让我魂飞魄散?笑话!老子先取了你的魂魄再说!”那诡异的声音回荡在空荡的房间中,有些模糊,这男人的魂魄依附在女体的人偶之上,所发出的声音更是显得骇人可怖。紧接着,只觉眼前一闪,那具人偶便飞扑过来,冰冷的双手掐住了我的脖子,同时张开了黑洞洞的嘴,向我凑了过来。

少顷,只听得一声怪叫,那具人偶猛的向后跃去,重重的摔在地上。就像一条被从水中捞出的鱼一般,在不停地抽搐着,口中还不时的发出凄厉痛苦的嚎叫。在房顶气窗所映进来的月光的照耀下,一张符纸深深的嵌进了人偶的额头。那人偶痛苦的哀嚎这,想要将那张薄薄的符纸撕扯下来,但是只要它的手接触到那张纸,就变得更加痛苦。

我走了过去,看着那具不停翻滚的人形,微笑着说道:“很难过是吧?现在后悔已经晚了,本来呢,我只是打算把你拉出来问你几个问题,便让你安心的去往生,但是现在看来,我要改变主意了。”然后眼神变得冷峻了起来,低低的问道:“现在你最好老老实实的回答我的问题,不然的话,我让你连野鬼都不如。”

那人偶怨恨的盯着我,口中仍旧发出凄厉的哀嚎。它的双腿在地上无助的蹬着,就像是被钉在地上的青蛙一样。

“你是怎么附在那具女人的尸骨上的?”我冷冷的问道:“你是不是那酒壶之中原本的魂魄?”

那人偶的脸上浮现出了惊恐的神色,它死死的掐住脖子,然后艰难的点了点头。

“是你勾取了那位小姐的魂魄,然后取而代之的把她封在酒壶之中?”我继续问道。

人偶不再点头,甚至在躲避着我的目光,脸上那怨恨的神色更浓了。我冷笑一声,说道:“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然后我凑近那个扭曲的人形,狞笑着低语道:“不要以为你什么都不说,我就什么都不知道。”然后用手在那人偶额头上的咒符轻轻一划,蓝色诡异的光芒顿时绽开在那那张枯黄色的符纸之上。人偶的口中蓦地爆发出凄厉的嚎叫,甚至穿透了厚厚的铁门,震慑着外面宁静的夜空。

渐渐的,那叫声变得微弱了下去,人偶那狰狞的眼神也慢慢的涣散了,最后恢复成了一片死一般的灰色。而那张符纸也像是被火烧过了一般,伴随着阵阵青烟,化成了焦枯的碎屑。而那一直弥散在人偶上面的那股黑烟,则像是被无形的手给撕裂了一般,渐渐的消失在阴冷的暗室之中。

我面无表情的将那具瘫倒在地上的人偶扔到箱子里,重重的合上了箱子的盖子,然后推开那扇沉重的铁门,外面的月色朦胧,银色的光芒勉强的照射着宁静的院落。树影幢幢的在地上的光影之间缓慢的摇动着,时不时的飘下一两片枯叶,在这个初秋的夜晚显得有些萧索。子时的夜空略有寂静,我走到石椅前坐下,习惯性的拿起酒杯,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心中突然涌起一阵不安,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起身回房。

躺在略显冰冷的榻上,晕眩的黑色铺天盖地般的涌来,眼睛也变得格外的沉。在半梦半醒之中,好像听到有一个女子缓缓的走了进来,站在我的床边对我说着什么,只是我根本无法听得清楚,就像是一群飞虫在耳边发出嗡嗡的声响,再然后,我变沉入了深深的睡眠。

一夜无梦。

猛的醒来的时候天才微微泛起青色,我只睡了短短的几个时辰。周身变得更冷了,昨夜似乎忘记了关窗子,冷风一阵一阵的卷了进来,带来秋晨的寒意。房间之中笼罩在一片浓浓的青色之中,看起来有些阴沉。我披上一件衣服走下榻,然后来到书房,看着架子上那只白色的酒壶,然后呼吸骤然紧促了起来。

上面那张脸变得更加狰狞了,就像是在歇斯底里的笑一般,隐约可见那嘴唇之中的那惨白的牙齿。我不禁打了个寒战,望着窗外有些发白的天际喃喃的说道:“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然后看到那酒壶上的脸孔似乎僵硬了一些。

午时刚过的时候那个男人就来了,看上去一脸惶恐的样子。我淡淡的看着他,说道:“等下还要麻烦阁下带路了。”

男人擦了一把汗,然后面露难色的说道:“公子真的要去我那妹妹家么?”神色之中露出一丝举手无措的慌张。我不动声色的点点头,说道:“是啊,我当然要去。而且,我会给你死去的妹妹一个公道的。”

男人那宽阔的脸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用袖子局促的擦着额头上的汗。我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个有些不安的男人,然后绕到他的身后,看着他那宽阔的后背,不带任何感情的说:“阁下的母亲今日便要下葬了么?”

“啊,是啊。”男人忙不迭的回答着:“所以,去我妹妹家的是,还是等改日吧。”说罢便记着想我讨要那具人偶。我微笑着对他说道:“这个不忙,我给你看一件东西吧。”然后引着那人走进书房。

一走进这间散发着寒意的阴冷的房间,那个男人就似乎在不停地抖动着。我侧目冷视这他,然后幽幽的说道:“不知阁下是不是对着酒壶情有独钟呢?”说罢我从书架上取下那只酒壶,缓缓的将那张可怖的脸缓缓的转过去面对着男人,冰冷的说道:“看着你的妹妹,然后告诉我事情的真相吧。”

“啊!――”

男人蓦然爆发出一阵凄厉的嚎叫,肥胖的身体向后重重的仰了过去,绊倒了身后的椅子,然后整个人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桌上的茶杯稀里哗啦的砸在地上,男人挣扎着盯着那个酒壶上面变得越来越狰狞的表情,不由得面如死灰。

“那么,”我走过来蹲在那个男人面前,轻轻的说道:“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声音被我压的极其冰冷,就连我自己听了也感到脊背一阵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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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话 壶面(下)

男人畏缩的爬到墙角,抱成一团瑟瑟发抖,似乎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我站了起来,走到他的面前,将酒壶放在他的脚下,冷冷的说道:“不想说?那我来说吧。”然后注视着地上的那个散发着诡异的白色的酒壶,徐徐道来:“这个酒壶,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壶中仙吧?我没有说错吧?”

男人微弱的点了点头,然后躲避着那酒壶上那女子的目光。

“着壶中仙是封印大凶大邪之物的一种器具。”我淡淡的解释道:“不能说是妖魔吧,只能说是山川精怪附身在了酒壶之上,时间长了就和酒壶融为一体了,并且将自己的脸印在了酒壶之上。所以体质敏感的人看起来才会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是这样么,百里申?”我向身后看了一眼,然后问道。

百里申不知什么时候躲在了门后在紧张的张望了里面的情景,突然被我唤道名字,不由得一抖,然后支支吾吾的回答道:“额......是的。”

我不理会百里申,继续说道:“虽然平时只是很普通的酒壶,但是壶中仙有一个特点,就是里面的灵体会勾取别人的魂魄,并用自己和那个人的魂魄替换,附身在那个人身上。但是往往那个人的身体是承受不了这类充满怨气的灵魂的,于是很快就会死去。想必你就是用这种方法害死你的妹妹的吧?虽然不能说是死了,但是令妹的怨灵在这狭小的酒壶之中,可谓是生不如死。”

男人仿佛被抽空了灵魂一般,喃喃的低语道:“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想害她......只是她要抢走我的生意......是她不好......”

“是她不好?”我陡然提高了声音:“这也能成为你杀死自己亲妹妹的理由么?你的眼中除了你的生意还有别的么?”

男人猛的震了一下,眼皮无力的抬了一下,然后迅速的垂了下去。

我站起身,踱到门口,淡淡的说道:“城东米店的老板,这么说你就是梁老板了吧?”那胖男人的脸一下子僵硬了起来,上面的线条似乎已经紧绷住了。我白了他一眼,低声说道:“在下也略有耳闻,梁老板为人尖刻爱财,恐怕害死自己妹妹这件事也会做得出来吧。而且,最近城中风言风语的盛传老板您逼死了自己的母亲,这个时候你跑我的宅院之中来装可怜,恐怕不是时候吧?”

房间里一股阴冷的气氛瞬间扩散开来,外面的风声隐隐的传进屋子里来,吹得案几之上的树叶一阵哗哗作响。梁老板蜷缩在地上,无助的躲避着那个直视着他的酒壶。

“恐怕你问我做这个人偶的目的,就是为了继续害死你的妹夫吧。”我淡淡的说道:“恐怕是有人告诉过你想人偶这种不祥之物长期放在家中的话会吸收他人的阳气吧。”

梁老板抖着一脸横肉,面色苍白的点了点头。

我长叹一口气,说道:“你都听见了吧,那么,接下来就交给你了。”门口的百里申疑惑的看着我,然后刚要问的时候,便听见后面传来一阵惨叫。我慢慢的转过身去,静静的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酒壶上面的那张狰狞的脸似乎在用力的向前面探着,想要挣脱开那瓶壁的束缚。姓梁的老板尖叫着向后面疯狂的退着,但是他的身后已经是坚硬的墙壁了。他几乎是狼狈的爬到墙角,然后冲着我凄厉的求救着:“公子救救我!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我微微一笑,说道:“那就要看她愿不原谅你咯。”

然后只听一声清脆的爆裂声,那酒壶的一侧猛的裂开了。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形用力的从里面爬了出来,那是一个女人,长长的头发摊在地面上,就像是一团黑色的布匹,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她的身上满是鲜血,而且还隐约可见已经凝固了的纵横交错的伤痕。女人艰难的向前爬着,所经过的地方被拖出了一条长长的血痕。

男人脸色铁青的想要努力的将自己肥胖的身躯塞进那个狭窄的角落之中,他的双手无助的在空中乱舞着,抓的墙壁之上条条印记。他的嘴大大的张开,仿佛在凄厉的呐喊着,但是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低低的听到喉咙中的一阵类似窒息一般的声音。

女人继续向前爬行着,发出沉重的喘息声,并用沙哑凄厉的声音哀怨的向着男人喊道:“哥哥......你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要害我......”男人的脸几乎要扭曲了一般,那表情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狠狠的拉伸着一般,眼球向外暴突着,然后便见到他的身下液体缓缓的蔓延开了,却已吓得屎尿失禁了。

那女人慢慢的爬到了他的身上,然后伸出那干枯的满是血污的手,死死的掐住了那梁老板的脖子。那如同鹰爪一般的指甲一下子刺进了那男人布满赘肉的脖子里。男人终于发出了如同被勒住颈子的鸡一样的怪叫,双手双腿在空中胡乱的瞪着,鲜血沿着女人的手指汩汩的流了下来,将两个人的身上然的通红。

然后只听见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撕裂声,伴随着男人凄厉的惨叫,我看到,那男人的一张脸竟被活生生的撕了下来!百里申不由得奔出门外不停的呕吐了起来,就连我也看的呆住了。那男人没有了皮的脸就像是一团被揉烂了的面团,上面松散着悬挂着牙齿和暴突的双眼!暗红色的血不断地从他的脸上冲刷了下来。他的牙齿在艰难的上下碰撞着,发出模糊的声音。像是在痛苦的呻吟,又像是在绝望的求救。

女人将那来人的脸扔在一旁,然后用胳膊紧紧的抱着男人的头,用令人发指的尖细的声音喃喃自语道:“哥哥......我好寂寞......陪着我好么......”男人已经奄奄一息了,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深深的埋在妹妹的臂弯里,鲜血染红了两人身上的衣服。而那男人的身体越来越苍白了,最后终于抽搐了几下,无力的瘫软在地上不动了。

他死了。

而他的妹妹却咯咯的笑了起来,声音又小又细,就像是有什么人伏在你的背后用那种懒散的声音向你冷笑着说着什么,却又听不清楚的感觉。然后之间那女人抱着哥哥那沉重的血尸,缓慢的向着那个酒壶爬了回去。待妹妹转过身,我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虽然女人被一团阴冷的雾气所笼罩这,但是依稀可以分辨出就是昨日在郊外被埋葬的那具骸骨。她的脸已经快要烂的不成样子了,不过两只眼睛还是清晰可见。此刻她的脸上挂着满足而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在慢慢的向酒壶爬去。这个墙角都被浓烈的血腥味所笼罩住了,我不由得一阵作呕。就在此时,那妹妹突然抬起头看了我一眼,便低下了头,用长发遮挡着扭曲的脸孔继续爬着。而我却愣了一下。

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涌现着宁静与感激,就像是了了什么心愿一般。我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这两具诡异的身体一点点的向那个瓶子靠近,然后就在妹妹的手接触到酒壶的一刹那,浓烈的黑雾从壶中滚滚而出,将两人紧紧的包裹住,同时传来一阵噼啪的声响。待烟雾散尽,把两个身影都不见了,而酒壶完好无损的立在那里。房间里静极了,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但是,墙角的空间里那触目惊心的血迹和抓痕,以及软软的扔在地上的那张仍旧流着血的面皮,就像是无声的景象,默默的讲述着这里发生过的害人的一幕。

我走过去,端起那酒壶。酒壶完璧如初,上面那张女人的脸不再是凶神恶煞的样子,而恢复成了往日那种宁静。我叹了口气,将酒壶翻了个面,然后一愣。

酒壶另一侧原本是空白的一片,而此刻却多了一张男人的脸。这张脸双目紧闭,没有任何表情。这分明就是那梁老板的脸。我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将酒壶放在书架上,默默的打量着这个神秘而又诡异的事物。

百里申捂着鼻子走进书房,用颤抖的声音问道:“公子......刚才的究竟是什么啊。”

“壶中仙。”我淡淡的说:“他的妹妹已经成了壶中仙了。”

“那这个妹妹是要替自己报仇么?所以才......”百里申说着,似乎又想起了刚才的一幕,不由得干呕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我看着那张女人宁静的脸缓缓说道:“或许她只是觉得太寂寞了,想要她的哥哥来陪着她吧。或者,她真的是想替自己报仇。”

百里申用厌恶的眼光看着这个酒壶,闷闷的说道:“也不知道那个男的是从哪弄的这么个东西,怪里怪气的,还要用它来还自己的妹妹。”

我一怔,心中霎时间充满了疑惑。是啊,这个男人是从哪里得到这么一个怨气实足的东西的?还有,又是谁告诉的他人偶可以吸收阳世间人的精魄的?想到这里,我的心不由得沉了下去。然后猛的回头看向地面上那张薄薄的脸皮,心中顿时涌现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而就在这个时候,窗外突然传来一阵猛烈的风声,似乎要将那院中粗壮的大叔连根拔起。百里申吓得急忙跑进屋子,躲在我的身后。怨气一下变得格外的浓重起来,黑色的烟雾有规律的旋绕在院子当中,几乎让人感觉到强烈的窒息的感觉。我急忙从书架上抓起破魔剑,警觉的盯着窗外。

然后便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的出现在一团黑雾之中,那颀长瘦高的身形愈发的形同枯槁,黑色的斗笠下面那双眼睛散发着诡谲的绿色,灰白色的发丝变得更长了,凌乱的在风中飞舞着,而那又薄又窄的嘴唇向上微微扬起,勾出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深褐色的桃骨从黑色的袖管之中露出,散发着阴森的气息。他缓缓的向我走过来,然后用那一贯的沙哑的声音说道:“季公子,别来无恙啊。”

“谢谢。”我冷冷的说道:“你来做什么?这里不欢迎你。”

鬼谷仞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幽幽的说道:“公子不要每次见到我的脸色就这么差嘛,今天来我也不是来找事的,我只是想取回我的东西。”然后目光一下子变得坚硬了起来。

我一愣,然后恍然大悟。我盯着那张让人作呕的脸,咬牙切齿的说道:“原来是你把这个壶中仙交给米店的梁老板的,也是你告诉他人偶的事情的吧?”

“这个怎么说呢,”鬼谷仞用调侃的口气不疾不徐的说道:“既然有人来问我,我也很乐意帮助他们的。不过我倒是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你没有想到?”我冷冷的说道:“你是巴不得出现这样的结局吧。”

鬼谷仞踱进了房间,打量了一下四周,径直的走到地上那张血迹干涸的面皮前面,弯下腰拾了起来,放在手中仔细的把玩着。然后转过身对我说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这样的人活着,有什么意义么?”说罢便将那张脸皮揣进怀中,抓起那个酒壶,身形一下子掠到了院子中的高墙之上。伴随着令人发指的笑声,用那充满着寒意的声音说道:“这两个灵魂我就不客气的收下了。”

那抹熟悉的血红色再度在我眼前弥散开来,身体仿佛不收我控制一般,狂怒和狂喜在我的心里一阵阵的激荡着。我唳的抽出长剑身子腾空而起,毫不留情的向鬼谷仞刺了过去。寒光席卷着漫天的怨气,就像是坚硬无比的磐石,狠狠的击打在我的身上。

而鬼谷仞的身形却如同鬼魅一般瞬间闪开,同时眼中的杀意陡然变浓,只见他左手中突然多了一条长长的皮鞭,就像是从那桃骨之中生出来的一般。我挥舞着锋利的长剑凌厉的向他砍去,同时另一只手甩出符咒。鬼谷仞却依旧轻巧的躲避着我的攻击,并且手中的长鞭猛的挥起,一下子缠住了我的剑。我只觉得虎口一震,整条手臂都跟着痛的麻木了起来。

紧接着我只觉得浑身的力气像是在一瞬间被散尽了一般,手指变得异常酸痛。不由得一松手,那破魔剑便被那古怪的长鞭从我手中抽出,旋转着飞上空中,然后重重的插在远处的地面上。我一愣,眼前的红色瞬间散去,冰冷的寒意再度将我紧紧包裹住,整个人变得异常清醒。只听百里申一声惊呼,紧接着眼前一花,黑影铺天盖地而来,随之便是颈部一紧,鬼谷仞已然用那鞭子死死的缠绕在我的脖子之上。我只觉得一阵强烈的窒息,眼前金星直冒。我用手死死的攥着类在我脖子上的那条凉气刺骨的鞭子,口中的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我说过,总有一天我会取你性命的。”鬼谷仞冷冷的说道:“不过看起来你也有这种神秘的天赋啊,所以这此我姑且放过你。不过,是敌是友,还要靠你自己选择。”然后我的身体猛的一震,脖子上的束缚瞬间消失。我一下子摔倒在地上,不停的咳嗽着。百里申急忙跑过来扶起我,替我拍打着后背。

我提起头恨恨的盯着他,咬牙切齿的说道:“我是不会和你成为朋友的。总有一天,我会将你手刃于剑下!”

鬼谷仞仰天大笑,然后又诡异的语气说道:“看来你和言羽菲一样,都是不知变通的傻瓜。可笑之极。”

我整个人像是被什么重击了一般,耳中嗡嗡作响。我挣扎着扑过去,死死的掐住鬼谷仞那冰冷的手腕,几近疯狂的吼道:“你刚才说什么?”

“看来你并没有失去心智啊。”鬼谷仞盯着我的眼睛说道:“我说,你和言羽菲一样,都是固执的傻瓜。”

“言羽菲......”我仿似中邪一般的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然后颤抖的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言羽菲?......是不是你杀了她......”

鬼谷仞摇了摇头,淡然说道:“言羽菲不是我杀的,但是她的魂魄现在却在我的手里。你要是想就回你心爱的女人的魂魄让她早早往生的话,就来找我吧。不过......”他停住了,然后甩开我的手,幽幽的说道:“你来找到我的时候,就要给我一个答案,是生是死,就看你的选择了。反正,言羽菲的魂魄在我的手里,你自己看着办。哈哈哈哈哈......”言罢,他蓦地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同时身影迅速的飘上屋顶。

我这才仿佛回过神一般,急忙追过去大声喊道:“我要去哪里找你?”

鬼谷仞居高临下的望着我,淡淡的说道:“阴阳往生,浮罗古城。”然后便消散在了这渐露的夕阳之中。

我木然的站在院子当中,那些回忆,美好的,痛苦的,就像是无数的手,狠狠的撕扯着我的心,异常的痛。然后我身子一晃,便觉眼前似乎被巨大的黑暗所笼罩住,一阵天旋地转,在百里申的呼喊声中,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是眼泪么?还是下雨了?我不知道,我只记得在我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脸上似乎有温热的液体流过,随后便是死寂一般的宁静。

我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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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话 言羽菲(上)

言羽菲,是我心中一直的一个抹不去的痛。

我和她是在几年前的一次事件中偶然认识的。那时的我刚刚从宁州来到洛阳,面对着这个华而不实暗藏污涌的王城,突然感觉到茫然和无助,不知道应该何去何从。好在有几个洛阳的老主顾和朋友,也就渐渐的安顿了下来。靠着在宁州打下的口碑,我在这虚无的王城之中也开始有了生意。

那是一个阴霾的雨天,我的心情被这糟糕的天气搅得出奇的差,脾气也变得渐渐失控了起来。在果断的抽打了一顿那个满嘴蒜味出言不逊的纨绔子弟之后,我决定去郊外转转。或许只是一种心情的抒发吧。在宁州的时候每到阴雨天我都会去亡父的坟前呆呆的坐上几个时辰,然后在暮色之中浑身透湿的回到家中。虽然这里离宁州遥远,也没有亡父的坟,但是出去走走总比闷在这狭小的院子里要好得多。

于是我没有撑伞,漫无目的的走在洛阳城的大街小巷之中,看着人来人往一张张麻木漠然的脸,心中泛起了巨大的烦闷。于是我加快了脚步,向郊外走去。但是隐隐的,我感觉到在这涌动的人群之中似乎有一双邪恶的眼睛在死死的盯着我,让我的脊背不由得一阵阵的发凉。我警觉的回头看去,茫茫人海之中,只有一副副虚假的脸孔,别无他物。也可能是过于紧张了吧,我这样想着,然后渐渐的来到了郊外。

整个天空都是阴沉沉的,就像是被蒙上了一层巨大的纱。树木在雨水的冲刷之下显得有些突兀,那树干散发着潮湿的气息,脚下的地上也格外的泥泞,我艰难的在这崎岖的荒山之中走着,腿开始算痛了起来。

就在我打算休息一下的时候,只听耳边一阵尖锐的风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向我扑了过来。我急忙一闪身,回头一看,不由得浑身微微的颤抖了起来。

一只一人来高奇怪的动物用贪婪的目光盯着我,那锋利的獠牙在灰蒙蒙的天空之中散发着惨白的光,鲜红的口中散发着浓浓的尸体的味道。我慢慢的向后退着,心中暗自念道不好。因为我知道这是一只凶恶的尸兽。尸兽是徘徊于阴阳两界之间的一种生物,以人或动物的尸体为生,凡是被它吃掉的尸体,上面的灵魂都无法转生,继而化作强烈的怨念,积压在尸兽的体内,而尸兽就是靠这种怨气来一点点的成长。此时眼前的这只尸兽已经是庞然大物了,想必它已经吃掉了成百上千的尸体了。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感觉到一阵毛骨悚然,恐惧的感觉油然而生。我慢慢的向后退着,并且伺机逃走。

然而这只尸兽看起来十分的饥饿,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向我一步步的逼了过来。我想应该是我身上的实体的味道吸引了这家伙吧。于是我看准时机,纵身跃起,飞到那高高的树上,然后向前猛的一扑,想要借机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但是我如意算盘打过头了,这只看似臃肿的猛兽居然轻松的一跃而起,那锋利的爪子瞬间便划破了我的胸口,我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痛,整个人便从半空之中重重的摔在了地上。胸前的伤口又窄又长,血一下子涌了出来,染红了我的衣服。我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是那散发着浓烈的怨气的尸兽却一下子扑了过来,将我重重的压在了地上。

温热的气体夹杂着浓重的臭味扑面而来,那满是泥污的利爪压在我的身上。我无力的挣扎着,或许是失血过多,我感到一阵晕眩,眼前开始变得模糊起来。难道我就要命丧于此么?我突然自嘲的笑了出来,然后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像是有纸的声音划过天空,紧接着身上一轻。我睁开眼睛,却发现那尸兽离开了我的身体,在疯狂的追逐着一个纸人。那纸人仿佛是活的一般,在尸兽的前面不停地跳跃着,似乎在挑逗着那只已经愤怒的尸兽。紧接着便见那纸人猛的跃起,钻进了尸兽大张着的血盆大口之中。那尸兽落在地上,似乎意犹未尽的吞咽着那薄薄的纸人。然后只见那尸兽被一股力量猛的冲上了天空,伴随着痛苦的吼叫,那尸兽的在空中剧烈的翻滚着,只听一阵令人不安的撕裂声,无数尖锐的刺从尸兽的身体之中刺出。一声哀嚎过后,庞大的尸兽被割的四分五裂,化作阵阵浓烟飘散在雨帘之中。

我虚弱的躺在泥泞的地上,胸前的伤口突突的跳着。雨水渗进了伤口外翻的边缘,细微的痒扩散了开来,夹杂着疼痛,在全身蔓延着,眼前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我用手指深深的挖进了那冰冷的泥土之中,试图让自己变得清醒一些。

然后我被一双手温柔的扶了起来,我艰难的睁开眼,在天与地之间一片白茫茫的氤氲之中,一个模糊的人影在我眼前晃动着,只是看不清楚容貌。

“你是谁......”我虚弱的问道。

“你不要说话,你现在伤得很重,而且中了很严重的尸毒。”一个好听的女子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宛转悠扬,格外的温柔,仿佛置身在云端一般。

我努力的想要站起来,但是浑身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那女孩急忙说:“你现在不能动。”然后我的肩膀便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感。是针灸吧,我无力的垂下头,感觉到那股刺骨的寒意在身体里面不停地游窜着。紧接着周身一沉,似乎从梦境回到了现实之中的那种落差感,却看时变得清醒了起来。我睁开眼睛,看到一个脸色白皙的女孩担忧的看着我。

“好点了么?”女孩的脸上写满了担忧。我看着那张有些凌乱的脸,心底突然涌起一阵感激。我虚弱的说道:“多谢姑娘相救......”

女孩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润,她急忙摆手说道:“没什么,我也只是路过而已。”然后疑惑的打量着我,试探的问道:“不知公子为何周身散发着尸气呢?”

我无奈的笑笑,微弱的说道:“其实我是画皮人偶师啊。像我这种半只脚踏进地府之中的人来说,一点尸气算什么呢。”

女孩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惊讶的问道:“你是画皮人偶师?真是太巧了!我来洛阳就是为了找人偶师呢!你认识闵二叔么?”

我点了点头,然后仔细打量着这个神奇的女孩,问道:“闵老伯啊......你找他做什么呢?”

那女孩急忙解释道:“家师吩咐我来王城将一封密信交给闵二叔,公子要是认识的话那就太好了。”

“还未请问姑娘的身份是?”我好奇的问道。

女孩急忙对我抱拳一揖,清脆的说道:“在下纸鸢师言羽菲见过公子。”

“人偶师季冥渊。”我回礼道,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然后努力的想要站起来,但是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上。言羽菲急忙过来搀扶住我,慢慢的向前走着。天上的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停了,浅淡的阳光从疏密不均的云层中挤了下来,在这水汽氤氲之中,绽开一片绚丽的金黄。羽菲搀着我缓缓的走着,我不经意的转头,看到羽菲那清澈的眼神,心中不由得一颤。羽菲笑了笑,然后问我:“家师认识的人偶师都是很年老的,季公子怎么这么年轻呢?”

“我从小就不知道娘是谁,然后长大了些父亲也去世了。”我有些黯然的说道:“之后我便在一个江湖术士那里学到了做人偶的本事,算起来也已经有了几年了。”

“原来是这样啊。”羽菲若有所思的说道。

我转过头,看着羽菲的眼睛,问道:“言姑娘是纸鸢师?那纸鸢师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叫我羽菲就好了。”羽菲笑着回答道:“纸鸢师呢,就是操纵纸的人咯。属于奇门遁甲一行,不过现在正统的纸鸢师已经不多了,中原这边应该就剩下我和我师父两个人了。”

我点了点头,然后气氛变得尴尬了起来。我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然后说道:“不劳烦羽菲姑娘了,我自己来吧。”然后支撑着软弱无力的双腿向前面走去。羽菲被我这怪异的举动搞得一愣,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片刻,她回过神来急忙跟上了我,焦急的说道:“你现在的力气很虚弱,小心受伤啊。”

我冷冷的说道:“你放心好了,我不要紧的。”然后被自己的语气弄得一愣,急忙补救一样的说道:“闵二叔的家在进城之后左面第一个小巷最里面的那家,他每天都在家里,你可以去找他吧。”

羽菲“哦”了一声,声音中似乎有些失望。她闷闷的说道:“我知道了,多谢公子告知。”然后便低着头匆匆从我身边擦过。我隐约看见她的脸上有些怪异的神色,但只是一瞬,便隐藏在了背影之中。我叹了口气,艰难的向家走着。

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将晚,我拖着几乎完全无力的身体撞开家门,然后重重摔倒在了院子当中。百里申吓坏了,急忙奔出来将我架进了屋子里。我感觉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眉头紧锁着躺在榻上,身上的衣服仍旧潮湿,黏黏的贴在身上,就像是一层湿厚的浆糊一般,让人感到异常的不舒服。百里申端过一碗姜汤,我麻木的将那辛辣的液体灌进了嘴巴里,然后闭着眼睛躺在榻上。胸前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只要用力呼吸就会觉得仿似肋骨都要被撕裂开一般。我睁开眼睛,看着那有些飘远得忽远忽近的房梁,眼前突然浮现出羽菲那张清秀的脸庞,心中充满了异样的滋味。是感动么,还是别的什么,我也说不清楚,只觉得看到她那淡淡的笑容,就觉得非常的开心。我翻了个身,不一会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被一层熟悉的淡青色笼罩住了,身上的疼似乎减轻了许多。我试着吸了一口气,冰凉的气体涌进喉咙之中,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一阵清爽的感觉。我换了一身衣服,然后推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空气依旧很潮湿,不过已经没有了阴沉的压抑感。我在王城的大街小巷漫无目的的转悠着,夜幕之下的洛阳城显得有些萧索,但是依旧透着一股王城的气息。在这威严之中,叠加着一丝阴暗的味道。就像是那两侧布满着交错的水痕的黑暗的墙壁,每一寸细小的缝隙之中都散发着令人恶心的味道。

我就像一个游魂一样在这个雨后的夜晚游荡者,身体仿佛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一般,拐进了一条幽暗僻静的小巷。地面上的积水漠然的反射着惨淡的月光,看上去就像那地狱之中的鬼火,散发着哀怨的光。雨后的寒意袭来,我不由得裹紧了衣服,然后抬头向着黑洞洞的四周打量过去,却发现我站在了闵老伯家的门前。

我抬手敲了敲门。沉闷的破铁的声音回荡在幽深的小巷之中。

“谁呀?”闵老伯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我,季冥渊。”我虚弱的答道。然后很迅速的,门被打开了。我看着开门的那人,不由得一愣,然后脱口而出:“羽菲姑娘?”

羽菲看到我也一愣,然后微笑着将门打开,轻轻的说道:“原来是季公子啊。”

我走了进去,看着那被雨水冲刷的有些狼狈的小院,皱着眉头对坐在门槛上笑眯眯的望着我的闵老伯说道:“我说老伯,提醒你多少次了,弄个苫布把你院子里的东西盖好,不然下雨的话肯定发霉。”

“不妨事,不妨事。”闵老伯站了起来,那左手的桃骨嘎巴的响着。他走过来看着我说道:“哎,你看你,脸色这么难看还不在家好好休息,这么晚了来乱逛什么啊。”我一时语塞,看了看闵老伯,又看了看羽菲,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为好了。

羽菲走过来担忧的看着我说道:“是啊,季公子,你胸口的伤怎么样了?”

“多谢羽菲姑娘挂念,已经不碍事了。”我笑着说道,但是脸上的笑容却显得有些僵硬。倒是闵老伯皱着眉头问道:“啊?你身上有伤?怎么弄的?”

“没什么,一点小伤。”我摆了摆手,轻描淡写的敷衍道:“白天的时候去外面散心,不小心被一只尸兽给缠上了,多亏了羽菲姑娘相救。”

闵老伯长叹一声,眼神中充满着忧虑的对我说道:“你啊,这么年纪轻轻身上便有这么重的尸气,我担心你的将来啊。”

“老伯多虑了。”我淡淡的笑了一下,说道:“这人偶师的下场老伯是最清楚了,要不是您金盆洗手,恐怕也和我差不多吧。”

老伯定定的看着我,然后无奈的摇了摇头。

“对了,”我这才想起来一件事,然后转过头向羽菲问道:“不知羽菲姑娘的师傅想要拜托闵老伯什么事啊?”

“是这样的。”羽菲说道:“前些阵子临近好几个村子的好多村民都被类似纵尸术异样的法术给控制了,闹得人心惶惶。请过几个道士去驱鬼,但是鬼没驱成道士反倒死了好几个。便有人找到了家师,家师说这种与尸术有关的事情要麻烦人偶师了,于是就写了封信让羽菲送给闵老伯。却没想到闵老伯已经收山很久了。”

“原来是这样啊。”我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到。

闵老伯叹着气,说道:“羽菲的师傅青云道长与我也算是旧相识了,要不是我已经收山很久,而且不能跨出这庭院,我就会帮他这个忙了。”然后突然抬头看着我,说道:“要不,你来替我完成这件事好不好?”

“我?”我有些晃神的指着自己问道。

“对啊!”羽菲在一旁恍然说道:“季公子不也是人偶师吗?那就拜托季公子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为难的说道:“但是纵尸之术我还不大娴熟......这样吧,给我几天时间好不好?”

“那就说定了!”羽菲显得很高兴,那明朗的笑容挂在脸上。我心头一颤,慌忙别过头去。

闵老伯看着我,奇怪的笑着说:“羽菲远道而来,我这破烂的小院又没有多余的空房,不如这样吧,就让羽菲住在季公子家,反正你家的屋子多得是。”

“啊?让羽菲住我哪里?”我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不大妥当吧?”

“哪里不妥了。”闵老伯挥了挥那桃骨右手,说道:“就这么样吧,羽菲啊,等下你就和季公子回去吧。”

“是,二师伯。”羽菲回答道,脸上却泛起了一丝红润。我无奈的看着这一老一小,只能答应了这桩莫名的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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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话 言羽菲(中)

月光惨淡,已经快到子时了。我和羽菲一前一后的向我家走着,一路无语,显得有些尴尬。王城开始沉浸在浓重的睡意之中,只有大户人家门口悬挂着的灯笼散发着微弱的光,在黑暗的街道之中划开一片迷离的红色,但随即便被四周的漆黑所吞噬了。

“那个......羽菲姑娘,”我轻轻的开口,打破了这令人压抑的气氛:“那个纵尸之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羽菲叹了口气,说道:“还不是最近鬼门大开,阴气肆虐弄得。附近的几个村子接连发生怪事,好多死人的坟都被挖开了。虽说现在盗墓贼也有,但是只偷尸体不拿陪葬的人却很少见。然后便有传闻说在深夜看到那些已死之人出现在村子里面,吸走了好多人的魂魄。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据家师推测,那幕后的元凶使用的是纵尸之术。”

“纵尸之术?”我微微的皱着眉头说道:“纵尸之术分为很多种,大部分是通过操纵死人身上的怨气来让尸体活动。不过适才羽菲姑娘所说,那些尸体能吸收魂魄,恐怕同普通的纵尸之术略有不同。我要回去研究一下......”话音刚落便觉得胸前的伤口一阵撕裂般的疼痛,我不由得弯下了腰。

羽菲急忙从后面跑过来扶住我,担忧的说道:“你看你,伤还没好就出来乱跑。被尸兽攻击的伤是最不容易愈合的,我看你还是好好休息几天吧。反正最近也风平浪静,你呢就安心的在家养几天,等好了之后我们再去解决这件事情吧。”

我看着羽菲那焦急而又略带怒色的脸,不由得心头一热,竟然无法转开目光,就这么痴痴的看着她。羽菲抬起头,目光和我段在的相遇,然后脸上微微一红,便低下头去。

四周的黑夜似乎变得不再寒冷了,一种暖暖的气息包裹在周身,特别熟悉,但又格外的陌生。就像是很小的时候被父亲抱在怀里一般,一丝怀念,还有淡淡的忧伤。我叹了口气,看着那些在僻静的角落之中稍纵即逝的黑影,轻轻的说道:“谢谢你,羽菲姑娘。”

“没什么。”羽菲低声回答道,然后便不再说话了。

走进家门,我看到百里申正坐在院子之中焦急向外张望着。看到我回来,他立刻冲了过来焦急的嚷道:“公子你去哪了?你身上还有伤呢!”然后看到我身旁的羽菲,然后一愣,问道:“咦?公子,这位姑娘是?”

羽菲走上前去,对百里申轻轻一揖,微笑着说道:“小女纸鸢师言羽菲,是来拜托季公子帮忙驱鬼的。”

“驱鬼?”百里申一副疑惑的样子:“可我家公子是人偶师啊。”

“谁说人偶师就不能驱鬼了?”我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然后说道:“羽菲姑娘要在咱们府上小住些时日,你快去收拾一间房出来。”

“好嘞。”百里申看了看羽菲,利落的回答道,然后便一溜烟的跑进房间了。我无奈的看着百里申的背影,叹着气说道:“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喜欢大惊小怪,羽菲姑娘不要介意啊。”

“没什么。”羽菲微微一笑,说道:“我倒是觉得他挺可爱呢。”

“可爱?”我差点呛到:“哎,姑且说他没头脑吧。”然后揉了揉胸前仍旧隐隐作痛的伤口,说道:“那羽菲姑娘就早些休息吧,明日我们在商讨那纵尸之术的问题。”说完我便慢慢的向卧室走去。

“公子晚安。”羽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的心里突然一颤,然后觉得一阵慌张。我含混不清的说到了句“你也是”之后便关上了卧房的门。倒在榻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心里面如同麻一般混乱,嗓子开始变得干了起来,我艰难的吞咽了一下,翻了个身,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这是怎么了?我用力的咬紧牙关,努力的让自己放空。然后浑身的倦意混杂着隐约的疼痛袭来,我沉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一夜无梦。

之后的几天里,我推掉了所有上门的生意,泡在书房研究那纵尸之术。从宁州搬来洛阳的时候,有很多古卷都留在了宁州的老宅子里没有带过来。本想有时间回去整理一下,但是前几天偏偏传来老宅失火的消息,那些古卷估计也应该被烧光了吧。惋惜之余只能凭借记忆去回忆其中的一些内容了。

而羽菲则和百里申的关系处的相当的融洽,一空下来百里申就缠着羽菲给他折纸。我也见识到了羽菲作为纸鸢师惊人的天赋,从她手中折出来的事物栩栩如生,就像是真的一样。而每当我埋头在那些散发着霉味的古卷之中的时候,羽菲总是端来一碗热汤放在我的面前,然后默默离开。我突然有了种错觉,就好像羽菲是我的家人一般,那么的熟悉。我渐渐的发现,我有些离不开她了。

第五天的傍晚,百里申外出归来的时候带来一个消息,说是北郊外的一个村子里又闹鬼了,那些本应死了的人变成了厉鬼在村里之间横行,搞得人心惶惶,听说已经死了好几个人了。我和羽菲听罢之后神色一凛,知道那纵尸之术再一次出现了。于是我们约好第二天一早便赶往那个小村一看究竟。

夜幕渐沉,我坐在书房里发呆。昏暗的火光将这个房间渲染的有些朦胧不清,就像是被寒冷的雾气所笼罩住了一样。然后房门被轻轻的打开了,羽菲走了进来,将手中的一条披风披在我的身上,悠悠的说道:“现在夜晚天寒,公子要注意身体的。”

我点了点头,感激的看着她。羽菲没有说话,只是坐在我身边的椅子上,默默的看着那盏油灯之上跳动的火苗,不说话。

我的心中突然感到一阵失落,莫名的哀伤涌了上来,我沙哑的说道:“羽菲姑娘,怎么不早些休息,明日还要起早呢。”

“我知道。”羽菲回答道,那张清秀的面容在火光的映衬之下显得格外的落寞。我看着她,开了开口,却想不出该说什么话来打破这令人压抑的尴尬。末了,只能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不去想任何事情。

“羽菲突然觉得有些舍不得公子。”黑暗之中那熟悉的声音飘进了我的耳朵里,那么的轻盈,就像是当日我被尸兽重伤朦胧之间所听到的声音一样。我猛的睁开眼睛,转过头看着羽菲那清丽的面容,却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说。

羽菲淡淡的笑了一声,继续说道:“也许过了明日我们便要分别了,羽菲突然觉得不舍。”言语之间隐约透着一丝哀伤。

“那你可以留下来啊。”我脱口而出,然后一愣。羽菲抬起头,惊讶的看着我。我突然对自己的莽撞感到一丝懊悔,理智也渐渐的清醒了起来,我无奈的说道:“没什么,就当我胡言乱语吧,羽菲姑娘不必当真。”

羽菲一下子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她咬着嘴唇低下了头,然后站起身,轻轻地说道:“公子早些休息吧,明日之事吉凶未卜,养精蓄锐还是要紧的,羽菲告辞。”言罢便走出了书房。我看着羽菲的背影,前所未有的失落感瞬间笼罩上了心头。我站起身,慌张的冲到门前,想要喊住她,但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我只能失落的跌坐回椅子上,看着窗外涌进来的寒风吹灭了火烛,冷却了心中的那团焦躁。我缓缓的卷起桌子上摊开的那卷竹简,上面那篆文变得模糊不清了起来,就像是蠕动的虫蚁,在这一片黑夜之中显得有些诡异。我皱着眉头将竹简丢在桌子上,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朦朦亮了,我猛的站起身,想到今日要去那城郊闹尸灾的村子去一看究竟,便走出书房,敲了敲羽菲房间的门。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丝毫的响动。我心中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急忙推开房门,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被褥也整齐的叠好放在榻上。我只觉得一阵被抽空的感觉,大声的喊道:“百里申!”

百里申打着呵欠从房间走了出来,睡眼惺忪的看着我,然后说道:“公子找羽菲姑娘啊?她一早就走了,说要去什么北郊那个什么村子。”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昨夜那古卷上的篆书像是活动了一般,渐渐的排列在我的脑海中,异常清晰。

“至若其纵尸之术,方以纵尸之师为之。而其多以偶形、羌蛊、纸魇见常。倘其心为魔,则取其知而拙之,方可成......”

我看着那整齐的房间,不由得格外的慌乱了起来,急忙回书房抓起破魔剑便向外面奔去。灰蒙蒙的天似乎又要下雨了,我麻木的向着北郊狂奔而去,沿路的那些熟悉的街道都仿佛变成了阴森扭曲的黑影,张牙舞爪的露出嘲讽的神色,向我示威着。我只觉胸前隐隐作痛,整个空间似乎都在微微的倾斜着。我紧紧的握着手中的剑,却已然渗出汗来。

渐渐的四周开始荒凉了起来,而前面也隐隐的可见一个衰败的村落。尚未靠近便感觉到一阵冲天的怨气在空气中弥散开来,我从来没有感受过这么浓烈的怨气,心头一阵烦闷,同时感觉到隐隐的不安。于是加快脚步,向那怨气最浓的方向狂奔过去。

天空飘起了蒙蒙细雨,最近的天气一向不好,冰凉的雨滴砸在我的脸上,却格外的疼。我一口气跑到村口,然后停下了。村子之中已经感觉不到活人的气息了,那歪斜排列着的茅草房散发着枯黄的气息,漫天被一团死气所笼罩着。我的手在微微的颤抖,然后咬了咬牙,缓缓的走进了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村落。

每一户人家之中都散发着死尸的味道,看来整个村子都已经遭灾了。我的心里却更加的慌乱了,羽菲在哪里,她怎么样了?烦躁的感觉再次撞击着我的神经,我焦急的四下打量着,寻找着羽菲的身影。

就在这个时候,一条黑影从角落里猛的一闪,向我飞扑过来。我急忙侧身躲过这凌厉的攻击,然后抽出破魔剑,向那家伙刺去。一声怪叫,散发着寒意的剑刃刺穿了那个东西的身体。我这才看清楚,原来是一具已经几近腐烂的尸体,惨白的骨头明晃晃的暴露在外面,就像是从坟墓之中爬出来的僵尸一样。那尸体的眼神之中透出浓浓的哀怨和不甘,不知怎的。我嘴角微微抽动,提起一个古怪的笑容,然后手上的力道猛的增强,将那个尸体劈成两半。伴随着一声痛苦的呻吟,那尸体霎时化作缕缕青烟,破碎在细雨之中。

我冷冷的注视着那具逐渐消散的尸体,然后像是惊醒了一般,浑身开始变得冷了起来。某一个方向似乎有一种熟悉的气息隐隐传来,伴随着浓重的血腥味。我只觉得眼前的请勿变得格外的模糊,雨水流进了眼睛里,生生的痛了起来。

雨变得更大了,前面的道路也渐渐的开阔了起来。那些农户的尸体静静的泡在那浑浊的雨水之中,脸朝下,异常宁静。我拖着沉重的脚步向前面的角落走去,然后远远的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静静的躺在地上。身上,被鲜红的液体染红了。在雨水的冲刷下,那红色带着腥味的液体蔓延在深黄色的泥地上,显得肮脏刺眼。

我慢慢的走过去,蹲了下来,注视着那张宁静的面孔。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了起来,朦朦胧胧的像是隔了一层纱,模糊不清。但是眼前的这个人却变得异常清晰,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丝缕的鲜血从嘴角渗出,已经凝固在了领口处,纷乱的发丝被雨水黏在额头上,有些狼狈。我轻轻的将这个娇弱的身躯抱在怀中,叫她:“羽菲......羽菲你醒醒......这么冷,躺在这里会生病的......”

我说不下去了,整个视野被突如其来的液体所模糊了。滚烫的泪水从我眼眶中滚滚流出,瞬间肆虐在脸上,混合着雨水流进嘴里,格外的苦。我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着,牙齿也在不停的打着寒战。每吸进一口空气,那潮湿冰冷的气体就仿佛变成了锋利的刀,狠狠的,一下一下的割着我的心脏,无比的痛。羽菲胸前的那个巨大的血洞一样,向外冒着温热粘稠的液体,而她的身体,却渐渐的冷了下来。

这时,怀中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羽菲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看到我,凄凉的笑了一下,似有若无的说道:“公子......你来了......”

我拼命的点着头,哽咽着说道:“羽菲,你振作一点,等一下我们回去。我不要你走,我留在我身边,好不好?我离不开你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喜欢上你了......”我语无伦次的说着,然后羽菲微微的笑了,艰难的抬起手,抚摸着我的脸,那只手冰凉冰凉的。我紧紧的握着那只手,颤抖着,不要让它冷掉。

羽菲气若游丝的说道:“能听到公子这么说,羽菲就很开心了......不要难过......羽菲能够认识公子,已经很知足了......”然后,那只手一下子变得沉重了起来,仅有的温度也在慢慢的消散,那漂亮的眼睛一下子黯淡了下去,变成了一片浑浊。那笑容也渐渐的凝固了,停留在那一瞬间。

天空中猛的传来一声闷雷,仿佛要劈开大地一般的震耳欲聋。我几尽呆滞的看着怀中羽菲的那凝固的容颜,然后蓦地仰起头,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那笑声在狠狠的撕裂着我的喉咙,就连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都在猛烈的共鸣着。所有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眼前的一切突然变得一片血红。身体的每一寸都变得燥热无比,同时还有一种莫名而来的狂喜,攫取着每一寸灵魂。

牙齿传来细微的破碎声,散发着浓烈的腥味的液体充斥着我的嘴里。我低头看着羽菲那宁静的面容,低低的说道:“羽菲......我会为你报仇的......”我紧紧的抱着羽菲,闭着眼睛流了一会泪,然后轻轻的将她放平在地上,就像是怕打扰了她那安详的睡眠一样。

之后我站起身,紧紧的握着手中那冰凉的剑柄,慢慢的走到前面那开阔的空地中,嘶哑的低吼道:“不用跟我躲了,出来吧。”这声音如同鬼魅,就像是从地狱之中传来的一般,震的我的喉咙一阵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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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话 言羽菲(下)

雨水冲刷着灰暗的天空,沿着我额头上凌乱的头发流进了脖颈之中。漫天的怨气铺天盖地般的用来,重重的积压在这块空地之上。剑鞘之中的破魔剑在不停的震动着,发出嗡嗡的声响。

然后眼前一花,前方出现了一个身影。被深蓝色的长袍包裹着,花白的头发和胡须在这滂沱的雨中变得有些阴沉。他的脸上透着浓重的煞气,剑眉竖立,眼瞳之中充满着诡异的绿色,眉心之处有一道诡异的血红,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狰狞。

“你就是那画皮人偶师么?”这人沙哑的开口了,声音之中透着浓重的讥讽:“没想到是一个乳臭味干的小娃娃啊。”

“过奖了。”我仍旧嘶哑的说道,然后慢慢的向他走去:“想必您就是那纸鸢师青云道长吧,居然下了如此狠手将你唯一的徒弟杀死,你可真是心狠手辣啊。”

那青云道长眼神一变,冷笑道:“成大业者必当六亲不认,像公子这般优柔寡断,必顶无法成就一番事业。”

我愤怒的看着他,然后慢慢的说道:“如何成大事我不关心,我只知道,像你这种草菅人命的人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阳世之上。”

“好大的口气!”那青云道长勃然大怒,他大声向我咆哮道:“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像你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老夫岂能容你!”说罢那长袖一抖,无数由纸片幻化而成的飞刀划破了稠密的雨帘,带着强劲的阴风向我刺了过来。我纵身跃起,躲开那来势汹汹的飞刀。紧接着我手臂一振,长剑出鞘,刺眼的寒光顿时笼罩在了这个萧索的空地之上。青云道长脸色一变,低沉的问道:“破魔剑?这种地府之中的事物你怎么会有?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狞笑着说道:“我?我是画皮人偶师季冥渊。”

青云道长睁大了眼睛,向后退了一步,惊讶的问道:“季冥渊?你就是那个......”话还没说完我便急速的向前掠去,手中的长剑斜斜的探出。青云道长没有料到我会突然出手,急忙侧身躲开,但是动作还是晚了一些,只听一声撕裂的声音,他的右臂被我的剑划开了一条窄窄的伤口,血一下子涌了出来。而我手中的破魔剑沾血,顿时绽开一种暗红色的光芒,变得格外的阴森。

青云道长恶狠狠的盯着我,咬牙切齿的说道:“你这个臭小子,今天老夫便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说罢那如同鹰爪一般干枯的双手猛地张开,那些纸做的飞刀居然再次腾空而起,慢慢的变成一只巨大的纸鸢,夹在着强烈的怨恨向我冲了过来。我只觉得耳边一阵嗡嗡作响,就像是陷入了无比喧闹的空间一般。在那一片迷茫之中,我听到青云道长那狰狞的声音:“就让这些被我夺去性命的冤魂把你撕烂吧!哈哈哈哈!”我艰难的向后退着,然后胸前一阵剧痛,原来是那日被尸兽留下的伤口不知为何崩开了。血一下子涌了出来,染红了衣襟。我无力的挥动着破魔剑,驱逐着那从纸鸢上散发出来的渐渐缠绕住我的怨气。

浑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散尽了一般,我就如同一具人偶一般的被那些充满怨气的冤魂死死的缠绕着,在雨中艰难的挣扎着。那些冤魂好像是在我身体里面生根了一般,无论怎么挣扎都摆脱不掉。

“现在我已经得到了九十九个人的魂魄,并将它们都变成了怨灵!”青云道长有些歇斯底里的狂笑道:“待我集齐了一百个怨灵,就是我真正成为纵尸之神的那一刻!到那个时候,我就会得到长生不死的法术了!姓季的,你能成为我完成这件事的第一百个灵魂,你应该感到自豪啊!哈哈哈哈――”那令人厌恶的笑声不断地在耳边回荡着,我虚弱的睁开眼睛,看着那一片被纸鸢遮盖住的空间,浓重的怨气紧紧的渗透进我的皮肤,我感到了出奇的冷。嘴里的血已经凝固了,变得有些腥涩。

而渐渐的,我开始变得清醒了起来,头也不那么沉了。相反,一种亢奋异常的感觉慢慢的在心底扩散开来。我的呼吸一下子急促了起来,那抹血红色再度覆盖住了我的眼前,狂喜的感觉让我的手开始微微的颤抖,不由得一下子握紧了手中的剑,奋力的一挥,那只巨大的纸鸢连同那些亡魂都被斩得灰飞烟灭。冰凉的雨滴打在了我的头上,眼前的那团诡异的红色显得更加可怖了。

青云道长看着那些黑色的烟雾在雨水之中瞬间变得支离破碎,不由得整个人呆在那里。干瘪的嘴唇不停地一张一翕,说不出话来。我在那漫天的碎屑和仍旧倾盆而下的雨幕之中,向青云道长缓缓的走去。脚步踩在积水之中,发出令人不安的声音。我的目光中带着浓烈的凶狠,那红色变得愈发的清晰了。

青云盯着我的眼神,浑身抖得跟筛糠一般,他伸出手指着我,艰难的吐出一句话:“你......你......你的眼睛......你是......”却听不出完整想要表达的意思。我不由自主的咧开嘴,用那令人发指的声音狰狞的说道:“是啊,你猜的没错。刚才是谁说要取我的灵魂了?现在的情况应该反过来了吧。”

“不!不可能!”青云声嘶力竭的咆哮着,他几近疯狂的挥着手,漫天的纸匕首似乎融合进了每一滴雨水向我铺天盖地的刺过来。我冷冷的抬起手,将手中的破魔剑酣畅淋漓的一挥,只见一阵刺眼的光芒闪过,那些纸刀全部燃起了幽蓝色的火焰,瞬间焚烧殆尽,化成黑色的灰烬附着在泥泞的地面上。

此时的青云道长已经没有了那种妖异的气息,而是眼神中充满了绝望与恐惧,摇摇欲坠的站在那里,不停地向后退缩着,几乎随时都能瘫倒在地上。我死死的握住那散发着寒意的破魔剑,一步一步的向那青云逼近,怒气灼烧着我的眼睛,嘴里的腥味更浓了。

终于,青云的身后已是一堵矮破的围墙,他已经无路可退了。我停在他的面前,看着这个惊慌失措的道士。青云几乎是低低的哀鸣着说道:“季公子......你放过我......”

“刚才那个被我斩得粉碎的纸鸢,便是你所有法力的元魄所在吧。”我没有理会青云的哀求,自顾自的说道:“纸鸢师如此稀少就是因为他们所有的法力附着在一个纸鸢上面,而你之所以这么强大是因为你将掠夺过来的怨气也附加在了上面。所以你的手法才能如此的鬼魅,但是此时,你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罢了。”说完,我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那青云道士面若死灰,在雨水之中不停地颤抖着。我走近一步,低低的说道:“你本可以杀掉我,但是,你忘了,既然我有破魔剑,你就应该知道我的本事。既然我已经是半只脚踏进地府之人,你就应该想到我不会这么轻易的被你杀死。”我抬了一下手中的剑:“你害死了多少无辜的人来修炼你所谓的长生不老之法,你罪不容诛。”然后我看着那双惊慌失措的眸子,轻轻的低语道:“你杀死了我第一个喜欢上的人......你的命,我要定了。”

说时迟那时快,还未等青云那因为极度恐惧而大张的嘴发出任何声音,一柄锋利的长剑已然贯穿了他的身体。他的面颊抽搐着,暗红色的血从他的口中缓缓流出。他痛苦的哀叫着,但随即被这瓢泼大雨冲淡成微弱的呻吟。无数黑色的怨气从他的身体之中飞散而出,但是接触到破魔剑的寒光,瞬间便烟消云散了。

青云身子一歪,从剑锋上滑出,重重的摔倒在地,抽搐了几下,便再也不动了。我看着地上那具僵硬的尸体,眼前的红色慢慢的散去,冰冷的寒意瞬间将我包裹了起来。我只觉心头一甜,“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乌青的黑血来。我用长剑支撑着自己,然后心中的恐惧越来越深。我刚刚是怎么了?那种诡异的狂喜是什么?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已经不受控制了,那股神秘的红色已经侵蚀了我残存的理智,让我不由自主的想看到血的颜色。我闭上眼睛,慌乱的甩了甩头,然后努力支撑着自己向回走去。

羽菲仍然静静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格外的安宁。我看着她,然后终于支撑不住跪倒在地。我肆无忌惮的哭着,双手狠狠的抓紧了浑浊的泥土里,用额头一下一下的撞击着地面。此时的我不再是冰冷的人偶师,而是一个伤心欲绝的人。我哭得天昏地暗,泪水疯狂的用我眼中奔涌而出,仿佛要流尽我这一辈子所有的泪水一样。我努力的抬起头,看着羽菲已经冰冷的身体,一口气没有提上来,我只觉眼前一黑,身体僵直的向前扑去,重重的摔在地上,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泥地上仍旧散发着潮湿的味道。我木然的坐起身,环视这周整个空间仍旧被一片阴霾所笼罩着,分辨不出时间。羽菲那冰冷的身体依旧静静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我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却怎么也哭不出来了,只觉心底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透不过起来。我呆呆的凝视半晌,然后站起身,铺天盖地的疼痛席卷而来,身上的每一个关节仿佛都像是被拆散了一般,散发着剧烈的酸痛。我咬紧牙关,挣扎着抱起羽菲的尸首,跌跌撞撞的向村口走去。

每一步都格外的沉重,我不知道我自己摔倒了多少次,鼻梁和眼角已经渗出了血,但是我就想毫无知觉一样的向前走着,渐渐的走进了王城之中。行人见到我如同行尸一般,怀里还抱着一具满是鲜血的尸体,向我投来惊讶的目光,同时忙不迭的避让着,生怕沾染到晦气。而我就在这一片灰色的目光中径直的向前走着,天地之间仿佛变得一片混沌。

当我撞进家门的时候,身上的力气已经几乎耗尽了。我双膝一软,毫无征兆的重重的摔倒在地上。百里申听到响动,冲了出来,然后看到眼前的一幕,不由得吓得呆掉了。我抬起头,艰难的从已经几尽干裂的嗓子吐出一句沙哑的话语:“羽菲......她死了。”

百里申呆呆的看着羽菲的尸体,然后眼泪缓缓的流了出来。他蹲下来,哽咽地说道:“公子......你放开她吧......我们还是早些羽菲姑娘安葬了吧,也可以让她早些往生啊。”

“是啊......让羽菲早些往生啊......”我喃喃的说道,然后挣扎着站起身,向外面跌跌撞撞的走去。百里申急忙跟了上来,泪眼婆娑的看着我,生怕我会一个不不小心摔下去。

我拖着两条已经失去了知觉的腿来到了城郊的荒山之中,将羽菲轻放在地上,然后发疯一般的用手在地上挖着。百里申急忙过来拉住我,但是被我歇斯底里的狂吼给喝了回去。我不停的挖着,双手不知不觉已经鲜血淋漓。

也不知道过了过久,那湿湿的泥土地上居然被我挖出了一个大坑。百里申将羽菲的身体放了进去,然后一捧一捧的图洒在她那安详的身上。我麻木的呆坐在一旁,看着那个大坑被渐渐的填满,最后隆起一个不高的坟茔。我闭上了眼睛,靠在那冰冷的坟墓上,深深的吸着气,然后凄凉的笑了出来。

百里申用力将我拖了起来,对我说道:“公子,我们回去吧。”

“是啊,我们该回去了。”我茫然的说道。然后转过头看着那座新坟,喃喃的说:“羽菲......你要早些往生......我等你......”然后被百里申拉着向回走去。

之后的几天我将自己锁在家中,浑浑噩噩的过着。我一直在想,我为什么会在短短的几天之中喜欢上羽菲。是那种温暖的感觉么,我也不知道,只是那日她将我从尸兽的利爪之下救出的时候,一股长久以来被我遗忘的温暖的感觉再度涌上心头,但是这种感觉随着羽菲的香消玉殒,也渐渐的冰冷了。我整整消沉了三天,第四天的清早我打开房门,看着那阳光刺眼的天空,露出一个空冥的笑容。

生活还是要继续的,之后我便将羽菲的事情深深的埋藏在心底,继续过我的人偶师的生活。我从来没有去羽菲的坟墓祭拜过,因为那样的话我怕我会控制不住的伤感起来。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有一个人能够取代羽菲在我心中的位置,就算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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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回忆中挣扎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适才晕倒的那一瞬间就仿佛坠入了梦境一般,那些被我努力遗忘的那些场景一下子变得历历在目。我神色黯然的看着天空中那轮有些刺眼的月亮,心里面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不是滋味。我叹了口气,走到院子当中,坐在那冰冷的石椅上,然后对一旁静立的百里申说道:“我要去找鬼谷仞,你......”

“百里申会一直追随着公子的。”没等我说完,百里申便打断我,急急的说道,言语之中透着不容反驳的意思。我坦克口气,无奈的点了点头,说道:“此去路途艰险,很多事情都是预料不到的。”

“不要紧,只要能跟在公子身边,百里申便知足了。”坚定地语气。

我看着他那张月色之下有些朦胧的脸,说道:“好吧......明天我们便上路吧。”然后抬起头看着那浓密的夜空,若有所思的说道:“浮罗古镇......这是个什么地方啊。”

夜晚毫无征兆的扩散开来,静谧的笼罩着整个阴森的王城,我却毫无睡意。浮罗古镇,这个名字听起来既熟悉又陌生,记忆的深处隐约有一丝似有若无的记忆,但是,确实想不起来了。我躺在榻上,盯着眼前的一片漆黑,心如刀割。羽菲的魂魄怎么会在鬼谷仞的手中?我无从得知,我只有一个信念,就是要将她的魂魄救下来,哪怕再难我都愿意。

明天就开始出发去找那神秘的浮罗古镇吧。我这样想着,然后心情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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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话 哭(上)

阳光斜斜的洒在微寒的清晨之中,水汽在这深秋之中开始变得有些冰冷了。我站在院子之中,环视着熟悉的一切,突然感慨万千。在这里住了好些年了吧,也经历过太多的事情了,突然要离开,却感觉有一些依稀的不舍。每一个角落都是一些回忆,那些匆匆过往的客人,和那些形单影只的鬼魅。

昨天晚上我完成了最后一宗生意的人偶,放在箱子当中,刚才已被人取走了。之后我便召唤出了那蓝色的火焰,将剩下的画皮全部焚烧殆尽,此时那紧锁的房间之中仍旧隐隐的传来烧焦的味道。我吸了一口气,走进了书房,抓起书架上的破魔剑,握在手中。然后抬起头看着那些落满灰尘的古卷,之后转身离开,锁上了房门。

百里申已经从房间之中走了出来,他背了一个不大的包袱,里面是一些换洗的衣物和银两。他看着我,担忧的问道:“公子,我们这一去要多久啊?”

我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我也不清楚,浮罗古镇,只是在传说之中阴阳相间的一个神秘小镇,没有人知道它在什么地方,只是有传闻说这个小城似乎行踪不定,但是每次出现都是在偏远的北方,所以我们要慢慢的去找寻了。”

“原来是这样啊。”百里申有些黯然的说道,然后环视着这间熟悉的宅子,有些伤感的说道:“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

“走吧,”我叹了口气,说道:“希望可以尽早找到那个小镇,尽早的将羽菲的魂魄解救下来。”然后和百里申走出小院,回身关上了门。看来很久不能回到这里来了,我轻轻的把玩了一下那冰凉的锁,然后转过身。

“捕神?”我惊讶的叫了出来。捕神高大的身影站在我的面前,一脸严肃。我疑惑的问道:“你来干什么?”说完才发现他穿着一身便装,不禁皱了皱眉头。

“昨天百里申都告诉我了,”捕神低沉的说道:“你要去找浮罗镇就会羽菲姑娘的魂魄吧?此去必顶路途艰险,就你们两个人恐怕应付不过来,我和你们一起去。”

我差点一口气呛死,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说道:“我说捕神,你没问题吧?你可知道这一路上会遇到什么事情么?而且越往北走阴气就越重,说不定会出什么事情呢。再说,我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放心吧,不会出问题的。”

捕神坚决的摇了摇头,说道:“不行,我捕神在京城也就只有你们两个朋友了,要是你们出了什么问题的话,我肯定会担心的。季公子你就不用推辞了,我今天已经和衙门辞去了捕头的职务,专程来保护你们的。”

我长大了嘴巴盯着捕神看了一会,然后无奈地说道:“随你。”便不再与他争辩了,心中却突然有了一丝感动与担忧。毕竟这件事同捕神毫无瓜葛,把他牵扯进来毕竟心中总觉不安。但是见他如此坚持,我也就作罢了。

最后一次走在王城洛阳的街巷之中,看着那苍白无力的阳光软绵绵的铺洒在透着重重灰雾的城市之上,有些慵懒的感觉。四周的请勿变得不真实起来,仿佛就是每晚出现在梦中的那被分割的零散的场景一般,支离破碎的拼凑成这几年在城市里面的一点一滴。

“公子,我们现在去哪里?”百里申在后面问道。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既然浮罗古镇传说在北方,那我们就往北方走吧。先离开这再说吧。”百里申点了点头,默默的跟了上来。我们三人一路无语,沉闷的向前走着,渐渐的离开了这熟悉的王城。我不禁转过头,看着高高的城门,感叹的自语道:“别了,洛阳。”然后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百里申和捕神也感叹一声,默默的跟了上来,沿着那条蜿蜒曲折延伸至远方的石板路向着未知的尽头走去。

我们向北方走了很远的路,终于从刚才的那个茂密的深林之中走了出来。说实话,那个森林之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怨气,虽然这种感觉让我很不舒服,但是想到既然无法找到怨气的源头,就不在这里耽误时间了,于是便加快了脚步。但是四周总觉的有一双眼睛在死死的盯着我,让我感到格外的不安,不由得打起了寒战。所以当视野一下子宽阔了起来的时候,我感到浑身都格外的舒畅。

前面的不远处有一家客栈,于是我们便决定今晚就在那里过夜了。此刻已经天色渐晚,秋的寒意更加的浓了,而且天黑的也渐渐的开始早了起来。我们三人走进这家客栈,却发现里面格外的冷清。也许是这种阴气旺盛的季节很少有人愿意来这荒山野岭的缘故吧。

“小二。”我喊了一声。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堂之中,隐约有灰尘飘落了下来。

然后便听到楼上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紧接着便看到小二从楼梯上跑了下来,面带笑容的冲我们打着招呼:“几位客官里面请,请问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我将手中的剑放在桌子上,坐了下来,淡淡的说道“住店。先来一壶好酒。”

“好嘞,客官稍等。”小二应和着,然后便一溜烟的转去后厨。

捕神和百里申也坐了下来,捕神看着我,问道:“季公子,那个什么浮罗古镇是怎么回事啊?”

“浮罗古镇?”我皱着眉头,低低的说道:“相传是阴阳两界的交汇之处,由于鬼气常年旺盛,所以那个镇子便始终人迹罕至,只有那些孤魂野鬼或者无法转生的冤魂才会徘徊在那里地方。但是没有人知道这个镇子究竟在什么地方,只是相传他在遥远的北方。”

“那要怎么去找啊。”捕神愣了一下,问道。

我摇了摇头,淡淡的说:“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不过既然鬼谷仞说过让我去浮罗古镇去找他,那么这地方应该就是存在的了。”

捕神搔了搔头,不解的问道:“但是传说之中的阴阳交界之处不是酆都鬼城么?”

“酆都是直接进入冥府的通道,而这浮罗古镇......”我停了下来。捕神和百里申都一脸茫然的看着我。我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说道:“浮罗古镇传说通向的不是冥府,而是阴阳界。”

“阴阳界?”两人惊诧的说道。

“是啊。”我平静的说道:“阴阳界就是夹在阳世和冥府之间,里面是那些不能往生也不被允许停留在阳世的那些孤魂野鬼所在的地方。”小二走了过来,将酒菜放在桌子上。我丢给他一锭银子,然后斟了一杯酒,自顾自的喝了一口,然后继续说道:“因此浮罗古镇是一个怨气冲天的地方,也只有鬼谷仞那中半人半鬼的家伙才肯在那里呆着。不过,我担心的是羽菲的魂魄,在那种地方时间久了,恐怕会出现变数的。”说到最后不由得放下酒杯,语气之中夹杂着强烈的担忧。

“羽菲姑娘一定不要紧的。”百里申说道。

我莞尔一笑,喃喃的说:“但愿吧。”然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这时,小二探头探脑的走了过来,犹豫的问道:“那个......刚才听几位客官的谈话,好像几位客官对鬼怪之事有所了解啊?”

我看了他一眼,淡淡一下,说道:“是啊,怎么了?”

小二面露难色的说道:“那个......烦劳公子帮个忙不知可不可以......这件事确实挺诡异的,恐怕和那些鬼怪之事有关。”

我一下子有了兴趣,说道:“哦?你不妨说说看。”

小二面露欣喜之色,急忙坐了过来,低低的说道:“最近啊,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客栈里面经常发生一些怪事情,搞得大家人心惶惶的,都没有几个人来了。”

“是什么样的怪事呢?”我问道。

小二叹了了口气,说道:“大概是一个月前吧,有一对夫妇从外地来要去王城之中做生意,天色将晚,便在我们这里住下了。谁知道第二天的时候,两个人全都不见了。”

“那会不会是那两个人天没亮的时候就动身出发了呢?”捕神问道。

“没有啊。”小二说道:“两个人的东西都还在的,总不能做生意连东西都不要了吧?我们开始以为是出去办事情了,会回来的。但是没想到等了很久都不见两人,我们掌柜的才觉得事情不妙,便慌忙报告给了衙门。但是衙门来人找了一大圈都没看到两个人的人影,于是便无果而终了。”

“这边是你所说的怪事么?”我问道。

小二摇摇头,神神秘秘的说道:“就打那之后啊,这客栈里面就开始闹鬼了。每当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就能听见这客栈之中有女人在哭泣的声音,吓得大家都不敢睡觉啊。我家掌柜的也请过几个法师来做法,但都没有什么结果。所以这客栈的生意是越来越差了,如果公子精通鬼神之事的话,就烦劳您给看看吧。要不然这样下去的话,小的们就得去喝西北风了。”说到最后脸上的神情变得沮丧了起来。

我从怀中掏出折扇,轻摇几下,然后说道:“好吧,那今晚我就看看着哭声究竟是怎么回事吧。”

小二闻言大喜,慌忙说道:“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百里申拉了拉我的衣袖,轻声说道:“公子,我们不是急着赶路么?”

“虽然急着赶路但是现在也毫无头绪啊,”我无奈的说道:“既然他人有求,我们便在这住上些日子,看看这爱哭鬼究竟是怎么回事。”

百里申闷闷的点了点头。

外面开始变得昏暗了起来,夜幕渐渐的笼罩在了这郊外荒凉的野店之上。百里申估计是没有休息好,到了二楼的客房倒头便睡。我坐在椅子上,手中有些无所事事的把玩着酒杯。捕神则点了一根细细的蜡烛,立在烛台之上。昏黄的光艰难的笼罩在这不算宽敞的房间之中。然后走过来坐在另一张椅子上面,低低的问道:“公子,实不相瞒,小二所说的那一个月前两个失踪的人就是在下经手的。”

我看着捕神,有些惊讶的问道:“哦?怎么回事?”

“那两个人失踪的很诡异,”捕神脸色凝重的说道:“似乎是凭空从这房间之中蒸发的,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凭空消失?”我皱着眉头低语道:“那就奇怪了。”

“而且,”捕神继续说道:“那两个人好像是古董商。”

“古董商?”我喝尽了杯中的酒,将被子放在桌子上,然后站起身走到那跳动的火烛面前,看着那明暗交错的火光,若有所思的出身起来。神秘消失的男女,古董商,哀婉的哭声,一切都那么的熟悉,仿佛就在眼前一般,但是却找不到一根线将它们穿起来。只变成了一盘散沙摊在眼前。

房间里格外的寂静,高大的阴影交错的叠映在有些泛着黄色的墙壁之上,在那凹凸不平的墙纸之上显得有些突兀。窗外的夜色之中似乎笼罩着一丝诡异的风,在似有若无的吹动着,破旧的窗棂发出一阵低沉的摇摆声,轻轻的击打着有些糟软的木头,就像是一双垂死的手在无力的敲打着冰冷的窗沿。

就在这时,一阵风突然从门缝中吹了进来,一下子卷灭了着微弱的火烛,四周笼罩在一片黑暗当中。捕神急忙站起身走过来,想要点燃那仍旧冒着青烟的蜡烛。火石敲击,那灯芯被昏黄的光线所笼罩了,但是,就在那明亮划破房间黑暗的一瞬间,我看得到在对面的墙上,有一张阴森惨白的脸在对着我冷冷的笑着。

我猛的后退一步,顺手从怀中掏出咒符,然后定睛一看,那墙上的脸不见了。我扭过头看了看捕神,捕神也脸色铁青,紧咬着牙关看着我。我刚要说话,只听一声惊叫,榻上的百里申猛的坐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用手不停的拍着心口,喃喃的说道:“还好是个梦......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你做什么梦了?”我低低的问道。

百里申抬起头看到烛光之下脸色凝重的我们两个人,不由得一愣,迟疑着说道:“就是一个噩梦,梦到一个女鬼在对我笑。你们两个怎么了?”

我刚要说话,便看到百里申的眼中浮现出了惊恐的神色。我急忙转身,在那暗淡的烛光之中,我看见墙壁上多了一条影子!

那是一条手臂的影子!

那手臂瘦弱纤细,五根颀长的手指似乎在空中柔柔的抓着什么,又似乎像是让我们梗着它的指引去什么地方。我死死的注视着那是诡异的手臂,然后手中的黄符猛的飞出。只听啪的一声,薄薄的符纸贴在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影子之上,影子抖动了一下,便瞬间扩散开来,消失在暗黄色的墙壁上。

“那是什么啊?”百里申惊魂未定的问道。

“影虱。”我简单的回答道:“一种可以窥视人内心的诡异的生物,本不应该存在与阳世之中,看来......”我四下打量着这间屋子,缓缓的说道:“这家客栈确实有些蹊跷啊。”

然后,在这逐渐升级的不安之中,传来一个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回荡在整个客栈之中。就连那烛台之上的烛火,也开始局促的扭动了起来。

是一个女人哀怨的哭声!那哭声之中夹杂着强烈的不甘和怨恨,将着令人透不过起来的黑夜衬托的无比诡异。紧接着,毫无预兆的敲门声响起在这一片毛骨悚然的哭声当中,格外的响亮。百里申吓得急忙跳下床,紧紧的拉着我的衣袖,不停地抖动着。捕神则将手紧紧的放在刀柄上,警觉的盯着那阴森的门,然后他慢慢的向前移动着,小心翼翼的,一下子拉开了那扇满布污迹与灰尘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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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话 哭(中)

一股阴风猛的吹了进来,蜡烛无力的挣扎了几下,再度熄灭了。四周被浓密的黑暗包裹的严严实实。捕神壮着胆子向门外看去,然后,不禁愣住了。门外,空空如也,就连那哀怨婉转的哭声,也戛然而止了。只有那阵阵的冷风,夹杂着令人不安的死寂,渐渐的充满了这个变得异常寒冷的房间。

“这......是怎么回事?”捕神愣住了,难以置信的打量着房间外面的一片空旷。

我冷冷的注视着门外那一团朦胧的青黑色,淡淡的说:“看来小二说的是真的,果然每到夜晚就会有这女子的哭声啊。”

百里申的牙齿一直在打架,他勉强的说出一句我能听的清楚的话:“那公子打算怎么办呢?”

我笑了笑,说道:“先睡吧,明天天亮了我再去找那小二问个明白。”说罢便坐回到椅子上面,裹紧了身上的衣物,闭上眼睛。捕神走过来说道:“要不今晚我来守着大家吧。”我摆了摆手,淡淡的说:“不用了,那些孤魂野鬼是进不到这个房间里来的。”

“为什么?”捕神疑惑的问道。

我睁开眼睛,指了指捕神的腰间,说:“我的魂牌恐怕还在你这里吧?”

捕神思索了片刻,然后从腰间取下那枚不起眼的小木牌,说道:“是啊,在这里。难道它可以阻止鬼怪进到这个房间里来么?”

“那是当然。”我说道:“这个魂牌可以说是一切鬼怪的催命符,只有地府之中那些勾魂的家伙才可以拥有的,被这魂牌击中的鬼魂的下场只有魂飞魄散。而且它散发的气息只有鬼怪可以感知到,所以那些厉鬼会对它敬而远之的。”

“原来如此。”捕神醒悟的点了点头,然后皱了皱眉头,低低的说道:“公子身上真的是迷雾重重的,为何公子会和地府有瓜葛?”

我摆了摆手,表示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淡淡的说道:“早些休息吧。明日在从长计议。”捕神点了点头,带着一肚子的疑问伏在桌子上,很快便睡着了。房间里被浓浓的睡意所笼罩了起来,我睁开眼睛,看着那婆娑的树影借着月光在窗子上面投下夸张的剪影,就像是狰狞着挥舞的利爪一样突兀。我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散着尘埃的味道,然后悄悄的站起身,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整个客栈漆黑一片,只能隐隐的看到门口那两站灯笼在风中可怜的摇摆着,散发着微弱的红光,旋即便被这黑夜吞噬了。我将手搭在二楼回廊那木质扶手之上,冰凉的触感一下子沿着指尖的皮肤传遍了全身,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然后抚摸着那粗糙的漆裂,向前探了一下身子,打量着下面那客栈大堂那隐约朦胧的轮廓。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件客栈似乎多了些什么,怪怪的,但是在这黑夜之中又无法分辨,还是等明日天亮再说吧。我这样想着,然后转身想回到房间之中。

就在这时,眼前一条白影一下子闪了过去,我眼前一花,然后急忙向那白影消失的方向看去。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但是,就在刚才那一刹那,我真真切切的看见一个白影闪过,那轮廓依稀可以分辨出是一个人的形状。

一阵寒意蓦地从我的脊背上窜了起来,我摸出一张黄符,悄悄的向前方的黑暗中走去。脚下老旧的木板发出吱呀的声音,如同什么活物在发出痛苦的呻吟一般,回荡在寂静的客栈之中,显得异常响亮。我警觉的倾听着四周细微的响动,然后缓缓的走下楼梯,来到那轮廓依隐的大堂之中。

月光透过斑驳的窗纸在地面上斜斜的拉长着黑色的轮廓,那些被高高叠起的桌椅静静的立在厅堂中央,在朦胧之中,就像是一个个隆起的坟墓一样。我走了过去,静静的打量着黑暗中的每一个角落。细细的风,从门缝中挤了进来,将这个秋天的深夜渲染成了一片冰冷的银色。

哗啦。

角落之中传来了响动,我一惊,急忙放轻了脚步,闪身走了过去,借着那惨白的月光,我看见在那黑暗的角落之中,有一双碧绿的眼睛在死死的盯着我!然后一条黑影猛的窜了出来,在我面前越了过去。是一只硕大的黑色的猫,站在客栈的账台之上,用充满着敌意的目光盯着我。

这么晚了,怎么会有猫在这里呢?而且来的时候,根本没有看到有猫啊。我的心中不禁充满了疑惑,然后缓缓的转过头。一个女人站在了我的面前!那女人身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发髻高高的挽在头顶,将整张脸压的有些扭曲。那张惨白的脸上露出了凄婉阴森的笑容,而那两只眼睛,分明就是两个黑色的窟窿,再向外汩汩的冒着鲜血。

这分明就是刚才在房间里的时候我看到的那张脸!

我整个心脏都揪了起来,寒意从我的领口钻了进来,周身变得格外的冷。我手指一拈,蓝色的火焰刹那间燃起在那张黄色的符纸上面,诡异的明亮瞬间笼罩住了这个漆黑的大堂,那女人的身形变得更加突兀了,阴影打在她的脸上,显得更加狰狞可怖。

“呜......呜......”

哀怨的哭声再次响起在耳边。是这个女人在哭!但是诡异的是,她的表情丝毫没有任何变化,依然是那古怪扭曲的笑。而且隐隐的,似乎是在向我说着什么。我愣了一下,紧紧的盯着这个女人那鲜红的眼眶,然后右手缓慢的挥出,就在那燃烧着的黄符要接触到那白衣女子的一刹那,火光戾的刺痛了一下我的眼睛。我的眼前一阵眩晕,我不由得闭上了眼睛。但是当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女子不见了,什么都没有了。就连那账台上的黑猫也不知在什么时候,不见了。

起风了,那有些变形的门猛地被风吹来,发出一声响亮的重击声。黑色的疯一下子涌了进来,将我的额前的长发吹得迎风乱舞。风一阵阵的从我前伸着的宽阔的衣袖涌了进来,手中的那蓝色的火焰开始扭动了起来。我环视着四周那怕人的静谧,然后轻轻的将那张符纸扔在地上。火焰顿时将把薄薄的符纸烧成了一摊灰烬。之后我转身走上那摇摇欲坠的楼梯,回到了房间之中。

一夜无梦,那诡异的哭声再也没有响起过。不知不觉的,外面已经蒙蒙亮了。百里申在床上慵懒的翻着身,捕神也睁开了眼睛,看到一旁的我,皱了皱眉头,说道:“公子真是雅兴,天刚亮就在这里啜饮。”

我放下手中的酒杯,淡淡的说道:“反正也是闲来无事,小酌几杯又有何妨?”

捕神无奈的摇了摇头,问道:“公子对昨夜那哭声有何见解?”我站起身,走到那虚掩的房门前,悠悠的说道:“本尊我已经见到了,不过元凶么......”我转过头对捕神神秘的笑了笑,说道:“我们去看看便知晓了。”

捕神疑惑的站起身,跟着我走出了房门。客栈之中仍旧是一片冷清,小二靠在门槛上懒散的打着盹,我和捕神走下楼去,楼梯喑哑的响了起来。小二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时我们,便急忙迎了过来,急切的说道:“公子可听到昨夜那哭声?”

我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我确实听到了。”

“那公子可有办法化解呢?”小二焦急的问道:“在这样下去小的可真要去喝西北风了。”

我微微一下,说道:“不急,我自有办法。不知那失踪的两人的东西可还在否?”小二思索了一下,说道:“在,在的。掌柜的说了,怕哪天他们突然回来,就一直帮他们留着。”然后钻到账台下面翻了一阵,拎出一个脏兮兮的布包递给我:“公子您看,全都在这里了,一件不少。”

我掂了掂那深红色的布包,有些沉,便放在桌子上打开。里面是一些生活零碎和金银首饰,不足为奇。但是,有一件事物引起了我的兴趣。那是一个雕刻精致的深红色木匣,上面细腻的雕饰着古怪的纹路,不过不同的是,这个盒子似乎没有盖子,像是一个被封死的木头块一样,而且那表面除了雕饰之外,还能依稀辨别出一幅画来。我仔细打量着那幅画,渐渐的,觉得有些不对起来。

那是一幅年代久远的画作,应该和这个木头盒子的年代差不多,大部分已经模糊不清了,但是能够看出上面画的是一男一女两个人面对面席地而坐,弓着身子,动作有些异常。而两人中间是一只黑色的猫,在漠然的直视着那两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当看到这有些模糊不清的画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浑身不舒服。这两个人的表情有些古怪,不像是见面时应有的表情,反而像是在哭。

哭?我心中一紧,然后不经意间的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然后抬起头对小二说道:“放心吧,过了今晚着哭声便不会再有了。”

“真的么?”小二有些吃惊的看着我,露出画意的神色。

我点了点头,说道:“本公子说话从来不打诳语。”之后便将那些东西放了回去,祝福小二将包裹收好,便转身上楼了。留下小二站在原地抱着包裹发着呆。

捕神在我后面匆匆的问道:“公子,那哭声您真的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么?是不是和那个木头盒子有关?”

我停下脚步,看着捕神,然后笑了笑,说道:“捕神啊,看来你的洞察力越来越强了。确实和那个盒子有关,而且,我还知道那两个失踪的人去了哪里。”

“请公子明示。”捕神有些焦急的问道。

“现在不可说,不过今夜子时你便会知晓。”我像往常一样卖了一个关子,然后便回到了房间之中。

子夜如期而至,刺骨的寒风瑟缩着游荡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屋子里面没有点蜡烛,所有的事物都朦胧不清,只能借着惨淡的月光依稀分辨出捕神和百里申的轮廓。此时的两人都十分紧张,百里申不安的坐在椅子上,身形晃来晃去的,捕神则手握着刀,盯着门口,丝毫不感怠慢。外面一点响动也没有,就连平日里那狰狞的树影,此刻也安静了下来,静静的映在黑白分明的窗纸之上。

我在房间中悠闲的踱着步,手中的折扇是不是的打开合起,显得有些无所事事。百里申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没有说话,因为我在等那诡异的哭声再次响起在夜晚之中。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沉重而缓慢的上楼的声音,每一步都显得格外的重,踩得地板哗啦哗啦直响。伴随着着令人战栗的脚步声的,是一阵沉重的呼吸声,嘶哑而又艰难的划破这沉寂的空气。

捕神警觉的向前移动了一下,紧紧地盯着那扇门。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最后,居然停在了房间的门口,不动了。时间仿佛过的格外的漫长,门口依旧静悄悄的,恐惧笼罩着黑夜在房间中逐渐的蔓延开了,甚至可以清晰的听到沉重的心跳声在耳中回响着。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紧张的注视着那愈发突兀的门。

我走了过去,轻轻的拉开了门。门外就像昨天一样,空空如也。发霉的丝绸一般的漆黑低沉的压在门口那块窄窄的空间中,散发着让人不安的抖动。

“怎么又没人了。”捕神有些恼怒了,他顾不得外面的情况未明,便冲了出去。刚刚走到门口,他便呆住了。我们进忙跟出去一看,不由得也愣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一行漆黑的脚印从楼梯上缓缓的延伸到门口,然后戛然而止。

紧接着,那幽怨的哭声再次响起在宁静的大堂之中,一下一下的刺戳着耳朵。我急忙探出身子向下看去,大堂之中一个白色的人影站在中央,那发髻高高的挽着,整个轮廓变得朦胧不清起来。而那只诡异的黑猫,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在了那里,围着那个白衣女人一圈圈的走着,同时发出低低的叫声。百里申哆哆嗦嗦的向后退着,轻轻的叫我:“公子......她......她是谁?”

我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一切,冷冷的说道:“她?一个冤魂。”然后动作一下子变得凌厉了起来,我握住那二楼回廊的扶手纵身跃起,轻飘飘的落在正厅中那女人的面前。黑猫被吓得大叫一声,窜了出去。我的脚还没有着地,便已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贴在了那女人的额头上。

霎时间,那女子悲凉的哭声一下子变成了痛苦的嚎叫,震得整个夜空都在微微的发颤。小二听到响动,急忙从二楼探出头来,但是,只看了一眼,便吓得差点从楼梯上滚下来。那高髻女子的声音开始变得嘶哑了起来,但是奇怪的是,那张恐怖的脸上的笑容却始终没有变,仍旧是微微上挑的嘴唇和鲜血横流的眼眶。

“你就是前些日子在这客栈之中消失的两人之一吧?”我绕了过去,淡淡的问道。

女人的喉咙中发出嘶哑的声音,但是却无法听清。我冷冷的笑了一下,然后走到账台取出那个沉甸甸的包裹,重重的扔在桌子上,然后拿出那个古怪的木匣,对那个女人说道:“就是这个吧?我听小二说你们两个人是去做古董生意的,恐怕你们二位急着去洛阳就是为了将这个脱手吧。”

那个深红色的木匣在隐隐的月光之中显得格外的阴森恐怖。那女人的喉咙之中仍旧发出古怪的声响,但是却说不出话来。那骇人的笑容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之中变得更加狰狞了。我看着那个装饰华丽的盒子,幽幽的说道:“恐怕你们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吧?”然后走到女人面前,将盒子在她眼前晃了晃,继续说道:“这叫做哭鬼之匣,是属于羌胡之地的一种活葬法器,虽然属于阳世之物,但是羌胡的秘术十分诡异,可以对这个木匣下诅咒,让其可以穿梭于阴阳两界。而且,这个匣子里面往往会封印着怨气极深的灵魂,当有活人接近的时候,就是一点点的吸取那个人的魂魄,然后见那个人的灵魂所在一具残破的肉身之中。是不是这样啊?想必此刻你的灵魂正在受到巨大的煎熬吧。”

那女人一边哭着一面发出着古怪的声音。那空洞的眼眶之中的血仍旧不停地流着,滴在白色的衣服上,显得格外的恐怖。大家都被这诡异的一幕骇的说不出话来,那只黑猫仍旧蹲在门口不怀好意的叫着。

我接着说道:“之所以被称为哭鬼之匣,是因为只要灵魂被它束缚,就是能发出一种声音,那就是哭。我说过了,这是陪葬的法器,所以就算是找再多精通歧黄之术的人也无法化解。如此一来,这被禁锢的灵魂就会永远的被囚禁在这一方匣之中,只有在每天的子时才会被这个匣子的守护者放出来,不是么?”

“守护者?”小二惊诧的叫了起来,并且急忙向四周看去:“在哪里啊?”

我低低的说道:“就在那里。”然后手猛地抬起,一道寒光闪过,那只门口的黑猫还来不及反应便被三根长长银针刺穿了。那黑猫惨叫一声,翻滚在地上抽搐几下,便化作一路黑烟消散在了茫茫夜色中。

然后便听见一声轻微的“咔哒”声,那盒子居然缓缓的打开了,无数黑色的人影瞬间争先恐后的冲出盒子,沉入外面的夜色当中。而这个恐怖的女人此刻也停止了哭泣,那狰狞的面孔正在一点点的瓦解,化成丝缕沙土,渐渐的失去了形状。最后,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个模糊的人影伏在一堆散发着臭气的沙子之上,似有若无的传来一句“谢谢”,之后便消散了。大家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说不出话来。

我长叹一声,然后转过身,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起来了。我用冷峻的声音低沉的说道:“接下来,就让我们来了解一下那男人去哪里了吧。好么,小二?”

再看那小二此刻已经面若死灰,说不出话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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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话 哭(下)

捕神早已点上了烛火,昏黄的火光将这个客栈的大堂照耀的有些朦胧。阴影横七竖八的叠在深褐色的地面上,显得有些肮脏。我慢慢的走到那浑身颤抖的小二面前,冷冷的说:“其实你不是小二,你是这家客栈的老板,对不对?”

小二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怨毒了起来,他死死的盯着我,低声说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还没有什么能瞒的住我的。”我淡淡的说道:“而且,这间客栈里也只有你一个人对吧?我还知道,那个失踪的男人,已经被你杀死了。”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无不大吃一惊。那小二顺神猛的一震,汗水沿着他的额头流了下来。他的眼神惊慌失措的翻转着,透露出惊恐和不安。捕神急忙走了过来,问道:“公子,你怎么会知道的?”

“从一进到这个客栈里的时候,我就觉得似乎多了些什么一样。”我平静的说道:“但是我一直想不出是什么不对劲,当我看到了那个女鬼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这个客栈里面多了的是一个空间......”风一下子将我的话语打断了,烛火猛的摇曳了一下,之后便熄灭了。现在的房间之中,也只剩下外面透进来的阴晴不定的月光,能够照亮着压抑的空间了。我走到了那几乎快要散掉的楼梯下面,重重的拍了一下那一根粗大的木梁,不夹杂任何语气的说道:“就是这个地方。”

捕神急忙跑过来,自己的打量着那根木梁,然后抽出刀,一下子将那上面的一块木板撬了下来。一阵浓烈的血腥味从里面飘了出来,捕神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试探着将手伸了进去,在那一团漆黑中摸索着。

突然,一只布满了绿毛的枯手猛地从里面伸了出来,死死的钳住了捕神的手腕!捕神整个人猛地一震,然后不容多想挥刀将那只恐怖的绿手看了下来。那狭小的空间里面顿时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哀嚎,但旋即便转为愤怒的嚎叫。捕神急忙后对几步,并将那仍旧钳在手腕上的断手扯了下来,扔在地上,然后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一片黑色的空间。

“那是什么东西啊!”那小二惊惧的嚷了一声,然后身子重重的向后倒去,撞到了桌椅乒乒乓乓的摔了一地。

“这里面本来是你用来放置从那些过路的人身上收集来的不义之财的吧?”我冷冷的说道:“至于那些人么,恐怕已经都遭了你的毒手了吧。”然后转头看了看地上那摊灰烬:“包括那两个人也是一样。”说罢,抽出破魔剑用力的向那已经散发着超市味道的木梁上看去。寒光闪过,伴随着木头破裂的声音,一大堆金银首饰全部散落了下来。捕神不由得看的呆住了,好一会,才醒悟过来,转过头奔向那已经瘫倒在地的小二,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恶狠狠的说道:“说,这都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那小二张口,便见一个人一样的东西从那个几乎被砸烂的木梁之中爬了出来,那家伙的右手已经不见了,混声上下布满了诡异的绿色的毛,人的形状,但是更像是一头野兽。它摔在地上,踩得那些金银首饰尖锐的在地面上摩擦着。它的喉咙之中不停的发出困兽一般的低吼,那尖锐的獠牙在白色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的阴森可怖。那东西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蹒跚的向捕神这边走来。

“捕神闪开!”我大喝一声,捕神这才回过神来急忙向一旁闪了过去。只见那怪物一下子扑到了小二的身上,小二立刻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嚎叫,两只手不停地在空中挥舞着,然后那怪物张开满布利齿的嘴,狠狠的咬在了小二的喉咙上。鲜红的血顿时四溅开来,小二的声音霎时间哑了下去,那瘦弱的四肢抽出了一阵,便瘫软不动了。那怪物满嘴鲜血的站了起来,向我缓缓的走来,同时还伸出了那满是血污的手。

就在它要碰触到我的一刹那,我手中的间直直刺出,贯穿了那怪物的胸膛。一听一声怪叫,那怪物像是被融化了的冰一般,在破魔剑炎炎的寒光之中变成一滩散发着复仇味道的脓血。事情了结的有些出乎意料,捕神还有二楼的百里申不由得呆呆的看着这惊奇的一幕。随后捕神才愣愣的走了过来,有些木然的问我:“这......这是怎么回事?那个怪物是什么?”

我将剑收回剑鞘,淡淡的说道:“那是尸奎,是由惨死的人的强烈怨念凝结出来的产物,看来这家店戕害过不少人啊。”

“那公子怎么知道这家店是黑店呢?”捕神打量了一下那僵直的躺在墙角的店小二,不解的问道。。

“昨天晚上那影虱。”我坐在有些凉意的长椅上,回答道:“影虱和尸奎经常成双出现,因为这两者都经常出没在经常死人的地方,所以我就知道这家店一定有猫腻。”

百里申惊甫未定的从二楼走下来,不解的问道:“那为什么昨天那人还要你帮忙除鬼呢?”

我从桌子上拿起一只酒杯,倒了一杯酒,啜饮一口,淡淡的说道:“那大概是因为店里闹鬼好多旅人都不敢在这里住了,怕影响到生意吧。恐怕那个古董商的尸骨就埋在我们来的时候经过的那个树林里面吧。”

“为什么?”捕神问道。

“来的时候我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我转头望向门外那片隐藏在黑夜之中的幽静的森林,沉沉的说道:“或许就是他那死不瞑目的魂魄在等我替他报仇吧。”

一阵沉默,大家突然之间都好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一样。许久,我才站起身,走到门口,看着外面那深蓝色的夜空,幽幽的说道:“明天一早我们便动身吧,毕竟留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事情了......”

话音未落,只听后面一声怪叫,那已死多时的店小二居然一跃而起,眼睛之中露着凶恶的光芒。他的嘴大大的张开,里面不断地有血渗了出来,就像是地狱之中的恶鬼一般,狰狞着向我走过来。我心中一沉,急忙叫道:“快躲开,他已经尸变了!”但是为时已晚,那小二猛的扑了过来,捕神猝不及防,下意识的伸手一挡,那白森森的牙齿一下子咬在了捕神的手腕上。捕神吃痛,愤怒之下飞起一脚,将那小二踹的飞了起来,重重地砸在那前方的酒坛之上。捕神的力道之猛,那酒坛顿时裂得粉碎,酒味一下子弥散了开来。

我暗叫不好,急忙甩出几张黄符暂时压住那尸变了的尸体,然后和百里申将捕神向后拉着,推到了门口。借着那微明的月光,我看到捕神的手腕已经被那东西咬的撕掉了一块皮肤,血伸了出来,染红了捕神的衣袖。百里申急忙扯下几条布带帮捕神包扎伤口。

“真的是太突然了。”捕神咬着牙,气喘吁吁的说道,然后扭过头看着那在兀自挣扎的小二,问我:“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突然又跳了起来?”

“是我大意了。”我皱着眉头,急促的说道,然后从腰间摸出几枚银针,飞速的刺在捕神胳膊的几个穴道之上,一面低低的说着:“我忘记了像被尸奎这种东西咬死的动物都会发生尸变,现在那个小二浑身恐怕都已经是尸毒了。”

百里申猛的停止了手中的动作,惶恐的看着我,不安的问道:“那捕神大哥岂不是也中了尸毒?”

“暂时不会。”我一面不停的将银针打进他的手臂里,一面说道:“我用驱邪的银针封住了他的穴道,尸毒暂时不会扩散。但是这样长久的积压在手腕上的话,我怕耽搁久了捕神的这只手恐怕难保了。”我心中突然感到一阵烦闷,有些懊悔的说道:“当初就不应该让你跟过来,我都说了这次路途凶险......”

捕神阻止了我,他板着脸说道:“公子不用自责了,是我心甘情愿跟来的,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怎么处理那个怪家伙。”然后用没受伤的手向里面指了指。那小二仍旧在猛烈地挣扎着,然后只听一声怒吼,咒符制造的封印竟然被他活生生的撕开了。

“看来那个尸奎身上的怨气要比我想象之中的深得多。”我皱了皱眉头,将最后一枚银针打进了捕神的手臂,然后站起身,冷冷的说道:“看样子这个小二害人不浅啊,就这么让他死了魂魄往生简直是太便宜他了。”语气之中夹杂着强烈的愤怒,以至于就连我自己听起来都有些发指。

那小二恶狠狠的向我走了过来,我死死的盯着他,然后露出一个狰狞的笑,说道:“我要你的魂魄永世不得超生!”然后大喝一声再度抽出长剑,银色的寒光顿时划破了整个客栈的黑夜,那小二一愣,脚步放慢了些。我冷笑一声,另一只手在剑上一划,绿色的火焰霎时笼罩住了那窄窄的刃。我突然提起脚步向他冲去,之后高高跃起,那尸变了的小二似乎被这刺眼的光芒弄得愣住了,在原地不停地挥舞着双手乱抓着。我手中的破魔剑向下一探,整个人猛的沉了下来,那窄窄的剑锋一下子贯穿了小二的天灵,深深的刺入了他的身体。

只听得一声凄惨的哀嚎,那尸变的小二的身体就像是被摔碎了的瓷器一样,出现了一道道裂痕,然后在那一片绿色的火焰之中,整个身体爆裂开来,化成碎片,被那诡异的火焰焚烧的脸灰都不剩。

我落回地上,跨过那火焰,走到百里申和捕神面前,毫无感情的说道:“这回彻底结束了。”

“你对他做了什么?”捕神的声音在微微的颤抖,他从来未见到过我这般鬼魅的伸手。就算是当日在王城郊外的义庄我在转眼之间抹断了那四个死囚的脖子的时候,也未见他如此惶恐。

我从地上拾起一块碎布,将破魔剑擦拭干净收回剑鞘,然后说道:“我用冥府之火焚尽了他的灵魂。”

“然后会怎么样?”捕神的声音中带着异样的感情。我愣了愣,叹了口气,黯然的说道:“他的魂魄不复存在了。”

“也就是说......他无法往生了对么?”捕神的语气突然变得怪了起来。我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之中夹杂着愤怒与哀伤。我一下子明白了,然后一颗心猛的沉了下去。我走过去,对捕神轻声说道:“你听我说,其实......”

“这种火焰......这种火焰......”捕神喃喃的说道,仿似是在自言自语。我看着他,心如刀割,刚要找出写言语安慰他,就看他猛的抬起了头,直至的看着我,僵硬的问道:“季公子你告诉我,如烟是不是也再也不能往生了。”

四周一下子变得死一般的沉静,只有那火焰焚烧的声音还在劈啪作响。百里申也缓缓的站了起来,看着我。我闭上了眼睛,然后艰难的点了点头。

捕神愣在那里,然后挣扎着站起身,向外面走去。我急忙拉住他,但是被他一下子甩开了。我看着他走到那黑影依稀的参天的树木之间,静静的站着。半晌,双肩似乎在微微的抖动着。百里申担忧的问道:“公子......捕神他......”

我摇了摇头,说道:“让他静一静吧。”

乌云遮蔽了天上的月光,风也开始变得凛冽了起来,四周似乎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湿寒,应该是要下雨了。我走到捕神身边,淡淡的说道:“捕神,不要难过了。或许这样对如烟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你当初为什么要告诉我她会往生?”捕神声音又小又抖,夹杂着浓浓的愤怒。

“凡是附着在人偶之上的灵魂,无一例外的会烟消云散。”我淡然说道:“如果当时告诉你,你肯定会承受不住的,所以我就编了个理由,让你不要那么难过。而至于如烟的灵魂破碎之后去哪里了,我想你也应该猜得到一二吧。”

捕神猛地转过身,眼睛通红的看着我,然后沙哑的说道:“你是说......阴阳界?”

“聪明。”我向前走了几步,抚摸着那粗糙的树干,说道:“那些阴阳界之中的灵魂有一部分便是这支离破碎的灵魂,所以那才能变成一个怨气冲天的地方。”

“我要去把如烟的灵魂救下来。”捕神沉沉的说道。

我摇了摇头,简洁的说道:“不可能。凡人之身只要靠近阴阳界的话便会被撕扯的粉碎,所以,你放弃这个想法吧。”

捕神一下子变得愤怒了起来,他走过来,挥起拳头重重的砸在我的脸上。捕神的力道之大让我猛的向后跌去,眼前金星遍布,嘴里也都是腥味。紧接着捕神一把扯过我的衣领,几乎要将我整个人从地上提了起来,他死死的盯着我,眼眶之中似乎有泪水在涌动着。她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放心吧,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我黯然的说道,然后伸手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迹。捕神缓缓的松开手,然后无力的蹲了下去,用手遮住了脸无声的抽噎了起来。细细的雨开始在空中飘洒了起来,就像是谁的眼泪,充斥着浓密的哀伤。

“回去吧,别忘了你身上还有伤。”我拍了拍捕神的肩膀,轻声说道。过了好一阵,捕神才抬起头,低着头向客栈走了回去。我看着捕神那有些哀伤的背影,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雨水打在我的身上,变成一个个不规则的水渍。

捕神回过头,对我低低的说道:“公子......刚才我有些激动了......”

我伸出手制止了他,说道:“这是我欠你的,现在我们两清了,也不必说抱歉了。等着雨停了,我们便出发吧,你的手要是再拖的话恐怕就真的变成独臂大侠了。”

“那我们去哪里呢?”百里申有些担忧的问道。

我看了看那朦胧的夜色,幽幽的说道:“要是向北走的话......我倒是知道一个人。不过他的脾气有些古怪......不过还是尽量争取吧。”

百里申思索了一阵,然后恍然的说道:“哦,公子,你是说......”我点了点头,然后坐了下来,看着外面飞溅四溢的水花,在这漂浮着淡淡的忧伤的夜空之中氤氲开了一片令人不舒服的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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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话 镜子(一)

你有注意到过那立在梳妆台上的那面小小的铜镜么?仕女之风风靡数载,而这铜镜也变成了那些爱慕虚荣的富家千金所必不可少的。但是如果有一天,你在对着那泛着暗黄色光芒的圆形的金属梳理打扮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那里面的脸,会是你自己的么?

在离开了那家野郊客栈之后,我们就遇到了这样一件事情。

那晚的雨下了很久,终于在拂晓将至天边微微的露出鱼肚白的时候停了下来。俗语道一场秋雨一场寒,真是不假,四周突然变得格外的寒冷,似乎空气中的水汽都凝结成了锋利的冰,刺戳着暴露在外面的皮肤。虽然天寒逼人,但是捕神那被我用银针封住的手已经微微的泛起了一丝青色。我们丝毫不敢耽搁,待雨一停便匆忙上路了。

脚下的地面被雨水浸湿之后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寒意所凝固了,踩上去有些软软的,就像是什么生物的身体一般,让人感到一阵不舒服。天亮的也开始晚了起来,天边那抹鱼肚白已经挣扎了许久,仍旧只能虚弱的照亮那一抹晓得可怜的地方。我们一行三人在这天寒地冷之中匆匆的向前赶着。

“公子我们这是要去哪啊。”捕神托着胳膊问道,哈气从口中呼出,顿时凝结成一片白色的水雾。

我头也不会的说道:“翻过这个山岭有一个小镇,里面有一个我的老朋友,这方圆几百里也只有他能医治你的尸毒。不过他脾气古怪,愿不愿意替你一直,就看你的运气了。”

捕神皱了皱眉头,低声说道:“公子认识的怎么都是一些奇怪的人。”

我莞尔一笑,说道:“他不算是个奇人吧,只能说得上是一个怪人,只是略懂些旁门的医术罢了。”然后不由得叹了口气,加快了脚步向前方走去。渐渐的,两旁那有些透不过气来的森林开始渐渐的稀疏了,道路也变得平坦了许多。而那灰蒙蒙的天空,也开始明亮了起来,虽然仍旧是乌云密布,不过周身已经开始暖和了起来,不想适才那那般寒冷了。

几尽午时的时候,我们终于走出了个这诡异的森林,面前是一座小镇,虽然规模不大,但是还是可以看得出一片繁华的景象。我们走了进去,看着两旁来来往往的人群,和那排列规整错落有致的房屋。捕神感慨道:“没想到着山谷之外居然还有如此宁静的小镇。”

“是啊。”我平静的说道:“这个镇子知道的人很少,虽然中原战乱时期,但是这里好像从没有被波及过,可以说得上是一个避世之地吧。”

“那公子所说能医好我手臂的人在何处呢?”捕神有些催促的问道。因为我看到他的手已经明显的呈现出了一种诡异的绿色,我用手指碰触了一下,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冰凉。尸毒开始慢慢的淤积了,我脸上不禁微微变色,然后打量着四周的建筑,指向一个方向说道:“在那边。”两人顺着我的手指看去,是一条不易发现的小巷。

“就在那巷子之中么?”捕神问道。

我点了点头,然后向那条窄巷走去。而就在这个时候,从道边突然冲出一个人来,一下子撞在了我的身上,力道之大差点将我撞到。我急忙稳住身子,然后向那人看去。却发现是一个满身伤痕和血迹的汉子。他的眼神涣散,几缕发丝凌乱的散落了下来。他看到我,突然跪了下来,死死的抓着我衣服的下摆,喃喃的哀求道:“公子救救我......救救我......”

我刚想问他怎么了,只见一群官差冲了过来,不由分说的架起那人向前拖着。那汉子立刻发出凄厉的哭号。我皱了皱眉头,走了过去,大声问道:“你们没有看到他的身上有伤么?”为首的官差立刻走了过来,跋扈的指着我的鼻子尖嚷道:“老子在抓人,你这个小白脸少在这里管闲事,不然一同将你带回去大刑伺候。”

“好大的口气。”我冷笑着看着他说道:“这个人我保了,你们谁都休想到他走。”

“好小子,活得不耐烦了。”那衙役一听,鼻子都气歪了,扯开嗓子吼道:“来人,把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带回去!”然后便见一群衙差扑了过来,凶神恶煞的向我挥舞着兵器。我面颊微微抽动了一下,然后身形迅速的闪过那群衙差。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便已经被我砸晕在地。为首那人看着眼前地上在不断呻吟的那群人,不由得吓得双腿发软。转身想逃,但是被我一把抓住了胳膊,只听喀嚓一声,随即便传来那衙差杀猪一般的嚎叫。我转身搀起那浑身是伤的人,对愣在一旁的捕神和百里申扔下一句:“走吧”,便走进了那昏暗窄小的胡同。捕神他们急忙跟了过来。

“你出手也未免太狠了吧?”捕神转过头看着巷子外面那群在地上诶哟喂呀不停叫唤的人,皱着眉头说道:“救人归救人,但你也不能扭断那衙役的膀子啊。”口气之中带着埋怨。

我淡淡的说道:“谁让刚才那人对我出言不逊了。就那种鱼肉百姓的人,扭断了他的膀子都算是便宜他的。”

捕神叹了口气,他已深知我的性格,便不再纠缠我出手伤人这件事,转而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就下这个素不相识的人?”

我停下脚步,看着身边那个眼神散乱表情呆滞的人,严肃的说道:“我总觉得这个人有些不对劲。”

捕神和百里申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寒战,捕神低低的问道:“哪里不对劲?”

“他的身上散发着一种奇怪的感觉,不像是阳世之中应有的事物。”我脸色阴沉的说道。

百里申瞪大了眼睛,惊恐的说道:“难道......他不是人,而是鬼?”

“当然不是。”我白了百里申一眼:“我是说他身上有着非阳世之物的气息,但是是什么我无法肯定。不过至少等他精神恢复了一些之后问他吧。”之后我便带着这个歪歪斜斜的人走到了巷子尽头,在一个不起眼的门口停了下来,伸手敲了敲。

“谁呀?”一个懒散的声音从里面飘了出来。

“老朋友来访,开门迎接吧。”我毫不客气的说道。

里面传来了????的声音,然后声音由远及近,来到门前,咣当一声拉开了门。里面门里面是一个穿着一身绣丝锦缎衣服胖墩墩的中年人,八字胡须被他修剪的细细的,冷不丁看上去还以为是什么爆发的商户呢。他嘴里嘟囔着什么不高兴的话,然后抬起头看见我,不由得一愣。

我嗔笑着看着他,带着谐谑的口气说道:“怎么?这才几年不见就扔认不出来了?”

那男人盯着我看了一会,然后猛的叫了出来:“哎呀,这不是季公子么?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快进来。”然后看到了我身边那个一脸呆滞的人,皱了皱眉头,疑惑的问道:“这不是孙老五么?他怎么跟你在一起?”

我看了看那个木头一样的人,说道:“刚才我看他被一群官兵追赶,这个人甚是蹊跷,所以便出手把他抢了下来。怎么,你认识他?”

“季公子的洞察力果然还是毫不逊色啊。”他警觉的打量了一下四周,压低声音说道:“站在门口说话当心隔墙有耳,咱们进来说吧。”然后将我们这一大群人让进院子里,重重的关上了门。

“怎么公子有心情来这个隐匿的小镇来呢?”刚刚坐下那人便问道。

我打量着这个被他收拾的一尘不染的屋子,悠悠的说道:“本来要去北方办事情的,结果昨天路过一家黑点,我这朋友被尸奎的尸变咬伤了,所以只好来求助于您了嘛。”

那人斜着眼睛看着我,阴阳怪气的说道:“季公子不是贵人多忘事吧?想找我关绝来医人,这代价可是很昂贵啊。不过要是季公子的朋友吗......”她又转过头打量了一下捕神,慢悠悠的说道:“看在过去我曾经欠你一个人情的份上,我便医了你这朋友吧。”

“关绝?”捕神惊讶的叫了出来:“你是阎王医关绝?”

那关绝看了捕神一眼,淡淡的说道:“怎么,阁下认得我?”

捕神有些急促的说道:“在下常听人说起,阎王医关绝医术天下无双,可谓是有起死回生之神术,没想到今日终得一见,真是三生有幸。”

关绝笑了笑,拂手说道:“阁下过奖了,那就把你受伤的地方让我看看吧。”然后站起身,走到了捕神面前。捕神抬起那已经绿的怕人的手臂,关绝拖着那只手,皱着眉头打量了一阵,低低的说道:“银针打穴,好阴损的方法,这相比定是出自季公子之手吧?”

“过奖过奖。”我悠然的说道,然后自己起了一杯茶,喝了起来。

捕神皱着眉头问道:“着为何是阴损的方法呢?”

关绝一边仔细检查着捕神的手臂,一边随意的说道:“银针打穴虽可阻止尸毒向心脏前进,但是若是在一天之内无法医治的话,阁下这条手臂就会彻底废掉了,恐怕连性命都会有危险。”然后转过头看着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医治你这朋友呢?万一我外出或者闭门不见客,你这朋友的命你陪的起么?”

我放下手中的茶杯,笑着说道:“第一,我知道你一定会替我医治我的朋友的,因为之前那件事你一直欠着我一个人情呢。这么大一个人情,你好意思拒绝么?至于这其二么,”我站起身,来到关绝的身旁,谐谑的对他说:“我太了解你了,我知道你是绝对不可能外出的,所以若是没有十足把握,我怎么敢下这个赌注呢?”

关绝的脸都绿了,他恨恨的盯着我,咬牙切齿的说道:“哼,你这臭小子,以后最好别让我看到你。”然后拉起捕神的手臂,用力一握,被我打入捕神手臂之中的那排银针便被强大的力道给震了出来,叮叮咚咚的刺在头上的木梁之上,每一根都入木三分。

“这么多年你也没变么,”我淡淡的说道:“伸手还是一样利落。”

“多谢季公子夸奖。”关绝扔给我四分之一只眼珠子,不冷不热地说。然后用手用力的在捕神胳膊上一推,那绿色的血竟然一点点的从肿胀的手臂上渗了出来,滴到了地上。捕神咬紧了牙关,脸色惨白,大滴大滴的汗水从他的脸颊流了下来。渐渐的,那原本青绿色的胳膊恢复了本来的颜色。然后捕神长舒一口气,向后仰在椅子上,表情痛苦的喘着气。

关绝转过身,用丝绢擦了擦手,冷冷的对我说道:“没问题了,不过你的这位朋友现在还不能走,要观察两三天。我给他开一副药方,等下你让百里申去药铺抓要吧。”然后拿起案子上的毛笔写了起来。

“那就麻烦你了。”我将已经晕了过去的捕神扶了起来,对关绝说道:“还要在你府上叨扰些时日,真是过意不去。”

“客套话就不必了。”关绝一面淡淡的说道,一面在急速的写着:“你我这么多年的交情了,还在乎这些个。对了,你大老远的跑去北边做什么?”

我坐了下来,拿起那杯已经冷掉的茶,平静的说道:“去找浮罗古镇。”

关绝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了,似乎是僵在了那里,半晌,他才低沉的说道:“你去那么险恶的地方做什么?活得不耐烦了?”

“羽菲的魂魄被一个家伙掠走了,囚禁在那个地方。”我有些黯然的说道。

“哦,那个纸鸢师啊。”关绝轻描淡写的说道,然后将一张墨迹未干的纸交给了百里申:“按这个方子去抓药,早些回来,这个药很不好煎的。”百里申点了点头,便急匆匆的奔了出去。

就在这时,那个孙老五突然痛苦的嚎叫了起来,身子就像是被从水中捞出的鱼一般,高高的腾空跃起,然后直挺挺的摔在了地上。我了关绝吓了一跳,急忙跑了过去。只见那人已经躺在地上不停地抽搐着,乌黑的血从嘴角流了出来。我急忙将他扶了起来,抓过他的手腕,却发现他的脉象几位诡异,不禁转过头对关绝低声说道:“你看。”关绝接过他的手腕一搭,然后脸色微变,凝重的说道:“不好办啊。难道季公子看到孙老五的时候就知道他身上的这东西了?”

我摇了摇头,说道:“不,我只是觉得他整个人有些不对劲。所以我就把他带了过来,希望等他清醒一点再仔细的问问,说不定和我要找的东西有关。”关绝白了我一眼,说道:“那这回就算是你欠我一个人情了啊。”然后抱起已经由抽搐转为微弱蠕动的孙老五向离间走去。我也急忙跟了进去。

里间是一间巨大的药事,奇怪的匣子堆满了整张桌子,各种古怪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熏得人有些头晕。关绝将孙老五放在中央的那张长桌之上,抓了一把紫色的植物塞进了他的嘴里。孙老五顿时平静了许多,但是仍旧双目紧闭,表情十分痛苦。

“他的情况也只有等晚上过了戌时再说了。”关绝直起腰,拍了拍手上的灰。

我皱着眉头打量着这个脸色铁青的汉子,疑惑的问道:“这个孙老五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官差为什么要抓他?”

“还不是因为上个月的那次血案。”关绝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很享受着房间宅子中诡异的草药的表情,然后悠悠的说道:“上个月这个小镇的太守家丢了一面说是战国时期的铜镜,那可是无价之宝啊。太守很生气,于是下令全城彻查。后来不知怎的,镜子居然在孙老五家里找到了。太守还能饶得了他么?就把他拖回来一顿毒打,关进了打大牢。但是,自从那镜子回来之后,太守府里面就接连出现怪事。太守以为是孙老五用妖法诅咒了铜镜,便每天毒打孙老五。”

“难怪他身上的伤痕这么多。”我若有所思的说道。

关绝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但是,就在几天之后,太守府上发生了血案。”

“什么样的血案呢?”我皱着眉头问道,说实话我对这草药的气味还是很不习惯。

关绝笑着摇了摇头,然手睁大了眼睛,有些狰狞的低声说道:“非常惨的血案,就连我都前所未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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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话 镜子(二)

“行了,你就别卖关子了。”我有些不耐烦的催促道,关绝看了看我,然后无奈的耸了耸肩,说道:“我们出去说吧。”

我看了一眼那桌子上面昏迷不醒的孙老五,有些担忧的问道:“就这样把他扔在这里行么?”

“那你打算怎么样?将他抬出去?”关绝毫不客气的对我说。我皱了皱眉头,然后转身走了出去,说实话这房间里的中药的味道熏得我口快吐了。回到客厅之中,捕神仍旧靠在椅背上,丝毫没有醒来的征兆。

“他要昏迷一段时间呢。”关绝解释道:“毒血刚刚排除,元神一下子受不了这么重的负担,所以肯定要昏迷一段时间,这个季公子不要担心就好了。”然后坐在椅子上,倒了一杯茶,悠然自若的喝了起来。我也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着关绝讲述那离奇的事情。

关绝喝了一杯茶,抹了抹嘴,这才抬起头,盯着我问道:“季公子相不相信你眼睛所看到的事情?”

我一愣,没有料到他会问我这个问题。我思索了一下,然后回答道:“虽然我见到过很多蹊跷的事物,但是眼睛看到的事情当然大部分都是真的了。”

关绝笑着摇了摇头,慢慢的说道:“这就是了,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但是,这有的时候啊,眼睛见到的东西,不一定就是本来的容貌啊。”随后抓起伸手阁架上的一面铜镜递给我,说道:“季公子可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的面容?”

我皱了皱眉头,将那面背部雕刻着华丽的朱雀纹饰的铜镜转了过来,我那有些苍白的脸出现在那一片朦胧的铜色之中。我注视着镜中的自己,然后抬起头,将镜子还给关绝,有些不快的说道:“我说你搞什么把戏呢?这镜子中的影子我当然看得到啊。”

“但是有人却因为这镜子连命都不要了。”关绝放下镜子,突然冒出一句话来。我一愣,有些疑惑的问道:“你是说,太守家的人因为那扇战国时的古镜而丧命的?”

“不止如此,”关绝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笑着说道:“而且连那魂魄恐怕也难保啊。”

“哦?有这等事情?”我一下子来了兴趣,急忙问道:“说说是怎么一回事吧。”

关绝喝了一口茶水,慢慢的讲了起来。

(以下为关绝的口吻叙述。)

那晚下着暴雨,我都准备休息睡了,就听见有人急匆匆的开敲门。我皱了皱眉头,打着伞来到门口,心里面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于是我便打开了门,却发现是太守府上和我熟悉的一个小杂役景七。他满脸惊慌失措,身上已经被雨水完全打透了,衣服上似乎还有点点血迹。他急促的喘着气,几乎都要晕厥过去了。我吓了一跳,急忙将他让了进来。

“你怎么了?”我倒了一杯热茶给他,皱着眉头问道。

景七接过热茶一饮而尽,他的嘴唇被冻得青紫,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来。然后过了好一会,才勉强的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关大夫,不好了......朱大人......朱大人家......”

我心里一惊,然后问道:“你慢慢讲,出什么事了。”

“夫人和六个丫鬟都死了。”景七都带着哭腔的说道。

“啊?”我这一下可吃惊的不小,急忙问道:“怎么搞的?朱大人知道么?”

“当然知道啊。”景七浑身哆嗦着说道:“朱大人现在已经混过去了,请了好几个大夫来看都没用,所以就只好请您了。”然后居然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哀求道:“关大夫,您就行行好医了我家大人吧。”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大颗大颗的雨滴狠狠的砸在窗框雨门梁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雷声滚滚的在天际划过,闪电也一次次苍白的照亮着昏暗的房间,然后便重新归于黑暗。我沉着脸,看着那满脸血污的景七,然后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我就同你走一遭吧。谁让朱大人也曾有恩于我呢。”景七顿时露出高兴地神色,站了起来,不停地向我道谢着。我摆了摆手,然后披上衣服,撑开伞同景七走进这茫茫的雨帘之中。

夏日尾声的暴雨来得异常汹涌,整个小镇都似乎弥漫着一种阴冷的湿气,石板小路上已经满是积水,汇成窄窄的溪流,汩汩的向着地势低的方向流去。天地之间被浓厚的灰色所笼罩着,雨水沿着油伞的伞骨流了下来,模糊了前面的视线。木屐踩在积水之中,哗哗作响。

“你家夫人和那几个丫鬟是怎么死的?”我突然转过头问道。

景七吓得一哆嗦,似乎看到了什么骇人的事情,他咽了一口口水,低声说道:“夫人死的很蹊跷,适才吃过晚饭,夫人就说身体不适,便让丫鬟们侍候着回房间了。但是过了许久都没有声响,朱大人便觉得奇怪,就带着我等下人去夫人房间去一看究竟。但是刚走到门口就发现整个门纸被血染红了。我们急忙推门一看,便被里面的场景吓呆了。”

“里面怎么了?”我皱了皱眉头,催促着让景七快些讲下去。

景七深呼吸了几次,然后颤抖着说道:“夫人和丫鬟们都被掏走了心脏,惨死在地上。”说完便垂下头抹起眼泪来了。

被掏空了心?我不禁打了个寒战,这么令人发指的手段会是谁干的呢?于是我又问道:“那房间内有什么异常呢?”

景七抬起了头,思索了一阵,迟疑的说道:“没有什么异常.....哦对了,那面镜子有些古怪。”

“镜子?”我皱了皱眉,说道:“就是被孙老五偷走又失而复得的那面镜子?”

景七点了点头,说道:“那面镜子不知道被谁翻了过来了,上面的那只怪兽都被血染红了啊,吓死人了。”

“怪兽?”我疑惑的问道:“什么样的怪兽呢?”

景七的手在那比划了半天也没形容清楚,我心烦意乱的打断了他,说道:“你家夫人也真够大胆的,战国时期的铜镜也敢随便用,出事时迟早的事情。”

景七抬起头,不解的看着我,问道:“关大夫何出此言啊?”

“战国时期百家争鸣明争暗斗,便有那些鬼魅之士用各种阴损的方法铸造各种邪器,危害一方。”我悠悠的说道:“所以,那个时候的古董一般阴气是很重的,所以很少有人愿意放在家里,你家夫人居然还大大方方的用它梳妆打扮,真是胆大啊。”

“哎,现在说什么也晚了。”景七哭丧着脸说道:“夫人已经死了,大人又昏了过去,关大夫,您还是先去医好我家大人吧。”

我冷着脸点了点头。天边一道闪电划过,将灰暗的街道一下子映的惨白。而在那不远处的宅府之中,似乎隐隐的泛起一阵冲天怨气,在这雨水之中席卷着宠上天空。我心临暗自沉了一下,没有做声。景七推开那扇华丽的门,将我引了进来。

我刚跨进着宽敞的宅院,便嗅到了刺鼻的血腥味。胃里面一阵翻江倒海,我咬着牙强忍了下去,然后从牙缝里面挤出一句话:“你家大人在何处?”

景七急忙说道:“请随我来。”然后将我带到了里室的卧房。里面黑压压的挤了一大堆人,原本湿闷的空气此刻变得更加燥热了。我皱了皱眉头,然后跟着景七挤了进来。那群人都在伊伊的哭着,但是看起来显得一点悲伤的表情都没有,眼神之中反而显得一片木然。

我来到病榻之前,看到朱大人僵硬的躺在踏上,双目紧闭,嘴巴微微的张开,微弱的呼吸几乎不可见。我在床边坐了下来,仔细的为朱大人把脉。朱大人的脉象微弱,应该只是急火攻心,一口气没提上来撅了过去。我想屋子里的那一群人问道:“你们之中谁是给朱大人诊病的郎中?”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站了出来,摇摇晃晃的看着我,微声说道:“朱大人的病是老朽诊治的,怎么,你有什么意见么?”

“说来听听。”我冷冷的说道。

老者的脸上涌起一丝不悦,但是忌惮我的身份,只得清了清嗓子,炫耀一般的说道:“朱大人乃是急火攻心,加之长时间的劳累,久病未医而积久爆发。”我白了那老者一眼,说道:“一派胡言。”之后便不理那气的表情扭曲的郎中,从怀中取出三枚细针,飞快的在朱大人喉咙之上刺了进去,然后轻轻的捻动着。片刻,只见朱大人脖子一歪,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血来。再场之人无不惊叫了起来。之后朱大人的呼吸变得平稳了起来,也开始发出了微弱的哼哼声。

我将那三枚细针取出,然后轻轻的叫道:“朱大人,朱大人。”

朱大人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看到是我,顿时老泪纵横的拉着我的衣袖哀道:“关大夫......拙荆她......她......”一口气提不上来,又险些晕了过去。我急忙扶住他,轻声说道:“大人莫要激动,府上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朱大人擦了擦眼泪,然后恶狠狠的说道:“一定是那孙老五搞得鬼!镜子在他家找到的时候,他整个人就疯疯癫癫的,一定是他对镜子施了妖法!”

我急忙稳住那朱大人,然后说道:“大人现在元气还是很虚弱的,所以不要多想,只管安心休养,其他的事情等病好了再说。”朱大人泪眼婆娑的看着我,然后长叹一声,悲痛的点了点头。

从大人的房间里走出来,我转过头问那跟出来的景七:“那孙老五哪里奇怪了?”

景七搔了搔头发,压低声音说道:“听说人带回来的时候就有些疯疯癫癫的,似乎已经神志不清了,具体是怎么回事也不清楚,总之整个人怪怪的。”

我点了点头,然后四周打量着这个有些空旷的宅子,总觉的阴森森的。在那些光线不可及的角落之中,似乎有着一双双阴森的眼睛,在充满着怨恨的盯着我。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急忙转身向门口走去。然后在门厅的地方,我突然停住了。

一样事物吸引了我的目光。那是一面散发着幽幽寒光的古旧的铜镜,静静的立在那画阁之上。我问道:“这就是那面镜子么?”

景七点了点头:“是啊,那件事情发生之后,我们下人就将它从夫人的房中拿了出来了。当时这面镜子上面都是血,我们洗了好久才洗干净呢。”

我走了过去,看着镜中有些变形的我,突然感到一阵无端的恐惧。镜子之中我的那张脸变得有些扭曲,似乎成了另外一个人,在狰狞的笑着。漆黑的眼眶散发着死人的气息,我感到一阵眩晕,然后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然后变得清醒了起来。寒意瞬间将我包裹了起来,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手指却在微微的颤抖了起来。

景七走了过来,疑惑的问道:“大夫,您怎么了?”

我定了定神,掩饰着说道:“没什么,有些冷罢了。既然朱大人没事了,那我就先回去了,要是有什么是的话,再来找我吧。”

景七点了点头,将我送到门外,给了我些银两。我揣起银两,讪讪的打量了一下这高高的府第,然后急忙转身离开了。

雷声仍旧滚滚的在天边泛滥着,像是什么人的怒吼,愤怒而哀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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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绝讲完之后喝了一口茶,显得有些虚弱。我饶有兴致的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然后慢悠悠的问道:“你是说,那面铜镜有什么蹊跷之处?”

关绝点了点头,说道:“是啊,当我看到那面镜子的时候,就感觉自己的整个人像是被什么巨大的力量抽空了一般,镜中之人已经不再是我了。”

我转头看向外面晴的有些刺眼的天空,喃喃的说道:“看来这件事情很有趣啊。”

关绝皱了皱眉头,问道:“难道季公子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么?”

我笑了笑,摇了摇头,神秘的说道:“我只是一知半解罢了,等那孙老五醒来之后问问他再做定夺吧。”然后放下手中茶杯,低沉的说道:“那面镜子留在朱大人家里面,迟早还会出事的。”

“公子何以如此肯定?”关绝问道。

我脸色阴沉的低语道:“那面镜子恐怕不是什么吉祥之物......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话音未落,里面的孙老五便传来一阵痛苦的嚎叫。我和关绝对视一眼,然后急忙起身冲进里间,然后被眼前的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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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话 镜子(三)

只见孙老五在那桌子之上不停地翻滚着,捂着肚子痛苦的嚎叫着,那张伤痕遍布的脸也霎时间变得青黑色,就仿佛像是中了毒一般。

我震惊的看着孙老五,转过头问那关绝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关绝脸色凝重的摇了摇头,快步疾走过去,抓起孙老五的胳膊,将两根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之上,双眉紧锁,仔细的感知着那微弱的脉搏。然后脸色一变,急忙取出细细的银针,飞快的打在孙老五额头上的突出的眉骨之上之上,然后挥起一掌,重重的记载孙老五的肚子上。孙老五立刻就像是鲤鱼打挺一样坐了起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溅满了他身上的衣服。

关绝拔下那几枚细若牛毛的针,将孙老五放平。此刻孙老五的脸上已经没有了那么痛苦的神色,那紧皱的眉头也稍微的舒展开来,有些沙哑的喘着气。

“他怎么了?”我走到孙老五的身旁打量着他,问道。

“不知道。”关绝擦了擦手,淡淡的说道:“应该是那附着在他身体里面的那东西在侵蚀着他的血气,他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的造化了。”

我盯着奄奄一息的孙老五,心里面不由得沉重了起来。

这时,百里申风风火火的拎着几大包中药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将那散发着怪味的东西塞到关绝手上,有些抱怨的说道:“关大夫,你开的药方可真够奇特的了,我都转悠了大半个小镇了才收集齐全这些药材。”

“我关绝开的方子,当然要困难一些了。”关绝笑了笑,然后拎着那些东西走了出去。我跟在后面,心中若有所思。百里申看到我一筹莫展的样子,低声问道:“公子,你怎么了?”我摇了摇头,来到正厅,发现捕神已经醒了,便问道:“捕神,你觉得怎么样?”

捕神深吸了一口气,有些虚弱的说道:“好多了,只不过觉得胸口有些烦闷,提不起力气来。”

“那是正常的。”关绝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已经架好了药炉,一边生火一边淡淡的说道:“你现在元神极其虚弱,没有力气是正常的。本来这尸毒就已经够你一呛,再加上这位季公子的银针打穴,你能活下来就算是万幸了。我呢给你开了几副调理元神的药,你在这里休整几天吧。”

“那捕神就先谢过神医了。”捕神对关绝拱手一揖,想要起身道谢,结果不想浑身没有力气,双膝一软,险些跌倒。我急忙扶住他,说道:“你就安心休养吧,反正这浮罗古镇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找到的,我们呢就在这里暂住些时日,正好我也对刚才关兄说的那面镜子很是好奇,想要一探究竟。”

“是啊,”关绝升起了火,将一包草药放进小锅之中,不冷不热的说道:“遇到好奇心世族的季公子,我也没办法啊。”

“对了公子,”百里申在一旁有些疑惑的问道:“您和关神医是怎么认识的啊?”

关绝淡淡的笑了一下,摇了摇头:“都是些老黄历了,不提也罢。”然后看着那药罐子上面渐渐冒出的阵阵薄烟,悠悠的说道:“有些事情,是人这一辈子尽量想忘掉但是却无论如何都忘不掉的。所以能做的,就是不去想罢。”

而就在这时,那大门突然被撞开了,一个人跌跌撞撞的扑了进来,脸上写满了惊恐和慌张。他一下子冲到关绝身边,然后拉着关绝的衣摆哀声说道:“大夫!你快救救我家大人吧!我家大人他要不行了!”

关绝急忙站起身,将那人扶了起来,急忙问道:“你不要着急,慢慢说,是怎么回事。”

“我家大人他犯了疯病了!”来人哭丧着脸说道,浑身像筛糠一样的抖个不停,脸色也煞白煞白的,丝毫没有血丝。因为紧张,他的额头上也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水。关绝急忙倒了一杯水给他,来人接过水一饮而尽,然后喘着粗气打量着我们这几个陌生人。

“想必您就是那景七吧?”我扬起一个笑容,对来人说道。

那人顿时露出了惊讶的目光,奇道:“是啊,你怎么知道?”继而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关绝,低声问道:“关神医,这位公子是......?”

“他是我的一位故人。”关绝说道:“你们家大人的事情,他可比我在行多了。”

景七一听,急忙“扑通”一下跪在我面前,急促的说道:“那就请公子快点救救我家大人吧!”我将他拉了起来,说道:“先不急,你先告诉我你家大人究竟怎么了。”

景七坐在椅子上,慌张的说道:“今天晌午,我家大人刚刚吃过午饭,便像着了魔一样的冲劲厨房抓了把菜刀疯狂的砍着,我们大家吓坏了,都不敢靠近。现在整个太守府的正厅已经被我家大人砍得不成样子了!后来也不知道怎的,我家大人就晕了过去。我们怕他再发起疯来,就急忙来找关神医了。”

“那你家老爷为何今天犯了疯病呢?”我问道:“还是说他以前就有过类似的举动呢?”

景七急忙摇头,忙不迭的说道:“我家大人身体一向硬朗,从未有过如此急病。”

“这就怪了。”我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饶有兴致的问道:“那就是你家大人今天受到了什么刺激才至如此的。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是我家夫人冤死一个月的日子。”景七脱口而出,然后不由得愣住了。他仿佛想起了什么事情,然后喃喃的说道:“对啊,今天上午的时候老爷将夫人的遗物都拿到房间去了,说是要怀念一下夫人......”然后猛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睛说道:“那面镜子!”

我点了点头,然后说道:“那么,就劳烦阁下带路了。”

景七急忙点头说道:“多谢公子多谢公子!”然后便引着我向外走去。捕神想要跟上来,我阻止了他说道:“你就在这里休息吧,这点小事,我还是应付得来的。”然后抓起破魔剑跟着景七走了出去。

外面人群熙攘,看似平和的小镇之中却隐藏着一股说不清的感觉,总觉得每一个角落都有一双阴暗的眼睛在死死的盯着我,让我的脊背有些一阵阵的发凉。我皱了皱眉头,叫住了在前面匆匆赶路的景七:“你家大人的那面战国时期的古镜是从何而来?”

景七迟疑了一下,思索了一阵,说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是一位怪人送给我加大人的,好像是大人的一位故人,具体怎么回事我也说不清楚的。只知道啊,那面镜子有些古怪。”

“此话怎讲?”我问道。

景七警觉的打量了一下四周,然后凑到我耳边,压低声音说道:“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那面镜子就会自己发光,而且时不时的还会自己翻面的。有好几次,我家夫人都被吓到了,说在镜子里面见到的不是自己,而是一张狰狞的脸,便缠着我家大人要他把这面镜子扔出去。不过我家大人却说那是夫人梦魇之中看错了,自己吓自己而已。”

我从鼻子之中“哼”了一声,冷冷的说道:“你家大人可真是惜才如命啊。”

景七急忙辩白道:“不是这样的。我家大人是不会因为一面镜子而不顾夫人的健康的,只是......”景七突然迟疑了一下,然后缓缓的说道:“那面镜子好像是大人的故友机寄放在太守府上的,而且,听说那位故人法力高深,我家大人也惹不起啊。”

“居然有这等高人,有机会我一定要见上一见。”我冷笑着说道。随后便到了太守府门前,门口的衙役懒散的站在那里,几乎快睡着了。听到响动,睁开眼睛看到了景七,打着呵欠说道:“你回来了啊?大夫找来了?”

“是啊。”景七焦急的问道:“大人怎么样?”

衙役无奈的说道:“嗨,别提了,刚才里面一直在鬼哭狼嚎的,我等在外面都快吓死了。”然后目光落在我的身上,皱着眉头打量了一阵,然后不由得大叫了起来:“啊!你是刚才扭断了宋捕头胳膊的那个人!”

“没想到这位小哥的记忆力这么好?”我笑着说道,然后眼神立刻变得冷峻了起来,低声说道:“我可是来替你家大人看病的,若是你敢无理的话,这后果你承担的起么?”那衙役恨恨的盯着我,然后将目光转向了他处。

刚刚踏进太守府的前院,便听到了一阵声嘶力竭的嚎叫,那声音极为可怖,就像是从地府之中传来的冤魂在痛苦的哀嚎一般。同时,从里间涌出一阵令人窒息的怨气,充斥着四周的空间,刺骨的寒意霎时间遍布全身。我心头一凛,急忙走进里间。然后眼前一花,便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挥舞着菜刀面目狰狞的向我冲了过来。我急忙闪身躲开,然后只听一声惊呼,那人手中的刀重重的砍在了景七的脖子上。

血迹溅得满天都是,那人力道之大几乎要将景七的整个头颅都砍了下来。景七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形同鬼魅的人,还来不及发出声音,便重重的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事情陡生变故,让我措手不及。里面的丫鬟仆人吓得惊慌逃窜,那人的喉咙中发出阵阵野兽一般的低吼,挥舞着手中的刀向我砍了过来。

倘若在平时,我早一剑结过了这怪物的性命,但是考虑到这是太守,于是便急忙躲过这凌厉的一击。当我与这几近疯狂的太守擦肩而过的时候,我隐隐的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了浓重的怨气。我心念一动,然后掏出一张黄符,手指划过,绿色的火焰顿时腾起在那纸片上。我顺手一挥,就在那太守转过身的一刹那,被火焰笼罩着的咒符一下子贴在了太守的额头上。那太守浑身猛烈的颤抖着,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然后两然一翻,重重的摔倒在地上。与此同时,一团黑色的人形就像是烟雾一样从太守的身体上崩散开来,消失在寒冷的空气中。

整个太守府就像是笼罩在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之中,只有那在燃烧着的符纸发出轻微的声响。我站在院子当中,冷冷的看着昏倒在地上的太守和那惨死的景七。丫鬟和仆人们都纷纷探出头来,紧张的看着院子当中着令人不安的一幕。

“把你们家大人抬进房间里吧。”我伸手撕下那张仍旧在燃烧着的符纸,握在手中揉碎成一滩灰烬,然后对着那群已经吓呆了的仆人说道。那些仆人这才回过身来,七手八脚的将那昏迷不醒的知府抬进了房间里面。

天上的云渐渐的多了起来,那阵阵的寒风也开始生硬了起来。整个府第笼罩着一股令人压抑的气息,还有那淡淡的血腥味,缓缓的弥散在周围,沉淀成鲜红的颜色。我看着地上那景七的尸首,然后转过头,对着一个正在角落里被吓得瑟瑟发抖仆人问道:“你家夫人那扇古镜现在在何处?”

那仆人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他伸出手指,哆哆嗦嗦的向房间里的一个角落指了过去。我走过去,然后在那已经被砍得一片狼藉的地上发现了那面镜子。我弯下腰,将它拾了起来,然后仔细的打量着。

那是一扇雕饰十分精致铜镜,背面刻着一个有些眼熟的动物,像龙,但是又不像平常的龙。那上面已经隐隐的生出了一层绿色的铜臭锈,那动物的眼睛是两枚闪亮的红宝石,在光的反射下,熠熠生辉。但是不知怎的,那怪物的眼睛让我觉得格外的不舒服。我皱了皱眉头,然后将铜镜翻了过来。

昏黄的镜面之中静静的倒映着我的脸庞,那镜子的表面不是很平整,有些凹凸起伏,上面甚至还有一道浅浅的裂痕。我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然后心底开始泛起一阵寒意。里面的我好像有些不同了,表情变得格外的狰狞,就像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人一样,带着诡异的笑容,直直的看着我。那嘴角也开始微微上扬,漾起一个令人不安的笑容。

我急忙将镜子放下,然后四下打量了一圈这个满是碎片与木屑的房间,然手扬起手中的镜子对那个仆人说道:“和你家大人禀报一声,这镜子我暂借一天,明日定当归还。”之后就不顾那仆人惊恐的目光大跨步的走出了太守府的大门。

但是,我不知道的是,在我走出那太守府的一瞬间,那名角落之中的仆人突然露出一个扭曲的微笑,在这寒风刺骨的下午,变得格外的阴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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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话 镜子(四)

回到关绝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黯淡了下来,乌云大团大团的堆积在头上,重重的压了下来,沉闷得让人透不过起来。院子之中火炉微弱的冒着青烟,弥散着浓浓的汤药的味道。捕神已经喝过了药,正坐在那里闭目养神。百里申则被关绝指使出去买东西了,我看了看坐在正堂之中的关绝,走过去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板着脸一言不发。

“怎么?”关绝转过头看着我问道:“朱大人的事情解决了?”

“那个太守大人犯了疯病,景七被他砍死了。”我平静的说道。关绝一怔,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艰难的张了几下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半晌,他才低低的说:“景七......被砍死了?”

我点了点头,然后语气突然变得凝重了起来:“那面镜子确实诡异,我已经将它带回来了。”说罢便从怀中掏出那面古镜放在桌子上:“这确实不是一般的镜子。”

那面镜子在昏暗的光线之中隐隐的散发着诡异的光,上面雕刻着的那只猛兽显得更加的狰狞了,红宝石的眼睛此刻却变得异常血红,就像饥饿猛兽在贪婪的注视着眼前的猎物一般,让人不由得一阵毛骨悚然。

关绝看了一眼那面镜子,微微打了一个寒战,低低的问道:“你把它拿回来做什么?”看起来他对这面镜子有些忌惮。

我神秘的笑了笑,说道:“晚上你就知道了。”然后不经意间的张望了一下里面那昏暗的散发着奇怪中药味的房间,问道:“孙老五怎么样了?”关绝叹了口气说道:“又吐了两次血,能不能挺过这一关,就看他的造化了。希望他可以熬到戌时。”

外面刮起了风,院子之中的不知道什么东西被风卷了起来,在那呼啸的沙土之中应声倒地。整个天空一下子变得极其阴沉,化不开的灰色笼罩住四周的每一个角落,秋风席卷着苦败的落叶,寒风汹涌的渗透进着宽敞的大堂之中,摇曳着火烛,不安的跳动了起来。压抑的气氛开始蔓延了起来,谁都没有说话。大堂之中静得出奇,只能听见细微的呼吸声,还有外面那仍旧在不停怒吼的风声。

渐渐的,黑夜慢慢的解开了帷幕。似乎要下雨了,湿寒的水汽飘散在四周,让人感到一阵不舒服。捕神已经回房间休息了,百里申刚才提了一大堆东西一脸怨气的撞了进来,看样子是累得不轻。他胡乱的吃了一口饭,便去睡觉了。此刻这厅堂之中只剩下了我和关绝两个人,还有那面诡异的古镜,幽幽的躺在桌子上。

时间似乎过的有些缓慢,外面已经全黑了,打更人的声音不时的从幽怨的巷外飘了进来,回荡在狭小的窄巷之中,有些模糊不清。我和关绝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坐在那里。而天边也响起了隐隐的雷声,沉闷的震动着空气中之中细微的角落。

终于,戌时到了,外面的风一下子变得强劲了起来,凶狠的席卷着院子的每一个角落。刺骨的寒意夹杂着浓重的怨气充斥着整个空间。而就在这时,里间的孙老五突然爆发出一声尖锐的嚎叫。我急忙站起身,和关绝奔向里间。刚到里间,便见孙老五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眼睛之中充斥着浓浓的杀意,呲牙咧嘴的向我们走了过来。

“看来他果然还是没有逃得了这一劫。”关绝幽幽的说道。

我慢慢的向后退着,然后叹了口气,说道:“是啊,希望他能早日往生吧。”之后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猛的贴在了孙老五的额头之上。孙老五顿时发出一阵痛苦的嚎叫,两只手在空中胡乱的挥舞着,喉咙之中发出害人的嚎叫。我走过去,缓缓的抽出破魔剑,寒光刺眼,剑锋谢谢的向前探去,瞬间便刺穿了孙老五的身体。孙老五惨叫一声,喷出一口鲜血,然后两眼一翻便不动了。紧接着一团人形的黑雾从他的身上腾空而起,狰狞着向外面冲去。我扬起右手,几枚钢针脱手而出,瞬间刺穿了那团扭曲的黑雾。只听一声怪叫,那黑雾霎时间烟消云散。

关绝看了一眼地上的孙老五的尸身,叹了口气,有些埋怨的对我说道:“难道你解决问题的方式就是杀死他么?”

我将长剑收回剑鞘,淡淡的说道:“不然呢?还是眼睁睁的看着他尸变?”

“哼,简直不可理喻!”关绝怒斥一声,拂袖走进了房间,关上了门。我无奈的笑了一声,然后转身回到客厅之中,熄灭了蜡烛,在一片昏暗之中,拿起那面镜子,仔细的打量着。那凶狠的怪兽在暗淡的夜色之中变得更加的狰狞了。我将镜子翻了过来,打量着那镜面之中被染成诡异的暗黄的我的轮廓,心中逐渐的涌起一阵不安。

镜子中的我一下子变的格外的陌生,那目光之中似乎隐隐的透着一丝狂喜,嘴角微微上扬,泛起一个古怪的笑容。我的心似乎被谁狠狠的重击了一下,然后四周的景物开始变得朦胧了起来,整个人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了一般,就连双手都在微微的颤抖。

紧接着,四周似乎坠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分不清东西南北。而手中的镜子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也不见了。我站起身,打量着这个奇怪的空间,然后伸出手,放出那幽绿色的火焰。火光朦胧不清,只照亮了周围的一小块空间,其余的地方还是浓浓的黑暗。我慢慢的向前走着,脚步声回荡在几近空冥的四周,显得格外的阴森。而这黑暗的地方似乎没有尽头,我走了很久,仍旧是一片令人不安的寂静。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夹在着沉重的心跳震动着耳朵里面那块狭小的空间。

渐渐的,似乎有了声响。我停下脚步,警觉的打量着四周。那是一种细微的笑声,像是从干瘪的喉咙之中发出来的一样,尖锐的就像是刻刀划过坚硬的岩石一样,令人不由得汗毛倒竖。我清了清喉咙,然后大声问道:“谁在那里?”

没有人回答,那笑声仍旧隐隐的传来,回荡在黑暗的空间中,异常的诡异。我心中涌起一阵烦闷,将手中的那团阴冷的火焰用力一握,火焰霎时间崩散成巨大的火龙,腾空而起,激荡在这一片无止境的黑暗中。那笑声戛然而止,紧接着一阵呼啸声传来,似乎有什么东西擦着我的耳朵飞过。我急忙闪身躲开,然后熄灭了手中的火焰定睛看去。

前面不远处出现了一双血红的眼睛,泛着幽幽的光,在死死的盯着我。然后那东西的周身开始浮现出隐隐的光芒,接着微弱的光亮,我看清了,原来便是那镜子背面所雕刻着的那头猛兽。我神情一凛,急忙挥手甩出几章符纸,凌厉的向那怪兽飞去。那怪兽居然轻巧的乐器,躲闪开了那些符纸,然后怒吼着向我冲了过来。我身子一矮,从那呼呼的风声之中钻过,然后从腰间摸出几枚钢针,捏在手里,警觉的注视着那凶狠的怪兽。

怪兽回过头,眼睛之中的红似乎更加的浓了。它低吼着,慢慢的向我踱了过来。我也换换的向后退着,同时暗自加大了手中的力道,指尖却已深处细微的汗水。然后只听一声巨吼,那怪兽猛的腾空而起,向我凶恶的扑了过来。我急忙纵身向后跃去,同时手中的针瞬间脱手,只听一声惨叫,钢针贯穿了怪兽那血红的眼睛。随着震天动地的哀鸣,那怪兽眼中的红色渐渐的黯淡了下去,然后四周的黑暗也开始微微震动了起来,并且愈发的猛烈。我急忙打量着四周,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只听一身什么东西破碎的响动,四周的黑暗开始土崩瓦解,就像是风化了的岩石碎裂一般,一片一片的剥落,渐渐的,所有的黑暗都化作沙尘粉碎的一干二净,四周也逐渐的清晰了起来,我环视着四周,却发现是一个空旷的山谷。漫天飞舞着黄沙包裹着我的周身,寒意沿着领口钻了进来,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枯黄的树叶在天空中呆滞的飘动着,两旁令人目眩的悬崖峭壁仿佛像一张张漠然的脸,冷冷的注视着崖下我渺小的身形。

风沙渐渐的平息了下来,前面的景物逐渐的清晰。我缓缓的向前走去,前面出现了一颗枯萎的松树,一张石桌,一张石椅,一壶酒,此外别无他物。我缓缓的向前走着,然后心中那种熟悉的恐惧感开始逐渐的蔓延开来。

这个地方太熟悉了,熟悉的令人不安。上次在黑泉村那神秘的空葬之夜的梦里,我也曾来过这里,见到了令我厌恶的人。一种不祥的预感开始在我的脑海中产生。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向那石桌疾走了过去。

这时,我听到一个语气微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季公子,别来无恙啊。”这声音格外的熟悉,但是我却想不起来在那里听到过。我环视四周,周围空荡荡的,除了风沙与荒野之外,别无他物。

“你是谁?”我低沉的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你是鬼谷仞?”

“这个公子应该比我清楚吧。”那个诡异的声音再度响起,回荡在空旷的山野之中,地面上的树叶被这空冥的回声震得微微颤抖了起来。之后漫天的黄沙再度飞舞起来,视野之中一片昏黄,那细小的沙砾刮进我的眼睛里面,生生的痛了起来。我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待我再睁开的时候,前面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缓缓的转过身,用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我。我盯着这张面孔,心不由得沉了下去。

是那个太守府里面蜷缩在院子角落里面的那个仆役!

我有些不敢相信我的眼睛,迟疑的问道:“是你?”

“是我。”那仆人在石椅上坐了下来,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然后放下酒杯,用轻描淡写的口气对我说道:“怎么,就连季公子也没有看出来么?”

我盯着他,然后注意到他那一直隐藏在身后的左手,一个念头不由得浮现在脑海之中。我瞪大了眼睛,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了上来,我微微的打了个寒战,难以置信的说道:“鬼谷仞......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那鬼谷仞终于狰狞的笑了出来,身后的左手也慢慢的拿了出来。深褐色的桃骨散发着浓浓的怨气。他有些狞笑的说道:“怎么样,我这副新的身体还算可以吧?”

我没有说话,只是咬牙切齿的盯着他,紧紧攥着拳头,骨节咯咯作响。鬼谷仞站起身,悠悠的说道:“那副身体已经很多年了,而且又没有人偶师愿意为我重新做一具皮囊,所以,我只能借用了一下这不起眼的仆人的躯壳。怎么,当时季公子没有发现么?”

“那这仆役的魂魄呢?”我低声问道。

鬼谷仞嘴边漾起一个古怪的笑容,说道:“你说呢?”

怒火瞬间充斥了我得理智,我低声吼道:“你这个草菅人命的家伙。”然后扬手便是两张符纸飞快的向鬼谷仞飞去。鬼谷仞冷笑一声,抬起那桃骨假肢敏捷的接住那符纸,然后顺势一用力,那薄薄的纸片刹那之间便化成了无数的碎屑,飞洒在浓浓的沙尘之中。然后那笑容渐渐的收敛了,鬼谷仞换上一副冰冷的表情对我说道:“季公子,我劝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这里可是我的地盘,而且,你我之间是你的差距我想你是清楚的。”

我冷冷的看着他,嘴里的牙齿被我狠狠的咬得渗出了血,腥味蔓延在我的嘴里。我艰难的说道:“你究竟有什么目的?这面镜子是怎么回事?”

“既然季公子问到了,我就跟你解释一下吧。”鬼谷仞坐了下来,倒了一杯酒,啜饮着,然后缓缓的说道:“这面镜子呢,叫做蟠螭玄武镜,是战国时期楚前怀王的陪葬之物,当年楚前怀王被倾国扣押,客死秦国之后,尸首被秘密的运回了楚国,他的儿子顷襄王秘密的建了一座陵墓给他,而这面镜子呢,就是当时顷襄王网罗天下的奇人异士用七七四十九天铸造而成,上面的雕刻是蟠螭与玄武的叠加体,并且在铸造的过程之中,在镜子里面封住了四十九条冤魂,让这个镜子的怨气达到了鼎盛。目的就是为了前怀王转世之后可以灭掉秦国以血耻辱。但是,他的如意算盘打的过头了。”

“这面镜子根本无法让人起死回生吧?”我冷冷的问道。

鬼谷仞看了我一眼,继续悠悠的说道:“没错。这镜子只能勾取人的理智,让人发狂,而且,当遇到盛阴之气是,还会唤醒那怪物,取人心。”

“所以夫人和丫鬟都惨死屋内,而太守也疯了。”我声音有些虚弱的说道:“那孙老五身上的怨灵是怎么回事?”

“你是说那个莽夫?”鬼谷仞冷笑一声,说道:“那就要怪他的运气不好,本来我看那镜子留在太守家里不是个长久之计,便找了个机会将它扔了出去,没想到被那个莽夫撞到了。防止身份暴露,我只好扔了一点怨气在他身上。”

“就算知道了身份又如何?”我狠狠的说道:“你随时可以大开杀戒的。”

“哎呀,季公子不要把我说的那么没有人性。”鬼谷仞干笑了一声:“虽然那些家伙在我眼里根本不值得一提,但是我可不是那种草菅人命的人。不过话说回来......”他语气一转,阴沉的说道:“没想到你还真的准备去哪浮罗古镇来找我啊?”

“当然。”我心中一痛,低低的说道:“我要就会羽菲的魂魄。”

鬼谷仞打量了我一番,然后笑着说道:“好吧,那我就随时恭候大驾了。”

“你先告诉我浮罗古镇究竟在什么地方!”我急促的问道。鬼谷仞神秘的一笑,说道:“极北之地。”然后猛的一挥手,四周那荒芜的景色开始变得朦胧了起来,就像是笼罩了一层厚厚的雾气。之后脚下的大地开始颤动了起来,我只觉一阵晕眩,不由得紧锁双眉,闭上了眼睛。

脑海之中像是有千万只虫蚁在鸣叫一般,整个身体像是被撕扯着一般,然后我猛的睁开眼睛,发现我仍旧坐在关绝家的大堂之中,寒意充斥着四周死一般的寂静和刺骨的寒意,我茫然的打量着已经点上火烛的大堂,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你终于醒了。”关绝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身子一震,这才回过神来。叹了口气,说道:“都结束了,是鬼谷仞那家伙捣的鬼。”

“鬼谷仞?”关绝皱了皱眉头:“是那个掠魂师?”

我点了点头,说道:“都是他捣的鬼。”然后拿起一杯浓茶,喝了一口。霎时间觉得一阵暖意。我有些疑惑的说道:“莫非那太守家里有什么宝贝?鬼谷仞怎么会来到这里?”

“恐怕应该是那魂脉吧。”关绝淡淡的说道。

“魂脉?”我有些难以置信:“难道说就是那上古时期封神之时留下的魂脉?相传得魂脉者可以长生不老,难怪说那魂脉就在太守家里?”

关绝叹了口气,说道:“那就不得而知了。不过看样子,他既然敢在你面前现身,就说明他还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看样子魂脉不易取得啊。”说罢我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镜子,上面原本冲天的怨气已经不见了,镜子当中,幽幽的倒映着我的影子。我将它翻了过来,那狰狞的野兽上的那颗红宝石也破碎掉了,看来这面邪恶的镜子已经变成了普通的铜镜了。

“没想到这一切都是鬼谷仞在背后作祟。”我有些恼怒的说道:“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总有一天我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关绝看着我,半晌,然后长叹一声,站起身,幽幽说道:“何苦呢。就为了那纸鸢师的灵魂?”

我愣了一下,然后心情变得沉重了起来,不知道该说什么。关绝摇了摇头,说道:“也罢,随便你了。”说完便起身走进了房间。我一个人坐在偌大的厅堂之中,有些怅然。外面浓浓的夜色静悄悄的沉淀在深秋的寒意之中,就像是一块凝固了的坚冰,慢慢侵蚀着脆弱的神经,变得异常的冷。

我怔怔的看着那幽深的黑夜出了一回神,然后无奈的起身吹灭了那摇曳的烛火,走进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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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话 千梦(一)

梦是什么?谁都无法回答。在我看来,梦,是另一个世界。但是,如果将梦与现实颠倒过来,会是什么样子呢?无从知晓。没有生意的时候,我会一个人坐在天井之中发呆,想一些事情,百里申称之为白日梦。我笑笑,并不否认。

谁都会做梦,谁又都不会做梦。当梦做多了,你真的分得清楚,哪个是现实,哪个是梦境么?所谓庄周梦蝶,究竟是庄周梦到了蝴蝶,还是蝴蝶梦到了庄周呢?

在前往浮罗古镇的时候,我们就遇到了这样一件事情。

我们三人在关绝的家里住了三天,捕神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就在我进入镜中的世界的第二天,太守府来人禀报,说朱大人去世了。听到这个消息,我和关绝都沉默不语。捕神和百里申没有参与到事情之中,自然也就不知道事情的原委。我们表示了一下哀伤,便匆匆上路了。离开之前关绝将那扇战国的古镜交给我,说让我随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我接过那扇散发着寒意的铜镜,揣进怀里,便和关绝辞行了。

之前的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三天,似乎还没有停下来的征兆。百里申抱怨着我们为什要赶在一个雨天上路。我摇摇头,沉默不语。或许是感到了鬼谷仞强烈的气场吧,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感觉似有若无的充斥着四周,压得我喘不过起来。而捕神的气色已经好多了,经过三天的休息,已经没有大碍了。

渐渐的,那个小镇被我们远远的甩在了身后,蒙蒙细雨仍旧洋洋洒洒的从天上飘落,深秋的寒意丝毫没有减退的迹象,反而变得更浓了。我不禁裹紧了身上的衣物,打量着四周渐渐荒凉的景致。

这是一个荒芜的山道,一侧是耸入天际的断崖峭壁,而另一侧,则是令人胆战心惊的深不见底的深渊。下面一片白茫茫的雾气,氤氲的让人不寒而栗。而这窄窄的山路仅可以容纳下三人并排行走,可谓是步步惊心。百里申和捕神走在后面,我在前面不疾不徐的走着,脸上阴晴不定。百里申咳嗽了一声,然后犹豫着问道:“公子,您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我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只是在想,什么时候可以找到那浮罗古镇。”

百里申“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其实,我在意的是,出发之前关绝将我拉到一边,悄悄的说的那几句话。就像是针一样,刺戳这我的心脏,有些异样的感觉。

“浮罗古镇路途遥远,你们几个要当心。”关绝低声说道。

我笑了笑,说:“这个你放心好了,我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是地府之中管事的也对我无可奈何,更别提一个小小的浮罗镇了。”

关绝鄙夷的白了我一眼,讥讽道:“算了吧,就你当年扇楚江王两个耳光的事情还好意思说?再说,这浮罗古镇通往的是阴阳界,里面龙蛇混杂,可不像地府那般好对付的。而且......”关绝的声音突然压的低沉了起来:“适才我给你那捕神朋友诊脉的时候,发现一丝异常。我虽看不出门道,但是此人定有蹊跷,季公子还是小心的为好。”

我皱了皱眉头,低声回应道:“捕神?他怎么了?”

关绝摇了摇头,说道:“我也说不清楚,你自己好自为之吧。”然后做了一个“不送”的手势,便转身关上了院门。我愣在那里,耳边回荡着刚才关绝所说的话,然后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捕神,心中顿时生起了一团疑惑,还有隐隐的不安,慢慢的扩散了开了。

也许是我想太多了吧。

尴尬的气氛在三人当中渐渐的蔓延开了,我突然感到一阵不自在,于是回过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就在这时,前面的道路上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伴随着马蹄疯狂的响声急速的靠了近来。我猛的一回头,只见一匹惊马狂奔而来,上面骑坐一人,满脸惊慌的神色,大声的呼救着。仔细看时,才发现那人的脚被马鞍死死的缠住了。

不容多想,我示意捕神和百里申急忙闪开,然后纵身跃起,捞住马上那人的胳膊,然后另一只手一抖,长剑出鞘。寒光一下子掠过两人之间,那凌乱的马鞍被整齐的斩断。就在我们重重的落在地上的那一刹那,那那匹惊马长嘶一声,冲下山涧,隐没在了那一片茫茫的雾气之中,连声音也听不见了。

我拉起那惊甫未定的年轻人,皱着眉头问道:“你怎么搞的,这么狭窄的山道上怎么能骑马呢?”

那年轻人似乎仍旧沉浸在适才的惊吓之中,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我......我刚才......不知怎的......竟然......睡......睡着......了......”然后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这才将呼吸喘匀了一些,一只手不停的拍着胸脯。

我瞪大了眼睛,差点一口气憋过去。我难以置信的问道:“你说什么?你说你刚才在骑着马就睡着了?”

那年轻人尴尬的挠了挠头发,支吾的说道:“我也不知道啊,本来我是要去办事的,结果走着走着就像是到了另一个世界一样,丝毫没有像是在睡觉的感觉。然后脸被树枝狠狠的刮了一下,就醒了过来,才发现马惊了......”然后像是回过神来,急忙向我拱手作揖到:“适才真是多谢公子救命之恩了,要不是公子,恐怕我现在早已像那马一样葬身山底了。”

“这等小事不足挂齿。”我笑着说道:“那敢问兄台前方可否有村镇之类的地方呢?”

“有啊。”那年轻人指了指前面的山路说道:“前面翻过这座山,就是一个小镇了,不算远,我就住在那个镇上的。”

“那多谢兄台了。”我回礼道:“既然兄台有要事要办,我等便不打扰了要是有缘的话我们会再见面的。”

“一定一定。”那年轻人抱拳施礼,然后跛着脚向另一头走去。我皱着眉头看着那年轻人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在马上睡着了......另一个世界......”然后便见百里申他们急匆匆的赶了过来,百里申围着我打量着,嘴里面还焦急的说道:“公子不要紧吧?有没有伤到哪里啊?”

“放心吧我没事。”我淡淡的说道,然后转过身说道:“前面有个小镇,看来我们真的要走走停停了。这雨也不知道会下到什么时候,我们今晚就住在那个小镇吧。”

“前面的小镇我倒是有所耳闻。”捕神说道。

我饶有兴致的问他:“哦?怎么说?”

“前面的小镇就是曾经是宁州府的辖地,大概两三年前吧,划分给了郑王。”捕神如数家珍的说道:“郑王与宁州王向来不和,于是便断了两地之间的来往。说起来那倒是一个山清水秀之地呢。”

“原来是这样啊......”我眯着眼睛凝望着前面的一片氤氲:“看来,我们快到宁州了。”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只得长叹一声,说道:“那我们快些赶路吧,天黑之前要赶到那个小镇,不然的话就要露宿着荒山野岭了。”我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停下来,生硬的说道:“而且我感觉,那个年轻人怪怪的。”

“啊?”身后的两人一愣。百里申慌张的问道:“难道他不是阳间之人?”

我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不是,而是他说的话。”

“说的话?”捕神皱了皱眉头,思索着那个年轻人说过的话,然后摇了摇头:“我倒是没听出来什么怪异的地方,还请公子明示。”

我笑了笑,说道:“他说他在马上睡着了,而且像是到了另一个世界。我觉得,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遭遇了什么吧。”然后迈开脚步向前走去。

后面的两人被我的话弄得云里雾里,丝毫摸不到头脑。但是他们甚至我的性格,如果不愿意说,怎么问都是徒劳的。于是只得收起疑问匆忙的跟上了我。

雨似乎有些稀薄了,原本成形的雨滴此时已经变成了细密的雨雾,附着在脸上,有些冰冰的感觉。而天色也渐渐的暗了下来,没有黄昏,有的只是一片令人压抑的灰色笼罩着前面那窄小的山路。终于,在黑夜降临的时候,我们来到了那个小镇。

小镇的风貌和宁州颇有相似,只是有些人烟稀疏罢了。小镇入口处高高的牌坊上模糊不清的刻着小镇的名字,在朦胧的灰色的笼罩之下,有些看不清楚。两侧的石像静静的立着,威严的注视着来来往往的人。

或许是因为天色已晚的缘故吧,街道上没有几个人,那些商贩也都收起了摊位回家了。夜幕之下的小镇显得有些冷清,只有潮湿的风时断时续的吹拂着泥泞的街道,道路两旁是人家的宅院,门口的灯笼暗淡着发出昏黄的光,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排幽怨的眼睛。而那房檐屋脊则在青黑色的天空中隐匿了轮廓,在一片模糊之中显得有些狰狞。

而远远的,便看到了客栈那醒目的招牌。我们走了过去,这客栈之中没有多少人,只有老板在账台低头打着算盘,珠子在不停的碰撞着,发出有些空洞的响声。

“老板,烫一壶酒。”我径直走到老板面前说道。老板听见响动,急忙抬起头招呼的说道:“哟,客官里面请。您稍等,这就来。”随后便向后厨走去。

我们在靠里面的一张桌子坐了下来,百里申的脸上有些倦意了。我打量了一下四周,然后问道:“怎么,掌柜的这店里面没有顾伙计么?”

掌柜烫好了一壶酒,端着几碟小菜走了出来,抱怨道:“哎,别提了。我这伙计今天白天出门办事,也不知道怎么了,到现在也没回来。我这一把年纪了折腾一天可真够呛。几位是打远道而来吧?”

我和捕神各倒了一杯热酒,喝了一口。然后说道:“是啊,不过这小镇也倒是安静啊。”

掌柜的面露难色,他犹豫着说道:“实不相瞒,最近镇上出了一件怪事,搞得人心惶惶,平日要是没事啊,很少有人愿意出门的。”

“哦?还请掌柜的明示。”我放下酒杯,对掌柜说道。

“唉,这事情说来也怪。”掌柜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前几天郑王府上闹鬼,郑王便请了几个江湖术士去驱鬼,没想到鬼没驱成那几个术士却死了。于是搞的整个小镇人心惶惶,都说郑王平日积怨太深,是地府是人来报应他了。说来也怪,自打那件事情之后,这镇子上就连着出现几件怪事。好端端的人走在大街上都能睡着,所以啊,现在很少有人愿意出门了。”

我听着掌柜的讲述,皱了皱眉头。走在大街上都能睡着,这简直和白天在山道之上遇到的那个骑着马睡着的人如出一辙。莫非这其中有什么蹊跷?于是我问道:“那掌柜的可知道郑王府上闹鬼,是怎么一回事么?”

掌柜的摇摇头,说道:“这个在下便不知道了。郑王府的事,有那个敢去打听?”

捕神放下酒杯说道:“这郑王为人张扬跋扈,就算是朝中大臣也很少有人敢去招惹他的,这也难怪。”

“原来如此。”我若有所思的看着杯中的酒,然后对掌柜说道:“那就烦劳掌柜的收拾一间房了。”掌柜的应了一声之后便上楼了。

这厅堂之中有些静得怕人,只有火烛发出的嘶嘶声伴随着外面时隐时现的风声回荡在空旷的房间之中。百里申已经伏在桌子上打起盹来,我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酒,时不时的四下张望着。我总觉得这客栈怪怪的,似乎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笼罩着整个空间,让我的头脑一阵阵的眩晕,就像是没有睡醒一般,有些不清醒。

捕神见我脸色阴晴不定,便低声问道:“公子怎么了?不舒服么?还是,这客栈知州有些问题?”

我皱着眉头问道:“我说捕神,你有没有感觉到一股子不协调的感觉?”

捕神疑惑的打量了一下四周,揉了揉太阳穴,然后低声说道:“公子这么一说,还真有些头脑昏昏沉沉的,但又不像是中了迷香,总觉得像没睡饱一样。”

我点了点头,然后喝尽了杯中的酒,说道:“也许这就是白天那个骑着马睡觉的人问题的症结所在。”

捕神看着我,有些诧异的问道:“难道公子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现在不好说。”我面色凝重的打量着外面那黑的化不开的夜色,喃喃的说道:“等明日天亮了再说吧。”说罢便推醒了一脸惺忪神色茫然的百里申,走上那嘎吱作响的楼梯,进到了房间里面。百里申直接扑到床上睡着了,我坐在椅子上,问掌柜的要了一盆水,放在了屋子中央。捕神疑惑的问道:“公子这是何意?”

我神秘的一笑,说道:“过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夜色更浓了,乌云也渐渐散去,月光微弱的充斥着天空。阴冷的寒意席卷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微弱的蜡烛在艰难的燃烧着,蜡油沿着烛台流了下来,凝固成一推扭曲的硬块。房间里的光线昏暗,以至于,那映在墙上的影子被夸张的拉长扭曲,令人感到阵阵的不舒服。

“对了捕神,”我缓缓的开口问道:“我好想从来没有听你讲过你的身世。”

捕神叹了口气,说道:“在下从孩童时便无父无母,寄住在叔父家,之后十五岁的时候宁州府衙招衙差,我便去应征了,之后的事情公子便知道了。都是些旧历了,不提也罢。”我点了点头,刚想说什么,那根蜡烛便毫无征兆的,熄灭了。

四周一下被黑暗笼罩了起来。我一愣,然后缓缓的站起身。这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涌进来了一阵冷风,沿着领口衣袖钻进衣服里面,周身一下子变得特别冷。我有些疑惑的打量着四周,在这一片寂静之中似乎有什么声响传来,像是谁沙哑的呼吸声。

“公子......”捕神也站起身,他有些急促的对我说道。但是,话还没有说完,便听见一声巨响,紧接着,地面开始猛的摇晃了起来。我和捕神没有站稳,险些摔倒。我急忙稳住身子,警觉的注视着这一片漆黑之中的任何细微的风吹草动,然后拿起破魔剑,紧紧的握在手中。

“怎么搞的?难道这房子要塌了?”捕神诧异的问道。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摇动仍旧在继续,伴随着那沉闷而又巨大的撞击声,回荡在黑夜之中,令人脊背一阵发凉。我脸色凝重的摇了摇头,然后示意捕神向某个方向看去。捕神顺着我的目光一看,然后不由得整个人呆住了。

借着透过稀薄的窗纸照射进来的惨白的月光,我们看到,地上的那盆水,竟然没有一丝的波澜,就像是死一般的宁静。

第五十三话 千梦(二)

猛烈的摇晃还是在继续,捕神的眼中露出了惊慌的神色,他扳着椅子勉强维持着自己的平衡,然后急促的问道:“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我看着那盆丝毫没有波澜的水盆,脸色变得格外的阴沉。浑身似乎像是被禁锢住了一般,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似的,一动也动不了。而那沉重的敲击声越发的响亮了,震动着脑海中的神经,就连呼吸也开始变得艰难了起来。

黑暗开始扩散,就像是什么猛兽一般,缓缓的吞噬着这个诡异的空间。我努力的想要移动一下手指,但是发下根本就徒劳,现在能做的只有说话和呼吸。我那握住剑柄的手开始麻木的颤抖了起来,手心中渗出了细细的汗水,指节也开始疼了起来。我咬紧牙关奋力一挥,手中的剑应声倒地,金属的剑柄撞击到了那盆宁静的水。

叮。

只听一声清脆悠远的声音在这诡异的空间之中瞬间扩散开来,原本微弱的声音此刻却变得格外的响亮,甚至有些沉闷,一下子盖过了那不知名的撞击声。然后下一瞬间,那盆水泛起了一丝波澜,原本平静的水面开始漾起了一圈圈的波纹。而就在这个时候,我感觉周身一凉,头脑瞬间变得格外的清醒。那股寒意也随之而来的充斥紧了我的感官当中,而那好像要吞掉一切的黑暗,也一下子退散了下去,视野渐渐清晰,客栈的房间再度出现在眼前。什么都没有变,熄灭的蜡烛,熟睡中的百里申,还有那惨淡的月光。

我虚弱的跌坐在椅子上,喘着气。而捕神也哆哆嗦嗦的坐了下来,似乎被刚才发生的事情吓到了一般。我盯着那盆已经洒到外面的水,然后嘶哑的说道:“看来这小镇上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啊。”

“难道公子早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么?”捕神疑惑的问道:“不然怎么会放一盆水在这里?”

我有些无力的摇摇头,轻声说道:“没有,当时我并不知道会遇到这种事,只是想确认一下罢了。看来这盆水真的派上用处了。”然后站起身,走到那盆水前,用手轻轻轻的拂动了一下那仍旧在泛着一圈圈波纹的水面,然后脸色阴沉的站起身,说道:“我知道是什么了。”之后从怀中掏出那面战国时期的古镜,放在水面上。

捕神凑了过来,看到我如此举动,不由得坠入云里雾里。他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然后,脸上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那面镜子居然在水面上缓缓的旋转了起来,而且还散发出了滚滚青烟。隐隐的,传来了什么人哀怨的哭声,在寂静的夜空中突兀的响起,细线一般的穿透着浓密的黑暗,飘进这间狭小的房间中。然后毫无征兆的,那面镜子戛然而止。

我拿起那面镜子,然后翻了过来。暗淡的光线照映在凹凸不平的镜面上,散发着微微的寒意,上面的人影变得有些昏暗不清。我将它交给捕神,低声说道:“你看到了什么?”捕神接过镜子,仔细的打量了一番,然后摇摇头说道:“很普通的镜子啊,没有什么特别的。”我笑了一下,说道:“再仔细看看。”捕神茫然的低下头,反复着看着那面破烂的镜子,然后脸色一变。

我从他手中拿过镜子,用手指指着上面说道:“看到了吧?”捕神脸色铁青的点了点头。在那黄铜颜色的镜面之上,浅浅的浮现出两条血红色的裂痕。

“虽然这面镜子已经被我毁的差不多了,但是毕竟是年代久远的奇门异士所流传下来的,里面应该藏有很多秘密。”我说着,然后点燃了那支蜡烛。光一下子笼罩住了整个房间,虽然微弱,但是经过刚才那长久的昏暗,眼睛也有些许的不适应。我看着那跳动的烛火,轻轻的说道:“蟠螭是上古时的神兽,是用来镇邪的。当它遇到怨气的时候,便会吐出鲜血来。这两道血痕恐怕便是着雕刻之中的蟠螭要告诉我们这间房子之中有怨气吧。”

捕神点了点头,然后有些不安的打量着四周。我叹了口气说道:“现在找恐怕什么都不会发现的,还是等明天再找那店家问个清楚吧。”然后坐回到椅子上。突兀的问道:“捕神,你相信梦么?”

“梦?”捕神被我问的一愣,坐了下来,疑惑的看着我,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明白公子的意思。”

我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然后缓缓的说道:“是啊,梦。古时周公曾以梦为解,说梦可以预兆现实之中所发生的事情,但是,梦境和现实究竟哪个才是真的呢?”我无奈的笑了笑,然后喝尽了杯中的酒。捕神有些不解的看着我,问道:“公子何出此言呢?”

“没什么。”我放下酒杯,平静的说道:“只是突然想到了罢了,而且,这次的事情恐怕要和梦有关,说不定还会很棘手的。”

那虚弱的火烛猛的摇曳了一下,然后再度恢复宁静。沉闷的气氛开始在着并不宽敞的房间之中蔓延开来,伴随着百里申微弱的鼾声,显得有些压抑。外面传来狗叫的声音,远远的回荡在空旷的街道之中。不知从何而来的倦意一下子涌进我的脑海之中,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呵欠,对捕神说道:“早点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之后便熄灭了火烛,坐在椅子上裹紧了衣服,沉沉的睡了去,而那似有若无的梦境,也慢慢的展开了。

在那一片朦胧的梦境之中,我仿佛置身于一个废弃的村落之中,周围的房子都是破烂不堪,散发着潮湿的霉味。天空一片令人不安的灰色,格外的阴沉,闷热的压了下来,就像是暴雨的前兆。而我,就在这诡异的场景之中漫无目的的奔跑着,两旁的景物在飞快的后退着,我努力的想让自己停下来,但是腿似乎不受控制一般,仍旧毫无知觉的向前跑着。

天边传来滚滚的雷声,乌黑的阴云开始向下倾泻着大颗大颗的雨滴,暴雨刹那间笼罩住了这个荒凉的场景之中。而我也终于停了下来,仔细的打量着周围的景物。衰败的房屋,杂乱的荒草,还有被雨水淋湿的龟裂的地面。而眼前是一条深不见底的山涧,下面被光也无法穿透的黑暗所笼罩着,散发着阵阵寒意。而山涧之上是一座用木板与绳索拼凑的吊桥,看上去摇摇欲坠的。而山涧的另一侧,则可以隐约看到一座小镇的轮廓,隐没在地平线的那团黑暗之中。冲天的怨气从那个小镇之中汹涌而来,就像是成百上千的亡魂在声嘶力竭的哀嚎着。

我迟疑着走上那座吊桥,小心翼翼的向前移动着。每走一步,那桥身就会猛的晃动一下,脚下那无底的深渊之中冷风向上猛烈的刮着,我的腿已经麻木了。我紧紧的攥着那桥两旁的绳子,粗糙的绳结在雨水的冲刷之下变得异常松软,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散开一样。雷鸣声不断的在我耳边炸开,一阵阵的心惊胆战。我的身上已经完全被雨水淋湿了,衣服紧紧的贴在身上,向皮肤之中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渐渐的,我走到了那吊桥的中间,一阵强风吹来,吊桥猛的摇晃了起来。我只觉一阵眩晕,不由得下意识的伸手向前一抓,握住了那条绳子。然后便听得一阵令人不寒而栗的杂音,的声音,伴随着木板噼啪崩裂的声音,我的脚下一空,整个身子猛的向下沉了下去。那残破不堪的吊桥终于如同飞屑一般土崩瓦解。就在我要坠入谷底的一瞬间,我急忙抓住那根仍旧连接在悬崖另一侧的绳子,整个身体向前冲了过去。

尖锐的风声呼啸在耳边,整个人像是被一股强劲的力道猛烈的扯着一般,然后眼前的岩石峭壁越来越近,就在我要撞到那尖锐的山崖上的一刹那,我蒙的睁开了眼睛。恐怖的梦境也渐渐的散去了,眼前仍旧是昏暗的客栈。

我深吸了一口气,心脏还在剧烈的跳动着,似乎仍旧没有从适才的噩梦之中走出来。我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心有余悸的向身边的桌几上摸索着,用颤抖的手抓起酒杯,向嘴里面倒了一大口酒。辛辣的气味冲进嘴巴里,这才觉得有些清醒的感觉。

那个梦境太真实了,仿佛就像是自己亲身经历了一般。我站起身,推开房间的门向外走去,但是只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低头看了一眼,然后一颗心像是沉入了谷底。

鞋上和衣服的下摆上布满了迸溅的泥土和水渍,就像是在泥泞的雨中狂奔过一般,微微的散发着刺鼻的味道。我看着那一大片污迹,眉头渐渐的紧锁了起来。适才的梦境中,我也在雨中狂奔,难道那梦境确实发生过一般?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突然有些恍惚。

四下里一片黑暗,致密得有些透不过起来,而在这黑暗当中,似乎有一双眼睛,在死死的盯着我,让我的脊背不由得一阵阵的发凉。我揉了揉有些混沌的额头,向前走了几步。而就在这时,在那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里,似乎有一个身影猛的在我眼前闪了过去。我一惊,立刻警觉了起来,然后从怀中捻出一张符纸,小心翼翼的向前面走去。

客栈二楼的回廊有些长,昏暗的走廊尽头是一团朦胧的月光,混杂着逐渐扩散的雾气,氤氲的漂浮在这阴仄的空间之中。我向着那一片亮光靠近着,眼前的事物也渐渐的清晰了起来。两侧是紧闭的房门,和有些扭曲的水渍。脚下的楼板显得有些破旧,踩上去便发出令人烦躁的吱吱声。

我离那团朦胧的事物越来越近了,就在我伸手要碰触到那流动着的光的时候——

“这位客官,你在这里做什么啊?”掌柜的声音响起在空旷的走廊之中,我浑身一震,然后眼前的那光团居然离奇的消失了,前面是一堵空空入夜的墙壁,我的手夸张的向前伸着,骨节凌厉的扭曲着,似乎要狠狠的前进那面灰白的墙壁。

我的动作有些尴尬的停在那里,然后不自然的转过身,看着一脸疑惑的掌柜,讪讪的说道:“没什么。好像看见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打扰了掌柜的睡觉了。”掌柜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哎,这也没什么,我已经习惯了。只要住进这间客栈里面的客人,到了晚上都有奇怪的举动。就连我那伙计,也经常干着活呢就睡着了。”

我皱了皱眉头,低声问道:“干着活就睡着?请问贵店的伙计是不是今天骑着一匹马往王城的方向赶去了?”

掌柜的急忙点头说道:“对啊对啊,客官怎么知道?”

我笑了笑,说:“来的路上遇到他了,他竟然骑着马睡着了。而且很不巧的是那马惊了,在山道上发起狂来,要不是我将他弄了下来,恐怕您家的伙计此刻已经葬身那万丈深渊了。”然后顿了一顿,问道:“他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染上着打瞌睡的习惯的?”

掌柜的思索了一下,慢慢的说道:“也没多久......也就是前几天.......”然后一拍大腿,说道:“对了,就是郑王府闹鬼的第二天。”

我心中暗自思忖了一下,然后问道:“那贵店的客人有怪异的举动,恐怕也就是从那之后开始的吧?”

掌柜的急忙说道:“是啊,公子怎么知道啊?”

我笑了笑,然后将手中的黄符交给掌柜的,指着那面墙说道:“劳烦掌柜的明日白天将这张符纸贴在这面墙上,虽不是长久之计,不过在下一定会帮掌柜的解决这件让人心烦的事情的。”那掌柜的一听急忙对我拱手作揖,说道:“那真是感激不尽了。”我摆了摆手,说道:“不过这件事和郑王府闹鬼必定有些瓜葛,待明天你那贪睡的伙计回来之后我再详细的问问他吧。”

“难道他会知道些什么?”掌柜疑虑的问道。

我笑了笑,说:“到时候便知道了。”然后转身向房间走去。那已经变了形的地面发出不安的嘎吱的声响,就像是回荡在地府之中痛苦的哭嚎。

已经过了丑时了,窗外的风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停了,整个客栈仿佛笼罩在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之中。我轻轻的关上房门,坐在椅子上发呆。捕神用手支撑着脑袋靠在桌子上睡着了,百里申在床上打着滚,而我缺毫无倦意。似乎刚才那诡异的梦境之中所发生的一切都曾经真真切切的经历过一般。鞋子上的泥土,荒芜的村落,陡峭的悬崖,还有崩散的吊桥。都在这几近静止的夜色之中变得异常突兀,糅杂在一起,斑驳的渐渐剥落。我点燃了蜡烛,在这幢幢的烛影之中双眉紧锁,适才发生的事情一遍遍的在心中过滤着,然后似乎捕捉到了什么被我忽略的细节,不禁焦躁的抬起了头。房间里面被那晦暗的阴影分割的有些拥挤。我站起身缓缓的走着,然后停下了脚步。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脑海中的一个想法如同闪电一般飞速闪过。我嘴角僵硬的向上挑起,漾起一个奇怪的微笑。

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瞬间划破了着沉闷的寂静。就连那明亮不定的烛火,也不由得猛的摇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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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话 千梦(三)

(首先向大家真诚的道歉,昨天开始去了外地学习,所以时间没有安排明白,断了一天的更新,心里十分惭愧,希望大家多多海涵。明天还有一天的学习,所以明天也暂时只能一更,不过后天也就是周一开始,每天两更会照常恢复的,所以请大家原谅鄙人这次的食言,今后不会发生类似的情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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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敲门声急促而又焦急,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慌乱的吵闹。我皱了皱眉头,急忙打开门。有些陈旧的木门发出了低沉的呜咽声。门外是一团包裹着一阵刺骨的寒意的黑暗,在那黑暗之中,掌柜的脸色惊恐的站在那里,慌张的看着我。

“掌柜的有什么事么?”我微笑着问道。

掌柜的眼神里面写满了惊慌,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公子......我那伙计回来了......只是......他......他......”没有下文了,他只是一个劲儿的用手指着外面。我不由得心中一沉,急忙跨了出去。可就在我的脚跨出房门的一瞬间,四周的景物一下子溶解一般的消失了,那掌柜的也不见了,只剩下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我猛地转过身去,身后空空如也,就连房门的轮廓,也渐渐的模糊了起来。

那股始终缭绕在四周的冷风此刻却变得无比闷热,狠狠的挤压着我的胸口,透不过气来。一阵无名的怒火从我脑海之中瞬间腾起,我用力的咬着牙齿,然后右手猛地张开,绿色的火焰顷刻之间在这无尽的黑暗的空间里疯狂的肆虐着。伴随着一声古怪的嚎叫,那黑暗就像是被撕扯得粉碎的布匹一样,瞬间在这已经开始变得朦胧的夜色之中破裂,然后消失殆尽。我冷笑一声,转身回到房间里面。

捕神被刚才的响动惊醒了,他睁着腥松的睡眼看着我,喃喃的问道:“刚才出了什么事了?”我脸色凝重的摇摇头,沉默不语。客栈之中笼罩着阴冷的气氛,阵阵的杂音回荡在耳朵之中,阴冷的感觉让人瞬间感到不寒而栗。

看着我如此怪异的举动,捕神不由得满脸疑惑,刚要张口问些什么,就听见外面大堂之中隐隐传来一声惨叫。我和捕神脸色一沉,慌忙的拉开门奔了出去。外面已经微微的泛起一阵清晨的依稀,时间似乎在刚才一瞬间过去了许久。清晰的真实感充斥着周身,我透过二楼的回廊,向下面那轮廓模糊的大堂。而在昏暗之中,可以看到一个人躺在地上,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我心底一沉,急忙从二楼翻了下去,落在那人身边,然后弯腰将那脸朝下的人翻了过来。那张满是血污的脸在这凄惨的夜色之中显得格外的突兀可怖。

我打量着这张脸,然后渐渐的发现,我认识这个人。

那个在马上睡着的年轻人双目紧闭,表情痛苦的躺在那里,身上的衣物似乎是被树枝什么的划破了,包括手臂上和脸颊上,也满布着细小的刮痕,向外渗着血。他的呼吸紊乱,脸色异常苍白,但是那眼皮之下的眼球似乎在飞快的旋转着。我和捕神急忙将他抬起来,平放到桌子上。掌柜的估计是听到了声响,披着衣服跑了出来,然后看到狼狈不堪的那年轻人,不由得一愣,然后急忙扑到他身上,摇晃着他焦急的叫道:“程老四,你怎么了?”

我急忙拉开掌柜的,厉声呵斥道:“你干什么?他伤到了头你还这样摇晃他?”

掌柜的茫然的看着我,长大了嘴,“啊”了半天,之后挤出几滴老泪。我有些厌恶的白了他一眼,之后便将手搭在那程老四的手腕上,仔细的感知着他的脉搏。程老四脉象微弱,而且似乎还夹在着一些不寻常的杂音。我皱了皱眉头,从腰间摸出一枚银针,轻轻的刺入程老四的天灵之中,然后轻轻的捻动。只见程老四脸上的神色更加的痛苦了,大滴大滴的汗水沿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紧接着,他猛地坐了起来,嘶哑的惨叫了一声,黑色的血一下子从他的鼻子和耳朵之中流了出来。

那掌柜的一下子冲了过来,大声的冲我吼道:“你对他做了什么?你要是害死了他,我肯定不会饶了你的!”说罢便挥舞着拳头冲了上来。捕神急忙拦了他,低沉的说道:“公子是在救这个人的命,你休得胡来!”

然后便看到那程老四咳嗽了一声,呼吸渐渐的平稳了下来。原本在不停转动的眼球此刻也已经平静了下来,眼睑微微的颤抖了一下,缓缓的张开来。看到着客栈之中漆黑的空间,和周围表情各异的人,不由得露出了茫然的神色,喃喃的问道:“你们怎么了?我怎么会在这里?”

那掌柜急忙说道:“你刚才受了伤,是这位公子将你医好的。还不赶紧感谢这位公子你这个处处惹事生非的家伙。”

程老四眨了眨眼睛,转过头看到我,然后眼中顿时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急忙向翻身下地,对我拱手做拜的说道:“真是巧啊,又是公子您!一天之内被公子救下来两次命,真是万分惭愧,不知道该怎么样报答公子的大恩大德啊!”

我急忙将程老四扶了起来,说道:“阁下不必如此,我也是尽我自己的微薄之力罢了。不过在下倒是有一事要询问阁下,还请阁下据实相告。”

“公子尽管问,小的要是知道的话一定据实以答。”程老四急忙说道。

我向前缓缓的走了几步,看着程老四那双略有浑浊的眼睛,低沉的问道:“阁下从什么时候开始容易经常陷入梦境之中的呢?”

程老四一愣,似乎没有想到我会问这个问题。脸上似乎闪现了一丝慌乱,但也仅是稍纵即逝。他思忖了一阵,犹豫的说道:“大概就是前一阵子吧,说来也奇怪。”

“哦,原来是这样......”我低声说道,然后向前又踱了几步,离那程老四更近了。程老四被我盯得有些不安,有点张皇的躲闪着我的目光。我皱着眉头直视着这满脸伤痕之人,话锋一转,突然厉声问道:“郑王府上个月闹鬼,你可知晓?”

程老四浑身一震,那本来就已经苍白的脸此刻变得更加毫无血色了。他嘴唇哆嗦着,细细的冷汗也从那满是污痕雨血迹的额头上渗了出来。他不自然的擦了一下额头,掩饰着说道:“郑王府闹鬼?......啊......小的确实有所耳闻......”

“那你可知晓是闹什么样的鬼呢?”我紧紧的瞪着那张仓皇失措的脸,步步紧逼。

“这个.......”程老四急促的喘着气,有些窒息的说道:“听说......听说......是......”

“是什么?”我冷笑的问道。

程老四感觉都快要崩溃了,他浑身就像是筛糠一样的抖着,他语不成句的啜蠕着:“听说是....和做梦有关。”

我有些狞笑着说道:“确实没错,是梦魇。”

此言一出,不啻在这空荡的显得有些令人不安的寒夜之中再度增加了一层令人战栗的冰霜,刺骨的微痛了起来。外面的风在猛烈的刮着,破旧的木门一下一下的狠狠的撞击着腐糟的木梁。而那满布浮土和杂尘的地面在月光惨淡的照映下,那凹凸不平的阴影在逐渐清晰的视线之中变得异常的明显突兀。微妙的气息渐渐的填满了阴冷的罅隙之中,整个四周变得格外的沉闷起来。

“梦......魇?”捕神迟疑着问道。

我点了点头,用阴冷的语气说道:“梦魇,很多人都说是做了噩梦,被叫做梦魇,其实,梦魇是在噩梦之中产生的一种奇异的生物,不能说属于阳世,不过,地府之中也不承认这种东西的存在。他们主要是靠入侵人们的思想来制造幻境,让人迷惑于其中。所以你才会时常陷入突如其来的睡眠之中,并且这种梦境和真实的是一样的。”然后我扬了扬衣服的下摆,那上面满布污泥:“甚至连梦中所见到的事物都会完完整整呈现在现实当中。”

程老四张了张嘴,想要发出声音,但是丝毫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我指了指那程老四脸上的伤痕,然后说:“这些恐怕也是你在梦境之中所遭受的吧?”

程老四面如灰土,点了点头。我哼了一声,然后转身走到那条有些昏暗的楼梯面前,用阴沉的目光盯着楼梯之上的那一团朦胧的黑暗,然后右手猛地张开,一团绿色的火焰凶猛淡的包裹着一张写满咒语的符纸,夹杂着凌厉炽热的气流,冲上了那光线无法临及的空间之中。狂躁怒吼,一条黑影冲了出来。我只觉眼前一花,便觉左颊一阵火辣的疼痛,温热的液体沿着脸颊流了下来。我伸手轻轻的擦拭了些许,原来是血。我只觉一阵愤怒,急忙回头看去,那张牙舞爪的黑影撞开了那扇可怜残破的门,消失在了,朦胧的青色之中。

客栈之中的所有人都变的沉默了,身处的环境之中,似乎被一种阴暗的靛青色笼罩着,似有若无的脚步声在头顶上的天花板上嘎吱的响起,仿佛是动作迟缓的人在艰难的移动着。半晌,掌柜的才回过神来,急忙冲过去揪住那程老四的领子,破口大骂到:“你这个要死的人是怎么回事啊?你是怎么招惹上那个什么梦......梦......的啊?你还嫌我们店的生意不够烂啊?”

我走过去把掌柜的拉开,平静的和他说:“其实事情也并不完全怪他,他只是被那鬼怪缠住,而始作俑者,恐怕是郑王府里面的人吧。”我转向那程老四,严肃的问道:“你是不是和郑王府里面的什么人接触过?”

程老四苦着一张脸,说道:“掌柜的,公子,我真的不知道啊。那天我听说郑王家闹鬼,然后就跑过去看热闹,也没和郑王家的什么人接触啊。”

“那你有拿回来过什么东西吗?”我问到。

程老四想了一阵,然后一拍巴掌,嚷道:“对了!我记得当时从郑王府里面扔出一尊铜像来,挺小的,我看没人注意便踹了回来。”

一尊铜像?我听罢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一道光在我脑海之中闪过,事情的脉络似乎变得清晰了起来。于是我问道:“那尊铜像呢?拿来给我看看。”程老四急忙点着头,一下子从桌子上翻了下来,却忘记了身上的伤,顿时间疼的呲牙咧嘴。然后一瘸一拐的向里屋走去。我和捕神将大堂之中的蜡烛点燃了,微弱的光芒充斥着偌大的空间,虽然仍旧有些昏暗,但是也总比在破晓前的黑暗要强的多。掌柜的似乎还没有从愤怒与难以置信的情绪之中走出来,有些木然的坐在账台的椅子上,眼神呆滞无神。

随着一阵噼啪的脚步声,程老四跌跌撞撞的又跑了回来,手里面紧紧的攥着一个黑色的包袱,绒外观来看,依稀可以看出,里面的那程老四口中所说的铜像并不大,也就差不多和手掌一般大。我从那个包袱里面取出那个铜像放在桌子上,仔细的打量着,然后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是一尊造型无比精致的铜像,在这朦胧的烛光的映照下,静静的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它的造型细腻,不过却有些怪异。就像是一只狗在狰狞的蜷伏在地上,随时准备进攻一般,那怒立的如同勾玉一般的眼瞳之中似乎散发着浓浓的怨恨,让人不寒而栗。大家围拢过来,用复杂的眼神瞄着这尊散发着诡异气息的铜像,脸上阴晴不定,说不清楚什么表情。

“原来是这个东西啊。”我喃喃的说道。这时,外面吹来一阵风,烛火摇曳着熄灭了。伴随着上升的绿绿青烟和淡淡的破晓的光,那尊铜像安静的立在那里,似乎不怀好意的盯着每一个人。压抑的气氛逐渐的蔓延开来,捕神不由得轻轻的咳嗽了一声。

我盯着那个铜像,然后心中那股狂喜再次充斥上了心头眼前蒙上了熟悉的血红色。我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那冰凉的铜像,坚冰一般的凉气刹那间窜上了我的脊背,浑身都被寒意笼罩着。我凝视着那恶犬挑衅般的眼神,嘴角扬起一个扭曲的笑容,用沙哑的声音说道:“看来,明天我们要去郑王府走一趟了。”然后抓起那个铜像,转身拂袖走上楼去。留下身后惊愕的众人。

回到房间,百里申还在睡觉。我看着那睡得死死的脸,突然感到一阵奇怪。于是伸手搭在了百里申的腮下,然后手指不经意的颤抖了一下,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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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话 千梦(四)

百里申的气息平稳,但是就是在这平稳之中,似乎夹杂这一种令人不安的感觉。他睡得太宁静了,甚至不像是普通人在睡觉,而是,想一个活死人一般。我急忙伸出手推他,并且大声的叫他:“百里申!百里申!”

没有回答,只有个穿透进耳朵之中的那一片死寂,带来蔓延至全身的惶恐和不安。我将他翻了过来,借着月光打量着他的脸。那张睡梦之中的连十分的平静,但眉头有些微微皱在一起,似乎有些不安的感觉。捕神他们听到声响也跑了上来,看到我阴沉的脸色,急忙问道:“公子,百里申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然后转过身对在门口发着呆的客栈老板说道:“将你们客栈所有的蜡烛都拿过来,快点!”最后两个字我几乎是用咆哮着出来的。那仍然有些呆滞的老板被我吓的浑身一哆嗦,这才算是回过神来,忙不迭的说道:“好,好的。”然后急忙奔了出去。

捕神走过来,看着百里申那张没有丝毫波澜的表情,轻声问道:“他不是在睡觉么?”

“有可能不只是在睡觉。”我黯然的说道,语气之中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寒意:“我们刚才太大意了,没有注意到在睡觉的他。恐怕此时他已经被梦魇给控制了,不过是好是坏,就要看他做什么梦了。”

这时,掌柜的抱着一大捆蜡烛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累的气喘吁吁的说道:“公子,全在这里了。”

“把它们全都点燃。”我冷冷的说道:“然后摆在这个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记住,是每一个角落,不要有任何四角,不许有任何阴影!”掌柜的眨了眨眼睛,迷茫的问道:“公子这是弄哪出啊?”

“当然是有要紧事要做的。”我皱着眉头说道。

掌柜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一种埋怨和不高兴的神色,用不温不火的声音说道:“这您就是为难小人了,我这小店生意微薄,最近也没有什么生意,你看着一堆蜡烛,也得要不少的银两啊,你看我着上有老下有小的......”

“让你做你就做!别那么多废话!”怒火一下子冲了上来,理智被焚烧的粉碎。我上前抡圆了抽了那掌柜的一个耳光,力道之大让那掌柜不由得向后猛的摔去,直接从房门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走廊之中。怀里的蜡烛滚了一地,我甩手抽出破魔剑,在一片令人不寒而栗的寒光之中,那又窄有薄的剑刃直直的指着掌柜的咽喉。

掌柜的吓得屁滚尿流,整个身体蜷缩在那里色色发抖,用哀求的语气说道:“公......公子......有话好......好说......”

我冷冷的看着他,收起长剑低沉的说道:“那好,就按我刚才说的做,每一个角落都不许剩下。”

“是!是!小人这就照办。”掌柜急忙爬了起来,慌慌张张的跑到屋里,手忙脚乱的捡着那些蜡烛,然后捕神走到我身边,皱着眉头低声问道:“你怎么了?情绪这么激动。”我脸上阴晴不定,牙齿也在缓慢的磨着,一种难以言表的烦躁和愤怒在心里一点一点的蔓延开来,我盯着在不停忙碌的掌柜的,紧紧的握着拳头一言不发。

房间里渐渐的亮了起来,每一个角落都被摆放了很多蜡烛,静静的燃烧着。最后,整个房间都摆满了长短不一缓慢燃烧的蜡烛,在跳跃的火光之中,比白昼还要刺眼。我走了进去,然后对那愣在那里的捕神和已经累得腰都直不起来的掌柜冷冷的说道:“等下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许离开这房间半步,而且关紧门窗,不许让任何人进来,也不许让任何一支蜡烛熄灭。”捕神点了点头,然后走过去关上了房门,用手握着刀柄站在门口。而那掌柜则唯唯诺诺的蹭到了捕神身边,显得有些猥琐的用滴溜溜的眼睛打量着我,眼神里面充满了不安和恐惧。

我在这一片炫目的光亮之中走到百里申面前,伸出手,停在他那紧闭的双眼的上方。阴影投在他的面孔之上,有些突兀的不协调。然后我闭上眼睛,屏息凝神,耳边隐隐的开始传来一种奇异的声音,就像是谁在耳边粗重的喘着气,沙哑的声音一下下的震动着耳朵里面的神经。同时,怀中的那诡异的铜像似乎在轻微的发出着震动。四周的空气被数十根蜡烛灼烤的燥热无比,但是身体里面似乎有一股寒意,随着铜像的震动在缓缓的流动着。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掌柜的一声惊呼。我猛地睁开眼睛,眼前的事物开始瞬间融化,铺天盖地的黑暗席卷而来,就像是被什么巨大的覆盖物将天地之间笼罩了一般,那明亮的房间在不停的旋转,溶解,扭曲,渐渐的变成一条混杂着各种颜色的流动着的粘稠的事物,渗透进了无边的黑色当中。

不知什么时候,怀里的铜像突然停止了震动,无尽的黑暗霎时被死一般的寂静所笼罩住了。只有沉重的心跳回荡在每一个角落里,在这次第沦陷的寂静之中大鸣大放,震得耳朵里面嗡嗡作响。少顷,似乎传来细微的破碎声,紧接着眼前的黑暗开始出现了明显虬盘的裂痕,然后越来越多,我不由得后退一步,就在我的脚接触到了地面的一刹那,那些支离破碎的黑暗瞬间爆裂开来,一片片的碎屑疯狂的剥落着,露出了鲜红的底色。然后那些红色开始变淡,最后化作一团朦胧的雾气,消散在清凉的空气之中。四周突然豁然开朗,微风轻轻的吹拂着衣服的下摆。我向前走了几步,然后看着那熟悉的景色发呆。

我居然在宁州的老宅之中。

四周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甚至闭上眼睛也可以清晰地回想起来每一处地方的模样。我向前走了两步,前面是那淡青色的砖墙,墙头凌乱的杂草,院子角落的水缸,还有那缺了一角的石椅,父亲的书房,我做人偶的密室。淡淡的伤感涌上心头,我眼眶一酸,差点流下眼泪来。我不由自主的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那已经落了一层浮灰的木门板,然后轻轻一推,那门便吱呀一声开了。一股发霉潮湿的木头味扑面而来,房间里面昏暗不清,但是大致上还可以分辨出那些熟悉的东西来。我走了进去,然后眼前似乎晃动了一下,但随即便恢复了平静。我警觉的回过头,空空如也。

角落里面传来了响声,我急忙走过去,只见昏暗的角落里面躺着一个人,看上去似曾相识,却不知怎的,有些模糊,看不清轮廓。我的呼吸一下子急促了起来,那种强烈的熟悉的感觉逐渐的震撼着我的记忆,似乎有一段已经褪色的片段在我眼前浮现着,但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头痛袭来,脑海之中的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用力的揉搓着,缠绕在一起。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我跪倒在地上,两只手用力的抱着头,背上却已经被汗水浸透了。外面一下子变得阴沉了起来,像是被乌云笼罩住天空了一般,格外的灰暗。房间中那闷沉诡异的味道熏得我一阵阵的想吐。我挣扎着站了起来,腿在冰凉的颤抖着,我转过头看了一眼,却发现一丝诡异的异常。

天空没有变的灰暗,变的灰暗的是,整个宁州老宅的颜色。

就像是整个世界一下子全部失去了颜色一般,所有的东西,皆被黑色和白色所覆盖住了,明晃晃的有些刺眼。我惊讶的打量着那如同墨画之中的景物,眉头紧锁。这样的感觉太熟悉了,清醒的头脑也变得混沌了起来,就像是被硬生生打断的睡眠,世界变得格外的朦胧。我冷笑一声,取出一张符纸,一下子贴在了那已经糟软的门框之上。

大地开始抖动了起来,这老宅开始崩塌,瓦砾和木屑纷纷落下,然后只听得一声巨响,那整个房梁猛的砸了下来。我静静的站在那里,丝毫没有躲闪的迹象。那根巨大的黒木伴随着呼呼的风声猛的想我的头上砸了过来。

就在那木梁快要砸到我头上的一刹那,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所有的一切都停在了那里。而笼罩在脑海之中的那种晕沉的感觉也瞬间消失了,变得异常清晰。我平静的向前走了几步,来到院子里。黑白相间的地面让这个熟悉的院落变得有些陌生,强烈的对比感让我不由得有些昏眩。我开口说道:“既然你能制造出这个幻境来,那为什么不让我见见的庐山真面目呢?躲在暗处做缩头乌龟,未免太窝囊了吧。”

前面的空间突然裂开了一条黑黑的裂痕,一个人影从里面钻了出来,就像是稀薄的雾气一般,看似异常艰难的向外挤着。最后,一团模糊的人影站在了我的面前。它分不清男女,甚至连五官都无法看清,只能隐约的从那脸的位置感受到一种审视的目光,不停地在我身上扫荡者。

“怎么,你还是不愿意用本来面目对我么?”我冷冷的说道。

“想不到公子居然能够进到这个人的幻境之中来,想必不是一般的角色吧?”沉闷的声音透过朦胧的雾气回荡在这黑与白交错的院子里,有些听不清楚。

我绕着那黑影走着,慢悠悠的说道:“我知道你是什么,你虽然能够制造梦境,但是你不是梦魇。梦魇所制造的幻境我有幸经历过,比这个要真实的多。而且,”我指了指身后浮在半空之中的那根巨大的房梁,调侃着说道:“要真的是梦魇的话,恐怕我这个脑袋现在早已经开花了。”

那黑影似乎动了一动,用那嘶哑沉闷的声音继续说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知道的要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我谐谑的说道:“你想把百里申控制在梦境之中,然后想渐渐的魔化他的心智,让他为你所用。但是你错了,用这么粗糙的幻境来控制住一个人,你简直是痴心妄想。”

“住口!”那黑影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刺耳,口气之中夹杂着愤怒:“但是至少我控制住你们了,现在,你们都别想从这里出去了!”

我有些狞笑的看着它,阴沉的说道:“就凭你这点小把戏还想困住我?你太低估我了。”言罢我挥起右手,一柄长剑凭空出现在我的手中,散发着阵阵寒光,呼啸着席卷着这个惨白的空间。

那黑影惊讶的说道:“你......你怎么会?”

我提起嘴角扬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然后二话不说猛的向那黑影刺了过去。那黑影急忙闪开,飞快的向那黑色的裂缝之中飘去。就在这时,我另一只手猛的挥起,袖口之中窜出一条银色的绸带,一下子就将那黑影缠绕住了。黑影疯狂的挣扎着,发出了凄厉的尖叫。我飞身上前,那锋利的剑刃一下子刺穿了黑影稀薄的身体。寒光猛的崩散开来,那人影发出了歇斯底里般的惨叫,那团黑色的雾气就像是被抽丝剥茧一般,化成无数条黑线向四面八方散开。那叫声越来越微弱,最后随着黑影的消失而瞬间哑然,只有那沉闷的响声回荡在空旷寂寥的空间之中。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剧烈的抖动,那条黑色的裂痕开始一点点的扩大,熟悉的宁州老宅开始一点点的黑着漫无边际的黑暗吞噬了,那黑白糅杂院落和瓦房渐渐的被扩散的黑洞所消融,包括那蜷缩在角落之中的人,那个异常熟悉,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的身影。我下意识的回过头向那房间之内看去,那人仍旧躺在那里,逐渐的隐秘在那团疯狂的黑色之中。然而,就在那人影即将完全消失的时候,那张脸突然变得异常清晰了起来,并且睁开了眼睛,对我邪恶的一笑。

时间久仿佛停留在了这个时刻,像是谁在用大锤狠狠的击打着我的心脏一般,强烈的压抑感挤压着我的胸膛,当我几乎喘不过起来。脑海中那段无法回忆起的画面似乎渐渐的清晰了起来,我痛苦的大叫一声,跌跪在黑暗当中,颤抖着张着嘴,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那段回忆,那段被我遗忘了的回忆再次的清晰了起来,世界变得血红,狠狠的刺戳着我的心脏,生生的痛了起来。我深吸一口气,脊背上的骨骼发出嘎巴的声响。我用力的甩了甩头,然后挣扎着站起身,恢复了麻木的表情。

一张黄符被绿色的火焰焚烧着,四周的黑暗开始向下融化着,就像刚才一样。我闭着眼睛,听着耳边传来的阵阵杂音,就像是从另一个空间传来的一般。渐渐的,暖意开始包裹住了周身,蜡烛燃烧的味道刺激着我的鼻子。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客栈的房间之中。所有的蜡烛都已经快要烧光了,丑陋的蜡油凝固在底座上,看起来格外的臃肿。而窗外,也透进了晨曦的光芒。捕神和掌柜的已经支撑不住靠在门板上睡着了,百里申则睁开了眼睛,大口的吸着气,似乎刚从一段噩梦之中惊醒了一般,双眼睛警觉的向四周张望着。然后看到了我,一下子坐了起来,急促的说道:“公子,我刚才好像被困在了一个秘境之中。”

我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你被一个缚梦灵控制住了,无法离开你的梦境了。”

“我说呢。”百里申长吁一声,有些虚脱的说道:“是公子救我出来的吧?多谢公子了......我都快要被吓死了。”

我淡淡的说道:“还好不是梦魇控制住的你,不然的话,你恐怕连命都会丢掉的。”

“梦魇?”百里申有些疑惑:“那是什么?”

我看了看满地的蜡烛和窗外的晨光,幽幽的说道:“梦魇啊,一会我们就要去解决了。”之后熄灭了所有的蜡烛,推醒了捕神和掌柜的。他们两个看到我,有些惊讶,睡眼朦胧的问道:“怎么了公子?你怎么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了?”

“这个就不用管了。”我低沉的说道:“捕神,我们该去郑王府看看了。”捕神点了点头,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刀。

我转向那个一脸菜色的掌柜,冷冷的说道:“你看住了程老四,绝对不能让他离开客栈半步,知道么?”

掌柜看着我凌厉的眼神,哆哆嗦嗦的点了点头。然后我拿起破魔剑,便和捕神走入这浓雾弥漫的清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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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话 千梦(五)

清晨之中的小镇显得有些阴森,雾气弥散在着青色的早晨之中显得有些令人感到不安。浓重的水汽夹杂着寒意沉淀在有些潮湿的街道两侧,将这个灰蒙蒙的早晨浸染出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疤痕。

而郑王府,便隐约的在这浓得透不过气的氤氲之中渐渐的进入了我们的视线。郑王府的大门紧闭,富丽的装饰与石刻凸显了这里面所住的主人显赫的地位。只是,这堂皇的宅府之上,似乎笼罩着一股淡淡的怨气,不像是那种枉死的冤魂所散发出的让人不寒而栗的阴冷,而是一种淡淡的忧伤,和似有若无的不甘。我犹豫了一下,然后伸手敲了敲门。

冰冷的金属门环撞击在木漆门上发出了沉闷而又响亮的声音。里面隐隐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一个慵懒的声音在闷得另一侧响了起来:“谁啊这么早?”

“在下想求见郑王。”我恭敬的说道。

“王爷病了,不见客,你们回去吧。”那个声音之中透出了强烈的不耐烦,然后便听到一声低低嘟囔,大概是“这么大清早的来打扰别人要死啊”之类的话吧。我哼了一声,然后朗声说道:“在下听说王爷府上闹鬼了,是特地前来为王爷解忧的。”

里面那骂声一下子停住了,然后门缓缓的开了一个小缝,一只眼睛露了出来,里面那人打量着我和捕神,用狐疑的声音问道:“你们......?真的能驱鬼?之前可都来了很多自称什么高人的,但是都没有把鬼就出来,反而有好几个人都送命了。你......年纪轻轻真的有把握捉住那厉鬼?”

“我既然来了,就有十足的把我。”我笑着说道:“而且......你家王爷要是再做噩梦的话,恐怕就真的要出麻烦了。”

里面那人似乎一愣,将大门打开的略宽了些。一张蜡黄的脸探了出来,小小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着,用有些尖哑的声音问道:“你怎么知道王爷做噩梦的?”

“噩梦之兆,非寒霜凄怨之思而勿能宁也。”我缓缓的说道:“这王府之上都被着浓重的怨气给笼住了,里面的人怎么可能不做噩梦?”然后我看着他的那双有点令人反感的小眼睛,低声说道:“恐怕,您每天晚上也在做噩梦吧?”

那人吓了一跳,急忙大开府门,对我说道:“公子真是神了,您怎么知道的?不仅仅是我,就连这府上其他的下人平时也每天做噩梦啊。公子快快请进,我这就向王爷禀告去。”然后一溜烟的转身跑了进去。我打量着着宽敞无比的大院,两旁都种满了树和花草,只是在这秋天的清晨之中显得有些微黄。三三两两的佣人已经开始了清早的忙碌。我和捕神站在门口,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果然是不同的生活啊。”我有些感慨的谐谑道。捕神看了我一眼,刚想说什么,就见那开门的人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急促的说道:“两位公子,王爷有请。”之后便转身向里面快步走去。我和捕神也急忙跟着他,走进那因为隔夜的睡眠而显得有些闷热的内室。

那人指了指一扇门,对我们说道:“王爷在里面候着二位呢。”我对他作了一揖,说道:“谢过小哥带路了。”那人急忙摆了摆手,说道:“只要公子能够解决了王爷的一块心病就好了。”然后里面传来轻微的咳嗽声,那人马上悄悄的退下了。我看着那人远去的背影,然后轻轻的敲了敲门,便推门而入。

房间里虽然宽敞,但是却略显昏暗。厚重的帷幔垂挂在窗子前面,挡住了外面的光亮。房间中弥漫着一股说不好的味道,像是隔夜的水汽蒸发在闷热的房间里一样,潮得让人几乎透不气起来。而在榻上,隐约可见一个人斜斜的歪在那里,用毫无力气的声音说道:“你们就是说能帮着驱鬼的人么?”那声音却异常的苍老,应该就是郑王了。

我恭恭敬敬的施礼到:“在下见过王爷。在下偶过此地,得知府上闹鬼,在下也略懂一些鬼魅之术,便想替王爷分忧。”

那郑王哼唧了一声,然后缓缓的挪动了一下瘫软身子,虚弱的说道:“好......好......那你有什么本事能帮我驱鬼呢?”声音似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让人听了之后格外的不舒服。我向前挪动了一下脚步,然后轻声的问道:“那敢问王爷,贵府上次闹鬼是在什么时候呢?”

那郑王隐没在昏暗光线中的脸上似乎露出了一丝不快,用不耐烦的语气呵斥道:“你们只管捉鬼,别的事情,不该问的就不要问。”

“在下必须先得知闹鬼的原委之后方可驱鬼。”我不温不火的说道,口气之中带着一丝毋庸拒绝。郑王一愣,表情僵硬了一下,然后尖锐的喊道:“你大胆!居然敢对本王如此不敬!来人,将这人拿下!”一群侍卫立刻便冲了进来,将我和捕神团团围住。

“王爷且慢!”我朗声说道,然后更加靠近了郑王几步,我终于看清了郑王的表情。那张干瘪的脸上皱纹纵横交错,浓重的黑眼圈在这昏暗的室内显得格外的怕人,他的目光浑浊,眼神之中带着抖动不已的怒火。我心中暗自轻蔑的笑了一声,然后继续说道:“王爷恐怕应该明白治病当医本的道理吧,就算今天我将鬼赶了出去,但是如果没有祛除根本的话,恐怕过不了几天那鬼仍然会缠上王爷的。所以,其个中利害还请王爷自行定夺。”

郑王呆在那里,浑身微微的哆嗦着,那干裂的嘴唇啜抽着,过了半晌,对那些冲进来的侍卫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出去。这才抬起头,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对我说道:“哎,既然这么说,我就告诉你吧。”然后用哆嗦的手端起床头上的一杯水,喝了一口,然后艰难的说道:“事情大概是一个月之前吧,我这府上来了一个游历四方的怪人,说精通算卜之事,可以占卜命中凶吉。我是一个十分信命的人,于是便请拿高人为我算上一卦,没想到那结果却是上艮下离之凶卦。”

“第五十六卦,上艮下离,这是个旅卦。”我低声说道:“山上焚火,火势蔓延,乃是下下卦。”

郑王脸上显现出了一丝惊讶的神情,问道道:“难道公子也精通者算卜之术?”

我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在下只是略知一二罢了,还请王爷继续讲述吧。”

郑王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当时我很是着急,便问那高人该如何化解。说来也惭愧,最近本王日子有些不顺,所以很是担心。那高人算了一下,却说要想化解此劫,需要一名女子的鲜血来去煞!”

我闻言一惊,怒道:“用女子的鲜血?这个阴损的方法他也说得出口?”

郑王疑惑的问道:“怎么?听公子之意,似乎也了解这方法?”

我点了点头,然后低沉的说道:“这个方法原本是羌胡之中用来解煞的一个方法,虽然确实能够破解煞气,但是却积怨极深。而且,若是不知道何种煞气的话,贸然施术,恐怕会引来事端。难道王爷真的照做了?”

郑王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充满悔恨的长叹一声,说道:“也怪本王一时糊涂,担心将来的日子会有大凶之灾,于是便派人绑了一个新来不久的丫鬟,按照那位云游高人所传授的方法解煞......”说到这里,郑王闭上了眼睛,眉头紧皱,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痛苦不堪的事情,然后用颤抖的声音说道:“我永远忘不了那丫鬟临死前那诡异的眼神......就像是能够把我的心剜出来一样。”说到这里不由得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从那之后王爷便开始做噩梦了?”待郑王稍稍平缓了一些之后,我变毫无感情的问道。

郑王点了点头,轻轻的说:“最开始我还认为是偶尔的几次巧合,但是没想到越来越厉害,后来啊,整个府上都开始做这种奇怪的噩梦了。那梦就像是真的一样,总能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而且梦里面的事情,都仿佛发生过一样,本王现在已经很畏惧睡觉了。要是公子能够将缠着本王的鬼驱逐的话,本王必当重重有赏!”

我淡淡的笑了笑,说道:“王爷,你可知道现在整个小镇的人几乎都已经被这古怪的噩梦所纠缠住了呢?”

郑王大吃一惊,急忙问道:“你说什么?”然后两眼一下呆滞了起来,瘫倒在榻上,喃喃的自言自语道:“怎么会这样......”

我见他如此落魄的样子,伸手取出那造型诡异的铜像,递到郑王眼前,问道:“不知王爷可曾见过此物?”

郑王拿起那铜像,仔细的端详了一阵,然后惊叫了起来:“我见过!这正是那丫鬟的东西!这东西怎么在你那?”一口气没换上来,郑王又开始猛烈的咳嗽了起来。

“这是客栈的伙计程老四无意之中拾到的。”我冷冷的说道:“而这个东西就是我了解事情经过的一枚钥匙。王爷可知道这似犬非犬的东西是什么么?”郑王摇了摇头。我从郑王手中接过那铜像,低声说道:“这个东西就叫做梦魇,传说之中生活在阴阳界之中的凶兽,它专门靠侵蚀噩梦来生存的一种东西。它可以把梦境变得格外真实,甚至在里面受的伤也会带回到清醒的世界之中。时间长了,人就会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了。”我看着那梦魇之兽的散发着凶光的弯细的眼睛,继续平静的说道:“那个丫鬟恐怕就是梦魇的守护者的后人吧。”

“什么?”郑王大惊,急促而又慌张的问道:“梦魇的守护人?难道说......她是个妖怪?”

我摇摇头,说道:“非也。这梦魇之兽不属于阳世,也无法生存于地府之中,所以只能游荡在阴阳界之间。很久以前,冥府的第十殿转轮王恐其窜入阳世危害世间,便指定一户人家为梦魇的守护者,一代接续一代,而且,这守护者只能是女人,而且她们的命运被诅咒,世代只能屈身于大户人家为婢女。所以她才会有这个梦魇的铜像。”

“那......为什么全小镇的人都被着梦......梦魇给影响了呢?”郑王有些窒息的问道。

“噩梦做多了,梦魇的身上就会散发出怨气。”我淡淡的解释道:“而这种怨气凝结起来,就是另一种东西了。”

“是什么?”郑王焦急的问道。

“是千梦。”我缓缓的说道。

房间之中的昏暗似乎更加的阴沉了,诡异的气氛在每一个角落里滋生着,蔓延着。就像是黑暗中的一双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这个如同暗夜之中的房间里的每一个人,让人的脊背不由得阵阵发凉。捕神不安的咳嗽了一声,突兀的声音划破了浓密的不安,空气都轻微的颤抖了一下。

“千梦......”郑王喃喃的嘀咕着,手中的茶杯已经在手的抖动之下发出了轻微的叮叮声,让人一阵烦躁。

“千梦是梦魇身上散发的气息,可以让人做噩梦的气息。”我说道:“梦魇这种生物很怪,虽然我只见过一次,但是却印象深刻。以千梦去又是别人做噩梦,然后自己又去享用这些噩梦。所以是很难对付的一种东西。”

“那公子不是说有办法驱鬼么?”郑王催促着,声音之中似乎带着一丝干裂的沙哑。我点了点头,说道:“能够驾驭梦魇的,也只有它的守护者,就是那位惨死于王爷手中的丫鬟。”话音刚落,我飞快的掏出几张符纸,手指一捻,绿色的火焰便霎时在那纸上腾起,我双手疾挥,四张咒符便飞速的贴在了房间的四个角落之上。郑王吓得怪叫一声,急忙向后躲去。

在这一片诡绿的光芒之中,隐隐的传来一阵哀嚎,越来越响亮,最后似乎在耳边想起一样,回荡在这沉闷的房间之中,异常的恐怖。紧接着,一个人形渐渐的显现了出来。郑王吓得大叫了一声,昏了过去。我看了榻上昏厥的郑王,然后对捕神说道:“挡住门,不可让任何人进来。”捕神虽然疑惑,但是还是点了点头,死死的顶住那门。外面似乎有侍卫想要冲进来,但是捕神天生神力,竟然牢牢的堵住了门。

我也看清了那人影的面貌。那是一个长的十分漂亮的女子,格外的年轻,只是,她的皮肤却格外的惨白,丝毫没有一丝的血色,两只手的手腕之中,也明显的看到两行突兀的伤痕。她站在屋子中间,满脸血污与怨恨的盯着我,低声的怒吼道:“为什么要制止我,为什么不让我报仇!”

我黯然的说道:“虽然我很同情你,但是梦魇这东西不易控制,而且容易一发不可收拾。如今郑王和宁州王势同水火,此刻要是放出梦魇的话,恐怕会变得难以预料,所以,你就收起你心中的仇恨,安心的往生吧。”

“你懂什么!”那女人嘶哑愤怒的说道:“我们守护梦魇一族,从一开始就受到诅咒,几乎所有的人都命途多舛,客死异乡。但是即便这样,我们都无怨无悔。但是,”她的眼中突然充满了怒火,两行鲜红的泪流了下来:“这个郑王,却因为那江湖异士的胡言乱语而杀我了,让这梦魇失去了控制,我若是这样往生的话,愧对列祖列宗!”

“何必呢。”我走了过去,轻轻的说道:“魇兽本就不属于阳世之物,你这样将它留在人世,后果恐怕难以预料。这样吧,你的仇,我帮你报,这魇兽,由我来处理,你就去往生吧。你这样在阳世徘徊久了,若是加深了积怨的话,恐怕会被锁了去,最后弄个元神具裂的地步,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女人愣住了。她盯着我,然后迟疑的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算是半个地府之人。”我笑了一声,然后走过去拾起那魇兽的铜像,对那女子说道:“不然我怎会知道你家先祖与那转轮王之间的约定呢?”

女足听罢,刹那间泪如雨下。她哽咽的说道:“公子果然不是常人,既然如此,小女子便将所有的心念托付给公子了,望公子成全。”然后对我施礼一下,便烟消云散在这一片昏暗之中。如同雾气一般,淡淡的忧伤扩散至了每一个角落,最后消失不见。而房间四角的哪几张燃烧中的符纸,也扭曲了几下,火光瞬间熄灭,化成一团黑色的焦枯,散在地上。

房间恢复了一片昏暗。我走到昏厥的郑王身边,冷冷的注视着那双翻着白眼的眼睛,然后从腰间摸出银针,刺向他的人中。郑王呻吟一声,便缓缓的睁开眼睛,看到了我的轮廓逆着光突兀的隐藏在这昏暗的房间之中,眼神之中写满了惊恐的说道:“刚才的......刚才的......还在么?”

我摇了摇头,说道:“不在了。”然后冷冷的说道:“郑王爷,我知道您位高权重,在这小镇之中呼风唤雨。但是请不要忘记,若是积怨过深的话,将来往至地府之中的话会遭报应的。这鬼已经驱走了,王爷可以放心了,不过这小镇之中的千梦仍然需要时间散去,所以王爷肯定会继续做几天噩梦的。”说完便转身和捕神向外走。打开了门,外面的侍卫一下子涌了进来,将我们团团围住,手中的刀直直的对着我,刀锋闪动着滚滚寒意。

郑王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知道了本王的秘密,就别想活着离开这里。把他们给本王剁成肉酱!”那些侍卫应和一声,便挥起刀向我和捕神砍了过来。我冷笑一声,张开手一挥,那汹涌的火焰顿时裹住了那群气势汹汹的侍卫。那群侍卫顿时发出一阵嚎叫,纷纷丢下兵器连滚带爬的冲了出去。郑王被这诡异的一幕吓呆了,他张大着嘴看着我,骇的说不出话来。我冷冷的说道:“王爷要是想杀了我们封住我们的嘴的话,那你可打错了算盘。我劝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不然的话,”我突然停了下来,露出一个诡异狰狞的笑:“我会让你死的比蝼蚁还要难看。”然后在郑王铁青的面色之中转身离开了王府。

外面的雾气似乎变得淡了一些,阳光也开始温暖的播洒在了笼罩着一片寒意的街巷之中。捕神有些担忧的问我:“你想带着这个铜像么?”

“当然是除掉啊,难道还把它留在这里继续缠绕着小镇么?”我白了捕神一眼,有些为怒的说道。捕神皱了皱眉头,一副欲言又止样子。

我看了他一眼,悠悠的说道:“千梦没有自己的意志,只是一种散发出来的气体,只能让它自己慢慢消散了。”然后我皱了皱眉头,心里面不由得有些压抑的感觉。在百里申的梦境之中看到的那团黑影,既不是梦魇也不是千梦,而是另外一种东西,一种让人无端生出一种强烈厌恶的东西。我不知道还会不会遇到那个东西,而且,在那黑白相间的空间中,那个熟悉的人影,那个诡异的微笑,都像是针一般,尖锐的刺痛着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每次想到这个,心里都会不由自主的感觉到隐隐的不安。

捕神看了看我,问道:“那个梦魇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整理了一下有些散乱的思绪,说道:“我自有办法。”然后便快步走入那依旧有些朦胧的前方,就像是走进了一片迷茫的未知,在这秋天的上午,被蒸发的一阵阵的微寒。

第五十七话 红发(一)

回到客栈,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便匆匆的上路了。掌柜的有些畏惧的看着我,几乎没怎么收我的银子。那程老四带着一身伤,被掌柜的扫地出门了。我看着那掌柜的颓唐的脸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打量了一眼这个阴森的客栈,便匆匆上路了。

天色开始阴沉了下来,深秋的天空显得有些高,让人没有安全感,而那致密的乌云推挤在灰色的头顶之上,杂乱无章,就像是一群毫无秩序的人,在争抢着什么东西,看上去格外的紊乱。而空气中漂浮着尖锐的寒意,每次呼吸,都会让人的嘴里感到一阵麻木的痛,就像是被无数的利刃分割着一般,透出淡淡的血腥味。

或许是彻夜未眠的缘故吧,我感觉有些头晕,似乎脚下的小路在微微的抖动着,让人心中不时的感到一丝恐惧,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摔倒似的。百里申急忙跑过来,搀扶着我的胳膊,担忧的问道:“公子你不要紧吧?不然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我摆了摆手,说道:“不碍事,我们走了多长时间了?”

百里申抬头看了看阴霾的天空,有些茫然地说道:“我也不清楚,不过也快有几个时辰了吧?”我也看了一眼天空,只有灰茫茫的一片。我叹了一口气,然后喃喃的说道:“也不知道还有多久可以离开这个地方。”四周是茂密的树林,枯黄的叶子铺满了泥泞的地面,肮脏的腐烂在泥土之中,踩上去哗哗的响动,让人格外的不舒服。

捕神从行囊之中掏出一张地图,仔细的看了起来,然后慢慢的说道:“我们现在已经离开了宁州的地界了,前面就应该是并州的辖区了。”

我转过头,看着捕神手中的地图,一字一顿的说道:“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从衙门之中拿的啊。”捕神面不改色的说道:“既然要远行,当然要有所准备,虽然是向北边走,但是也不能毫无目的的乱闯。”

我差点一口血喷了出来,恨恨的看着他,说道:“你有这种东西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捕神茫然的看着我,说道:“之前的路都是很熟悉的啊,从现在开始才是真正的进入未知的区域了呢。”

我被打败的转过头,有点眩晕。脑袋里面一团嗡嗡乱叫的杂音,就算是成百只无头苍蝇在毫无章法的乱飞一般,一阵阵的作呕。然后想起了刚才捕神所说的话,心情不由得变得沉重了起来。

并州,应该属于中原的外围了吧,越过并州就真正踏向北方了。并州地势凶险,山脉崎岖,谁都说不好会遇到什么蹊跷的事情,所以,前面还是一片浓密的茫然,只能摸索着前进。想到这里,脚步变得沉重了起来。

冰凉的雾气渐渐的弥漫了上来,四周有些朦胧。我们已经走进了深山之中,大山之中常年被雾气笼罩着,然后脸上湿湿的冷,黏黏的有些不舒服。

“这里好冷啊。”捕神搓着手说道。

“是啊。”我呼出一口气,淡淡的说道:“这山中气候就是这样。”呼出的热气凝结成一片白雾,扩散在眼前。

天色渐渐的由明亮转为暗淡,而周围的风景也开始变得不同了起来。那些枯黄的树变得越来越稀疏,而空气也开始变得干燥了起来,地面出现了龟裂的印记,放眼望去,在有些模糊不清的昏暗之中,一片片绵延起伏的光秃秃的山头绵亘在地平线的尽头,阻挡着去路。而天上没有夕阳,所有的光线都被厚重的乌云遮蔽着,天地之间一片灰色。而温度变得异常寒冷了,浓重的寒意包裹着周身,分解着残存的温度。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裹紧了衣服,然后不经意间的抬头看去。

前面隐约出现了一座村庄,在蒙蒙的夜色之中若隐若现。我说道:“看来只能今晚在这里借宿一晚了。”然后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却发现有些古怪,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思索着什么。

“公子怎么了?”百里申好奇的问道。

我眉头微皱,轻轻的说道:“这里好像有些古怪。”百里申一听,急忙向四周警觉的打量着,急促的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我摇了摇头,慢慢的说道:“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而是......”我停顿了一下,晚风在呼呼的刮着,干涩的扬沙漫天卷过,迷得人睁不开眼睛。待风平浪静之后,我才继续说道:“而是这里太干净了。”

诡异的话语掷地有声,像是金属撞击一般,令人不安的细微的杂音穿透了这一片渐渐变得晦暗的山野之中,泛起了一丝寒意。百里申打了个哆嗦,不安的抿了抿嘴唇,试探着问道:“什么是......太干净了?”我没有回答,只是径直向前走去。百里申无奈,只得和捕神匆忙跟上我的脚步,沿着那略有陡峭的斜坡向山下走去。

就在那青色的光收起最后一缕颜色的时候,我们来到了那个村子。这里虽然依山傍水,宁静而又祥和,但是走在这异常整洁的街道上的时候,我却感到一阵怪异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对劲儿,但是又说不好。两旁都是整齐的民房,村民时不时的探出头来看着我们这些陌生人,脸上挂起了漠然的表情,就像是看待一块不起眼的土块一般,冰冷而又苍白。

百里申不由得想我身边靠了几步,有些不安的问道:“这里怎么怪怪的?”

“或许是他们习惯了不与外界交流的生活吧。”我淡淡的说道。

夜色完全降临了,整个小村被这化不开的漆黑紧紧缠绕着,在这浓密的黑暗之中,每家每户的窗子中透出隐隐的火光,就像是一盏盏时断时续的引魂灯,散发着令人绝望的压抑的气息。而这个小村的布局很有意思,只有一条道路,两旁延伸出几条分支,就像是一条巨大的蜈蚣狰狞的伏在地上一般。主路的尽头是一间破旧的祠堂,大门紧闭,上面挂满了蜘蛛网,好像好久都无人去过了一般。我们在村子里面转了一圈,也没有发现客栈之类可以容身之处。看来今晚只能借宿在村民的家中了。于是我走到一户比较宽敞的人家门口,轻轻的敲了敲门。

门打开了,昏黄的光一下子用里面涌了出来,一个中年汉子站在门口,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着我们,问道:“请问几位是?......”

“我们是从外地来了,”我微笑着说道:“路过此地,天色将晚,就想打扰一宿,还望行个方便。”

那汉子迟疑了一下,然后木然的说道:“哦,好。几位请进来吧。”便大开房门,让我们走了进来。房间虽然不是很宽敞,但是多添几个人住还是绰绰有余的。我施礼道:“多谢兄台通融了。”

房间里面光线昏暗,淡淡的发霉的气味飘散在空气中,在这昏曚狭小的房间里,有些让人不由自主的头晕。那汉子对我们面无表情的说道:“寒舍简陋,几位就将就一下吧。”然后打开了一件偏屋的房门。

“多谢了。”我简单的道谢了一声之后,便和捕神百里申走了进去。捕神掏出火石,点燃了桌子上的蜡。微弱的光有些扭曲的扩散在这充满了夜色的暗室之中,还夹在着些许灰烬被烧焦的味道。房间不是很大,一张榻上铺着简单的床褥,似乎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百里申走过去简单的扫了一下,便坐了上去,靠在墙上,显得很累的样子。

我打量着四周,然后走出房间,正好碰到那主人从另一间房走出来,见到我,似乎一愣,低低的问道:“公子这是要去哪里?”

“哦,我不习惯在房间里一直呆着,便打算出去走走。”我回答道。

男人的表情似乎僵了一下,但旋即又恢复成那种漠不关心的样子,不高不低的说道:“这里晚上天寒地冻,常有猛兽出没,公子要是没事么事情的话,还是不要出去的为好。”说完便转身回到了房间之中。

而就在那门关上的一刹那,我似乎看到了一个女人坐在床沿上,头发凌乱,脸上布满泪痕,眼睛肿的像个桃子一样。我一怔,稍稍偏过头去,那农妇的身旁似乎还有一个襁褓。待我想看的仔细些时,那门便关上了。那缕昏暗光线一下子被切断在了木门之中,有些突兀。我愣愣的站在那里,半晌,似乎听到了外面传来了什么人的吆喝声,在这冷寂的寒夜之中,显得有些刺耳,但旋即消失了。

回到房间里的时候,百里申已经蜷缩在了榻上,一脸不情愿的对我抱怨道:“公子,这里好冷啊。”

“这大山之中的气候就是这样,你就忍耐一下吧。”我淡淡的说道,然后坐在一张有些灰扑扑的椅子上,看着那被外面的晚风吹得时而凸起的暗灰的窗纸,心中的疑惑不禁又增加了些许。

捕神看了看脸色凝重的我,小心翼翼的问道:“公子,难道你发现了什么么?”

我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什么也没发现,只看到了这家的女主人在哭。剩下的我就不得而知了。”一阵烦躁突然涌了上来,我重重的拍在那有些灰尘的扶手之上,略带怒意的说道:“我总感觉这里有些怪怪的,但是却看不出什么地方怪。”

“也许是公子太累了,”捕神说道:“还是再点休息吧,昨天公子都一夜没睡。”

我叹了口气,说道:“或许吧。”然后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那暗淡的烛光透过眼皮,将那团深不见底的黑暗映得有些血红。而在这一片令人炫目的迷离之中,这个小村的轮廓似乎隐隐的浮现在了脑海之中。深蓝的天空,整齐的街道,昏暗的房间,窗口之中朦胧的灯火,还有道路尽头的那个古旧的祠堂。不知为什么,这些东西加在一起让我感觉到一种奇异的不安,隐隐之中似乎透着一丝怨气,狰狞的游荡在那一片冷得阴沉的夜色之中。我睁开眼睛,注视着那团微弱的火,突然感到异常的冷。捕神已经靠在桌子边睡着了,我熄灭了蜡烛,然后从包袱里面取出一件披风盖在身上,昏昏沉沉的就要入睡。

而就在这时,轻微的响动从隔壁传来,似乎是什么人的争吵,还伴随着孩子的哭泣声。紧接着是“啪”的一声,像是碗碟被摔碎的声音。我猛的睁开眼睛,整个人变得清醒了起来。我掀开盖在身上的披风,悄悄的打开门,放轻了脚步,来到那扇死死关着的门前,屏息凝神的侧耳倾听着里面的声音。

“你怎么能这么对待你的儿子呢?他可是我们家唯一的骨肉啊!”女人带着哭腔声嘶力竭的喊道,声音因为长时间的哭泣而显得格外沙哑。

男人急忙走过去,好像是捂住了女人的嘴,低声呵斥道:“你轻点声,等会让客人听到了怎么办?!”

女人呜呜的叫了一阵,然后便不出声了,只是低低的啜泣着。伴随着孩子阵阵的哭声,搅动的空气中一阵令人压抑的烦闷。那女人似乎在嘀咕着什么,我皱了皱眉头,不由得凑近了一些。

“你啊,终究是外乡嫁过来的。”男人的语气变得有些温柔了,似乎在规劝着那女人:“这是乡里的习俗。再说,不就是把孩子送到祠堂去过一天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心中一惊,将孩子放到祠堂去过一过?那个破烂的祠堂的样子依稀的浮现在脑海之中,那种奇怪的感觉更强了,这个村子果然怪怪的。

女人没有说话,仍旧不停地哭着。而这时,似乎传来了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急忙闪身躲到一边,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那男人有些疲惫的走了出来,打量了一番黑漆漆的四周,似乎没有看到阴影之中的我,然后拖着鞋走出院子,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我冷冷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野尽头的转角出,便转身回到了房间之中,坐在椅子上,回想着刚才所听到的那些奇怪的对话。似乎这个村之中,有着什么特殊的风俗,要将孩子送到祠堂去过一天。我摇了摇头,闭上眼睛,打算明天乡村里人问个清楚。

就这样也不知过了过久,漆黑的夜空之中静得怕人,只有那呼吸的声音微弱的起伏在有些沉闷的房间里。我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似乎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这房间之中。于是我站起身,四下望着。冷风从窗纸的破口之中吹了进来,细细的发出低沉的呜咽。屋子里的一切都蒙上了浓密的深青色,散发着一种特有的寒冷,在这山中气候的渲染下,轮廓有些模糊。

像是有人走进了院子里,木栅栏发出了生涩的声音。我微微侧过身子,男人高大的剪影映在了窗纸之上。从那黑色的影子来看,手里似乎多了什么东西。我压下心中的疑惑和不安,努力地让自己放空,不去想别的事情。灰尘的味道充斥着鼻子之中,呼吸有些沙哑。我微微的翻了个身。

而就在这时,我却看到黑暗之中,有一个人影贴在了对面的墙上,一动不动的注视着我!我的心一下子紧了起来,急忙坐起身,死死的盯着那个高大的人影,手也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桌子上长剑的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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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话 红发(二)

(痛哭流涕的求点击求收藏啊~~~~【泪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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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黑影在死死的盯着我,一动不动。我也看着他,没有丝毫的动作。手上的骨节被我握得苍白,手心也渗出汗来。那身影异常高大,而令人不寒而栗的,是影子的周身似乎飘荡着长长的头发,在不时吹进来的风中,显得格外的狰狞。一种恐惧的感觉从心底缓缓升起,我不由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只感觉的心跳变得异常的沉重。

也不知僵持了多久,眼前似乎一花,像是有什么东西飞掠了过来。我闪身一躲,然后再看时,那黑影却不见了。我一愣,急忙四下打量着。但是那人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丝毫看不见踪影。房间之内昏黑依旧,而适才那种多了什么的感觉却不见了。浓重的疑惑开始弥漫在狭小的空间中,外面传来了猫的叫声,响亮而又尖锐,就像是啼哭的婴孩,声嘶力竭,让人汗毛倒竖。

我放下手中的剑,紧绷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一些。然后倦意瞬间袭来,铺天盖地的将我淹没。只感觉眼皮越来越沉,而就在似梦非梦之间,我看到,那放量之上却有一双散发着幽异光芒的眼睛,在死死的盯着我,一动不动的。全身的血液似乎凝固了一般,但是困意紧紧的缠绕着我,然我无法动弹。我缓缓的合上了眼睛,在这片黑暗中,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早,外面下起了细雨。雨滴打在窗纸上,留下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水渍,就像是不规则的斑点一样,看起来有些肮脏。我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昨夜睡得格外的沉,浑身的疲惫都似乎消失殆尽了,此刻每一个关节都充斥着微酸的舒适感。我深吸了一口气,那浮尘的味道似乎淡了一些。我抖了抖身上的灰尘,看到百里申和捕神已经醒了,百里申坐在那里,满脸的菜色。

“你怎么了?不舒服?”我皱着眉头问道。

百里申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抖的说道:“我昨天梦到这间屋子里有个怪物......特别的高,浑身都是红毛,吓死我了。”

我心脏猛地一沉。满是红毛高大的怪物?从描述上来看和我昨晚见到的那个影子似乎很相近,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那种不好的感觉再度涌来,我思忖片刻,便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雨,地面又变得有些泥泞。我站在门口,看着那一片灰蒙蒙的天空,眉头紧锁。然后不经意的瞄了一眼那扇半开的门,里面只有那个女人的身影。那个男人似乎不在家,我看着那纷纷而落的雨水,不禁长叹一声。

身后传来了声响,我转过身,看到是那个女人。我急忙施礼到:“见过夫人了。”

女人微微的笑了一下,轻轻的说道:“公子和里面那两人想必就是我家相公所说的客人吧,昨日身体不适,便早早入睡了,没有和各位打招呼,真是惭愧。”

我心中一凛,这女人在说谎。我并不戳破,而是回敬道:“夫人这是说哪的话,我等深夜叨扰,还生恐打扰了家中的安宁。不过听夫人口音,似乎不是着本地人。”

女人笑了,但是这笑容之中却透着无尽的哀伤。她叹了一口气,说道:“奴家本是并州人氏,两年前嫁到这个村子里来的。”女人简短的说道,但是话语的背后似乎透着一丝无奈,和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我微笑了一下,然后话锋一转,说道:“看起来这个村子的环境不错啊,虽然在大山之中,但是空气清新,而且还这么宁静。”

“公子若是住长久了,就不会这么认为了。”女人突然冷冷的说道。

我转过头,饶有兴致的问道:“哦?此话怎讲?”

女人愣了一下,似乎对自己刚才说的话感到了一丝惶恐,急忙笑着掩饰道:“没什么,我是乱说的。”然后用手慌乱的捋着额前的头发。

我看着这个面容憔悴的女人,轻声的问道:“敢问夫人,这村子之中可有什么特有的风俗习惯么?”

“啊?”听到这个问题,女人浑身一震,眼神之中也散开了慌乱和惊惧。她有些不敢直视我的眼睛,吞吞吐吐的说道:“这个我倒是不知道,我也才嫁过来不过两年的光景,有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的。”

我冷冷的看着这个手足无措的女人,然后突然凑了过去,用低沉的语调说道:“昨夜似梦非梦之间,似乎听到夫人和丈夫在吵架,我好想听到了什么祠堂......”

那女人脸色登时变色,惨白得一丝血色都没有。似乎有大滴的汗水从她的额头渗了出来,她的手脚在微微的颤抖着,就连声音也变得有些异常。她强作镇定的说道:“肯定是......公子听错了.......对,是听错了......”然后房间之中传来婴孩的啼哭声,女人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夸张的笑着对我说:“对不起公子,我要进去看看了,失陪了。”之后便逃一般的转身跑进了屋里,紧紧的关上了门。

我站在屋檐之下,听着身后的雨声杂乱无章的敲击着地面的积水,看着里间那一片略微倾斜的昏暗,不由得眉头紧锁。这女人明显是在掩饰着什么,从那闪烁的话语和惊慌失措的表现来看,似乎这村子之中有着什么令人怪异的习俗。把孩子放在祠堂之中,又是什么用意呢?刹那间我的头脑被强烈的好奇心给填满了,那种令我感到不安的狂喜似乎在蠢蠢涌动着,血红色的视野开始渐渐的扩散开来,周身燥热无比。然后一阵风吹过,冰凉的雨滴砸在我的脸上,整个人瞬间清醒。隆隆的杂音轰鸣在头脑之中,我呆呆的看着那倾泻而下的雨水,心情变得沉重了起来。

传来了声响,我转过身,看到那沉默的男人走进院子,看了我一眼,不带感情的说道:“今日下雨,公子就再停留一天吧。”眼神之中充满了漠然,不过在那灰蒙蒙的瞳孔后面,却隐藏着一股说不清的情绪,混杂着不安和哀伤。我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多谢兄台了。”

那男人看了我一眼,然后沉默的走进了房间,关上了门。我冷冷的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然后转身走进了那蒙蒙的细雨之中。

雨中的小村似乎显得有些沉寂,灰色的天空毫不留情的压着这个充满诡异色彩的大山的角落。我走在雨中,脚下的积水哗哗作响。雨水冲刷着两侧有些阴森的房屋,灰白的泥墙之上流淌着令人不安的深色的水痕,就像是被一双双干枯的手,深深的抓在上面,留下鲜红而又狰狞的印记。

我停下脚步,突然感到隐隐的寒意从四周向自己涌了过来。那些灰暗的角落之中,似乎有一双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在紧紧的盯着我,让我感到格外的不自然,不由得到了一个寒战。我警觉的向旁边望去,在那些笼子一般的窗户之中,果然有着一双圆睁的眼睛,透过被雨水浸泡的有些透明的纸,警惕的盯着我。发现我在看他,便一下子消失在黑暗当中。我感到有些好笑,这个村庄之中似乎有着某种古怪的氛围,每个人都似乎格外的冷漠,格外的谨慎,就好像从不与外人交流一样。

一个身影站在我的身边,那不断淋在我身上的雨也被遮挡住了。我转过头去,捕神撑着伞站在我的身旁。

“你怎么来了?”我问道。

捕神看着我,有些低沉的说道:“我在那个房间里面呆着不是很舒服,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无时无刻的盯着我一般,让我浑身你不自在。”

“你也有这样的感觉么?”我阴沉的问道。雨下得更大了,更多的积水沿着纸伞的伞骨流了下来,摔碎在潮湿的空气中。我不禁回想起昨夜那双诡异的眼睛,皱了皱眉头,然后抬头看向朦胧的道路的尽头。那座破烂的祠堂隐约可见。

捕神顺着我的目光向前望去,然后有些疑惑的问道:“那座祠堂,有什么问题么?”

我盯着那座破败的建筑,缓缓的说道:“现在还不知道,我总觉得,那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很不好的东西,但是我却感觉不到怨气。而且昨天夜里我听到那家的两口子在吵架,隐约之中,我好想听到说什么要将他们的孩子放在祠堂里过上一天。”

“把孩子放在祠堂里过上一天?”捕神有些惊讶的问道:“这是什么奇怪的习俗啊?”

我摇摇头,说道:“我也不清楚,不过我好像总感觉在哪里听说过这种事情一样。”

“这倒是挺像祭祀活动的一样的。”捕神突然说道。我一怔,然后盯着那间祠堂,自言自语道:“祭祀活动........”脑海中猛的闪现过一个想法,然后自己被这个想法给吓了一跳。要是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个村子就太恐怖了。我深深的吸了一口那浑浊的空气,问捕神道:“你怎么觉得?”

“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曾经听家里的老人说过,要是有战乱的话,有些村子的人就会将猪啊牛啊什么的当做祭品送给闪山神河伯什么的,以祈求平安。”捕神思索着说道:“不过好多都不灵验的。有极少数灵验的例子,但是那些村落后来都莫名的消失了。”

我听了之后,沉默不语。良久,才缓缓的说道:“我们先去那个祠堂看看吧。对了,百里申呢?”

捕神笑了笑,说道:“百里申去村子之中打探消息了。”

“啊?”我一愣,疑惑的问道:“打探什么消息?”

捕神说:“刚才公子和那家女主人的谈话我们都听到了,我让他提公子跑跑腿打探打探消息,毕竟百里申的脸上没有杀气。”

“你的意思是我的脸上有杀气?”我瞪了他一眼,有些尖酸的说道。捕神正要答话,便看到前面走过来两个年轻人,他们神色慌张,似乎在躲闪着什么。看到我们,急忙钻进了一侧的小巷之中,消失了身影。

我盯着那两个人,说道:“这村子里确实古怪,我们去祠堂看看吧。”捕神点了点头。

雨毫无征兆的停了,甚至有些突然。湿冷的水汽弥散在阴冷的空气中,吞噬着仅存的温度。我打了一个寒战,然后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向前走去。不一会,那祠堂便出现在眼前。我走了过去,仔细的打量着这个祠堂。

这是一间看起来已有些年月祠堂,那红色的墙壁已经被侵蚀的斑驳不堪,颜料剥落了许多,露出了深褐色的泥土。而墙根下杂草丛生,那些枯萎的草无精打采的垂在那里,向下滴淌着雨水。祠堂的牌子歪歪扭扭的邪在那里,上面字迹模糊,原本覆盖在上面的尘土经过雨水的冲刷已经变成了污泥,点点的印在上面,格外的脏。那扇大门也紧闭着,上面挂着一枚巨大的锁。

我绕着这座衰败的建筑走了一圈,然后发现了一样。

所有的通风口,包括窗户,甚至是小气窗,都被人从里面用木板钉死了。而且里面似乎有什么声音隐隐的传来,像是粗重的呼吸声,又像是野兽在打鼾所发出的声音。我有些疑惑的拿起那枚锁头,摆弄着。上面新的很,不像是饱受岁月的犀利,反而更像是新换上去的一般,光滑整洁。我皱了皱眉头,手渐渐的用力,而就在这时——

“你们在做什么?”一声严厉的呵斥从后面传来,我急忙放下锁头转过身,却发现是四五个手持木棍虎视眈眈的年轻人,不怀好意的看着我们。

“你们两个外乡人在这里做什么?”其中一人严厉的问道。

我笑了笑,走过去说道:“我们向参观一下贵村的祠堂,却发现上了锁。”

“参观祠堂?”那人狐疑的问道:“这祠堂有什么好参观的?这已经废弃许多年了。”

“在下的习惯就是逢神必拜,这里既然有祠堂,想必一定供奉着神明,就想过来拜拜。”我扯谎说道:“没想到居然已经废弃掉了,真是可惜啊。”

“原来是这样啊。”那人的表情缓和了许多,他大声说道:“这里以前供奉的是二郎真君,几年前这里闹鬼,高人驱鬼之后这里便废弃掉了,你们赶紧离开这里吧。要是被村里人看到你们在这祠堂附近转悠,会被驱逐的。”

“多谢小哥提醒。”我陪笑着,然后拉着捕神匆匆离开。那群年轻人在后面盯了我们一阵,确定走远了之后才各自散开了。

“原来是个废祠堂啊。”捕神有些失望说道。

“不,那根本不是一个废祠堂。”我突然低声说道,语气十分凝重。捕神一愣,不由得问道:“公子怎么知道?”

“那把锁头太新了。”我凝重的说:“而且既然是个废祠堂,为什么要将门窗全部封死呢?而且那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将孩子送去那里面肯定不是什么风俗习惯,恐怕搞不好真是某种祭祀活动。”

捕神哑然。小村里面静极了,甚至让人有了一种错局,这是一座死城一般,每家每户都大门紧闭,昏暗的氛围从房间之中透了出来,散发着浓重的阴气。那种无端的恐惧感也在一点点的升级,瞬间笼罩住这个雨后灰色的空间。

捕神的脸不经意的抽搐了一下,有些急促的问道:“公子有何打算?”声音之中夹杂着一丝不经意的恐惧。

“先等等看吧。”我说道:“毕竟不知道那祠堂之中供奉着的是什么,贸然行动恐怕会引起祸端。”

捕神点了点头,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便问道:“公子昨天刚到这里的时候不是说过这个村子有些怪异么,是哪里不同呢?”

我一愣,然后微微一笑,说道:“是啊,是有些怪异。因为这里太干净了。”笑容漾起在嘴角,却显得有些狰狞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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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话 红发(三)

寒风刺骨的盘旋在身边,刺骨的冷。捕神看着我诡谲的表情,不由得微微向后退了一步,然后问道:“什么叫......太干净了?”

“大山之中无论何时都是雾气氤氲的。”我淡淡的说:“但是这个村子却一丝雾气都没有,就像是那片浓雾在这里突然断了一般。”

捕神思索了一下,慢慢的说道:“好像确实如此。”

“所以,我感觉这里肯定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我说道:“不过从这里的气息来看,不像是有鬼怪什么的存在,而是另一种东西......”

“是什么?”

我摇了摇头,冷峻的说道:“暂时还不知道,只是我的猜测罢了,再等等吧。”然后我转过头,看向那灰色之中的破败的祠堂,幽幽的说道:“我只知道,那里面的东西很有趣,要是弄不好的话,整个村子都会遭殃的。”

捕神看着我,沉默不语。我们回到了那户人家里,发现那沉默的男人坐在院子里,一言不发的劈着被雨水浸泡的有些潮湿的柴火。见我们回来了,看了我们一眼,漠然的说道:“几位最好不要在这村子里面乱跑,小心会遇到不干净的东西。”

“那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呢?”我谐谑的问道。

男人抬起头,微微的额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却没有发出声音。那双漠然的眼睛之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似乎被自己说的话所吓倒了。沉默了片刻,他重新低下头,淡淡的说道:“最近天气阴冷,说不定会有什么的。”然后便继续劈着手中的柴,不再说话。我冷笑一声,然后走进了屋子里。

百里很已经回来了,看到我们进来了,急忙站起来,神神秘秘的凑过来,压低了声音说道:“公子,这村子果然怪怪的。”

“看来你是打听到了什么啊。”我笑了笑,然后给捕神使了个眼色。捕神会意,警觉的向外看了一眼。那男人仍旧在默默的劈着柴,对面房间的门紧锁着,里面隐隐的传来孩子哭泣的声音。捕神关上了门,走了过来。

“这个村子里面的人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儿。”百里申说道:“我转悠了一大圈,感觉他们都好像特别的冷淡,而且似乎都在掩饰着什么。”

“怎么说?”我问道。

“我去过去和他们打招呼,他们都急忙走掉了,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百里申有些忿忿的说道:“有的和我微笑着打着招呼,但是我刚要问什么,他们却绝口不提,而且脸色变得很不好看。后来我还是从一个小孩子的嘴里打听到些东西的。”

“小孩子说的话能相信么?”捕神皱着眉头问道,似乎有些不相信。

“先听我说完。”百里申摆了摆手,压低了声音说道:“听说这里的人每到每个月的十五就会去别的村子,然后在深夜鬼鬼祟祟的回来,而且好像带着什么东西回来,就直奔那破旧的祠堂。”

祠堂,果然又是那个祠堂。我皱了皱眉头,然后问道:“那孩子们有说祠堂里面是什么东西没有?”

百里申摇了摇头,说道:“小孩子说不知道,而且这里的大人都会告诫自己的孩子不要靠近那个祠堂,似乎里面有什么古怪。而且啊......”百里申一下子变得警觉了起来,用诡异的语气说道:“这村子之中好像有个什么红发天神!”

红发天神?我心头一凛,一个不好的想法隐隐的从我脑海中闪现了出来,然后瞬间化作无尽的寒意,侵袭着身上的被一个角落,脊背变得冰凉一片。这红发天神莫非就是我所想到的那个事物么?若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个村子简直是太疯狂了。我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他们有说红发天神是什么没有?”

百里申摇了摇头,说道:“那就不知道了。我还没问呢,那孩子的家人就冲出来把他领回去了,还用怨毒的眼神盯着我,好像我对他们的孩子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

我听罢,没有说话。今日便是十五了,看来村子里的人还要去那个祠堂。而且最近邻郊的几个村子都不怎么太平,恐怕村民才会出此下策吧。不过转念一想,既然他们会将那种东西留下来,还会在乎什么呢。不过这些无知的人根本不会想到,那个东西的可怕之处。

我叹了口气,刚要说些什么,一个声音从窗子外面传来,似乎有个人在偷听我们的谈话。那畏首畏尾的身影清晰地印在了窗纸之上。我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推开窗户,不由得愣住了。一群村民涌进了这个小院,为首的是一个长者模样的人,他体态臃肿,看上去随时都会瘫在地上一般。而后面都是一群凶神恶煞的村民,他们手里拎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就像是来打劫的一般。而适才在我们窗下偷听的那个人,则用惊诧的目光看着我,然后似乎回过神来,对着那边大嚷到:“这里有外人!”

那些人一听,急忙冲了过来将小屋团团围住,虎视眈眈的注视着我们。隔壁的房间里传来孩子撕心裂肺的恸哭声,回荡在这昏暗的房间里,有些骇人。

那名长者走了过来,用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对我们说道:“你们这些外地人,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不知道我们村子不欢迎外人么?”

百里申一听,气的想冲上去,被我拦住了。我上前一步,说道:“我们几个是赶路的人,昨日天色已晚,迫不得已,才在这里借宿一宿。今日时才下雨,正想等雨停了之后再动身的,叨扰了贵村,真是不好意思。”

“嗬,看不出来,你长得一副穷酸样儿嘴巴倒是蛮会说的嘛。”那一脸横肉的长者斜着眼睛,用一种轻蔑和不屑的语气说道:“看在你知书达理的份儿上,就饶了你们。不过,你们马上给我滚出这个村子,不然的话......”那长者瞄了瞄后面脸色铁青身材高大的捕神,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不然的话,当心惹祸上身。”

我笑了笑,说道:“这个自然。我们稍后便动身离开。”

“很好。”长者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对那些人们说道:“动手!”

一群人冲进了房间,踹开了对面那扇门。孩子响亮的哭声一下子涌了出来。人声突然变得嘈杂了起来,孩子响亮痛苦的哭声,女人撕心裂肺的哀嚎声,还有叫嚷的声音,唾骂的声音,都在这个晦暗的上午糅杂在一起,变成一出令人异常焦躁的闹剧。然后一声响亮的耳光,女人应声倒地。众人将那个啼哭不止的婴孩抱了出来,然后离开了这个窄小的小院。

事情猛然结束,灰色的寂静重新笼罩了过来,死一般的怕人。我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半晌,我缓缓的走了出去,那女人跌在地上,歇斯底里的哭号着,嗓子似乎也已经被这惨烈的哭声给撕裂开来了。而院子里,那个沉默的男人静静的躺在地上,暗色的血缓缓的从他的脑袋下面蔓延开来,绽开了一片格外刺眼的深红。

一种莫名的恐惧悄然沉淀在这个原本宁静的院落之中,此刻却已经满布斑驳和丑陋的颜色,混在在这灰茫茫的空气中,让人不由得一阵阵的作呕。耳朵里面嗡嗡作响,就像是血液在汹涌的流动着一般,夹杂着怒吼,震动着每一个角落。

捕神紧紧的咬着牙,发出咯咯的声音,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我甚至能感觉到他整个人因气愤而微微的抖动。我走了过去,扶起那个哭得几欲昏倒的女人,轻声的说道:“夫人不必哀伤了,身体重要。”

那女人抬起泪眼婆娑的眼睛,茫然的喃喃说道:“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我看着她如此心碎欲绝的样子,冷冷的站起身,走了出去。院子里面一片萧索,雨后的冷风如同刻刀一样,在着如同坚冰一般的深秋刻上了一道道令人眩晕的痕迹。男人的尸体已经冰凉,那蔓延开的血液几近凝固了,变得丑陋无比。我沉沉的注视着这一片让人不安的宁静,然后缓缓的说道:“我们走吧。”

捕神走了过来,问道:“公子......我们真的离开这里么?”

我点了点头,然后一言不发的向村口走去。百里申和捕神跟着我。渐渐的,那座被灰暗笼罩住的孤独的村子被甩在了身后,消失在了茫茫的山野之中。

时间在这一片灰白的迷茫之中变得淡薄了,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似乎我们在这村子周围的山林里徘徊了很长时间,空气也从稍适的温暖变得寒意逼人,而一种令人不安的宁静此刻笼罩着我们三个茕茕前行的人。百里申不时的看向我,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一样。最后他终于无法忍耐,快步走到我身边。

“我们就这样走了?”百里申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语气之中夹杂着惊诧与愤怒。我面无表情的向前走着,丝毫没有想要回答百里申的迹象。百里申跑过来,拦住了我,大声的吼道:“公子!”

我停下脚步,看着百里申。他的眼睛里面充满了怒火,脸色因为激动而涨的通红。我淡淡的笑了笑,说道:“你觉得这样就走了会是我的作风么?”百里申一愣,伸开的手臂有些僵硬的捶了一下,脸上有些不自然的问道:“那......那公子为什么要离开那里?”

“我在等一个时机。”我走到一旁的树下,用手摩挲着那粗糙湿润的树皮,淡淡的说道。

捕神走了过来,问道:“公子,那祠堂之中究竟是什么啊。”

我转过身,看着捕神,说道:“你还记得你告诉过我的,那关于祭祀的事情么?”

捕神一愣,点了点都,说道:“记得啊,难道这也是一种祭祀?”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我眯着眼睛看着前面那一片愈发昏暗的森林,幽幽的说道:“献祭给那些山神河伯,是是为了祈求来年风调雨顺,而这个村子的献祭,恐怕是为了保佑这座村子吧。不过,他们祭祀的不是山神河伯这类高高在上的神明,而是另一种东西,一种恐怖的东西。”

“是什么?”百里申声音有些抖动的问道。

我目光一下子变得阴沉了起来。起风了,山林在不安的摇动着,婆娑的树影就像是那干枯瘦弱的骨骼,缓慢而又沉重的摇曳在这混杂着风沙雨枯叶的山野之中,沙沙的声音不绝于耳。头发在这强劲的风中杂乱的飞舞着,沙石蒙住了双眼,让人不由得弯下了腰。漫天的灰黄就像是一只巨大的手,将着散发着阴森气息的空间遮蔽的严严实实。我伸出手,挡在眼睛前。沙砾吹打在手背上,隐隐的痛了起来。而在这嚎啸的风中,透过手指之间的缝隙,我隐约看到前面的地上,若隐若现这什么东西,异常的惹人注目。

过了好一阵,风平浪静。空中的扬沙渐渐的沉淀在了地上,那轮廓乌黑的山林也恢复了寂静。我向前急走几步,来到那件东西旁边。那是一块突起的灰白色的硬物,大部分埋在了松散的泥土之中,上面的纹理清晰粗糙,用手摸上去,一阵冰凉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我凝视着那个东西,扇面散发的气息异常的熟悉。捕神凑了过来,看到了那白色的事物,然后脸色一变,眼神中露出了惊骇的神色。

“这......这是......”捕神难以置信的说道。

我点了点头,然后江汸的泥土挖开,抓住那个白色的物体用力向上一提。连同着凝结成块的泥土一同被拉了上来。百里申探头一看,不由得吓得大叫了一声,整个人像后退了几步,差点跌坐在地上。

一个狰狞的头骨,在这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格外的阴森。而上面似有若无的笼罩着怨气,让人不寒而栗。从大小来看,这竟然是一颗小孩子的头骨。那两个眼眶处被泥土填充得慢慢的,就像是两个向外凸起着的眼球。而那牙齿已经散落的有些残缺,错乱的咬合着,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怨恨。我和捕神惊诧的打量着这颗头颅,然后发现,那上面似有若无的浮现着明显的刮痕,像是被一排锋利的牙齿咬过的一样。

“这简直......”捕神说不出话来,他的脸上写满的愤怒。我黯然的看着这可小小的头骨,心里变得特别的闷。半晌,我将那颗头骨放回泥土之中,站起身,看着那渐渐西沉的天空,一言不发。

大山之中变得死一般的沉寂,就连那时不时被卷起来的树叶,在此刻也仿佛被凝固了一般,静静的躺在地上。天空由灰白逐渐的褪色成暗淡的蓝,四周的光芒也开始隐没了起来,一切,都在这逐渐阴沉的森林之中变得异常陌生。间或有飞鸟从林间穿过,翅膀拍打的声音稍纵即逝,被如同利爪一般的迟暮撕扯得粉碎。

那颗头颅,静静的歪在土坑之中,似乎在用无神的眼睛凝望着这个匆匆来过的世界。一时间所有的人都忘记了说话。细微的恐惧感在三人之间蜿蜒盘旋着,攫取着被寒风包裹着的咽喉,不由得痛了起来。山坡之下的那充满了诡谲的小村里似乎隐隐的传来了一片绵延不绝的火光,在那一片昏暗之中显得格外的明显。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那寒冰一般的空气,沙哑而又狰狞的低声说道:“我们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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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话 红发(四)

(第二更,收藏开始掉了,不知道怎么说,不过既然写了我就会把它写好,哪怕只有一个人看,我也会坚持到最后的。因为至少,这是我的一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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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渐浓,凄冷的夜色下,这个看似宁静的村庄显得格外的冷清。那些突兀的房间和树影的轮廓,在明亮的月光之中,轻轻的摇曳着,发出不安的躁动。每家都点着灯,但是,却大门紧锁。那些平日中凝固在窗纸上的人影,此刻却不见了。昏黄暗淡的光隐隐的扩散到浑浊的黑夜之中,似乎看起来些许温暖,但是仍旧透着阵阵寒意。在那惨白的月色的照耀下,就像是那漂浮在荒坟之中的鬼火,诡异而又?人。

那条不甚宽阔的路仍旧像一条沉睡着的巨大的蜈蚣,蛰伏在漆黑的村落之中。甚至会让人怀疑脚下的路会不会在前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无尽的深渊。

而那条路的尽头,却隐约可见熊熊的火光,灼烧着那黑色的夜空,照映的一片炫目的红色。似乎有很多人聚拢在那废弃的祠堂门前。不,应该说是全村的人都围在了那里,黑压压的一片,就像是密密麻麻的人墙,拥堵的水泄不通。

脚步的声音从那崎岖的扭曲的道路上传来,顷刻之间便隐灭在和稀薄的空气中。我看着那片朦胧的人群,气流在一点点的上升,将那破旧的祠堂熏烤的有些微微晃动。我对捕神和百里申说道:“你们俩在找个地方躲起来,无论看到了什么都别出声。”捕神点了点头,便拖着一脸慌张的百里申躲进了黑暗之中。

我整理了一下领口,然后猛的从身跃起,落在那房檐之上。我放轻了脚步,就如同一只猫一般,在那昏暗蜿蜒的房脊上向祠堂的方向移动着。脚下的瓦片被我踩得发出轻微的声响。而眼前的景象也越来越近了,那火焰的热气扑面而来,伴随着那滚滚上升的浓烈的烟灰,我也看清楚了那祠堂前面的景象。

几乎所有的人手举着火把将祠堂围得密不透风,在那些摇曳不定的红光之中,人们的脸显得格外的漠然,甚至冷漠,棱角分明的阴影投撒在那一张张如同画皮一般的脸上,有些诡异的骇人。而人群自然地拢成了一个半圆形,将前面的地方空了出来,似乎是在举行着什么仪式。一根圆木立在一边,那个我们投宿那家的女主人被捆在了上面。而那个孩子,则被长者紧紧的抱着,安静的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我注视着这诡异的场景,心中一点点的沉了下去。脚下变得冷了起来,而脸却被那火把带来的温度笼罩着,有些古怪。

夜更深了,四下里仿佛除了这被火光照亮的一小块空间之外,其余的皆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隐隐的吹过一阵风,无数只火把在寒风中不安的扭曲着,点点的火星飞散在空中,劈啪作响。似乎已经到了子时,那长者咳嗽了一声,将手中的孩子交给旁边坐着的一人,然后走到哪女人面前,阴阳怪气的说道:“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这是你们家的福气,你竟然不知足,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女人无力动了一下,缓缓的抬起了那张木然的脸。眼神格外的涣散,似乎这世间的一切都与其无干,那团灰的无法散尽的茫然就像是那常年笼罩在山间的雾气一样,将所有的丑陋和哀伤都湮没在了迷离之中。那干裂的嘴唇在不停闪动的火光之中,显得更加的粗糙。似乎微微啜动了一下,却没有发出声音。

“看在你是外乡人的面子上,这次就饶了你。”那长者厉声说道:“不然的话,你的下场和你的汉子是一样的!”那声音尖锐刺耳,就像是一个声音沙哑的女人在泼辣的吵叫一般,一阵阵的穿透着四周的黑夜,让人听起来不由得想狠狠的教训他一顿。

那女人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然后便闭上了眼睛。在那稍纵即逝的目光之中,充满了鄙夷的神色。那长者一见,登时勃然大怒,甩手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的打在了女人的脸上。清脆的声音回荡在略有闷热的空气之中。女人的脸顿时歪在了一旁,血从她的嘴角流了出来,滴在了地上,瞬间渗透进了浑浊的沙土之中。

那体态臃肿的长者低低的骂了几句,然后便不再理会那女人了。他走到那祠堂的门前,居然一下子跪了下来,在地上不停的磕着头,仿佛是着了魔一般,最里面喃喃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半晌,他站起身,给那个抱着孩子的人使了一个眼色,那人立刻站了起来,明亮的火把将他的脸照映得异常清晰。那张脸上涂着诡异混杂的颜色,在这阴冷的夜色中,显得有些狰狞可怖。他抱着孩子,嘴里在叽里呱啦的叨念着什么。然后只见那长者摸出一串钥匙,将祠堂那厚厚的、落满灰尘的锁打开了。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

气氛似乎一下子变得极其诡异,闷热的空气仿佛被凝固了一般,变得极其压抑。那长者的手在微微的颤抖着,他迟疑了一下,然后猛的一用力,那斑驳的漆门被打开了,刺耳的门轴声缓慢而又沉重的回荡在这一下子变得死寂的空气中,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的刺骨的寒风,毫不留情的席卷着每一根歪斜的火把。火苗可怜的扭曲着,几近熄灭了。那些静默的人被这强劲的风吹得几乎快要站不稳了,踉跄着向后倒去。

而那微微打开的祠堂之中,突然飘出一阵浓烈的腐臭味,夹杂着强烈的怨气,瞬间弥散在这诡异的夜色之中。我皱了皱眉头,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个抱着孩子的怪异的人。孩子似乎被着凛冽的寒风冻醒了,不停的哭着。哭声划破了着化不开的静谧,显得格外的刺耳。而他的母亲听到孩子的哭声,虚弱的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孩子,发出低微的啜泣声。

脸上涂得乱七八糟的那人缓缓的向祠堂里面走去,步伐似乎在犹豫。孩子的哭声更加的沉闷了,也开始变得嘶哑了起来。而那祠堂之中似乎隐隐的传来一阵低低的吼声,就像是什么饥饿的猛兽愤怒的咆哮着一般。然后就见那个人走到了半开的门前,然后将那孩子放了进去,猛地转身关上了门。孩子的哭声顿时被阻隔在了那红漆剥落的门后面。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渐渐的响起在夜空之中,无尽的怨恨和哀伤回荡在广袤的空间中,余音不绝。

那长者注视着那祠堂紧闭的门,然后转过身对周围的人说道:“结束了,我们回去吧。”然后便要向外走去。而就在这时,祠堂之中突然传来孩子凄厉的叫声,无比惨烈,狠狠的刺穿着所有人的耳朵。长者的步伐似乎停顿了一下,身形晃了晃,然后继续迈开步子向前走去。而那女人的哭声和孩子的惨叫交织在一起,让这个沉静的村落一下子变得诡谲而又?人不已,让人不由的脊背一阵发凉。

我握紧手中的剑,纵身从放眼一跃而下,落在那群人中间。火光一下子映入眼帘,似乎有些微微的炫目。长者听到身后的声音,急忙回过头,看到是我,不由得一愣,怒斥到:“你这个外乡人不是已经走了么?又在这里做什么?”然后目光瞄到我手中的剑,脸上不由得微微变色,尖锐的吼叫着:“你居然还敢带家伙!来呀,把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给我拿下!”

“我看你们谁敢。”我冷冷的说道,然后缓缓的擎出那剑鞘之中的剑。凛冽诡异的寒光一下子笼罩着这个漆黑的空间,那些火把的光也不由得黯然失色。伴随着刺骨的寒风,那窄而锋利的剑刃散发着浓浓的杀意。那些举着火把想要聚拢过来的人看到那奇怪的剑,不由得僵在那里,慢慢的向后退着。

长者一看,脸色不由得变得惨白了起来。大滴大滴的汗沿着那肥硕流油的脸淌了下来,臃肿的两颊在不停的抖动着,表情变得滑稽而又怪异。身后那祠堂之中,传来了沉重的嘶吼声,而那婴儿的哭声也渐渐的变得微弱了。淡淡的血腥味从门缝之中飘了出来,涌进了鼻子里,让人一阵阵的想吐。

“你......你想干什么?”长者脸色铁青,不住的哆嗦着,有些挣扎的向后缓缓的挪动着,眼神之中充满了惊恐的神色。

我冷峻的问道:“祠堂里面是什么?”

长者夸张的摇着头,急促的嚷道:“不能说......不能说......”四周的人群之中开始传了小声的嘈杂声,蔓延着恐惧的氛围,伴随着祠堂之中时断时续的吼声,让人的脊背一阵阵的发麻。

我淡淡的转身看了一眼那火光缭绕之下的紧闭的门,低沉的说道:“里面是红发天神,对不对?”

长者的脸上突然布满了骇人的神情,那双眼睛在涣散的光中飞快的抖动着,似乎见到了什么极度恐惧的事情。他张着嘴,似乎想要大声叫出来,但是也只能从喉咙之中传来一种类似于被扼住脖子所发出的声音。

“红发天神。”我轻蔑的看了一眼那面若死灰的长者,然后转过身走到那祠堂的门前,轻声说道:“所谓的红发天神,应该就是你们村子最大的秘密吧?”然后左手猛地挥起,一张咒符伴随着强劲的风脱手而出,一下子贴在了那破旧的门上。上面扭曲的画符突然像是溶解了一般,竟然渗透进了那糟木之中,然后那张黄纸便无力的飘落了下来。

下一瞬间,那祠堂之中突然传来了痛苦而又愤怒的咆哮。所有的人都不由得一震,用惊恐的眼神盯着那扇鬼魅的门。那声音响彻天际,同时传来一阵阵猛烈的砸门声,伴随着那木屑和瓦砾不停的飞落,祠堂的门几乎快要被撞开了。大家似乎已经骇的忘记了逃走,木然的看着这一切。

最后,一听一声巨响,那上破旧的门被撞飞了,力道之大甚至连那祠堂的半堵墙也跟着塌了下来。火光照映了那漆黑的祠堂里面,隐隐的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在浓烟和碎屑的缭绕之中,逐渐的清晰了起来。紧接着,所有的人蓦地爆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纷纷丢下火把屁滚尿流的向四下逃窜着,宁静的小村一下子变得吵闹了起来。而那长者却早已吓得瘫倒在地,不停的向后挣扎着,但是那肥胖的身躯却丝毫没有移动半寸。

而我也终于看清了那祠堂里面的那个高大的人影。那是一个一人来高的,浑身遍布红色长毛的怪物。虽然有着人的容貌,但是那锋利的牙齿在火光之中显得格外的狰狞可怖。它的眼睛是碧绿色的,身上衣不蔽体,破烂的布料裹在它那肌肉发达的身上,他的手脚都如同猛兽的利爪一般,尖锐无比的指甲深深的勾在手指之上。而他的周身笼罩着浓重强烈的怨气,伴随着血腥味冲了上来,像是那汹涌的阴风一般,卷得地上的残留的火把一阵疯狂的摇曳。它的喉咙之中发出低低的怒吼,像是刚从长久的沉睡之中醒过来一般。

“这就是红发天神,对么?”我狞笑着走到已经吓得不知所措的长者面前,低低的宁笑着说道。

长者脸上失去了最后一点血色。他看着那站在原地有些发愣的那头怪物,又看看了脸色狰狞、眼睛里中肆虐着诡异的红色光芒的我,啜动了一下嘴唇,然后艰难的点了点头。

刚刚还是拥堵的祠堂前此刻却变得有些空旷,地上杂乱无章的丢着那些惊慌逃窜的人留下的尚未燃尽的火把,在阵阵夜风之中不安的向一旁挣扎着。那个女人仍旧被捆在了柱子上,不过此刻依然被吓得晕了过去。而那全身红发的怪物此刻似乎被这耀眼的火光和凛冽的寒风激醒了,那绿色的眼睛开始瞪了起来,里面充满了暴突的黑丝。

长者终于发出了惊恐万分的嚎叫,而正是这嚎叫,似乎唤醒了那红发怪物。它转向那长者,愤怒的咆哮着,然后缓缓的向他走来。那锋利的脚掌深深的扎进了松软的泥土之中,留下一个个清晰的印记。而它的身上那强烈的怨气却更加的凝重了,隐隐的透着一团飘渺的黑雾,似乎凝结成了无数孩童的样子,压在怪物的背后。我闪身躲到一边,然后冷眼看着那怪物慢慢的逼近地上的长者。

长者此刻已经完全如同烂泥一般瘫在了地上,挣扎着伸着手向我凄惨而又沙哑的喊着:“公子救救我!!”我却依旧冷冷的看着他,干巴巴的说道:“我救你,那谁来就那些戕死的孩子们呢?这是你应有的报应。”话音刚落便看到那怪物锋利的爪子一下子穿透了长者的肚子。鲜血瞬间涌了出来,流淌在地上,狰狞的蔓延着。长者痛苦的哀嚎一声,然后浑身抽搐了几下,脑袋一歪,不动了。那眼神之中原本充满的惊恐也瞬间熄灭,变成了一片冰冷的灰色。

那红发怪物低头嗅了嗅满地的血迹,甩了甩头,然后直起身。寒风仍旧在一阵阵的吹过,那红色的长毛在风中零散的飞舞着,宛如妖异的触手。四周的树影在月光与火把的夹缝之中显得有些婆娑的诡异,就像是虚无的幻影,让人感到一阵眩晕。

那怪物发出几声沉闷的低吼,然后猛然转过身,那诡绿的眸子死死的等着我,散发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寒意。我后退一步,然后握紧了手中的剑,架在面前。银色的光芒夹杂着无比刺痛的寒意席卷着这个阴森的有些空寂的空间,破旧的祠堂里面漆黑的冷风之中似乎隐藏着无数双哀怨的眼睛,冷冷的注视着这荒草丛生的空场。我紧紧的盯着那已经失控的、向我渐渐走来的红发怪物,甚至可以嗅得到他嘴里散发出的浓浓的血腥味。

下一刻,那怪物突然纵身跃起,庞大的身躯此刻却变得异常鬼魅,铺天盖地的向我冲了过来。我整个心都提了起来,慌忙矮身一躲,那锋利的爪尖几乎是擦着我的耳朵掠过,被那气流割得隐隐作痛。

那怪物转过身,喉咙中竟然发出一种类似于笑声的低沉的声音。我的手开始微微的抖动,冷汗也渗了出来。虽然与人偶死尸打了这么长时间的交道,但是如此浓烈的怨气我真的是头一次遇见,想到这里,恐惧的感觉在心里面悠然而生。我看着那怪物似笑非笑的表情,咬了咬牙,然后猛地发力,将那剑高高举起,向着那红发怪物狠狠的劈了下去。

只听一声尖利的碰撞声蓦地扩散在四周,我只觉虎口一震,手中的剑差点脱手。再看时,那怪物格挡的手臂居然毫发无伤!我一愣,不由得如同坠入了冰窖一般,周身异常的僵冷,一颗心也跟着沉到了谷底。

第六十一话 红发(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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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刀,那尖锐的凉意狠狠的切割着我身上的每一寸皮肤,生生的痛了起来。那凛冽的寒风中似乎夹杂着浓重的怨气,狞笑着撕扯着我的衣服。地面上弃掷的火把几乎已经都耗尽了,只有零散的几支还在微弱的支撑着那昏暗的火焰。周围一下子变得暗了起来,借着那惨白的月色,那遍身红发怪物在怒吼着向我走来。刚才的一剑似乎激怒了它,此刻那幽绿的眼瞳之中似乎散发着骇人的光,充满了贪婪的杀意。

我的胳膊被那翻弹的力道震得一阵酸痛,就连手中的剑似乎也在意犹未尽的嗡嗡的颤抖着。我的心一点点的沉了下去,这东西刀枪不入,而且力道惊人。若是硬拼的话,我没有十足的把握。脑海中在飞快的旋转着,思索着对付着张牙舞爪的怪物的方发,同时一点点的向后退去,警惕的注视着它的一举一动。

怪物的喉咙中不住的发出低低的声音,回荡在死寂的夜空之中,变得异常沉闷。而月光也开始被乌云遮蔽了,那惨白的月光渐渐的消隐在了这个漆黑的空间。脚下的土坷和荒草被我踩得哗哗作响,而那怪物却步步紧逼,血腥的味道更浓了。

蓦地,我看准时机,纵身跃起,同时手中三章黄符急促的挥出,径直飞向那红发怪物。但是但红发怪物竟然将那三张咒符接住,然后撕得粉碎!我大吃一惊,急忙闪身欲走,但是那怪物比我还快,竟一个箭步冲上来,那如同巨锤一般的手掌重重的砸在我的胸口。我只觉得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差点吐出,整个人飞了起来,撞进了那祠堂之中。

脊背撞击到了那冰凉的、凸凹不平的地面,麻木的痛了起来。我艰难的站起身,视线一下子变得昏暗了起来,只有那被撞得粉碎的、残缺不全的门框,向里面透着突兀的月光,但是也只能照亮那门口一小块的空间。祠堂之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就像是堆放许久的肉,还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我的胃里不由得一阵翻江倒海,冷汗一下子铺满了整个脊背,瞬间蒸发在了寒风之中,不由得打着寒战。

我站了起来,环视着四周。借着微弱的月光,我看到那荒凉的祠堂里面落满了灰尘,而地上隐约可见一滩血迹,在这昏暗的空间中,如同一朵狰狞绽开的黑莲,让人不由得心生寒意。我向后退了几步,然后感觉脚下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我低下头看去,然后惊诧的忘记了动作,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那个被送进去的孩子静静的躺在一块石墩上,就像是一具破败的玩偶一样被丢弃在那里。血汩汩的蔓延了开来,然后了一小块区域。而最骇人的是,孩子的肚子被撕扯开了,内脏不翼而飞,只剩下了一个狰狞空荡的空间,和向一旁杂乱撕扯着的边缘。

我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一股无端的怒意用上了心头。我终于明白在在那郊外荒林之中那被匆匆掩埋的骸骨是怎么回事的了,我紧紧的咬着牙关,牙齿磨擦的声响沿着骨头传遍了全身,让人汗毛倒竖。我扭过头,看着那个正在摇摇晃晃向祠堂里走来的高大可怖的身影,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剑。那银灰色的夜色之中,红色的长发在呼啸的寒风之中卷曲着、乱舞着,就像是狰狞的爪牙,在漫无目的的挥舞着。

我环视了一下四周,然后悄悄的躲在那尊已经落满灰尘和蛛网的二郎神像的后面,屏住呼吸,静静的听着那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在突如其来的一瞬间,那仅有的月光被那怪物高大的身影所遮挡住了。祠堂之中霎时变得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我放慢了呼吸的声音,紧张的倾听着四周的任何风吹草动。

这个漆黑封闭的空间突然变得异常的诡异,似乎所有的声音都在那一瞬间消失殆尽,溶解在了逐渐升级的恐惧之中。我缓慢的呼吸着,每呼吸一下,那肋骨便钻心的痛。应该是那怪物的一掌所致。我紧张的听着四周的任何细微的响声,然后左手慢慢的张开,却有些微微的发抖。

只听一声突如其来的怒吼如同焦雷一般的在耳边炸开,强烈的腐臭味冲进了鼻子中。然后那消失已久的月光重新穿透了阻隔倾泻在这祠堂之中。然后下一秒我看到眼前是一双绿得让人心惊胆战的眼睛,并且在飞速的靠近。就在那股不安的气流席卷到我的身上的时候,我的左手猛地向前伸出,蓝色的火焰霎时间腾空而起,笼罩了整个祠堂,席卷着地上的杂草和枯土。而在这幽异的蓝色光芒之中,我看到了令我更加惊骇的一幕――

祠堂的一个角落,堆积着如山的白骨。而那些白骨无一例外的,都是婴孩般大小。那红发怪物被突如其来的蓝色的火焰搞得一愣,那张扭曲的脸上一下子写满了迷茫的神色。

而就在这个时候,我身形如同鬼魅一般的掠了出去,同时左手一振,那厚厚的火焰之中突然窜出一枚散发着寒光的银针,直直的刺向那怪物的眼睛。只听得一声凄厉的惨叫,那怪物轰然向后面倒去。魁梧的身形重重的压倒了那已经散破不堪的二郎神像,滚滚尘烟涌了出来,几乎模糊了视野。我不敢耽搁,急忙奔出那一片迷茫的祠堂,挥剑斩断了那捆住女人的绳子。那个已经昏迷不醒的女人一下子从圆木上跌了下来。我急忙把她扶起,拔腿向前面的角落中冲了过去。

百里申和捕神在角落里紧张的看着我跑过来,然后百里申站起身,焦急的问我:“公子,那个东西是什么?”

我没有时间和他解释,只是将那个毫无知觉的女人丢给他,说道:“送她回家,快点。”然后转头对捕神说:“你快点跟我走。”捕神一愣,然后点了点头,面色凝重的跟在我的身后,向祠堂另一侧的山林中跑去。而那滚滚的浓烟之中,突然冲出来一个庞大的身影,伴随着震天的怒吼,疯狂的冲了过来。那朦胧不定的月光突然变得格外的刺眼,我扭头一看,那红发怪物的左眼已经被我刺瞎了,丝缕的鲜血沿着那粗糙嶙峋的脸流进了那红色的长发之中,融为一体,在这变得血红的夜色之中,凸显的格外恐怖。

渐渐的,两旁的村落开始变得稀疏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虬盘的树影和狰狞群山。脚下的路也变得崎岖不平,村子被我们甩在了身后。但是,那个红发怪物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愿,死死的跟着我们,并发出震天的怒吼,仿佛连着群山峻岭都在这震耳欲聋的声响之中摇晃了起来。那沉重的脚掌狠狠地击打着地面,发出令人窒息的声音。前面的深林越发昏暗了,甚至不能看清脚下的路。耳边尽是一些莫名而来的声音,夹杂着怨气,不停地缭绕在耳边,似乎是在追逐着我们,发出刺耳的嘲笑。

山间的风声,脚步声,后面的怒吼声,还有那枯叶所发出的沙沙的声音,都糅杂成一片令人烦躁的杂音,渐渐的扩散在漫无边际的黑夜中。而那团杂音的背后,似乎传来了另一种声音。而正是这种声音,却让身后那狂奔中的红发怪物动作迟缓了起来,似乎在畏惧着什么东西一样。我急忙停住脚步,仔细的倾听着那杂音背后的声音。慢慢的,在这呼呼的风声之中,我终于听清楚了那神秘的声音。

是潺潺的水流声!

一个念头在我脑海之中猛然闪过,我大叫一声:“有了!”然后急忙向一旁的山坡跑去。捕神急忙跟在后面,担忧的喊道:“公子小心!那边太陡了,危险!”

我也顾不得陡峭的山崖,几乎是向下跃了下去。捕神见状,也无奈的跟了下来。那眼神在崖壁上的树枝枯叉刮破了我的手,但我却毫不在意,一口气狂奔至崖底,然胡眼前豁然开朗。在那朦胧的月色之中,一条河流潺潺的刘忐忑着,上面反射着粼粼的波光。我长舒一口气,然后表情一下子凝重了起来,转过头,看着崖上那兀自徘徊着、不时发出愤怒的吼叫的后发怪物。

捕神凝视了那怪物一阵,然后缓缓的说道:“难道......那家伙怕水?”

我点了点头,然后凌空跃起,手中放出汹涌的火焰,幻化成一条闪着蓝色诡异光芒的火龙,紧紧的缠住了那高大的怪物。怪物发出了尖锐而愤怒的嚎叫,拼命的挣扎了起来。那巨大的力量敲击在山崖之上,岩石被击成碎屑纷纷掉落。我咬紧牙关猛的用力一挥,那诖误便被我凌空甩气,啸叫着落入身后的河中。火焰瞬间熄灭,我只觉得肩膀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紧接着像是有千斤巨石压在我的心口一样,一下子感觉无法呼吸起来。我痛苦的吸了一口气,然后黑血猝不及防的从嘴里喷出。我整个人向后踉踉跄跄的退了几步,差点跌坐在地上。捕神急忙过来扶住我,然后用手捏了捏我无力的肩膀,低沉的说道:“脱臼了。”然后皱着眉头转向那河中在不断扑腾着的红发怪物,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

我挣扎着靠着捕神站了起来,注视着那在河水之中痛苦挣扎的红发怪物,他浑身向下不停地滴着水,那红色的长发水浸泡着,紧紧的贴在了身上,在朦胧的夜色之中,就像是那一条条被撕裂的肌肉,绽放着毛骨悚然的暗红色。而那眼中诡谲的绿光,也似乎在渐渐的消隐。下一刻,只见那怪物高高的昂起头,长啸一声,从水中一跃而起,极端的痛苦和愤怒的神色混杂着在脸上,撕心裂肺的怒吼着向我们冲来。

离着很远就能感觉到那冲天的怨气和凛冽的气流虎虎的吹到脸上,这怪物就像是着了魔一般的,喉咙之中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吼声。捕神急忙挡在我前面,拔出了刀,紧紧的盯着那来势汹汹的怪物。我有些虚弱的说道:“你快闪开,这不是你能应付得了的。”

捕神却丝毫没有移动,他坚定的说道:“你想死在这里么?”

“我是不会死的......”我苦笑了一声,轻轻的说道:“你不知道......我其实......”话音未落,只见那怪物尖锐的利爪已然凶狠的挥到了面前。捕神急忙转身用刀猛的架在那就要落下来的满布红发的手臂上,只听清脆的响声,那刀竟然被那红发怪物折断了。捕神大骇,握紧拳头冲了上去,却被那怪物一拳打在了肚子上。捕神沉闷的叫了一声,身子一歪,倒在地上。然后那怪物浑身摇晃着向我走了过来。张开了那臭气熏天的血盆大口向我扑了过来。我冷笑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握住那剑柄,然后对准了那怪物的心口猛的的刺了下去。

寒光夹杂着四溅的鲜血刹那间笼罩了这个静谧的河岸。刺耳的尖叫声席卷着每一寸角落。我只觉得耳中像是有千万根针一般,眼前一阵眩晕。那怪物的身体被我的剑完全的贯穿了,僵硬的骨骼卡住了深没在身体中的剑锋,嘎嘎作响。然后只见那怪物的耳中和鼻孔中突然冒出了滚滚黑烟,就像是那被束缚的怨灵一般,逃窜到了无边的夜色之中。那红发怪物也慢慢的瘫了下去,倒在了地上,然后僵硬的抖搐了几下,便不动了。我乏力的收起长剑,看着怪物那失神得如同被熄灭的灯火一般的眼瞳,长舒一口气。感觉刚才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格外的虚幻,宛若在梦里一般。

夜晚的寒意渐渐的开始稀薄了起来,地平线的尽头也依稀可见那一道微弱的白色。风吹拂在我的脸上,让我清醒了许多。浑身都变得格外的疼,每一个关节都像是被拆开了一般,跳动着,无法自已。我靠着岩壁坐了下来,河水凝结在空气中,有些潮湿的寒。我看了看那一旁红发怪物的尸体,心情格外的复杂。

捕神忍着疼痛来到我身边,问道:“公子你不要紧吧?”

我无力的摇了摇头,说道:“不碍事......倒是你,被这家伙击了一拳。”

“我也不要紧的。”捕神笑了笑,然后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公子刚才说的半句话......下文是什么?”

我一怔,然后嘴角边缓缓的扬起一个神秘的笑,说道:“以后再告诉你吧。”然后用剑支撑着自己站起来,缓缓的向那被丑陋的阴暗笼罩着的村子走去。捕神也跟在后面,走进了这荒秃的林间窄路之中。

天边的残月突然变得格外的血红。

回到村子的时候,天已经擦亮了。那一张张冷漠的脸仍旧在灰茫茫的天空下显得格外的呆板。看到我们浑身血迹的走了回来,稍微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但旋即便又恢复了一贯的漠然,似乎丝毫不关心发生了什么。

路的尽头,那座残破不堪的祠堂仍旧静静的立在那清晨的晨雾之中,有些模糊。四散的瓦砾和木屑默默的记录着昨夜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前面空地上的火把已经不见了,保罗那长者开膛破腹的尸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移走了,只剩下了那一滩醒目的血迹,渐渐的凝结整个令人作呕的黑色。

我们回到了那户人家。女主人坐在院子里默默的垂着泪,百里申则不知所措的站在一边,一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表情。看到我们回来了,先是一喜,然后便被我们伤痕累累的样子所吓呆了,急忙冲过来问道:“公子捕神你们不要紧吧?”

我呼吸了一口这微寒的空气,仍旧有些虚弱。但还是摇摇头,低低的说道:“我们走吧。”然后转身对那个可怜的女人说道:“你还是回到你的家乡去吧,这里,恐怕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那女人沉默着,点了点头。我打量了一下这破旧在房屋,然后叹了口气,转身走出了院门。那条蜈蚣一般的路仍旧默默的被千百人麻木的踏过,也变得有些冷漠了。渐渐的,村子渺小的轮廓便被甩在了那突如其来的雾气氤氲之中,再也看不到了。

这时捕神才疑惑的问道:“公子,那个红发的怪物究竟是什么啊?”

“僵尸。”我淡淡的说道:“红发僵尸。”

捕神一愣,眼神中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片刻,他缓缓的说道:“难道......这个村子里面的人......在养鬼作祟?”

“对了一半,错了一半。”我乏力的说道:“他们确实养鬼,但是不是作祟。”我深吸一口气,接着说:“这红发僵尸原本就是那些瘐毙之人吸收了山隗地精的灵气而发生了尸变,这种僵尸有很强的怨念,可以抵挡外界的侵袭,守护这个小村。但是红发僵尸的饲养方法......”我顿了顿,脸上笼罩了极端厌恶的神色:“便是用未满周岁的孩童的内脏。”

此言一出,百里申和捕神的连胜写满了惊诧和厌恶。他们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我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最开始,我想他们应该是骗别的村子的孩子来吧,但是最近周边战事四起,因此他们才出此下策,抢那户人家的孩子的。”

“他们怎么会这么心狠手辣!”百里申愤怒的吼了出来。

我无奈的说道:“红发僵尸可以庇护这个村子不遭灾难,但是时间长了,这僵尸的怨气吸收多了,恐怕就会不服管束了,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而且,那僵尸刀枪不入,性格暴烈,只有水才可以破解它周身的屏障。”

两人听完似乎沉默了许多。山中的雾气开始笼罩了起来,前面的路也变得模糊不清了。我抬起头看着天上那依稀可见的积云,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凝视许久,然后缓缓的走进了这白茫茫的迷雾之中。

有的时候,人心的那块阴暗,要比着僵尸可怕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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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发之隗,司以浮生饿殍之形,收以山魂地魄而称之。其积怨深于空谷,则方可养其而用之。其术曰:未岁之垂髫啖之,则可数月奇次方可。若尝间其?,则其至虐狂也。饲斯,则可佑其数里之遥免于难。然积怨直甚,则无术以矩哉。慎之!”

――《野间轶闻》

第六十二话 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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饿是一种什么感觉?

饥饿了便要吃饭,吃饱了饭就不会再饿了。这是三岁的孩童都明白的道理。但是,真的是这样么?有的时候,你会遇到一些奇怪的事情,它们就发生在你的身边,就像是在漆黑的夜晚,独自一个人点着火烛坐在家里,听着外面传来的莫名的声音。然后转过头,发现在那平时被忽略的角落之中,有一双惨白的手,在想你似有若无的招着。

往往,熟悉的事物,偶尔也会让你意想不到的,变得陌生,甚至恐惧。

从那个养着红发僵尸的村落出来,我们边走进了深山之中。山里的气候就如同着秋天的脸,时好时坏。适才还是阳光普照,而现在,就变成了yīn云密布。而且,还下起了雾。前面的道路一片茫然,天地之间被这氤氲所笼罩着,分不清东西南北。我们无奈,只得现在这个山头上稍作停留了,也就当做休息一下疲惫的心情。

靠在那被雾气笼罩的有些cháo湿的树干上,我们三人一时间却陷入了沉默。复杂的心情似乎还没有从那红尸的梦魇之中走出来,显得有些茫然。四周都是白茫茫的雾,就像是坠入了梦境一般,有些朦胧的虚无感。微妙的气氛蔓延在我们之间,感觉有些不自然。

捕神清了清嗓子,打破了这有些让人沉默的气氛。他对我说道:“公子,讲个故事吧。”

我有些一愣,没反应过来:“啊?”

“公子之前还有什么奇怪的遭遇么?”捕神问道:“说给我听听把。”

看着那一脸期待的捕神和百里申,我有些头疼的说道:“就不能让我休息一会么?要知道几个时辰之前我可是和那个红发僵尸在殊死搏斗,现在你们你居然让我讲故事?”

“公子,你就讲一个吧。”百里申笑着凑了过来,说道:“要不,在这里干巴巴的坐着多没意思啊。”

难着那张期待的脸,我叹了口气,说道:“好吧,让我想想。”四周的雾气聚拢了过来,缓慢而又yīn沉的旋转着,就像是厚重的帷幔,阻隔了刺眼的光线,只剩下那一片灰暗的yīn影,将那略有不平坦的地面分割的光影斑驳,让人一阵眩晕。

我深吸一口气,有些刺鼻的水汽氤氲的飘进嘴巴里,有些凉。那些空气充斥进胃里,不安的响着,就像是饿久了的人,在痛苦的叫嚷着一般。

天,变得更加yīn霾了。我整理了一下有些乱的思绪,开始了讲述。

这个故事发生在我还在宁州的时候。

那时父亲刚刚去世,只剩下我一个人守着那个破旧的老宅子,终rì度rì如年。那是的我还不是画皮人偶师,就是一个普普通通,不,甚至连普通都说不上的孤儿,每天将自己锁在房间里,静静地躺在榻上发呆,让自己沉浸在回忆之中,看着斑驳的墙壁上的光影一点点的拉长,最后消失逐渐在迷茫的黑夜中,而我,就沉沉的睡去,周而复始。

这样行尸走肉一般的生活大概持续了一个月,冬天来了。外面时常飘起了漫天的飞雪,鹅毛一般的雪夹杂着凛冽的寒风,呼啸着肆虐在简陋的宅院之中。孤寂的房门在不停地敲打着冰冷的门框,一声一声的,就像是从冥府之中传来的敲打声,悠远的回荡在了无尽的风雪之中。天地之间一片苍茫,我从榻上坐了起来,呆呆的看着窗外肆虐的雪,头脑之中一片空白,然后站起身,僵直的走到铜镜面前,看着那黄铜之中自己的容颜,不由得一愣。

这是我么?那个面容憔悴形如枯槁的家伙是我么?

眼眶深深的凹陷着,浓重的黑眼圈刻在眼袋之上,颧骨突兀着,就如同一个干瘪的骷髅。我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然后蹲了下来,低低的啜泣着。

这时传来清脆的敲门声,我抬起头,整理了一下情绪,然后打开了房门。冷风夹杂着雪花一下了吹了进来,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漫天飞雪之中站着一个身影。我一愣,喃喃的说道:“是你......”

来人是一个面容清秀,略显瘦削的青年人。他的脸被冻得通红,就连那眼眶也布满了血丝。他僵硬的冲我笑了一下,然后猛地挥起一拳,重重的砸在我的脸上。我整个人向后跌去,眼前金星直冒。脊背撞倒了椅子,扑在地上,血从嘴角流了出来,麻木的感觉开始蔓延在脸上,甚至忘记了疼痛。只有那冰冷的触感印在脸颊之上。

我有些窒息的抬起头,看着走进屋子的那个人。昏暗的房间和突兀的雪景,对比鲜明的隐没了他的容貌。他低沉而又沙哑的对我吼道:“你究竟要闹到什么时候?”声音之中夹杂着浓浓的怒意,就连呼吸也在急促中变得颤抖。

我沉默不语,心中格外的不是滋味。那人冲了过来,一把抓住我的领子,将我整个人从地上拉了起来,大声的吼道:“季冥渊!你给我振作起来!”声音回荡在耳朵里,似乎一下子将我震得清醒了起来。我怔怔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人,然后凄凉的笑了一下,说道:“你大老远的跑来,就是为了劝我振作么?”

来人一愣,然后缓缓的松开手,脸上的表情一下子黯淡了下来。他转过头,有些沉闷的说道:“家父......去世了。”

风,更大了。猖狂的风声狠狠的撕扯着空气中的寂静,变成令人不安的气味,瞬间弥散在这个yīn仄的房间之中。我愣愣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心里面像是被放空了一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yīn冷的寒意席卷着周身,就如同针一样,生生的痛了起来。

“你......刚才说什么?”我轻轻的问道。

那人转过头,眼眶通红通红的,他沙哑的说道:“家父去世了。三天之前。”

我黯然的坐回到榻上,沉默不语。那人也在房间之中静静的站着,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让人作呕的沉默蔓延开来,突然有些透不过气来。

“那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我缓缓的问道。

他抬起头,用那充满了忧伤的眼睛看着我,然后缓缓的说道:“家父死的很是蹊跷,就像是一个噩梦一样,在我脑海之中盘旋着。我不敢在那个家中生活着,所以,我来找你。”

“如何蹊跷?”我突然问道。

来人沉默了一阵,然后低低的说道:“家父......是被活活撑死的。”

呼呼的风声变得有些淡了,那肆虐的风雪也似乎停了下来。寂静夹杂着忙音,回荡在脑海之中。这个古怪的理由就像是断裂的弦音一般,我突然想笑。但是这莫名的喜感后面,似乎又能感觉到一阵刺骨的恐惧,让人不寒而栗。

“我能想到的,只有你了。”来人突兀的说道。我抬起头,看着这个逆光之中的轮廓,心中一片怅然。那些满是灰尘的往事,突然变得异常清晰,在眼前挥之不去。

来的这个人叫路子野,是我从小到大唯一的朋友。

路子野走过去坐在椅子上,沉默了片刻,然后艰难的开口说道:“前几天家父的了一种怪病,不停地吃东西。就像是从来没有那么饿一般,整天没rì没夜的吃。起先是吃到不行了就会吐出来。但是后来......”他停顿了一下:“完全是向肚子里面塞东西了。家母请了许多郎中,但是没有一个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后来,家父就......”他说不下去了,抱着肩膀垂下了头。

我黯然的看着他,心中被一种奇怪的感觉充斥着。被食物活活撑死了,这件事情听起来就感觉的荒唐可笑。但是,事情就摆在眼前,让我不得不感到一阵诡异。我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你来找我,是想让我跟你回家去看看,而不是想出来躲一阵吧。”

路子野抬起头,呆呆的看着我,然后自嘲一般的笑了一声,无奈的说道:“果然是什么都瞒不住你。”

“你身边的人,恐怕也只有我能看到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了吧。”我淡淡的笑了一下,说道。我从小体质就不好,先生说我八字轻,所以经常可以看到那些奇怪的东西。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你是怀疑令尊的事情......和脏东西有关?”

路子野沉默片刻,然后点了点头。光线由明亮转为暗淡,房间里的事物也开始变得昏暗不清。一种莫名的恐惧突然涌上了心头,就像是在某一个角落里,站着一个陌生的人,带着诡异的笑容死死的盯着我一般。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jǐng觉的四下望去。什么都没有,空荡的房间之中除了我和路子野两个人之外,别无他物。窗棂的影子被暗淡的光投shè在了灰黄的墙壁上,古怪的扭曲着,就像是变了形的人,在做着垂死的挣扎。

我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然后缓缓的说道:“好吧,我就跟你走一趟吧。我也好久没有出门了。”我的声音越来越低,那股已经几近麻木的悲伤再度涌了上来,我大口的喘着气,手脚变得冰凉。

路子野走了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别想太多了。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你也应该放下了。不然伯父在天之灵看到你这样,也不会开心的。”

我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说:“走吧。”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天边的积云也渐渐的散去,残阳似有若无的燃烧在天边,被那浓重的青sè压着,艰难的释放着最后一缕光辉。而道路两旁的房屋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着,每一个角落都散发着寒冷的气息。呼出的空气在眼前凝结成一片氤氲,遮挡住了前面的道路。那一片刺眼的白sè在逐渐沉淀的夜sè之中,显得格外的不协调。

路子野走在我的旁边,沉默着一言不发。脚下的积雪发出烦躁的响声,我用余光瞄着他。他的脸上浮现着异样的神情,说不好是什么,总觉得有一种似笑非笑的感觉夹杂在里面,看上去让人感到一阵阵的不安。寒风吹在了脸上,有些痛。我不由得握了握拳头,指尖冰冷的接触到掌心,寒意霎时笼罩了全身。我有些不自然的吞咽了一下,嗓子有些干。前面的道路开始隐没在逐渐笼罩过来的夜sè之中,愈发的昏沉,不时有猫从眼前窜过,尖锐的叫着,幽碧的眼睛闪动着骇人的光,旋即消失在一侧的尽头。

然后,路子野毫无征兆的停住了,淡淡的说道:“到了。”

我一怔,然后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那被白绫覆盖着的府第。那牌匾之上烫金的两个字“路府”在昏暗之中显得有些狰狞。垂挂的灯笼之上缠绕着蓝sè的帷幔,那蓝sè的光静静的照亮了一小块空间,在这漫天的昏暗之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路子野没有说什么,只是径直的走进院子。我也急忙跟了进去,整个院子都弥漫着淡淡的悲伤的气息。没有任何的sè彩,一切都是白的。和这积雪的地面融为一体,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但是不知为何,我的心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恐慌,似乎在某个角落,有一双眼睛,在充满了怨恨的盯着我,让我不寒而栗。

我下意识的停了下来,打了个寒战,jǐng觉的打量着四周。路子野回过头,淡淡的问我:“怎么了?”我迟疑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然后便跟着他走进了正厅。

正厅之中烛火暗淡,昏黄的光无力的笼罩着yīn沉的厅堂,在角落之中投下了模糊不清的yīn影。路子野的母亲歪坐在椅子上,身披孝服,脸上写满了悲伤,眼神茫然而涣散的盯着某一个角落,一动不动的。

我恭敬的行礼到:“冥渊见过伯母,还请伯母节哀。”

路伯母似乎从梦境中醒来一般,呆呆的看着我,然后勉强的挤出一丝笑容,轻轻的说道:“是渊儿来了啊......好久不见,你又长高了。”路伯母似乎苍老了许多,两鬓也隐隐的看到了些许白发。我不由得心中一酸,然后哽咽的说道:“多谢伯母夸奖,路伯父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还请伯母节哀。”

路伯母叹了口气,幽幽的说道:“什么节哀不节哀的,我也看得开了......你在这和子野好好玩吧,我就不陪了。”然后便有丫鬟走过来,扶着路伯母回到里间了。看着她那颤颤巍巍的身影消失在昏暗的yīn影中,我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天sè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没有月光,宁州城静得出奇,或许是这天寒地冻让整个城市的焦躁渐渐的凝结了下来吧。我和路子野坐在客厅之中,陷入了一片长久的沉默。那烛火开始变得刺眼了起来。而那种一样的气氛却始终的我身边挥之不去,让我感到格外的不舒服。而路子野则坐在那里,在灯火的映衬下,脸上的yīn影遮住了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狰狞。

“那个......”我试探着说道:“你为什么觉得伯父的死和鬼怪之事有关呢?”

路子野微微的抬起头,仍旧带着那令人捉摸不透的表情淡淡的说道:“我不知道,我只是有那一种感觉,一个正常人怎么可能那样吃而不觉得痛苦呢?”

“你是说,伯父在吃的时候没有觉得痛苦?”我有些疑惑地问道。

路子野点了点头,说道:“可以说是......木然。”

一阵风吹了进来,空气一下子变得不安了起来,那烛台在风中摇晃了一下,便应声倒地。伴随着一声金属敲击地面的声音,整个厅堂之中瞬间笼罩在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的大厅之中,似乎在酝酿着一种诡异的气氛,我不安的挪动了一下,椅子刮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突然感觉到一阵头痛。于是我抬起手,闭上眼睛揉了揉额头,然后我睁开了眼睛――

一张狞笑的惨白的脸,就在我的眼前死死的盯着我!是路子野的脸!

我吓得大叫一声,不由得向后躲去。椅子一歪,我摔在了地上。然后昏暗的光再次亮了起来了,路子野站在蜡烛边上,疑惑的看着我,问道:“你怎么了?”

我心有余悸的喘着气,然后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是幻觉么?但是那张脸却就像是真的一样,眼神之中似乎笼罩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意。我讪讪的笑了笑,说道:“没什么,太累了。”

而就在这时,外面的跨院之中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划破了这浓寒的不安,回荡在寂静的房间上空,在这令人不住战栗的夜sè之中,变得异常诡异。

第六十三话 饿(二)

那凄厉的惨叫回荡在夜色之中,震得我的心在不住的抖动。我和路子野急忙站起来,向声音来源的防线急匆匆的赶去。那声惨叫似乎打破了这夜的宁静,大家纷纷跑出来想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声惨叫是从跨院之中的灶房传来的。一种不好的预感隐隐的笼罩在了我的心头,脚下的石板路也开始变得有些变得摇晃了起来。我只感觉到一阵头晕,眼前也开始变得模糊了起来。很快,我们便来到了灶房的门口,那里已经围了许多的人,都探着头,焦急的向里面张望着,脸上写满了惊诧的神色。

路子野走了过去,皱着眉头低吼道:“看什么看,都散开!”那些佣人们看到了路子野,急忙低着头退了下去。那灶房的门也出现在眼前,那门紧紧的关上了,路子野伸手推了推,却发现门是从里面划上了。而里面时而明灭的光线之中,似乎传了一种声音,就像是老鼠一类的动物在飞快的啃噬着什么一样,脊背一阵阵的发麻。路子野飞起一脚,伴随着门闩断了的清脆的声音,那扇门被踢开了。昏黄的光一下子用了出来,我和路子野急忙奔了进去,然后便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呆住了。

你见过饕餮么?传说之中龙生九子,第五子为饕餮。相传饕餮虎齿人爪,有一个大头和一个大嘴,十分贪吃,见到什么就吃什么,最后因暴食涨肚而死。

而眼前的景象怪异之极不逊色于这饕餮之兽。只见一个人扑在散落一地的事物之中,狼吞虎咽地向嘴里塞着那些青菜和米面。那人的脸上浮现着几近贪婪的狂喜,白色的面粉混杂着尚未嚼烂的食物的残渣挂在脸颊之上,显得格外的脏。他的神色木然,眼睛之中丝毫没有光芒,只是一片灰暗。仿佛唯一的任务就是将那手中的食物塞进嘴巴里,然后艰难的咽到肚子里。而他的肚子,此刻已经涨的溜圆,似乎时刻都有可能爆裂开来。

我惊讶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一时间突然有些不知所措。灶间里似乎一下子变得格外的冷,我的手脚冰凉,不住的微微抖动着。而路子野则瞪大了眼睛盯着眼前这个拼命吞塞事物的人,喃喃的说道:“怎么肯能......”

我急忙问他:“怎么了?”但是声音却又小又抖。

“家父就是这么去世的。”路子野几近麻木的说道。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急忙冲了过去,打掉了那人正在往嘴里送着的手,大声的吼道:“你别吃了!在这样下去你会没命的!”但是那人仿佛丝毫没有听到我的话一般,浑身像筛糠一般的抖着,眼神呆滞的低沉的自言自语道,并且在奋力的挣脱着我的手。

“他说什么?”路子野急忙问道。我低下头,将耳朵凑到他的嘴边。仔细的听着那含混不停的话语。下一刻,我的瞳孔骤然收缩,整个人似乎被抽空了一般,呆呆的愣在那里。

“怎么了?”路子野催促着我,急促的问道:“他说什么了?他说什么了?”

然后只听一声惨叫,地上那人重重的翻滚了下去,那圆鼓的肚子一下子爆开了,鲜血夹杂着尚未消化的食物疯狂的涌了出来。他的手在痛苦的挣扎着,死死的抓着那深红色的碗柜,上面出现了一条条突兀的刮痕。然后,那人的声音渐渐的微弱下来,眼睛里最后一丝光芒也暗淡了,嘴角冒出了白沫,整个人微弱的抖搐了一下,便一动不动了。

他死了。

无端的恐惧突然涌上了心头,那满地的血和碎屑混杂在一起,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味道。我浑身无法自已的战栗着,想转身逃走,但是两脚却如同被钉在了那里一般,丝毫无法移动。路子野在旁边注视着地上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喃喃的说道:“又是这样......”

外面传来了乒乒乓乓的响声,几乎所有的人都围了过来,看到这人的惨状,不由得尖叫了起来。路夫人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看着地上那人,先是一愣,紧接着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眼神之中渐渐的笼罩上强烈的惊恐,枯瘦的双手木然的举起,捂着嘴,蓦地迸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然后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路子野急忙抢过去搀住母亲,然后对那些已经被吓傻了的仆人吼道:“愣着干什么?快扶老夫人回房间!”那些仆人这才回过身来,急忙蜂拥着将路夫人抬了出去。寒冷的夜色不断的拍打着那微弱的蜡烛,灶间之中那微弱的光开始变得阴晴不定。空气之中那股酸味和血腥味冲进我的鼻子里,让我一阵阵的想吐。路子野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在我耳边低低的说:“走吧。”然后就半推半拉的将我从灶间之中拖了出去。

冷风一下子灌进了我的嘴巴里,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我推开路子野冲到跨院的角落里狂吐不已。仿佛连胃都快翻过来了。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我虚弱的抬起头,在一片模糊的泪光之中,我似有若无的,看到不远处的角落里――

有一只干枯的手在向我不停地招着!

我大骇,急忙后退几步,浑身一下子变得冰凉冰凉的。当我定睛再看时,什么都没有了。落满灰尘的木板堆积在那浓重的阴影之中,根本没有什么干枯的手。我向前走了几步,凝视着那狭小阴仄的角落。

“你看到什么了?”路子野走过来,低沉的问道。

我摇了摇头,迟疑的说道:“我......我看到了......一只手。”

“一只手?”路子野皱了皱眉头,走过去,将那些木板一开,那里仍旧空空如也。他转过头,对我淡淡的说道:“哪有什么一只手,是你太累了吧?也难为你了,今晚就留在我家住吧。”

“这不大好吧?”我用手按着隐隐作痛的胃,有些虚弱的说道:“伯母那个样子......”

“不要紧的。”路子野说,然后走过来,凝视着我的眼睛:“你家里也没有人了,不会孤单么?就留在这里吧。”

我看着他那有些异样的眼神,心里面却泛起了一丝隐隐的恐惧。我读不清他那看似平静的眼神后面所隐藏的究竟是什么,总觉得有一丝狰狞的神色在一点点的清晰起来。我打了一个寒战,然后点了点头。

路子野笑了笑,然后转身对后面那低着头的仆人说道:“给季公子安排一间房。”那仆人恭敬地应了一声,然后默默的向跨院外走去。天上的云慢慢的随着晚风四散开来,皎洁的月光铺洒在了地面上,路子野那高大的身影在这一片惨白色的渲染之中,却变得有些突兀。

“第二个了。”他突然有些痛苦的说道:“先是父亲,然后是厨子,难道真的要我们路府所有的人都赶尽杀绝么?也许下一个就是我,就是母亲......”他的声音嘶哑中带着莫名的愤怒。我走过去,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说道:“别担心了,会过去的。”

路子野猛的转过头,直直的盯着我。我被吓了一跳,不由得向一旁退了一步。他的眼睛通红,里面满布血丝,牙齿由于愤怒被咬得咯咯作响。但是不知怎的,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刚才幻觉中那张惨白狞笑的脸。我暗下紧紧的握着拳头,关节也因为恐惧而变得发白了起来。

“是啊,一切都会过去的。”路子野似乎恢复了正常,那张冷峻的脸上微微漾起了一丝勉强的笑容,对我说道:“不早了,去休息吧。我要去看看家母了。”然后幽幽的离开了这令人压抑的跨院。

我呆呆的站在原地,半天没有离开。月光惨淡的映照着这个似乎仍旧沉浸在喧嚣之中的院子里,灶间的门开着,里面一片狼藉。那厨子的尸体仍然双目圆睁的躺在那里,四肢冰冷的摊开,就像一只案板上流着血的什么动物一样,嘴巴空洞的张着,似乎在无声的呐喊着。地上的血和面粉杂乱无章的混合在一起,显得异样的令人作呕。

而在那昏黄的火光之下,似乎多了什么东西。我微微打了一个冷战,然后艰难的向前移动了几步。走到那门边,小心翼翼的向里面张望着。酸味和血腥味混杂着冲进鼻子,一阵眩晕。我顾不上掩住口鼻,警觉的打量着这混乱的厨房。锅碗瓢盆整齐的码在角落中,也只有那灶台的下面,被翻得一团糟。我向那门里面探了一点,然后似有若无的在那门后的角落里,看到了一双眼睛!

我不由得大骇的向后猛退几步,跌坐在雪地上,大口的喘着气。冰冷的雪如同锋利的刀一般,割着我的手,猛烈的痛了起来。刚才那眼神之中似乎带着浓烈的怨气,和一种说不清的神色。是期待,还是狰狞?我说不清楚,只觉得那种目光让我变得很不舒服,就像是谁把手伸了进来,死死的掐住了我的心脏一般。

“你坐在这里干什么?”一个苍老的声音猛的想起在我的耳边。我吓得浑身一激灵,急忙转过头去,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妪探出头来,警觉的盯着我。

“啊......没什么。”我慌忙站起来,尴尬的笑着向老人解释道:“刚才地滑,不小心摔了一跤,打扰了您真的很不好意思......咦?米婶?”

那老人一愣,借着月光仔细的打量着我,然后惊讶的叫道:“哎呀,这不是渊儿吗?快过来让米婶瞧瞧!都长这么高了......”我跑了过去,拉着米婶的手,然后心里面不由得悲从中来,鼻子一酸,差点哭了出来。

米婶是路府的老仆人,在路府已经呆了近五十年了。很小的时候我和路子野常在一起玩,米婶可以说是看着我们长大的。九岁的时候我家搬到了宁州的北郊之后,就几乎没有来过路府了,也就几乎再也没有见过米婶了。

米婶也拉着我,感慨的说道:“渊儿都长这么大了,米婶差点都认不出来你了。你父亲还好吗?”

“家父已经......过世了......”我黯然神伤,低低的说道。米婶一愣,然后叹了口气,抚摸着我的头,不停地说道:“哎......可怜的孩子......”然后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便问道:“今天渊儿怎么有空来这里玩呢?”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说为好,只能支支吾吾的说道:“是......子野叫我来的......”然后紧张的瞄了一眼身后的灶间,生怕年事已高的米婶禁不起惊吓而出什么事情。不过眼尖的米婶还是注意到了我异样的目光,便疑惑的向那灶间走去。我急忙拦住了米婶,焦急的嚷道:“米婶不能去!”但是还是晚了一步,米婶走到了早间门口,接着那昏暗的光仔细的向里面打量着。然后看到了地上的厨子,米婶那佝偻的身形不由得猛的摇晃了一下。我紧张的在后面搀扶着她,生怕她倒下。

米婶只是紧闭着双眼,沉默了一阵,然后长叹了一口气,悲伤的说道:“哎......报应,报应啊......”

我奇道:“米婶,你说的报应是什么啊?”

米婶双手合拢,对那厨子的尸体拜了拜,然后颤颤巍巍的向那房间里走去。我扶着她,缓缓的走着。走进房间后,米婶坐在椅子上,沉沉的看着前面,一言不发。我只得在一旁的小椅上坐了下来,不安的等待着米婶说话。

寒风在窗外肆虐着,吹得房檐上的瓦片发出哗哗的响动。米婶抬起那浑浊的眼睛,幽幽的说道:“其实啊,路府这些年里面,死的人不只是老主人和厨子两个人啊。”

我心中一惊,急忙问道:“米婶这是怎么回事?”

“从前年开始,就有仆人莫名其妙的死了。”米婶沉重的说道:“而且每次的死法都不一样。有的是上吊死的,有的是跳井死的。还有的啊,是自己把自己的眼睛挖了出来。大伙都议论纷纷,说是着路府啊,遭了诅咒了。直到有一天啊,就连少主人也差点归西啊。”

“什么?连子野他也......?”我闻言骇得说不出话来。

“是啊。”米婶叹了口气说道:“也就是半年前的一天,少主人突然发狂一样的从东郊的山崖上跳了下去。大家急忙将他救了上来,发现少主人福大命大,在跳下去的时候被一棵树挡了一下。少主人整整昏迷了七天七夜才醒过来。哎,可怜的孩子,刚刚醒过来老主人就......哎......”米婶说完便垂下头抹着泪水。

我愣愣的听着米婶的讲述,一颗心变得格外的凉。似乎有什么东西闪现在我的脑海之中,但是就如同那飞絮一般,虽萦绕在眼前,却捕捉不到头绪。我的头开始一阵阵的痛了起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一下子充斥进了我的脑袋里面,嗡嗡的叫着,仿佛要炸开了一般。米婶担忧的看着我,说道:“孩子,早点休息吧。这天寒地冻的,小心着凉。”

“那我就不打扰米婶了。”我艰难的站起身,摇摇晃晃的向外面走去。同时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了,隐约之间感觉到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是却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我揉了揉脑袋,来到了仆人们帮我整理好的客房,重重的倒在了榻上。

四周一片寂静,我没有点蜡烛,只是在这漆黑的房间中静静的躺着。外面的月光斜斜的照进屋子里,在地上投下规则的矩形。我翻了个身,脸对着墙壁。今天所经历的事情如此的诡异,就像是一场噩梦,一场不愿意醒来的噩梦,支离破碎的片段开始浮现在脑海中,一阵阵的晕眩。

墙壁散发着寒意,吹在我的脸上,有些凉。我睁开眼睛,屋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暗了下来,想必是云朵又拢了过来遮住了月亮吧。我活动了一下有些麻木的脚,然后感觉到了一丝倦意。可是正当我要入睡的时候,在这静谧的房间之中,似有若无的,传来了一声哀怨凄婉的叹息。

二更请假+预告



第六十四话 饿(三)

那声叹息回荡在深夜之中,就像是低低的啜泣,夹杂着浓重的不甘和幽怨,如同冷风一般的飘进我的耳朵里。我不由得汗毛倒竖,一个激灵从榻上坐了起来。接着那昏暗的月光,四下打量着。心跳一下子加快了,就连呼吸也骤然急促起来。

每一个角落,都似乎被神秘的阴影所笼罩着,那一个个视线无法触及的地方,仿佛都有无数双眼睛,密密麻麻的盯着我。我几近麻木的坐在那里,紧张的倾听着房间里的任何风吹草动。但是,那声叹息却不知在什么时候戛然而止了,浓重的寂静笼罩着这个宽敞的房间,月影斑驳的昏暗分割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就像是狰狞的手,在那一片令人不寒而栗的夜幕当中缓缓的向前伸着,似乎要抓住我的灵魂。

起风了,隐隐的风声呼啸着吹过门外的空间,门窗发出不安的躁动。外面的树影婆娑着,摇曳着,好似那索魂的使者,发出肆无忌惮的笑声。此时此刻,我睡意全无,紧张的披上衣服,正襟危坐在那有些稍寒的榻上,丝毫不敢有半点松懈。似有若无的诡异气氛迷离的游荡在稀薄的空气之中,随着一呼一吸之间涌进嘴巴里,有些麻木的感觉。

时间仿佛已经凝固了一般,在被无限的拉长。那死一般的寂静就像是千斤巨石一般的压在我的身上,让我感到一阵长久的压抑。细密的汗已经渐渐的渗了出来,沿着脸颊流进了衣服里,格外的冷。我就这样紧紧的握着拳头,急促的呼吸着,等待着那遥遥无期的破晓的到来。而不知不觉的,我也就蜷缩在这个昏暗的角落里面,渐渐的睡着了。

一夜无梦。当第二天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大亮。我就这么靠在墙壁上睡了一夜。整条胳膊十分的酸痛,像是被折断了之后重新接上的一般。我艰难的活动着手臂,然后,却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外面太静了,丝毫不像是大户人家平日里应有的气氛。我勉强的走下床,便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差点摔倒。我赶紧扶住一旁的椅子,防止摔倒。然后抬起头,伸手打开了门。刚好门口有一个仆人匆匆走过,便拦住他。

“咦?季公子?怎么了?”仆人认识我,便和我打着招呼。

我揉着晕眩的脑袋,有些吃力的问道:“怎么回事啊?怎么这么静?”

仆人的脸上一下子浮现出了悲伤的神色,他叹了口气,低低的说道:“哎,路府真的是被诅咒了啊。又死人了。”

我大吃一惊,急忙问道:“谁死了?”心里突然涌现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从那有些慌张的神色中似乎读到了一种神情。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手也开始变得冷了起来。

仆人眼睛通红的说道:“米婶......死了。”

那苍白的话语犹如重物般的狠狠的撞击在我的心口,我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冰冷的空气不断地灌进我的嘴巴里,胃在一阵阵的翻涌着,滚烫的泪水也在我的眼眶之中翻涌着,瞬间正发着温度。耳朵之中嗡嗡作响,我踉跄的后退着,即被撞到了门框上,猛烈地痛了起来。眼泪终于流了出来,我抽噎着,四周所有的颜色都仿佛消失了一般,那灰白的一切仿佛都化作巨大的石头,铺天盖地的向我砸来。

“米婶......现在在哪?”我几近艰难的从牙齿之间挤出一句话。

仆人看到我悲痛欲绝的样子,担忧的走过来扶住我,轻声的说道:“米婶还在灶间,我先扶公子回去休息一下吧。”

“你放开我!”我猛的怒吼了出来,那声音震得我自己的耳朵都一阵阵的疼。我甩开那仆人,疯一般的向那灶间的方向跌跌撞撞的跑去。也不知道被那突兀的门槛院围绊倒了多少次,总之,到最后我已经麻木了。嘴巴里都是凝固的血和地上那肮脏的积雪,看起来格外的狼狈和可笑。我喘着气奔进跨院,然后愣愣的看着那群围在灶间门口的那群人。此刻在我眼中,那些令人眩晕的人群就像是在幢幢晃动的鬼影,来勾走了米婶的命。

我沿着那虬盘的枯树,无力的滑落在那冰凉的雪地上。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模糊了起来,我几乎没有勇气站起来走到那造访的门口去看一眼米婶的尸体。我只能靠在粗糙的树干上,默默的流着泪。

一个身影向我走了过来。我抬起头,是路子野。他的眼睛也通红通红的,他把我扶了起来,沙哑的说道:“别哭了。”

“米婶她......”我哽咽着说道,然后喉咙之中像是堵着什么东西一样,说不出话来。路子野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对我说:“也许下一个就是我了......你......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现么?在这个宅子里面?”

我一愣,然后胡乱的抹了一下眼睛,急忙站起来,仓促的说道:“昨天......我晚上好像感觉到有什么人在盯着我,还听到了一丝叹息声。”

路子野皱了皱眉头,说道:“叹息声?那你有没有看清楚那个人长什么样?”

我摇了摇头。说实话,我仍然对昨夜那一声凄婉哀怨的叹气声记忆犹新,现在想起来脊背上仍然像是有凉风吹着一般,让人不寒而栗。我暂时把米婶的事情扔到了脑后,然后努力着回想着昨晚的每一丝不同寻常的地方。渐渐的,似乎有什么东西隐隐约约的浮现在我的脑海之中,让我感觉到格外的不协调。

“怎么了?”路子野似乎看到了我脸上的神情,便急忙催促着问道。我摇了摇头,脑海之中像是被塞进了太多的东西,格外的疼。眼睛开始干了起来,像是吹进了风沙一般。我不由得下意识的捂住了眼睛,然后整个人,愣住了。

路子野的行为,是不是太过于诡异了?这个念头一下子闪进了我的脑海之中。是啊,怎么一开始我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呢?或许是太熟悉了吧,便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一切都是正常的。他为什么突然来我家找我?为什么要带我回家?为什么要让我找出在路府肆虐的鬼怪?而我,也只是一个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的孤儿,什么本事都没有。想到这些未曾想过的东西,我的发凉不由得一阵阵的发凉。

“你在想什么?”那幽幽的声音传来。我猛的一抬头,路子野那双冷峻的眸子在森然的注视着我。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慌忙摇着头,说道:“没......没想什么。”然后急匆匆的转过身,想回到房间里去。但是,路子野却一把拉住了我,低沉的说道:“冥渊,你不想去看米婶最后一眼么?”然后不由分说拖着我往前走。

他的个子本来就比我高,而且力气又比我大,我只能被他拉着向前走去。他的手因为激动而微微的颤抖,捏的我手腕的骨头咯咯的叫了起来,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痛。我们来到了那群拢着的仆人前面,路子野大声的呵斥道:“看什么看?都散了!”那声音尖锐刺耳,和平时简直判若两人。我有些惊恐的看着他,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然后目光停留在了那昏暗的灶间之中,起先是一震,然后胃里翻江倒海的翻涌着,差一点吐了出来。

米婶表情宁静的躺在那堆杂乱无章的蔬菜米面之中,满地的狼藉,上面布满了凌乱的印记。米婶的肚子同昨日那个厨子一样,被生生的涨破,鲜血已经凝固在了衣服上和地上,与面粉凝结成暗黑色的东西,刺着我的眼睛。米婶那安详的嘴角边还挂着没来得及咽下去的菜叶,不知怎么的,我好想感觉米婶的表情是在微笑着,但是在那微笑之中,似乎有夹在着一丝别的表情,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而下一刻,我隐约的感觉到这间房子里面充满了怪异。我一下子警觉了起来,环视着四周。除了满地的杯盘狼藉之外,其他的都十分的整洁。米婶的尸体触目惊心的横在那里,有些骇人。但是,这房间里似乎多了什么。我仔细的打量着这间狭小的屋子,碗橱,灶台,似乎都码的整齐而有条不紊,但是那种强烈的异样感却一阵阵的充斥着我的心头。空气当中似乎游荡着一丝浓烈怨气,缭绕在这灰的发白的天地之间。

然后,目光扫过门后的时候,我愣住了。那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多了一个坛子。那是一个古朴的坛子,上面落满了灰尘。我向前走了几步,想要看的清楚一些。

“这这里怎么有个坛子?”路子野也发现了那个坛子,他走上前去将那个坛子捧了起来。那是一个深褐色的坛子,边缘暗淡的被一张油纸蒙着,看起来十分的不起眼。不过,唯一让人不解的是,坛子封口的绳子确实比一般的麻绳要粗,而且打结的方法也很诡异,看上去是将一个人五花大绑的困在那坛口上的感觉,看起来让人不舒服。

“这是你家的坛子么?”我声音有些抖动的问路子野。

路子野伸手拍了拍那灰扑扑的事物,摇了摇头,淡淡的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东西,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然后凑到耳朵边上,摇了摇,叹了口气说道:“搞不好是谁弄回来的,就在这放着吧。”说罢,便将那坛子放回了门后。

我看着那个有些昏暗的角落,心里却一点点的沉了下去。那坛子四周笼罩着浓烈的怨气,几乎像是黑雾一般的飘散到了整个灶间之中,就如同昨日那厨子死的时候,房间里德那股诡异的味道一样,让人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感。我抬头看了看路子野,他正眉头紧锁的盯着那个莫名出现的东西,但是眼睛里面,却隐约闪动着一丝光芒,让人不由得一阵战栗。

那是一种狂喜的光芒。

我吞了一口口水,然后小声的说道:“子野......我要回家了......”

路子野猛的扭过头,死死的盯着我,然后用手抓住我的肩膀,有些狰狞的低沉的说道:“不行,再留一天吧,就一天!”他脸上的肌肉在不停地跳动着,似乎有可能随时扑过来将我咬碎一般。我浑身一震,然后勉强的点了点头,不敢去看路子野那如同鬼魅的目光。

路子野似乎恢复了正常,松开了钳在我肩膀上的手,有些虚弱的说道:“米婶也死了,以前她对我们很好的......为什么会这样......”然后他痛苦的蹲在地上,双手蒙着脸,低低的抽噎了起来。我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的路子野,突然感到一阵迷茫。他和刚才那个凶神恶煞的家伙简直判若两人,我突然对眼前的这个人一种突如其来的陌生,这是和我一起长大的路子野么?他的身上似乎隐藏着什么东西,让人生出一种无端的畏惧来。

我向后微微退了几步,有些不自然的扶住那冰凉的门框,轻轻的说道:“你也别伤心了,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然后不等路子野抬起头,便逃命一般的向客房冲了回去。

脚下的积雪被我踩得咯吱作响,就像是蚁群爬过脊背一般,让人格外的战栗。我浑身几乎都像是刚在冰水之中浸泡过了一般,每一村皮肤都冰凉冰凉的。这空旷得甚至有些压抑的路府,此刻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笼子,将我狠狠的罩在了里面。而我眼前的是一片隐藏在暗处的未知和迷茫。我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我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找出那暗处的恶魔,然后离开这个每一个角落都散发着恐惧的宅院。

我绕了一个弯,却停了下来。我似乎回想了起来,昨天米婶叫住我的时候,我正在向厨房里张望着,然后在门后看到了一个人影......

一个人影?

我猛然将回忆了起来。昨天在那门后,分明出现了一个人影!而今天,却变成了一只奇怪的坛子。难道这两者之间,有着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么?一个想法在我脑海中突然涌了出来。似乎很久以前,父亲曾经请过高人回家,那个时候......我只感觉到一阵头痛欲裂,仿佛眼珠子都要从眼眶中掉了下来。我死死的按住额头,咬紧了牙关,冷汗渗起在后背上,衣服被浸透了,冰凉的贴了上来,像刀割一样的疼。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汹涌的疼痛似乎缓解了许多。我勉强的抬起了头,迈着沉重的脚步向前移动着。一个仆役打扮的人从我眼前走过,甚至连看都没有看我一样。我看了一眼他的渐渐远去背影,感觉有些眼熟,然后便继续向前走着。

下一秒,我整个人都僵住了。我不住的抖动着,像是被什么人疯狂的摇晃着一样!我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吸进嘴里的空气也变得异常冰冷。那种无端的恐惧深渊中深处的枯手,将我撕得粉碎!那个刚刚经过的人......不就是昨天已经惨死的出厨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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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话 饿(四)

(首先真诚道歉。今天火车耽误事了,所以更新晚了,还望大家多多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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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世界是不是疯了?

每呼吸一口气都夹杂着强烈的恐惧感和凉意,如同芒刺一般的扎进我的喉咙里,仿佛要渗出了血一般的痛着。我浑身抖得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冷汗霎时间布满了我的额头和脊背,在这凛冽的寒风之中变得冰凉,紧紧的贴在我的皮肤上,刺骨的冷。

那个厨子昨天明明已经在我眼前涨裂了肚子死掉了,但是为什么此刻他却又出现在这里?那种令人战栗的感觉深深的攫取着我的神经,在这天地之间白花花一片的路府,就宛若一个巨大的铁笼,每一个角落都散发着诡异和阴森的气息,此刻我的心里面格外的慌张,只想赶紧逃离这个令人作呕的地方。

“渊儿,你怎么了?”路夫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吓了一跳,然后急忙转过身。脸色苍白的路夫人站在身后,脸上的表情疲惫而又略带悲伤,那浅浅的似有若无的微笑在那有些发黄的脸色的映衬下现在有些可怖。

我急忙施礼道:“路伯母,您怎么出来了?您不要急吧?还是去休息吧......”

“不碍事的。”路夫人微微的笑了一下,虚弱的说道:“也不能整天闷在房间里啊,我本来让下人们唤你们两个来吃饭,结果找了好久都没有看到几个人影。一打听才知道米婶竟然也遭遇了不测,哎,难道真的是老天要亡我们路府么?”路夫人说着,又不禁垂泪下来。

我走过去搀扶着路夫人,心想还是不要将刚才看到的说给路夫人听为好。也许是我一时间眼花看错了呢。我正想着要怎么安慰路夫人,然后一个念头猛的在脑海之中闪过。我也顾不得语气的急促,慌忙问道:“路伯母,冒昧的问一下,请问路伯父在去世之前,有说过什么话吗?”

路夫人被我这突兀的问题搞得一愣,然后面带哀伤的回忆道:“他......好像说过......他好饿......”

他好饿!

就是这三个字,如同闷雷的一般的在我脑海之中不断的盘旋着,我呆呆的站在那里,甚至忘记了说话。他好饿,昨天那厨子临死的时候用低低的话语在我耳边说的也是这三个字。饿,难道也能让人吃到活活撑死么?记忆之中的那一段熟悉的感觉强烈的萦绕在我的心里,但是就是想不起来那似乎被封住的回忆。我隐约感觉整件事情和那个坛子有关,而且,我依稀之中似乎见过那个坛子,但是终究想不起来罢了。

“渊儿?”路夫人见我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不由得担忧的叫着我。我猛地回过神来,然后有些尴尬的说道:“额......不好意思伯母,我想起点事情来。对了,听说子野在前几年曾经差点死掉,那是怎么回事呢?”

“哦,你说那个啊......”路伯母的神色有些恍惚了起来,她淡眉微蹙,在回忆着什么,然后轻轻的说道:“那好像是......”

“冥渊?母亲?你在这里做什么?”路子野的声音幽幽的从身后传来,那声音十分的冰冷,就犹如那阴风一般,让我全身的毛孔似乎一下子紧缩了起来。我急忙回过身,慌张的解释道:“啊......路伯母来叫我们......吃饭......我向伯母打听一些事情。”

看到我有些语无伦次的样子,路子野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他的视线越过我,落在了路夫人身上:“母亲,刚才冥渊问您什么了?”

路伯母慈爱的笑着,说道:“没什么,这孩子就是关心你,向我打听打听前几年你出事的那件事情。”

路夫人话音刚落,路子野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他的眼睛猛地盯住了我,那眼神之中似乎充斥着强烈的不安和恨意。我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然后轻轻的问道:“你......怎么了?”路子野似乎一下子恢复了正常,表情木然的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我们去吃饭吧,你都来了一天了,光让你看尸体了,都没有在一起好好的吃一顿饭......”然后似乎在怅惘着什么似的,喃喃的说道:“好多年没有一起吃东西了,我们都变了。”

我一下子沉默了。是啊,好多年了,他变了,我也变了。我变成了一个孤僻内向的孤儿,而他,变得让人无法靠近,并且他身上的所散发出的那股浓重的气息让人感觉到阵阵压迫。路夫人叹了口气,说道:“是啊,都这么多年了。别在这里站着了,快来吃饭吧。”然后催促着我们向饭堂走去。

从跨院到饭堂并不远,但是这段路我似乎感觉走了好久。路子野在身边表情木然的向前走着,看不出来任何感情。而就是这种几近于死人一般的平静,让我感到蹊跷。这个人,就进还是那个开朗的路子野么?

饭堂里面冷冷清清,偌大的桌子上摆放了简简单单的食物。毕竟厨子昨天刚刚离奇暴毙,谁也没有心情去做一些山珍海味。我们围在那张有些空旷的桌子上,默默地吃着。气氛压抑至极,我只能地这都,默默的嚼着嘴里的饭,就连呼吸也变得谨慎了起来。筷子时不时的叮咚敲打着碗的边缘,回荡在饭堂之中。

“那个......”我小声的开口向路子野问道:“你几年前的那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昨天米婶说好像很严重......”

路子野的脸色微微一变,似乎很不愿意提及这件事情。他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淡淡的说道:“没什么,就是中了邪从山崖上摔了下去。”

“多亏了那棵树。”路夫人在一旁接话到:“唉,子野真是福大命大,不然的话......”她摇着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有些茫然的看了看路夫人,又转过头看了看面色冰冷的路子野,路子野的眼神之中似乎在渐渐的翻涌起了一阵浓浓的杀意。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刚要说什么,路子野便站起身,对路夫人说道:“母亲吃好了么?孩儿从母亲回房休息吧。”

路夫人一怔,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被路子野搀扶着向外走去,然后回过头对我轻轻地说道:“渊儿就在这好好玩吧。”

我咬着牙,点了点头。路子野那奇怪的举止和诡异的表情,在我心里面挥之不去。似乎每次提到那次事情,就像碰触到了路子野的什么忌讳一般,他总是避而不谈。我看着那母子二人的背影在饭堂敞开的门口,被那刺眼的灰色包裹得有些棱角分明,似乎有了种错觉,他们好像是在向着那鬼门关伛偻前行。

然后,我隐约看到了,路子野的嘴巴里似乎发出了什么声音。只一声,但是却让我感到一阵眩晕。同时脑海里面那被我竭尽全力回想的事情又在不安的涌动着,我低声呻吟了一声,用手扶住额头。就在这个时候,路夫人那微弱的声音似有若无的飘进了耳朵里。

“哎......我怎么这么饿啊......”

一瞬间,我的整个人都如同被淋了一通冰冷的水,完整的木在那里。然后我艰难的转过头,看着桌子上那些残羹冷炙,不由得冲到外面狂吐不已。前面复着路夫人回房间的路子野转过头来,有些疑惑的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我勉强的站起来,摇了摇头,虚弱的说道:“没事......快送伯母回房间吧。”

路子野点了点头,便继续搀扶着路夫人转过前面的一个拐角,消失在视线里面。我怔怔的站在寒风刺骨的外面,心如刀割。路子野,难道你真的变了么?从枯树上间或掉落的积雪落在了我的手背上,融化成水,滴到地上,在那灰色的地面上砸开了一个丑陋的伤疤,就如同谁的眼泪一般。

因为就在刚才路子野转身询问我的那一瞬间,我看到路夫人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睛木然的睁着,神色涣散,就如同一具尸体一般。那脸色惨白惨白的,和那些有些凄婉的雪景一般,融在了这个杀意四起的深冬。

回到房间,我一头栽倒在那榻上,沉重而痛苦的喘着气。那些零碎的片段破碎在我的脑海之中,一片混沌。坛子,奇怪的绳结打发,米婶临终前脸上那抹诡异的笑容,还有那句“我饿了”,都像是挥之不去的阴影投撒在眼前,就像是在黑暗中飞舞的蚊虫,无法捕捉。

头痛袭来,我艰难的翻了个身,然后莫名的,坠入了那无止境的黑暗里。

“父亲,这是谁?”一个有些怯懦的声音低低的问道。

“他啊?是归凡道长。”一个低沉、充满慈爱的声音说道。

“哇,归凡道长?我我常听家父提起啊!”另一个有些顽皮的声音兴奋地说道。

“哈哈,两位小公子,等下在贫道驱鬼的时候,可不要顽皮的闯进来哦。”一个洪亮的老人的声音传来,有些空旷。

“恩!”那个开朗的声音传来。

“好了,渊儿,子野,你们去一旁玩吧。”那个慈爱的声音传来。

像是一片杂音涌了过来,所有的一切,都扭曲着糅杂在这一片令人烦躁的忙音之中,然后声音一点点的变低了起来,隐隐的,又听到了依稀的说话的声音。

“先生,这厉鬼已经封印在这个辟邪的坛子里面了,贫道已经用结甲的封印将他封在了里面,若是不出意外的话,那厉鬼是不会跑出来的。”那个老人的声音传来。

“那么,就多谢道长了。”低沉的男人声音传来。

脚步声,还有杂乱的说话声瞬间的汹涌无比,将我淹没,什么都听不到了,只觉得那段令人窒息的回忆慢慢的浮现了出来。然后在那片隆隆的轰鸣之中,只言片语再度飞进了我的耳中,不断地大鸣大放。

“不行,你不能拿它,父亲说过,这是邪物!”那个有些软弱的声音在紧张的嚷着。

“你让开!这是宝贝,要是能够利用它,我我们会干成一番大事业的!”那个原本顽皮的声音此刻却有些狰狞和疯狂的说道。

“不!我不能让你带走!”脚步声戛然而止,那个有些惶恐的声音变得坚持了起来。

“那就不要怪我了。”那个孩子的声音一下子变得诡异而又低沉了起来,然后像是什么东西被猛然摔碎的声音,之后,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就像是回忆被硬生生的斩断在那里,有些突兀的感觉。朦胧之中像是有谁的冷笑声隐隐的传来,就像是一条蛇一般,阴森的游走在脖子的后面,向着领子里面吹着气。

我猛地从榻上坐了起来,艰难的喘着气。眼前是熟悉的房间,就仿佛看到了一只巨大的手,遮在我的眼前,一片昏暗。刚才在梦境中的那些话一遍遍的在我的脑海中浮现着,那些零散的情节终于被一条无形的线穿了起来,那段散发着骇人气息的回忆也终于清晰了起来。我艰难的呼吸着,心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格外的闷,还有那令人痛彻心扉的片段,斑驳的脱落,露出了鲜红的底色。

而就在这时,我似乎隐隐的感觉到了房间里不只是只有我一个人的呼吸。还有一个人的呼吸的声音,交错着传进了我的耳朵里。就像是鬼魅一般似乎夹杂着一丝嘲笑的味道,死死的缠绕着我的脖子,让我几乎无法呼吸。我麻木的缓缓的转过头,然后看到了敞开的房门出,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那里,正在冷冷的注视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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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话 饿(五)

“你醒了?”一个幽幽的声音鬼从他的嘴里轻轻的传来,我整个人一激灵,然后瞬间清醒了起来,门外的积雪映照着昏灰的光,格外的刺眼。路子野那高大的身影突兀的印在外面映进来的雪光之中,显得格外的狰狞。

“你......”我急促的说道,言语之中闪烁着慌乱的神情,我现在突然涌现出了一种想逃出这个房间的感觉。

那个依稀的轮廓渐渐的向我移动了过来。我紧张的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不由得向后退了一些。路子野面无表情的走了过来,冷冷的对我说道:“冥渊,你怎么了?”

“我......”像是有人掐住了我的喉咙,我几乎说不出话来了,只能浑身颤抖的盯着他。

“你都想起来了是么?”他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格外的诡异,瞳孔之中闪动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光芒,那嘴角微微上扬着,扭曲出一个极其锋利的笑容。

“原来都是你......”我终于艰难的说出了这句话。

路子野轻轻的笑了一下,说道:“冥渊。从小我就佩服你的洞察力,不,不是佩服,而是嫉妒。”他的神色一下子变得狰狞了起来:“虽然你话不多,但是看到什么都会记在心里。所以我还在想,什么时候你会发现这一切”

我的心里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哀伤,我站了起来,看着路子野那因为激动而涨的通红的眼睛,低低的问道:“现在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带我来了你家了么?”

“你先说!”他突然吼了出来。声音嘶哑而又苍白,就如同那门外席卷而过的一阵阵风声一样。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声音有些抖的说道:“其实......那个坛子......就是当年归凡道长封印起来的那个吧?”见路子野点了点头,我的心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我几乎麻木的就向下说道:“里面是饿死鬼的怨魂。”

路子野微微一怔,然后狞笑着说道:“想不到这都被你猜了出来。”

“家父曾将告诉过我,”我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喃喃的说道:“那些因为某些东西而死的人,若是执念太强的话,就会化作厉鬼,停留在这个世界上,附在其他人的身上,重复着他生前最想要做的那件事......饿......对么?”

“我没想到你居然还记着这个坛子。”路子野笑着说道:“我还以为你早都忘了那么多年以前的事情。”然后他转过身,踱到了门口,定定的注视着门外不断肆虐着的寒风,阴沉的说道:“没错,是我放开了那个坛子里面的饿死鬼,所有人的死,都是我造成的。”

我身体猛的摇晃了一下,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撞了一下一般。巨大的悲伤和愤怒混杂着,一下下的撕裂着我的心,出奇的疼。我喃喃的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他们都是你的亲人......你的父母啊!”说到最后,我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吼了出来,声音回荡在房间之中,嗡嗡作响。

路子野猛的转过身,他快步的冲到我面前,然后轻而易举的提着的我的领子,将我整个提了起来,然后用那冰冷的声音在我耳边低沉的说道:“因为......他们是阻止我成就一番大事业的绊脚石!他们是障碍!是废物!哈哈哈哈哈哈!!”他突然我扔了下去,然后近乎疯狂的仰天大笑着。脖子上的青筋暴突,显得狰狞可怖。

“什么......大事?”我呆滞的问道。那一瞬间,我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眼前的路子野似乎已经不像是一个正常的人了,就像是一个妖魔一般的什么人一样,散发着浓重的怨气。我隐隐的猜到了什么,紧紧的盯着他。

“我想......”他的眼睛几乎要瞪得凸出来了,上面的血丝密布。那阴森的牙齿在昏暗的空间之中格外的显眼:“我想变成神......”之后他慢慢的褪去长袍,冷笑着看着我,慢慢的向我走近。

我看着眼前的事物,整个人惊呆了。

那是一辈子只要见过一次,就永远不会忘记的事物。每次回想起都会让人不寒而栗。

那是一张脸,一张痛苦的脸,似乎在努力的扭曲着向外挣扎着,我甚至能听得到它那无声的呐喊,震耳欲聋。但是,那张脸的嘴却大得出奇,在我的角度看来,似乎要将那眼前的一切都吞下去一半,那双眼睛似乎就像是长在了路子野身上一样,闪动着既痛苦又贪婪的光,紧紧的盯着我。

我难以置信的望着路子野那张变得格外陌生的脸,缓缓的摇着头说道:“你......难道......这是......”

“没错!”他疯狂的吼着,几乎要撕裂了喉咙:“这就是饿死鬼!”

“那你找我来要做什么?”我向后缓缓的退着,惊恐地问道。一时间,我突然不知道该看他的哪张脸是好了。

路子野一步步的逼近,低低的如同梦呓一般的低吼道:“你是百年难遇的天煞孤星......你可以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就说明你和地府之间有着不同寻常的关联。所以我要吃了你......”

“你疯了!”我几乎用尽全力的向他吼道,眼前的这个人不再是我从小到大的玩伴了,此刻,已经是一个藏心病狂,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了。

“没错!”他突然着魔了一般的抓起桌子,猛的向我扔了过来。我急忙闪身躲开,桌子重重的砸到了墙壁上,瞬间粉碎。但是路子野似乎没有停下来的一丝,继续缓缓的向我走过来,同时尖利嘶哑的吼道:“我是疯了!我要让别人对我敬畏三分!我才不要做着普普通通的人,我要将他们压在于股掌之间......”他语无伦次的说道,同时抓着自己的头发。血沿着额头流了下来,流进了眼睛里,让他本来就可怖的表情变得更加的狰狞。

我一步步的向门的方向倒退着,心里的压抑感已经几乎要冲破了极限。我想离开这个地方,最起码,我不要死在这里。但是,我的腿似乎已经控制不了了一般的,任凭我怎么样的努力,都无法移动半步。更多的冷汗涌了出来,我死死的握着拳头,甚至那指甲都要刺进那手掌之中了。

然后,路子野突然安静了下来,似乎恢复了平静。他看着我,眼神之中居然闪过了一丝忧伤。他淡淡的说道:“冥渊,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真的舍不得杀了你......所以......”他古怪的话语刚落,我便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僵硬的脚步声。我的整个脊背仿佛是同时被千万根针狠狠的刺戳着一般,那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一下子冲了上来,我几乎晕倒。我战战兢兢的转过头去,甚至可以听到脖子里面的骨头发出的嘎嘎的声音。

在那一片刺眼的灰白色中,我看到了一个人歪歪扭扭的向我走来,整张脸埋在了光线的阴影之中。当我看清楚了那人的脸的时候,我的瞳孔猛的收缩了起来,身边的一切都仿佛是崩塌了一般。

路夫人摇摇晃晃的向我走来,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血色,白的就像是那地面上的积雪一般。而下面,则是被涨的裂开的肚子,就像是厨子和米婶一样,向外涌着血,但是,已经几欲凝固了。她的尸体已经成了那怪物的傀儡!

“冥渊。”有人从后面钳住了我的脖子,我只感觉到一阵窒息。路子野的声音几乎是贴着我的耳朵传来的:“我会永远记得你的。因为你的灵魂,将会和我成为一体了。”然后抬起头,冷冷的看着自己母亲,吼道:“还不快动手!”

路夫人木然的抬起那双已经几乎快只剩下骨骼的手,向我慢慢的伸了过来。我惊恐的看着那向自己靠过来的路夫人,所有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一般。那一瞬间,我突然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死亡。仿佛前面就是那万丈深渊之中的鬼门关,在向我狰狞的招着手。我只觉眼前突然一片漆黑,几乎要昏了过去。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另一种感觉却一点点的蔓延开来。那是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就像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喜悦,攫取着我的大脑。我猛地睁开眼睛,然后却发现眼前的一切变得一片血红,像是被蒙上了红色的帷幔一般。心脏在猛烈的跳动着,甚至都能听到那低沉的声音。路子野似乎愣了一下,手上的力气松懈了一些。

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一个人在操纵着我一样,不由自主的向前走去。眼前的红色更加的浓重了,而心里的那种喜悦也开始渐渐的变了,变成一种狂喜。我的嘴角突然向上咧了开来,狰狞的笑声从我的喉咙之中低沉的发出,回荡在耳朵里面,却格外的陌生,仿佛是另一个人的声音一般。路子野不由得倒退几步,喃喃的说道:“这......这怎么可能......”

路夫人已经走到了我的面前。我就那么用通红的眼睛冷笑着看着他。而就在那几乎已化成白骨的手要碰到我的一刹那,我突然凌厉的伸出手,一下子抓住了路夫人那干枯的手腕,然后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向前一拉,然后一提,路夫人竟被我凌空甩了起来。只听咔嚓一声,那脆弱的手骨已然折断。路夫人尸体摔在地上,然后一阵黑色的浓烟瞬间从她的耳朵里面涌了出来。待那黑烟消散殆尽,路夫人早已不动了。

我面无表情的转过身,看着路子野。他的身形在视野中的漫天血红色的,显得有些扭曲与突兀。他愣在那里,脸上挂满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他颤抖着伸出一只手,指着我,轻声说道:“你......你竟然是......”

我没有说话,路子野的话如同回音一般想起在我的脑海之中,有些模糊不清。此时,我的耳朵里面充斥着莫名的杂音、沉重的呼吸声,以及心脏跳动的声音。我缓缓的向前移动着,手指的关节被我捏的直响。

路子野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我,然后脸上的表情突然凝固了。之后,那种令人厌恶的笑容再次浮现了上来。他将那披着的长袍扔了下来,胸前的那张可怖的脸一下子浮现了出来。而那双原本是一条缝的眼睛,竟然瞪得溜圆。我一顿,停在了那里。

“季冥渊,没想到你比我想象中的要难缠的多。”路子野恶狠狠的说道:“从小到大,我竟然没有发现这一点......今天,就用你来祭拜着饿鬼吧!”然后只见他疯狂的笑着,肌肉带动着那张脸在不停地扭曲,仿佛两个人在笑一般。下一刻,那张脸突然嚎叫了起来,整个形状向外凸着,竟然快要离开了路子野的束缚,那清晰的肋骨仿佛都快要被折断了一般。

我下意识的倒退了一步,眼前的血红色似乎淡了一些。理智隐约的回到了我的脑海之中,一种冰冷的恐惧感在意识的最底层开始浮现了出来,我呆呆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外面的风在撕心裂肺的嚎叫着,捶打着门窗,似乎又开始下雪了。

而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只凭空出现的手已经伸到了我的眼前。我已经,急忙躲闪,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那只形如鹰爪一般的手竟死死的钳住我的脖子,将我整个人提了起来。我只感觉到痛苦的窒息,似乎脖子都要断了一半,脑袋猛烈的痛着。我艰难的挣扎着,双眼之中的血红似乎更浓了。我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然后看到了那之手居然不属于路子野,而是那张脸的下面凭空出现的。眼前的景象无比的诡异,就像是两人共同拥有一具躯体一般。

我的双手在狠狠的屈身着,然后用尽全力,一下子握住了那个手腕,用力的一拧。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我可有这么大的力气,那手腕的骨头竟像是糟木一般的被我扭得粉碎。我一下子掉了下来,同时听到了那张脸传来的凄厉的嚎叫。路子野踉跄的后退着,撞到了柜子上,他似乎十分痛苦的说道:“季冥渊......你......”

没等他说完话,我突然如同鬼魅的窜了上去,用被我握得有些狰狞的手,一下子抓住了那张脸,然后用力的向外扯着,那张脸和路子野同时发出刺耳的嚎叫。只听一声撕裂的声音,那张脸竟被我撕了下来。不,应该是被我从路子野的身体里面活生生的拖了出来。路子野大叫一声,向后倒了去,胸膛瞬间被鲜血染红了。

此刻在我手中的,是一个极为诡异的东西。一张干瘪的脸,下面是一团黑雾一样的东西,依稀可以分辨出是一个人的形状。那张脸仍旧在不停的嚎叫着,挣扎着。我的心中仍然是那种狂喜和恐惧交织在一起的情绪,甚至连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了起来。只见我手中的那团黑影开始向外扩散了开来,那张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痛苦。随着厌恶的逐渐散去,那叫声变得微弱了起来,最后,手中的脸就像是沙土一样的瓦解了。我站在那里,似乎没有回过神来。那诡异的感觉一下子散去了,周身变得冰凉冰凉的。眼前的事物恢复了本来的颜色,在这一片灰暗之中,变得有些朦胧。

“你......真的是太可怕了。”路子野的声音变得有些刺耳。他捂着伤口,弯着腰,恨恨的对我说道。我愣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在做梦一般,那个诡异的人不是我。但是,手上那刺眼的鲜血告诉着我发生过的一切。我看着满手的猩红,不停地打着冷战,就连牙齿也咬得一片声响。

而就在这个时候,我的眼前一花,紧接着一阵钻心的疼痛瞬间传来。我不由得痛苦的大叫一声,然后低头一看,路子野的手中突然多了一把短刀,深深的刺进了我的肚子。血一下子涌了出来,我渐渐的痛苦的滑倒在地。路子野死死的攥着那短刀,然后狞笑着对我说道:“我一定会要你死的。你的灵魂,我要定了!哈哈哈哈哈!”

在那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之中,我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滚烫的汗流了下来,我只感觉所有的力气在一点点的消散。然后那短刀突兀的拔了出来,我整个人一震,然后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眼前是亮的有些刺眼的门,外面飞舞的风雪在天空中肆虐着,哀嚎着。疼痛在蔓延着,但却变得麻木了。我感觉到一阵倦意,在朦胧之中,我似乎听到了路子野不明缘由的嚎叫,然后眼前依稀看到了三个模糊的人影缓缓的走了进来。寒意瞬间涌了过来,我艰难的呼出了最后一丝温暖的空气,然后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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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公子,你活了下来?”百里申听完了我的讲述,惊恐的问道。

我只感觉一阵眩晕,然后抬手在他的脑袋上重重的拍了一下,然后怒斥道:“废话!不然是鬼在这里给你讲故事么?你这个二楞子!”

百里申吃痛,缩了缩脑袋,有些委屈的嘀咕着:“我这不是担心你吗。”

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家里,我甚至以为这一切都是梦,但是那隐隐作痛的伤疤告诉我这都是真的。”

一旁的捕神低沉的问道:“那......路子野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说不大清楚,”我皱着眉头说道:“他大概是为了什么东西吧,将自己身体出卖给了那饿死鬼。饿死鬼是所有的冤鬼之中最卑微的一种,同时也是怨气最重的一种,所以没有自己的形体,所以只能靠依附在别人的身上。通常被饿死鬼附身的人便会大吃到撑死,但是路子野......”我停了下来,感到一丝隐隐的古怪。是啊,为什么路子野没有狂吃到死呢?

气氛变得静了下来,百里申轻轻的问道:“公子,那后来呢?”

“后来?”我继续说道:“后来我跑去了路府,结果听说里面所有的人都莫名其妙的死了,路子野......也死了。”

“真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啊。”捕神感慨着说道。

我淡淡的笑了笑,然后看向那逐渐散开的浓雾。山野之中变得清晰了起来,但是我的心里却变得有些阴沉,一些我之前能有想过的细节开始浮现在我的脑海之中。那三个人影是谁?路子野真的死了么?我不知道,只是那种阴冷的气息依旧围绕着我,在这深秋的晌午,化作了一片灰色的云,遮盖住了头上的阳光,变得冷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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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话 七井楼(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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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见过独楼么?就是那种孤零零的矗立在深山之中的宅院,四周都是荒野的那种。

听起来会感觉到有些阴森吧,但是,有的时候,对于那些在山中迷途的旅人们来说,独楼的出现,是一件充满希望的事情。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住进了这个只有零星几个人的宅院的时候,你,还能走出来么?

这个故事,发生在秋天几尽结束的时候,在那初冬就要揭开的序幕上面,刻下了深深而又丑陋的疤痕,阴森的向外散发着无尽的寒意与恐惧。

那是一个惨淡的黄昏。我们三个人已经走出那座大山有些时日了。向北面行进的路上,山脉似乎多的有些离奇,走出了一座山,眼前,便又是另一座高的令人有些眩晕的山。或许这就是北方独有的特点吧。而深山之中的天气到了晚上的时候,便会变得异常寒冷,日前路过一个宁静的小村,添置了几件冬衣,稍作停留,便匆匆上路了。

尽管百里申抱怨不在那里休息一夜,我还是一言不发的向前赶着路。因为这大山之中,说不定会遇到什么,若是在那村子中再耽搁了时间,恐怕到了浮罗古镇的话,一切就都晚了。于是稍适休息,便走进了那被茫茫雾气笼罩着的山里。

惨淡的夕阳零散的透过干枯交错的树枝,斑驳的落在地上,显得有些暗淡。放眼望去,尽是光秃秃的树,高高的耸立在天空之中,在那里淡漠而又阴森的的注视着脚下的一切。而当我们在这座大山里面转了许久之后,我们发现,好像是迷路了。

四周的景色开始周而复始的变换着,似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看到相同的景色。而天边的残阳也终于收起了最后一抹余晖,黯淡了那绚丽的光芒。黑夜渐渐的笼罩了上来,幽深而又寂静的大山之中,一下子就被那逐渐朦胧的青黑色所笼罩了起来,伸手不见五指。

百里申有些慌张的轻轻问我:“公子......怎么办啊?”声音又小又抖的。

我四下打量着,然后眉头微皱,低声说道:“看来只能明天天亮了在走了。不然就这么漫无目的的乱撞的话,要是走进深山之中就麻烦了。捕神,先找个避风的地方吧。”捕神点了点头,然后一面用到在树干上刻着记号,一片向前面的昏暗之中走去。不一会,身影便消失在了那茫茫的夜色之中。

山谷之中一下子变得格外的寂静,一丝声音都没有。深秋的季节,就连平日里那些不时发出啼叫的鸟,也消失了踪影,整个大山之中,只能依稀的听到远处传来的风声回荡在那些阴森的枯树之间,就像是一阵阵的冷笑,让人不由得涌起阵阵寒意。我向前走了几步,脚下的土也被这寒冷侵袭得变得邦邦硬,踩上去发出令人不安的响声。而天上逐渐清晰起来的繁星和月光,却变得有些暗淡,艰难的带来了一丝光亮。

黑夜更浓了,捕神似乎已经离开了好久。双脚被这山中的寒意冻得有些麻木了,于是我和百里申沿着捕神刻下的记号,向前面的山林之中艰难的前行着。而就在这个时候,我却听到了捕神的喊声从前面依稀的传了过来。

“公子!百里申!你们快过来看!”

声音回荡在寂寥的山间,有些空旷。我们急忙加快脚步,向着声音的方向奔去。然后隐隐的看到了捕神那模糊的身影站在前面。

“怎么了?”我问道。

捕神抬手指了指前面的密林之中,然后低声说道:“公子,你看那里。”

我沿着捕神手指的方向看去,然后微微一愣。在那树影稀疏的山坡上,隐隐约约的,居然静立着一座小楼,向外散发这幽幽的灯火,在漫天的黑夜之中,擦出了一抹暗淡的昏黄。但是却毫无暖意,反而让人感觉到一丝微寒。

那是一座独楼。

我凝视着那座独楼,良久,然后淡淡的说:“看样子,我们今晚只能在那里借宿一宿了,明天天亮了再找个明白人问问出山的道路吧。”捕神和百里申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我们爬上山坡,来到那座独楼前面。那是一座两层高的建筑,院墙歪歪斜斜的拢着,拦出了一个不太宽敞的院子,那座独楼似乎已经经过了很长的年岁,显得有些斑驳。房顶的瓦片有的都已经碎裂了,很胡乱的扔在了一片漆黑的房顶。那陈旧的木门似乎有很久没有打开过了,上面隐隐的可以嗅到灰尘的气息。而最让我感到奇怪的,是这座独楼的格局。

简单的二层小楼,一楼从窗口之中散发的光亮来看,住了似乎人家,二楼住了散户人家,而其余的三间房间,都是昏暗的。我抬脚跨进了院子里,院子虽小,但是却出奇的整洁,甚至说有些单调。没有那些平时生活需要的用品,只有一张石桌,和一张石椅。在月色中散发着冰冷的灰色。我微微环视着这个院落,然后不由得一愣。

在院子的西南角,有一口井,轮廓依稀的出现在茫茫的夜色之中。旁边一只木桶歪倒在那里,似乎很久没有用过了

我凝视着那口井,突然感觉到一阵微微的心悸,说不好什么感觉,总觉得怪怪的。少顷,我走到那座独楼的门前,轻轻的敲了敲门。敲门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有些突兀,声音回荡在院子里面,格外的空旷。

没有人回答。

晚秋的夜风寒意刺骨,那如刀一般风凛冽的撕扯着我身上的衣服,哗哗作响。那些痛着昏暗光线的房间之中似乎没有人的存在,过了许久,仍然没有回应。我不由得加大了力道,重重的敲了敲那扇破旧的木门。

“请问有人在么?!”

独楼之中似乎泛起了一阵令人不安的波澜,????的声音传了出来,然后隐约听到了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到了门后。像是一个人,不,像是许多人在隔着门缝窥视着我们。

“谁在外面?”一个低沉的声音幽幽的从门后面钻了出来。

“我们是路过的,”我朗声答道:“在这山中迷路了,着夜色剪完,便想在这里借宿一夜,还请行个方便。”

只听哗啦一声,那扇门被猛地拉开了,我被吓了一跳,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然后借着那昏黄的光,我看到在那门口挤着七个人,正用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死死地盯着我们。那是一种混杂着无比惊讶和恐惧的表情,似乎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一样。

一瞬间气氛变得有些诡异,我微微走上前去,平声说道:“这天寒地冻的打扰了各位真是不好意思,不过还望各位行个方便。”

依旧没有人回答,那些人似乎像是被石化了一般,呆呆的站在那里,仍然用哪种令人不舒服的表情盯着我们。风,毫无征兆的停了下来,这个小院之中一下子沉浸在了那种死一般的寂静之中,压抑的感觉开始渐渐的蔓延到了每一个角落。我恍惚之间有了一种错觉,那七个人仿佛就是那行尸走肉的死尸一般。百里申不由得微微向我靠拢了一些,有些紧张的看着眼前的这一群古怪的人。

就这样僵持了许久,一个年级微长的人向前走了一步,叹了口气说道:“唉,这就是天意啊......你们进来吧。”

此话一出,其余的六个人就像是突然回过了神一般,蓦地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叫嚷。

“楼主!你是不是疯了!你怎么能让他们进来呢!”

“对啊!你不要命,我们还想多活几天呢!你怎么能这么做!”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们留在这里!”

......

我静静的看着这些人在不停地争执着,突然有些眩晕。那一片昏暗的灯光之中,那些吵吵嚷嚷的人们就好像是在表演一出闹剧,有些滑稽,但是从那些只言片语之中,却又隐隐的感到一丝古怪。那楼主模样的长者眉头紧皱,站在那里低着头,一言不发。其余六个人的吵闹声似乎就像是一团乱哄哄的苍蝇一般,开始变得一片混沌。

捕神不由得走到我身边,低声说道:“这些人怎么回事?”

我摇了摇头,冷冷的说:“再等等看。”

然后就见那楼主抬起头,猛的大吼一声:“不要吵了!”四周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所有的人都止住了声音,呆呆的看着发怒的楼主。适才的叫嚷声似乎仍旧回荡在空旷的空气之中,嗡嗡作响。楼主向我们走了过来,停在我面前,低声的说道:“几位远道而来,适才真的是让几位见笑了。”

“您客气了。”我急忙回礼道:“冒昧的闯进来,是我们打扰在先,还望多多包涵。”

“哪的话。”那楼主艰难的笑了一下,但是那笑容简直比哭还要难看:“那么,几位就请进吧。”说罢将我们引了进来。

独楼之中光线昏暗,只有立在墙壁上烛台上面的蜡烛,在这不安稳的空气之中微弱的燃烧着,散发出让人压抑的昏黄的光。而那其余的六个人仍旧站在门口,愤怒而又惊恐的瞪着我们。那目光显得格外的阴森恐怖,让人的脊背不由得一阵阵的冰凉。

“几位这边请。”楼主引着我们走上了二楼。那木板楼梯已有些年月,踩上去嘎吱嘎吱的响着,似乎是什么人在痛苦的低吟着,听上去格外的不舒服。而这走廊里昏暗寂静,干冷的寒意充斥着每一个角落,就像是隐没在暗处的脸,对我们漾起一阵不寒而栗的诡笑。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然后问那沉默不语的楼主:“他们为什么这么激动?”

楼主一愣,脚步猛的停了下来,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的诡异。那与年龄不符的皱纹在不住的颤抖着,眼神之中闪动着一种哀伤的神色,在这狭窄逼仄的走廊之中,十分明显。

“您......怎么了?”我不解地问道。

那楼主没有回答,只是木木的站在那里。门口的几个人仍旧在吵吵嚷嚷着什么,声音透过浑浊的空气,回荡在独楼之中,有些闷。那声音混杂着愤怒,惊慌,恐惧,就像是一群无助的人在惶恐之中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低矮的楼板在头顶散发着浓重的发霉的味道,我有点想吐。我们就这么默默的站在这楼梯之上,谁都忘记了说话。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外面的风声又渐渐的响了起来,呼啸着将不知道什么东西吹倒了,摔在地上,突兀的发出刺耳的响声。

过了许久,楼主长叹一口气,表情惨淡的说道:“没什么,公子就不要多问了。这楼里一共就住了七个人,也许是他们不希望有外人打扰他们的生活吧。”

我点了点头,然后一言不发的转身向楼上走去。这个回答闪烁其词,看来楼主不想告诉我们太多。反正也是暂住一夜就离开了,管那么多也没有必要。于是我们便跟着沉默的楼主来到了二楼最里面的一个房间。那房间的门已经破烂不堪,看来是很久没有人住了,上面的门纸也破了几个洞。那楼主掏出一串锈迹斑斑的钥匙,打开了那么门上挂着的锁头,推开了门。

一股浓重的灰尘的味道涌了出来,我皱了皱眉头。楼主有些为难的笑了笑,说道:“这里很旧没人住了,有些脏,公子们还请见谅吧。”

“不要紧的。”我说着,走了进去。捕神掏出火石,想要点亮那桌子上的蜡烛。但是那根蜡烛却丝毫没有燃烧的痕迹。我拿起那根蜡烛仔细一看,原来蜡芯已经焦掉了。捕神转过身,对那楼主说道:“请问还有蜡烛么?”

楼主摇了摇头,脸色尴尬的说道:“这......实在是不好意思,没有了。”

我皱了皱眉头,这么大一个房子里面居然没有多余的蜡烛?简直难以置信。不过看那楼主有些躲闪的表情,我心里面浮起了一丝疑惑。这个独楼里面似乎弥漫着一种古怪的气息,似乎每个人都有些神色迥异,似乎有着什么心事。于是我摆了摆手,说道:“没有蜡烛也不要紧的,我们只是住一晚,明日便动身,楼主就不用麻烦了。”

“啊?”楼主似乎在晃神,听到我说话,一愣,慌忙回过神来,讪讪的笑着,说道:“那......好吧......我就不打扰几位了,我先告退了。”然后急忙转过身,逃一般的离开了门口。

我关上了门,房间里一下子被一团漆黑所笼罩了。百里申有些不高嘟囔着:“这里怎么这么脏,连蜡烛都没有。”

“你就别抱怨了。”我掸了掸椅子上的灰,坐了下来,语气有些凝重的说道:“这个楼里面怪怪的,我总觉得那七个人......”话说了一半突然停住了,似乎有些事情在我脑海中闪过。我对捕神说道:“捕神,你去看看其他的没有人住的房间是不是也锁住了?还有......那七个人的情况。”捕神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走了出去。

外面的叫嚷声似乎已经平息了,整个独楼被一片寂静包裹着,生硬的风从门窗的破损的地方挤了进来,有些刺骨。空气中灰尘的味道呛进了嘴巴里,有些涩。不一会,捕神便回来了,他轻声对我说道:“这栋独楼之中一共有七户人家,也就只有七个人。”

“只有七个人......”我自言自语道,那种怪异的感觉再度涌了上来。

“是的,一共是三男四女,不过,他们好像有些怪。”捕神继续说道:“好像他们之间都没有交流一般,而且看到了我,脸上都带着一种愤怒和紧张的表情。”我我点了点头,然后有些沉默的看着这夜色之下的房间。摆设十分的简单,一张榻,一张桌子,几把椅子,还有墙上隐约可见的一幅画,别无他物。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令人压抑的气氛开始笼罩了上来,我深呼吸了几下,然后靠在椅子上。

长夜漫漫,似乎变得无所事事。房间里静的出奇,百里申和捕神已经睡着了,而我,却异常清醒。似乎在每个露宿的夜晚,我都睡得很少,这也许和我的体质有关吧。想到这里我突然感到一丝惆怅,然后裹紧了身上厚厚的冬袄。

就在我无所事事的时候,外面,似乎传来了一丝响动。我警觉的侧耳倾听着,那声音格外的微弱,就像是什么人在蹑手蹑脚的走到了院子里,然后传来了舀水的声音。原来那口井还能用啊,我想着。不过说实话,看到那口井的时候,总感觉怪怪的,西南方的井,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

渐渐的外面重新回归寂静,细微的倦意袭来,我欠了欠身,然后沉沉的睡去。

一夜无梦。

当我第二天早上睁开眼睛的时候,天才蒙蒙亮。房间里阴影幢幢,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吹开了窗户,房间里面变得格外的冷。我看了看睡得很熟的百里申,不由得叹了口气,从地上捡起那件冬袄给他披在身上。捕神睁开眼睛,看到我,轻声的问道:“公子,你醒了?”

我点了点头,然后转了个身,不由得愣住了。

桌子上的蜡烛,在微弱的燃烧着,火苗跳动着,向上盘旋着丝缕的青烟。捕神凑了过来,惊讶的问道:“这......是什么时候亮的?”

我摇了摇头,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第六十八话 七井楼(二)

那声凄厉的惨叫穿透了晦涩的清晨,回荡在空旷寂静的山野之中,显得格外的空冥。我整个人一紧,一种不好的感觉一下子涌了上来。独楼之中也开始隐隐的传来了嘈杂的声音,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在空气中,那老旧的木板楼梯被踩得刺耳的响着,似乎就要塌了一半。百里申也一下子惊醒了,睁着朦胧的睡眼惶恐的问我:“公子......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脸色阴沉的摇了摇头,说道:“下去看看。”然后便转头冲了下去。

天井之中,独楼里面所有的人都已经出来了。他们木然的围在井的周围,呆呆的看着什么东西。我走了过去,越过那几个人,走到了前面。看到了眼前的事物,然后不由得惊呆了。捕神挤到我身边,脸上也浮现出了惊讶的神色。

一个女人歪倒在那口井的旁边,眼神涣散无神,一张脸几乎没有一丝的血色,惨白的就像是那尚未融尽的积雪。她的嘴大大的张着,就像是在发出垂死的呐喊一般,表情狰狞恐怖。她的四肢摊开,就像是被人挑断了筋一般,整个人呈现着一种古怪的扭曲。

冷风不断地灌进耳朵里,一阵阵的痛。我缓缓的围着那个女人走了一圈,四下的人似乎从这震惊之中回过了身来,充满怨恨的瞪着我,似乎我就是那给他们带来了死亡的瘟神。寒意渐浓,恐惧的气息弥漫在了这座独楼之中,全部化成了那低沉的呜咽,伴随着阵阵席卷的沙尘肆虐着。

而这时,我停下了,似乎有什么东西映入我的眼帘。我走了过去,蹲了下来,然后将女人那僵硬的手指掰开,一块扁扁的东西露了出来。我拿了起来,仔细的打量着。那是一块瓦,上面似乎被水洒过,有些湿湿的,散发着寒意。

我站了起来,环视四周,果然,在井的另一侧有一盆水,随着那寒风不停地漾着,反射着银白色的光。

“这个女的是谁?”我问道。

没有人回答,大家仍旧用那种夹杂着浓重恨意的表情看着我们。我皱了皱眉头,然后走到早已呆若木鸡的楼主面前,淡淡的问他道:“那个人是谁?是住在这楼里的么?”

楼主呆滞的看了看我,木然的点了点头。我低低的说道:“这出了人命,还是快报官吧。”

“没用的......”楼主喃喃的说道,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其他人听一般:“这就是命......被诅咒的命......”然后转过身,颤颤巍巍的想要回楼里。我一把拉住了他,厉声的说道:“等等,这座宅子是不是有什么古怪?”楼主整个人哆嗦了一下,闪烁其词的低声说道:“没......没有什么......”

我将他整个人扳了过来,盯着他的眼睛,狞笑的问道:“真的没有么?”

那楼主似乎被我那可怖的表情吓到了,张着嘴哆嗦了一阵,然后长叹一声,哀怨的说道:“唉,就算有,又怎么样呢?一切都来不及了。自打你们踏进这个院子起,一切就都已经晚了。我们的命,和你们的命,都是一样的了。”

“什么意思?”我低沉的问道。

楼主凄凉的笑了笑,说道:“这个楼叫七井楼,是一座被诅咒的宅院......里面......只有七个人......公子难道还要我说下去么?”

我木然的松开手,轻轻的说道:“不用了......”

楼主看了我们一眼,然后慢慢的走了回去。剩下的五个人也都默默的转过身,向那座阴森的独楼走去。在这一片灰白色的苍茫之中,那幢破败的独楼在凛冽的风中就像是一口深褐色的棺材,散发着强烈的死亡的气息,张着一张血盆大口,向我们缓缓地招着手。

百里申战战兢兢的走了过来,低低的问我:“公子......那个楼长......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我面色凝重的看着那漆黑的木头门,毫无感情的说道:“我们被困在了这里,出不去了。而且,看来我们在一段时间之内要和他们一样了。”

“怎么可能被困在这里。”捕神不相信的说道,然后迈开步子向外走去。但是,他刚刚走到院门的时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困住了一般,任凭他如何费尽力气,那腿似乎像是被定在了那里一般,怎么也太不起来。捕神茫然的看了看我,眼中充满了惊恐和疑惑。

“看起来,这个独楼之中似乎有一个地缚灵。”我走到那女人的尸体边,看着那空洞的眼睛,淡淡的说道。

“地缚灵?”捕神问道。

我点了点头:“是啊,地缚灵。恐怕是它将这个独楼里面的人以及走进这个独楼里面的人都困在这里,而且......”我向前走了几步:“这个地缚灵设定的规则倒是很有趣。”

“什么规则?”

“这个独楼之中,只能有七个人。”我嘴角微微的向上扬起,有些狰狞的说道,同时心里面那股狂喜的感觉又在暗暗的翻涌着。我深吸了一口气,试着平息那股令我不舒服的感觉,然后探头想那口井里面看去。

浓重的水汽向上涌了过来,附着在脸上,有些冷。那口井显得有些深不见底。如同幽暗的通道一般的井里,似乎在不安的波动着冰凉的水。呼吸声回荡在井里,听起来异常的沉闷和潮湿,让人感觉到浑身一阵阵的压抑,就像是从什么狭窄的通道挤过来一般有些透不过气来。

捕神和百里申谁都没有说话,只是呆呆的站在那里。远处的那一片突兀的枯树林在灰白色的天空之中枝楞着,有些令人不寒而栗。这个秋寒深邃的早晨似乎一下子变得苍白无力,就像是干裂的嘴唇,说不出一句话来。

过了许久,捕神才慢慢的说:“你是说......这个女人......是因为我们的到来而死的?”声音沙哑而又艰难。

“也许吧,”我淡淡的说:“我想这就是那些人不欢迎我们的原因吧。因为我们会带给他们没有选择的死亡。反正是死三个人,谁都一样。”

“那公子你能把那个地缚灵找出来么?”百里申声音颤抖的问道。

我摇摇头,说道:“暂时不能。地缚灵的身上没有怨气,我感觉不到。只有......”我转头看向那有些苍凉的独楼,目光深邃了起来:“只有等他自己出来。”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啊!”百里申焦急的喊道,他的声音之中充满了恐惧。我看着他,他的脸色惨白,脸上写满了惊慌,似乎马上就要站不住了。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是不会死的。”然后我叹了口气,喃喃地说:“看来只有等死满了三个人之后,才能和他们慢慢的接触一下,寻找一下蛛丝马迹吧。毕竟地缚灵这种东西是执怨很深的人死后才会化成的,就算是地府的判官也无能为力。总之,我们先回去吧。”

百里申犹豫着点了点头,然后和捕神一起向那独楼之中走去。我跟在他们后面,慢慢的走着,然后门的回过头,看向那口井。砖红色的井沿凸起在地面之上,有些斑驳,边缘都已经裂开了明显的缝隙,有的地方甚至缺损了许多。我的目光变得深邃了起来。西南方的井,会不会同地缚灵有关呢?我冷笑一声,之后便走进了那阴气湿寒的独楼之中。

外面的天空一下子变得一片死灰,就像是那苍老的眼瞳,散发着绝望的气息。

整整一天时间,这栋独楼之中都被那股浓浓的恐惧所笼罩着,每个人的脸上都刻上了不安,隔壁的房间空了下来,也不知在什么时候,那门上被挂上了沉重的锁。我站在房间门口,木然的注视着那紧闭的房门,心中泛起一丝莫名的感慨。或许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房间,也曾经住过什么人吧。我无奈的笑了一下,然后看到了另一侧的门打开了,一个男人走了出来,似乎要下楼。看到我站在门口,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怨恨的看着我。

“别这么看着我,下一个死的,说不定是谁呢。”我冷笑着说道。

那个人一听,登时怒目圆睁,挥着拳头就冲了上来。而就在他的拳头快要砸在我的脸上的时候,我猛的抬起右手,一下子就挡住了他的拳头。那人一愣,似乎没有想到这么一个看似文弱的读书人打扮的我,竟有如此大的力气。他愤愤的甩下手,匆忙的转身向楼下走去。我向前一步,专注了他的肩膀。

“你还想怎么样?”那个人转过身吼了出来。声音回荡在空旷的独楼之中,嗡嗡作响。

“你也不是这里的人吧?”我轻轻地问道,让语气尽量的显得缓和一些。

那人一愣,然后脸上瞬间写满了哀伤的表情。他点了点头,沉闷的说:“我本是那邻村的猎人,一个月前进山打猎,误打误撞的闯了进来,然后就再也没有出去过了。”

“这么说,你进来之后,就有一个人死掉了?”我问道。

那猎户的眼神之中一下子充满了惶恐的神色,似乎回忆起了那他不愿回想的事情。许久,他颤颤巍巍的指了指我身后的房间,用微小的声音说道:“就是住在这个房间里的那个人,在我来的第二天就死了。和今天那个女人的死法一模一样。”

“你是说......拿着瓦片死在井边?”我皱着眉头问道。

那猎户慌忙摇着头,嘴里急促的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然后逃命一般的转身冲下了楼梯,踩得脚下的木板嘎嘎直响。

楼廊之中昏暗得几乎没有一丝光线,只能勉强的分辨出前面的路。那昏黑似乎像是凝固在空气中一般,尽管每间有人的屋子里面都透出了昏黄暗淡的烛光,但是,那阴沉的黑色仍旧像浓雾一般的,包裹着这个寒冷的空间,氤氲的沉淀在地面上,让人从脚往上感觉到丝丝寒意。

我转身回到房间,百里申坐在那里,苦着脸一言不发。捕神则要淡定许多,坐在椅子上,擦着刀鞘。但是也能看出他的不安和紧张,因为他的手在微微的颤抖着。那根不知道什么时候亮起来的蜡烛仍旧在那里平静的燃烧着,发出嘶嘶的声响。烛泪缓缓的流了下来,又凝固在桌子上,有些脏。我走过去,想要吹灭火烛,但是无论我怎么样吹,那火焰仍旧顽强的在那里静静的立着。

莫非这支蜡烛就是我们命的象征么?我快步走了出去,来到那扇刚刚被锁死的门前。用手将那有些发黄的门纸戳了一个破洞,然后向里面瞄了进去。

可以显然看出这是一个女子的房间。桌子上散乱的扔着一些梳化用品,只是现在已经没有人在会用了。我目光向旁边移动了一下,果然,在那张小小的红木桌子上,立着一根矮小的蜡烛。那蜡烛似乎刚刚熄灭,焦枯的蜡芯上仍然隐约可见向上冒起的青烟。我心情凝重的直起身子,难道那些蜡烛真的是生命的象征么?蜡烛燃起,就代表着这个游戏已经开始了,而游戏的筹码,就是生命。

我突然感到一阵空前的愤怒,牙齿被我狠狠的咬着,发出一片令人不寒而栗的摩擦声,拳头也紧紧的握着。同时那阵狂喜更加的明显了,眼前的血红似乎一点点的弥漫了开来。我急忙松开紧握的手,向后退了一步,深深的吸了一口那冰凉的空气,整个人也跟着清醒了起来。我轻轻的摩挲着那把有些生锈的锁,手指却细微的抖个不停。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那猎户提着一个木桶走了上来。或许是长时间在这阴暗的房间里生活的缘故吧,那猎户看起来有些虚弱,步伐有些不稳。我急忙走过去帮他提起那桶水,那猎户似乎一愣,然后艰难的笑了一下,不过那笑容却十分的难看。

“你是这楼里面我遇到的第一个和我说话的人。”猎户低低的说道,带着浓重的鼻音。

“这独楼之中的人都不愿意和别人交流吧?”我一边将水提到他的门口,一边问,然后无意间抬起头看到了房间里面的景象。那根蜡烛明晃晃的亮着,整个蜡烛显得有些歪扭。

“他们从来不和别人说话。”猎户沉闷的说道:“自打进来之后就没有说过话。那个楼长有的时候能说上几句,不过都是一些很短的话。”

我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个汉子,缓缓的问道:“那你的家人没有来找过你么?”

那猎户听罢,眼眶顿时间红了起来。他有些哽咽的说道:“我真不希望他们能找过来,要是他们找来的话,他们也会被困在这里的。”

我沉默。是啊,这地缚灵困住了来到这里的人,然后就像是在享受着一场游戏一般的,将每一个人都赶尽杀绝。我突然狰狞的笑了一下,然后对那猎户说:“我会让你出去的,不过,你要活下去。”

猎户惊讶的看着我,脸上露出了惊诧和难以置信的表情。他结结巴巴的问我:“公子......你......说的是......真的么?”

我点了点头,然后不等猎户说话,便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符递到他手里,淡淡的说道:“把它贴在你的门的另一侧,要是这张符变成了红色,就立刻来找我。”猎户接过那咒符,点了点头。我笑了笑,转身走了出去。

走廊里昏暗依旧,像是有一双狰狞的眼睛,在死死的盯着我。我站在走道之中,看着两旁的木板墙向前延伸在黑暗之中,最后消失在一个有些突兀的窗子上。我谐谑的笑了一声,低声的自言自语道:“就你还想和我玩这种鬼把戏?区区一个地缚灵,我季冥渊是不会放在眼里的,到时候,我让你永世不得轮回。”然后转身,向房间走去。

空气似乎不安的搅动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一股血腥的味道渐渐的扩散开来,最后充满了整个独楼。这个灰色的白昼似乎变得格外的漫长,时间在艰难的前行着,带来无尽的惶恐,侵袭着这个深山之中诡异的宅院的每一个角落。

明天,又是谁会横死在这诡异的深山独楼之中呢?所有人的心都在这惴惴不安之中,沉到了绝望的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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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话 七井楼(三)

第二天的清早如期而至,似乎混杂着令人沉闷的气息。死亡的阴影越发的浓郁了起来,就连那灰白的天空也开始堆积起了厚重的乌云,就像是被扯乱的棉絮一样,看上去让人格外的不舒服

而就在天刚刚擦亮的时候,又一个人死在了那口井边。这次是一楼的一个男人,那臃肿的身子斜斜的坐在那口井的边缘,脑袋无力的向下垂着,那肥硕的手僵硬的支在一边,里面握着一片有些凉的瓦片。

剩下的人都已经出来了,表情呆滞的看着那个坐在井边的男人,一言不发。浓烈的惊恐和那种死一般的压抑在人们之间迅速的蔓延开来,就如同这深秋的寒意一般,让人们不寒而栗。我走到那个胖子身边,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里面一片灰暗,毫无神色。他的灵魂被抽走了。令我感到不解的是,同样的一片瓦,还有同样的一盆水,再一次出现在井的附近。这之中难道有什么关系?

我转过身,冷冷的对那些人说道:“他死了,灵魂被抽走了。”

剩下的人不安的吸了一口冷气,然后麻木的转过身,缓缓的向楼里走去,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我注视着那些人摇摇晃晃的背影,然后叫了一声:“楼主。”

那楼主的背影不经意的抖了一下,然后然后停住脚步,声音弱弱的问道:“公子......有什么事情么?”

我走了过去,看着楼主的眼睛,低声的问道:“请问这个楼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那楼主表情茫然的盯着前面的独楼,缓缓的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我也是一年前才来到这个地方的......”

“这么说,你见到过太多的死亡了?”我冷笑了一声,说道。

楼主突然像是崩溃了一般,居然嚎啕大哭了起来。他虚弱的蹲下身子,用那双有些干枯蜡黄的手捂住脸,不住的呜咽着,仿佛积压已久的恐惧终于迸发了出来。那哭声异常的悲痛欲绝,之中还糅杂着浓浓的恐惧,幽怨的回荡在这个空旷的山野里。

而我,就站在那里,默默的看着他哭。他的眼泪似乎已经堆积了一年了,泪水从他的手指缝里不断地涌出,打湿了袖口。晨风开始刮了起来,连同那干裂细小的黄沙一起,席卷着这个有些荒凉的庭院。那些空气中的沙土就像是尖锐的针,吹在脸上,一阵细微的疼。二天上的积云似乎压得更低了,而温度也随着那凄惨的哭声一点点的变得冷了起来,那空气中的水汽开始变得沉重了起来,似乎要下雪了。

过了许久,那楼主似乎哭够了,跌坐在地上,表情呆滞而又茫然的看着前面,泪水的痕迹已经风干在他那皱纹遍布的脸上,显得有些脏。冷风吹过,他那花白的头发和破旧的发带在不安的飞舞着,看起来格外的颓唐。

我把他拉了起来,平静的问道:“这么说,这一年之内死了很多人了?”

楼主点了点头,断断续续的呼吸了一下,然后用那哭得有些沙哑的声音低低的说道:“一年了,二十条人命......从我走进来的那天开始......”

“莫非,他们的死法都是一样的么?”我回身指了指那胖子的尸体,问道。

“无一例外。”楼主的声音僵硬而又微小,在那嘈杂的风中几乎听不到。但是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透出深深的恐惧,告诉了我这一年之中发生的离奇的事情。我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那片瓦,似乎就是那普普通通的房檐上的瓦片,只不过被那井水浸泡得有些微寒。

“那么,”我抬起头,低声的问那楼主:“那些死去的人的尸体都埋在那里了?”

楼主的脸似乎不经意的颤抖了一下,然后他哆里哆嗦的指了指独楼后面的那一个凸起的土丘。上面可以看出泥土翻新的痕迹,应该是已经将昨天那女人埋了进去。我眯着眼睛看着那个如同山丘一般的土堆,心里面突然感到一阵阵的发寒。那明晃晃的土堆,就如同是那冤魂的坟冢,在那深深的地府之中传来哀怨幽深的哭号。

我喃喃的对那楼主说了一句:“你回去吧。”然后,便径直的向那散发着浓重怨气的土堆。楼主见我向那个坟冢走了去,急忙惊慌的跑过来拦住我,急促的说道:“公子你不能过去啊!”那眼神猛烈的颤抖着,似乎将要发生什么异常恐怖的事情一样。

“为什么?”我低沉的问道。

“那里......”楼主紧张的吞了一下口水,艰难的说道:“那里是大凶之地啊!那里可是埋死人的地方啊!”

“那又怎么样?”我有些狰狞的笑道,声音异常的鬼魅,在这阵阵呼啸的寒风之中变得有些不寒而栗。楼主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用充满惊惧的目光盯着我,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继续说道:“难道你不想活着离开这里么?”

“当然啊。怎么......”楼主一下子愣住了,他死死的盯着我,难以置信的问道:“难道说,公子你有办法破解这独楼的诅咒么?”

我摇摇头,说道:“现在暂时没有。不过,这根本不是什么诅咒。”我的口气一下子变得轻蔑和嘲讽了起来:“这里只是被一个地缚灵困住了而已。”

“地缚灵?......那是什么?”楼主有些茫然,急忙匆匆的问道。我没有回答,只是走到那土堆面前,静静的凝视着那高高的坟冢,不由得让人生出一阵寒意。天上开始零散的飘下来了雪花,今冬的第一场雪,在这个无比诡异的气氛之中,如期而至。漫天的飞雪,就像是凝结的眼泪,散发着哀怨的气息。我在那坟冢面前稍作停留,便叹了口气,转身想回走去。那楼主被我搞的有些摸不到头脑,只管匆匆的跟了过来。

雪,开始下的大了起来。地上,已经出现了不深不浅的积雪。整个独楼的宅院,都被着一片刺眼的灰白色笼罩了起来。胖子的尸体,仍旧孤零零的坐在井边,垂着头,脸上那空洞的表情被阴影分割着,显得有些怕人。积雪肆无忌惮的压在他的身上,慢慢的堆积着,

我心事重重的走进了那独楼,狭窄的空间一下子将外面呼啸的风雪声阻隔得有些沉闷。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了喑哑的共鸣声,呜呜的,似乎是谁在哭泣,那松散的楼板在不安的叫着,刺进耳朵里,有些痛。

我停下了脚步,对身后的楼主轻轻的说道:“大家都要活下来,至少,在今天。”言罢,我就走上了那楼梯,会到了房间中。身后传来楼主那长长的叹息声,是啊,死亡的阴影,已经笼罩住了这个昏暗的空间,在每一个角落里,暗暗的滋生着,一点一点的,攫取着所有人的心,惶惶不安。

推开门,捕神和百里申静静的坐在椅子上,脸的的表情有些凝重。我叹了口气,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口,里面的茶是冷的。那根蜡烛仍然在徐徐的燃烧着,火光跳动,带来一阵令人烦躁的声响。

“又死了一个么?”捕神黯然的问道。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走到了窗前,看着外面如同鹅絮一般的雪花滚滚的砸在那个井边静坐的尸体上,有些突兀的明显。捕神向下看了一眼,然后发出一声惋惜的感叹。我关上了窗户,房间里变得静了一些。在这个沉闷的气氛之中,似乎谁都不愿多说一句话。就仿佛只要开口,那死亡的气息就会用进嘴巴里一样。我坐了下来,盯着那有些昏暗的蜡烛,然后,便听到了敲门声。

那声音十分的微弱,就像是一个饥饿许久的人毫无力气的敲打着。我走过,拉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是那个猎户。他的表情有些躲闪,警觉的打量着四周,确定了没有人之后,他才低低的对我说道:“公子,我能进来么?”

我点了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猎户一下子钻了进来,似乎害怕被别人发现异样。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急促的喘着气。

“怎么了么?”我微笑的问道。

猎户端起桌子上凉茶,喝了一大口,然后气喘吁吁的说道:“公子,我突然想起来,我刚来的时候,听说过一件事。”

“一件事?”我饶有兴趣的问道。

那猎户点了点头,然后压低声音的说道:“之前我曾经听别人说过,这楼里,死过一个孩子。而且,好像是死在了那个井边。”

我一愣,感觉有些怪异,便问道:“这独楼之中死过一个孩子是很正常的,来了外人,这里面的人就要死,还是说,这个孩子有些古怪呢?”

那猎户摇了摇头,说道:“倒没有什么离奇的地方,不过一定要说的话,”猎户的脸上泛起了一丝异样的神色,他神秘的说道:“听说那孩子死的时候,瓦片是顶在头顶的。”

顶在头顶?我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模模糊糊的,捕捉不到。似乎隐隐的出现了一条无形的线,将那口井,那片瓦,还有那盆冰凉的水穿了起来。我点了点头,对猎户说道:“谢谢你。”

猎户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他急忙摆了摆手,说:“公子千万别客气,我就是个粗人,想起什么,就说什么。”然后转身向外走去。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叫住了他,然后问道:“我给你的符纸,有贴在门上了么?”猎户点了点头,然后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门,溜了出去,消失在那昏暗的走廊的尽头。

“公子,刚才猎户说的那个孩子,是不是有些不对劲儿啊?”百里申凑了过来,紧张的问道。

“只是一个死了的孩子。”我淡淡的说:“不过,我感到好奇的,是那片瓦。”

“那片瓦?”百里申疑惑的问道。

我点了点头:“总觉得之前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样的事情,顶在头顶的瓦片......”我的声音变得弱了下来,眉头紧锁,脑海中在飞快的思索着。

捕神从窗边走了过来,对我说道:“刚才楼主带着几个人,将那死了的胖子拖到后面去了,估计是给埋了。”然后有些疑惑地看着我,突兀的问道:“我记得公子好像说过,那西南方的井,有些蹊跷,这是怎么回事呢?”

“西南方,是里鬼门啊。”我淡淡的说道。

捕神的脸色变了一下,他有些低沉的说道:“里鬼门?难道就是......”

“是啊,里鬼门是阴气极重的地方。”我坐了下来,说道:“一般很少有水井会放在里鬼门的地方,因为那是阴气极重之地,而且深井一般都是通向那阴曹地府,想必那井水之中,也凝结了相当多的怨气。所以,看来这地缚灵是费尽了心思要将这个独楼笼罩在怨气当中。”

说完这番话,所有的人都沉默了。那死一般的寂静,再一次弥漫在这个不太宽敞的房间之中,墙上的画有些灰暗发黄,上面是一副看上去有些深邃的山中景致。只是,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在烛火的熏烤之下,散发着微微的烧焦的味道。

时间像是被无限期的拉长了一般,整个白天过的似乎格外的漫长。外面的雪纷纷扬扬的下了一整天,直至外面天色渐暗,也没有停下来。那些虬盘的枝杈上堆满了积雪,沉沉的,压的快要断掉了一般。我们就这样在昏暗的房间之中,漠然的坐着,看着外面的天色渐渐的阴沉了下来,独楼之中回荡着不知从何而来的低沉的呜咽声,就像是挤过门缝儿的风一样,夹杂着愤怒,不停地怒吼着。

“公子,明天就是第三天了......”百里申小心翼翼的问道。我点了点头,然后转过头,看着百里申那模糊的剪影突兀的印在那渐渐阴沉的窗幔之上,看不清表情。只见他低着头,像是在惋惜,又像是在害怕的嘀咕着:“也不知道......明天死的会是谁。”

“想那么多做什么,”我皱了皱眉头说道:“反正也轮不到你。”

百里申似乎有些愤怒的说道:“公子,你怎么能这么说呢?难道他们就不是人了么?”

我一愣,说道:“没有啊......”然后叹了口气,低低的说道:“就算我同情他们,又能怎么样呢?我现在连那个地缚灵是什么都不知道,这样贸然的行动,恐怕激怒了它,会掀起更大的怨气,到时候恐怕会波及到更多无辜的人。”

“这地缚灵......真的这么可怕?”捕神声音有些微微颤抖的问道。

我站起身,走到那火光苍白的蜡烛前,静静的说道:“那倒没有,不过,在他现身之前,这个范围之内都在他设下的结界之中,就算是地府的使者都奈何它不了。所以......”我轻轻拂动了一下那微弱的火焰,那烛火似乎痛苦的扭曲了一下,然后恢复了正常。

“所以什么?”那种沉默似乎将这个昏黄的房间渲染得有些令人不安,于是捕神小声的问道。

“所以,”我的声音有些哑:“那些地缚灵一旦现身的话,就会被直接那些锁魂的使者当场消灭掉的,落个元神具裂的下场。所以那些地缚灵一般都不会轻易的现身的。”

“原来是这样。”捕神恍然大悟的说道,然后沉默了一阵,声音沉闷的问道:“对了,一直都想问公子,为何公子对那地府之事如此了解呢?”

像是什么东西被重重的扔在了地上一般,掷地有声。我猛地愣住了,耳朵之中回荡着杂音,嗡嗡作响。我勉强的张了张嘴,但是却发不出声音。嗓子一下子变得格外的干,我没有想到捕神会问这个问题。昏暗之中,捕神的眼中闪动着一样的光,是质疑,是困惑,或者是深深的不安,都冗杂的沉淀在那片宁静之中,像是巨石一般,压着我的心脏,有些透不过气来。

“这个......”我艰难的发出了嘶哑的声音,轻轻的说道:“等有机会再告诉你吧。”

“哦。”捕神似乎看出了我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便不说话了,坐回到椅子上,沉默不语。我端起那盏冷茶,喝了一口,格外的苦。我转头看向那沉沉的暮色之中不断飞落的雪花,一颗心突然惆怅了起来。

第二天,第二条人命,就在这纷纷落下的雪中,伴随着纷至沓来的黑夜,渐渐的走到了尽头。明天,仍旧是未知的死亡,在狰狞的笑着,注视着这个渺小死寂的独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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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话 七井楼(四)

冰冷的清晨划破了着深山之中的喧嚣,格外的宁静。昨夜的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外面的地面上,然已堆积了厚厚的积雪。我睁开了眼睛,有些恍惚。昨晚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坐在冰凉的椅子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浑身酸痛。

整个房间被那蜡烛所发出的暗淡的光笼罩着,窗外,是一片灰暗,丝毫没有太阳的踪迹。风从那窗纸的破洞之中涌了进来,有些冷。我打了一个寒战,站起身,推开那扇泛着暗淡的光的木门,走出了房间。

今天是第三天。也就是说,第三个人会从这个世间离开。

走廊里一片昏暗,什么都看不清。只有那外面的风声回荡在那条幽深的走道之中,被无数次的大鸣大放,低沉的嚎叫着。我沿着那漆黑的楼廊向前走着,脚下的木板发出了不安的响声。两侧的房间之中透着那甚不明亮的烛光,里面隐约可见走来走去的身影。我转了一个弯,想要向楼下走去,然后脚步一下子停住了。

那种无比的寒意瞬间将我包裹的严严实实,我甚至我能感觉到我的手一下子变得冰凉了起来,四周的黑暗拢了过来,几乎要将我吞噬。我缓缓的后退了几步,然后几近麻木的转过身,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那个黯淡了下来的房间,门上挂着锈迹斑驳的锁,像是在咧着嘴嘲笑着我一般。我慢慢的向前走了几步,然后伸出手,一下子将那门上的门纸撕扯了下来,紧紧地握在手里。

房间里面一团漆黑,只有那不时响起的冷风从没有关好的窗子中吹了进来,弥漫着灰尘。房间里的气息有些凉,应该有一阵子没有人在里面了。那根孤零零的蜡烛静静的摆在窗前的桌子上,上面布满了凝固的烛泪,就像是那一条条突起的青筋,在明晃晃的招摇着,而那蜡芯上,空空如也,甚至都没有那缭绕升起的青烟。有的,只是那一片化不透湿寒。

我紧紧的咬着牙,咯吱咯吱的响着。然后慢慢的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那一推被我撕扯得有些褶皱破烂的纸,突然变得有些模糊。其中露出了红色的一角,却在这不透光的走廊之中格外的明显。我将那张纸取了出来,静静的凝视着上面那扭曲的画符,心中蓦地腾起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那两根捻着符纸的手指甚至已经开始微微的抖动了起来。

我一挥手,那张符纸便瞬间被一团幽蓝色的火焰包围了,扭曲着落在了地上。在那逐渐燃尽的火光之中,似乎传来了幽怨的哀嚎声,撕心裂肺。然后一切重归寂静,那诡异的蓝色也隐没了下去。我站在那里,看着地上那堆黑色的碳屑,一言不发。

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吹了进来,回荡在走廊之中,那门上的锁头被吹得叮咚直响。周围也开始响起了渐渐的嘈杂声,似乎有人打开了门,然后看到了我的身影,便急忙缩了回去,重重的关上了门。在这个近乎幽闭的独楼之中,人心已经变得淡漠了,每天充斥在周身的,只有这绵延不绝的孤独,以及对死亡的恐惧。那一双双灰暗的眸子,已经无法再去发现那明亮的色彩了。

我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转身快步的奔下楼。院子里一片宁静,积雪厚厚的铺在地上,混杂着杂质,显得有些发灰。我无声的站在门口,看着院子之中的一片肮脏的银白,然后默默的走到井边,停了下来,看着眼前的人。

猎户紧闭着双眼,靠在井边,一动不动的。那些积雪压在他的身上,就宛如一尊石化了的雕像,在这一片天寒地冻之中,诡异的扭曲着。他的嘴唇青紫,脸颊也泛着深深的枯黄,而那双紧闭的双眼下面,也是一团毫无生气的青灰色。毫无悬念的,他的手里握着一片墨黑的瓦片,我不由得后退了几步,仔细的打量着着猎户的表情,然后看出了一丝怪异。

他的表情有些惊讶,但是在这惊讶之中,似乎还夹杂着淡淡的憧憬和欣喜。而他身后的那盆水却被打翻了,木盆歪歪的没在积雪之中,立在那里。我在这宁静的院子之中茫然的站着,那股怒意更加的强烈了。而楼里面的人也三三两两的走了出来,围在我身后,忐忑的看着,脸上带着一贯的木然。百里申和捕神也下来了,百里申看到那几乎是被埋在雪里的猎户,不由得吃了一惊,然后神色一下子黯淡了下来。

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了起来,灰茫茫的天空上,积云杂乱无章的分割着,就像是那刻在初冬之中的一条条突兀的伤痕。

“公子......猎户他......”百里申小声的说道。

我咬紧牙关,死死的握着拳头,就连那骨节都发出了让人发指的响声。我猛地转过身,冲到那楼主的面前,一下子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周围的人蓦地爆发出一阵惊叫,慌忙的向后面退着。那楼主没想到我有这么大的力气,不由得张开嘴哀嚎了起来,手脚在空中乱蹬着,想要挣脱我得手,但是无济于事。

我将他拉到面前,在他耳边一字一顿的说道:“去把那个坟冢刨开。”

那楼主的眼中一下子露出了惊恐的神色,他慌忙摆着手,语不成句的说道:“不......不可啊......那......那是......”

我将他整个人扔在地上,那矮小的身影重重的摔在了积雪之中,发出了沉闷的响声。那楼主痛苦的叫唤了一声,然后狼狈的向后爬着,失措的躲闪着如同鬼魅一般的我。此刻我的眼中,那股令人胆战心惊的血红色再度涌了上来,天地之间仿佛被淋满了令人作呕的鲜血一般,弥漫着令人作呕的颜色。心中的狂喜不断地跳动着,甚至能感觉到胸膛剧烈的震颤。

我跨步走上前去,蹲在那已经不知所措的楼主面前,冷冷的说道:“快去让人把那坟冢刨开,不然的话,还没有等到地缚灵的出现,我先要了你的命。”然后我猛的伸出手,那蓝色的火焰顷刻之间在我的掌心腾空而起,将这个白色的院落映照的一片妖异。

众人愣了一阵,然后都逃命一样的向那幢独楼之中奔去。楼主整个人像是已经无法自已一般,浑身抖得跟筛糠一样,战战兢兢的问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我狞笑着:“我是画皮人偶师。”

楼主的眼中一下子充满了畏惧的神色,他伸出手指,哆哆嗦嗦的指着我,结结巴巴的说道:“画......画皮......人偶师......”

“正是。”我满意的笑着说道:“既然你露出这样的神情,就一定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我取你的命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所以,你最好按我说的做。懂了么?”

那楼主仿佛已经不会说话了一般,不住的点着头,似乎都要将脑袋摇下来了。我直起身,盯着谈淡淡的说:“很好,现在你可以找人将那坟冢挖开了,那里面每一具尸体都找出来,注意我说的是,每一具。”

楼主艰难的爬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雪,战栗着对我点了点头,然后踉踉跄跄的跑进了独楼里,大声的喊着:“活着的人快拿家伙出来!”声音回荡在诡异阴森的木楼之中,显得格外的闷。

捕神走到我身边,用异样的语气问道:“你......刚才为什么这么可怕......”

我转过头,盯着捕神。似乎是眼睛之中的那抹血红还没有散尽吧,这如同厉鬼一般的表情似乎吓得捕神一愣,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然后难以置信的盯着我。半晌,才喃喃的说道:“你......就像是一个厉鬼。”

“是么?”我自嘲一般的笑了一下,那股令人不安的感觉开始渐渐的褪了下去,周身边的异常的冷。我有些头晕,眼前的所有的事物乎在微微的倾斜着,那令人心惊的红色也开始散去,一切恢复正常。我张了张嘴,冰冷的空气一下子涌了进来,呛得我弯下腰,发出猛烈的咳嗽声。百里申急忙过来扶住我,过了好久我才回过气来,站起身,看着那正在向外面走出来的人。

“公......公子......真的要挖啊?”楼主的脸上仍旧挂着一丝惴惴不安的神情。

我皱了皱眉头,厉声的低吼道:“挖。”

之后那些人便围到了那高高的坟冢面前,木然的向外挖着那些被这寒冷的天际冻得有些僵硬的泥土。捕神奇怪的问道:“公子,你为什么要让他们挖这坟冢呢?”

“我想知道第一个死了的人是谁。”我恢复了一贯的冷漠,不带感情的说道。捕神对我的变化搞得一愣,不过他也渐渐的习惯了我诡异的性格,就不再说什么了,从角落里找出一柄出头,帮着那些女人挖了起来。

我踩着脚下的积雪,走到了那坟冢的面前,看着那突起的土丘被一点点的挖的矮了下来,然后,第一具尸体被挖了出来,是昨天惨死的胖子。那惨白的皮肤上覆盖着零散的泥土,看起来有些让人不舒服。捕神和楼主将那胖子的尸身抬了出来,放在一旁,然后又开始不停地挖着。然后,第二个女人也被挖了出来。紧接着,更多的尸体被挖了出来,而且越往后的,便越狰狞。浓烈的腐烂的气味开始弥散在了这个院子之中,有的人已经控制不住的弯下腰干呕不已。

也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具骸骨也被挖了出来,那原本高高的坟冢此刻已成了一个大坑,散发着滚滚怨气和死亡的味道。我皱了皱眉头,走上前去,仔细的打量着被挖出来的骸骨。一共是二十六具。楼主说他是一年前才来到这个楼的,也就是说,在他来之前,一共死了六个人。我围着那些排成一排平铺在地上的尸骨缓缓的踱着,紧紧的皱着眉头。

这些尸体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

那种异样的不协调感再次涌了上来,我停下脚步,注视着每一具形态各异的尸体。新的几具有的已经面目全废了,尚未烂尽的腐肉摇摇欲坠的粘在已经几乎只剩下骨头的脸颊上,显得格外的狰狞。而最初的几具,已经变成了森森的白骨,那黑洞一般的眼眶散发着浓浓的寒意,就像是无比怨恨的目光,狠狠的剜着那根恐惧的神经。其余的人早已累的气喘吁吁,远远的躲在一边,紧张的注视着这满地的尸体。就算是换做平时,这一地的尸体就会让人感到深深的恐惧了,更何况是在这死亡的阴影弥漫着的诡异的清晨呢。

我走了一圈,然后站住了脚步。我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应该说,是太整齐了。就是那些依稀可以分辨出容貌的尸体的表情。我走近几步,然后心里不由得一颤。

那些人,似乎都在笑!

我急忙抬起头打量着远处已经被冻僵的猎户的尸体,在那片模糊地阴影中,隐约可以看出,他似乎也在笑着,就像是了了什么心事一般。我努力的回忆着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昨天的胖子死的时候,虽然表情木然,但是嘴角似乎也是向上扬起的。前天的那个女人,虽然表情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但是,那涣散的眼神之中,似乎仍然残留着一丝欣喜的光芒,就像是被困了绝境之中的人看到了希望的火光一样。我皱了皱眉头,然后向前走了几步,最后,目光落在了第一具尸体上。

那是一具小小的骸骨,有些扭曲的摊在雪地上,显得有些孤独。

我凝视着那具孩子般大小的白骨,然后耳边又回响起了猎户昨天和我说过的话。

“之前我曾经听别人说过,这楼里,死过一个孩子。而且,好像是死在了那个井边。”

井,孩子,瓦片,水,西南方,里鬼门,这些零散的片段似乎渐渐的组合在了一起,一个不成形的轮廓逐渐的清晰了起来,但是仍旧是被一层氤氲的雾气所笼罩着,模糊不清。我默默地看着这横了一地的尸体,淡淡的说道:“把他们埋回去吧。”

大家又默默无声的动起手来,捕神已经把猎户的尸体搬了过来,同其他的人一样,被埋进了这寒冷的泥土之中。坟冢渐渐的再度堆了起来,我心情复杂的转过身,看着那七扭八歪的木栅栏另一侧,那深邃的枯树林,在这一片茫茫的天际中,像是凝固住的张牙舞爪的手,骨节嶙峋的想要扼住那些散发着惶恐的灵魂。

独楼之中被那死一般的寂静所笼罩住了,同时似乎有透着一阵轻松。因为,三天终于过去了,这诡异破旧的楼之中,又再度恢复了七个人。似乎每一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因为死亡没有降临到自己的头上。虽然三个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人,莫名其妙的被夺走了性命,但是在这个如同笼一般狭窄的范围之中,只有自己活着,才是最值得关心的吧。因为恐惧,每天都围绕在四周,挥之不去。就像那根似乎永远不会变短的蜡烛一样,说不定在哪一个昏暗的清晨,陡然熄灭了。

而我们三个人,似乎看起来也将会和他们一样,被困在这里。百里申显得有些焦躁不安,因为一方面,他为自己的性命担忧,另一方面,已经耽搁了三天了,而这冬天也来了,北方会变得更加冷了。浮罗古镇,仍旧遥遥无期。

整整一天,那阴霾的天空都没有放晴。傍晚的时候,天暗的特别的早。这令人压抑的三天似乎就快要平静的过去了。我从房间之中走了出来,在独楼的大门口遇到了楼主。楼主看到我,似乎有些害怕,向一旁挪了几步。我无奈的笑笑,站在门口,一言不发。

“公......公子......”楼主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什么时候会找出那个困住我们的那个......地缚灵啊?”

“等。”我简单的回答道。楼主看了我一眼,吞了一口唾沫,便不再说话了。昏黄的烛光只能照亮那周围一小块的空间,而其余的地方,则仍旧被这浓浓的黑夜包裹着。天边那抹青色也快要消失在那远处轮廓狰狞的山林之中了。我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身准备回去。而就在这个时候——

“真是对不起,我们迷路了,不知道可不可以打扰一晚?”

两个商人模样的人站在院子里,表情抱歉的看着我们。

漆黑的空气似乎僵住了,许久没有流动。那股已经散去的阴云一下子又铺天盖地的拢了上来,吞噬了那刚刚泛起的一丝暖意。风猛烈的刮了起来,破败的独楼似乎在这怒吼声中要动了一下,狰狞的注视着这些无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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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话 七井楼(五)

刚刚那个平静下来的气氛骤然间绷紧了,冷风低号的肆虐着,卷起那地上的积雪,弥漫着漫天都沙尘一般的模糊。那两个商人模样的人站在院子当中,冻得瑟瑟发抖。他们的脸颊通红,嘴巴周围笼罩着呼出的白雾,唏嘘着,看着我们。对他们来说,这散发着昏黄的独楼就像是救命的稻草,而对于身边的楼主和这独楼之中的人来说,这两人的到来,无疑是给他们带来了死亡的威胁。

渐渐的,仅有的几个人都涌了出来,愣愣的看着院子当中的两个人,眼神之中燃烧着浓烈的惊恐和怨恨。而这两个商人看到大家诡异的表情,似乎感到了什么隐隐的不对劲,便讪讪的笑了笑,说道:“那......就不打扰了。”然后转身向门外走去。

“等等。”我叫住了他们,走过去,微笑着说道:“如果二位不嫌弃的话,那就住进来吧。”

此话一出,所有的人都发出了愤怒的叫嚷声,那声音嘈杂的混在一起,在这个没有月光的晚上显得格外的响亮,让人不由得一阵阵的心烦。我皱了皱眉头,转过身去吼了一声:“别吵了!”那几个女人一下子静了下来,带着畏惧的表情看着我。我知道,她们此刻一定恨不得冲上来将我碎尸万段,但是只是碍于我的身份,不敢造次。我冷笑一声,然后转过身去对那两名商人说道:“那么......两位里面请吧。”

那两名商人很是感激的对我说了声谢谢,然后便急忙走进了那有些阴暗的独楼。四周一下子恢复了寂静,只能听见那风声不停地在狭窄的院落之中吹荡着,卷起阵阵花白色的雪尘,泛着令人不快的灰色笼罩在人们的四周。那几个女人呆呆的看着两个商人逐渐消失在楼梯尽头的背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向回走去。

楼主也僵在了那里,浑身颤抖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的眼睛大大的睁着,在那微弱的烛光的映衬下,充满了惊恐的神色。半晌,他才慢慢的转过头,用那几乎不可闻的声音问我道:“公子......你这是......要害死我们啊!......”

“两条人命而已。”我有些狰狞的说道,然后神色一下子黯淡了下来,恢复了漠然的表情,淡淡的说道:“而且,明天不会再有人死去了。”言罢,我转身走进了那空气湿寒的独楼,留下那有些佝偻的楼长呆若木鸡一般的杵在原地,许久没有动弹。

踩着那喑哑破旧的木板走到二楼,发现原本猎户的房间已经亮起了蜡烛,看样子那两名商人已经住了进去。我在那清早被我撕得稀烂的门纸签伫立片刻,里面的商人有些可怜的围着那只小小的蜡烛艰难的取着暖。我轻叹一声,然后向走廊尽头的房间走去。

四周的黑夜变得更加浓了起来,两侧的廊烛似乎已经只剩下了那星星点点的火焰,其余的,都被那浓的无法穿透的黑暗死死的缠绕着,远远看去,就像是无尽的黑夜之中,什么鬼怪明亮的眸子,让人不由得生出一股寒意。加之脚下随时发出的嘎吱声,让着整个楼都显得异常的阴森。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面烛光暗淡,百里申和捕神静静的坐在那里,显得有些乏味无聊。见我回来了,百里申急忙站了起来,问道:“公子,刚才楼下怎么了?吵吵嚷嚷的?”

我有些虚弱无力的坐在椅子上,轻描淡写的说道:“又来了两个人。”

“啊?”听我这么说,捕神和百里申都惊得快要跳了起来。百里申急促的低嚷道:“什么?又来了两个人?那岂不是明天又要死人了?那会不会......”他不敢想的收住了声音,一张脸色变得煞白。

我有些出神的盯着那根蜡烛,然后轻轻的说:“不会了,明天不会有人死的,今晚就是最后一晚了。”

捕神一愣,急忙问道:“公子为什么这么说?莫非,公子找到了对付那地缚灵的方法?”言语之中夹杂着期望与不安。

我看着捕神那急切的表情,微微一笑,说道:“还没有,不过......”我真起身,走到那根蜡烛钱,用手指看似随意的捻动着那根有些歪掉的蜡芯,低低的说道:“今天晚上,就会找到的。”那本就不明亮的烛火被我捏的更加不安的摇曳了起来,房间里变得暗了起来,被拉得有些夸张的影子斜斜的印在墙上,有些狰狞。那烛火冰凉冰凉的,似乎根本就不是可以带来温暖的火焰。我放下了手,房间恢复了一丝明亮。

那浓浓的死意再度笼罩在了这个衰败破烂的独楼之中,就像是后院的那高高的坟冢之中,那一双双哀怨的眼睛一般,死死的凝视着这个如同坚冰一般的寒夜。外面响起了时断时续的风声,远处的山林之中,似乎有狼的啸声,回荡在寂寥的冬夜之中,有些怕人。我推开门,外面是一片青黄的颜色,笼罩在沉沉的夜色之中。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被风吹了起来,哗哗的响着,似乎是垂死之人在艰难的呼吸着。

我走了出去,沿着那条逼仄的走廊走到了那两个商人的房间。里面蜡烛仍旧在暗淡的亮着,烛影摇曳在漆黑的楼道之中,似乎连那些影子都显得如同招摇的厉鬼一般。里面隐约传来说话声,我站在门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他们谈话的内容。

“大哥,你不觉得这个楼有些不对劲儿么?”一个人说道。

“哪里不对劲儿了?”另一人嗓音粗重,有些不耐烦的说道:“我看你是自己吓自己。”然后声音压低了一些,神神秘秘的说道:“看来这里的人都不是很有钱,我们今天啊,算是白跑一趟了。”

“是啊。”开始那人有些沮丧的说道:“本以为干完这票就能远走高飞了,结果还被困在了这大山里面。”

我神色一凛,难道他们是山贼?于是我便凑近了一些,谈话的声音变得清晰了起来。

“一年前这里还不是这样呢。”那大嗓门的人好像在嚼着什么,有些囫囵不清的说道:“这个宅子以前听说是一个什么大户人家的,当做独楼用。”

“独楼?”那有些没有底气的人问道:“大哥,什么叫独楼啊?......哎你肉给我留点儿!”

大嗓门的那人说道:“你这个笨蛋,独楼都不知道是什么。”然后喝了一口酒,压着嗓子说道:“独楼就是在深山之中建的一个宅子,那些大户人家就把那些金银财宝什么的藏在这里。一来这里是大山之中,很少有人愿意闯进来,二来呢,”那人的声音似乎变得有些没有底气了起来,有些抖的小声说道:“这深山老林里面阴气重,爱闹鬼,所以一般人是不敢到这种地方来的,除非是那些迷路的人。”

“原来是这样啊。”开始那人恍然大悟一般的说道。

大嗓门吸了一下鼻子,似乎有些不安的说道:“听说一年前,这个大户人家的老管家喝多了酒,把少公子给淹死到井里了,这个独楼就荒废了。没想到现在居然成了迷路的人的聚集地,呵呵。”

之后他们说什么我就没有听清楚了。似乎有什么我之前未曾注意到东西逐渐的清晰了起来,在眼前晃来晃去的。房间里面幢幢的烛影在吹进的风中不安的摇动着,就像是那被困在笼子中的野兽,想要挣脱开令人窒息的束缚。我转身走下楼去,看到那楼主正呆呆的坐在那院子里,一动不动的盯着眼前的井,脸上的表情在微妙的变化着,似乎在回想着什么令人不安的事情。我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

“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啊?”我轻描淡写的问道。

楼主见我来了,似乎吓了一跳,向旁边移动了一下,有些吞吞吐吐的说道:“哦......呵呵......睡不着啊,想到明天又有一个人会死,我真的......哎。”那楼主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化作一声苍老的叹息,静静地飘散在寒冷的夜色之中。

我转过头,看着一片昏暗之中的楼主那张已经隐约可见皱纹的脸,用冰冷的声音问道:“楼主,你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

那楼主浑身一震,似乎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一样,躲闪着我的目光,搪塞的说道:“就......就是在......山中迷路了......”

“真的是这样么?”我打断了他支支吾吾的谈话,饶有兴致的说道:“我似乎听说,这里以前是一个大户人家的私宅......不知道楼主有没有听过这个说法?”

楼主的神色有些怪异,那张有些惨白的脸上居然渗出了细密的汗,在这天寒地冻的初冬夜晚之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艰难的吸了一口气,然后讪讪的说道:“这......我倒是没听说过......”

“好吧。”我站起身,用有些失望的口气说道:“既然楼主不想说,那就算了。明天,不会有死亡发生了。”然后冲那楼主诡秘的一笑,阴森的说道:“明天,一切就都会结束了。”说罢,扔下那有些畏缩的楼主走进了如同棺木一般的独楼之中。

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夜晚变得有些格外的漫长,我毫无倦意,就连捕神和百里申也一样,坐在寂静的房间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惴惴不安的盯着那在不时抖动着的蜡烛,大气也不敢喘。自从走进着深山之中,时间似乎变得没有概念了,我扭过头,望了望窗外的黑夜,心想,这应该已经是过了子时了吧。楼下的房间里隐隐的传来咳嗽的声音,看起来,今晚这些可怜的人又要在惶恐之中度过了。不过我说了,明天,一切都会结束了。

我不由自主的冷笑了一下,那嗤之以鼻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房间之中显得格外的明显。百里申哑着嗓子问道:“公子......你了什么?”

我的微微的一笑,摇了摇头。然后继续沉默的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呼吸的声音回荡在耳朵里,有些痒。而那似有若无的鼾声从悠远的楼道之中响了起来,伴随着空气共鸣的声音,弥散在空气之中,突然感觉有些陌生。

眼前是那散不尽的黑色,就在我的呼吸之间,吞吐着漫漫黑夜。不时发出清嗓子的声音,有些突兀的震动着四周的空气,但是旋即又恢复了那死一般的寂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了眼睛,外面的昏暗似乎散去了一些,开始泛起了点点青色。百里申和捕神已经熬不住,靠在桌子上睡着了。那蜡烛仍旧在缓缓的燃烧着,整整三天,虽然有不断地烛泪融化着滴在桌子上,又凝固在脏兮兮的桌子上,但是那蜡烛似乎一点也没有变短。我站起身,为这房间走了一圈,然后,便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那敲门的声音缓慢而又低沉,轻轻的,就像是生怕打扰了别人的睡眠一样。我心里一紧,手不由得握住了身后那破魔剑的剑柄,轻轻的问道:“是谁?”

“公子,是我。”楼主的声音传进了耳朵里。我皱了皱眉头,心想他来做什么。便不做声的走过去,轻轻的打开了房门。

门外仍旧是那有些朦胧的黑夜,在那一团寂静之中,楼主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他的表情有些紧张,但似乎又有一些兴奋,急促的喘着气,看着我。

“你这是怎么了?”我皱着眉头问道。

楼主踮着脚尖儿凑到我耳边,低声的说道:“公子,我找到了离开这里的方法了!”那微弱的气息吹到我的耳朵里,有些不舒服。

我一愣,然后不可思议的打量着那楼主,疑惑的问道:“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啊!”楼主有些急迫的说道,然后不时的瞄向我身后的房间,生怕吵醒了里面在睡觉的捕神和百里申。他紧张的吞了一口唾沫。压低了声音说道:“公子您随我来,您见多识广,帮我看看这个方法可不可行。”

我的嘴角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然后点了点头,轻轻地说道:“好吧,那我就和你去看看吧。”

楼主的脸上浮现出了舒展的笑容,忙不迭的说道:“公子这边请。”随后便急匆匆的跑下那昏暗阴仄的旧木楼梯,发出不安的杂音。我跟在后面,走了下去,在转身的一瞬间,我的余光看到,房间里那支在静静燃烧的蜡烛,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的――

熄灭了。

第七十二话 七井楼(六)

外面的天色已经发起了那令人不寒而栗的青色,寒风肆虐了整整一个晚上,此刻,终于有些平息了下来。楼主将我带到了院子里,然后停了下来,紧张的打量着四周。

“怎么了?”我轻声问道,声音沉淀在肮脏的积雪之中,有些闷。那楼主像是在等待着谁一样,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自顾自的张望着,表情有些不自然。我冷笑了一下,然后走到那石桌前坐下,悠哉的看着有些诡异的楼主,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那楼主见我脸上阴森的笑容,不由得哆嗦了一下,然后急忙跑过来,赔笑着说道:“公子,在下之前没告诉你,是因为这个方法不能被别人知道的,不然的话,他们都跑出去了,那死的人可就是我了。”

“我理解。”我轻轻的点了点头,然后笑着说道:“既然楼主这么给我面子,单独把这方法告诉了我,那我也不能走漏了风声啊。”

那楼主堆笑着,不住的附和着:“是啊是啊。”不过那张惨白的脸上丝毫没有一丝的笑意,反而是猜不透的慌张。似乎是在害怕着什么,或是在等待着什么不详之物的到来。天色更加迷茫了,那破晓前的昏暗就像是那深不见底的山谷,散发着令人不舒服的气息。

我站了起来,谐谑的说道:“昨夜我睡不着,于是信手卜了一卦,知道是什么吗?”

楼主看了我令人捉摸不透的神色,紧张的摇了摇头。我冷笑一下,背着手在院子当中踱了起来,然后幽幽的说道:“那卦象,乃是第三十九卦,下艮上坎,是个蹇卦。这蹇卦乃是下下卦,其意为坎为水,艮为山。山高水深,困难重重,人生险阻,见险而止,全身而退,可谓智慧。”

“没想到公子对这占卜之道也有所研究啊。”楼主有些慌乱的说道,动作十分的张皇失措,以至于差点弄洒了不知何时放在石桌上的酒壶。

“当日在那郑王府上,郑王也这么说过。”我笑了笑,然后走到了那口井旁,弯下腰,仔细的打量着那幽深漆黑的井口。呼吸声夹杂着井中冰凉的寒意扑面而来,有些冷,但是却让人变得更加清醒了。楼主在后面看到我停在了那口井旁边,吓得急忙向前急走几步,但却又缩了回去。

我转过头,斜着眼睛看着那滑稽的楼主,淡淡的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那楼主慌忙摆着手,脸上已经紧张的丝毫看不到血色了。我直起身,慢悠悠的说道:“这蹇卦告诉我,事宜利西南,不利东北。既然是吉利之兆,那想必就是和这口井有关了吧?”

楼主此刻仿佛已经不会说话了一般,僵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瞪着那双有些昏花的眼睛难以置信的盯着我。

远处的深林之中传来了不知名的猛兽的阵阵低吼声,悠远的响彻山野。独楼里面,有的人似乎被着院子里面时断时续的对话吵醒了,发出了不安的咳嗽声。我的慢慢的走过去,狞笑着看着他,低沉的说道:“既然楼主不想让别人听到这个离开的方法,那么......”我伸出右手,然后在空中猛的一抓,像是什么爆裂开一般,凭空出现的浓雾一下子涌进了那破破烂烂的木楼之中,霎时,里面一片寂静。那些清嗓子的声音和持续不断的鼾声也突然之间消隐了起来。

“这......这......”楼主看着这诡异的一幕,瞠目结舌的说道。

“放心,”我淡淡的说:“我只是让他们睡得更沉罢了,以免他们听到了我们的谈话。”然后向前走了几步,猛的一转身,语气瞬间变得凌厉了起来:“这些都是你干的好事吧?楼主?”

这话如同闷雷一般,炸响在这由歪扭的木栅栏圈成的小院之中。那楼主如同被震惊了一般,整个人愣在那里,双手无力的垂在两边,微微的颤抖着。他的表情扭曲而又滑稽,两腮的肉松散的垂了下来,有些滑稽的抖动着。冷汗已经明显的从他的脸颊流了下来,他的嘴唇微微的张翕着,不过也只能发出嗤嗤的呼气声,像是被掐住了喉咙,说不出话来。

“难道不是么?”走到他身边,低声的问道:“你就是这独楼原来的管家吧?对么?”

那楼主此刻仿佛已经被抽空了灵魂一般,木然的站在那里。听到这句话,似乎回过了一点神来,艰难的转过头,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我,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那干裂的嘴巴里挤出一句话:“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满意的盯着他,然后带着狰狞的笑意说道:“这个我们一会再说,先说说你要告诉我的离开这个宅子的方法吧。”说罢我转身走到那井边,拎起一旁的木桶,舀了一桶冰凉的井水,放在那积雪之中,然后走到房檐下,抬手拿了一片乌漆漆的瓦片,浸泡在了那散发着寒意的井水之中,在破晓的天空的映照之下,显得有些昏暗。

“是这样么?”我扭头问那个呆呆的看着我动作的楼主。他似乎没有听到我的说话,整个人就犹如放空了一般,兀自插葱的杵在那里,就像一尊雕塑一般。我冷笑一声,然后待那井水将瓦片完全浸透了之后,把那有些冰手的瓦片捞了出来,轻轻的顶在头顶,闭上了眼睛,对着那口阴森的水晶略微弯下腰,然后缓缓的移动脚步,绕着那口有些残破的井走了三圈,最后停了下来。

耳边的寒风呼啸着,就像是凛冽的寒枝狠狠地抽刮着耳朵一般,有些痛。空气之中似乎泛起了一丝微弱的波澜,地面像是猛烈的抖动了一下,之后便传来了沉闷的水涌动的声音,那声音似乎是从那口井的深处传来的,逐渐的清晰。我缓缓的睁开眼睛,平静的注视着眼前已经向外不断涌着水的那口诡异的井,然后放下了手中的瓦片。

只听一声巨响,那口井之中的水似乎受到了什么强烈的冲击一般,高高的喷上了天空,然后像是暴雨一般的落在地面上。我向后退了几步,躲闪着那从天而降的水滴。待那水消散之中,我看到,井的边上,站着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尚未成年的孩子,瘦小的身影站在这漫天的风雪之中,显得有些孤单。他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浑身湿漉漉的,不住的向下低着水。他的头微微的吹着,几绺头发垂在额前,上面的水已经被这寒风吹得凝结了起来,支愣着翘在那里。他的眼睛向上狠狠的等着,里面充满了无尽的怨气和杀意,只是,那眼窝之中一片漆黑,甚至分辨不出那眼白和眼瞳。但是那股浓浓的恨意却丝毫不差的涌了出来,让人不禁感到一阵寒冷。

楼主在后面一下子跌倒在了雪地之中,喉咙之中发出古怪的声响,像是被人掐死了一般,听起来格外的不舒服。我没有理会后面那个已经瘫倒在地的人,只是径直的向前走了几步,看着那浑身散发着怨气的孩子,轻轻的问道:“你就是这地缚灵,对吗?”

“是的。”那孩子冷冰冰的回答道。他的声音沙哑而又阴沉,就像是从地下传来一般,格外的沉闷。

“那么,昨天我们挖出来的第一具尸骨,就是你吧?”我又问道。、

“是的。”回答依旧简单,但这次,那阴冷的语气之中却一下子充满了恨意,就仿佛是在为自己的惨死而哀鸣着。

我叹了口气,黯然的说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去往生不好么?为什么偏偏要做一个这样连地府都不容地缚灵呢?那些人......”我回手指了指那朦胧之中高高的坟冢,有些沉重的说道:“那些人与你无冤无仇,你为啥那么要害死他们呢?”

“我没有害死他们!”那孩子突然歇斯底里的咆哮着。悲凉的声音隆隆的回荡在空旷的山野之间,散发着浓浓的悲愤:“他们都是被他害死的!”说罢那孩子咻的伸出手指,直指地上那抖成一团的楼主。

这一次倒是十分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惊讶的看着那畏缩的楼主,难以置信的问道:“是你害死那些人的?”

“公子!”楼主现在已经骇的语不成句了,他哆哆嗦嗦的指着那孩子说道:“公子啊......这等厉鬼的话你怎么能信啊!”

那孩子突然迸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啸,真的那周围枯枝上的积雪纷纷掉落,就连那座老旧的独楼,也似乎微微的抖动着,那些堆积在房檐上的瓦,发出了不安的叫声。

“你!”那孩子悲愤的怒吼道:“你是我家的管家,却和那些山贼勾结在一起,害死了我的父母,还将我扔到了井里!我死不瞑目!没想到,你居然还贪图我家独楼之中的财报,想据为己有!我变化作地缚灵,将你困在这里!没想到,你居然不知道和讨来了一个方子,利用我做起了谋财害命的勾当!你罪不容诛!!”

孩子的声音变得凄惨无比,我冷冷的注视着那地上木然的楼主,毫无感情的问道:“是这样么,楼主?”

那楼主的脸色变得阴晴不定了起来,半晌,他似乎恢复了平静,居然拂了拂身上的积雪,站了起来,有些狰狞的说道:“没错,是我做的!”此刻的楼主,同之前那胆小怕事畏首畏尾的家伙简直判若两人。那张有些苍老的脸上浮现着一丝诡异的表情,眼睛之中也闪动着疯狂的光芒。

“这才是你真正的面目吧?”我冷笑着说道。四周的寒意一下子拢了上来,冷风杂乱无章的游荡在这狭小的院子里,吹得那些松动的事物发出惊慌失措的响声。楼主点了点头,用冷峻的声音说道:“是的,没错,就是我。”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向前慢慢的走着,然后低沉的问道。

“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突然有些疯狂的笑道:“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把他引出来!”说话时那蜡黄的手指向了那怨气冲天的孩子:“有他这么深的怨气,肯定会充实我自己的实力的!所以,我就慢慢的杀着这楼里的人。”声音回荡在四周,有些模糊。

“所以......”我低沉的笑了,然后猛的抬起头,眼睛之中再度涌上那诡异的徐红色。我缓缓的说道:“你才是那真正的地缚灵。”

楼主愣住了,但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那松散的表情旋即便的凶狠了起来,他恶狠狠的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刚才。”我看着那孩子说道:“真正的地缚灵是不会有这么冲天的怨气的,而相反,地缚灵一般都会附着在非常常见的是物质上,而大多数时候,我们都忽略掉了一个最常见的事物,那就是人。”

四周一下子变得格外的寂静,天边的那抹惨淡的鱼肚白开始逐渐的清晰了起来。风更加猛烈的撕扯着空气中的每一个角落,发出阵阵哀怨的怒号。此刻这个院落变得有些格外的阴森恐怖,两个鬼对峙着,我站在中间。我突然想笑。

“公子不愧为人偶师,”楼主怨念的说道:“洞察力真的是一流的。”

“谢谢夸奖。”我淡淡的说道:“那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用西南里鬼门之水浸泡生瓦这个非常罕见的召鬼的方法,也是你为了将这个孩子引出来的吧?”

“没错。”楼主干巴巴的说道。然后似乎用力的我紧了拳头,骨节发出了咯咯的响声。我掂量着手中那片瓦,然后将它扔进井里,发出了沉闷的声响。我转过头冷冷的盯着那楼主,低沉的说道:“这孩子是百年一遇的煞体,也就是说,吞噬了他的灵魂,你就可以吸引更多的怨气了。所以,你才煞费苦心的将这个独楼变成你的结界。不过这结界的维持超乎了你的想象,因为这里属龙脉,而且属阴的井又在里鬼门方位,所以只有用七人的阳世之气才能将这个规则稳固住,因此,这独楼就变成了取人性命的鬼楼,是这样吧,楼主先生?”

那楼主愤怒的盯着我,似乎没有想到,我能发现这么多。他此刻已经有些沉不住气了,因为,天快亮了。对于地缚灵来说,天亮之时,就是失去鬼气之时。到那个时候,他就又变得和常人无异了。于是他低低的念叨着:“既然被你看穿了,那就休怪我无情了!”然后整个人纵身跃起,表情狰狞的向那孩子扑了过来。

那孩子身上一下子迸发出了漫天的怨气,狠狠的席卷缠绕着那几近疯狂的楼主。楼主被那强大的力量足挡住了,发出了愤怒的嚎叫。然后孩子那空荡的眼眶一下子变得血红,他张开了獠牙,狠狠的咬向那楼主的脖子。楼主急忙闪开,但是却为时已晚。那锋利的牙齿一下子咬穿了楼主的脖子。鲜血猛的喷了出来,散落在灰暗的雪地上,格外的狰狞恐怖。

楼主嚎叫着,不住的后退着。但是那鲜血仍旧不断地从他的脖子涌了出来,将整个一副都几乎染透了。他难以置信的盯着那骇人的孩子,嘴角微微的颤抖着,却说不出一句话。他的脸色变得更加的惨白了,然后逐渐的变成了青色。他沙哑的发出一阵类似哮喘一般的声音,便整个人重重的栽到了地上。紧接着一个模糊的人影从他的身上腾空而起,扭曲着,似乎要逃出这个院子。

“这就是那地缚灵的真面目么?”我冷笑一声,然后甩出两张黄符。那咒符一下子穿透了人影那氤氲的轮廓,一下子变成了红色。那人影古怪的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嚎叫,便烟消云散在这寒冷的清早了。

我刚刚准备松一口气,便觉脊背一阵剧痛。心中暗叫不好,竟然忽略了后面那个更棘手的家伙。我急忙切身向一旁跃去,然后只见那浓重的黑影砸到了地面上,出现了一个深深的坑。那孩子此刻已经疯魔了一般,发出着阵阵的低吼向我扑来。我纵身跃起,窜上那房梁,心道这下可糟了。这孩子是百年不遇的煞体,而且又吸收了这么多的怨气,单凭着镇鬼咒符和地府之火是奈何不了他了。而这独楼适才又被我用眠术封印了起来,破魔剑又忘在了房间,这次情况可不妙啊。

正在我思索的时候,那怨灵便已扑到眼前。我急忙闪身躲开,只见屋脊上的瓦被记得粉碎。我纵身从房梁之上越下,然后放出那蓝色的地府之火。幽异的火舌一下子如同锁链一般的困住了那孩子。那孩子登时发出了凄厉的叫声,不停地挣扎着。我急身向后跃去,因为我知道,这火焰是困不了他多久的。

果然,只听一声怒吼,那火焰被他挣脱的粉碎。那个被浓重怨气包裹住的孩子疯狂的向我扑了过来。我心道不好,急忙闪开。但是还是稍晚一步,那锋利的爪子刮破了我的袖子,一阵剧痛,鲜血伸了出来。我矮身在地上一滚,躲到另一边,然后准备从怀中掏出咒符,做勉强的挣扎。

而就在这个时候,四周似乎涌起了浓浓的雾气。那山林,那独楼,那高高的坟冢,那歪扭的木栅栏,那楼主的尸体,以及那狂怒的鬼童,都被着突如其来的雾气给笼罩住了。周身一片迷茫,一种肃穆的感觉油然而生。隐隐的,远处似乎传来了悠远的锣声。而那鬼童听到了锣声,似乎格外的痛苦,不由得嚎叫着倒在地上,不停地挣扎着。

我先是一愣,然后嘴角微微的上挑,漾起一个诡异的笑容,同时也感到了一阵安心。那雾气似乎更重了,眼前的景物几乎完全消失了,只有鬼童痛苦的声音回荡在耳边。而在那一片雾气之中,一个高大的黑影依稀的浮现了出来,逐渐的清晰,最后站在我的面前。

那是一个威严的男子,脸上线条分明,似乎像是用刀刻上去的一样。他的眼神之中弥漫着朦胧的雾气,似乎能窥视别人的内心一样。那宽大的黑色长袍罩在他的身上,在寒风之中,就像是一只巨大的蝙蝠展开了翅膀一样。他看着我,开口说道:“季公子,好久不见了。”声音浑厚洪亮,震的四周微微发抖。

我淡淡的一下,轻轻的说道:“是啊,好久不见了。转轮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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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话 七井楼(七)

阎罗十殿,第十殿转轮王,居幽冥沃石外,专司各殿解到鬼魂,分别核定男女寿夭富贵贫贱之家投生者。

而眼前浓雾之中身材高大面带威严的人,便是那转轮王。天上的晨光似乎在一瞬间黯淡了下来,如同被转轮王那宽阔得如同巨大的蝙蝠一般的衣袖遮盖了一般,四下里阴风阵阵的怒号了起来,那幽怨诡异的敲锣的声音仍旧回荡在这一片灰茫茫的雾气之中,不绝于耳。隐隐的,听到那远处山林之中,枯树不安的摇动的声音,哗哗作响,搅乱着寂静的空间。而那鬼童似乎仍然被那沉闷悠远的锣声缠绕着,痛苦的倒在地上挣扎着。

我看了看那鬼童的身影,然后淡淡的问道:“我说,您这么尊贵的人,怎么能亲自来这穷乡僻壤之中呢?”

转轮王睥睨的看着我,然后冷冷的说道:“怎么,我来救你,你却这般无力,难道非要寡人发一道令牌取了你性命才善罢甘休么?”

我笑了笑,走过去拍了拍转轮王的肩膀,轻巧的说道:“好啦,我感激你还不行么,不要每次看见我就板着一张脸。怎么,你今儿是专程为这鬼童而来的?”

转轮王点了点头,低沉的说道:“这鬼童本已在转世的名册之中,但是却在一年之前无缘无故的消失了,而且掠走了冥府之中很多厉鬼的怨气。没想到他居然盘踞此处,凝聚了这么多冤魂的怨气。恐怕锁魂的使者也奈何不了他,所以本王便亲自出马,没想到居然遇到了你。”他白了我一眼,然后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上北边游玩一番。”我故作轻松的说道。

转轮王从鼻子里面发出了哼的一声,不屑的说道:“算了吧,你的性格我还不了解么,就算是出去游玩,也只能在那王城的四周转悠吧。说罢,去北边做什么?”

我叹了一口气,黯然的说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说实话,我是去找浮罗古镇的。”

“浮罗古镇?”转轮王听到这个名字,不禁皱了一下眉头,脸色厌恶的说道:“你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当然是去救人啊。”我的心情突然变得沉重了起来:“不然你认为我去做什么?”然后抬起头,看着转轮王:“对了,老薛,你知不知道那浮罗古镇地处何处?”

转轮王脸色微微一变,眉头皱得更紧了。看来很久没有人直呼过他的姓了。他清了清嗓子,淡淡的说道:“那阴阳界的事情,地府无法插手,所以,这个我还真是不知道。”

“哦。”我知道转轮王向来不打诳语,便神色黯淡的点了点头,心里有点难受。但是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因为适才还在不断挣扎的鬼童,此刻居然悄无声息的站了起来,然后怒吼一声向我们扑了过来。我急忙闪身躲开,然后挥起右手,那幽蓝色的火焰瞬间笼罩在这一片氤氲的雾气之中。

只见那鬼童轻巧的绕过了那如蛇一般的火焰,呲牙咧嘴的向转轮王扑了过去,喉咙之中发出了低低的怒吼。只见转轮王身形一晃,如同薄雾一般的消失在了这一片灰茫茫的空间之中。鬼童一下子停了下来,似乎被这突然消失的转轮王搞得一愣。然后扭过头,用那通红的眼睛盯着我,牙齿狰狞着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阴森。我后退几步,甩起那条蓝色的火蛇,席卷着冰凉的雾气绕向那鬼童。但是那鬼童的身形如同鬼魅,竟径直的向我扑了过来。那阵令人窒息一般的怨气铺天盖地的涌了上来,我只感到一阵眩晕。

而就在那鬼童快要扑到我面前的时候,只听空气中似乎隐隐的迸发着锁链碰撞的声音。然后面前的气流猛烈地刺痛了一下,只见一条泛着寒光的锁链斜斜的穿进我和鬼童之间,一下子卷住了那来势汹汹的鬼童。

四周的那令人不安的锣声更加的响亮了,回荡在浓浓的雾气之中,格外的沉闷。鬼童歇斯底里的嚎叫着,高高的纵身跃起,想要摆脱那锁链的束缚。但是还没等那个小小的黑影落下,在身后的雾气之中,又瞬间出现了两个模糊的人影。他们齐齐的挥起手,同样的锁链几乎是贴着我的耳朵飞了过去,缠在了鬼童的身体上。与此同时,另外的方向,也窜来几根铁链,死死的锁住了鬼童。鬼童疯狂的嚎叫着,但是随着那越收越紧的锁链而变得渐渐哑了下来。此刻,那个小小的身影被五条锁链牢牢地锁住了,悬在半空中,就像是一个圆盘的中心一样,在这浓雾之中有些诡异。

然后空气微微的震动了一下,转轮王那高大的身影再度浮现在我的身边。我看着那鬼童,冷冷的说道:“看来你真是有备而来啊,将第十殿的五大鬼首都带来了。”

“这鬼童乃是千年不遇煞体,这一年之中肯定吸收了难以计数的怨气。”转轮王面色平静的说道,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着那个仍旧在不断挣扎着、面目狰狞的鬼童:“若是由本王强行带回地府的话,恐怕到时候就算是往生的话,这怨气来世恐怕也难以消除,所以......”我轻轻的笑了一下,淡淡的说道:“我只能卖个人情给秦广王了。”说罢拍了拍手,那氤氲的雾气之中再度浮现出了两个有些诡异的身影,又瘦又高,就像是那山中的枯树一般。

我夸张的笑了一下,然后有些嘲讽的自言自语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怎么地府之人在这个破破烂烂的地方齐集了?平日里脸面都不露,今天倒是难得一见啊。”

那两个瘦的离奇的身影嘶哑的对我说道:“好久不见了季公子,不知最近日子过得可好?”

我皱了皱眉头,挥了挥手说道:“你们说呢?我要是过得好的话能在这里么?”

“行了。”转轮王突兀的说道:“你们就别斗嘴皮子了,处理完了这摊子烂事,寡人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呢。”然后转向那两个高大的身影:“牛头马面,将这鬼童锁回去,交给秦广王处置。”

“得令!”

那牛头马面应和一声,便迅速的转过那锁链,一人一边死死地钳住那鬼童的胳膊。鬼童顿时发出了尖锐的嚎叫,让人的脊背不由得一阵阵的发凉。那几根锁链在疯狂的抖动着,似乎随时都有被鬼童挣断的可能。鬼童的眼睛更红了,滚滚的怨气就如同那张牙舞爪的枯手一般,从他的身上源源不断的涌出,狰狞的缭绕在四周。

然后只听一声巨响,就像是什么裂开了一般,牛头马面的身影连同鬼童一起,迅速的沉了下去,转眼便不见了踪影。那几根铁链松散的落在地上,发出了响亮的碰撞声。

“这鬼童被带回去,肯定会不会有好下场吧?”我盯着眼前的那一片白色,有些黯然的问转轮王道。

转轮王看着我,有些惊奇的问道:“怎么?你居然还同情起了那个作恶多端的鬼童?这个不是你季公子一贯的风格啊。”

我摇了摇头,沉默不语。四周的浓雾渐渐的散开了,那破败的独楼,连同有些杂乱的院落一起,又浮现在眼前。一切都没有变化,只是那天空更加的明亮了。我设下的眠术仍旧包裹着这个散发着悲哀的独楼,一片死寂。院子里,楼主的尸体静静的躺在那里,有些突兀。风轻轻地刮着,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这个地方有些荒凉。

转轮王走到那楼主的尸体前打量了一番,然后对我说道:“不过季公子的身手仍旧是凌厉异常啊,这地缚灵就这么被你戳的魂飞魄散。”

“过奖了。”我淡淡的说道,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转轮王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对我说:“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就先走了,我们后会有期。”

我对转轮王抱拳一揖,低沉的说道:“后会有期。”然后四周的景物似乎被波浪卷过一般,微微的颤抖了一下。再看时,转轮王和那五大鬼首的身影然已消失在了这寒冷的清晨当中。空气中似乎仍旧缭绕着那鬼童声嘶力竭的嚎叫,就如同那远处摇曳的山林一般,令人空荡的不安。

我呆呆的站在院子之中发了一会楞,无奈的叹了口气,心中突然感觉到空荡荡的。周身被那刺骨的寒意笼罩着,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然后转过身,默默的挥了挥手。像是什么束缚一下子崩散了一般,一阵白色的烟雾从独楼上面迸散开来,转眼便消失了踪迹。

渐渐的,楼里的人似乎从那沉沉的睡眠之中醒了过来,三三两两的走了出来,有些茫然的看着这个诡异的院落,还有这死一般的宁静。他们的脸上都带着隐隐的畏惧,用说不清的眼神盯着我,还有地上那楼主冰凉的尸体。

捕神和百里申急忙跑了下来,脸上写满了担忧。估计是看到了那根已经熄灭的蜡烛,以为我已经遇到了不测。看到我神情迥异的站在院子里,不由得一愣,然后脸上的表情有些舒展开了。

百里申急忙走过来,担心的问道:“公子,你不要紧吧?”

我点了点头,然后抬眼看向那些仍然不知道怎么回事的人们,淡淡的说:“都结束了,你们可以从这里离开了。”那些女人闻言一愣,然后便笑逐颜开,不停地对我说了谢谢,然后几乎是逃命一般的奔出了这个如同铁笼一般的院子,转眼消失在了山路的尽头。

捕神走了过来,看着地上楼主的尸体,有些疑惑的问道:“公子,难道......这一切背后的始作俑者都是他?”语气之中透着难以置信。

“是啊,”我淡淡的一笑,说道:“谁都没想到这个唯唯诺诺的楼主会是那地缚灵的真面目,应该说,是地缚灵附在了他的身上。这独楼之前是一个大户人家用来堆放那些珠宝的,只有一个管家在这里看着。这楼主呢,就是那家人的管家。这个宅院的风水向来不好,是大凶之地,恐怕这曾经惨死在这里的怨魂便缠上了他,逐渐的占据了他的灵魂。之后恐怕他就为了让自己的灵力变得更强,便打起了那几户人家小公子的主意。”

“为什么?”百里申不解的问道。

“因为那孩子是千年一遇的煞体。”我有些黯然的说道。

百里申一脸茫然的抓了抓脑袋,不解地问道:“那个......公子,煞体是什么啊?”

我有些眩晕,低低的骂了一句“你这个二愣子”,然后不耐烦的解释道:“煞体呢,就是前世曾经是怨气极深的人死后往生的人。他的身上打从娘胎里出来就带着那残留的怨气,所以这地缚灵才会想尽办法要得到那孩子的灵魂。”

“所以......那孩子的怨气就一直积压在那口井里?”捕神有些差异的问道。

我点了点头,说道:“就算那楼主已经变成了地缚灵的载体,那惨死在深井之中的孩子,也不可避免的变成了另一个地缚灵。所以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宅院之中,有这两个地缚灵。而且......”我停顿了一下:“那孩子要远比这个楼主可怕。”我下意识的用手摸了一下那胳膊上仍然在隐隐作痛的伤口,血似乎已经凝固了,黏在衣服上,格外的不舒服。

百里申似乎这才注意到我的伤口,惊讶的叫道:“公子你受伤了?要不要紧?”

“没事。”我淡淡的说道:“就是被那鬼童抓破了一点皮。”

捕神四下打量着院子之中的一片狼藉,翻到的水桶,那暗黄的土地上遍布着伤痕。他皱了皱眉头,低低的说道:“这......可真够惨的。”然后抬起头,问我说道:“公子,那井水和瓦是怎么回事?”

“那个啊。”我走到那口阴森森的井面前,幽幽的说道:“这是一个很古老的请鬼的方法,很久没有见过有人用了。这井水是从里鬼门的井之中打出来的,里面自然也就有着地府之气。瓦片是媒介,因为那瓦片终日被太阳和月亮照映着,太阳是至阳之物,而月亮是至阴之物,所以,瓦片是最适合作为媒介的。”

“那他们为什么要将瓦片顶在头呢?”百里申不解的问道。

我转过身:“那是因为,头顶乃是人所有的阳气汇聚之处,阴阳向冲,自然会扰乱同那鬼怪的共鸣,所以就容易将鬼魅之物引出来。”

“原来是这样。”捕神和百里申都恍然大悟。

天空渐渐的放了晴了起来,阳光透过云朵斑驳的洒在地面上,有些不规则。这个独楼在静谧的阳光之中,散发着一丝哀怨的气息。我有些无奈的打量着这个生活了几天的地方,似乎每一天的记忆都格外的陌生。只有死亡,惶恐,不安,以及那无止境的等待,周而复始。而此刻,这个曾经被恐惧笼罩着的独楼已经人去楼空,只剩下穿堂风回荡在空旷的走廊里面,发出了呼呼的声音。

我叹了口气,然后轻轻的说:“收拾东西吧,我们该上路了。”然后走进了那有些光阴斑驳的独楼之中。脚下的楼底依然发出了喑哑的声音,我来到二楼,推开门,拿过了包袱和我的剑,走出了那个房间。

楼廊里已经透进了阳光,将那阴暗狭窄的空间照的有一丝的温暖。所有的人都已经离开了,活着的,和已经死去的。我路过了猎户之前的房间,透过那扇空洞的门向里面看去。地面上一片狼藉,是那两个商人模样的山贼留下的。话说,他们两个人刚才跟着那几个女人也已经逃走了吧。他们的背影仓皇,看来也是知道了这栋食人的独楼了吧。应该说他们之前就知道这是哪里,但是现在,已经今非昔比了。我叹了口气,转身走下楼。

百里申和捕神在院子里等着我,见我出来了,便默默的向外走去。脚步沉重的迈过那破烂栅栏的缺口,一瞬间,仿佛跨过了另一个世界。

而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轰鸣的巨响,那大地都似乎在震颤着。我们急忙回过头,却看到那老旧的独楼在疯狂的崩塌着。烟雾和灰尘席卷着扩散开来,漫天的黄沙遮蔽了所有的视线。我们不由得别过脸去,掩住嘴巴,但是还是被那滚滚的浓烟呛得一阵阵的咳嗽。待一切散去,那座承载了死亡与噩梦的独楼已然化成了一堆破烂的废墟,连同那后院高高的坟冢一起,被深深的掩埋在了这个苍凉的冬季。

我凝视良久,然后轻声的说道:“走吧。”便向着那片虽然充满了阳光,但是却仍旧散发着无尽寒意的北方走去。前面是那连绵不绝的枯树林,连同起伏的群山一道,变得有些昏暗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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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鬼之气阴,以水盛之。入以瓦砾,以至阳之聚冲之,方得见。”

——《野间轶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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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话 吊人(一)

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种经历,在阴云密布的天空之下,荒郊野外,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荒野,几乎人高的杂草在眼前遮住了视野,在一片分不清东西南北的情况下向前便漫无目的的走着。然后,在一个分岔路猛的抬起头,看到前面突兀的立着一棵老枯树,上面吊着一个随风不停的摆来摆去的稻草人?

这一刻会是什么心情?是突如其来的恐慌,还是淡淡的笑笑,然后转身离去?或许对大多数的人来说,被些许的惊吓一下,然后淡然离开才是最常见的反应吧。

但是,如果那上面挂着的,是一个人呢?

这件事,是我们走出那深山之后,在一个规模不算小的城镇之中遇到的一件事。每一个细节,都透着诡异,让人不寒而栗。而且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的出现,让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那些不愿意回忆的往事再度涌了上来,几欲将我击倒。

我们沿着那条弯弯曲曲的山路艰难的前行着,这山林之中本来视野就不算开阔,加之前日的风雪,道路变得格外的崎岖艰难。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敢在天黑之前从那座幽暗的深山之中走了出来。站在山脚,回望着身后高耸入云端的荒山,突然感到了一阵怅然。

这几天的经历就像是噩梦一般,让人回想起来仍旧一阵阵的不舒服。那鬼童狰狞的样子仍然时不时的在我脑海之中浮现着,还有那凄厉的嘶吼声,都像是凝固成了定格的瞬间一样,不停地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加上胳膊上的伤,在这寒冷的冬天里,让我变得有些虚弱。

我很讨厌冬天,一点也不喜欢。或许是因为童年时的那些令人不愉快的记忆吧。我叹了口气,转过身继续默默地走着。百里申和捕神被我这反常的举动搞得一愣,也只好跟了上来。我没有告诉他们,就在我快要不敌的时候,是转轮王出现替我化解了危机。因为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和地府之间那千丝万缕的关系。

脚下的积雪被这寒风吹得有些松散,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响着,格外的让人不舒服。那声音就如同是暗处的老鼠在成群的啃噬着什么木头一般,听上去就泛起一阵凉意。天边的残阳开始渐渐的隐没了光辉,那深红色的光斜斜的贯穿在视野的尽头,毫无生气的注视着这个一片苍凉的大地,丝毫没有温暖的感觉。

最近北方不是很太平,战乱时常四起,搞得到处人心惶惶。所以,那些比较偏远的小镇村庄,就成了龙蛇混杂之地,没有人知道其他人是从哪里来的,每天在街上看到的都是不同的脸,不同的表情。但是唯一相同的是,那些人眼中深藏着的不安和警觉。

就像眼前的这一个宁静的小镇一般。

就在那如血的残阳收起它的光芒的时候,我们来到了这个叫不上名字的小镇。镇口高高的牌坊有些破败的立在那里,上面的字迹模糊,有些看不清楚。而小镇的里面却异常的宁静,虽然有不时来来往往的行人,但是他们却似乎彼此互不相识。就算是见到了,也只是冷漠的看了一眼,便继续转身走开了。似乎没有人会在意三个外地人出现在这个夜幕渐浓的小镇。

小镇之中街道干净整齐,两旁有各式各样的店铺。酒楼,菜馆,赌坊,客栈。每家店的门口都挂着高高的灯笼,明晃晃的,就像是在给迷途的亡魂指引着通向奈何桥的道路。那暗黄的光,却反而更增添了着冰冷的夜色之中的诡谲的气氛。

我们沿着道路向前走着,这个小镇确实静得有些出奇了。百里申凑了过来,低声问道:“公子。这个地方怎么这么怪啊?好像谁都不认识谁一样。”

“那有什么怪的。”我淡淡的说道:“你是一直呆在宁州和洛阳了,那种大的城市,当然和这野间小镇不同。而且,这里临近北方,与羌胡离得很近,人来人往的,哪有那么多心思去关心别人是谁。”我不禁叹了口气,有些沉闷的说道:“现在的人啊,只是关心好自己活命的事情就已经够了。”

听到我这么说,百里申点了点头,显得有些闷。前面是一家客栈,里面零零散散的坐着几个人。大堂之中虽不甚宽敞,但是仍旧显得有些空旷。我们走了进去,明亮的光一下子映入了我的眼睛。走了许久的夜色之后,突然来到这种灯火通明的地方,反而有些不适应了起来。

“几位客官,一定是住店的吧?”掌柜的站在账台后面,不温不火的问道。

我揉了揉眼睛,然后点了点头,走过去对那掌柜说:“还劳烦店家给找一个好一点的房间,要大一些。”

掌柜的头也没抬的冷冷的说道:“大的房间没有了。这年月,都是躲乱的,小店也不容易啊。”那双有些苍老干枯的手将那算盘打得噼啪直响。

我听出了掌柜的弦外之音,于是从怀里掏出一锭分量十足的引子,放到掌柜的面前,用有些捉摸不透的语气低声的说道:“那......就劳烦店家给找一件合适的房间吧。”

掌柜的看到那锭银子,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急促的呼吸了几声,然后抬起头,看着我。那张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表情,眼神之中透着隐隐的贪婪的光。我微笑着看着那张有些滑稽可笑的脸上,花白的胡子随着激动抑或是兴奋的情绪而一翘一翘的。

过了好久,那掌柜的都没有说话。外面似乎格外的寂静,隐约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回荡在夜色之中,有些空。我不由得轻轻的咳嗽了一下,那掌柜的这才回过身来,急忙堆笑着说道:“这个好说,好说。”然后扭身从那账台后面走了出来,略显谦卑的对我们说:“极为现在这大堂之中稍事休息,这天寒地冻的,难道几位不喝点酒暖暖身子么?”

捕神刚要说话,我便抢着拦了下来,笑着说道:“我们正有此意,那就劳烦掌柜的来一壶温酒,几样小菜吧。”

“这就来。”掌柜顿时喜笑颜开,慌忙招呼着在一旁打盹的小二。我坐在了靠门的那张桌子前,静静的看着外面由青转黑的夜色,出起神来。捕神闷闷的坐在我身边,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对劲。我轻声问道:“怎么了?刚才你要说什么?”

捕神看了看我,一脸凝重的向我的身后怒了努嘴。我转过头,顺着那方向看去,然后不由得微微一愣。在那独楼之中所遇到了两个商人模样的家伙坐在角落里,用那贼溜溜的眼睛打量着这个大堂之中的人。

怎么会是他们?我心中不由得泛起了一丝疑惑。自从那夜都听到他们的谈话之后,我就对这两个家伙充满了厌恶的感觉。不过就算他们是山贼也好,是路匪也罢,都和我没有关系。不过在这里再次遇到了,着实让我不是很舒服。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开始环视起这个不大的厅堂来。

或许是天寒的关系吧,人不是很多,粗略的看下来,若是不算我们三个的话,一共还剩下五个人坐在这大堂之中。角落里是那两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在低低的窃窃私语着什么,眼神之中闪动着不友善的光;一旁是一个有些瘦弱的男人,在那里低着头,默默地吃着碗里的饭,估计只是来吃晚饭的;再里面的一张桌子边,坐着一个教书先生打扮的人,喝着酒,不停地叹着气,或许是感叹这世道的苍凉吧。我一一环视而过,当目光落在另一侧最里面角落的时候,却不由得怔住了。

那浓重的阴影之中,坐了一个人。他背对着我,那高挑的身材,即便是坐在那有些略显矮小的椅子上,也十分的显眼。他的浑身被镶着丝线的黑色锦缎长袍包裹着,头上戴着一顶宽阔的斗笠,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杯中的酒,时不时的还用那细长的手指敲打着桌面,发出没有节奏的声响。

我盯着那人的背影,心里却突然卷起了一丝丝的凉意。这个感觉太熟悉了,熟悉到有些陌生一般的诡异。那人周身散发着浓重的令人不安的气息,就像是无数条冰冷的蛇一般,扭曲着爬过你的脊背,不由自主的打起了寒战。那颀长的身影,在有些暗淡的亮光的照射下,映在墙上,显得格外的狰狞。

百里申凑了过来,低低的问道:“公子......你在看什么?”

“最里面角落里的那个人......”我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嘶哑的说道:“那个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百里申顺着我的目光向那边看去,然后也不经意的一颤。然后用有些不安的声音问道:“公子,那个人......难道是鬼谷仞?”

我摇了摇头,低声的说道:“不是。鬼谷仞身上散发的那种尸体的气息我能感觉的出来,这个人不是鬼谷仞。但是......”一种异样的感觉在我心中浮现了出来,我似乎感觉在那阴影之中坐着的人,是一具没有灵魂的人偶,丝毫感觉不到活人的气息。

许久,那人抬起有些干枯的左手,招呼了一下小二。小二急忙走了过去,有些畏惧的站在那人旁边。那古怪的人拿出一锭银子塞给小二,然后便起身向门口走来。

他头上的斗笠周围遮挡着黑纱,以至于我无法看清他的脸。那瘦高的身形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甚至感觉到了一种压抑,就像是什么东西想要从胸膛之中冲出来一样,吸进嘴巴里的每一口空气,仿佛都是冰冷刺骨的。他静静的走出了客栈的门,而就在他走出门的一刹那,微微的停顿了一下,那带着斗笠的头似乎向我这边看了一眼,然后便大跨步的,消失在了这沉静的夜色之中。

我倒了一杯酒,将那酒杯握在手里。酒是暖的,甚至还有些丝许的烫手。但是此刻,我的手却在不住的微微的颤抖着,而且甚至还渗出了冷汗。那个人给我的感觉过于奇特,那种异常的熟悉感笼罩着我,似乎随时都会从角落之中冲出来一般。但是,我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他是谁,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了。无奈之下,我只得仰起头,喝尽了杯中的酒。

温暖而又略带辛辣的就灌进了喉咙里,我整个人才恢复了平静。我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向小二招着手。小二急忙跑过来,点头哈腰的问道:“客官您有什么吩咐?”

“刚才在那角落里喝酒的黑衣人,你可知他是什么来历的么?”我摸出一些散碎的银子塞给他,淡淡的问道。

小二喜笑颜开的接了银子,然后说道:“那个人啊?嗨,我说了客官您可别生气,我真不知道他是从哪来的。您也知道,现在北边正在打仗,我们这个镇子就算是还算凑合的了。什么人都往这儿跑,所以啊,这个镇子现在是鱼龙混杂。不过要说的话......”小二端着下巴想了一会,有些神秘的压低了声音说道:“客官您问的那个人啊,是在大概半个月之前,才开始来我们店的。之前也没再镇子上见过他,估计也是从外地来的。不过他每隔一天就回来我们这喝一壶酒。不过这人怪怪的,我也就没敢多问。”

小二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堆,我只感觉耳朵里嗡嗡的叫着,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摆了摆手说道:“多谢小二哥了,有事儿的话我再找你。”

“没问题,多谢客官。”小二打了个招呼,便揣了银子去忙别的事情了。我有些恍惚的看着外面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来来往往的行人,脑海之中乱作一团。

捕神似乎看出了我的异样,便喝了一口酒,问道:“公子怎么了?莫非,你认识那个刚才离开的人?”

我缓缓的摇着头,喃喃的说道:“我也不知道我认不认识他......只是,他给我的感觉太熟悉了,就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但是我真的想不起来了......”我有些沮丧的抬手揉了揉额头,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夜色渐弄,外面的行人也开始变得稀疏了起来。而那令人厌恶的寒风,也不断地吹打着那半开的窗户,啪啪作响。那昏暗的油灯在安静的燃烧着,整个大堂之中显得有些静得怕人。掌柜的手中那算盘的声音间或传来,显得有些清脆刺耳。那教书先生和那个有些羸弱的男人起身离开了客栈,而那两个鬼鬼祟祟的家伙仍旧坐在那里,低声的不停地说着什么。而那壶温酒,也被我和捕神两个人喝的快要见底了。

又有两个人走进了客栈,掌柜的抬起头,然后急忙一脸热情的迎了过去:“二位官爷,好久不见了,里面请里面请。”看起来来的这两个人是在这小镇之中颇有名气的人,难怪这掌柜的一下子变得如此热情好客。来的两人体态臃肿的走到一张桌子前坐下,其中一人打量了我们一眼,然后又瞄了瞄角落里在窃窃低语的两个家伙,用粗犷的嗓门喊道:“小二,给爷们来一斤烧酒,二斤熟牛肉!”

“马上就来!”那小二应和一声,便转身跑进了灶房。掌柜的堆笑着凑过来,那脸上的褶子都快挤成一堆了。他搓着手,唯唯诺诺的问道:“两位官爷,最近怎么没见你们来啊。”

其中一人摆了摆手,说道:“别提了。前几天北街不是死了一个姑娘吗,这几天衙门里面都忙开了锅了,兄弟几个好几天没捞着安稳觉睡了。”

“哦?莫非您说的就是前几天北街那被吊死的姑娘?”掌柜的问道。

“可不是么。”另一人有些怨气的一拍桌子。

吊死了个人?我心里暗暗的冷笑了一声。现在环境不太平,什么事情都会发生。吊死了个人也值得这么大惊小怪的。我想着,然后将酒壶中的就全部倒进了杯子里。那就已经冷掉了,零星着散发着寒意。我摇了摇手中的酒杯,里面的酒不安的摇晃着,反射着惨淡的光,微微的泛起了波澜,我将杯子凑到嘴边。

“这个杀天的家伙,等我逮到他,一定要狠狠的教训他一顿。”那个粗嗓门仍然在不停地抱怨着:“你说杀人就杀人吧,干嘛先吊了一个人偶再吊死那姑娘啊!”

我的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手中的动作也不由得僵住了。

“最吓人的是那人偶居然做的和真人一模一样,前几天大半夜的去,差点吓得小爷我连魂儿都没了!”

那捕快隆隆的声音传进了耳朵里,突然变得有些模糊。那那冰冷的酒停留在嘴里,刀一般的割裂着喉咙,生生的痛了起来。四周仿佛一下子凝固了一般,空气中变得格外的冷。我看了一眼百里申,他似乎也听到了后面两人的说道,脸上浮现出了惊讶和难以置信的表情。

那漫长而又无边的黑夜,似乎一下子变得汹涌了起来,夹杂着呼啸的狂风,狠狠的嘲笑着这个偏僻诡异的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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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话 吊人(二)

夜色渐深,四下里一片寂静。这个小镇的夜晚,在这个漫长而又寒冷的冬天之中,似乎来得格外的早。仿佛就在转眼之间,外面已经被那无边的黑暗所笼罩住了,散发着一丝丝微妙的气息,扩散到了漫无边际的天空之中,如同破碎的冰刃一般的,将这一片宁静的气氛划破了细微的伤口。

我坐在房间之中,整个人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刚才那两个人的谈话,就像是锥子一般,深深的刺进了我的尽力,一种难以名状的不安蔓延开来。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却感觉整个人在微微的颤抖着。适才喝进肚子里的那些酒,此刻就像是凝固了一般,变得冰凉,伴随着每一次艰难的呼吸,向外释放着寒冷的气息。

“公子,莫不是别的人偶师的作品么?”捕神面色凝重的问道。

我轻轻的摇了摇头,说道:“不会的。据我所知,这北边没有其他的人偶师了。而且......”我顿了顿:“就算是有,我也不会感觉不到他的气息。”

“那这小镇之中怎么会出现人偶?”百里申急急的问道。

我突然感到了一阵莫名其妙的不安,我站起身,一圈圈的在这房间里走着。脚下的木板地面发出嘎吱的声音。那种不祥的预感开始在我心底一点点的涌现了出来,那个身材高挑的神秘人,还有捕快所说的被吊死的人偶,交织在一起,将这个原本宁静的夜晚搅得无比烦躁。尤其是那个黑衣人的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那么的熟悉,回荡在记忆当中,却无法捕捉到身影。我摇了摇头,显得有些沮丧。

“公子。”捕神说道:“不然今晚你好好休息吧,明天一早,再去那北街一探究竟吧。”

“唉。”我长叹一声,喃喃的说道:“看来也只好如此了。”

油灯在角落里安静的燃烧着,房间内影子突兀的印在墙上,不甚明亮。我坐在椅子上,手里无所事事的握着那有些冰凉的酒杯,盯着眼前的地面发呆。将人偶吊起,这种事情还真的是前所未闻。适才那两人说道,被吊起的人偶就像是真人一样,就应该十有**是画皮人偶了。但是为什么这种一般只会用在陪葬的阴邪之物会出现在这个偏僻的小镇之中呢?要是说有人供养了一个人偶,倒不是没有可能。

所谓供养人偶,就是在家里面养了一个活生生的画皮人偶,此术需每个两个月,就要给那人偶喝下供养之人的鲜血一碗,否则的话在月圆之夜极容易发生尸变。不过,一般像我这样的人偶师是不会接要供养人偶的人的生意的。因为这么做的话,会带来浓重的阴气,往往供养人偶的那家会成为至阴之地,容易凝集怨气,因此那家人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难道是这个镇子上真的有人供养了人偶?我有些焦躁的用手指敲打着酒杯,发出绵延不绝的清脆的声音。那这人偶会是谁做的呢?我在脑海之中飞快的思索着,试图寻找到一丝线索。

话说这画皮人偶师,乃是几乎已经很少见的诡秘行业了。很少有人愿意做这个职业,因为只要沾染上了人偶师这个头衔,就相当于半只脚已经踏进了地府之中了。时间久了,身上会有尸体的气味不说,还容易找来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而据我所知,当今天下的人偶师只有区区八人。洛阳城中除去已经去世的闵二叔之外,便只有我一个人;蜀地曾经有过一位非常厉害的人偶师,人唤龙隐公子,不过近几年他似乎销声匿迹了。而鬼谷仞,曾经是人偶师,但是因为那神秘的鬼门事件,现在已经沦为了阴阳界之中恶贯满盈的掠魂师。再有就是东边松江府的杭先生,此人性格怪癖,喜欢研究一些奇门遁甲之术。剩下的三人我叫不上名号来,不过他们都常常游荡于西南羌地附近。这北边,或许是离浮罗古镇太近了,倒是从未听说过有人偶师的出现。而在这之中,给别人做过供养人偶的人,恐怕也只有已经去世的闵二叔和神秘消失的龙隐先生两人了吧。

而这供养人偶,机会颇多。而其中一点,也是供养人偶的大忌,便是吊起人偶。

吊起人偶,在供养人偶里面算得上是大凶之事。应为被供养的人偶,上面附着的魂魄往往是比一般散魂怨气稍重的亡魂。因此在人偶成形之时,便已经凝聚了相当深的怨气。而吊起人偶,则是意味着要将那怨魂吊入地府之中。因为在那阴曹地府之中,只有最为卑微且生前罪大恶极的鬼魂才会受尽吊索火鞭的折磨。所以若是将人偶吊起的话,会激发它更为强烈的怨念,极容易发生尸变。

《偶形纪》中曾云道:“并州府中尝有匠人供养一偶,其形如亡女,遂终日怜之。旦日,其偶游玩,竟落水。匠人嗔之,遂于横杆之上悬之。不日,匠人卒,其偶不知所踪。”大概讲的便是这件事吧。

我抬起头看了看那昏黄一片的光影,头突然变得有些痛。我喝尽了杯中的冷酒,然后借着油灯发出的黯淡的光,看到百里申靠在了桌子上睡着了,而捕神则一脸凝重的坐在那里,有些担忧的看着我。

我无奈的笑了笑,说道:“怎么还不睡啊,现在什么时辰了?”

捕神推开窗户,向外面看了一眼。那阵阵寒风一下子从狭小的缝隙中挤了进来,房间里变得有些冷了。睡梦之中的百里申打了一个寒战,下意识的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外面天空一片迷茫,没有月光,就连那平日里闪耀的星星,此刻也已经隐匿了身影。四下一片死寂,只有远处不时传来的犬吠声,幽幽的回荡在静得怕人的街道之上,显得有些诡异,让人不由得从心底生出一股畏惧。

捕神打量了一下四周,又看了看那如墨一般的天空,关上了窗户,转头对我说道:“公子,已经快到子时了。”

我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打开了门。

“公子你要去哪里?”捕神急忙站了起来问道。

我没有转身,只是看着前面那一团被夜色笼罩的客栈之中,毫无感情的说道:“我出去走走,切记不要跟过来,在这里等我就好,明天一早我们便去北街一看究竟。”说罢反手关上了门,将那似乎欲言又止的捕神隔在了那纹饰精致的门板后面。

偌大的客栈里静极了,似乎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到。我悄无声息的沿着那条昏暗的回廊向前走着,那些阴暗的角落之中,回荡着阵阵冷风,氤氲的遮盖住那些狭小的空间,仿佛随时都会从里面窜出一条黑色的人影,狰狞的向我扑过来一般。而前面不远处的一间客房里,却都透着隐隐的光亮,依稀的可以听到那熟悉的低语声。

是那两个商人模样的人?我神色一凛,放轻了脚步闪了过去,仔细的聆听着里面的话语。不过这次他们的声音太小了,我只能隐约听到“人”、“北街”几个模糊地字眼。我皱了皱眉头,然后退身走下了楼梯。那空荡荡的大堂之中,只有轮廓若隐若现的桌椅,还有那角落之中,显得有些阴森的神龛。我无声无息的推开大门,走了出去。

“公子要去哪里啊?”一个声音从那空荡荡的大堂之中幽幽的传来,如同鬼魅一般,钻进我的耳朵里。我不由得浑身一震,动作僵在那里。那声音异常熟悉,沙哑之中带着一丝玩世不恭,就像是那干裂的岩石被车轮压过一般,让人的脊背上不由得一阵阵的发凉。我缓缓的转过身,定睛向那一团漆黑之中望去。

一个颀长的身影坐在那高高的酒柜之上,居高临下的注视着我。虽然在这浓重的黑夜之中,他的容貌有些模糊不清,但是那双诡谲的眸子,和那浑身散发着的那股死一般的气息,让我还是轻易的辨识出了他是谁。

我低低的说道:“你?你在这里做什么?”声音几乎是从我的牙缝之中挤出来的,散发着浓浓的厌恶的气息。

“其实呢,我来这里是来找一个人的。”鬼谷仞坐在那依稀的黑影之中,淡然的说道:“他一直在和我作对,甚至还异想天开的要除掉我。”

“你说的不会是我吧?”我冷笑一声,有些不屑的说道。但身后的手却已经悄然的拿出了一张咒符,捏在手里。

鬼谷仞摇了摇头,用那一贯轻松的语气说道:“当然不是,所以季公子还是把手里的那张镇鬼咒符收起来吧,此去浮罗,一路上吉凶未卜,要是都在我的身上用光了,物到所需之时恐怕会不好办啊。”

我一愣,然后紧紧的盯着鬼谷仞那双神色莫辩的眼睛,心底却泛起了一丝隐隐的恐惧,他似乎可以窥视到别人的内心。于是我哼了一声,将手里的黄符放回了怀里,然后低沉的说道:“那你是来找谁的?”

鬼谷仞却干笑一声,并不正面作答,而是饶有兴致的盯着我,用含混的语气说道:“说起来我们三个人真的很有缘啊。我和你的目的是一样的,都是为了找到他;他和你的目的是一样的,都是为了消灭我;而我和他的目的也是一样的......”鬼谷仞话锋一转,语气突然变得冰冷了起来:“都是为了杀了你。”

“你是说,那个头戴斗笠的黑衣人?”我低低的问道,脚下却不由得下意识的向后移动了一步。

“果然是季公子,一点便明。”他用夸张的语气说道,那桃骨假肢发出了咯咯的响声。在这空寂的大堂之中,显得异常诡异。

我冷冷的问道:“那个人是谁?”

“哎呀,要是由我来告诉你,岂不是失去了乐趣么?”鬼谷仞拖着长音说道,那声音让人听起来格外的不舒服,我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无名火,甚至想纵身上去揍他一顿。然后只听鬼谷仞继续说道:“既然季公子来了,那我就不必插手了。这件事情,还是留给公子你亲自处理比较好。”

“你告诉我他是谁!”我突然怒吼了出来。声音回荡在厅堂之中,缭绕不绝。

“一个你意想不到的人。”说完这句话,鬼谷仞那鬼魅的身影就如同雾气一般,一下子迸散开来,化作缕缕黑烟,消散在了茫茫夜色之中。四下里静的出奇,我甚至能听得见自己那沉重的呼吸声。鬼谷仞的话语似乎仍然回荡在那空荡荡的客栈之中,缭绕着黑夜,有些模糊。我愣愣的站在那里,手僵硬的抬了起来,推开那扇门,走到了外面。

周身一下子被那股突如其来的冷风所包裹住了,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然后开始回想起鬼谷仞说的那些话来。一个在不停的找我的人,一个想杀了我的人,会是谁呢?那个斗笠人身上的气息确实很熟悉,但是我不记得身边熟识的人有对我怀恨在心的。我摇了摇头,暂时不去理会那让人心烦的事情了。整个小镇被宁静的夜色所笼罩着,仿佛是在轻盈的沉睡着。在这个冬季的深夜,显露出了难得的祥和。但是在这片安详的外表之下,涌动着汹涌的暗流,狰狞的嘲笑着那些漠然的人们。

我沿着空荡的街道向前走去,脚步声回荡在四周上,显得格外的突兀。没有月光,即便是眼睛已经适应了这死寂的夜晚,那些楼阁草房还是显得有些模糊。风在阵阵的刮着,卷起那些细小的沙尘。我环视着四周那片化不开的夜晚,想找到什么能够引起我兴趣的东西。然后,我便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些杂碎。我一下子警觉了起来,急忙闪身躲在一旁的黑影之中,静静的看着那逐渐都进的人。是那两个商人打扮的家伙,弯着腰,小心翼翼的沿着黑漆漆的街道向前走着。我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待两人稍稍走远之后,便无声无息的跟了上去。

那两个人一路鬼鬼祟祟的向镇子郊外的后山走去。两边的景物开始渐渐的荒凉了起来,耳边也时不时的可以听到夜行动物的叫声,带着回音,急促的传进耳朵里。而脚下的路也变得更加的不平坦了,放眼望去,四周一片诡异的空旷。而前面那两个人丝毫没有停下来的一丝,仍旧飞快的向前走着。那这两个人到底想去什么地方?我心里的疑惑更浓了,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那两个人停了下来,似乎在耳语着什么。我心念一动,无声无息的纵身跃起,落在了树上。只见那两个人放慢了脚步向前慢慢的移动着,而前面的树林也突然开阔了起来。在那一片幽暗的寂静中,地面上凸起着一个又一个矮矮的土堆,漫天的纸钱在风中飞舞着,挣扎着。那两个人几乎快要都成一团了,但是他们仍壮着胆子向前走去。他们的身影在这一片连绵起伏的土堆之中,显得格外的渺小。

这是一片乱葬的坟地!

只见他们走到一座被刨了一半的坟头前,似乎在争吵着什么,然后高个子的那个人颤颤巍巍的拿起外在一旁的锄头,开始挖起土来。

难道他们是盗墓的,专门偷别人家下葬的陪葬品?我皱了皱眉头,继续不动声色的看着那举止怪异的两个人。渐渐的,那矮矮的坟头被挖的所剩无几,一口乌黑的棺材露了出来,在夜色下显得有些恐怖。云朵开始移动了起来,那惨白的月光慢慢的铺洒了下来,将这块坟地笼罩得无比诡异。那两个人用颤抖的手费力的敲开了那口棺材的盖子,然后缓缓的,激昂那沉重的棺盖掀了起来。

里面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那两个人探头过去,想要借着那银白色的月光,看看那阴森的棺材里面究竟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空气似乎凝固了,那寒风在疯狂的嚎叫着,回荡在山谷之中,让人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而就在这个时候,只听两声惨叫,那两个人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屁滚尿流的向后蹭着,怎奈那手脚却已经不听使唤了。我赶紧看过去,只见那棺材之中发出了一阵桀桀的声音,在这诡异的坟地之中,就像是谁在用那锋利的指甲挠着那棺材一样。然后缓缓的,从那个昏暗的棺材之中,站起来了一个人影。是一个姑娘,但是那姑娘的脸惨白惨白的,眼睛空旷而又无神,似乎没有灵魂一般,周身散发着浓重的怨气。她的身形以一个常人无法达到的角度扭曲着,晃晃荡荡的。

我一愣,然后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因为我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个正在慢慢的跨出棺材,无力的伸着手走向那两个已经吓得瘫在地上的人的姑娘是什么了。不由得从怀中取出一张咒符,警惕的等待着时机。

那,是一具快要散架的画皮人偶。

第七十六话 吊人(三)

凄惨的咆哮声瞬间划破了这浓浓的夜色,那具破烂的人偶已经从棺材之中走了出来,摇摇晃晃的向那两个早已吓得不知所措的人缓缓的走去。那已经歪斜的嘴巴里发出了嘶嘶的声音,就宛若一条贪婪的蛇发现了猎物一般,在这阴冷的夜空之中,让人听起来感到格外的毛骨悚然。那两个人已经吓得无法移动了,只能瘫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那鬼魅一般可怖的人偶抬着手,想自己缓缓的走过来,眼神之中霎时间充满了绝望的神色。

就在这时,我右手灵力的挥出,一张咒符如同薄薄的利刃一般,向下面斜斜的掠去,伴随着空气被划破的声响,那张符纸一下子贴在了那人偶的额头之上。只听得一声痛苦的惨叫,那人偶整个身体都不停地扭曲着,挣扎着,似乎十分的痛苦。然后她居然抬起了头,目光凶狠的看到了树上的我,脸上顿时浮现出了狰狞愤怒的神色,那已经破烂的嘴巴大大的张开着,里面竟然布满了阴森的獠牙。

我一愣,因为如果按常理所说,人偶被那镇魂的符纸击中之后,上面附着的散魂随会登时魂飞魄散,而人偶也就随之变成一推破烂的飘零和竹骨。但是眼前的这具人偶,竟然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反而浑身迸发出更加浓烈的怨气来。那嘶哑的吼声回荡在空寂的坟地之中,被这夜色渲染得异常的可怖。

看来这次遇到对手了。我丝毫不敢怠慢,纵身从那刻枯树上跃下,切入人偶与那两人之间,冷冷的问道:“你是何人所制,为何中了镇魂符之后仍旧可以随意行动?”

那人偶似乎不会说话一般,只是发出着一声声愤怒的吼叫。眼中竟然喷出了幽幽的蓝光,就像是那坟地之中的鬼火一般,在这夜色之中十分的突兀。起风了,沙土漫天的弥散开来,眼前开始有些模糊起来。那人偶单薄的外表被强风吹动着,已经裂开的画皮边缘零碎的随风招展着,里面所填的鹅鸿飘零隐隐可见。

“你若是再不回答,休怪我让你元神具裂!”我厉声喝道,但是声音却瞬间被吹散在了着漫天的风声之中。后面地上的两个人似乎被这眼前诡异的一幕惊呆了,一时间忘记了发出声音,只是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我们。

而那人偶似乎丝毫没有要回答我的意思,居然摇晃了一下,然后伸出那布满了泥污的土,猛地向我飞扑过来。我冷笑一声,低沉的说道:“既然这样,就休怪我不客气了!”然后身形迅速的闪到了旁边,眼前白影一掠,那人偶扑了个空,硬生生的停在了那里。然后转过头,充满着怨念的盯着我,喉咙之中发出了咯咯的低吼声。气氛一下子变得凝固了起来,我和那人偶在静静的对峙着,似乎都在等待着对方先行出手。那两个吓得哆哆嗦嗦的人已经慢慢的爬到了一座坟冢的后面,胆战心惊的看着我们。

蓦的,那人偶长啸一声,周身的怨气似乎一下子变得格外凌厉,铺天盖地的向我扑了过来,我甚至都能感觉到而变得空气仿佛变成了锋利的刀刃一样,划过我的脸,生生的痛了起来。我急忙向后飞速的掠去,然后手掌疾翻,那绿色的火焰顷刻之间就像是火环一般,将那人偶团团围住。冲天的怨气被那地府之火猛烈的焚烧着,那人偶也发出了痛苦的哀嚎,声嘶力竭的,震颤着这宁静的夜空。那声音回荡在远处的山谷之中,缭绕不绝。而眼前那人偶也变得一点点的变了形了,就像是融化了一般,那张覆盖在外面的画皮开始一点点的枯萎,最后变得焦黑。待所有的怨气消散殆尽之后,那火焰也慢慢的熄灭了。在看眼前那具人偶时,她已经变成了枯木一般的颜色,挣扎的摇动了一下,便重重的摔倒在地上,破碎的如同那风化的岩石一般。

风仍然在漫无休止的刮着,耳边似乎仍旧缭绕着那人偶凄厉的声音,回荡在脑子里嗡嗡作响,不由得感觉到微微的晕眩。而那片坟地也恢复了一贯的宁静,似乎刚才那短暂的激战没有影响到那些往生者的长眠,只有那若隐若现的鬼火,缓缓的游荡在寂寥的夜幕之下,散发着令人生寒的微光。

我走过去,看着那已经呆若木鸡的两个人,冷冷的问道:“两位,还认得我么?”

“认得认得!”那两个人忙不迭的点头,如同捣蒜一般慌忙回答道:“您不就是前日在独楼之中好心收留我们兄弟俩的那个公子嘛。”惊甫未定的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在我看来,却比哭还要难看。

我鼻子之中发出重重的哼的一声,然后不紧不慢的说道:“没想到两位竟然有如此爱好,这大半夜的跑到坟地里来撬别人的棺材,莫非两位做的是这开馆取物的生意?”

那两人脸色一呆,张着大嘴支吾了一阵,然后急忙抢着解释道:“不是,公子......我们这......你看我们......”但那嘴却如抽筋一般,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行了。”我打断了那两个吞吞吐吐的家伙,用冷峻的声音说道:“我呢,就不把你们交给官府了,不过,你们要把你们知道的一五一十的告诉我。包括你们是谁,来这里做什么,若有半点谎言......”我的眼睛之中一下子充满了浓浓的杀意:“刚才我对付那人偶的方法,你们也都看到了,就连那厉鬼在我手里都是如此下场,更何况你们两个家伙了。”说到最后,我的语气之中透着浓浓的寒意,使得这初冬的夜晚变得更加的寒冷了。

那两个人仓皇的看着我的眼睛,吓得不住的点头。我狞笑了一下,然后说道:“很好。那你们两个就跟我回客栈吧。”说罢便迈开脚步向回走去。那两个人胆战心惊的跟在后面,如同缩头乌龟一般,在这夜色之中显得格外的狼狈。

一路上别无他事,惨淡的月光孤零零的照射着崎岖不平的道路,洒下斑驳的影子。脚步声在这宁静的夜晚变得异常突兀,而影子拉长在地面上,被土坷阻隔得有些扭曲。我一言不发的向前走着,然后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我停下了脚步,仔细的听着周围的响动。渐渐的,我找到了那异常所在。

后面那两个人的脚步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

四周静得怕人,不时传来野猫的叫声,尖锐而又拖长,就像是谁家的孩子在发出诡异的哭声一般。我不由得打了一个了冷战,然后猛地转过头。

眼前仍旧是那条不算宽阔的山道,两旁是滚滚而来的黑暗。而在那前方不远处,那两个人停在了那里,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的站着,就像是两具被吊死的尸体。天空中的云彩突然疾速的扩散开来,月光猛的倾泻而落,照在那两个人的身上,在阴影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诡异。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我有些恼怒的问道。但是没有人回答,那两个人就像是全然听不到一般的杵在那里,一动不动。我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心底突然生出了一阵恐惧的感觉。这个场景实在是太诡异了,让人不由得一阵阵的发毛。那两个人仿佛就像是瞬间被抽干了灵魂一般,垂着头,如同行尸一般。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弥漫在这个荒僻的山野之间,我急忙飞快的走过去,拍着两人的肩膀,急促的问道:“你们两个怎么了?”但是无论任我如何摇动他们,他们仍旧是一副呆滞的表情,眼睛之后丝毫没有任何神色。莫非是被控制了?我四下打量着,但是,除了黑夜之外,再也看不到别的什么东西。不,应该说其他的一切都被深深的埋藏到了着铺天盖地的黑夜之中,在某一个阴暗的角落,带着嘲笑的盯着你。

而就在我刚转过头的一瞬间,那两个人猛的抬起头,那两双眼睛瞪得溜圆。我微微的一惊,然后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然后便看到那两个人一下子扑了上来,死死地掐住了我的脖子。我始料未及,被勒了个正着,整个人踉跄的向后退了几步。但是那两个人的重量全部压在我的身上,我只感觉腿一阵嘎嘎作响,关节似乎要被压的错位了一般。

那两个人此刻身上不是为什么,被浓烈的诡异的气息所笼罩着。不是那种刚才从人偶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怨气,而是一种被放空的感觉,怪怪的,就如同那没有被附着上灵魂的未完成的人偶一般。在短暂的惊讶过后,我急忙伸出手架住了那两个人的胳膊,然后飞起一脚重重的踢在一个人的肚子上。那个人沉闷的哼了一声,整个人向后到了去。我我斜身扭了过来,拳头狠狠的砸在另一个人的胸膛上。只听一阵噼啪的断裂声,那人的肋骨依然被我击断了好几根。但是这两个人似乎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继续向我扑了过来。

这两个人果然是被什么人操纵了。我皱着眉头躲过了他们灵力的攻击,同时脑脑子里飞快的思索着。要是在这样下去的话,这两个人肯定会没命的。因为我已经看到了,被我击断肋骨的那家伙的嘴角已经渗出了鲜血。究竟是什么在操纵着他们呢,就像是木偶一样。

木偶?一个念头在我脑海中闪过,难道是被偶线操纵了?我心念一动,急忙转身看着那两个歪斜的家伙继续想我扑了过来。就在他们要碰到我的时候,我纵身跃起,翻上空中,然后两手张开,大喝一声,那诡异的火焰霎时间笼罩在了我的手上。紧接着我冲着他们的天灵盖重重的击了下去。火光一下子笼罩了他们的全身,不消片刻,他们那木然的脸上渐渐的开始浮现出了痛苦的神色,惨叫一声,扑倒在地。那火光也渐渐的消隐了。而就在那火焰快要熄灭的一刹那,我借着那蓝色的幽光,看到了两根几乎细不可见的细线一般的东西,从那两人的天灵之中抽了出来,咻的一下消失在了远处的枯树林之中。

果然是有什么人在操纵他们,而且用的还是偶线。我的心一下子紧了起来,那人知道如何控制偶线,一定就是画皮人偶师。但是,会是谁呢?而且适才在那坟地之中,那具人偶身上附着的怨灵居然可以抵抗那镇魂咒符。如果那个人偶是出自他手的话,那这个人简直太可怕了。我不禁打了个冷战,心中开始微微的颤抖了起来。难道,是那个戴着斗笠的神秘的人?鬼谷仞说过我和他认识,如果他也是人偶师的话,我却真的想不出他是谁了。

风停了,云彩依稀的飘在空中,不时的遮住月亮,这诡异死寂的夜色开始变得时明时灭。那两个家伙“哎哟”的叫了一声,悠悠转醒,躺在地上,痛苦的叫唤着。我无奈的叹了口气,将两人抬到道边的斜坡上。那两人似乎很是虚弱,脸色变得惨白惨白的。我看着这两个个浑身血污的家伙,心里乱作一团,最后只能化作一声无奈的长叹,仰天看向那如勾的弦月,就像是微微上扬的嘴角,绽开一丝冷笑。

“公子,你怎么样?”一个声音远远的从身后传来。我一愣,急忙转身。借着淡淡的月光,我看到捕神高大的身影气喘吁吁的向这边跑来。我一言不发的看着他,然后心里却感到一丝放心。

捕神来到我面前,有些焦急的问道:“公子,你还好吧?”然后看到了那两个狼狈的家伙,好奇的问道:“这两个人怎么了?”

“刚才想去挖别人的坟赚些不义之财,被一个恶灵附体的人偶缠住了,刚才又被人用偶线控制了。”我摊了摊手,有些无奈的说道,然后看着捕神,低沉的问道:“不是叫你别出来吗,你怎么还是跟了过来?”

“我担心公子会遇到麻烦,便按耐不住跟了出来。”捕神脸色凝重的说道。

看着他那一脸担忧的表情,我笑了笑,轻轻地说道:“我能遇到什么事,不过你来的可真是时候,就帮我把这两个家伙抬回去吧。”捕神应了一声,便架起那两个如同麻袋一般的人,向回走去。而我则跟在后面,不停地思索着会使用这偶线的人。一时间我突然感到这个鱼龙混杂的偏远小镇十分的令人不安,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莫名的杀机。而且那个神秘的人,真的是鬼谷仞嘴里说的那个要取我性命的人么?这样想着,心情不由得再度低沉了起来,就想着渐浓的夜色一般。

渐渐的,我们回到了小镇里面。镇子里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仍旧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不是的有风吹过,房檐上的瓦片在不安的敲击着。未关好的门窗随风摇动,发出干裂的嘎吱声。时而有猫的叫声,隐隐的传来,但随即又消失不见了。

转了一个路口,我们回到了客栈门口。那门打开着,小二一脸倦意的战战兢兢的站在门前,不住的向外张望着。看到捕神回来了,急忙迎了上去,一脸沮丧的说道:“这位大爷,您可算回来了,小的我都要冻死了。”

捕神闷闷的“嗯”了一声,淡淡的对小二说道:“辛苦你了,这是给你的。”然后腾出一只手掏出些散碎银两塞给小二。小二道了谢,然后看着那两个面若死灰的人,好奇的问道:“咦?这两个人不也是咱们这的客人么?他们怎么了?”

“夜晚活动,受了点伤。”我谐谑的说道,然后便示意捕神将那两个人拖了上去。小二一脸疑惑的盯着捕神,然后大大的打了一个呵欠,惺忪的转身关上了门。

然而谁都没有注意到的是,就在那门被关上的一瞬间,外面一只流浪猫无声无息的从门前经过,就像平时一样。然而就在它想要继续前进的时候,似乎有什么东西缠住了它,将那个弱小的身影一下子扯到了空中。还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那可怜的猫便瞬间破碎成好几块,鲜血淋漓的散落在地上。那双如同宝石一般眼睛无神睁着,瞬间,便消失了光芒。

残月如钩,那阴冷的月光一下子变得凌厉了起来,将这个孤寂的小镇一下子照映的一片惨淡的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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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请假,万分抱歉



第七十七话 吊人(四)

漫长的黑夜开始慢慢的散去了。窗外透着隐隐的青灰色,迷茫之中散发着一丝诡谲的味道。整个小镇似乎也渐渐的从这一片氤氲的晨雾之中苏醒起来,街道上三三两两传来脚步的声音,回荡在晨曦昏暗的清早,显得有些孤寂。而那空气中的微寒开始沉淀了下来,变得锋利了起来,让人感受到浓重的冬的气息。

我脸色凝重的在有些昏暗的房间之中来来回回的走着,脚下的木板发出不安的声音。百里申也已经醒了,脸上的气色很不好,有些无精打采的坐在那里,眼睛通红的盯着那榻上的身影。那两个家伙躺在榻上,双目紧闭,脸上浮现着痛苦的神色。昨天晚上回来之后捕神直接把这两个被我打的半死的家伙捆到了我们的房间里,其后果就是睡梦中的百里申被吵醒了,然后就再也没有睡着。

客栈大堂之中传来轻微的嘈杂声,隔着门板,有些沉闷的传了进来。我走了几个来回,然后站在那两个人的前面,冷冷的说道:“你们两个醒了没有?”

其中一人唉哟了几声,然后睁开眼睛,看到面若冰霜的我,不禁吓得打了个寒战。然后才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着扔在榻上,脸上顿时露出了沮丧的神情。我也没跟他们客气,坐在椅子上,淡淡的问道:“说吧。”

那人的肚子似乎还在隐隐作痛,身子夸张的弓着,不时的露出呲牙咧嘴的神色。在确定我们不会给他松绑之后,他只好苦着一张脸闷闷的说道:“其实......我们就是两个赶脚力生意的,真的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

“说下去。”我不带任何感情的说道。然后给一旁的捕神使了个眼色,捕神会意,转身推门走了出去。

那人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们是兄弟俩,在北边住。本来呢,是要到王城洛阳生活一段时间的。但是没想到,半路上盘缠都花光了,就想......”他畏惧的抬了一下眼皮瞄了我一眼,继续说道:“就想弄点银子花花。这时我大哥提议说,他知道这附近的深山里面有一个废弃了的独楼,以前是一个大户人家堆放财宝的地方,于是我们就赶了过去,向趁别人不注意拿一点,结果没想到就遇到了你们,还听说那个宅子只要进去的人就会出人命的。这我们也就没捞着银子。后来出来的时候,听说这个镇子死了一个姑娘,还听说他们家是镇里面数一数二的富商,估计那姑娘的墓葬里面肯定有宝贝,于是我们就商量着到晚上没人的时候就去把棺材挖出来。结果,宝贝没找到,反而找到了一个女鬼。”

“只有这些?”我冷笑了一声,喝了一口桌上的热茶,低低的问道:“之前你们那就没有做过什么谋财害命的勾当么?”

“没有没有!”那人急忙摇晃着脑袋,惊慌的辩解着:“小的就是有十个胆,也不敢对公子说半句谎言啊!”话语间那人面若死灰,冷汗几乎都要涔涔的流了下来。

“好吧,我姑且相信你所说的话。”我放下手中的茶杯,然后站起身,走进了些问道:“是谁告诉你们这镇子里面死了姑娘的?看起来,除了那几个捕快之外,这小镇里面的人似乎不大喜欢与别人交谈。”

那人皱着眉头想了一会,然后急忙说道:“恩,对了,是那个大个子。”

“大个子?”我有些惊奇的问道。同时心中开始隐约的感到一丝不祥的感觉,这种不祥之中透着不安,我不由得缓缓的站起身,死死的盯着那个人。

那个人被我盯的有些发怵,躲闪着我的目光,支支吾吾的说道:“就......就......就是那个隔几天就会来这个客栈喝酒的那个大个子啊。”

果然是他!我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了起来。那种刺骨的凉意一下子涌了上来,我只感觉到手脚一阵冰凉,几乎都快麻木了。我一个箭步冲上去,揪着那人的领子将他提了起来,厉声的问道:“你见过他?他是谁?你怎么认识他的?”

那人被我提的整个人几乎都要悬空了,伤口的疼痛让他顿时发出痛苦的嚎叫声,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公子我真的不知道啊,就是他见我们露宿街头,就给了我们十两银子,让我住在这里。开始我们还以为他是好心呢,还告诉我们西郊的坟场的位置。谁知道他是想害死我们啊!哎哟......”

我手一松,那人便重重的跌在了榻上。我脸色阴沉的退回到椅子前面,有些颓然的坐了下来,一时间有些茫然。百里申见到我阴晴不定的脸色,有些担忧的低声问道:“公子,你怎么了?”

我沉默的摇了摇头,一言不发。那种感觉异样的熟悉,隐隐的回荡在脑海之中,夹杂着一丝恐惧。说起来,能让我感到恐惧的人还真没有几个。对鬼谷仞只是深深的厌恶,并没有说感到不寒而栗的感觉;而地府的人对我来说,早已经是见怪不怪了,要说恐惧,简直是天方夜谭。而这么多年唯一一个让我感到那种深深的恐惧的人,就是将自己出卖给厉鬼的路子野,不过他已经死了十多年了。所以,我真的想不出那个人是谁了。但是那种近似熟悉的共鸣却让我不得不感到深深的困惑,而且他知道如何用偶线来操纵别人,那么他一定就是和人偶师这个行当有着相当深的渊源。但是,他又是谁呢?就像是无数张蛛网缠绕在眼前一样,世界被分割成无数细小的碎片,让我感到一阵眩晕。

捕神推门进来,手里拿着那两个人的包袱。看到我一脸的阴沉,不由得一愣,问道:“公子怎么了?”我勉强的笑了一下,强打起精神说道:“没什么。有什么发现么?”捕神扬了扬手中的包袱,说道:“看来他们两个果然只是运气不好的赶脚力生意的。”

百里申一脸茫然的看着我们,问道:“什么叫赶脚力生意的啊?”

“赶脚力生意的,就是俗话里面说的路匪。”捕神解释道:“没有固定的职业,拦路打劫一些闲散银两,凑活自己的生活。看来这两个人只是初出茅庐罢了。”然后转向我,问道:“公子,这两个人醒了没有?”

我冲那个歪在榻上弓着腰的那个人努了努嘴,说道:“这个肚子挨了一脚的已经醒了,那个肋骨被我打断的还在昏迷。”

“那要不要找个郎中来看看啊?”捕神皱着眉头,看着那个脸色青灰,昏迷不醒的人说道。我摇了摇头,站起身,说道:“不用了,我已经帮他把骨头接好了。估计明天就能下地走路了。”

捕神点了点头,然后放下了手中的包裹。正要对我说什么的时候,就听外面大堂之中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一下子划破了这寂静的清晨。我神色一凛,然后急忙推开门和捕神冲了出去。那叫声引起了其他住店的人的好奇,他们纷纷的打开门向大堂之中探出头去,用漠然的神色注视着楼下发生的事情。

我和捕神奔到楼下,便已看到一群人为在门口。那小二一脸惊恐的坐在地上,脸色被吓得煞白。就连掌柜的也眉头紧皱,有些不敢直视的看着店门口的那块被人群拢出来的空间。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他抬起了头,看到是我,眼中似乎闪过了一丝光亮,急忙走过来对我说道:“公子,你看看这里。”

“为什么让我看?”我反问道。

那掌柜的脸色讪讪的陪笑道:“我都听那小二说了,所昨天晚上你就了这两个人回来。心想您一定不同寻常。这小镇里面龙蛇混杂的,来了高人也看不出来。在下昨天有眼不识泰山,竟然怠慢了公子您......”

“行了,我先去看看再说。”我打断了他的恭维,有些不耐烦的从他身边经过。心中却在冷笑着。若是他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情,恐怕连魂儿吓得丢掉的吧。

空气中隐隐的可以嗅到一丝冰冷的血腥味。我拨开人群,向前面的地上看去,然后一时间怔住了。捕神也凑了过来,也被这诡异的一幕惊的一愣。

前面的地上,一只猫倒在那里,那瘦弱的身形被不知什么锋利的利器切割成了无数细小的碎块,混杂着已经凝固了的血,绽开在这灰色的青石板路上,就像是一朵妖异的花一般,格外的狰狞可怖。周围那些人的脸上混杂着冷漠和惊恐的表情,一个个紧闭着嘴,一言不发,只是注视着这弥漫在寒冷的清晨之中的令人不安的血色。

我缓缓的蹲了下来,仔细的打量着这只被肢解的七零八落的猫。那猫的眼睛无神的凝望着那片灰蒙蒙的天空,就像是浑浊的琥珀,散发着空洞的光。我皱了皱眉头,手指轻轻的划过那零散冰冷的皮毛,突兀的停止在那细腻的裂痕处。我看着那整齐的边缘,心中不由得泛起了阵阵寒意。

那边缘太整齐了,丝毫不像是一般的刀所切割出来的痕迹,从这细腻的程度来看,反而更像是被极细的丝线锋利的划过所留下的印记。莫非是那偶线所致?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那股浓浓的杀意冲进了我的嘴巴里,胃里面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出来。我咬了咬牙,站起身,对那面若土色的掌柜冷冷的说道:“这没什么,不过就是死了一只猫,打扫一下就行了。”然后便想回走去。

“公子。”那掌柜的急匆匆的跑了过来,脸上有些慌张的说道:“公子有所不知啊,这猫死在这门前,不出三日,定有血光之灾啊!”

“这话怎讲?”我停下脚步,脸色阴沉的问道。

掌柜的叹了口气,低声说道:“这个小镇里啊,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就是说只要有猫死在门前,不出三日,这房间之中必将会发生血光之灾啊。前些年这种事情已经发生了不少了,已经死了不下十个人了。这如今竟然被我们客栈撞上了,哎。”那掌柜的说着,急于要垂泪而泣。

我感到一阵好奇,便问道:“哦?竟有如此说法?那这个说法是怎么流传开来的呢?”

掌柜的眨了眨那双略显昏花的眼睛,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然后摇了摇头说道:“这个......在下也不是很清楚,就是突然之间就有了这么一个说法。”

“好吧。”我淡淡的说道:“掌柜的不用担心,我就在你这店里住上三天,若是有血光之灾,我帮您当这便是。那地府之中还没有几个人能不给我面子。”说罢,便拂袖上楼了。捕神跟在后面,低低的问道:“公子怕是从那猫的尸体上看出了些门道吧?”

“果然什么都瞒不住你。”我无奈的笑了笑,叹了口气,说道:“那冒得尸体被切的太整齐了,不像是利刃所致。更像是那丝线所为,恐怕,就是昨晚那操纵了那两个脚力的那人干的吧。”然后神情之中不由得充满了忧愁,喃喃的说道:“他究竟要做什么......”

捕神见我如此黯然的神情,便安慰道:“公子不必沮丧,既然这件事情没有头绪的话,我们就先去那北街看看吧,说不定能找到些什么线索。”

我长叹一声,说道:“也只好如此了。”然后快走几步回到房间,百里申靠在椅子上打着盹,那两个人仍旧面色虚弱,显得十分痛苦。外面阴沉沉的,丝毫没有阳光,但是却显得有些刺眼。冷风时不时的刮着,吹动着什么东西,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声音,就像是锋利的指甲划过墙壁时所发出的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响声,格外的不舒服。

百里申听见响动,睁开眼睛,见我们回来了,便急忙问道:“公子出什么事了?”

“楼下死了一只猫。”我简单的说道:“对了,我和捕神去北街走一趟,你在这里看着这两个人,不能让他们离开半步,明白了么?”

百里申看了看榻上那两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人,拍了拍胸脯说道:“放心把公子,这两个人肯定跑不了的。”

“但愿如此。”我白了百里申一眼,冷冷的说道:“就你这个二愣子,说不定连自己都搭进去了。”然后我抬手阻止了想要辩解的百里申,说道:“这小镇上似乎有些不对劲,你一个人在房间里要小心一点,我们会争取快去快回的。”

“哦。”百里申嘟着嘴巴闷闷的说道,然后有些抱怨的自言自语道:“公子你就吓唬我吧。”我笑了一下,然后抓起桌子上的剑,和捕神走出了门。客栈门口的人已经差不多散去了,其实大多数人也就是抱着看热闹的心里来的,看到发生了什么事,心里面的好奇心也满足了,就不会过多的停留了。或许这也就是这个小镇之中独有的环境造成的吧。

天空有些阴沉,灰色的云朵积压得十分厚重,让人无端的冒出一股压抑的感觉。寒风轻轻的吹拂着,似有若无的带起了一阵那街道上的尘土,前面的视野有些模糊。在向掌柜的打听过了北街死人的那家的位置之后,我和捕神便动身了。小镇的街道虽不宽阔,但是却枝杈甚多,稍不留神便会迷失方向。而两侧的行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这充满着漠然的气氛,目不斜视的向前走着。偶尔和什么人擦身而过,也只是露出淡淡的厌恶的表情,之后便继续走着脚下的路。

我和捕神沿着小路一直向北走去,转了一个弯,便远远的看到了前面不远处有一座看起开很大的宅子,从那装饰精美的院墙来看,应该是一家颇为富有的人家。门梁之上垂挂着朴素的白绫,应该是这里面刚刚有人过世,不过却感觉不到任何悲伤的气息,相反,却涌动着一丝不安。那宅子的上空隐隐的透着一股阴森的气息,就像是那似有若无的怨气,黑黑的笼罩在那深黑色的屋脊的上方,散发着让人不愉快的味道。

“看起来就应该是这里了。”我皱了皱眉头,轻轻地说道。然后走上前去,握住那冰冷的有些锈迹的门环敲了几下。清脆的声音立刻回荡在了空旷的院子之中,有些孤寂。过了很久,里面才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然后那扇门缓缓的打开了一条缝,一个脸色腊黄的管家用那双老鼠一般的狐疑的打量着我们,细声问道:“请问两位找谁?”

“在下前来拜见你们家老爷。听说少姑娘过世,以表哀思。”我抱拳一揖,说道。

那管家似乎哆嗦了一下,有些惶恐的匆忙说道:“我家老爷大病未愈,恕不见客。”然后便急匆匆的想要关上那沉重的大门。

我冷笑一声,不慌不忙的说道:“你家老爷也真是的,居然弄了一个人偶在家里养着。这供养人偶的事情,如果被那偶灵报复,恐怕凶多吉少啊。”

管家闻言一惊,手上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了。那双眼睛透过门缝滴溜溜的打量着我,里面一下子充满了有些惊惧的光。他那遍布皱纹的手搭在有些粗糙的门框上,似乎在微微的颤抖。半晌,他才喃喃的问道:“你......你是谁?”

“当然是了解人偶的人了。”我不带感情的说道:“而且,这吊起人偶乃是供养人偶之大忌。在下道听途说,闻得贵府的人偶被当做少姑娘杀掉的时候,是吊起来的......”

“请公子稍等一下,我这就去通报!”那管家慌忙打断我的说话,关上了门,然后便听到里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虽然已经快到晌午,但是这天色依旧阴沉。空气中弥散着细小的寒意,似乎要下起雪来。

然后过了许久,那扇有些暗红的门缓慢的打开了,发出了沉重的嘎嘎声。那个管家探出身来,对我们恭敬的说道:“两位公子,我家老爷有请。”我点了点头,然后抬脚向里面走去。而就当我的脚刚刚跨进那高高的门槛的时候,余光隐约的看到,在身后的角落里,一个黑影似有若无的闪了一下,然后瞬间消失了踪影。

我怔住了,那种不安的感觉再次笼罩了起来。难道是他又跟了过来?我急忙转身打量着四周,空空如也。只有那一片灰暗的光影朦胧的笼罩着不远处的街道。

“公子怎么了?”捕神低声问道。我摇了摇头,然后随着那管家走进了那宽敞的宅院。身后的门再度缓缓的关了起来,发出了不轻不重的碰撞声。

果然是一个富有的人家。那宅院之中几近华丽,虽然被那有些刺眼的白绫包裹着,不过还是可以隐约的看出那华美的装饰。两旁的矮树虽然只剩下了干枯的枝杈,但是仍旧整齐。三三两两的下人带着一张冷漠的脸不时的从身边走过,身上穿着白色的孝服。我不由得在心中轻蔑的嘲笑了一声。不过是死了个女儿,也犯得上如此大张旗鼓。

正想着,就挺大管家在耳边说道:“公子,到了。”

我一抬头,眼前是一个昏暗的房间,里面弥漫着一股久病未愈的气息。而在那大大的榻上,隐约可见一个人影,歪歪斜斜的靠在那里,那有些昏花的眼神格外的醒目。我皱了皱眉。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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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话 吊人(五)

房间之中缭绕着丝缕的烟雾,将这个本不明亮的房间笼罩的异常的模糊。空气里散发着一股奇怪的香草的味道,淡淡的甜香,但是嗅起来却让人有一种微微眩晕的感觉,就像是那朦胧的梦境一般,脚下的地面似乎在轻微的摇晃着,整个人有些飘飘然。

而那榻上歪卧着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接着外面不甚明亮的光,隐约可以看出,那副病怏怏的脸上挂着有些虚弱的神情,双眼无力的睁着,有些涣散的打量着我们这两个不速之客。我走上前去,轻轻的一揖,说道:“请问,您就是那苏员外吧?”

那人稍微抬起了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有气无力的问道:“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啊?如果是为了我女儿的事情,那就不用说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话音刚落,他便猛烈地咳嗽了起来,看那架势,似乎要将胸骨都咳的裂开一半。令人窒息的咳嗽声回荡在空旷得房间之中,让人不由得感觉他随时都会昏过去一般。外面的仆人听到声音,急忙奔进来端来茶水,并且慢慢的替这个似乎要病死的人拍打着后背。沉闷的咳嗽声在这烟云缭绕的房间之内,让人感到格外的不舒服。我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四下打量起这个房间来。

说起来这个房间有些诡异,似乎要比一般人家的房梁要高出许多,被那一团氤氲的黑暗笼罩着,夹角依稀的透着外面的光,有些斑驳。而四面的墙壁上,挂满了画。大多是风景山水,角落之中要有几副看起来十分不舒服的人物画。而引起我注意的,是正对着床榻那面墙壁上的一块不大的雕饰。虽不起眼,但是在这个房间之中显得格外的不协调。

那是一块看不出什么门道的玉石雕刻,上面密密麻麻的看着一些毫无章法的纹理,就像是被搅乱的水纹一样,纵横交错着。但是这块玉石却给人一种不安的感觉,散发着丝丝凉意,似乎不像是阳世应有之物一般。我注视着那玉石看了一阵,然后待那员外平稳了一些之后,我站起身,对那气喘吁吁的人平静的说道:“实不相瞒,在下是想来请教一下员外供养人偶的事情的。”

那苏员外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起来,里面隐隐约约的闪动着有些慌乱的光。他闪烁其辞的支吾说道:“你在开玩笑吧?什么供养人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哦?员外如果不记得了话,我倒是可以提醒员外一下。”我冷冷的说道:“那西郊坟场之中,有一座坟里面葬的是一具人偶,而且......”我故意的停顿了一下,看着那苏员外的反应。果然,和我预料之中的一样,苏员外的表情似乎开始垮了下来,一种惊恐慢慢的蔓延了上来。他张着嘴,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在这昏黑的房间之中显得有些可怖。我满意的笑了笑,然后继续说道:“那座坟前的石碑上刻的是‘亡女苏玉儿之墓’。想必这小镇之中,有条件立这么好的石碑的苏家,恐怕也只有这北街苏员外您了吧?”

沉闷的气息开始弥漫在这空旷朦胧的房间之中,那缭绕的烟雾似乎更浓了,那股甜香的味道开始变得有些发腻,让我不由得一阵阵的想吐。那苏员外半趴在榻上,两只眼睛涣散无神的盯着前面的地面,整个人都在不停地颤抖,然后终于他似乎放弃了一般,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说道:“看来公子也是了解这人偶之人啊......”

“不只是了解。”我淡淡的说道:“实不相瞒,在下便是画皮人偶师。听闻了这吊死人偶的人情,觉得事有蹊跷,所以特地前来拜访,所以还请员外有什么就说什么吧,不然的话......”我顿了顿:“出事的很有可能是员外您自己啊。”

那员外瞠目结舌的看着我,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是......人偶师?”

我点了点头,然后坐了下来,幽幽的说道:“我不知道员外因何原因供养人偶,不过,这吊起人偶乃是供养人偶之中的大忌。轻者累病缠身,重者命丧黄泉。这人偶的怨气要比员外想象中的要深得多。因为这人偶在成型的时候,就是以那动物的表皮缝制而成,并附以散魂。而用以供养的人偶,附着的灵魂则是用稍有怨气的魂魄。怨气这种东西,只会累积的越来越深,所以,就算是安稳的供养,日子久了也会出事情的,更何况是被吊死在那里呢?我劝员外还是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我吧,免得惹出更多的事端。”之后我便闭上了嘴巴,不再说一语,静静的看着那员外的反应。

那员外愣愣的看了我一阵,然后一下子垂头丧气的瘫倒在那里,靠在靠枕之上,就像是一具快要散开的尸体一般。房间之中一下子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寂静所包围了,似乎谁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外面院子里间或传来脚步声,但是显得格外的空旷,就仿佛是两个世界一般。那令人不舒服的烟雾似乎淡了一些,弥漫在四周的白雾也渐渐的消散了,房间之中的事物渐渐的清晰了起来,但也更加的阴森了起来。我不动声色的注视着那躺在那里艰难呼吸着的苏员外,眼神不由得变得深邃了起来。

过了好久,才听到苏员外长叹一声,打破了这令人压抑的寂静。他挣扎着靠了起来,沉重而又低声的说道:“其实,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我那女儿啊。”

“就是真正的苏玉儿姑娘,是么?”我轻声问道。

苏员外脸色略带悲伤的点了点头,然后继续用那沉痛的声音说道:“玉儿的娘死得早,我一个人将她拉扯大,本想等到她十六岁的时候就帮她入赘一个好女婿,也就算安稳了下来。没想到......”员外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悲伤了起来:“没想到一年之前,她突然昏迷不醒!我请了四方神医,花了大把大把的银子给玉儿瞧病,但是毫无起色。眼看着玉儿这么一天天的消瘦下去,我的心都要碎了。后来听别人说,要我去找找那些算命的高人,看看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我是我便四处打听,但是请来的那些道长大师也都束手无策。不过其中有一个道行高深的人对我说,玉儿很有可能是冲到了魇物,这才被魇物缠了上。不过,他也不知道这解煞的方法啊。”

“魇物?”我皱了皱眉头,有些若有所思的说道。苏员外见我如此,便有些疑惑的问道:“莫非公子也知道这魇物的事情?”

我点了点头,轻轻的说道:“这魇物原本是别人强烈怨念的产物,估计是有什么精通奇门异术的人对玉儿姑娘或者是苏员外您怀恨在心,所以才出此阴损毒辣的招数的,您继续说下去吧。”

苏员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那个人也这么说,还说要是找不到那施术的人,或者是在三个月之内无法解煞的话,玉儿必死无疑啊。玉儿是我的命啊,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有脸曲去对那九泉之下玉儿的娘啊。”说到这里,苏员外不禁垂泪而下。我看着这个有些可怜的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苏员外擦了擦眼睛,接着说道:“就在玉儿奄奄一息的时候,来了一个人,说他可以为玉儿解煞。我自然高兴不过,急忙向他询问解煞的办法。他却说,要我供养一个和玉儿一模一样的画皮人偶,将煞气转移到这具人偶之上,才能保住玉儿的命。我便急忙问他那人偶如何得来,他却说,他就是那人偶师。”

“什么?”我不禁脱口而出,一下子站了起来。苏员外被我吓了一跳,急忙小心翼翼的问道:“公子......您......您怎么了?”就连在一旁一语不发的捕神也被我搞得一愣,有些担忧的站了起来。我几乎是从牙缝之中挤出一句话来:“他说......他也是人偶师?”

苏员外点了点头,有些畏惧的对我说道:“他就是这么说的......”

“那他长什么样子?有说他叫什么名字么?”我急促的问道。

苏员外似乎被我眼睛之中那凌厉的神色吓到了,有些慌乱的点了点头,语无伦次的说道:“他......他个子高高的......戴着斗笠......有些瘦......哦不,不对,是非常瘦......就像是一具......一具......骷髅一样......他说他叫......”

我脑海之中就像是被千万匹脱缰的野马肆虐过一般,隆隆作响。真的是那个人!那个人果然是人偶师!那种莫名的恐惧感再度涌了上来,我一个箭步冲上去,死死的攥住苏员外的肩膀,厉声问道:“他说他叫什么名字?!”

苏员外被我骇的说不出话来,一口气提不上来,又开始猛烈的咳嗽了起来。捕神急忙拉住我,吼道:“公子你冷静一些。”我木然的松开手,看着那慌张的仆人跑了进来,替苏员外捶着背。过了好一阵,我才平静了一些,苏员外喝了一口水,也长舒了一口气。他有些躲闪着我的目光,轻轻的说道:“他......他说他叫......龙隐公子......”

龙隐公子?难道就是几年前在蜀地名胜一时,但是却神秘销声匿迹的龙隐公子?我有些难以置信的盯着苏员外,低声问道:“他确实说他叫龙隐公子么?”

苏员外不住的点头,慌忙说道:“是啊,他确实这么说的。他还给我看了他手臂上的一条青龙刺青呢。”

手臂上的青龙刺青,确实是龙隐公子这名号的得来。他似乎是在十多年前突然之间出现在蜀地,然后又在两三年前悄无声息之间销声匿迹的。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习得着画皮人偶的本事的,因为他虽然出名,但是却很少有人见过他,更不用说对他的身世有所了解了。不过,龙隐公子所做的人偶,大多数都是神情犀利,表情瞎笑怒骂,栩栩如生,就连我也在某些方面感到自愧不如。但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偏远的地方,又为什么要来找我呢?我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如同失败一般,颓然的坐回到椅子上,有些尴尬的对苏员外拱手说道:“适才在下情绪激动,多有冒犯,还望员外宽恕则个。”

苏员外叹了口气,说道:“不碍事的,那个人确实有些鬼里鬼气的,我看着他都有一些发怵。他从来都只是顶着一顶斗笠,似乎不愿意让别人看到他的脸似的。他说,他可以给我做一具供养的人偶,不过他说要我将玉儿所在房间之中,万不可让人偶见到玉儿的真身。还说,要我每两个月就要割一碗鲜血给那人偶喝下......”说罢便卷起衣袖,露出那干枯的手臂,对我说道:“公子您看。”

我定睛一看,那瘦弱的手臂上果然横竖遍布着突兀的疤痕,就像是凌厉扬着诡谲的笑容一般,显得有些狰狞可怖。我叹了口气,轻声说道:“这确实是供养人偶的方法。不让人偶见到玉儿姑娘,是因为若是供养的人偶见到玉儿真身之后会冲了玉儿的阳世之气,就算玉儿会醒过来,也活不了多久的。而那服食鲜血......”我有些厌恶的皱了皱眉头,勉强的说道:“是用以鲜血来压制住偶灵的怨气。”然后我有些疑惑的问道:“难道那龙隐公子没有告诉员外这供养人偶的大忌么?”

苏员外摇了摇头,说道:“这个,真不曾听说啊。”

一时间气氛又似乎陷入了僵局,谁都没有开口。我的脑海中飞快的思索着,同时又充满了疑惑。这龙隐公子为何不告诉苏员外这吊偶之大忌呢?是一时仓促忘记了,还是另有所图?我紧锁眉头,百思不得其解。外面隐隐的传来风声,吹动着虚掩的门,嘎吱嘎吱的响了起来。房间中的那股甜香味散去了,空气变得有些冷,呼吸进嘴巴里,有些凉。我转过头,继续问道:“那敢问员外,那夜人偶被吊起来,是怎么回事呢?”

苏员外的脸上一下子浮现出了有些惊恐的神色,仿佛仍然对那晚发生的事情记忆犹新。他颤颤巍巍的说道:“就这么过了大半年,玉儿的情况一天比一天好转起来,而那人偶也就像玉儿一样在我家生活着,虽然不会说话,但是我真的觉得她就是我的女儿一般。有的时候,我甚至会恍惚的怀疑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玉儿。那夜吃罢饭,我感到有些不适,便早早的回房歇息了。大概亥时刚过,我变听到有下人的惨叫声,说是杀人了。我急忙从跑出去一看,发现那人偶房间门口的仆人却被杀了,那人偶却不知去向了。这下可急坏了我,我急忙带着家丁沿着不知道是谁留下的血脚印向后山找去,才走了几步就看见那人偶已经被戳的破破烂烂了,而且高高的吊起在一棵树上!我当时差点就被吓昏了......”苏员外似乎说不下去了,他慌乱的用丝帕擦着额头上的汗,大口大口的吸着气。

“之后衙役们就来了?”我接着话问道。

苏员外点了点头,似乎又见到了那也得惨状一般。我也能够想象的出,那被鲜血供养的人偶被划开画皮吊在漆黑的夜空之中是何等恐怖的场景。于是我便不再追问,而是静静的看着苏员外。待他稍稍缓解了一些,便轻声说道:“真是抱歉让员外在回忆这些不愉快的场面,还请见谅。”

苏员外摆了摆手,有些后怕说道:“已经不妨事了......都过去了......只可怜我那可怜的玉儿,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不如这样吧,”我站起身,对苏员外说道:“劳烦员外带我去见见玉儿姑娘,说不定,我有解煞的方法。”

苏员外一听,急忙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盯着我,缓缓的问道:“真......真的吗?”我淡淡的一笑,说道:“这个在下不敢保证,不过,还先请员外带我们去看看玉儿姑娘吧。”

“好!好!你们随我来!”苏员外的脸上一下子涌现出了兴奋的神情,急忙招呼下人过来,将自己从榻上馋了起来,推开门。门外不算明亮的光一下子涌了进来,在地上留下一道突兀的白影。员外颤颤巍巍的走了出去,外面虽然阴天,但是光线还是十分充足。也许是太久没有走出房间的缘故吧,眼睛有些不适应。苏员外不由得右手遮住了眼睛,气色衰弱的张望着四周,然后慢慢的向里面的跨院走去,我和捕神则静静的跟在后面。

这这苏宅确实很大,不过却透着一丝荒凉。那些仆人们垂着头,带着漠然的神色从身边经过,就像是影子一般,不言不语,让人感觉格外的压抑。而不一会,我们便来到了一扇紧锁的房门前。从那房门上镂空的花式来看,应该是个女子的闺房。只是,上面落满了灰尘,仿佛很久没有人来过了一半。那门上挂着一把巨大的锁,略有些锈迹斑驳。苏员外伸出那干枯瘦弱的手,摸出一把钥匙,然后颤颤巍巍的打开了那把锁。门一下子打开了,一股灰尘的气息一下子从里面涌了出来,瞬间沉淀在了这寒冷的空气中。我了进去,四下打量着这个精致小巧的闺房。

房间里的一切都很整齐,似乎很久无人移动了一般。而在那张看上去很舒适柔软的榻上,一个女孩子静静的躺在那里,面容安详。我走过去,仔细的打量着她。确实是那夜在坟地之中所见的人偶的模样,我不得暗自感叹道那龙隐公子的手艺。然后,便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起来。

而就在我感到疑惑之时,那玉儿原本紧闭的双眼,却在猛然之间,一下子睁开了!

第七十九话 吊人(六)

(这几天连着身体不好,更新有的不给力。原本想每天一更了,但是心里过意不去,所以就把一章改成了两章。字数有些略少,还请各位多多体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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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在愤怒的盯着房梁之上的什么人,眼神之中充满了嫉妒的愤恨和怨毒。所有的人几乎都被吓得一愣,苏员外呆立半晌,然后急忙哭号着冲了进来,最里面不停地喊着:“玉儿啊!你终于醒了!”他一心关切着女儿已经醒了过来,丝毫没有注意到这玉儿脸上那异样的神色。

我急忙伸出手臂,拦住那已经老泪纵横的苏员外,大吼一声:“别过来!她有些不对劲!”然后转过头警觉的注视着那神色狰狞的玉儿。苏员外被我拦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他慌忙的问道:“公子......这......玉儿不是已经醒了么?”

“醒了是醒了,”我严肃的盯着那已经开始微微的发出低吼声的玉儿,沉重的说道:“不过她似乎像是被什么附身了。”

“啊?”苏员外大吃一惊,然后一口气没有提上来,登时昏倒在地。那仆人急忙将他搀扶了起来。我转头对那仆人说道:“赶快扶你家老爷回去休息,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千万不要让他踏进这间屋子半步,听到没有?”那仆人被我厉声的语气吓得一哆嗦,急忙点了点头,将已经瘫作一团的苏员外扶了回去。

待苏员外走远之后,我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锐利了起来,将捕神推了出去,然后重重的关上了那扇红木的门。后面传来了桀桀的声音,我注视着那举止古怪的玉儿,慢慢的向前移动着。玉儿已经从榻上坐了起来,如同僵尸一般的直直的盯着前面,牙齿在不停的咬磨着,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房间之中被那糅杂着淡红色的昏暗所笼罩着,整个颜色显得有些暧昧的可怖。

我在离玉儿榻前不远的距离停了下来,手悄悄探到身后,紧紧的握住了破魔剑的剑柄,待机而动。只见那玉儿缓缓的走下榻,有些木然的向我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眼神之中散发着一种深深的怨恨。她的周身被一股凭空而来的怨气包裹着,就像那晚在坟场之中,那具人偶所散发出的气息一般。她踉跄着扑了过来,直挺挺的伸出手,似乎要扼住我的脖子。我急忙一个闪身躲开,那玉儿一个站立不稳,撞倒了桌子,乒乒乓乓的翻倒在了地上。

我急速的向后退去,然后厉声问道:“玉儿姑娘,你听得到我说话么?”

那玉儿似乎一点反应都没有,挣扎着站了起来,脸上的怒意更浓了。那阴森的牙齿狰狞的呲着,散发着幽异的光,就仿佛要将我整个人吃掉一般。她的喉咙中发出和那具人偶一模一样的声嘶力竭的咆哮,在这不太宽敞的房间之内回荡着,显得有些刺耳,嗡嗡作响。我一愣,一种怪异的感觉油然而生。仿佛眼前这发疯了一般的玉儿就是那晚那具鬼魅的人偶一般,周身居然感觉不到任何活人的气息。

只见她长啸一声,动作突然变得凌厉了起来。她飞快的朝我扑来,我闪身欲躲,但是还是晚了半步,她一下子钳住了我的胳膊,同时张开那满布獠牙的血盆大口向我的脖子咬了过来。我急忙挥起胳膊架住了她的下颚,那玉儿的力道似乎一瞬间变得格外的猛,我只感觉如同千斤的重量压在胳膊上一般,甚至都能听得到骨头发出的咯咯的声音。一股令人作呕的腐烂一般的气味从玉儿的嘴巴里飘了出来,我只感觉一阵想吐,头也痛了起来。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令人窒息的氛围在这房间之中迅速的蔓延开来,仿佛那房梁之上的角落里有一双诡异的眼睛的注视着我们,并且带着一丝诡谲的笑容。

我大喝一声,那胳膊猛的收回,玉儿不由自主的向前一扑,然后就在那一瞬间,我右手猛的张开,死死的扼住了玉儿的咽喉,将她整个人推得远离开来。玉儿仿佛无法呼吸一般,拼命地挣扎着。可是,就在我的手指掐住玉儿的脖子那一刹那,一股寒意一下子从我脚底窜了上来,将我整个人包裹住了。心底蓦地腾起一股恐惧,就像周身的温度在一瞬间被散发尽了一般,不由自主的打着寒战,就连那因为力道而绷得有些发白的手指,也在不停地发抖。

指尖熟悉的触感开始蔓延开来,再熟悉不过了。我所触摸到的,分明就是一具人偶的画皮!那种粗糙冰冷的纹理散发着浓浓的怨气,一点点的侵蚀着我的手指。

我整个人都呆住了。她不是玉儿姑娘吗?怎么此刻却变成了一具人偶?而且还是散发着浓浓怨气的人偶,简直和那坟墓之中的人偶如出一辙!我不禁死死的盯着这个不住的挣扎的玉儿姑娘,看着那暴突的双眼和因为窒息而咧得有些夸张的嘴,然后终于在她发髻之中,隐隐的看到了一条几乎不可见的浅浅凹痕,那是人偶画皮缝合的痕迹。

这一发现让我的脑海之中乱作一团,我简直无法相信这两天所遇到的事情,究竟哪个才是人偶那个才是玉儿姑娘?或者,两个都是人偶?那真正的玉儿姑娘到哪里去了?我这一犹豫,让手上的力道不由得松懈了一下。然后那股巨大的力量一下子冲了过来,我整个人猛的向后倒去,然后便觉手臂上一阵剧痛,“玉儿”那锋利的牙齿一下子咬在了我的手腕上。鲜血一下子涌了出来,滴在地上。而那被怨气笼罩的人偶接触到鲜血,变得更加疯狂了,那咬噬也变得更狠了,我几乎都能听到那牙齿嵌入骨头的声音。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我变得有些麻木了,眼前一阵眩晕,同时那股血红色也渐渐的在我眼前弥漫开来,那阵狂喜开始一点点攫取着心头。我死死的咬着牙,然后猛的飞起一脚,将那狰狞的人偶踢得高高飞起,狠狠的砸到了对面的墙上。人偶鬼叫了一声,同时隐约传来噼噼啪啪的断裂声。再看那墙壁,已经出现了突兀的裂痕。我缓缓的走了过去,冷眼打量着地上那句已经扭曲的不成形的人偶,从怀中掏出一张咒符,一下子贴在了她的额前。人偶立刻发出了凄惨的叫声,那两只已经折断的手臂不停地在空中徒劳的挥舞着,似乎要将头上的那张符纸撕扯下来。但是,无论她如何努力,每当那血淋淋的手抓到那张黄符的时候,都像是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扯开一般,无力的垂了下来。

渐渐的,那嚎叫变得微弱了下来,缭绕在人偶四周的那股怨气也渐渐的消散了。人偶的眼神开始变得涣散,嘴巴就如同被从河中捞起的鱼一般,艰难的一张一合,似乎在竭力的呼吸着那冰凉的空气,但是,却只能嗅到浓浓的死亡的味道。我用狰狞的目光死死的盯着那具被我踢得骨架断裂、七扭八歪的人偶,用嘶哑的声音低吼着问道:“说,玉儿姑娘在哪里!不然的话,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那人偶空洞的眼神之中突然闪过了一丝深深的惊惧,还夹杂着无尽的哀怨。喉咙之中咕咕的响着,但是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我冷笑一声,缓缓的擎出破魔剑。那凛冽的寒光一下子笼罩了整个房间,窄窄的剑身上明晃晃的倒映着我那通红的眼瞳,就如同厉鬼一般狰狞可怖。我将那窄窄的剑刃抵在人偶的脖子上,冷冷的说道:“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还是不说的话,我就让你元神具裂,永世不得往生!”

那人偶突然抬起了头,用那双黑的有些怕人的眼睛看着我。里面的惊恐一下子消失了,反而却笼罩起了一丝淡淡的哀伤。似有若无的,还泛着一丝泪光。我一怔,不由得微微的后退一步。眼前的人偶此刻似乎褪去了所有的戾气,变得格外的平静。我皱着眉头盯着她,那种狂喜的感觉开始慢慢的消散了,眼前的血红也变得淡了起来。我发出一声嗤之以鼻的声音,淡淡的说道:“就算是你装作楚楚可怜的样子,也休想骗得过我。”然后手起剑落,那人偶的头一下子被我砍了下来,就像一个脏兮兮的雪球一般,滚到了门边。竹骨和杂乱的鹅鸿飘零一下子飞扬了出来,那些鹅毛就像是被血浸染了一般,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漫天飘散着,就像是诡异的红色的雪。

手臂上的疼痛开始清晰了起来,血还在不停的向外涌着。我咬了咬牙,撕下一条布带绑在胳膊上,止住了血,然后推开门。外面的寒气一下子涌了进来,狠狠的吹在我的脸上,有些睁不开眼睛。捕神见我出来了,急忙上前问道:“公子,刚才里面怎么了?”然后看到我手臂上和衣服上的斑斑血迹,不由得大吃一惊,急忙问道:“公子你受伤了?”

我面色沉重的点了点头,说道:“玉儿姑娘被人替换了,里面的是一具怨气极深的人偶。看来我们还要去打扰一下苏员外了。”说罢,我挥手向身后打了个指响,蓝色的火焰瞬间将那具身首异处的人偶笼罩了起来,伴随着刺鼻的烧焦味,那具人偶化成缕缕黑烟,弥散在了空气中,转眼消失了踪影。

“怎么会被替换成了人偶呢?”捕神看着那在空气中逐渐消失的黑烟,有些惊讶的问道。

我摇了摇头,低沉的说:“我也不知道,再去问问苏员外吧,看看有什么发现。”说罢就沿着那小路向回走去。手臂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也许是失血过多的缘故吧,我感到整个人有些不稳,就像是飘在空中一样,每走一步,四周的景物都在轻微的晃动着。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

宅子中漂浮着一丝令人作呕的气息。还有那人偶残留的怨气,就像是丝缕的细线,游荡在空气之中,似有若无的拂动着脖颈,让人不由得脊背一阵阵的发麻。而那些仆人看到身上血迹斑斑的我似乎都如同见到了鬼魅一般,吓得躲得远远的。我皱了皱眉头,继续向前走着。然后停住了脚步,被眼前的事物所吸引了。

一个丫鬟正蹲在一个角落之中烧着什么,那表情似乎在低低的垂着泪。我好奇地走上前去,却发现那丫鬟在烧着什么衣服。从尚未燃尽的纹饰来看,似乎和那人偶所穿的衣服一模一样。我默不作声的看着那丫鬟抹完了泪水,然后低声问道:“这是谁的衣服?”

那丫鬟转过头看见我,然后吓了一跳,惶恐的低低的说道:“是......是我家小姐的......”

“为什么要烧掉?”我不解地问道。

那丫鬟一下子又哭了出来。她嘤嘤的说道:“大家都说,我家小姐被妖魔附体了......这是之前小姐赏赐给我的衣服,我怕被妖气沾染到,所以就......”

我沉默不语。看来这府中的人除了管家和苏员外之外,其他的人对供养人偶的事情一无所知。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走开了。

虽说已到晌午,但也还是丝毫没有温暖的气息,反而变得更冷了。苏员外的房门虚掩着,里面不时的传来咳嗽的声音。两扇门之间夹着的那条狭窄昏黑的空间,仿佛就如同那将死之人的深邃涣散的眼瞳,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推开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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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话 吊人(七)

苏员外已经醒了过来,他躺在榻上,有气无力的低声叫唤着。房间里那股甜香的味道再次的弥散开来,但是这次,我好像觉得没有那么不舒服了。相反,手臂上的伤口也不那么疼了。我皱了皱眉头,难道这香薰之中有止痛的作用?我不由得联想起那员外胳膊上纵横交错的伤疤,心中突然浮现出一种诡异的感觉。

苏员外听到声音,缓缓的睁开眼睛,看到是我,急忙挣扎着坐了起来,焦急的问道:“公子......我女儿她......玉儿她......”

我伸出手阻止了有些语无伦次的苏员外,平静的问道:“员外,在您锁上玉儿姑娘闺房的门之后,有没有人进去过?”

“没有啊......”苏员外思索了一阵,茫然的盯着我,摇了摇头:“怎么了?什么地方不妥么?”

“玉儿......”我低沉的说道:“被人替换了。里面的玉儿,是一具充满了怨气的人偶。”

“什么?!”这个消息对于苏员外来说不啻如同晴天霹雳一般,他整个人愣在那里,然后晃了晃,重重的躺在了榻上,昏死了过去。我哭笑不得的急忙冲过去,将苏员外扶了起来,让他靠在那靠垫之上,然后从腰间的暗格之中取出银针,深深的刺进苏员外的人中。

苏员外的浑身哆嗦了一下,然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双眼无神的喃喃的说道:“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我有些烦躁的直起身,看着那仿佛失去了支撑的苏员外,低声问道:“员外可否回忆起有谁接触过玉儿姑娘的闺房么?”

员外闪动着那双浑浊的眼睛,无力的摇了摇头,气若游丝的说道:“没有谁了......从头到尾只有那龙隐公子和老夫去过那房间......”

我心头一凛。龙隐公子,难道是他?但是我想不通的是,他为什么要带走玉儿姑娘呢?还是说,他另有所图?无数个疑问在我心底一点点的蔓延开来,就像是这昏暗的房间之中缭绕着的令人晕眩的烟雾一般,将眼前遮蔽得一团朦胧。那甜香的味道刺激着我的眼睛,突然变得不舒服了起来。我轻声对那榻上斜躺着的苏员外说道:“员外放心,我一定会找到玉儿小姐的。在下先告辞了。”说罢不等员外做出反应,便转身向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停住了。那块不大的玉石雕刻再度吸引了我的视线。我隐隐的觉得有些怪异,便突兀的问道:“敢问员外,这块雕刻您是从何而来呢?”

苏员外歪了一下头,看了看那块散发着寒意的雕刻,有气无力的说道:“那是老夫年轻的时候有一次北上游玩,在那丛山之中偶然挖得的。”

“丛山之中?”我皱了皱眉头,然后盯着那玉石雕刻。不知道为什么,我对这块东西很是好奇。因为那上面所散发的气息,确实不像是阳世所应有之物。上面那细密的花纹纵横交错,却让人感觉到阵阵不安,仿佛在那碧色的外表之下,似乎隐藏着一张诡异的脸,在冲着你阴森的冷笑着。我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战,然后急忙走出这间有些令人讶异的房间。

外面丝毫没有暖和起来的迹象,我脸色阴晴不定的走出了员外的府宅。漫天被时而飞起的黄沙所笼罩住了,手臂上的伤隐隐作痛。我有些茫然的向前走着,心乱如麻。捕神跟在旁边,看着我有些苍白的脸色,有好些次都欲言又止。街道两旁冷冷清清,人们如同那没有感情的行尸走肉一般走过。我突然感觉特别的冷,抬手裹紧了衣服。

“公子......”捕神终于按耐不住说出了心中的疑惑:“那个龙隐公子究竟是谁啊?”

我叹了口气,有些沉闷的说道:“龙隐公子是蜀地有名的人偶师。他是突然之间名声鹊起,然后又在突然之间销声匿迹。听说此人性格古怪,而且所制人偶的风格颇为凌厉。不过事实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我只见过他做的人偶,没有见过他这个人。”

“那公子为什么要找他呢?”捕神有些不解地问道。

我无奈的苦笑了一声,说道:“是他要找我啊。”于是便将前夜鬼谷仞突然造访所说的话原原本本的复述给了捕神,捕神听的有些胆战心惊,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回到了客栈的门口。我叹了口气,说道:“此处是是非之地,我看我们还是早些离开吧。”

捕神一愣,盯着我说道:“这不是公子的风格啊,之前每次遇到事情,公子都会刨根问底的追究明白,但是这次......”

我有些怅然的看着那昏暗的客栈大堂,喃喃的说道:“我不知道......我还就没有感觉到这种刺骨的压迫感了......”话未说完,便蓦地变了脸色。浓重的血腥味从客栈之中滚滚传来,夹杂着猛烈的风,如同刀割一般的扑面而来。我急忙冲进大堂,然后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客栈里所有的人都七横八竖的脸朝下倒在地上,鲜血不住的蔓延着,格外的可怖。那掌柜仰靠在账台上,双眼暴突着,直勾勾的盯着房梁上,而他的脖子上有一条又细又深的伤口,血就从那里面不住的涌出。我用颤抖的手将其他的人都翻了过来,无一例外的,他们都是背着细细的伤口所杀死的。

是偶像!我猛然想到了。那种莫名的恐惧一下子包裹住了我,我倒吸一口凉气,然后有些慌乱的向后退了几步,撞在了被惊呆了的捕神的身上。捕神急忙扶住我,声音颤抖着说道:“这......是谁这么残忍!......”

浓烈的死亡的气息包裹住了这个诡异的客栈,在那血腥味之中,仿佛化作一个狰狞的人影,用手中的利器狠狠刺戳着我的心脏。强烈的恨意一下子充斥着我的脑海之中,牙齿不由得死死的要在一起,发出了刺骨的摩擦声。然后隐约可闻细小的破碎声,淡淡的血味在嘴巴里蔓延开来。我深吸一口气,然后快步冲到楼上,一脚踢开了客房的门。

那两个家伙诡异的扭曲着,被染得通红。而百里申却不见了!寒意窜上心头,我急忙大声叫道:“百里申!百里申!”

没有人回答,只听得到外面呼呼的风声就像是狰狞的笑,狠狠的撞击着那破旧的窗子。捕神奔了进来,面带惊恐的说道:“公子,其他房间的所有人也都被杀了......百里申呢?”

“不见了......”我脸色铁青的说道,然后猛地转过身,盯着那扇半开着的、在风中可怜的摇曳着的窗户,拳头紧紧的握住,指甲深深的前进手掌之中,似乎快要渗出血来。房间之中一片死寂,化为千斤的重量压在身上,几欲透不过起来。而就在这时,捕神猛地大叫一声:“公子小心!”

我下意识的一抬头,只见那扇窗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迎面砸来。我矮身一躲,那扇窗户便擦着头皮凌厉的飞了过去。然后居然停在了半空之中,只听几声清脆的折断声,那木头的框架被无形的利刃整齐切割得粉碎。是偶线!我急忙转身看向窗外。只见一个瘦高的身影站在对面的房檐之上,那宽大的长袍在风中迎风招展,就像是可怖的翅膀铺天盖地的笼罩着空中。而那黑纱之后的眼睛里似乎翻动着嘲笑和轻蔑的光,在死死的盯着我。

“你是不是龙隐公子!”我厉声吼道:“你把百里申弄到哪里去了!”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身形一晃,便如同鬼魅一般的向远处急急的掠去。我咬了咬牙,抓起破魔剑纵身越出窗子,然后提气窜上那房檐,向着那身影的方向奔去。而那黑色的身影似乎在和我玩着什么游戏,总是不紧不慢的在前面几乎要触手可及的地方晃着,但是总去保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怒火猛烈的燃烧着,牙齿也被我咬的咯咯作响。我不由得加快了速度,就连脚下的瓦砾也发出了破碎的声音。

四周的景色越来越荒凉,那连绵的屋脊也生生的断裂在苦林的边缘。我从房檐之上跃下,但是当再抬头的时候,那黑衣人却不见了。四周尽是死一般的寂静,缠绕着棵棵干枯黝黑的树,散发着令人不安的诡异。我慢慢的向前走着,然后视野陡然开阔。

是那片坟地!

我急忙四下张望,企图找到那黑衣人的影子。但是,除了枯黄的野草和一个接着一个孤零零的坟包之外,别无他物。身后传来响动,似乎是有人踏着那枯草在移动着。我猛地转身,依旧空空如也。有的,只是那肆虐的冷风,嘲笑一般的,狠狠的掠过我的脸。

似乎有什么东西滴在了我的脸颊之上。我伸手一擦,放至眼前定睛一看,是血!我急忙抬头看去,然后整个人如同被扔进了冰水之中,霎时呆立在那里。

百里申双目紧闭,浑身血迹斑斑的被吊在那棵树上。他的双臂被无形的偶线缠绕着,就宛如一个毫无生气的人偶。

如同被巨大的铁锤狠狠击中一般,我的浑身猛的一震,踉跄的后退几步,呆呆的看着百里申如同白纸一般的脸色,血不断地从嘴角滴了下来,滴在我的脸颊上,就像是血红的泪,在脸上划开一条刺眼的鲜红。我只感觉一阵手脚冰凉,然后猛然惊醒,急忙纵身跃上树,寒光闪过,那些几乎看不见的偶线被泛着寒光的破魔剑整齐的斩断。百里申的身形晃了晃,重重的摔了下去。

我急忙约了下去,丢掉了破魔剑,急忙将百里申扶了起来,让他靠在我的腿上,低低的叫着他:“百里申!百里申你醒醒!”但是百里申气若游丝,面如金纸。双眼紧紧的闭着,脸上、衣服上血迹斑斑,似乎根本听不见我说话一样。我用抖得如同筛糠一般手掏出银针,刺向他的人中,但是手却不听使唤,有好几次险些刺偏。

银针在风中不停抖动着,我暗暗用力,然后就见百里申猛烈的咳出了一口黑血,然后虚弱的喘着气,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我见他醒了,急忙拔去银针,惊喜的说道:“百里申你醒了!”

百里申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看到是我,一下子涌出了眼泪。他哽咽地说道:“公子......那个人好可怕......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心里一酸,低声安慰他道:“你这个愣子,说什么傻话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百里申艰难的喘了几口气,然后有些虚弱的说道:“那个人突然闯了进来.....杀光了客栈里所有的人......我想逃出去......却被他打晕了......”

狂风在我耳边怒吼着,我紧紧地咬着牙,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个混账......”然后将百里申背到一棵树下,在他的额头上和树上贴上了两张黄符,对他说:“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百里申无力的点了点头。然后我站起身,四下打量着。

一只干枯的手拾起了我刚才扔在地上的破魔剑,饶有兴致的把玩着。我向前走了几步,死死的盯着那个高大的身影,眼中充满了怒火。风将他斗笠上悬下来的黑纱吹得贴在了脸上,印出了一个诡异的容貌。他的浑身散发着一股异常压抑的气氛,空空的,丝毫没有人的感觉。那件宽大的长袍罩在他干枯手稿的身形之上,甚至比鬼谷仞还要鬼魅。

“你是龙隐公子?”我低声问道。但是那声音一下子被吹散在了漫天的黄沙之中,变得有些模糊。

那黑衣人放假手中的剑,似乎抬起了头盯着我。令人窒息的感觉瞬间涌了过来,我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冷冷的盯着他。只见他双肩似乎耸了一下,隐隐的传来一声如同木片撕开的笑声。我的脊背上一阵发凉,警觉的盯着他。

只见他缓缓的抬起自己的手臂,将那宽大的袖子挽了起来。那蜡黄的手臂上,一条醒目的青龙明晃晃的出现在那里,在灰暗光线的衬托下,显得异常可怖。

“果然是你......”我盯着那条龙,喃喃的说道:“你果然是龙隐公子......你为什么要这么找我?......你和鬼谷仞是什么关系。”

龙隐公子似乎没有回答的意思,只是透过那黑纱死死的盯着我。四周的风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令人不安的气氛沉淀在着荒坟遍野的郊外,甚至都可以听得到那桀桀的声音。那黑衣人的身影开始变得有些古怪,似乎就像是那隐藏在在浓雾之中的枯树一般,有些扭曲,有些枝扬。

然后突兀的,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嘶哑的传了出来:“季公子......我们好久不见了......我为什么找你,你应该最清楚才对啊......”

这声音异常的熟悉,回忆深处的什么东西猛的被唤醒了,发出了巨大的轰鸣。我甚至都能感觉到自己瞳孔骤然间缩小,呼吸一下子急促了起来。我只觉得脚下一阵发软,勉强着支撑着,定定的看着那个令人发怵的身影。这怎么可能......怎么会是他......

“怎么?......季公子记不起来我是谁了么?”那龙隐公子带着嘲笑的语气说道,声音就像是谁抓了一把粗糙的沙砾,狠狠的揉在了我的喉咙里,生生的痛了起来。

“你......”我艰难的吐出一个字,只觉得一阵眩晕。

龙隐公子轻蔑的哼了一声,然后抬起那双干枯颀长的手,缓缓的摘下了那顶宽大的斗笠。那张干瘦的脸一下子显露在了灰茫茫的空气之中,挂着古怪的笑容,死死的盯着我,眼神之中充满了狂喜了贪婪。

世界一下子变得不真实了起来,我宁愿眼前的一切是环境。我难以置信的摇着头,喃喃的低声说道:“不可能......龙隐公子......怎么是你......怎么可能......”语无伦次的话语就像一只手,死死的勒住了我的脖子,几乎无法呼吸。

然后,我看到那嘴角扬起一丝邪恶的笑容,路子野用那阴森癫狂的眼神注视着我,慢慢的说道:“我真的好想你啊,冥渊。”声音就像是尖锐的荆棘,狠狠地刺戳着我的记忆,露出了令人作呕的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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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话 吊人(八)

阴风乍时四起,卷起了坟场之中的纸钱,漫天的飞舞着。不时的有那散发着浓浓寒意的圆形薄薄的纸“啪”的贴在额头上,然后随即便被风卷走了。

我几近麻木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熟悉的脸孔。他的容貌确实没怎么变,虽然已经有快十多年没有见过他了,但是,那张阴冷的表情和诡谲的笑容,都深深的印在脑海里,伴随着逐渐翻腾的记忆,慢慢的浮现了上来。只是,他的脸有些干瘪,那高高的颧骨上覆盖着一层蜡黄的皮肤,就像是一个被晒干的僵尸一般。他的头发被这强劲的风卷的乱七八糟,在空中飞舞着,扭曲着。那双暴突着的眼睛之中散发着强烈的寒光。

“你......没有死?”我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吐出这句话。

路子野笑了一声,那笑声格外的可怖。他慢慢的向我走过来,同时沙哑的说道:“是啊,没想到吧,我又活了下来。包括我的家人,我的母亲,米婶,他们都活了下来。现在我们一家都在一起开开心心的生活着!”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眼中闪动着那种令人毛骨耸然的神情,就像是饥饿依旧的野狼看到了猎物一般,我甚至能听得到他隐藏在那话语背后的急促的呼吸声。

“你......”我向后退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见这个形如枯槁的人正一点点的靠近,一种无端的压力一下子涌了上来,我几欲站不稳。

路子野继续说道:“不过,我身边还少一个人。就是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你啊!只要将你也做成了人偶,那我的愿望该有多完美啊!”

“你说什么?”我惊讶的吼了出来,双脚生生的停了下来。我似乎想起了什么,隐隐约约的,好像和路子野所说的话语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我有些颤抖的问道:“你说的把我做成......人偶......是什么意思!”

路子野停了下来,然后蓦地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那笑声干裂嘶哑,回荡在这个凄凉荒芜的坟场四周,就连那些洒满在地上的冥钱也不由得随之震动。他猛地收住笑声,用尖利的声音说道:“冥渊,你身为画皮人偶师,竟然不知道我龙隐公子最得意的手法是什么,你不配做一名人偶师!”

“我和你不一样!”我厉声吼了出来,适才的那股恐惧,此刻已经被无比的愤怒和哀伤所占领了。我咬牙切齿的说道:“我不会大开杀戒!也不会在供养的人偶之中做手脚,更不会做了两个人偶来加深苏员外宅府之中的怨气!”

听到此话,路子野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种似笑非笑的神色。他用有些蔑视的语气幽幽的说道:“冥渊啊冥渊,看来你真的不知道我真正的本事啊。你以为,我掳走苏员外家的千金,对我有什么好处么?你真的还是太幼稚了!”然后话音猛的上扬,语气变得如同磐石一般冰冷:“我就让你看看我龙隐公子的真本领吧!”说罢猛的撕开那宽大的长袍,那瘦的有些蜡黄的胸膛登时一览无遗。我仔细的打量着,除了瘦,几乎没有别的异常。当年被饿死鬼附身之后留下的那块古怪的疤痕仍旧清晰可见。

我刚想问他这是什么意思的时候,目光被一样事物吸引了,然后我只觉瞳孔骤然缩小,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急忙向后退了几步,抬起头死死的盯着路子野那狰狞变形的脸,骇的说不出话来。

那是一条隐隐的凹痕,嵌在那蜡黄的皮肤之上,就像是一条线埋了进去一般,又像是一条长长刀伤,有些暗红。但是,就是这个在一般人眼中很普通的伤疤,在我眼里,却格外的熟悉。这分明就是制作人偶的最后一道工序——缝合时留下的印记!就如同那玉儿人偶发际之中的一样。一个诡异的念头突然从我心里油然而生,但是太过于恐怖,让我难以置信。我只得愣愣的看着他,张着嘴巴,但是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路子野的喉咙之中发出了一阵阴森的笑声,似乎是从地府之中传上来的,沉闷而压抑,让我不由得汗毛倒竖。他低沉的说道:“你看到了吧?哈哈哈哈......”那桀桀的笑声不断地缭绕在我的耳边,我只感觉脑海之中像是有千万根针刺一般,剧烈的疼了起来。眼前的事物一阵摇晃,我几乎快站不稳了。良久,这晕眩的感觉才慢慢散开。我沉重的吸着气,艰难的说道:“你......你居然......把自己变成了......一具人偶?”

“是啊。”路子野狞笑着,阴冷的说道:“与其顶着那副人类的皮囊,还不如自己为自己做一张永不毁灭的画皮!这样,我就可以长生不老了!难道不好么?”

“你疯了!”我愤怒的吼了出来。眼前的这个人仿佛已经不是路子野了,而是一具有着路子野灵魂和躯壳的怪物。我将牙齿咬的咯咯直响,夹杂着浓烈的恨意问道:“所以,苏员外家的那个玉儿姑娘,其实真的是原来的那个人,只不过被你做成了人偶,对不对?”

“完全正确。”路子野笑道。一阵风吹起,刮起一阵黄沙,但随即停止,眼前有些模糊。而路子野的声音就透过这一片模糊之中传来:“与其让她被那冲到的魇物活活的折磨死,还不如让她做一具无忧无虑的人偶,将那魇物融为自己的一部分,难道不好么?”

我恨恨的盯着他,眼前的红色又开始逐渐的蔓延开来。我低沉的问道:“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那玉儿姑娘身上的魇物,恐怕就是出自你的手吧?”

路子野一愣,裹紧衣服,收起了那幅扭曲的笑容,漠然的说道:“看来你还是没有变,真的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啊。”然后目光一下子变得冷峻了起来:“不错,是我。”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解的问道:“你与苏员外素不相识......”然后我停住了,脑海之中似乎闪过了一丝什么东西。我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低低的问道:“难道......是那块玉石的雕刻?”

路子野冷冷的笑了起来,那笑声融化在刺骨的寒风之中,异常凛冽:“没错,不愧是冥渊。这一点上,我自愧不如。你猜得没错,我的目的就是那块石刻。”

果然是那块古怪的刻石。我深吸一口气,问道:“那块刻石到底是什么东西,能够让你如此大动干戈!”

路子野突然变得黯然了,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痛苦的往事。四周突然变得格外的寂静,只有那远处坟地之中传来的隐隐的乌鸦的叫声,凄凉的划破了这充满了死一般气息的天空。我看着眼前这个形如鬼魅的人,只见他的表情开始一点点的凝固了,然后逐渐的狰狞了起来,然后那嘶哑的声音夹杂着浓重的怨恨从他的嘴里缓缓的传了出来。

“冥渊,你知道这十几年,我是怎么过来的么。”他似乎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说了起来:“那次我们最后一次相见,你将附身于我的饿死鬼给揪了出来,当时我真的以为我肯定没命了。那时的我几乎将所有的灵魂全部出卖给了那厉鬼,它被消灭了,我也肯定活不了的。那一瞬间,我是多么的恨你啊,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我看见你倒在地上,我想,能和你死在一起,也值了。阳世之间的恩怨,我们到了地府,在慢慢算。没想到你居然活了下来。那归凡道长居然算到了你有此一劫,竟然在最后关头出现救了你,还结过了我的性命。”

原来那模糊的人影原来是归凡道长。我不动神色的盯着他,淡淡的说道:“说下去。”

路子野冷笑了一声,继续说道:“当时我的魂魄已经不被那地府所容了,我成了名副其实的孤魂野鬼。我终日充满了怨念的漫无目的的游荡者,时刻要提防着那些阴兵前来将我消灭的魂飞魄散。”他的眼中似乎用上了一丝惊恐,似乎那段经历带给了他难以磨灭的回忆。但只是一瞬间,之后又再度恢复了那冷漠的神色:“但是那些阴兵还是找到了我,要不是我跑得快,恐怕我现在早就元神具裂了。不过我还是受伤了,就是被这种阴兵所配的破魔剑所刺伤的!”他猛地举起那柄散发着寒意的剑,充满着怨恨的盯着我。

我的心里一阵发凉,眼前似乎浮现起了阴兵借道那可怖的场景。我看着情绪激动的路子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定定的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路子野缓缓的放下手的剑,继续说道:“那时的我,差一点就魂飞魄散了。而就在这个时候,我居然稀里糊涂的来到了浮罗古镇。”

就像是闷雷炸开在我的耳边一样,震得我整个人都不住的颤抖。我冲上去,大声吼道:“你刚才说什么?!”

路子野狞笑了一下,说道:“你没有听错,确实是你要找的地方,浮罗古镇。”然后似乎变得很惆怅一般,喃喃道:“众生浮罗,阴阳往生。那确实是个比地府还要恐怖千万倍的地方。”然后看了我一眼,冷冰冰的说道:“我知道你很想问我那浮罗古镇在什么地方,但是我是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飘荡过去的,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走。”

我一下子失落的后退几步,然后低声说道:“说下去。”

“在那里,我遇到了一个自称曾经是人偶师的人。”路子野说着,语气之中似乎夹杂着一种莫名的情感:“他说他叫鬼谷仞。”

果然,路子野和鬼谷仞是相识的,也难怪鬼谷仞会知道他要找我。想到这里,我的心里不由得沉了一下。

“他帮我做了我的第一具躯壳,简直和真的一模一样。”路子野的声音有些渺茫:“他还告诉我了怎么去缝制人偶,怎么去供养人偶,如何将一个大活人变成一具人偶。可以说,如果没有他,就没有那个龙隐公子。但是......”他的语气一下子变得怨毒了起来:“没想到就在两三年前,他居然想要杀掉我!”

我默默地听着,然后心中暗自计算着,果然和龙隐公子销声匿迹的时间一样。天空好像变得更加昏暗了,风也开始凌厉了起来。沙土吹进嘴巴里,有些涩。我有些艰难的问道:“所以你一面躲避着鬼谷仞一面来找我?”

“是的。”路子野冷冷的说道:“我无意中得知,当年那个弱不禁风、做事畏首畏尾的季冥渊,居然也成了人偶师,我变下定决心总有一天要找到你,将你也变成我的人偶。这样,你所有的能力就都归我了!”

“原来这才是你的目的!”我愤怒的吼道。眼前的红色更浓了,似乎像是要渗出血来。

路子野微微颔首,诡异的笑着:“是啊,当我赶到洛阳的时候,却得知你居然北上寻找其浮罗古镇了。而这时鬼谷仞也似乎发现了我的行踪,竟然早早的就来到了洛阳。开始我还以为他的目的是你,但是没想到居然是我。就在我来到洛阳后不久,他竟然无声无息的想要暗算我。要不是我躲得及时,恐怕早就归西了。”

我这时隐约记起之前卞城那次事情中,鬼谷仞说过他是来拜访一位故人,原来指的就是龙隐公子路子野。

“之后我便跟着你们,一路北上。”路子野显得有些疲惫,他的声音开始变得有些发抖:“没想到在半个月之前,我竟然得知了这偏僻的小镇上居然有一件绝世珍宝。而且这也是你们北上的必经之路,所以我便早早的来到这里。对那苏老头的女儿下了魇物,然后又偷天换日的做了两具人偶,就等着你们前来,真可谓是一石二鸟。”

“所以,”我恼怒地问道:“也是你把那具供养的人偶吊了起来?”

“不然还会有谁?”路子野笑着说道:“要知道,供养的人偶和本体之间是有一种连带的,若以本体也成了人偶的话,那它们之间就完全成了一模一样的。本来我想将吊偶积压的怨气转移到真正的玉儿姑娘身上,没想到你却半路杀了出来。”

“所以你事先绞死了那只猫给我当做警告么?”我冷冷的说道。

路子野点了点头,说:“没想到你还是发现了蹊跷,所以我只好杀光了整个客栈的人,带走了和你相依为命的下人,将你引到这里来。”

我咬着牙,盯着这个怪物一般的人。嗓子里面突然觉得一阵异常的干,就像是被炭火灼烤过一般。我沙哑的问道:“你还没有说那块刻石究竟是什么。”

路子野的眼睛之中突然绽开了诡异的神情,那股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容再度浮现了出来。他用低沉而又鬼魅的声音慢慢的说道:“那块刻石,其实就是魍魉之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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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话 吊人(九)

当我听到魍魉之玉这四个字的时候,心底不由生出一股浓浓的寒意。难怪在见到那块诡异的玉的时候,我会感到异样的压抑和隐隐的不安。那种气息,丝毫不是阳世应有的。上面纵横密布的纹理,就像是一张巨大的网,将整个视线都遮蔽了。

魍魉之玉,不属于人间,也不属于地府,而是存在于阴阳界之中的一种有着强大妖气的玉石。相传,这种玉只存在于阴阳界之中一处叫做筇岩的山崖的最高处,吸收了成百上千的游荡在阴阳界之中无法往生的孤魂的怨气,有着攫取他人魂魄的效果,而且还会散发出一种气味,让人们感到虚弱。我这是才想起那员外的房间之中为什么会笼罩着一股令人发腻的甜香,员外也会显得那么的虚弱无力。

许许多多难以解释的片段终于被一点点的拼凑了起来,苏员外曾经说过,那块玉是在他年轻的时候北上,在深山之中挖得的。估计就是那块魍魉之玉不小心被阴阳界之中的人遗落在阳世之中,被他无意所得的。

“原来你的目的就是那个。”我盯着路子野说道:“你为什么要费尽心机得到那块魍魉之玉?”

路子野笑道:“哼,当然是为了吸收更多的怨气啊。不然的话,我怎么能够对付得了鬼谷仞那个家伙呢。”

“就算你要对付他,也用不着这么大张旗鼓吧。”我冷笑一声,心中原本的不安已经渐渐地隐去,一贯的冷峻和愤怒充斥在心里。我讥讽地说道:“恐怕,你是为了吸收更多的人的灵魂来维持你这个残败不堪的画皮吧。”

此言一出,路子野的脸马上变得扭曲了。那一直挂在他嘴角的那抹狞笑慢慢的变得松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端的愤怒。他用那嘶哑的声音低沉的对我吼道:“好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原本还想多留你一会,现在我改变主意了。”然后顷刻之间,他的周身被一股浓浓的杀意所笼罩了,他怒吼道:“阔别十多年的会面到此结束了!冥渊,等下你就会变成我的人偶了!到时候,我们在好好叙叙旧吧!”

说罢,他纵身跃起,势如破竹一般的向我扑了过来,手中的破魔剑迸发出阵阵刺眼的寒光,那薄薄的剑刃凌厉的向我削了过来。我右脚猛蹬,整个人高高的跃起,闪过了路子野这一招劈石一般的攻击。

但是,路子野的身形突然停住了,他竟然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上折了过来,那颀长的手臂一振,一片寒光一下子缠绕在了我的脚踝之上。只觉得一阵刺骨的疼痛,鲜血四下溅开。我不由得痛苦的叫了一声,整个人重重的从半空中摔了下来。再看时,我的右腿的小腿已经被路子野手中的剑划开了一条又窄又深的伤口,不断地流着血。

而就在这时,我眼前一黑,那如同蝙蝠一般鬼魅的身影竟铺天盖地的向我罩了过来。我咬紧牙关,迅速的摸出两张咒符,向那黑影掷去。同时整个人向后滑去,脊背上的衣服摩擦着地面上粗糙的沙石,只感觉一阵发烫。

那咒符一下子钉在了路子野的身上。只见路子野发出一声凄厉的怪叫,然后整个人向后猛的跃去,那枯树一般的身形不停地扭曲着,阵阵黑烟从那咒符的伤口之中滚滚而出,就像是一具正在被焚烧着的尸体。但是不消片刻,路子野却一下子平静了下来,那黑雾也不再散开,而是紧紧的缭绕在他的周围。他伸出那干枯的手指,缓缓的取下那两张暗黄的咒符,用深邃的眼神打量着,然后难以置信的看着我,嘴角边漾起一丝古怪的笑意。

我一愣,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这镇魂符纸用来对付怨气附身的人偶是再有效不过了,但是就像是那晚在这片坟地遇到的玉儿人偶一样,这符纸似乎彻底的变成了一张废纸。而且无论是玉儿还是路子野,这符纸只能激发他们更深的怨气。莫非这也是路子野所做的人偶的共性?我紧张的打量着眼前这个面色阴沉的人,我紧了拳头。

“镇魂的符纸。”路子野哑哑的说道:“冥渊......这些年,你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这种地府之中才有的符纸,为何会在你的手里出现?”然后他用一只手死死的攥住那两张被黑雾笼罩着的符纸,片刻,便见漫天的纸屑从他的手中飞散开来。他又举起手中的破魔剑,低沉的问道:“还有这阴兵才会佩戴的破魔剑......冥渊,这么多年来,你都经历了什么?还是说,你将自己的灵魂出卖给了那阴曹地府?”

我冷冷的笑了一声,毫无感情的说道:“路子野,我这么多年所遇到的事情,是你无法想象的。可以说,你变了,我也变了。所以......”我向前走了几步:“我不再是当年那个懦弱的弱不禁风的、只会跟在你后面的季冥渊了,所以......”语气陡然之间变得冰冷:“你不要太轻视我了。”

说罢,双手张开,那诡绿的火焰一下子笼罩了起来,就像是蛇一般环绕着我和路子野的周围,不停地游走着,发出呼呼的声音。路子野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他难以置信的说道:“这......这是冥火!你......”

在那绿色的火光之中,我的脸上渐渐的浮现出了那种狂喜的神情,眼睛里面的那抹红色也更加的浓了。在红色的阻隔下,四周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伴随着那不断流动的火焰,划过空气之中的每一个角落。

路子野脸上的恐惧也只是一瞬间,他嘲笑一般的盯着我,轻蔑的说道:“冥渊......我差点忘记了......你从小就是这样的体质......其实,你和鬼谷仞是一样的......”

“住口!”我几近歇斯底里的咆哮了出来,那空旷得声音将路子也想说的话生生的斩断了。然后我猛地挥起手,那火舌一下子席卷着爆裂的沙石,死死的缠住了路子野。他身上的黑色烟雾瞬间燃烧了起来,路子野大吼一声,整个身影腾空而起,手中的剑在不停地挥舞着,似乎想要斩断那条如同绳索一般的火焰的束缚。

然后下一刻,只听空气之中突然传来了细微的刺破声,在那熊熊的火焰的掩盖下,尖利的向我划了过来。我不由得定睛一看,只见那路子野的手指如同鹰爪一般五指张开,借着火光,隐隐可见几丝几乎不可见的线一样的东西向我凌厉的辞了过来。

是偶线!我急忙闪身躲开,但是还是显得有些稍晚,肩膀上和手臂上已经被那锋利的偶线划开了几道细小的伤口,血一下子涌了出来,我吃痛,不由得向后倒去,手中的火焰也在一瞬间就熄灭了。又只听一阵风声,还未等我回过神来,一条偶线几乎是擦着我的头皮飞了过去。我只觉得额角一阵火辣辣的痛,然后血便流了下来,滴进了我的眼睛。眼前一片暗红的模糊,而一种突如其来的乏力感一下子将我整个人像是抽空了一般,我踉跄的后退着,眼前一黑,几欲摔倒。

而就在这时,我只听耳边突然传来一声令人不寒而栗的冷笑,就像是被锋利的指甲划过脖颈的皮肤一般,幽幽的钻进耳朵里。我不由得浑身一哆嗦,勉强的睁开没被血遮住的眼睛,路子野那张狰狞的脸出现在眼前。我大吃一惊,几欲闪开,但是只觉双臂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的缠绕住了一般,丝毫动弹不得。我心中一惊,是偶线。还未等我回过神来,整个身子便腾空而起,就像是一具被路子野操纵的人偶一般,猛地被甩到了空中,即被重重的撞在那棵枯树上。紧接着,一根极细的偶线一下子勒住了我的脖子,深深的嵌进了肉里面。我只觉一阵突如其来的窒息,眼前霎时间金星直冒。那根脖子上的偶线简直就像是要将我的头生生勒断一般,我甚至都能听得到骨头发出的那种毛骨悚然的咯咯声。

路子野的声音狞笑着传来:“冥渊啊,我不知道你和地府之间的事情,不过你放心,等我把你做成了人偶,你再慢慢告诉我吧!你的命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鬼谷仞那家伙休想从我的手中抢了去!”

“你这个......疯子......”我艰难的从喉咙之中挤出一句话来,就如同沙哑堵塞的呼吸声一般微弱。

“疯子?”路子野疯狂的吼道:“我才不是什么疯子!我要成为能够操纵这阳世的最强大的人!我才不要一辈子都游荡在那个阴森的阴阳界!我要将跟我作对的人都变成人偶,这样,就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欺负我的母亲了!”他最后一句话说的格外的悲伤,语句的逻辑也和前面所说的完全搭不上。我费力的睁开眼睛,模糊之中看见他的脸上浮现着一种许久未见的神情,那种满布戾气的扭曲的脸似乎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似于哀伤和悲愤混杂的神情。

我一愣,那种童年时熟悉的感觉一点点的清晰了起来。记忆之中的路子野就是经常带着这样的表情,出神的眺望着苍茫的天空,就像此时的路子也一般。似乎是什么东西触动了他埋藏在心底的记忆。但是我已经无暇去思考了,脖子上的偶线勒的我几乎要昏了过去,我用力的挣扎着。风声呼啸在耳边,却变成了无边的杂音,眼前似乎一下子笼罩住了漫无边际的黑暗,双手开始变得冰凉。然后一股突兀的力量将我向前一拉,细微的疼痛一下子在脖子上蔓延开来,紧接着,暖热的感觉慢慢的蔓延开来,原来是脖子被着细韧的偶线割破了。

“冥渊,再忍一下就好了。”路子野那扭曲的声音传了过来:“过一会你就会变成一具人偶了......哈哈哈哈!!”那些斯底里的笑声回荡在我的耳中,嗡嗡作响。而就在这时,只听一声怒吼,紧接着便是刀出鞘的声音。铮的一声,划过沉闷阴冷的空气。然后只觉一阵崩断的声音,手臂和脖子上的瞬间消失,我整个人就像一具失去了灵魂的人偶一样,重重的摔倒了地上,不住的咳嗽着,大口的呼吸着冰冷的空气。

有人用布帮我包住了脖子上正在汩汩的流着血的伤口,我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只感觉每呼吸一下,就有那冰碴一般刺痛的空气从颈部的伤口溢出。我虚弱的张开眼睛,看到捕神那紧张的眼神,无力的笑了笑,低低的说道:“你怎么来了......”

“公子你别说话了。”捕神低声说道:“我等你们好久都没见你们回来,便出来寻找。”

我长叹一声,却突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这时,路子野冷笑一声,厉声说道:“哦?又有一个来送死?看来冥渊的朋友真多啊,不过你们放心,我会把你们都做成我的人偶,绝对不会让任何一个寂寞的。”

捕神将我扶到树下坐好,然后站了起来,冷冷的对路子野说道:“是你把公子和百里申伤成这样的么?”

“是我又如何?”路子野谐谑的说道。

只听捕神怒喝一声,抡起刀向路子野劈了过去。我急忙打起精神睁开眼睛,只听路子野低低的说了一声“自不量力”,然后身形猛地掠过捕神的刀刃,然后几根偶线顺势挥出,一下子缠住了捕神手中的刀。只听咔嚓一声,捕神的刀竟然被硬生生的折断成好几段。捕神大惊失色,还未反应过来,就见路子野飞起一脚,重重的踢在捕神的胸口。捕神哇的吐出一口鲜血,向我这边跌了过来,靠在树上,痛苦的喘着气。

路子野狰狞的吼道:“游戏结束了,你们都给我去死吧!有什么话,等到变成了人偶之后再说吧!”然后挥起手中的破魔剑,向我们狠狠的刺了过来。空气被那刺骨的寒意划破的声音不停的弥散在耳边,眼看那剑锋就要刺到眼前了。

一个念头突然在我脑海之中闪过,于是我虚弱的抬起手,伸向捕神的腰间,然后手指突兀的捏到了一样事物。我嘴角不经意的向上扬起,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就在路子野手中的剑已至眉间之时,我突然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手中的那个小小的事物猛的弹了出去,不偏不倚,刚好击中了路子野的心口。

只听耳边蓦地响起一声痛苦至极的嚎叫,扭曲的黑雾瞬间从路子野的身上崩散开来,如同狂风一般,疯狂的席卷着这个空旷的坟地的每一个角落。路子野高高的仰着头,脸上的表情极度的狰狞可怖。那双眼睛一下子如同血管爆开了一般变得血红。然后只见他高高跃起,然后重重的摔在地上。那样被我弹出去的事物竟然穿透了他的身体,杂乱破败的鹅鸿竹骨突兀的从他胸前的伤口之中戳了出来。他跪在地上,扔掉了破魔剑,用手死死的抠着那干枯的地面,脸上混杂着痛苦与难以置信的神色,他用可怖的声音低低的说道:“你......你居然......得到了魂牌......冥渊......你居然和地府......关联如此之深......好......好......今天我且放过你......下次见到你......我定取你性命!”然后那黑色的身影一下子向烟雾一般消散在这漫天昏黄的空间之中。

四周变得格外寂静,只有那冒着黑烟的魂牌发出了嘶嘶的声音,然后便碎成了粉末。我努力地站起来,拾起地上的破魔剑。然后长叹一口气,周身的疼痛瞬间席卷而来,我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脑海之中嗡嗡直响。捕神挣扎着站了起来,将我馋了起来,然后又走到不远处,将已经昏了过去的百里申扛在了肩上。我们三个人艰难的向镇子的方向走去。仿佛每走一步,浑身每一处伤口都在剧烈的疼着。身上的衣服几乎都被那斑驳的血迹染透了,力气在一点点的扩散,脚下就像是踩在了棉花上一样,随时都有可能摔倒。

我艰难的睁开眼睛,看到西方天际边蔓延着的灰色的黄昏,在逐渐来临的夜色之中,突然变得一片血红。

第八十三话 刺皇(上)

我们在那个小镇上整整停留了半个月。因为身上的伤,实在是太多了,也很难在一时间恢复元气。不过也正好,这样没日没夜的赶路,终于可以有一个机会静下来休养一段时间了。苏员外一家离奇的死了,而那块玉也不见了。用脚趾也能想得出,是鬼谷仞干的。我也只能无奈的躺在客栈空荡荡的房间里,无所事事的过着每一天。

有的时候也会想起一些我几乎都快认为已经遗忘的事情来,就像现在一样。一个故事回荡在脑海之中,虽然当时听到的时候有些不解,但是仔细想想,也能猜得出七八分了。

这是一个早年间,我初来洛阳的时候,所听到的一个故事。虽然短小,但是匪夷所思。当时的我还没有了解这么多的事情,所以仅仅把它当做一个故事在听。但是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现在想来,却在那平静之中透着诡异,甚至步步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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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差不多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

时乃世祖皇帝泰始二年,中原从战乱之中刚刚苏醒过来,王城洛阳之中的百姓似乎还沉浸在那三国割乱的噩梦之中,虽然逐渐安稳下来,但是每天也不由得过的提心吊胆。那时的洛阳同现在几乎毫无差别,虽然暗地里逐渐的渗透着那种阴森的气息,但是表面上,仍旧是风光无限,人群熙攘,一副盛世一般的景象。

而这繁茂的王城,也成了各色人等鱼龙混杂的地方。而其中,就不乏那些心怀叵测的人。他们大多夹杂在城门每天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缓缓的混进城中。加之城门的守卫也没有闲暇时间去仔细盘问每一个人,所以,城中的暗街窄巷之中,就成了一些居心诡秘的人所潜伏的地方了。他们只在深夜时分再回抛头露面,而平日,则似乎在商量着什么事情。

在这些人之中,有两个人,似乎是凭空出现的一般。没有人知道他们从哪里来,也没有人知道他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只是在某一天的清晨,这两个身影就出现在那宽敞冷清的街道之上,面色阴沉的转入街道两旁的一条死胡同中,消失了踪影。而在这之后,几乎每隔一天,就有人会在街上看到他们的身影。这两个人一个个子颀高,一个有些矮胖。像是相伴出游的有人,但更像是生意上的伙伴。而且,据见过他们的人说,这两个人感觉有些怪里怪气的,就像是两具尸体一般,让人觉得难以靠近。

不过,王城终归是王城,就像没有人会在意凭空多出来的两个人一样,同样的,也没有人会在意有什么人消失了。自从下了一场雨之后,那些沿街乞讨的乞丐们,开始陆陆续续的失踪了。而且,十分的离奇。就像刚刚才将一枚铜板丢进他那脏兮兮的碗里,而转眼之间,他却不见了踪影。短短的一个月里,王城之中的乞丐已经失踪了许多了,闲言碎语开始一点点的在人群之中散播开来。有说是当今圣上下的密旨,将那些乞丐全部抓起来;也有的说那些乞丐其实是地府之中的阴兵前来抓人,伪装成乞丐的。总是说什么的都有,而这些传言也就在这初春不断的雨中,变得有些发霉的味道。

终于,斩断了这些传言的,是一具尸体终于被发现了。

那是一个年迈的乞丐。人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不能再说话了。他的尸体被高高的钉在了一条幽暗晦涩的深巷的尽头,四肢摊开,整个人被来来的钉在了墙上,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具纸鸢的骨架,突兀的映衬在那昏暗的空间之中。他的眼睛暴突的圆睁着,似乎在临死之前见到了什么异常恐怖的事情。在暴雨的冲刷之下,显得异常狰狞。

衙门很快的得到了消息,于是一群捕快蜂拥而至,开始漫不经心的打量着这个惨死的乞丐。或许是连年的战乱让他们对死亡已经麻木了,他们只是简简单单的转了一圈,就命人将乞丐的尸体摘下来,送入义庄,找个日子,草草下葬了事。

那乞丐的头,就像是一具人偶一样耷拉着,那张痛苦而扭曲的脸,在被压抑扛起来的时候,头朝下垂着,在外人看来,就像是一个极度诡异的笑容绽开在那干裂的嘴角边,用怨恨你的眼神死死的盯着那群有些畏缩的衙役们。

“你们几个,快把他扔到义庄去!”为首的捕头似乎对乞丐那僵硬的表情感到了微微的发怵,急忙唤着手下的一干人等将那具尸体背到了义庄,而自己,则转身走进了王城之中最大的一家酒楼。他的心里面在突突的跳着,怎么也静不下来。他自幼便跟了当今廷尉出生入死,虽然对尸体已经司空见惯了,但是不知为何,那乞丐脸上那抹诡异的笑,却让他感到胆战心惊。他现在需要用喝酒,来平复自己那异常不安的心情。

酒楼老板见是他来了,急忙客气的招呼着,凑过来奉承着嘘寒问暖。照往常,他肯定会淡淡的回应几句,而今天,他一点心情都没有,只是要了一坛烈酒,躲在角落里一个人闷闷的喝着。酒店老板有些奇怪的打量着他,但是也不敢多问,便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时间在这阴雨天通常都会过的很快,转眼之间,窗外已经变得暮色沉沉了。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仍旧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似乎要将那洛阳城的地面浸泡得裂开一般。今天的客人似乎特别多,老板忙的不可开交。当他注意到那张桌子已经空了的时候,夜色已经很沉了。那捕头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只是在桌子上留了一锭银子。

有银子赚就好,别人的闲事,自己少管。酒店老板这样想着,将那锭银子揣进怀里,收拾了些细软,便早早的打烊了。

昏黄的灯笼挂在矮矮的房檐下,在这雨幕中散发着朦胧的光。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两个身披蓑衣、一高一矮两个人影踩着那微微有些深的积水,如同幽魂一般的,缓缓的走进了一条狭窄逼仄的小巷,随即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之后,那捕头便失踪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酒店老板被盘问了许多次,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一种异样的气息突然扩散在这阴霾的王城上空,像是诡异的狞笑一般,注视着这些无助的脸孔。

当人们再次见到捕头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之后的事情了。只是,他已经不能再说话了。他这两天的去向就成了一个谜。就算人们费尽心机的想从他那惊恐的表情中猜出什么端倪,也仍然百思不得其解,也没有人告诉他们,他们所猜测的正确与否了。

因为捕头,已经变成了一具被人劈成两爿的尸体。而且,是被人竖着劈开的。人们是在郊外的乱葬岗之中发现他的,那被劈成两半的尸体静静的印在早已被血染透的地上,就像是两个背对背的双胞胎一般,用那空洞的眼神茫然的注视着彼此相反的方向。

那些传言变得愈演愈烈了,而乞丐和捕头被杀的事情,似乎比无声无息的遮盖了起来。于是,那股死亡的阴影迅速的将洛阳城的大街小巷包裹的水泄不通,恐慌的气氛在暗地里疯狂的滋长着。每个人每天似乎都活在那种无端的惴惴不安中。终于有人将矛头指向了那两个鬼魅一般的神秘人,说他们是从地府里面来的锁魂的使者,还有人说他们是凶狠残忍的厉鬼的化身。于是大家开始寻找那两个人。但是蹊跷的是,那两个人就像是在一瞬间蒸发了一般,消失在了这个水汽氤氲的城中,就像他们出现的那么神秘。

渐渐的,这两件事就被善于遗忘的人们所淡忘了。而乞丐和捕头的尸体,却迟迟没有下葬。因为人们说,他们是枉死的。如果草草下葬了事的话,他们的冤魂会死不瞑目而游荡在阳世间,戕害无辜的人的。所以,他们的尸体就被停放在了郊外的义庄之中。而最终,似乎也被人所淡忘了。

日子还是要继续过的。多雨的春季很快就要过去了,天气一天也比一天炎热,而那雨水就像是孩子阴晴不定的脸,经常突如其来的肆虐在城市的上空,狠狠地冲刷着这个有些沉闷的洛阳城。而日子似乎也日趋平淡,甚至乏味了。人们每天的生活也变得单调,酒楼,街上,家里。空气中弥漫着无所事事的情绪,在这逐渐变热的街道上,慢慢的**变质。人们似乎开始不约而同的期待带,发生些什么事情一样。

就在这个春天快要过去的时候,四月初九,凶日,位北,万事皆忌。也就是这么一个散发着不安的日子,一个说法却迅速的在街巷之中蔓延开来。听起来荒诞不经,但是却又被说的信誓旦旦,让人不得不产生一种恐慌。

有人要行刺当今圣上。

没有人知道这个说法是从何而来,也无法探究它的准确度。相反,人们在那种不安之中,却感到了一丝异样的兴奋,似乎平淡的生活让他们已经有些麻木了,而正好有了一个话题,可以作为他们茶余饭后消遣讨论。

而就在这个话题被人们兴高采烈的议论纷纷的时候,一件事情的发生,却如同一盆冰水当头淋下一般,将这个闷热的天气瞬间凝固的如同严冬,人们的心情由兴奋一下子变成了猛烈的不安,和无尽的恐惧。而四周的黑夜,也仿佛如同一双双干枯的手,死死的抓住每一个人的心,肆意的攫取着每个人的恐惧。

那两个之前惨死的人,再度回到了人们的视线中。而不同的是,无辜的枉死者,又多了一个。那个一直在把守着义庄的一个小捕快。他是被清早前去接替的其他捕快发现的,当时的惨状就连那些久经沙场的人看了,也不由得阵阵作呕。

小捕快的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一般,只剩下了一张干瘪的皮,如同麻布一般,铺在那冰冷的地面上。血溅得四处都是,仿佛整个义庄都变成了红色。他的双手双脚以一个古怪的姿势被折断了,就像是那弯曲虬盘的枯枝一般。他的双眼被人挖去,只剩下了两个害人的窟窿。当时的样子,简直是惨不忍睹。

而很快,更让人不寒而栗的事情出现了。当一个捕快壮着胆子走进去,掀开原本覆盖在乞丐和捕头尸体上的苫布的时候,居然发现,那两具尸体,竟然离奇的不见了!而地上,则清晰地印着四排鲜红的脚印,一直延伸到了外面!而那面光秃秃的墙壁上,用鲜红的血写着两个狰狞的大字――

刺皇!

第八十四话 刺皇(中)

传言霎时间四起在这个如同笼子一般的王城之中,那种恐惧的气息,伴随着闷热潮湿的雨季,散落在接到的每一个角落。这短短的半年时间,发生的事情,就像是突如其来的噩梦一般,笼罩在这个王城的上空,狰狞的看着每一寸泥泞的土地。朝廷终于按耐不住,开始行动了。世宗皇帝派了自己的贴身侍卫,终日游走于大街小巷之中,企图寻找到那两个人们口中的神秘的人,但是,就算是掘地三尺,也没有找到一丝他们的行踪。

不过,这样的搜寻还是有成果的,只是,那成果只能在这本来就已经惶惶不安的人们的心中,又添加了一笔惊悚的烙印。

在那个幽暗的小巷的角落之中,衙役们挖到了七具惨不忍睹的尸体。他们身上的皮肤像是被完整的剥了下来一般,已经腐败的肉在闷热的天气中散发着浓重的令人作呕的味道。无一例外的,那些人的眼睛被人挖了去。当衙役们强忍着心中的恐惧去辨别那些尸体的时候,发现,这些人其实就是几个月前离奇失踪的那些乞丐。

人们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恐惧了,纷纷收拾家当,想要逃离这鬼域一般的王城。但是世宗皇帝下令,关闭城门,任何人都不得出城。就算要进城,也要经过重重关卡。霎时间,整个洛阳被极度的恐慌所狠狠的鞭笞着,人们终日惴惴不安,足不出户,生怕只要探出头去,自己就会被那鬼一般神秘的两个人给杀掉。街道上也渐渐的变得异常冷清,平日里那些无所事事的、在街上晃来晃去的纨绔子弟此时也不知去向。那昔日繁华的街道在一瞬间,变得格外的萧索,只有不时来来往往的衙役们,踏着地上不深不浅的积水,警惕的巡视着两旁的动静,只是,除了紧闭的房门,就是灰暗的天空。此外,别无他物。

而世宗皇帝也感觉到一阵阵的不安。虽然身处卫戒森严的皇宫大内,但是,那两个人如果不是阳世之人的话,就算是躲进深山之中,恐怕也无济于事。而且,外面发生的那几宗惨案,他也有所耳闻,虽然身经百战,但是那诡异的死法和惨厉的程度,光让自己听起来就感觉一阵阵的脊背发凉。这华丽的寝宫,似乎一瞬间变得格外的阴森。每一个角落,似乎都隐藏着一双双幽暗的眼睛,在时时刻刻的盯着自己,散发着狰狞的目光。于是他命人广招天下异能奇士来到王城,悬赏黄金万两,来解决这件令人终日无法安心的事情。

布告发出去了整整三天,没有一个人敢接。因为那些人不是平日里靠着小戏法儿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就是道行浅薄,无法与那厉鬼相制衡。于是那张暗黄的告纸,就在城门前贴了整整七天,被雨水淋得有些斑驳。上面的字迹,也变得模糊不清了起来。

而就在第七天的傍晚,有一个人揭下了皇榜。守卫一见,急忙飞奔至皇宫,通报了世宗。世宗一听,急忙命人将那个揭皇榜的人请到大殿之中。揭榜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浓密的胡须几乎遮住了他的嘴巴,眉毛长长的飘在两边,看起来十分的仙风道骨。

“不知这位老先生,可否替寡人解决这件诡异的事情呢?”世宗坐在王座上,毫无底气的说道。连日来的担忧,让他的气色看起来不是很好,面色有些发灰,就像是大病初愈一般,就连说话,也有气无力的。

那白发老者施礼道:“既然在下揭了圣上的榜,就一定会帮圣上解忧的。不过,”那老者话锋一转:“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望陛下恩准。”

“但说无妨。”

那老者神秘一笑,说道:“在下希望可以住进那郊外的义庄之中。”

此话一出,满朝文武皆大惊失色。就连世宗皇帝,也惊得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心想这人是不是疯了。现在那北郊义庄,满城的人都知道是一个大凶之地。那惨死的小衙役,还有那两具离奇失踪的尸体。而现在,里面堆放了从深巷之中挖出来那些没有皮的死尸,光是听起来就让人感到两脚发软,这人居然要住进去。不过世宗转念一想,既然这人敢揭了我的皇榜,就一定有过人之处。而且,那“刺皇”两个字也是在那里出现的,说不定,哪里会有些什么线索。于是他随意的挥了挥手,表示恩准了。

那人谢恩之后,便转身向殿外走去。而就在这时,世宗皇帝突然觉得这人身上散发的气息有些古怪。何处古怪说不好,但是总觉得那股气息有些熟悉。待那人走远之后,他才猛然想起,浑身不由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周身瞬间被寒意所包裹住了,如同坠入冰窖一般。

那人身上散发着的,分明是之前在战场之上分外熟悉的死人的气息!

难道说,这个人不是阳世之人?不可能啊,刚才他走进大殿的时候,身后分明出现了颀长的影子啊。如果是地府之人,是不会投下影子的。但是,那股浓浓的死亡的气息确实挥之不去的。世宗心乱如麻,只能不安的等待着接下来的事情了。

且说那个白发老者离开了皇宫之后,果真径直的来到了北郊的义庄。那义庄原本便是个阴森之地,一般人是绝对不会愿意没事去那里晃荡的。再加之此刻各种谣言风行,这个义庄被传得更是诡异恐怖。所以,那个有些破旧的房子在水汽氤氲的深林之中显得有些孤单,同时还散发着鬼觉得气息。

而那个老者却丝毫没有在意,他径直走进去,将那几具散发着浓重臭味的尸体搬到一边,简单的擦了擦那张有些血污的桌子,便淡定自若的翻身躺了上去。四周格外的寂静,山谷之中隐隐的传来不知名的动物的啼声,回荡在空旷的空间中,显得格外的阴森。四周的墙壁上也溅满了血迹,只是那原本鲜红的颜色已经干涸,显得有些刺眼的黑。而那两个明显的“刺皇”两个字就在这一片血迹中,似乎嘲笑一般的盯着那老者。那老者却丝毫没被这诡异的气息所影响,淡定的躺在桌子上,微阖双眼,似乎在闭目养神。

就在这一片萧瑟的风声之中,夜幕沉沉的降临了。四周变得一片昏暗,惨淡的月光透过义庄那残破不堪的窗子照射了进来,铺在地上,突兀的惨白。远处的山林之中传来了沙沙的声音,就像是一群被吊在树上的人不停地撞击着,让人感到一阵心生寒意。而更加渺远的,是王城之中隐约传来的打更人的锣声,生硬的划过夜空,带来了一片令人胆战心惊的刺耳的声音。

而那老者丝毫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尽管夜色已经浓得伸手不见五指,他还是静静的躺在那张冰冷的桌子上,一动不动的,就像是一具真正的死人一般,甚至连呼吸也感知不到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四下里突然想起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一下一下的踩踏着泥泞的地面,发出了那种令人不舒服的声音。而那闷热的风也一下子窜了起来,狠狠地吹进这个不甚宽敞的义庄之中,门窗刹那间被摇动得啪啪的响着,房间尽头的桌子上,没有点燃的油灯阵阵的倾斜着,发出了金属的撞击声。

此时,那吼吼的风声就像是一个充满了恨意的人,在这死寂的夜空之中发出凄厉而又哀怨的哭嚎声,带着浓重的回音,贯穿在这义庄之中。远处街巷之中打更的声音突兀的传来,已经是子时了,而那刚才还在不停踢踏着的脚步声,却不知在什么时候,戛然而止了。同时停止的,是那阵风声。

那老者却猛地睁开了眼睛,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的,低沉的说道:“子夜子时,鬼门大开......”话音刚落,便听那义庄原本紧闭的门,竟然缓缓的打开了。干燥的木门声缓慢而又沉重的划破了这几近凝固的气氛,那声音低沉幽怨,仿佛就如同那脆弱的骨头被重重的磨盘碾碎时所发出的那种令人发指的声响。老者一动不动的,缓缓的转动眼睛,看向那大开的门。

什么都没有,门外空空如也,只有那诡异的月光散发着惨淡的气息,伴随着义庄之中特有的血腥味弥漫在四周。而就在这时,老者的耳边突然传来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

“唉......”

声音微弱,但是在这静夜之中却显得格外的清晰。那分明是一个男子哀怨的叹息声!同时,这义庄之中的光线一下子变得黯淡了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遮住了。老者警觉的转动着双眼,四下打量着。而眼前的事物,却让他不由得一愣。

那原本空旷的义庄之中,此刻,却凭空冒出了几个黑色的人影,漠然的围在他的身旁。那些人影格外的模糊,几乎无法分辨出容貌。如同浓雾一般,遮挡住了本不明亮的月光。那些人影的嘴里不住的发出低沉的声音,就像是哀鸣一般。浓重的怨气瞬间笼罩住了阴森的义庄,那些幢幢的人影就像是死不瞑目的亡魂,僵硬的伸出手,探向老者。而那些如泣一般的哀嚎声杂乱无章的响做一团。

只见老者冷笑一声,闭上了眼睛。眼前瞬间黑暗,低吼声夹杂着风声不绝于耳,但是下一瞬间,一切却重归于寂静。那些嚎叫的冤魂似乎突然之间消失了踪迹。老者睁开眼睛,果然,四下里依旧是空荡的黑暗,那些人形不见了踪影。

“相由心生......”老者自言自语道,然后坐起身,打量着这个诡异之极的义庄。

突然,另一种声音清晰地从耳边传来,就像是谁在缓缓的起身,发出了明显的碰撞声。老者心头一凛,目光一下子变得深邃起来。他急忙望向一桩里面被阴影笼罩着的那个角落。借着朦胧的月光,老者看到,那几具被剥了皮的尸体竟然推开了身上覆盖着的苫布,直挺挺的坐了起来!空洞的眼眶死死的注视着老者。

老这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面色凝重的站起身,向后退了几步,警觉的打量着那些疑似尸变的几具尸体。而就在这个时候,义庄那半开着的门被谁缓缓的推开了。地上的那篇光影一下子变得明亮了起来。在一片明亮之中,只见一高一矮两条影子,静静的印在凸凹不平的地面上,异常的清晰。而那些桀桀的声音也不住的传来,那几具尸体竟然走下了地,摇晃着,向老者的方向走了过来。

四周的月色变得格外的寒冷,几乎要凝固成坚冰一般,在这个闷热的午夜迸发着刺骨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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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话 刺皇(下)

四周的气氛变得异常诡异,那原本闷热的夏天的温度一瞬间像是被抽空了一般,变得冰冷刺骨。沉重的脚步声从门口传了过来,地上的两条黑影变得更加明显了。终于,两个人走进了这臭气熏天的义庄。

月色开始变得暗淡了下来,借着那昏暗的光亮,老者看到,走进来的是两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人。其中一个人的个子出奇的高,而另一个,则是矮胖矮胖的。老者双眉紧锁的盯着他们,冷冷的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没有人回答。那两个人就像是丝毫听不到老者所说的话一般,木桩一样的杵在门口,一动不动的。那宽阔的帽檐下面的眼睛散发着幽异的光,直勾勾的盯着老者。而与此同时,身后那腐臭味越来越浓了,老者急忙转身,那群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的尸体已经围了过来,伸着手,向老者的脖子探了过来。老者长叹一身,然后目光陡然变得凶狠了起来。只见他纵身跃起,凌厉的扫过那些尸变的僵尸,那些尸体便被那强劲的力道卷得向后跌去,乒乒乓乓的撞在墙上,桌子上。然后那老者稳稳的落在地上,冷冷的盯着那两个古怪的人。

那两个人似乎没有料到着看起来几乎要过了古稀之年的老者伸手居然如此迅猛,他们的身形微微的向后退了一步,然后一个沙哑的声音从不知道哪一顶斗笠下面传了出来。

“你是什么人?”那个声音冰冷干枯,丝毫没有感情。

那老者笑而不答,反问道:“你们又是什么人?从你们身上散发的气息来看......”老者缓缓的踱了过去,上下打量着那两个黑乎乎的身影,然后缓缓的说道:“恐怕你们不是这阳世之人吧?”

“是又怎样,不是有怎样。”另一个声音幽幽的传来,和上一个声音不同的是,这个声音显得有些年迈,虽然嘶哑,但是那种苍老的韵味却深深地埋在了那如同残风一般的嗓音之中,透着无尽的哀凉:“我们只是要取回被这城中某人所偷走的事物,并无祸乱阳世之意。”

“并无祸乱阳世之意?”老者冷笑了一声,回身指了指身后地上横躺着的那几具被折得七扭八歪的尸体,厉声喝道:“那这些无辜的人,怎么算?”

“他们不是我们杀的。”先前那略显年轻的声音突兀的说道。那话语随即便扩散在漫无边的黑暗之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四周突然陷入了异样的沉闷之中,细小的水汽开始浮动在空气之中,月光更加昏暗了,几乎要完全被厚厚的云彩所遮蔽了。天空似乎要下起雨来一般,低低的压了下来。

老者有些出乎意料的看着那两个人,用疑惑的语气问道:“你说,这些人不是你们杀的,可有证明?”

那两个人影似乎犹豫了一下,一瞬间又陷入了令人倍感压抑的沉默。外面的风一下子停了,四周陷入了一片死寂。天空沉沉的压了下来,仿佛就连那破败的房梁,都被压得嘎吱作响。老者一声不响的盯着那两个人,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终于,过了许久,那苍老的人终于缓缓的开口了:“好吧。你想知道,我们也就满足你,若是这样能够洗刷我们身上的流言也好。”说罢,他和另一个人几乎同时抬起双臂,然后只见那两人手臂上的衣袖突然如同黑烟一般,扭曲着扩散开来,然后那双手臂就展现在老者的眼前。老者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骇得说不出话来。

然后,那黑雾又再次笼罩了过来,裹住了两人的手臂。那个苍老的声音再度传来:“先生,这回您该相信了吧。”

老者缓缓的点了点头,喃喃的说道:“原来......原来你们竟然是......阴阳界的人!”

天边猛的响彻一声惊雷,几乎要将那大地劈开一般。不消片刻,那瓢泼大雨便滚滚而下,狠狠的冲刷着这个灰暗肮脏的世间。老者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两个人,慢慢的说道:“阴阳界之人,若是取人性命,他们的手必将会变成干枯的木骨,所以看起来你们并未戕害一人,但是,这些人是谁杀的?又为什么要去刺杀当今皇帝呢?”

那个苍老的声音说道:“我们若要取当今皇帝的性命,简直易如反掌,还用得着这样大费周章,杀害这些无辜的人么?”

“那你们可否知道,这些都是谁干的?”老者急促的问道。

那个高个子的身影点了点头,然后传来了较为年轻的声音:“这个我们当然是知晓的了,不过,您又是什么人,我们为何要将此事告知与你呢?而且......”那高个之人停顿了一下,缓缓说道:“您的身上似乎有着强烈的尸体的味道,看来也是平日里积怨颇多,或常与尸体打交道的人,难不成,你是地府之中差往阳世的人么?”

老者笑着摇了摇头,低沉的说道:“我并非是地府之人,只是平日与尸体打交道多了些。”然后那老者似乎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说道:“我是画皮人偶师。”

雨声密集的砸在那房梁之上,似乎要将那破旧的房梁压断一般,伴随着不时回荡在天际的雷声,滚滚的震动着四周的每一个角落。那些狰狞可怖的尸体,却已经没有了声音,似乎真的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散发着腐臭的躯体。

那两个人注视着老者,似乎在思忖着什么,然后过了许久,那矮个子的人说道:“好吧,既然你是画皮人偶师,也就算是超脱于六界之外了,也就不会和阴阳界有什么瓜葛了,我便告诉你吧。”然后向前走了一步,幽幽的说道:“一个月前,有两个人潜入了阴阳界,偷走了一块魍魉之玉。”

“魍魉之玉?”老者皱着眉头说道。

矮个子的人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他们竟然能够瞒过所有人的耳目潜入阴阳界,偷走了玉石,就说明他一定不同寻常。于是我们便四处寻找,后来得知,他们已经回到了王城洛阳,并要行刺当今皇帝,企图用真龙之血来勾起那玉石上积压渗久的怨气。如果那些怨气全部扩散出来,那整个大地就都将会生灵涂炭了。”

“所以你们就追了过来?”老者将信将疑的问道:“传说之中阴阳界中遍布无法往生的孤魂野鬼,且大多数都穷凶极恶,为何你们会告诉我这些?”

那高个子的人冷冷的笑了。那笑声异常的阴森,就像是从喉咙之中挤出来的一般,穿透了嘈杂的雨声,让人感觉到脊背发凉。

“事关我们自己的利益,我们当然要告诉你了。”高个子的人冷冷的说道:“况且,本来我们就不想亲自动手。因为地府与阴阳界本来就势不两立,若是被那十殿阎罗知道了我们在阳世间大开杀戒,恐怕到时候会弄得难以收拾的局面。所以,既然你愿意帮皇帝找出这两个人,我们也自然很乐意。毕竟这阳世之地,不是我等可以久留的,而且......”那人突然诡异的笑了一声,随即又恢复了冰冷的语气:“我想,你会很乐意见到他们两个人的。”

“于是你们就等我将那两个人擒住,再比他们交出魍魉之玉?”老者狠狠地问道。

那矮个子的人摇了摇头,说道:“非也,我要的是他们两个人。那魍魉之玉恐怕此刻不在他们两人的身上,因为着洛阳城中丝毫没有玉的气息。估计是他们二人将玉藏于别处,待行刺完毕之后,再将于挖出来。”

“哼,好精明的如意算盘。”老者嗤之以鼻道。

“彼此彼此。”那高个子的人说道:“那么,等你找到了他们,我们再见面吧。”说罢,那两个人便如同烟雾一般,瞬间消散在了阴冷的雨帘之中。老者面色凝重的转过身,看着那大大的“刺皇”两个字,目光变得深邃了起来。

这时,他突然想到,那两具失踪的尸体跑到哪里去了?他仔细的回想着听别人说过的那两具尸体的模样。其中一具,是被钉在墙上,而另外一具,是被竖着劈开。这些手法都隐隐的似曾相识。而从那小衙役的死状来看,身子里面被掏空了......还有这些被剥去了皮肤的乞丐......

宛如闪电划过夜空一般,一个念头一下子闪进了老者的脑海之中。霎时间他有些惊得说不出话来,这,分明就是那人皮偶祭啊,那里是什么魍魉之玉的怨气啊!想到这里,老者不由得浑身颤抖了起来。外面那一声声闷雷,就仿佛是炸在他脑海中一般,眼前的事物开始模糊,一阵眩晕。

人皮偶祭,相传是用七张完整的人皮,加以制偶的方法,用浓烈的怨气制作出七具人偶,然后在四月最后一天的子时,用真龙之血催动偶灵上的怨气,从而引发鬼门打开。到时候万鬼就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源源不断的从地府之中窜入阳世。到时候就不是生灵涂炭那么简单了。相传鬼门在过去的岁月里曾经开过两次,第一次是在殷商时期,据说厉鬼附身纣王辛的身上;再有一次便是前朝西汉末年,厉鬼附着于外戚王莽身上。如果这次鬼门大开的话,那么刚刚结束的乱世恐怕就会再次匆匆结束了。而且,没有人知道鬼门究竟在哪里。所以,只有守在皇帝身边,才能逮到那两个家伙了。老者这样想着,便急匆匆的冲进那倾泻而下的雨帘之中。

之后的事情,就成了一个谜。谁也说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五月初一,突降大旱,瘟疫在王城之中蔓延开来。洛阳城中一半的人都死了,一时间,王城宛如一座死城一般,横尸遍野。而那个老者也神秘失踪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只知道,世宗皇帝没有被刺,依旧安好的坐在那华丽的大殿中,接受群臣朝拜。

再也没有人见过那两个一高一矮身披蓑衣的人。不过,有人说在城外的乱葬岗里,见到了两个可怖的身影,一个人似乎被劈成了两半,中间被丝线疏密不均的缝了起来,另一个则佝偻着身子,双臂高高的抬起,两只手的手心,清晰地印着像是被什么东西穿透的痕迹。他们两个晃晃悠悠的在那连绵不绝的荒坟之中漫无目的的游荡着,在一片漫天的纸钱和黄沙之中,转眼便消失了踪影。

有人说,那两个蓑衣人就是惨死的捕头和乞丐的冤魂,因为充满了怨恨,而无法往生,只得坠入了阴阳界,沦为终日在阴阳两世之间游荡着的孤鬼。

但是传说毕竟是传说,没有人愿意去探究到底是真的假的。或许是因为恐惧吧,大家都劝告自己,说鬼神之事自有鬼神来解决,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了。

这场看似闹剧的事件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渐渐地淡出了人们的视线。鬼门究竟有没有被打开,也无从得知。那个神秘的老者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只是过了许多年后,有人在宁州附近见到了一个云游的异士,容貌依稀之间与那神秘老者颇为神似,但是只是转瞬,便不见了踪影。

或许,只是幻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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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回忆之中幡然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全黑了。夜幕降临,这个小镇再一次被寂静所笼罩住了。我艰难的翻了个身,看着外面那苍凉的夜色,心中不由得被这个几乎被遗忘的故事搞得充满了疑惑。

三十年前,虽然自己还没有出声,但是,那两个图谋去刺皇的人,会不会就是闵二叔和鬼谷仞呢?按着鬼谷仞的说法,闵二叔是在三十年前的鬼门事件中丢了一条胳膊,也就是说,鬼门确实被打开了。但是发生了什么,恐怕也只有鬼谷仞才能说得清楚了。

而那个老者,他既然自称是画皮人偶师,那就应该是我那仅有过一面之缘的老师吧。将那本《偶形纪》留给我之后,便再也没有见到过了。其实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将那本书留给我,仅仅是觉得我有天赋?还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

许许多多的谜团充斥在我的头脑里,不由的生生的痛了起来。我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然后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不由得整个人僵在那里。

是谁给我讲的这个故事?为什么我会知道的如此清楚,甚至连每一个细节都记得栩栩如生?一股莫名的恐惧油然而生,我拼命的回忆着,但是,那段记忆仿佛只是一段空白,唯一清晰的,就是这个诡异的故事。我大口的吸着气,身上的伤口开始痛了起来。

“公子,你还好么?”捕神在门外敲门。

“没事,只是困了,想睡。”我心不在焉的应付着。捕神叮嘱我早些休息之后,便离开了。黑夜之中,我盯着眼前的房梁,心中的某个部分像是突然崩塌了一般,仿佛坠入了万丈深渊,就连呼吸,也跟着变的冰冷了起来。

第八十六话 聻(一)

(这几天在外地办事,所以每天只有一更了。周一开始会恢复两更的。不过绝对不会断更的,希望各位谅解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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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已经小半个月过去了,我们这些人身上的伤也已经回复的差不多了。虽然元气还是很虚弱,但是已经没有大碍了。而外面的天气也更加的寒冷了,这个小镇已经被接连好几场的雪掩埋住了,那种冷漠的气氛伴随着寒冷而又干燥的空气变得更加的阴沉了。每个人的脸上都似乎被着严冬所刻出了深深的伤痕。

在一个阴霾的清晨,我们决定动身出发了。因为没想到这一次会耽搁这么久,若是再不走的话,恐怕再向北就会很艰难了。因为即使是现在,那深山之中也变得异常寒冷了。我们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便匆匆的离开了这个已经空荡荡的客栈了。现在这个客栈已经彻底的变成了一栋让人们畏惧的不祥之地,那些被路子野杀死的人的尸体被匆匆的抬走之后,随便的下葬了。衙役们也不敢继续追问,因为接二连三发生的惨剧已经让他们对这个曾经熟悉的小镇深深的恐惧了。即便我们住在里面,也没有被打扰过,虽然大家看我们的眼神,就如同看到什么不吉利的东西一般。

在临走之前,我去了一趟苏员外家。那大门半开着,里面仍旧隐隐的透着一丝血腥味。这个曾经华丽的宅院此刻却显得异常的萧索。我绕了一个弯,来到玉儿姑娘曾经的闺房门前,轻轻的推了推,门被锁住了。我握住那把锁,然后轻松地扭断了它。门就像是被一阵风吹来了一般,自动的打开了。

里面一切如旧,当日打斗的痕迹仍旧清晰可见。玉儿穿过的衣服丢在地上,上面布满了被我召唤出的地府的火焰焚烧过的痕迹。我低着头注视着那些尚存的灰烬,心中一阵难过。我默念道:“玉儿姑娘,对不起。我会给你要回一个说法的。”这时,我突然回想起在我杀死玉儿的时候,她那狰狞的眼神之中透出的那股哀怨,原来是在向我诉说着什么。我长叹一声,心情凝重的转身走出房门。

路过苏员外的房间的时候,我下意识的向里面张望了一眼,那块玉果然已经不见了。鬼谷仞,总有一天,我会取你性命,为这些无辜的人们报仇的!我心中暗暗的想着,转身走出了那扇有些红漆斑驳的门,望向那小路灰暗的尽头,眼神不由得变得锐利了起来。

百里申走过来,轻轻的对我说:“公子,我们走吧。”或许是受的折磨太多了,他的脸色很不好。我看着他,心里面泛起一丝酸楚,然后一言不发的点了点头,向那路的尽头走去。天边的阴云在一瞬间变得格外的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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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山林之中,寒气异常的重。而且天阴的似乎也格外的早,似乎白天才过很短一段时间,天色就阴沉了下来,漫山遍野之中弥漫着令人不安的黑暗。四起的地叫声回荡在枯枝稀疏的暗林之中,异常的诡异。而那四起的寒风席卷着冷清的周身,孤独之中夹杂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淡淡的恐惧,飘落在脚下坚硬的泥土之上。

“公子,今天晚上我们怎么办啊?”百里申搓着手,有些哆哆嗦嗦的问道。他呼出的空气瞬间变成了白色氤氲雾气,扩散在寒冷的夜色里。

捕神走了过来,环视着四周那有些阴暗的天空,低声的说道:“是啊,这天色眼见着就黑了,恐怕今天我们是走不出这个深山了。不如我们在这里休息一夜?”

我看着眼前那片化不尽的黑暗,只好无奈的点了点头。还好这四周的师爷还算开阔,就算是有什么风吹草动也可以随时发现。主要是我的心里还有这路子野给我留下的阴影,似乎觉得他会随时跟过来。十多年没见,虽然我表面上不愿意承认,但是内心里还是对路子野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或许就是从那次的事情开始的吧。年少是的那些记忆已经变得陌生了起来,而且,有好些都是断成了零散的片段,回忆不起来,莫名的出现了很多的空白。似乎有些事情被我可以的遗忘了。发生什么,经历了什么,好些都回忆不起来了。但是,有点莫名其妙的片段却清晰,清晰得甚至有些令人恐惧。

捕神看到了我有些暗淡的脸色,拍了拍我的肩膀,轻声问道:“公子,你怎么了?”

我淡淡的笑了笑,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然后将一件旧衣服铺在地上,拾了几根枯木支在地上,掏出火石点起了火堆,周身一下子变得暖和了起来。我们三个人有些惆怅的围坐在火堆四周,谁都没有说话。

四周变得更加的阴沉了,没有月光,山野之中笼罩着火光,还不时的发出噼啪的声音。冷风阵阵吹过,那虚弱的火焰一阵摇曳。百里申有些不安的环视着四周,然后悄悄的对我说:“公子,四周好像有很多影子啊。”

我淡淡的望了一圈,然后平静的说道:“是啊,我们的影子被火光映了出来,很奇怪么?”

百里申有些紧张的向我靠了靠,低低的说道:“不是啊公子,好像不止我们的影子啊,总觉得,在那些黑乎乎的树的背后,还有别的人啊。”

我一愣,然后笑了一声,说道:“我都快忘了,你的体质有些不一般。”说罢我站起身,向那些如同一个个扭曲的人形一般的枯树的方向走进了一些,那些树的后面果真传来了一阵细微的沙沙声,就像是有什么人在刻意的躲着我们似的。

我停住脚步,静静的注视着那静得有些怕人的深山老林,然后不经意的笑了一下,转身回到火堆旁坐了下来。百里申急急的问道:“公子......那边有什么吗?”

我但笑不语。

四周一下子变得有些沉闷,空气似乎凝固了一般,干巴巴的附着在那不甚旺盛的火焰之上,发出了类似于喘息一般的声音,在这静谧的黑夜之中,仿佛如同那垂死之人,在发出微弱的挣扎。

“公子你别吓我啊......”百里申委屈的都快哭了。看得出,他对树后面的那些东西始终感到一阵阵的不安,脸色开始变得紧张了起来。捕神看了看百里申,又看了看那一片昏暗的幢幢树影后面,疑惑的问道:“公子,那树后有什么啊?”

我浅浅的一笑,缓缓的说道:“生死轮回,各有定数。人死为鬼,这是无法改变的。”

百里申点了点头,不解的问道:“这和树后的东西有什么关系呢?莫非......”他思忖了一阵,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了惊恐的神色:“难道说,树后面的是鬼?”想到这里,他不由得轻声惊叫了一声,急忙向我这边靠了过来,浑身在不住的瑟瑟发抖。

我差点笑出声来,拍了拍他的脑袋,无奈地说道:“我说你啊,跟了我快十年了吧?怎么胆子还是这么小......”然后不顾他那有些抗议的神色,有些凝重的注视着那正在平稳的燃烧着的火焰,一瞬间突然有些恍惚。那在缓缓流动的风中不停摆动的火苗,就像是一个个张牙舞爪的人影,狰狞着,扭动着,仿佛在发出了阴冷的笑声。

幽静的山林在这火光的映衬之下,似乎变得更加的昏暗了。我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转过头,定定的看着远处那一片似有若无的起伏的群山,突然之间用毫无感情的声音慢慢的问道:“那你们知道,鬼死了,会变成什么吗?”

冰冷的问题似乎一下子在这个诡异的气氛之中绽开了令人脊背发凉的寒冷,百里申看着我那张摇曳不定的光线中有些狰狞的表情,不禁吞了口口水,摇了摇头。我轻声笑了一下,幽幽的说:“你们肯定会觉得很荒唐吧。人死为鬼,那鬼怎么会再死一次呢?”我微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事实上......”

“怎样?”百里申有些按耐不住了,直直的盯着我,脸上的表情十分的不安。

一阵风莫名的吹了起来,在这孤寂的山林之中显得格外的凄冷。树后面仍旧发出了沙沙的响动,就像是许多人在局促不安的跺着脚,但是又不想离开。那种后背被人注视的感觉也渐渐的清晰了起来,有些不自然。

我吸了一口气,看着那明暗突兀的火堆,轻轻地说道:“这样吧,我给你们讲一个故事吧。”若是换做以前,百里申会感到很兴奋。但是这次,或许是那些奇怪的视线的缘故,他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还不是紧张的回头张望着那虬盘的枯树。

“这大概是几年前发生的事情吧。”我淡淡的说道:“那一阵子百里申和酒楼的赵公子一同去郊游,所以错过了这件事。”

四周突然变得寂静无声,就连那木柴噼啪爆裂的声音也变得微弱了。那种令人讶异的空旷变得越来越浓,我几乎要透不过起来了。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开始了我的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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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霾的雨季断断续续的持续了将近两个月,每天都是湿气沉沉,让人感觉到异常的不舒服。我坐在自家的院子里面,有些无聊的喝着杯中的酒,打量着那仍旧灰蒙蒙的天空。院子角落里的那几棵高大的树,如同哭泣了一般,向下滴着水。

一个人的日子甚是寂寞啊。我自嘲的想着,然后仰头喝尽了杯中的酒,站起身,准备回房休息。而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杂乱无章的踩水声。我停下脚步,仔细的倾听着外面的声音。

哗哗,哗哗。

脚步声杂乱而又急促,像是有什么人在慌张的奔跑着。一种怪异的感觉有感而生,我吗,猛的转过身,快步走到那扇漆黑的铁门前,猛的推开了门。

门外什么都没有,就连那踩水的声音,也戛然而止了。但是,那滩不深不浅的水洼上,却不断涌动着阵阵涟漪,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搅动了一般。我抬起头,四下打量着那灰的有些令人烦躁的深巷。

而就在这时,我突然感觉到,像是有什么人,在直勾勾的注视着我。那双眼睛,似乎就在我的面前,几乎要和我的脸贴在了一起!

我猛的向后退了一步,然后定睛一看,什么都没有。眼前仍旧是那空荡荡的巷道,和那划不开的灰暗。

莫非是我太紧张了,或者是酒喝多了出现了幻觉?我摇了摇有些昏昏沉沉的脑袋,随手关上了门。咣当一声,沉重的铁门被我关了起来,两扇门碰撞的声音悠远的回荡在寂静的空间中。而就在这声嗡嗡的响声之中,似乎隐隐的,传来了一声哀怨的叹息!

我一下子愣住了,原本伸出的手也僵硬的停在了半空中。这次不仅是幻觉,而且还幻听了?还是说,真的有什么东西?不会啊,要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的话,我怎么会感觉不到丝毫地府的气息呢?但是刚才那种被凝视的感觉,和那声不大不小的叹息声,却让我感到十分的不自在。或许真的是太累了吧,我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身向屋里走去。

哗哗,哗哗。

那令人烦躁的踩水声却再一次响了起来!而这次,更加的清晰了。就在我转过身对一刹那,门外,响起了平缓的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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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话 聻(二)

我停下了脚步,站在那里,静静地听着。门外的敲门声仍旧不断的传来,但是,丝毫感觉不到人的气息。就像刚才的那阵古怪的踩水声,还有那莫名其妙的、感觉被一双眼睛死死顶住的感觉,都如同着灰暗的天际一般,让我感到十分的不舒服。但是那敲门声似乎依旧很执着,不住的在院子之中回荡。

“谁在门外?”我突然问道。

没有人回答。那敲门声还在继续。

我走过去,轻轻的将那门打开一条缝隙。一阵莫名的寒意瞬间涌了进来,外面被一团灰暗的迷离所包裹住了。我皱了皱眉头,将门开得大了些。

门外站着一个脸色有些愕然的男人,他用无神的双眼盯着我,嘴巴微张,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正在敲门的手有些不自然的停在半空中,在这幽窄的深巷之中,他的整个人显得有些突兀。那张默然的脸上似乎写满了惊讶,但是从那涣散的眼神之中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情感。他身上的衣服有些旧,不过去很整洁。

“请问,您找谁?”我礼貌的问道。

那人茫然的看着我,支吾了一阵,然后缓缓的开口说道:“那个......这里之前的人呢?”他的声音有些模糊,有一种让人听不清楚的感觉。

“之前的人?”我被这人古怪的话语搞得一愣,皱着眉头说道:“我已经在这里住了快有十年了,这里一直都是我啊。”

那人张了张嘴,脸上那机械的表情变得有些失望,他有些局促不安的四下张望了一下,小声的说道:“那......真是不好意思,打扰您了......”说罢,便转身想要离开。而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感觉到一阵有些异样的感觉。我注视着这个人的背影,下意识的叫住了他:“请您等一下。”

那个人听到我的声音,愣了一下,然后有些僵硬的停住了脚步。没有回头的问道:“公子怎么了么?”

“请问阁下所问的这里之前的人,指的是谁啊?”我有些好奇的问道。

那个人的背影微微的晃动了一下,然后用那淡淡的语气说道:“就是之前住的人。”然后迈开步子向这深巷的另一端走去。脚下的木鞋才进水里,发出了哗哗的声音,回荡在不算宽阔的巷中,在寂静的衬托下变得有些响亮。

我注视着那人脚上的鞋不住的踩进那水里,那水花不太自然的四溅着。那声音就如同刚才所传来的一样,令我的心里面感到一阵不安。突然刮起了风,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黄沙一下子模糊了视野。那踩水的声音变得更加响亮了,我只感觉眼睛之中一阵干涩,下意识的抬手遮住了眼睛。可是,当我再抬起头的时候,那个人影,已经不见了。

就连那踩水的声音,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幽静的深巷就像是一条长长的通道,格外的昏暗。两边的墙壁上散发着浓重的潮湿发霉的味道,暗绿色的青苔挂在那墙沿上,突兀的划出了一道道的痕迹。让人看上去就感觉到一阵冰凉滑腻的感觉在心里面渐渐的扩散开来了,十分的不舒服。

而在这空荡荡的巷子之中,丝毫没有过那个人存在过的痕迹。那有些令人感到不安的人影,就像是一瞬间消散的薄雾,凭空的蒸发在这灰蒙蒙的天空之下。地上大小不均的积水在一阵阵的波动着,就像是一张张惊恐的脸,在这死一般寂静中做出了无声无息的表情。

我呆呆的站在门口,盯着尽头那一小块突兀的亮点,心里那种压抑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这个人凭空出现,又突然消失,肯定不是阳世之人。但是,我却丝毫感知不到地府之中的气息。就算是阴阳界中的游鬼的话,也可以感知到那浓烈的怨气的。但是,这个家伙身上的气息,几乎可以用空洞来形容。似乎就像是一个投影在深巷那昏黄的墙壁之上的影子,异常的虚无。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用略有颤抖的手关上了门。

整整一天的时间,我都在恍惚中度过。也不是说对那件诡异的事情感到恐惧,反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受,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嗓子里面一般,透不过气。我总觉得那是我的幻觉,但是又不像是幻觉。那空冥的踩水声,还有那句似有若无的“之前的人”,都像是变成了逆鳞满生的蛇,缠着我的身体,让我一阵阵的战栗。

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

如果那个东西不是鬼的话,那么,它又是什么呢?

那件有些旧的衣服、褪色的木屐,还有那无神的双眼,似乎都在指向着某个未知的答案,但是那答案却隐藏在了浓浓的迷雾之中,散发着怪异的味道,仿佛在狰狞的嘲笑着你,不由得觉得一阵不寒而栗。

天色已经开始变暗的时候,我从榻上坐了起来,倒了一杯酒,然后望着杯中那不停翻滚这鳞光的酒,眉头紧锁。似乎很久没有一件事情能够攫取着我的心情这么久,但是,似乎又有些熟悉。若不是那地府之人,又为何会离奇的消失?各种难以理清的思绪纠缠在头脑之中,不由得感觉到一阵阵的眩晕。于是我推开房门,看着天边那有些氤氲的暮色,决定先去打听一下这宅子之前住的是什么人。

说起来,自从来到洛阳之后,还真没有仔细打听过这个宅子之前的主人是谁。只知道当我用了很低的价钱从一个老房东手中买下来的时候,这还算宽敞的宅子已经几经转手了。而且,这个宅子虽然布局什么的都还算满意,但是却单单地处幽暗的巷尾,时常被莫名而来的阴影所笼罩,给人一种阴气十足的感觉。若不是我这古怪的声音的原因,说实话,我也不愿意住在这种散发着霉味的地方。

不过,要按照江湖术士那些理论来说,这间宅子的风水真的有些问题。

我对风水了解的不是很深,所以有点事情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单从这宅子冲了里鬼门这点来说,好多人都不愿意住进来。尽管每次我都对那些游走于街巷之间的算命先生嗤之以鼻,但是其中还是不乏一些隐世的高人的。就像卖给我那两个狮子门环的道士,他就曾经在打量了一圈这间宅子之后,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我,然后微微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便转身离开了。

其实我心里也很清楚,不单单是这间宅子,这条巷子都生得十分之诡异。整条巷子都时常会传起不同的闹鬼的传闻,所以,在这巷子之中居住的人们是越来越少。到现在,除了我这个人偶师之外,住在这里面的人大多已经是上了年纪不愿奔波,或者就是躲避战乱隐居于市的闲散游士。所以,只能从他们的嘴里问出一些东西来了。

外面的天气还是湿漉漉的,傍晚的威风在徐徐的吹着,却散发出一丝阴森的气息。我踩着脚下的水,向前面不远处的那家走去。那扇铁门上已经锈迹斑驳,就像是被剥裂的皮肤的树干一般,看起来已经经过了很长的年月一般。那铁锈的味道十分的刺鼻,混杂着苔藓的腥味,让我不禁皱了皱眉头。

我抬起手,敲了敲门。

声音回荡在深巷之中,格外的空洞。

里面传来了隐隐的脚步声,一个人在缓慢的向这边走了过来。那脚步声拖沓而又沉重,其中隐约还能听的出那虚弱的呼吸声,侧外的刺耳。

伴随着一阵扎扎的声音,那扇门被缓缓的打开了。一张格外苍老的脸探了出来,用昏花的眼睛费力的打量着我。或许是这昏暗的窄巷之中光线暗淡,加之暮色阴沉,过了好久他才认出了我,用略带惊讶的语气问道:“这不是季公子么,有什么事么?”

我恭敬的施礼说道:“张大爷,实在是不好意思来打扰您了,其实今天来我是想问一下,我现在住的这间房子最开始是什么人住啊?”

张大爷眯起了眼睛,有些疑惑的问道:“公子为何问这个问题呢?”

“哦,是这样的,”我解释道:“刚才有个人来敲门,说是要找这间房子之前住的人。我虽然已经搬过来有些年月了,但是对这房子以前的主人还不甚了解。张大爷您在这里住了这么久,是不是知道......”

我突然停了下来,因为在这一片昏暗之中,我分明的看清除了张大爷的那张脸上面的神色一下子变得格外的诡异。他瞪大了眼睛盯着我,嘴也慢慢的张开了。脸上的皱纹一下子扭曲在了一起,那神色,就像是见到了什么骇人的事物来。

“张大爷,您这是......”我不解的问道。

张大爷似乎回过神来,急忙将我拉进了屋子里面,然后一些慌张的关上了门。房间之中光线昏暗,矮短的蜡烛在虚弱的燃烧着,勉强的发出昏黄的光,艰难这维持着这间不大的房间的光亮。但是,依旧阴影幢幢。

张大爷将我按在椅子上,然后又搬了一张椅子坐在我面前,直直的盯着我。在这昏暗的光线之中,张大爷脸上的阴影变得有些浓重,以至于将他的整张脸分割得有些狰狞。

“张大爷,有什么不妥么?”我有些不安的吸了一口气,然后问道。

张大爷一下子沉默了好久,仿佛没有听到我说话,而且,那目光之中却突然之间充满了哀伤,似乎就像是再看着一个将死之人一般。怜悯,又夹杂着深深的恐惧。房间之中一片寂静,什么声音都没有。俄而,门外传来风声,似有若无的敲打着门板。蜡烛上的火在无力的摇曳着,整个房间似乎都在跟着摇动。

“张大爷?”我提高了音量提醒他。

张大爷猛的惊醒,然后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喃喃的说道:“哎,这么多年了,没想到那个宅子还是逃脱不了这被诅咒的命运啊,真是悲哀啊......”

“您是说我现在住的那个宅子么?”我心里面突然涌起来一丝异样,于是急促的问道。

张大爷有些怜悯的看着我,幽幽的说:“几乎每一个在那房子里住过的人,都没有逃脱的了死亡的降临......而每次......”他的神情一下子变得诡异了起来,他的脸突然向前探了过来,脸上的阴影变得更重了,看上去,就像是在狰狞的笑。然后,他缓缓的吐出一句话,让我的心如同坠入了冰窖一般,浑身都跟着变得冷了起来。

“每次,都是那个人出现的,之后,里面的人就都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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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话 聻(三)

张大爷的声音在这显得有些拥挤的房间之中变得格外的突兀。那昏黄的光影,就这么一点点的沉淀在不时传来的冷风之中,显得有些落寞。在孤寂之中透着一丝诡异。我的心情也开始变得有些沉重起来,似乎有什么古怪的气氛笼罩在周围,就像是被许多个陌生的人注视着一般,浑身不自在。

我吞了一口口水,然后有些沙哑的说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见到那个人的人都......死了?”我的嗓子开始变得有些干,像是被浓烟熏过一般。虽然我知道,死亡不会轻易的降临在我的头上,但是既然张大爷这么说了,我的心里面还是感到一阵不安。同时还有一股隐隐的好奇。

张大爷向外张望了一眼,然后叹了口气,慢慢的说道:“唉,你现在住的这间房子啊,最开始住的是一家做珠宝生意的商人,大概是十几年前吧,有一天夜里,商人一家离奇的死了,而且死相很难看。听说是被火活活烧死的,但是奇怪的是啊,房间里面其他的东西却完好无损,丝毫没有发生过火灾的痕迹,夜里也没有人听到他们的惨叫。”

“哦?竟然有这种事?”我奇道。

“是啊。”张大爷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后来听说,那天下午,有一个人来找过商人一家,这街坊四邻的从来没有见过那个人,就像是一下子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般。就和你描述的一样,穿着一身旧衣服,一直在默默的注视着那个商人家的门。”

一股风吹了进来,烛火摇曳了一下。

“之后,也陆续有人住进那个房子里,但是不是离奇失踪,就是死于非命。所以在你住进来之前很久一段时间,那个房子也就一直空着。”张大爷缓缓的说道,语气一下子变得十分的惋惜,在那惋惜之中,似乎还夹在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那在那之前有人见过那个奇怪的人吗?”我问道。

张大爷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说道:“这倒不曾听说。不过啊,”他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神秘起来:“听人说,那个人穿的衣服,好像不是本朝的服饰,倒像是前朝之人所着服饰一样。”

前朝服饰?我眉头微蹙,然后仔细的回想起那个人所穿的衣服。不过说实话,真的没什么印象了,不过倒是很旧很古朴。比起服饰,令我更在意的是那个人的表情。就像是始终挂着一种诡异的笑,那种眼神毫无神色,就像是那画上之人一般。不过,那深黑色的眼瞳还是会令人感到一阵微微的不安。那笑容之中,似乎隐藏着什么似的,或者说,就像是在诉说着什么一般。

灯影摇曳,外面已经全黑了。风一阵阵的吹得窗子不住的作响。我站起了身,对张大爷道了别之后便转身走了出去。夜幕之下的深巷就像是一条狭窄的长廊,一点点的向中间积压着深深的怨气,让人透不过起来。地面的积水反射着朦胧不清的月光,开始一点点的泛着粼粼的银色光芒。

我在窄道中间伫立片刻,然后沿着那光滑湿腻的墙壁向前走去。踩在那模糊的水洼之中,发出了声响。

哗哗,哗哗。

踩水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夜空中,被大鸣大放。我不由得回忆起晌午那一阵阵令人不安的踩水声。见到过那个人的人,就会死吗?我心中的疑惑变得更深了。那个人身上虚无的气息让我很熟悉,但是却想不起来那究竟是什么。

不是地府之人,也不是阴阳界之中的人。那会是什么呢?还是说,他已经脱出了阴阳三界之外?那如果这样,为什么从他的身上感觉不到一点点气息呢?

虽然已经时至初夏,但是,晚风还是十分的刺骨。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望向那看不到边际的尽头,在犹豫着要不要转身回去。而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又响起了那令人发指的声音,在这浓密昏暗的夜色之中清晰地传来。

哗哗,哗哗。

那踩水的声音虽然微弱,但是却听的十分真切。我一下子停住了正在犹豫着的脚步,整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竖起耳朵倾听着后面的声音。就连呼吸也被我刻意的压得低低的。心跳的声音在身体之中回荡着,甚至都能感受到周遭空气那微弱的战抖。

踩水的声音由远及近,开始一点点的向我靠了过来。那种令人脊背发凉的感觉瞬间将我整个人包裹了起来,似乎有一双冷漠的眼睛,在紧紧的盯着我的后脑勺。在这一片寒风之中,阴冷诡异的笑着。我屏住呼吸,然后缓缓的转过身。

身后空空如也。

什么都没有。这情形和白天的相似极了,简直就是如出一辙。那只有借着月光才能看清楚的道路两旁,尽是黑色朦胧的残破的石墙,中间的水洼倒映着惨白色的月光。那脚步声依旧在传来,但是,却丝毫看不到人影。可是那股目光的压抑感却真真切切的回荡在眼前,有那么一刻,整个小巷似乎轻微的摇动了一下,就像是被风吹散的幻象一般。但旋即,有恢复了寂静。

这狭窄的深巷之中,绝对不会只有我一个人。不,应该说,另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而且,根本看不到身影。

但凡鬼魅之物,皆有形体。但是,这个人却可以将自己的形体隐藏在透明的空气中,甚至连气息都可以散发的丝毫不剩。若不是我向来对目光比较敏感的话,我是根本无法发现他的存在的。那个神秘的男人,那抹诡异的笑容,和那茫然空洞却散发着一种淡淡的恨意的眼神,却让我始终感到一阵阵的冷。

他究竟是什么。

我就如同木桩一样的站在那里,紧紧的盯着那目光传来的方向。脚步声仍然在继续,那踩水的声音也变得清晰了起来。似乎他在慢慢的向我靠近,那片明亮的水洼上面已经明显的出现了杂乱无章的波纹,就像是有谁在踩着水,向我走来。

“你到底是谁。”我突然开口。有些干涩的声音回荡在逼仄的空间中,有些突兀。

那踩水声一下子停了下来。就像是有一个人停在了我面前不远处,在用异样的目光紧紧的目光紧紧的注视着我。我也死死的盯着那注视感来源的方向。空气似乎都凝固了一般,四周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间或而起的风声,在狭长的窄巷中不住的回荡着,就像是一个疯狂的人,在奔跑中发出桀桀的笑声。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找我。”我平静的问道。前面那空荡的空间似乎起了一丝微妙的变化,就如同被一片上升的热气所笼罩了一般,整个空间开始微微的发抖起来。而一种诧异和愤怒的目光也透过那团氤氲,慢慢的传了过来,渐渐的变得冰冷了起来。

我冷笑了一声,淡淡的说道:“我知道你看得见我,虽然我看不到你,不过我还是可以感知到你的存在。你虽不是地府之人,但是想必肯定和地府有些瓜葛吧。”

像是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吹过一般,前面的视野一下子变得朦胧不清了起来。我就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那一团如同被黄沙包裹住的昏暗。待一切散尽,那个晌午出现的男人再一次站在了我的面前。和上一次一样,那件有些微微褶皱的旧衣服,高高挽起的发髻,还有那一成不变的,让人有些不安的微笑,还有那空荡荡的眼神,都在这个幽静昏黑的空间之中,被月光渲染出一片棱角分明的阴影,那表情也变得更加狰狞了起来。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了。”我向前走了一步,慢慢的说。与此同时,我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这个人的服饰。果然,很像是前朝画像之中的人一样。

那个人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只是站在那里,默默的对我笑着。那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就仿佛一下子变成了卷曲着的荆棘,一下子缠住了我的双腿,让我下意识的停下来脚步,再欲抬腿时,却发现如同坠了千斤重量一般,十分的艰难。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耳朵开始嗡嗡的叫了起来。我只感觉嗓子有些干,于是清了清嗓子,低声问道:“你是不想回答我的问题了么?”说罢,右手猛地张开,蓝色的火焰一下子将眼前的人吞噬了起来,在那一片火光之中,那人开始垮掉的笑容变得更加的如同鬼魅,那原本空荡荡的眼神之中一下子被怨毒和惊恐所充满了。火光夹杂着寒意吹动着他身上那见过时的衣服,在夜色之中疯狂的飞舞着,十分的可怖。

而就在下一秒,一切似乎都停止了。那火焰也变得微弱了起来,然后一点点的消失了。我一愣,不由得下意识的后退一步。这人居然能让地府之火消失,难道,他不是地府之人?一种强烈的不安一下子将我笼罩了起来,我突然觉得特别的冷。于是我厉声问道:“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会让这冥府之火消失?”

那人微微的一笑,说道:“我不是地府之人。”

我盯着他,然后一个念头猛的在脑海之中划过,瞬间,我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到了。因为这个想法太过于诡异,而且,我也仅仅是在传说之中听闻过,并未亲眼所见。我猛的抬起头,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眼前这个正在微笑的人,然后张大了嘴,脱口而出:“你生前是鬼,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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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话 聻(四)

冷风阵阵的肆虐在耳边,就像是无形的人群发出了嘲笑一般的声音,不时的回荡在耳边,有些诡异。眼前的那个人仍旧在微笑着,那嘴角边的线条明显,微微的上扬,似有若无的漾起一个令人有些疑惑的弧度,笑容之中似乎夹杂着些许的惊讶。

我注视着眼前的这个诡异的人,轻声问道:“我没有说错吧?”

那人居然点了点头,然后向我走近了几步,用他那虚无缥缈的声音说道:“公子果然聪慧过人,您确实没有说错,我在活着的时候......”那小小的眼睛之中突然闪过一丝诡谲的光:“确实是一只鬼。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我点了点头,突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就这么呆呆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心里面开始变得有些沉重。因为,若他生前为鬼的话,那么现在,他已经连鬼都不如了。而且,只能永远的游荡在这阴阳两世之间,无法往生。心中虽有积怨,但却无计可施。堪比那些阴阳界之中的游魂来说,也只是更加的卑微而已。

“公子此时是不是在觉得我很怜悯?”那人突然说道。

我一愣,点了点头。一阵风吹过,四周变得冷了起来。他的身影在这风中,似乎在微微的抖动着,这是我上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没有注意过的。就像是每一股气流都从他的身体之中穿过一般,将他的笑容撕扯得有些扭曲。

他笑了笑,然后轻轻地说道:“其实公子也不必觉得我可怜。已经将近百年了,我也习惯了这种生活了。每天就像是空气一般游荡在每一处熟悉的地方,无所事事,甚至连我自己也变得麻木了起来。忘记了就经过了多长时间,也忘记了我究竟是谁。心里面只想着不断地报仇。于是我一次次的来到这个我死去的地方,想要找到那个夺走我性命的人。但是每一次,都没有找到......”他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悲怆了起来,那种忧伤,似乎已经凝固了百年,在此刻一下子迸发了出来:“于是我变得恨,恨住在这个房间里面的每一个人!所以我杀了他们,来抚平我心中的恨意。但是......”

“但是那股恨意却始终萦绕在心头,对吗?”我突然开口问道。

那人一愣,盯着我,然后有些茫然的点了点头。遮蔽在天空上的浮云开始渐渐的散开了,月光一下子变得明亮了起来。小巷之中,也逐渐的变得略显清晰了起来。惨白的月光铺洒下来,那人的表情也变得更加的阴影突兀了起来。在那团浓重的阴影之下,似乎有一种无奈的神情慢慢的扩散开来,半晌,他叹了一口气,幽幽的说道:“好多时候......我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他在不停地重复这句话,眼神突然一下子涣散了起来。我一下子感到了警觉起来,盯着他。

四周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一样,那种沉重的压迫感一点点的开始爬上了手臂和几倍的被一个角落,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眼前的这个人似乎像是在一瞬间变了一个人一般,那近似影子一般的身体在不停的变化着,慢慢的,一股前所未有般浓烈的怨气顷刻之间扩散到了整条巷子里,阴风阵阵的挂着,狠狠地划过我的脸颊,生生的痛了起来。视野之中,似乎满是浓雾一般的黑色,遮蔽了所有的光亮,就连那人影也变得不可见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凛冽的寒意扑面而来。我整个人一下子紧绷了起来,急速的向后滑去。就在那寒意就要吹到我脸上的时候,我猛的向旁边一闪,然后右手斜斜的挥出,刹那间,蓝色的火焰一下子将整个空间照亮了。借着那诡谲的光,我看见,那个人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格外的狰狞。那笑容变得更加夸张了,而且嘴里面露出了阴森的牙齿,反射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与此同时,那凶猛的火焰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席卷了一般,蜂拥的向那个人的身上扑了过去,光芒又开始黯淡了下来。

这个人能够将冥府之火吸收得干干净净!

我的手开始不住的发抖,这种情况我从来没有遇到过。就算是在地府之中,能够控制住这邪火的人也寥寥无几,而这个家伙居然能够成为吸收这火焰的容器!正在我思索的时候,便觉眼前一花,那狰狞的脸孔已经凑到了我的眼皮下面。那双空洞的眼瞳之中散发着怨毒的光,一种奇怪的声音钻进我的耳朵里,像是混合着低泣和冷笑的声音,听起来让人不寒而栗。我急忙向一旁闪了过去,只见那个人一下子穿透了我的肩膀,掠到了我的后面。那一刻,我感觉我的左肩就像是被一桶冰水淋湿了一般,刺骨的寒意让整条手臂都几乎变得麻木了起来,毫无知觉。

深夜的小巷之中,那令人窒息的气氛越来越浓了。我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了,适才还是很正常的,而就像是在转瞬之间变了一个人似的,整个人变得杀意实足。而那如同影子一般的身形散发着寒意,有些游离的站在我的身后。我猛地转过身,盯着他那张愈发狰狞的脸孔,然后目光渐渐的向下移动,不由得微微一愣。

他的整个人似乎像是浮在空中,脚上的那双有些破旧的木屐微微向下倾斜着,虽然没有影子,但是仍旧感觉得到那双脚是悬在空中的。

我愣了一下,疑惑瞬间包裹住了我。我仔细回想着这两次遇到他的情景,似乎他的整个人都是在不停地摇晃着。既然这样,那么,那踩水的声音又是从何而来呢?难道,有人操纵了他?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抬起了头。迎面而来的是他那张似笑非笑的、扭曲的脸。我急忙矮身躲开,然后看向他的脊背。

一根细线一般的东西勾在他的领口,将他的领子拉得有些微微的褶皱。

难道,这就是操纵他的罪魁祸首?我心念一动,纵身跃起,疾速的向那个人扑了过去。速度之快让那个有些摇曳的身形微微的向后退了几步,然后脸上的表情似乎更加的复杂了。他不自然的扭了扭身体,好像是在挣脱着什么东西。同时,那两只手僵硬的抬了起来,夹在着寒意的怨气一下子涌了出来,就如同滚滚浓烟一般,散发着强烈的臭味。我猛地一提气,一个翻滚,同时顺手飞出两枚钢针,稳稳的缠绕在那条丝线的上面。我用力一扯,只听一声细微的断裂声,那个人就像是一个断了线的风筝一般,一下子跌倒在了地上的水洼之中,然后便见他整个人就像是在迅速融化了的病一般,消失在了水洼之中,只剩下了一张惊愕的脸孔漂浮在了水面上,宛若一张面具,然后顺便消散不见了。

我眉头微皱,然后来不及多想,纵身跃上房梁,想向那根细线抽离的方向奔去。那线似乎无限的长,而且移动速度飞快,我几乎都要跟不上了。而就在我快要跃出着窄窄的深巷的时候,那线却在一瞬间消失不见了。

四下里一片寂静,或许是因为奔跑的关系吧,我的耳朵里面嗡嗡作响,就如同许许多多的人在发出细微的哼声一般,一阵阵的眩晕。冰冷的空气涌进嘴巴里,有些痛。我喘着气,呆呆的站在房梁之上,不住的向四周张望着,寻找着那跟充满了怨气的丝线的踪迹。

然后毫无征兆的,伴随着一声巨响,脚下的瓦片突然四下飞溅开来,我急忙闪身躲开,但是胳膊上还是被那破碎飞速的碎片刮开了一条裂痕。布料撕裂的声音传来,然后厚壁微微一痛,再看时,血迹依然渗了出来。

那根丝线就这么冲破了房顶,针一般的向我刺了过来。我无暇顾及手臂上的伤口,急忙飞身跃下,然后甩手便是一张符纸。那根丝线一下子戳破了符纸,继续向我刺过来。而就在这时,那张符纸突然腾起了一阵蓝色的火光,瞬间包裹住了那根似有若无的丝线。一声凄厉的惨叫一下子充斥着幽暗僻静的小巷,伴随着阵阵的回声,将这个寒冷的夜晚渲染的异常恐怖。

然后只见那整个房顶就像是被掀翻了一般,一个庞大的身影从里面腾空而起,带着痛苦的嘶吼向我扑了过来。我冷笑一声,斜斜向后掠去,然后两张咒符一下子刺透了那个庞大的身影。只听一声怪叫,那个庞然大物便重重的跌落在了地上。

我走了过去,冷冷的注视着眼前这个怪物。说它是怪物不甚准确,应该说,是一个已经变了形的人。他的颧骨高高的突出着,牙齿向外暴翻着,就像是一头凶狠的猛兽。他的四肢古怪的扭曲着,以一个很诡异的角度撑着地,在昏暗的光线之中,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四只脚的蜘蛛。丝丝缕缕的细线缠绕在了他的周身,在晚风之中向上飘荡着,显得异常的可怖。

“这就是本体么?”我冷笑着说道。然后看着那怪物在不住的痛苦的嚎叫着,探出手去,将一根锋利的银针直直的刺进他额头上贴着的那符纸上面。撕心裂肺的嚎叫瞬间响彻天际,就连地上的尘土都在微微的震动。蓝色的火焰从他的身体之中汹涌的肆虐开来,他那扭曲的身形在不住的挣扎着,但是还是渐渐的变成了一股散发着恶臭的烟雾,随着风散尽在了空气之中。

寂静瞬间围了过来,我站在那里,注视着那正在缓缓熄灭的火。然后在那阵阵青烟之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那个一直在微笑着的男人。我走上前去,看着他。

“多谢公子,我终于可以不用受着怨气的困扰了。”男人仍旧在笑着,但是那笑容之中的戾气却不见,反而十分的祥和。

我也微微一笑,说道:“但是,你永远也就只能如此了,你......不会感到寂寞么?”

他摇了摇头,说道:“寂寞又怎么样,这就是我的命。不过现在,我终于释然了。我已经死了将近一百年了,这一百年,或许就像是弹指一瞬,习惯了,也就不会感到漫长了。”

我注视着他,叹了口气,然后低低的问道:“你是怎么死的?”

“公子是问那一次?”男人反问道。

我指了指深巷之中:“这一次。”

男人那空洞的目光越过我的肩膀,望向那巷子之中隐约可见的轮廓,淡淡的说道:“放下了怨恨,我也忘记了。就让它忘记吧。”然后对我施了一礼,身影渐渐的变得稀薄了起来,随后不见了踪迹。

我伫立片刻,然后转身向那尽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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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火噼啪的声音变得微弱了起来,我讲完了这个故事,突然感觉特别的冷。百里申仍旧时不时的向后面张望着。

“那个人......究竟是什么啊?”捕神不解地问道。

“人死为鬼,鬼死为聻。”我简单的回答道,然后有些百无聊赖的用手中的树枝拨动着有些快要熄灭的柴火。

“聻?”捕神和百里申异口同声的惊叹道,同时都疑惑的看着我。

我放下了手中的树枝,轻轻的说道:“一般人死了之后,会变成鬼。但是,鬼也不是不死的。只是......”我停顿了一下:“很少有鬼愿意选择再死一次。但是有的那种积怨很深的鬼,无法舍弃阳世的某些事情,就会再度选择死一次,变成聻。但是那样的话,他就永远不能往生了,连游魂都不如的游荡在阳世,变成最卑微的东西。”

“那么,那个像蜘蛛一样的人是什么啊?”百里申急急的问道,同时不安的回头瞄着那树的后面。

“引兽。”我说道:“一种由怨念堆积而成的东西,它身上的引魂丝是可以操纵聻的。不过......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那种东西了。”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树后面的响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也戛然而止了。冬夜变得格外的漫长,百里申吸着气,用有些怜悯的目光向树后面张望着,但是那里,仍旧还是一片空空如也。

火堆熄灭了,四周一片昏暗。我叹了口气,抬头望向不甚明亮的天空,突然出起神来。明天,又会发生什么事情呢?或许到了浮罗古镇之后,有些事情就会明朗起来吧。一时间,我突然感觉,我并不仅仅是为了羽菲才这么义无反顾的冲向浮罗镇的,隐约之中,还有另一种东西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

就像是一段被刻意掩盖的记忆。

“人死为鬼,鬼亡化聻,其形常不可见,已然四感皆无。其行隐于阳世之间,徊于旧地。若遇水,则其行消隐。”

——《野间轶闻》

(聻,音同“你”,相传为鬼死之后所化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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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话 诡城(一)

寒冬的清晨一向显得十分的萧索,山野之中弥漫着一股幽幽的寒意,冷风不时的吹起,将地上尚未凝结成冰的积雪吹起,扫过地面。而天空中的那一团迷茫的灰色,就像是无神的眼眸,毫无生气的注视着这个起伏深邃的山谷。我睁开眼睛,突然感到有些冷。

捕神和百里申靠在一起睡着了,而地上那堆焦枯的树枝不知在什么时候也已经熄灭了,似有若无的向上飘散着青色的薄烟,就宛如清晨的雾,渐渐的弥散在了这个冷清的枯林之中,消失了踪迹。

我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眼前是一片化不开的灰色,笼罩着远处的村落,那小镇隐约可见,不过只是有些遥远罢了。寒风吹来,我下意识的裹紧了衣服,然后转过身,看着仍旧熟睡中的两个人,心里面突然感到有些感慨。离开王城也快小半年了吧,这半年来虽然经历了许多事情,也得到了很多线索,但是,那令人不安的疑惑却始终没有散开,反而更浓了。原本一个鬼谷仞就已经够难缠了,又冒出来一个路子野,看来想回头是不可能了,只能义无反顾的向北方前进了。

我叫醒了他们,百里申揉了揉腥松的睡眼,有些茫然的看着我。然后回过神来,有些疲惫的问道:“公子,我们要上路了么?”

我一言不发,点了点头。不知怎么的,从小镇离开的时候起,我的心中就一直像是堵着什么东西一样,格外的不舒服,甚至有些透不过起来。是因为路子野的出现么?还是因为别的事情?我说不清楚,只是觉得有一小团阴云弥漫在我的心头,让我感觉怪怪的。好像是遗忘了什么东西,但是却想不起来了。

百里申看着我凝重的脸色,知道我的心情不是很好,便暗自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的弯腰捧起了一捧雪,简单的洗了洗脸,然后走到我面前。捕神也抻了个懒腰,站起身。手中空荡荡的刀鞘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那把刀已经跟随捕神很长的时间了,在小镇里被路子野的偶线折断之后,捕神着实难过了一阵时间。那断掉的刀柄也被他寻了回来,有些松动的收在刀鞘里。

等到下一个地方再帮他重新打造一把刀吧。我叹了口气,心中暗暗的想着。然后收拾了些细软,便匆匆的上路了。

山路异常崎岖,尤其是在经历过了几场大雪之后。深浅不一的积雪肮脏的沉在地面上,让原本就不好走的山路变得更加的艰难了。那些看似松散的雪就像是泥地一般,踩进去之后便像是被粘住了一般,再欲抬脚,就变得艰难了起来。

北方的天气在这个季节向来恶劣,未到晌午的时候,山间便刮起了大风,满天都是飞扬的雪尘,天地之间一下子变得格外的模糊。我们只好稍作停留,等风小了点之后再继续赶路了。所以,当我们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出那座散发着阴森与诡谲的大山的时候,已经快到黄昏了。天空中的乌云总算是有些散开了,不规则的夕阳沉沉的洒落在地上,就像是快要燃尽的篝火,斑驳一样的刺眼。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几天的噩梦似乎终于要结束了。下意识的转身注视着身后渐远的大山良久,然后匆匆向前走去。

两旁开始逐渐的变的热闹了起来,脚下的路也变得宽敞了起来,不时的有人背着包袱谈笑着经过,看起来前面是一个颇有规模的城镇。不过在这偏远的北方,会有这么繁华的城镇么?而且还是紧靠着这么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深山?我心中有些疑惑,不过还是加快了脚步,迎着那片已渐西沉的残阳向前走去。

然后就如同峰回路转一般,眼前豁然开朗,却出现了一个颇具规模的小镇。石刻的镇口牌坊上面,刻着三个有力的大字:“凤隐镇”,看起来这个小镇应该会有一段和凤凰有关的传说吧,我笑了笑,然后走了进去。

果然是一个繁华的小镇,虽然天色渐暗,但是街道两旁仍旧还是十分的热闹。似乎是夜市刚刚开始,那些小贩们在摆着自己的摊子,招揽着来来往往的路人。空气之中平静的弥漫着一片祥和的气息,似乎在一瞬间就远离了令人不安的喧嚣,宛若一个世外隐地一般。

我们沿着长街向前走着。这个镇子真的是出奇的大,虽然比不上那些富庶的州郡,但是和一般的乡间小镇比起来,还是绰绰有余的,甚至都快赶上宁州了。或许是很久没有外人来过了吧,陌生人在这个小镇之中显得格外的显眼。于是便有路人对我们三个投以惊诧的目光,但随即便继续赶着自己的路了。

“我们在这里停留一晚吧。”我淡淡的说道。前面隐隐的看见一家客栈,里面人声鼎沸,看起来生意好的不像话。我们走进去,而变得嘈杂声变得更加的明显了。我皱了皱眉头,走到账台,对那正在低头算账的掌柜说道:“掌柜的,要一件客房。”

那掌柜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看到我们,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但是随即便换上一副笑眯眯的神色,对我们说道:“几位客官是从外地来的吧?怎么会走到我们这个偏僻的小镇之中呢?”

“听掌柜的意思,这个小镇之中似乎很少有外人来访啊?”我笑着反问道。

那掌柜一愣,然后讪讪的笑了一下,急忙解释道:“呵呵,在下没有这个意思。看公子的样子,也不像是远足的旅人,倒像是谁家的富贵公子,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恐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然后目光越过我的头顶,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我身后的捕神和百里申。

我扬起嘴角挤出一个生硬的笑,淡淡的说道:“这个,就不用掌柜费心了。一来,我不是什么纨绔公子哥,二来......”我的眼神一下子便的冰冷了起来:“还是请掌柜的不要打听太多客人的事情了。如果说你有什么奇闻异事的话,倒是可以和我讲讲,不然的话,就劳烦还是快些为我们找一间上房吧。走了一天了,我们想休息了。”说罢便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推倒掌柜的面前。

掌柜的看到银子,眼睛凸的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一般,他的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了起来,有些紧张的吞了口唾沫,急忙伸出有些微微颤抖的手收起了银子,恭敬地对我说道:“公子所言极是,是小的多事,是小的多事了。公子快快里面请。楼上左拐天字第一间便是。”

我轻蔑的笑了一声,然后转身向楼梯的方向走去。大堂之中仍旧是人声鼎沸,似乎没有到吃饭的时间,但是客栈里却已经几乎要人满为患了。那高谈阔论的声音就像潮水一般涌进我的耳朵里,心情一下子变得烦躁了起来。我皱了皱眉头,抬脚向二楼走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我却突然停下了脚步。我隐隐的觉得,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紧紧的盯着我,让我的脊背一阵不自在。那目光的感觉不像是有恶意,而是似乎想要叫住我,对我说些什么。而且,那感觉之中还夹杂着一丝不安。

我猛地转过头,四下打量着大堂之中的人们。人们似乎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喝酒的,聊天的,还有靠在窗户边上向外无所事事的张望的。而奇怪的是,那股目光似乎在突然之间就消失了一般,无影无踪,那股被注视的感觉也在一瞬间不见了。我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孔,慢慢的,我的视线落在最里面那个有些阴暗的角落之中。那里被一个巧妙的夹角所遮住了,里面似乎坐了一个人,而他面前的桌子上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我向前探了探身,想要看清楚那个人的额面孔――

“公子,你怎么了?”掌柜的走了过来,有些疑惑的看着我。

我收回目光,摇了摇头,淡淡的笑了笑,说道:“没什么,我们这就回房去。”说罢转身向上走去。脚下的木板楼梯发出嘎吱的声音,而四周的光线似乎也变得昏暗了起来,不规则的阴影斜斜的穿透用黄裱纸糊着的窗户,在暗淡的地面上留下一个有一个扭曲的印记。窗外的风缓缓的吹过,外面的枯枝在寒风之中不安的摇动着,簌簌的响着,声音干涩而又生硬,就如同慢慢纠缠在一起的树枝在不停的碰撞着一般,让人一阵阵的发毛。我皱了皱眉头,走上了二楼,来到房间之中。

或许是因为没有点蜡烛的缘故吧,房间里显得格外的阴沉。百里申将包袱放在桌子上,便有些无力的跌坐在椅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额头,似乎有些不舒服。而捕神则默默的站在房间之中,脸色异常的阴沉。

“你怎么了?”我转头看向一动不动的捕神,问道。

捕神摇了摇头,似乎在打量着什么。眉头皱得就像是山一般,然后他有些低沉的对我说道:“公子,你有没有觉得这间客栈有些不对劲?”

我一愣,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捕神为什么要这么问?我开始回想着走进客栈之后所见到的每一个细节,然后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确实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除了刚才那道诡异的目光,还有什么地方让我感到一丝的不协调,但是究竟是哪里我却说不好。似乎就在刚才的一瞬间,但是又说不出什么所以然。于是我转过身,打量着这间宽敞但却在逐渐沉重的暮色之下,显得有些阴森的房间。

一切都很正常,丝毫找不出异样的地方。我叹了口气,说道:“先别去管这些东西了,或许只是我们想太多了。”

捕神点了点头,然后坐下来,开始擦起了刀鞘。我走过去,点燃了蜡烛。房间之中顿时被一团不甚明亮的昏黄所笼罩了,丝毫没有暖意。外面的风还在挂着,似乎有些松散的窗子发出了喀喇喀喇的声响,就像是被一双手焦急的摇动着。

百里申仰头靠在椅子上,有些喃喃的低嚷道:“公子,你说这个客栈怎么连个小二都没有啊......”

我心头一凛,那股不协调的感觉再度涌了上来。是啊,为什么从进来到现在没有看到小二的身影呢?而且,大堂之中那么多人,又是谁在忙前忙后呢?那掌柜的似乎一直在低着头写着账本,丝毫没有离开过账台的迹象。

我抬起头,目光正好遇到了捕神那双有些略带不安的眼睛,心里开始一点点的沉了下去。而就在这时,我突然注意到,那原本始终充斥在耳边的那喧闹的声音,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戛然而止了。

第九十一话 诡城(二)

四周静得出奇,只有那烛火的声音不断地在耳边劈啪作响。而那原本从大堂之中传来的嘈杂声,却不知在什么时候,彻底的消失了。就仿佛所有的人都在一瞬间离开了一般,一股令人不安的寂静开始渐渐的蔓延开来,攫取着心里面那股令人恐惧的感觉。

“公子......你怎么了?”百里申有些不安的问道。他似乎也察觉到了一丝诡异,于是站了起来,四下打量着。

“太静了。”我低低的说道,然后缓缓的走到门前,推开了门。那扇门顿时发出了像是几百年都没有被打开过一般的那种沉重而又缓慢的喑哑的声音,尖锐而又刺耳,划破了这个静谧的空间,回荡在已经愈发阴暗的客栈之中。

所有的声音几乎都消失了,整个客栈像是被笼罩在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之中,除了隐约传来的风声以及仍旧回荡在楼廊之中的开门声之外,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了。那适才还在喧闹的嘈杂声,就像是一下子被遮住了一半,变得鸦雀无声。我的心里面不由得一沉,四周突如其来的寂静就像变成了无形的手,挤压着我的心脏,有些喘不过起来。

捕神跟了出来,站在我身后,有些警觉的打量着四周昏暗的空间。每一片木板都似乎在发出着低沉的声音,在沉沉的暮色之中,不甚宽敞的走廊之中,稀薄的光影在一点点的消退,就像是被拉长的脸,表情变得扭曲了起来。

我缓缓的走下楼梯,脚步刻意放的很重,那沉闷的声音开始回荡在耳边,刺激着心跳也变得有些突兀。然后我停在了楼梯的最后一级阶梯上面,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景物,手脚瞬间变得冰凉。就连身后的捕神,也发出了一声微弱的惊呼。

那原本熙攘热闹的客栈大堂,此刻,却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所有的人仿佛在一瞬间消失了一般,就连那掌柜的也不见了。而桌子上的杯盘狼藉,则竟然已经落满了厚厚的一层灰尘,整个大堂,就像是一件灰暗肮脏的老屋一般,白色的蛛网无力的从黑乎乎的房檐上垂了下来,覆盖着那些落满灰尘的碗碟,在隐约吹来的风中缓慢的飘动着。

捕神向前踉跄的走了几步,瞪大了眼睛注视着眼前的一切,眼神之中写满了难以置信的神情,低低的自言自语道:“这......怎么可能......”

我眉头紧锁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脑海中却在飞速的思忖着。刚才还人满为患的客栈,而在此刻却变成了一栋废宅,这简直让人无法相信。但是眼前所见让我不得不相信这个诡异的情况,而且,刚才上楼时的拿到令人不安的目光,还有那不知从何而来的不协调感,都让我感到十分的疑惑。尤其是那道目光,似乎是想要提醒我什么。

危险!我突然反应过来,那目光中令人在意的感觉是想提醒我们危险!

但是,究竟是什么地方危险呢?

此时此刻,这个废旧的客栈之中,每一个角落都似乎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恐惧,似乎随时都会从某一个角落跳出一个身影一般。我缓缓的向前走着,环视着这个灰尘味道实足的厅堂。无论是天棚上还是地面上,都是厚厚的积灰,一路走过,留下了清晰地脚印。外面朦胧的光照了进来,显得异常的诡异。

百里申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匆匆的跑了下来,看到眼前的景象,也不由得惊呆了。愣愣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大大的张着嘴,骇的说不出话来。

“公子,难道刚才我们所见的那些人,都是幻觉?”捕神低声问道。

我摇了摇头,说道:“不像。因为刚才我们进来的时候,至少没有古怪的气氛。而且......”我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而且,每个人都是活生生的‘人’。”

“那怎么会变成这样......”捕神一面喃喃自语道,一面走过去,将前面那张翻到的椅子扶了起来。地上马上出现了一个灰尘的印记,椅子上面粘连着的蜘蛛网也在一阵挣扎过后,被扯断了,轻飘飘的落在地上。捕神扶正了椅子,拂去了手上的灰尘。而这时,我却看到了什么。

“那是什么?”我有些疑惑的走过去,打量着椅子上面的一块不甚明显的痕迹。捕神和百里申闻言,也凑了过来。我轻轻的吹去上面的灰尘,借着外面微弱的月光,我看到,那是一个暗红色的字,估计是用血写成的。不过,那血迹似乎已经凝固了很长的时间,几乎快要剥落了。我仔细的打量着那个字,那是一个歪歪扭扭的“诡”字,似乎是谁在挣扎着用微弱的力气写成的。

诡。

这个字代表着什么?还是说,写这个字的人想提醒我们什么?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眼前的字似乎像是活了一般,在缓缓的扭曲着,变得狰狞了起来。我紧皱眉头,然后下意识的转过头,想四周看去。而当目光停留在一个方向的时候,我却停住了。

眼前是那昏暗逼仄的楼梯,在这一片模糊不清的灰白色月光中,缓缓的延伸到了尽头的黑暗之中。

等等,楼梯?

我神色一凛,死死的盯着那个楼梯。然后心中像是有一层薄雾散去了一般,一个念头浮现了出来。难道那道神秘的目光,是从这个地方传来的?我急忙站起身,跑到了楼梯上,背对着大堂,仔细的回忆着被那道目光注视时的感觉,然后转过身,盯着那个椅子。

没错,确实是从那里传来的。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试图回忆起进来的时候坐在这里的人是谁,但是,或许是因为当时没有太在意这些事情,反而想不起来了。

捕神抬起头看着我,脸上写满了疑惑。

“捕神,你还记不记得我们进来的时候,这个地方坐的人是谁?”我轻声问道。

捕神一愣,然后紧锁眉头开始思索起来。我知道,捕神的洞察力极强,几乎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这也是我在偶然之间才得知的。

四下里一片寂静,只有我们三个人沉重的呼吸声细微的回荡在灰尘朦胧的大堂之中。外面不时传来乌鸦的叫声,在惨白的月色的铺陈下,显得十分的凄凉。冬天也会有乌鸦?我轻轻的握起了拳头,注视着捕神,看他能不能想起什么线索。

过了一会,捕神抬起了头,有些沉重的说道:“我记得......这个地方,当时并没有人坐在这里啊。”

我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一种异样的感觉从我的心底一下子涌了上来,我不由得微微的颤抖了起来,没有人坐在那里,那么,那道诡异的目光又是从何而来?而且还那么的真实。虽然恐惧这个词离我很遥远,但是此刻,我却感到强烈的不安,总觉得这个客栈,不,甚至是这个偏僻的小镇都笼罩在一种说不清楚的气氛之中。

还有椅子上那个歪歪扭扭的“诡”字,似乎每一笔每一画中都散发着浓浓的不甘和强烈的恨意。一阵风吹了进来,那漫天的灰尘一下子被卷了起来,大堂之中一下子变得格外的模糊。灰尘的味道呛的我一阵猛烈的咳嗽,百里申急忙弯下腰,用力的捂着嘴巴。捕神则遮住了眼睛,屏息凝神着,注视着门外。

待风停了之后,我走出了阴森的客栈,站在那长街之上。原本有些拥堵的街道上,此刻却显得冷冷清清,寒风包裹着黑夜不停地肆虐在街道上,吹起阵阵灰色的尘埃。两旁的房屋,没有一丝的光亮,应该说,连一丝活人的气息都没有。那破旧的门板歪歪斜斜的悬挂在几乎就要脱落的木榫上面,和客栈里如出一辙一般的落满了灰尘,似乎已经有很久没有人住过了。我们沿着那街道向前走着,两侧无一例外的是一间间废弃的房子,在阴森诡谲的夜色之中,那黑洞洞的门口似乎是在狰狞的笑着。

整个小镇,似乎在一瞬间变成了一座死城。

一朵阴云遮住了月光,小镇变得黯淡了起来。我停下了脚步,站在空荡荡的道路中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那个不久之前还在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的小镇,此刻却变得异常的冷清,就像是被废弃了许多年一般,感受不到任何有人存在过的气息。疑惑逐渐的缠绕在了我的心头。那些人都到哪里去了?究竟是那个繁华祥和的小镇是幻觉,还是眼前这个如同荒坟野地一般的小镇是幻觉?

百里申有些惊恐的低声对我说道:“公子......怎么会这样......”

我白了他一眼,有些微怒的说道:“你问我,我去问谁?”语气之中却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我只觉得嗓子里面十分的干。

“要不......我们走吧......”百里申拉着我的袖子,有些哀求的低声说道。

我摇了摇头,看着他,说道:“现在走?去哪里?这不是王城附近,而是阴气浓重的北方。这么晚进山赶路,说不定会遇到什么。”然后我转过头,盯着那似乎看不到尽头的长街,喃喃的说道:“而且,就算是在这看似平常的小镇里,也会遇到意想不到的事情......”

百里申沉默了下来。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混乱,可以听得出,他的心里很是害怕。就在这时,捕神的呼喊声从后面传来:“公子,你快过来看!”声音回荡在冷清的街道上,被夜风瞬间吹散在阴冷的空气中。

我和百里申急忙奔过去,只见捕神站在一间破烂的房门口,用手指着门板上的一处,眼神之中夹杂着强烈的不安。我蹲下身,看着那有些模糊的痕迹,然后心脏没来由的一紧。

那是一个歪歪扭扭的“诡”字,似乎和客栈之中那把椅子上的字迹一模一样,而且,从自己的高度来看,似乎写这个字的人是爬在地上写的,而且那“诡”字的最后一笔似乎没有写完,被拉得长长的,消失在模板的最下方。

我死死的盯着那个用血迹写成的字,眼前甚至可以浮现出一个诡异的情景,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从客栈之中艰难爬出来,用尽最后的力气在门板上写了一个“诡”字,随后便无力的垂下了手,倒在地上。

同一个字,同一个人所写,还有那古怪的目光。这个人究竟想表达什么呢?

我站起身,心情瞬间变得格外的沉重。半晌,我只能叹了一口气,轻轻地说道:“我们今晚先在这里将就一夜吧,明天天一亮我们便动身。”

捕神和百里申虽有万般不情愿,但也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毕竟这深冬的寒夜,大山之中也不见得会比这阴森的死城好到那里去。于是我们便回身向客栈的方向走去。

而就在这时,一阵低低的呜咽声,却透过冰冷的空气,猛的响起在这死一般的夜色之中!

第九十二话 诡城(三)

那哭声穿透了寂静的夜色,突兀的回荡在我们的耳边,在这寒风之中,变得异常的清晰。那声音不大,却伴随着回声一点点的渗透进了空气中的每一个角落。我不由得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眼前的黑夜就像是突然变成了一张巨大的网,铺天盖地的向我们笼罩了过来,一阵无以名状的压抑。

这哭声是从何而来?

在这空无一人的城镇之中,在这死一般寂静的城镇之中,这突如其来的哭声,又是什么人所发出的呢?

我警觉的打量着四周,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这废墟一般的死城,就像是在一瞬间变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陷阱,将我们死死的困在里面。那哀怨的哭声,此刻听起来却像是尖锐刺耳的讥笑,夹杂着浓重的怨气,弥漫在这阴冷灰暗的空城之中的每一个角落。暗处似乎有着一双双漠然的眼睛,在死死的盯着我们。

那哭声仍然在继续。是一个男人的哭声,低沉之中带着些许的嘶哑,似乎已经蜷缩在某一个无法看到的角落哭喊了许久,声音虽然清晰,但是显得毫无力气。

无端的恐惧瞬间死死的包裹住我们。百里申一下子拉住了我的袖口,用颤抖的声音轻声的问道:“公子......这......是......”

我脸色铁青的摇了摇头,目光警惕的四下寻找着声音的来源。深冬的风变得更加寒冷了,就像是夹杂着锋利的冰碴,狠狠地切割着露在外面皮肤,一阵麻木的疼痛。那哭声,也在这滚滚的寒风之中变得时断时续,反而显得更加的诡异了。

黑暗蔓延在四周,天上的月光彻底的看不见了。那每一栋破烂的房子的门口,就像是一张张嘴,在空洞的张着,似乎在发出着无声的哀鸣。我环视四周,然后目光落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之中。

那是一个在两栋房子之间夹着的一间矮小的房子,似乎是用来做仓库用的,但是感觉却无法容纳太多的东西。那悠长的哭声,似乎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我缓缓的想那扇紧闭着的小门走去。那扇门斑驳不堪,上面隐隐的透着木板裂开的缝隙。一把锈迹斑斑的锁头横在那里,明晃晃的,像是在向我示威一般。那哭声被阻隔在了门板的另一侧,突然变得有些发闷,让人一下子觉得透不过气来,就如同有什么看不见得东西压在胸膛上一般,每吸一口气,肋骨都会感到像是要断裂的感觉。

百里申和捕神在身后紧张的看着我向那个散发着阴森气息的矮房走去。气氛一下子变得凝固了起来,耳边所有的声音几乎都已经消失了,只剩下沉重杂乱的呼吸声,还有那时断时续的凄惨的哭声。

我站在那扇门前,眉头紧皱。那嘶哑的哭声变得更加的清晰了,我伸出手,抓起那有些凉的锁头,然后猛地一扭,只听一声清脆的断裂声,那锁头被我扭了下来。而那扇落满灰尘的门,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般,一下子从里面弹开了。灰尘瞬间漫天铺散开来,呛得我一阵咳嗽。我急忙挥舞着衣袖驱散尽了眼前的灰尘,然后向那黑漆漆的窄间里面看去。

里面可以说是什么都看不见。所有的一切都似乎被这凛冽的夜色所吞噬了,除了漆黑,别无他物。我靠近了一些,仔细的打量着那件又小又窄的屋子。里面似乎要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小,似乎仅能容纳下一个人。

会不会是有谁被关在这里面呢?

我突然这样想到,然后探身进去。浓烈的灰尘的味道扑鼻而来,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什么东西烂掉的气味,让人一阵阵的作呕。

是有人死在里面了么?

我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那股有些闷热的气味更加的令人不舒服了。我尽量的弯下腰,探头向里面看去。

里面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我皱了皱眉头,呼吸之间都是那股令人不舒服的味道。于是我屏住呼吸,想要退回到外面。而就在这时,我突然发现,那哭声,不知在什么时候,也已经不见了。四下里一片寂静,除了那不停翻卷的寒风之外,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回荡在耳边,格外的明显......

呼吸声?

我猛地打了个寒战。我不是已经屏住了呼吸了么,那么,这回荡在耳边的呼吸声,又是从何而来呢?我整个人似乎已经僵住了,我死死的抓住那有些糟软的门框,努力地弯着腰,静静地听着。

那呼吸声似乎就响起在我的耳边,我甚至都能感觉到那干燥的空气吹在我脸颊上的感觉!我猛的回头,向那凝重的黑暗中看去。但是,那黑色遮蔽着视线,什么都看不到。而就在我出神的时候——

手臂上猛的一紧,一只手一下子死死地钳住了我的胳膊!

我整个人向外一退,但是,那手上的力道却出奇的大,一个沉重的东西被我拖了出来。接着外面昏暗的光,我看到,那死死钳住我胳膊的,是一只干枯的手,上面纵横布满了细小的伤口。同时,像是一个人爬到了我的耳边,用微弱的声音低低的哀求道:“救......救救我......”然后便觉胳膊一沉,像是一个人摔倒在了地上一般。

我急忙用力将他从这个狭小的空间之中拖了出来,终于,借着那昏暗的夜色,我看清了这个人的容貌。这是一个已经瘦得不成人形的男人,他的脸上写满了痛苦,颧骨高高的突兀着,似乎就像是一张皮覆盖在骨骼上一般,就连里面的青筋都看的一清二楚。他的眼眶深深的凹陷着,暴突的眼睛紧闭着,那干裂的嘴唇在微弱的一张一翕着,喉咙里发出了嗤嗤的声音,似乎已经没有力气哭喊或者是说话了。他的手仍旧死死的抓住我的胳膊不放,就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

捕神和百里申见状,急忙惊讶的跑了过来,吃惊的看着这个形如枯槁的人。捕神倒吸了一口冷气,问道:“这里怎么会有一个人?”

我脸色凝重的摇了摇头,低声的说道:“不知道......这个城镇里面没有一个人,那它应该是被什么人囚禁在这里的。我想,他一定是知道些什么事情。”

那人似乎听到了一丝的声音,开始痛苦的挣扎了起来,嘴里面喃喃的低语道:“救......就我......诡......”

诡?我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他说出了这个字。难道,那两个字是他写的?虽然疑问重重,但是看他现在这个样子,估计是说不出什么话了。只有等他醒来之后,才问他吧。于是我弯下腰,在他耳边轻轻地说道:“放心吧,现在没事了,你好好休息吧。”

那人似乎听到了我说的话,渐渐的停止了挣扎,体力耗尽了一般的瘫倒在地上。我掰开那只干枯的手,对捕神说道:“把他背回客栈吧。”

捕神上前一步,迟疑的问道:“公子,你确定要把这个来历不明的人带回去?”

我叹了一口气,说道:“但是,他现在是在这个夜晚出现的除了我们之外的唯一一个活着的人。”

捕神思忖片刻,然后点了点头,轻松地背起那个几乎已经快成骷髅的人,向客栈的方向走去。我转过身,盯着那矮小破烂的小屋,似乎里面还有着什么人,在对我狰狞的笑着,但是,那种感觉转瞬即逝。我伫立片刻,然后回身跟着捕神和百里申向客栈的方向走了回去。月光时隐时现的映照着这个诡谲的小镇,那种寂静,就像是荒野中的坟地,散发着浓重的死亡的气息。远处隐隐的传来不知名的鸟类凄厉的啼叫,将这个阴冷的午夜渲染得更加的令人恐惧了。

影子被斜斜的拉长在凸凹不平的石板路上,就像是狰狞扭曲的虬枝,张牙舞爪的,似乎随时都会从地上蹿起来狠狠地勒住我们的脖子。那阴森的客栈再一次出现在我们的眼前,像是一口巨大的棺材,等待着我们走进。那两扇破旧的大门在风中无力的摆动着,撞击着木头,发出沉闷的声音,而门外悬挂着的那个已经烂的不成样子的幌子,不时的被浓重的风席卷着啪啪作响。

捕神将那人背回到了我们的房间,放到了榻上。我取出水,沾湿了手帕,将那有些冰凉的水涂在他干裂的嘴唇上。那人双目紧闭,突出的眼睛在飞快的颤动着,似乎在做着什么噩梦一般,他的手脚不停地摆动着,好像是在奋力挣脱着无形的束缚。

烛台上只有一小截落满灰尘的蜡烛,我走过去,点燃了它。昏黄的光一下子笼罩在了这个昏暗的房间之中。似乎只有我们这个房间没有变化,仍旧保持着住进来时的那个样子。而外面,早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那个人终于平静了下来,呼吸也逐渐的变得安稳了。我在房间之中不安的来回走动着,心里面塞满了疑惑。

为什么这个小镇会在一瞬间变成废墟呢?那些人都哪去了?那两个奇怪的“诡”字代表着什么?那到迥异的目光,是想告诉我们什么事情么?还有,这个人是谁?他为什么会被关在哪个地方?

一连串的问题蜂拥而至,我只感觉到额头一阵生硬的疼痛,像是要裂开了一般,不由自主的眩晕了起来。

还有那诡异的不协调感。

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协调呢?难道仅仅这个客栈没有小二的原因么?不,还有别的地方。比如那个角落。就是在我感受到那道目光之后,转身看向的那个角落。会不会是那里呢?我哼了一声,现在看来,不只是那个角落,不只是这个客栈,就连整个小镇,都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

风吹了进来,烛火摇动了一下,没有熄灭。外面的夜色也变得更加的浓郁了,甚至看不出来是什么时辰。这个房间里,似乎被压抑的气氛所笼罩着,谁都没与说话,只是默默地坐在椅子上,沉默的盯着躺在榻上的那个人,面色凝重。微弱的烛光在脸上投下斑驳分明的阴影,如同表情被分割了一般,有些木然。

我推开房间的门,站在门口,注视着那伸手不见五指的走廊。冷风席卷着漆黑缠绕在我的周身,客栈里静得怕人。这座谜一般的小镇的每一个角落,似乎都散发着狰狞的气息。那些消失的人,仿佛此刻就在我的头顶上,用幸灾乐祸的眼神盯着我,嘲笑着我,似乎用不了多久,我也会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一般。

一切等天亮了再说吧。

我叹了口气,这样想着,然后转身回到了房间。

而在这时,身后的门,却自己缓缓地关上了。那沉重的吱呀声,就像是有人在用锯子一下下的锯着一块生硬的木头,针一般刺进心脏,猛的痛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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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话 诡城(四)

门外无风,但是,那门却诡异的自己关起来了。而且,在凝重的夜色之中划出一条干裂的声音,喑哑作响,就像是从被勒紧的喉咙之中发出的低低的冷笑一般,散发着浓重的寒意,回荡在烛火氤氲的房间之中。

与此同时,门外却响起了一阵突兀的奔跑声,踩得已经年久失修的地板嘎吱嘎吱直响。渐渐的远去,似乎已经跑下了楼梯。

“什么人!”我大喝一声,然后抄起桌子上的破魔剑,一脚踹开房门,闪身奔了出去。客栈之中伸手不见五指,眼前一片模糊的黑色,什么都看不见。而那脚步声,却越来越远,似乎已经离开了客栈宅之中。

我纵身从二楼跃下,落在了那落满灰尘的桌子上。借着阴沉的月光,客栈的门在风中艰难的摇曳着,那已经被腐蚀的有些糟了的木框在夜色之中显得格外的狰狞,就像是一个垂死的人被悬挂在了门框上一样,毫无生气的摆动着。

而地上的灰尘却十分的平整,除了我们进出留下的脚印之外,别无他物。而那脚步声,却依然回荡在客栈之中,清晰地在耳边响起,似乎没有走远。我皱了皱眉头,四下打量着这个空无一人的大堂。脚步声是在账台的方向传来的,似乎有一个无形的人,在原地奔跑着,厚厚的木屐生硬的碰撞在地面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我警觉的盯着那个方向,声音仍然在一下一下的回荡在空旷的厅堂之中,似乎那个人在那里原地奋力的奔跑着,只是那看不见得身影被什么东西禁锢住了,无法移动。木屐敲打地面的声音格外的突兀,传进耳朵里,仿佛在同心跳共鸣着,胸口有些烦闷。

难道说,这房间之中有着许多我们看不到的人?

一个诡异的念头突然在脑海之中划过。我向四周张望着,外面的月光又逐渐的明亮了起来,透过那已经零碎的窗户,斜斜的照射了进来。客栈之中,就像是被一层黑色的薄纱所遮盖住了一般,那些灰扑扑的桌椅和七扭八歪倒在地上的椅子,都显得有些模糊。

奔跑声仍旧透过着氤氲的月色回荡在身边,那个人似乎不知疲倦的在那里原地狂奔着。我轻轻的从桌子上越了下来,慢慢的向那个斑驳的账台的方向走去。

声音变得逐渐清晰了起来。

但是,为什么我看不到眼前这个人呢?还是说,他们也和我一样,看不到我的身影呢?

古怪的小镇,古怪的客栈,还有这古怪的黑夜,都像是无数条蔓延在地上,在向我脚踝处缠绕过来的藤蔓,散发着尖锐的锋芒。

寒意从脊背上一阵阵的涌了上来,我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战,握着剑的手也在微微的颤抖了起来,骨节因为力道的缘故而变得发白。脚步声开始变得有些散乱了起来,像是那个人已经耗尽了身上的力气一般。

我站在那里,盯着那昏暗的角落,然后张开手,猛的向前一挥,蓝色的火焰瞬间将整个客栈大堂笼罩住了。眼前的视线一下子变得清晰了起来,那幽蓝色的火光缭绕在满是灰尘的桌椅之间,将那灰尘烧得劈啪作响。

而当我抬起头的时候,我却愣住了。

视线被周围那诡异的,甚至是有些令人恐惧的一幕所吸引住了,像是吞了一块冰,整个胃都不由得一阵阵的痉挛了起来。

在那诡异的蓝色之中,许许多多幢幢的黑影在那昏暗的光线之中静静地印在了墙上,被拉得长长的。而这些黑影虽然动作姿态各异,但是,却都是像坐在桌子边上吃着饭喝着酒一般,就想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而那个脚步声的来源,仍然在账台那里不停地奔跑着,似乎无法停下来一般。

我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难以置信的张大了嘴巴。时间似乎凝固了一般,无法窥探的秘密,变成逐渐漆黑的手,缓缓的扼住了咽喉,攫取着最后一丝恐惧的气息。

这些幽幽的人影就像是之前我们走进客栈之时那般,在座位上吃着饭,喝着酒。而四周分明只是一团废墟,被灰尘遮蔽住的废墟。究竟哪个才是幻境呢?是我所站在的这个死城一般的地方,还是那个人声鼎沸觥筹交错的地方?我的头突然不住的痛了起来,似乎里面匪夷所思的事情要将我的脑壳冲破一般,头痛欲裂,就连眼前的视线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捕神和百里申听到了外面的声音,或者是窥见了着诡蓝色的光芒,奔了出来,见到眼前的一幕,也不由得呆住了。

那栩栩如生的黑影,就像是鲜活的人一般,在那里自顾自的做着自己的事情。在火光之中,变得有些模糊不清。而他们一团漆黑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神情,因为他们只是一个个影子。

我弯下了腰,用手扶住额头,眼前的一切变得更加的朦胧了起来。疼痛如同潮水一般用来,铺天盖地的回荡在我的脑海之中,似乎还夹杂着讥讽的笑。我虚弱的抬起眼睛,盯着那不住摇晃的黑影,然后,我终于发现那股从进到这个客栈之时起,就一直萦绕在我心头的不协调的感觉是什么了。

是影子。

确切的说,是那些客人的影子,甚至是整个小镇之中的人的影子。

那种不协调感,就是在当时西沉的斜阳之下,他们的脚下,却没有任何影子。只是光秃秃的一片,就像此时一样。此时此刻,在这一片不断翻腾的火光之中,那些人的影子被映在了有些斑驳的墙壁之上,但是,唯独少了我们三个人的影子。

百里申把我扶了起来,然后一言不发的注视着墙上的那些诡异的影子。我能感觉到他的心里已经被恐惧所充满了,因为他的手在不住的颤抖着。这个城镇之中,似乎人和影子是分开的。看得到人,就看不到影子,而看到了影子,就看不到人。

但是,真的是这样么?

我眉头紧锁着,然后不光不由得缓缓的移到了楼梯之上,那团被阴影所笼罩住的空间,然后有些沙哑的问捕神道:“那个人怎么样了?”

捕神摇了摇头,说:“还没有醒过来。”

我沉默不语,然后缓缓的点了点头。挥了挥手,那蓝色的火焰逐渐的隐去了,墙上的黑影也融化了一般,渗进了那粗糙破旧的墙壁之中,不见了踪影。而那脚步声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平息了下来,但是,我看向那账台前的那一块狭窄的角落,似乎仍然能够感觉到一个人在那里跳来跳去的。

“那些影子......是怎么回事?”百里申小声的问道。

我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心里面似乎想起了些什么。那个“诡”字又从我的脑海之中蹦了出来,浮现在眼前。

难道这个字和这些影子有什么关系?这个血字会不会是那个被囚禁的人所写的呢?我吸了一口气,微凉的寒意涌进了嘴巴里,有些麻木。看来,一切只能等明天再说吧。我对百里申和捕神淡淡的说道:“上去吧。”

他们两人默默的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的走上那老旧的楼梯,回到那夜色浓重的房间之中。蜡烛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熄灭了,房间之中回荡着那个昏迷不醒的人沉重而又杂乱无章的呼吸声,在时断时续的风声之中,变成了一片令人烦躁不安的嘈杂。

我坐了下来,盯着烛台之上几欲燃尽的那根矮小的蜡烛,上面袅袅的盘旋着似有若无的青烟,在稀薄的寒意之中不断地上升着,扭曲着,就像是一个鬼魅一般在狰狞的挥舞着尖锐的手臂。

捕神沉默了一阵,沉重的说道:“公子,刚才那些影子,会不会是白天那些人的?”

“应该是吧。”我端起小几上的一杯凉茶,喝了一口,有些苦。

“那他们的人去哪里了呢?”捕神有些不安的问道:“还是说......走进这个小镇的人,都会变成那样呢?”

我摇了摇头,放下那透着凉意的茶杯,淡淡的说道:“我也不知道,也许那些人被囚禁了吧,就像是他一样。”说罢指着在榻上昏睡着的那个被折磨的骨瘦如柴的人,沉重的说道:“一切等明天天亮了再说吧,我总觉得,这个小镇明天应该还会给我们一个惊喜。”然后不经意之间的,我的嘴角扬起了一个似有若无的笑。

捕神看着我,张了张嘴,似乎要问什么,但是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

或许已经过了子时了吧,因为外面已经隐隐的传来尖锐得不正常的风声。子夜鬼门开,或许那些游荡在外面的亡魂,也不知道自己身处在一个诡异的小镇之中吧。

几棵枯树在凌乱的风中发出了沙沙的声音,婆娑的树影印在窗子上面,不断的摇曳着。而突如其来的倦意,似乎也夹杂在了这隐隐挤进房间之中的冷风之中,渗透进了黑夜的每一个角落。我突然觉得十分的累,木质的椅子突兀的卡在我的脊背上,有些痛。但是那无边的困意一点点的侵蚀着我的头脑,慢慢的,我闭上了眼睛,然后就仿佛像是整个身体被向下扯了一下,坠入了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睁开眼睛。四周一片漆黑,分不清东西南北。而卧仿佛置身在一个幽暗狭窄的空间之中,沉闷和压抑的感觉一下子向我扑了过来,我几乎要喘不过来气了。我试着动了动我的手指,但是,无论我怎么用力,那手指像是被什么东西固定在那冰凉的椅子扶手上了一般,无法动弹。

而四周的黑夜,突然之间像是变成了可以流动了一般,一点点的覆盖上了我的身上、脸上、手上,那种刺骨的寒意席卷而来,我的牙齿甚至在无法自已的撞击着。我想要发出声音,但是却无济于事。耳边开始回荡起了此起彼伏的笑声,阴森诡异。

这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一种隐隐的不安开始萦绕在我的心头。我的整个身体像是被冻住了一般,已经不听我的使唤了。我艰难的转了一下头,还好脖子还能勉强的移动。我环视着四周,什么都看不见。而就在这个时候,我隐约觉得,我的身后,好像还有一个人。

我猛的向前一用力,那束缚着我的力量似乎一下子消失了。我跌跌撞撞的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停了下来,回身看向那个在我身后的人。

下一刻,我的所有血液几乎都停止了流动。我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双手一下子变得冰凉冰凉的。

我,看到了我自己。

第九十四话 诡城(五)

在眼前的一片昏暗的视线中,一个人静静的坐在一张椅子上,双目圆整,张大了嘴,似乎在空洞的嚎叫着。那双眼睛之中透着漆黑的深邃,但是毫无生气。他的整个人就像是被捆在了椅子上一般,一动不动的,周身散发着一种邪魅的气息,化作寒意十足的利刃,狠狠的戳进我的身体里,让我整个人都不由自主的在颤抖着。

那张脸,那张空洞的脸,格外的熟悉。几乎每天对着那面枯黄的铜镜都会看到,但是此刻看起来,却显得无比的骇人可怖。

那分明就是我自己的脸!

难道说,我的魂魄离开了身体?这怎么可能,简直是天方夜谭!我有些焦躁的低下头,打量着我的身体。一切如故,丝毫看不出什么异常。但是,眼前分明就是另外一个我,坐在那里,仿佛一个已死之人一般。

四周的黑暗变得越来越浓了,那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攫取着我的心脏,生生的痛了起来。刚才那异常窒息的束缚感,又是怎么回事呢?我呆呆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心乱如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会看到我自己?

周身的黑暗似乎不透明似的,眼前一片朦胧。只有另一个我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用那无神的双眼看着我。

我的魂魄,难道真的离开了我的躯体?

还是说,这一切都是梦境?只是一个诡异的幻觉?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怪味,很熟悉,但是却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嗅到过了。然后我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了下来,缓缓地伸出手,用力的一挥,蓝色的火龙一下子将这个幽暗的空间所包裹住了,眼前一下子被照亮了,但是,令我感到诧异的是,那无边的黑色似乎连光都穿不透一般,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诡蓝色的光打在另一个我的脸上,投射出斜斜的阴影,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人在狰狞地笑着。

我突然对我的那诡异的笑容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我踉跄的向后退了一步,手上的火焰瞬间熄灭了,四周再次被那拥挤的黑色所包围了。在这宁静的黑暗之中,似乎只能听到我沉重的心跳声和杂乱的呼吸声。我一步步的向后退去,心里面在不停地思索着。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眼前的人开始离我越来越远,我注视着那个朦胧的身影,然后脑海之中一个念头闪过。难道是离魂?我停住脚步,皱着眉头,仔细的倾听着身边的那一片死一般的寂静。然后渐渐的,我听到了另一种声音。

那似乎是细小的蜂鸣声,隐隐约约的从黑暗的深处传来,钻进我的耳朵里。像是一个人的叹息,又像是在不停的低笑着。莫名的寒意沿着脊背开始向上爬,我下意识的打了个寒战,然后从怀中摸出一张符纸,紧紧地夹在手指之间。

那声音变得清晰了起来,似乎就在我前面不停的回荡着。但是,除了另一个我之外,我什么都看不到。渐渐的,一股气流一下子吹到了我的脸上,同时,寂静的四周蓦地爆发出声歇斯底里的狂笑声,雷一般的在我耳边炸响。我退后一步,手中的符纸猛的甩出,只见一道刺眼的光亮,眼前的一切都被照得惨白。习惯了黑暗的眼睛一下子变得有些眩晕,我急忙伸出手遮住眼睛,勉强的看着眼前的东西。

那是一个巨大的怪物,虽有人类的身体,却长着一张牛的脸,颇像地府之中的牛头马面一般。但是,他的身躯却要比牛头大了不知多少倍,只不过,这个家伙的腰弯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似乎要将下巴贴在了膝盖上一般。而那张咒符,正好印在了它的眉心,迸发着刺眼的光芒,鲜红的血却依然从符纸的边缘渗了出来,纵横流淌在那怪物的脸上。怪物痛苦的嚎叫着,挥舞着硕大的手掌在空中不停地挥舞着。

然后,便见无数条黑影从它的耳朵里和鼻孔里源源不断的滚滚而出,瞬间消逝在了那浓浓的黑色之中。这一片诡异的空间之中似乎起了风,夹杂着血腥味吹到我的脸上,胃里一阵翻滚,我皱了皱眉头,盯着这个不断挣扎的牛头怪物。

渐渐的,它的身体像是被抽干了一般,慢慢的瘪了下去,那嚎叫声也变得微弱了。终于,那怪物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巨大的响声。而就在这时,像是有什么东西一下子抓住了我的肚子一般,我整个人被猛地向前扯了过去,急速的扑到了那另一个我的身上。紧接着,眼前一阵眩晕,似乎我被什么人跑到了空中,不停地旋转着,并急速的下落。心脏也仿佛快要从喉咙之中跳了出来。我艰难的闭上了眼睛,沉重的呼吸着。

然后,脚下似乎接触到了坚实的地面,那种眩晕的感觉一下子消失了,周甚至感觉格外的冷。我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的吸着气。

百里申站在我面前,愣愣的盯着我,瞠目结舌的问道:“公......公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我似乎仍旧没有回过身来,有些茫然的打量着四周。天色已经微微泛起了青色,朦胧的光透过窗子照射进了这个昏暗的房间之中。我仍旧坐在睡着之前的那张椅子上,客栈房间之中的一切都没有变。

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么?

我张了张有些干哑的嘴巴,喉咙像是被烟熏过一般,沙沙的发不出声音。百里申急忙递过来一杯凉茶,我接过茶杯,一口气喝光了那杯中所有的苦茶,这才清醒了一点。

“公子你是不是做噩梦了?”百里申有些担忧地问道。

我看了看百里申,又转头看了看仍旧靠在桌子上打着瞌睡的捕神,还有榻上那沉睡不醒的陌生人,轻轻地问道:“我刚才怎么了?”

“公子刚才好像是很痛苦的在挣扎着,我怎么叫你都不醒。”百里申焦急的回答道:“难道,真的做噩梦了?”

我摇了摇头,心头像是被一小团乌云遮住了一般,有些沉闷。刚才的真的只是噩梦么?如果是的话,那每一个细节又为什么如此的清晰?还有,那诡异的牛头怪物又是什么?难道真的是传说中的离魂么?

相传离魂又被叫做梦兽,是一种在阴阳界之中才有的怪物,人们一般是无法看到它们的样貌的,因为它们只能在盛夏时节潜进人们的梦境之中,靠吸食人的灵魂活着。可以说,那是一种生活在人们梦境之中的怪物。但是,这本在阴阳界之中存在的怪物,又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偏僻的小镇之中呢?而且,又和这镇上发生的一系列离奇的怪事有什么关联呢?

这个地处偏远的北方的神秘小镇,真的离阴阳界越来越近了么?不然的话,在盛夏时节才能潜入人间的离魂,又为何会在这么一个深冬出现在这个小镇里面呢?

百里申见我脸色一阵阴晴不定,便担忧的看了看我,转身坐回了椅子上。我扭过头,看着窗外逐渐明亮的晨曦,似乎夹杂着喧嚣,死死的缠绕在脆弱的头上,一点一点的勒紧,让人头痛欲裂。

我站起来,从捕神的腰间掏出了那张地图,接着微弱的晨曦打量着上面蜿蜒曲折的图案。我的手指沿着那一条条蛇一般的墨迹向前移动着,然后终于看到了一个熟悉而又刺眼的三个小字:凤隐镇。

上面不知是谁用暗红色的朱砂在这个名字上圈了一个圈,从那红色的印记来看,已经是经过了很久了。我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这是一张行军的地图,上面若是被特意标注了的话,难道说,这个地方有什么玄机?

事实上从现在的情况来看,确实充满了玄机,而且,让人不寒而栗。

我的目光向上移动着,然后一愣。凤隐镇上面什么都没有了,似乎这个小镇已经到了中原的最北边界。但是我们三个人才离开王城短短的三个月,怎么会走了这么远呢?越向北,那股令人不安的阴气就越来越重,也离那个诡异的浮罗古镇越来越进。但是,我突然感觉到一阵强烈的不安,这之间,似乎缺了点什么。

仿佛少了一段时间。

如果按我们的速度来说的话,是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走出王城这么远的。但是,实际的情况是,我们真的已经身在这个充满着诡异和未知的小镇之中了。我闭上眼睛,努力的回忆着着一路上发生的事情,果然觉得少了点什么。那种感觉空荡荡的,仿佛是记忆突然断裂了一般,在那一片空白之中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我摩挲着手中那张有些破旧的地图,上面的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地名映在脑海之中,而最北方那条浓重的墨线,似乎分割了着支离破碎的生活。

这时,捕神睁开了腥松的睡眼,看到了正在看着地图的我,有些疑惑的问道:“公子,你怎么研究起地图来了?”声音之中带着倦意,似乎没有睡醒一般。

我面无表情的指了指手中的地图,低声问道:“捕神,这张地图,你是怎么拿到的?”

捕神有些困惑的盯着我,回答道:“我在衙门的书房之中拿的啊,公子怎么了?”

我将那张图递到捕神眼睛下面,指了指凤隐镇上面那个醒目的红圈,问道:“这个圈代表什么?”

捕神接过地图,有些不解的打量着那个红色的圈记,然后脸色一下子僵住了。

我看着捕神瞬间变化的神色,心中浮起了不好的预感,便急忙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妥么?”

捕神铁青着脸,盯着那张满是灰渍的地图,一双手却在微微的颤抖着。

百里申也察觉到了捕神的异样,缓缓的站起身,脸上浮现出一丝惶恐和不安。

半晌,捕神几乎是从牙缝之中沙哑的挤出一句话来:“这个标记......在行军之中......意味着......”

“意味着什么?”我急促的催问道。

外面的寒风似乎挂得更猛了,窗棂在疯狂的摇动着,那大风仿佛变成了一只干枯的手,想要将那扇破败的窗子扯下来一般。

房间之中一下子沉浸在了一股难言的诡异气氛之中,榻上昏睡着的人发出的杂乱沉重的呼吸声,缭绕在着不甚明亮的昏暗之中,异常清晰。

过了许久,捕神才轻轻的说道:“极为凶险之地。”

极为凶险之地。

这几个字就像是重锤狠狠的砸在了房间之中破旧的地板上,整个客栈都似乎开始在轻轻的摇晃着。一时间,我们三人面面相觑,都目瞪口呆的忘记了说话。

极为凶险之地,难道就说的是从昨天到现在我们经历过的着无比诡异的一切么?

失去了影子的小镇,奇怪的视线,暗格之中被囚禁的人,火光之中莫名出现的黑影,还有阴阳界之中的凶兽,都在瞬间交织在一起,变成了一张满布獠牙的巨网,死死的笼罩住了这个阴霾的凤隐镇,将那令人发指的恐惧感,散播到了每一个潮湿的角落。

而就在这时,清脆的敲门声突兀的响起,随即,掌柜的那圆滑阿谀的声音响起在了门外:“几位客官,已经天亮了,不知道几位要不要吃点什么呢?”

那声音虽不清楚,但是在我们听来,却如同闷雷一般,压在了身上,几乎快要透不过起来。窗外的晨曦,似乎一下子被尚未褪尽的黑夜吞噬了。

这掌柜,是从何而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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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假…



第九十五话 诡城(六)

(今日第一更,补回昨天欠的一章~晚上20:12第二更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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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门声在这个昏暗的清晨变得格外的突兀,震动着房间之中每一个阴暗的角落,似乎在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在这空无一人的小镇之中,这掌柜的,又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呢?还是说,昨天晚上我们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一个可笑的幻觉?但是,那每一个细节都是如此的清晰,让我们不得不相信那一切确确实实真实的发生过。

在这充满着诡异色彩的北方,似乎一切,都无法按着常理所思考了。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走上前去,打开了房门。

掌柜那堆笑的脸一下子出现在我的面前,在那青灰色的晨曦之中,显得有些模糊。

“有事么?”我努力的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不带任何语气,仿佛就是从睡梦之中刚刚醒过来一般,什么都不了解。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对这掌柜的充满了戒备之心。我隐约觉得,他一定是知道些什么。

掌柜的笑眯眯的说道:“在下只是想来问问,公子你们要下来吃早饭么?您知道,小店的生意一向很好,恐怕来晚了,公子们就没得吃了。”

我一愣,一种似有若无的恐惧感在这阴森的走廊之中渐渐的蔓延了开来,飘散进了房间之中。来晚了就没得吃了,这小镇分明就是一个空城,又有谁会来呢?我侧耳倾听着这昏暗之中的每一丝响动,渐渐的,我听到了楼下大堂之中传来了隐隐的嘈杂声,就如同昨天一般。

难道那些消失不见的人,再一次凭空出现了么?

我死死的盯着眼前的掌柜,那张堆满了笑容的脸在一瞬间却突然变得有些恍惚,似乎那笑容开始一点点的扭曲,变形,透着狰狞的神色。

掌柜的见我没有回应,便有些疑惑的问道:“公子,什么地方不妥么?”

我淡淡的一笑,摇了摇头,然后看似若无其事的对掌柜的说道:“哦,是这样啊。看来掌柜的这客栈每天的生意确实很好啊,才这么早就已经来了这么多的人了。”

“呵呵,我们这个小镇的风俗习惯就是这样的,”掌柜依旧笑眯眯的说道,但是那笑容之中夹杂着一丝隐隐的不安:“每天早起早睡,公子也知道,我们这里地远人稀的,很少有外人来,所以呢,我们也就自己过着自己的生活了。”在说话的同时,他的眼神之中似乎闪烁这一丝异样的光,并时不时的想房间之中张望着。

难道他是在看榻上的那个人?或者,他们已经发现了那扇暗门被人打开了,里面关着的人不翼而飞了?

我很自然的微微侧过身,装作向外面张望打量的样子,身体巧妙的同面前这人的视线夹成了一个角度,挡住了门口。掌柜的被我遮住了视线,急忙正色回过神来,对我笑了笑,但是那笑容却僵硬的如同冰块一般。

我向前走了几步,注视着掌柜的眼睛,慢慢的问道:“实不相瞒,昨夜在下睡得并不安稳,总觉得有人在凄惨的哭泣着,不知道掌柜的昨夜是否睡得安稳呢?”

“啊?”掌柜的浑身一颤,那努力维持着的表情一下子垮掉了,强烈的不安瞬间笼罩在那张有些衰老的脸上,细小的冷汗已经沿着那若隐若现的皱纹流了下来,划过了脸颊。

我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盯着眼前这个紧张的人,轻松的问道:“怎么,掌柜的没有听到么?那哭声可是很响亮的。”

“呵呵……这……”掌柜的急忙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努力的对我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用颤抖的声音说道:“这个在下便不知道了……在下晚上睡觉一向很死……所以……什么都没有听到。”

“原来是这样啊。”我恍然大悟一般的喃喃自语道:“看来应该是我昨日赶路太累了,所以出现了幻觉了。既然这样的话,就不麻烦掌柜了,我们不是很饿。要是没有别的事情的话,那就恕不远送了。估计今天我们还要在贵店住宿一夜,等下银两便会送下去。”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掌柜的慌忙点了点头,寒暄了几句,便匆匆转身,逃一般的奔下楼去,消失在了青灰色的晨光之中。

看着掌柜远去的背影,我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起来。然后我放轻了脚步,走到外面的回廊上,侧身向楼下的大堂之中悄悄的张望着。

那宽敞的空间之中,突然一下子变得拥堵了起来。那些食客们又都出现在了客栈之中,喝着酒,吃着菜,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们的动作,就和昨夜在那蓝色的火光之中出现的幢幢黑影们的动作几乎如出一辙,甚至就是将他们此刻的姿态拓印在墙上一般。我眉头紧皱,死死的盯着那些有些朦胧的人。厅堂的四个角落里,蜡烛在微弱的燃烧着,昏黄的光线艰难的穿透了浓郁的清晨,将大堂之中映照得稍适清晰。但是,我的心里却渐渐的沉重了起来。

那有些杂乱的地面上,丝毫看不到那些人的影子。

这些人,无一例外的没有影子。那地面上,只有桌椅杂物投下的一片一片的黑影,静静的因在那里。但是,惟独少了这些吃饭的人的影子。

周身突然之间变得格外的冷,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那些人分明散发着活人的气息,同普通人毫无差别,但是,惟独少了影子。

难道在这个小镇之中,人和影子是被分开的么?我下意识的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下。在那片氤氲的光线之中,狭长的影子微弱的铺在斑驳的地面之上,似乎在静静的注视着我。头痛再度袭来,我眉头紧锁,有些茫然转身回到了房间。

百里申见我脸色阴沉,轻轻的问道:“公子,那掌柜的真的是凭空出现的吗?”

我沉重的点了点头,然后低沉的说道:“不只是掌柜的,昨天那些消失的人也都出现了。”

百里申闻言大吃一惊不由得到吸了一口冷气,口中喃喃的说道:“怎么会这样……”然后抬起头,匆忙的问道:“昨天晚上他们不是已经化成黑影了么?”

烦躁的感觉在一瞬间狠狠的撞击在我的胸口,我有些恼怒的吼道:“你问我,我去问谁!”

百里申一怔,然后有些委屈的低下了头,坐回到椅子上。我喘着气,走上前去,看着榻上那依旧昏迷不醒的人,眼神之中充满了不安和疑惑。

捕神走了过来,看着那个形同枯槁的人,淡淡地说:“看来,他是知道些什么,不然刚才掌柜的不会一个劲儿的向房间之中张望。”

“嗯。”我沉沉的应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那人仍旧如同做着噩梦一般,在昏睡之中不断的挣扎着,表情痛苦。那双满是伤痕的手时不时的举起来,在空中胡乱的抓着。外面的风声依旧在怒吼,原本沉闷的响声突然变得尖锐刺耳,清晨的那片朦朦的蓝色似乎也被突如其来的黄沙所遮蔽了,天空之中泛着令人作呕的暗黄的光,同那灰色混杂在一起,变得有些沉重。

外面的厅堂之中似乎变得安静了起来,只是有碎碎的低语声透过怒号的狂风飘了进来。街道上也隐隐的传来了行人行走的声音。我突然觉得有一丝不对劲,急忙转身推开门冲到外面,探身向客栈的大堂之中看去。然后,整个人像是被重击了一半,几乎无法动弹。

那些人的动作,和昨天我们到客栈的时候,几乎一幕一样,不,应该说是分毫不差!

所有的人,都似乎在机械的重复着昨天的动作。

我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几欲摔倒。我急忙扶住那有些粗糙的围栏,轻声向房间里叫道:“捕神,你过来看。”

捕神听到声音,急忙奔了出来,看着我这难看的脸色,急忙问道:“公子,你怎么了?”

我抬手指了指下面的大堂,低声的说道:“你看看下面那些人,和昨天我们刚进来的时候有什么区别。”

捕神有些疑惑的听完了我的话,探头向下看去。他的眉头微微的皱着,似乎在飞快的思索着。过了一会,他转过头对我说:“没什么区别啊,公子,你怎么……”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捕神自己也愣住了,他的脸上渐渐的浮现出了惊恐的神色,他不由得张大了嘴,眼神之中写满了不可思议。半晌,他才艰难的说道:“这……这怎么可能!”

我黯然的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道:“这确实匪夷所思,但是却是真实的。这些人,没有变化过。就连他们坐的位子、动作,还有桌子上的菜,都丝毫不差,对么?”

捕神惊诧的点了点头,然后难以置信的看向那一片昏黄的客栈之中。

那种寂静,就像是密密麻麻的荆棘,缓缓的缠绕了上来,狠狠的刺着我们的手臂,几乎要将我们狠狠的掀倒。

诡异的小镇,就如同静止了的画面,被硬生生的分割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空间。白天和黑夜,或者说,人,和影子。

而这些人,就像是每日只在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一般,就像是一副会动的画,显得格外的苍白与麻木。似乎每个人的角色都是被安排好的一般,在晨曦渐露的时候,出现在自己的位置上,日复一日的重复着相同的动作,而在夜幕降临的时候,消失得不知所踪,只留下自己的影子,映在墙上。

我突然想起捕神对那地图之上的标记的解释。

极为凶险之地。

中原北方与羌胡相连,而这个小镇四周地势诡异,若是从这里北上,定会攻如羌胡。但是,这里却被标注成了极为凶险之地,难道说,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么?

宁静的小镇,在漫天的黄沙之中,渐渐的露出了诡谲的笑容,那血红色的牙齿仿佛在凶狠的嘲笑着我们这些误入其中的人们,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诡。

我突然想到了这个出现在不同两个地方的同样的字。

或许,把这个小镇称之为诡镇,会更贴切一点把。因为,这里的每一件事情,每一个角落,都散发着诡异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原本以为等天亮之后,就会发现什么线索,但是没想到,天亮之后,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接踵而来,在那小镇原本神秘的面纱下面,再度铺陈上了一层浓重的色彩。我不禁转过头盯着房间里面那个昏睡之人,为什么他会被锁在暗室之中呢,是不是因为他窥视到了什么秘密?还有,既然所有的人都在重复着相同的动作,为什么那掌柜的可以来去自如呢?

谜团一个接着一个,看来只有等那人醒了,再仔细的问清楚了。

我和捕神黯然的回到房间之中,轻轻的关上了门。

而就在这时,榻上那人蓦然发出一声惨叫。我们家忙回头看向那人,却发现,他已经睁开了眼睛,惊恐的盯着眼前的房梁,不住的喘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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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话 诡城(七)

见到那人突然醒来,我急忙奔过去,盯着他的眼睛,急促的问道:“你醒了?能听得到我说话么?”

那人似乎刚刚从噩梦之中醒来,有些茫然的看着四周客栈的房间,然后看到了我,那双浑浊的眼睛之中突然充满了惊恐的神色,他挣扎着向后艰难的挪动着身体,那双干裂的嘴唇在不停地啜抽着,喃喃的低语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有些枯乱的头发从额前垂下几绺,显得分外狼狈。

看来他是被吓坏了。我这样想着,然后对他摆出一个微笑,轻声的说道:“你放心,这里不会有人再伤害你了。昨天晚上,是我把你从哪个暗格之中就出来的。”

那人仍旧浑身颤抖着,用被子裹紧自己的身体,狐疑而又惶恐的看了我一眼,但随即又移开了视线,低低的说道:“你骗我......不......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我笑了一下,说道:“我为什么要骗你?他们将你关起来,一定是你知道了什么他们的秘密,对么?你再想想,如果我和他们一样,那我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和你说话呢?”

那人听了我说的话,这才慢慢的转过头,迟疑的打量着我和身后的百里申捕神,脸上的神色这才不那么紧张了。他艰难的吞咽了一下,仍旧有些怀疑的问道:“你们......真的是好人?”

我点了点头,说道:“我姓季,是一个赶路的旅人,昨天傍晚时分进到这个小镇之中的。想必这奇怪的小镇之中的事情,您应该比我清楚吧?”

那人仿佛陷入了沉思,他的脸上渐渐的被那种混杂着疲惫与不安的神色笼罩了,仿佛又回忆起了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他的手在微微的颤抖着,许久都没有说话。

我端过一杯茶,递到那个人的手里面。那个人猛地回过神,不由得一哆嗦,茶水撒了出来,浸湿了衣袖。我平静的对这个已经瘦得不成人形的人说道:“你放心好了,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不过,还请您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吧,这样,才能救得了你。”

那人如饥似渴的吞下那杯冰冷茶水,重重的喘了几口气,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我没有做声,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等待着他开口。时间仿佛过的十分的慢,外面仍旧是一片昏黄,分不清是什么时辰了,那光亮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变化过,朦胧的晨曦始终斜斜的穿过破旧的窗户,将房间之中渲染成一片寒冷的阴沉。而客栈之中的那碎碎的低语声,仍然在继续,似乎有什么人在慌张的商量着什么。

许久,那个人才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哀伤和绝望的神色瞬间笼罩在了脸上,他沉默片刻,这才想定了决心一般,沉沉的开口说道:“没用的......谁都救不了我。你们也一样,最后都会变得和他们一样......”

我坐了下来,盯着这个人,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人叹息一声,缓缓道来:“我是在两个月之前为了躲避羌胡之中的争斗从更北边的一个村子里逃出来的。当时我来到这里的时候,也是住在这家客栈。掌柜的对我很热情,就少收了我很多银子,说什么偏僻小镇很少有外人来,就当做照顾我了。我也没想这么多,看着客栈之中人挺多的,也就安心的住下来了。

“起初的几天,可能是因为太累了,所以晚上睡得很踏实,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不过之后的一天,我却怎么都睡不着了,总觉得房间的角落之中像是有谁在盯着我,那眼神之中充满了阴森的杀意,盯得我特别不舒服。于是我就想让掌柜的给我换一个房间。可是当我推门出来的时候,却发现所有的人都不见了,这个客栈就像是一座废墟一般。我当时吓坏了,便急忙跑出去求救,但是没想到整个小镇似乎都已经变成废墟了,一个人都没有,而且那街道两旁的房屋都已经像是很久没人住了,破破烂烂的。而这时天上却开始下雨了,我无奈之下便躲回了客栈。我记得那一夜雨下得很大,电闪雷鸣的。而就在闪电照亮四周的一刹那,我却看见,那墙上却印着无数条黑影!当时我吓坏了,想要赶紧逃离这诡异的地方。但是,就在我想走的时候,我却看到了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事情!”

那人停了下来,急促的呼吸着,显得十分的累。他的眼神开始涣散了开来,似乎回忆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那双手死死的攥在一起,不停地抖着。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微笑了一下。他这才平静了一些,继续低声讲述了起来。

“那墙上的影子似乎是活动的一般,在不停的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就像白天那些客人在桌子前吃饭一样。我下的大叫了一声,然后摔在了楼梯上。而这时,墙上那些影子却突然向外突出了过来,就像是一个人从墙壁之中挤出来一样!先是脑袋,再是胳膊、腿、身躯,最后那些影子似乎汇集成了一个巨大的人,站在我面前!”

我一愣,他描述的场景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说过,隐隐的回荡在脑海之中,但是却一时间想不起来了。于是我问道:“那个影子汇集成的人什么样子?”

那人眉头微皱,努力地思索着,然后缓缓的说道:“那个人......能比我高一个头吧......浑身都是黑的,像是雾气一样......哦对了,他的身上似乎被贴满了黄纸符一样。”

“黄纸符?”我心中一沉,似乎猜到了那东西是什么了。心里面不由得翻卷起了汹涌的寒意,不详的预感一下子在身旁炸开了,似乎将那仅有的一丝暗淡的光都遮蔽了。那人见我神色诡异,便有些不安的低声问道:“公子......您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有些艰难的说道:“没什么,你继续说下去吧。”

他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道:“那怪物像是能看到我一样,冲我径直的走了过来。我吓坏了,想转身逃跑,但是那黑色的影子里面似乎一下子蹦出了一只手,将我死死的钳住了。当时的情景简直要把我吓死了,好几条手臂都从那黑影之中伸了出来,在乱抓着。我当时想叫,但是却叫不出声来。然后那个怪物就将我锁在了那个小房子里,每天都有人给我送一杯水......喝了那水之后我就会感到头痛,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公子,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一定要救救我!”

我听完了那人的讲述,阴沉着脸,一言不发。诡异的气氛蔓延开来,刚才他所描述的情景似乎就真真切切的发生在眼前一般,我甚至都能想到那怪物的模样。捕神和百里申在身后静静的站着,忘记了说话。但是从那紊乱的呼吸之中,似乎可以感觉得出那一丝浅浅的恐惧感。

光线变得更暗了,那夹杂着沙石的狂风在窗外不停的怒吼着,房间之中被渲染的异常寂静,空气如同凝固了一般,漂浮在身边,压在身上,格外的沉重。

我已经猜到那个东西是什么了。但是,它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呢?如果是真的的话,那么,这个小镇之中的所有人,都应该已经变成那个东西了,但是客栈的老板为什么会行动自如呢?还是说,掌柜的就是一切事情的元凶?

想到这里,我站起身,转身推开了门,走了出去。回廊之中突然被一种潮湿的发霉气味所笼罩了起来,在那脚下的暗处,似乎有着无数灰绿色的藤蔓在向我缓缓的爬过来,蛇一般的,缠在我的腿上,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我我紧了拳头,深深地吸了一口这冰冷的空气,然后走下了楼梯。脚下的木板发出嘎吱的声音,一点点的刺透了着阴霾的空间。

大堂之中似乎变得格外的寂静,那些如同人偶一般的人,只是静静的坐在桌子前,重复着相同的动作。他们似乎像是没有了魂魄一般,脸上的表情异常的木然。

而那掌柜的,则神色紧张的靠在账台旁,似乎在向外面打量着什么。眼神之中不时的透出一种慌乱的神情。我走了过去,平静的说道:“掌柜的,在看什么呢?”

那掌柜的听到我的声音,吓得浑身一哆嗦,几乎快要蹦了起来。他急忙转身,看到了我,脸上原本就不平静的表情此刻变得更加的紧张了。他讪讪的笑着,小心翼翼的问道:“公子......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我在心里暗自冷笑了一下,然后不动声色的说道:“不知掌柜的,可否向在下介绍一下着凤隐镇之中的一些趣事呢?”

“什......什么趣事?......”掌柜的有些紧张的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表情一下子垮了下去,他结结巴巴的问道。

我向前踱了几步,然后停了下来,猛地转过头,死死的直视着那掌柜的不住颤抖的双眼,用冰冷的声音厉声问道:“这个掌柜的应该比我更加清楚才对。这吃饭的每一个人,为什么都像是在重复着前一天的动作?每到夜晚,这个小镇就变成一座破烂的废墟,这些,掌柜的难道不知道么?”

声音回荡在有些空旷的大堂之中,嗡嗡作响。那些身后在默默吃饭的人,此刻却突然都整齐的停止了动作,坐直了身子,僵硬的盯着前面,眼神一场空洞。

那掌柜的则铁青着脸,紧紧地盯着我。漆黑的眼瞳之中似乎泛起了一丝异样的神色,他低低的问道:“公子......你在......说什么啊。”

我冷笑一声,说道:“那个被锁在暗格之中的人,已经被我救出来了。”

听到这话,掌柜的不由得浑身一颤,霎时间汗如雨下。

冷风凶猛的席卷着这个泛着灰黄的小镇,沙石尘土在街道上肆意的回荡着。一瞬间,这小镇似乎沉寂了下来,街上所有正在行走的人都停住了脚步,站在那里,脸色木然的注视着自己的前方。死一般的诡异一下子将周围的一切都包裹住了,一切都变得格外寂静,只能听到掌柜的沉重杂乱的呼吸声,缭绕在耳边。

我似笑非笑的看着那已经慌乱无比的掌柜,低声说道:“还是将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吧,不然的话,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掌柜的畏缩的顿了一下,抬起那双滴溜溜的眼睛紧张的瞟了一眼我,然后迅速的垂了下去。我将手放在那有些肮脏的账台上,用手指敲打着那有些糟软的木头。声音沉闷的一下下的撞击着周身的寒冷,变得格外声音。

那掌柜僵硬的张了张嘴,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声音,然后下一秒,事情突然变得让我出乎意料。

只见那掌柜的向前艰难的蹭了一步,然后蓦地发出一声惨叫。紧着着,一道鲜血从掌柜的脖颈上猛地溅了出来!那伤口又细又薄,就像是被极为锋利的利刃削过了一般,在那股血液的冲击下,伤口向外绽放着一个诡异的样子。血腥味瞬间笼罩住了这个阴森的客栈,红色的血飞溅在我的脸上,衣服上,四周的墙壁上,变得格外的恐怖。那掌柜的摇晃了一下,双眼暴突,重重的倒在了地上,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死寂如同杂音一般,在耳边炸开。那温热的血沿着我的脸颊流了下来,渗进了衣服里,痒痒的。我呆呆的注视着掌柜的尸体,脑海之中一片混乱,几乎说不出话来。

而四周的那些人,都仿佛是被凝固住了一般,定在那里,就像是被抽取了灵魂的人偶一般,散发着诡异的气息。而这时,他们身上的人的气味突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铺天盖地的怨气,狠狠的向这个客栈砸了过来!

而也就几乎同一时间,二楼的客房之中,也爆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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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话 尸偶(一)

(说明:这个故事是同前一个故事《诡城》连在一起的,诡城之谜将在第一百话的时候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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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叫声划破了昏暗的空间,回荡在充满诡异的客栈之中。似乎隐隐的夹杂着一阵浓重的血腥味。我的心突然开始不安的狂跳起来,那血的味道,在一瞬间变得格外的浓重,刺激着我头脑中的某一个地方,那种狂喜,再次不安的躁动了起来,眼前的一切似乎又开始变得一片血红。

所有的人,客栈之中的,包括客栈之外的,都仿佛对那惨叫声充耳不闻,只是在那里麻木的或坐或站,丝毫没有任何动作。

我急忙抬脚冲上二楼,沿着那阴暗逼仄的走廊,向尽头的房间跑去。而就在门口,我和向外奔出的百里申撞了个满怀。我急忙稳住身子,定睛一看,然后心里咯噔一声。

百里申浑身是血,面带惊恐的看着我,结结巴巴的说道:“公子……不好了……那……那个人……他……”

我急忙冲进房间,然后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那个形同枯槁的人歪歪斜斜的躺在榻上,双目圆睁,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睛暴突着,仿佛要生生的瞪出来一般。他的嘴唇在微弱的颤抖着,似乎在发出嘶哑的叫声。汩汩的鲜血从他的脖颈处滚滚而出,染红了整个床榻,伤口又细又窄,简直同那掌柜死的时候如出一辙。红色的血四溅得到处都是,整个房间突然变得格外的可怖。

捕神呆呆的站在那里,脸色铁青的盯着这个突然被杀死的人,喃喃地说道:“怎么会这样……”

“你们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么?”我死死的盯着那个被鲜血染成红色的人,突然开口问道。

捕神皱了皱眉头,开始思索了起来。然后他抬起头,低低的说:“刚才,房间之中似乎有一阵风吹了过去,然后这人的喉咙就裂开了。”

一阵风?我皱紧了眉头,难道说,是那阵风杀死了这两个人?我这时想起,刚才掌柜死的时候,似乎也有一阵似有若无的风从我的脸颊边吹过,但是风怎么会杀人呢?还是说……我突然抬起头,浑身觉得不舒服起来。那股浓重的怨气,突然之间压了过来。外面的光线也变得格外的昏沉,仿佛被一只巨大的手将整个天空都遮盖住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在不安的摇动着,就连那有些松散的门窗,也发出了哗啦哗啦的声音。

“是谁!”我厉声喝到,眼前的血红色变得更加的浓重了,红色同那一片昏黄混杂在一起,异常的昏暗。

然后,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爆发在这寂静的空间之中,透过这压抑的空气,从门外渐渐的飘了上来。那笑声格外的熟悉,仿佛要将喉咙都撕裂了一般。

有人站在了大堂之中,在疯狂的笑着。

百里申有些惊恐的想我靠了靠,不安的问道:“公子……”我伸手阻止了他,然后抓起桌子上的破魔剑,走了出去。外面变得更加的昏暗了,就连那仅存的昏黄色的光,似乎也消失了踪迹。这个白天,突然之间变得伸手不见五指。客栈之中的蜡烛不知在什么时候被人点燃了,在四个角落,微弱的燃烧着,将那甚不清晰的光线投洒在这个诡谲的空间之中。

我站在围栏前,向下看去。大堂之中人影幢幢,那些桌子边的人此刻都站了起来,面无表情的抬着头,用空洞的眼睛盯着我。那眼神之中,已经找不到任何生气了。那一双双漆黑的眸子,就如同坚硬的石头一般,散发着无尽的寒意。他们,已经完全的被抽走了灵魂,变成一副副空空如也的皮囊。

而在大堂的中央,一个黑色的人影静静的站着。那笑声,就是从他的嘴里发出的。宽大的斗笠在他的脸上投下浓重的黑影,让我看不到他的容貌,但是那笑声却格外的熟悉,仿佛挑动这记忆之中的某段被尘封已久的片段,逐渐的清晰了起来。那股空前的压迫感一下子想我扑了过来,我身形不由自主的晃了一下,然后冷冷的开口,对下面那人说道:“原来是你啊,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还是说,操纵整个凤隐镇的人就是你呢?”

那人停止了笑声,低低的哼了一声,用那空冥而又沙哑的声音说道:“是啊,我也没想到能在这个地方见到你啊……许久不见,你还是一样的犀利。”

黑色的浓雾突然像烟一般的席卷了过来,将四周的一切都包裹住了。天边也隐隐的传来了汹涌的雷声,在这深冬的北方,变得异常恐怖。那闪电似乎都是黑色的,一下下的穿透着这黑烟一般的雾气,周身的一切仿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黑暗所吞噬了,那些幢幢的人影也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片混沌之中的那个高大的黑衣人,散发着强烈的怨气,静静的站在那里,似乎在用狰狞的双目死死的盯着我。

“但凡欲纵其偶尸,必当锢其影,锁其魄,使之终日禁于其地,至没日时分,则隐匿其躯,留其影。”我突然淡淡的说道:“我说的没错吧?”

那人似乎一愣,然后低低的笑了几声,用沉闷的声音轻轻的说道:“季公子果然好头脑,看来那《偶形纪》已经被公子烂记于心了吧。”

我冷冷一笑,问道:“过奖过奖,不知阁下在这个偏僻的小镇玩这套纵偶的把戏,用意何在呢?”说罢我纵身越过那栏杆,落在被浓雾遮蔽的大堂之中,站在那高大的身影面前,死死的盯着斗笠之下那双似隐若现的眼睛。

那人缓缓的向前走了几步,然后低低的说道:“我的目的,恐怕和公子的目的是相同的,所以,在这个地方遇到,也是必然啊。”说吧,他发出了一阵咯咯的笑声,就像是从晦暗的罅隙之中传来的回声一般,幽幽的带着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突然感到一丝一样的恐惧,不由得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脸色阴沉的盯着那人,低声说道。

那人干笑了一声,说道:“既然季公子在这里装疯卖傻,那我也只能据实相告了。实不相瞒,我也是来找那浮罗古镇的。”

浮罗古镇。

这四个字就像是巨大的铁锤一般,狠狠的击在我的心里,不由得生生的痛了起来。我张大了嘴,沙哑的声音从嗓子里面钻了出来,却说不出话来。那阵阵冷风夹杂着黑色的雾气涌进嘴巴里,却感到有些生涩。过了许久,我才喃喃的说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浮罗古镇的?”

“自然是有贵人指点。”那人似笑非笑的说道,语气之中夹杂着嘲笑的口吻。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低声问道:“你说的贵人,莫不是鬼谷仞吧?”

“哎呀,就这么被你猜中了,还真的是无趣呢。”那人显得有些失望的嗔笑道,然后伸出那干枯的手,摘下了斗笠。那宽阔的阴影一下子从他的脸上移动了开来,一张年轻得有些不对劲的脸露了出来,上面挂着一丝讥讽的微笑。

我死死的盯着这张脸,心理面也渐渐的开始变得和手指一样冰凉了。

果然是他!这张脸印在记忆深处,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忘记的。之前在那个控制了百里申的梦境之中,我所见到的那个黑白色的脸孔,就是这个人。

我哑哑的开口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真的一点都没有变。”

那人哼了一声,眼神一下子变得格外的怨毒。他低沉的说道:“托公子的福,我还能苟延残喘到了现在。”

我叹了一口气,有些惋惜的说道:“是我对不住你,不过,你为什么要和鬼谷仞这种人混在一起呢?你知道……他是阴阳界之中的人……”

“我当然知道!”那人粗暴的打断了我的话,他的脸上被一种愤怒和轻蔑的神色笼罩住了。他有些沙哑的低吼道:“有什么区别么?如果我还是像原来那样的话,用不了几年,我也会变成阴阳界之中的一个充满怨气的亡魂,无法转生,只能终日在这阳世间游荡,最后难逃被地府之中的阴兵所戕害的命运!至少现在,我可以自由来往于阴阳界与阳世之间,不必过那种连最卑微的游魂都不如的生活!”那人开始变得激动了起来,他的整个人都在不停地抖动着,那干枯的手紧紧的攥成了拳头,骨节苍白的印了出来。

我垂目沉默半晌,然后有些心痛的说道:“是我对不起你……”

“算了吧。”那人对我嗤之以鼻的说道:“不管怎么说,我也应该感谢你才对。毕竟……”他话锋一转,语气之中带着一丝异样的感情:“毕竟,是你,把我做了出来,不是么,人偶师季公子……”

我猛地抬起头,盯着这张年轻却又充满了怨气的脸。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容貌似乎变得有些模糊不清。头痛突如其来,眼前的那一片红色开始变得浓重了起来。在那一片晦暗的红色之中,那张格外年轻的脸,似乎开始变得扭曲了起来。一种无端的愤怒渐渐的涌了上来,嘴里的牙齿被我咬的咯吱作响。我突然扬起一个略显狰狞的笑容,直直的注视着眼前的人。眼前的人似乎一愣,眼神之中闪过一丝惶恐,但旋即便消失了。他有些急促的说道:“公子……你难道真的像鬼谷仞说的那样吗……”

“这个,你没有必要知道。”我冷冷的说道,每一个字之中都仿佛透着浓重的寒意。我向前走了几步,低沉的说道:“看来你真的和鬼谷仞走的很近啊。”

眼前的人突然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踉跄的向后退了几步,然后整理了一下情绪,仍旧用那中略带嘲讽的语气说道:“是又怎样,至少我现在不用继续卑微的活着了!”

我突然笑了,那笑声猛烈的从的喉咙之中爆发出来,渗透进了四周那似乎化不开的浓雾里面。那一片氤氲之中,似乎隐隐的传来一片嘈杂的脚步声,像是有许多人在飞快的行走着,木屐撞击着石板地面,格外清脆。

我停止了狂笑,死死的盯着那张熟悉的脸,眼前的血红色似乎已经要将整个天地包裹住了。然后我微微的张开嘴,轻轻的说道:“但是你不管怎么怎么变,都是我做的人偶,不是么,蓝颜?”

眼前的人似乎被极度的愤怒所击溃了,他的脸夸张的扭曲着,古怪的声音从他的喉咙之中发出,就像是垂死之人,在发出不甘的喘息。

我狞笑着向前走去,然后在他的面前站定,凝视着那张因狂怒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低喃道:“我做的第一具人偶。”

第九十八话 尸偶(二)

蓝颜是我做的第一具人偶,但是,他却变成了一具尸偶。

那是我得到那本诡秘的书的两个月之后。由于生活一下子变得有些空荡,我便整日研究那本书里面所讲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当时还仍年幼的我,对其中的一些事情还不能很清楚的明了,只是一知半解。上面所说的人偶的制作方法,我倒是能够理解个大概,不过,那些将散魂附着到人偶上的办法,我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懂。

也许是对我这个刚出弱冠之年的人来说,过于晦涩和深奥了吧。

两个月之后,我已经将那本书的所有内容全部背了下来,然后在一个深夜,我一把火将那本已经残破不堪的竹简故卷烧掉了。那火光之中,似乎传来了无数冤魂凄厉的嚎叫之声,回荡在静谧的夜空之中,显得格外的可怖。

灰烬的味道弥漫在房间之中,我有些喘不过来气。我推开门,走到庭院之中,看着那月朗星稀的月空,在那一片青黑色的夜幕之中,似乎有着一双眼睛,在死死的注视着我。我的脊背一阵发麻,然后不由自主的开始回忆其那本古卷之中的内容来。

为什么那个人要将这本书给我呢?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院子里,疑惑慢慢的涌了上来。是觉得我一个人可怜,想要给我指一条谋财之路?但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又能做什么呢?做人偶,还是那种血淋淋的、从制作过程看上去就觉得不寒而栗的画皮人偶?

还是另有隐情呢?

我无法思索太多,那种疑惑开始逐渐的被一种强烈的好奇心所填满了。

按着上面所说的方法,做出来的人偶是什么样子的呢?我不由得想象了起来,手指因为激动而死死的抓住膝盖,却在微微的颤抖着。要不,明天就做一具把。若是真的像书中所说的那么神,做一个玩伴给自己,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自从父亲去世之后,我的生活就一直笼罩在一片灰色之中。加之我唯一的朋友路子野也堕入鬼途,整个生活像是变成了一张巨大的网,将我禁锢了起来。每天漫无目的的游荡在宁州的大街小巷之中,漠然的看着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孔从眼前走过,然后在无尽的疲惫之中迎来西沉的夕阳。周而复始。

说实话,我已经厌倦了这种每天无趣的生活。若是真的能给我自己做一个玩伴的话,那实在是再好不过了。下定了决心之后,我便回到了房中,一头倒在榻上,却因为兴奋而失眠。明天就按着那书上所记载的方法去找材料吧。

满心欢喜的我,根本没有想到,我这个单纯的做一个玩伴的想法,会将我的人生改变成什么样子,也根本没有考虑到这么做的后果。

无比严重的后果。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就从榻上一跃而起。从父亲的书房之中找出了一副已经破旧的不像话的弓箭,急急的奔向后山的山林之中,四下寻找着猎物。

《偶形纪》之中说,画皮人偶可以用动物的皮肤作为画皮,然后还需要竹子、鹅毛和飘零叶。鹅毛和飘零叶都是很容易就能找到的材料,因为我家隔壁的那户人家就养了许多鹅,平日里也挺照顾我的,问他要一些应该就可以了。飘零的话,在这个初夏的池塘之中也随处可见。头疼的是画皮。

虽然书上面只是轻轻的一笔带过,但是那句短小的话语之中却散发了浓烈的血腥味。

人彘走兽。也就是说,人皮也可以作为画皮的。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如果说真的要做一具用人皮当作画皮的人偶的话,光是想起来,就觉得一阵阵的恐怖,更别说每天陪在自己的身边了。我慌忙甩了甩头,这初夏的山林之中突然窜起一股寒意,幽幽的从我的袖子之中钻了进来,整个人都在不由自主的微微发抖。

我定了定神,然后向森林的深处走去,并且四处寻找着猎物的踪影。忙活了一上午,终于在我那十分不准的箭下,我猎到了两头鹿。当我取出刀准备将它们的皮肤剥下来的时候,我却无端的生出一种异样的恐惧。我握着匕首的手停在那僵死的鹿的脖颈处,迟迟不敢下刀。仿佛只要我的刀割进鹿的身体,我的双手从此就会沾满了血腥。但是,另一个声音却在我的脑海之中响起。

“孩子,这就是你的命。”

我一愣,然后那手神使鬼差,竟然对准那鹿的咽喉,狠狠的割了下去。

温热的鲜血一下子溅了出来,浓重血的味道瞬间冲进了我的鼻子。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扔下匕首冲到身后的树下狂吐不已,似乎要将我所有的内脏都要呕出来了一般。喉咙撕裂的痛着,眼前早已被惊吓的泪水模糊了。

过了许久,我终于平静了下来。耳边都是那茂密的树木在风中所发出的沙沙的声音,我擦了擦嘴,转过身盯着那头已经被染成了红色的鹿,然后缓缓的走了过去,用连我自己都感到诧异的冷静拾起那匕首,一下一下的狠狠的切割着那赭色的皮毛。

血染红了我的双手和我的衣袖。紧张的冷汗也从我的额前流了下来,滴进眼睛里,涩涩的痛了起来。我抬起手擦了一下眼睛,但是却忘记了手上沾满了鹿血。红色的事物蒙住了我的一只眼睛,眼前一片血红。我的心中突然蓦的生出一种莫名的狂喜,仿佛那匕首划过鹿皮的声音让我感到异常的兴奋。

我一怔,那种感觉瞬间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惶恐。

我这是怎么了,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一下子扔掉了匕首,跌坐在有些松软潮湿的土地上,大口的喘着气。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变得格外的陌生,仿佛成了另外一个人似的。那种狂喜,充斥在我的头脑之中让我不由得一阵阵的发抖。

待我将两张鹿皮全部剥下来的时候,已经夕阳西沉了。我按照书上的记载,用黑布将两张鹿皮包得严严实实的,做贼一般的溜回了宁州城中。一路上路人都对我投以诧异的目光。因为一个浑身血污的小孩子夹着一个硕大的黑色包袱,确实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我一口气跑回了家中,紧紧地关上了大门。然后一刻不敢怠慢,将西边的那间空房收拾了出来,按着书上所言,在墙上挂了一面铜镜,入口处放了一支蜡烛,然后将一张大桌子拖了进去,摆放了四根蜡烛在桌子的四个角上。之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奔出家门,到针线铺用高价买到了十分罕见的牤丝。待所有的事情都办妥之后,我已经累的筋疲力尽了,瘫倒在那间散发着阴森诡异气息的空房之中。

看来只有等明天再开始做人偶吧。这样想着,我挣扎着站起身,拖着疲惫的身子向门口走去。而就在这时,门口的蜡烛,却突然自己熄灭了。

偌大的房间之中一下子被突如其来的黑暗所填满了。我不由得愣住了,伸出的手僵硬的停在了门闩上,似有若无的恐惧从心底逐渐的涌了出来,就如同正在从门缝之中挤进来的风,将我缠了起来,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而在身后的某一个角落之中,似乎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声,回荡在这化不开的黑色之中。

那声音几乎不可闻,但是在我听来,却如同闷雷一般,炸得我的耳朵嗡嗡作响。我深吸了一口气,慌忙转过身,大声的问道:“谁在那里!”但是声音却异常的颤抖。

没有人回答,那声叹息声也消失不见了。只有外面不住的风声穿过厚重的墙壁,在这空荡荡的房间之中沉闷的响着。

我的双腿都开始不住的颤栗着,冷汗早已经浸湿了后背。袍子紧贴在脊背上,黏黏的,被风吹干,更加的寒意刺骨了。我用颤抖的手点燃了门口的那根蜡烛,然后哆哆嗦嗦的端起烛台,壮着胆子向房间之中走去。

蜡烛的光影艰难的照亮了四周狭小的角落,那昏黄的光如同雾气一般,笼罩在身边,反而变得模糊不清了。我向着西南面的那个角落走去,刚才那声叹息,似乎就是从那里传来的。我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然后慢慢的将手中的烛台向前伸去。

微弱的火光照亮了那昏暗的角落。在那一片依稀的光芒之中,我看到,那个裹着鹿皮的包袱,却在不住的向外流着血!暗色的血迹已经几乎快要将整个墙角染红了!

心中的恐惧刹时间冲破了极限,我大叫一声,扔下手中的蜡烛转头向外狂奔而去。烛台掉落在地上,火焰熄灭,黑暗再度袭来。但是我已经顾不得将那烛台拾起来了,打开那扇黝黑的木门,一口气奔回房间,栽倒在床榻上,拉过被子蒙住头,不住的瑟瑟发抖。

也不知过了过久,外面隐隐的传来晨鸡报晓的声音。已经是清晨了。昨天晚上那离奇的遭遇似乎仍就在我的脑海之中回荡着,我从被子之中爬了起来,呼吸着有些冰冷的空气,感觉到有些头晕。但是昨夜的那股恐惧的感觉,却已经消失不见了。

还是做一个人偶吧。我这样想着,然后有些麻木推开门,盯着那扇没有关严的铁门,然后面无表情的转身走出家门,敲开了隔壁的门。隔壁的爷爷还没有睡醒,看到我,不由得一愣。我谎称棉衣破了需要一些鹅毛补补。爷爷什么都没有说就给了我许多鹅毛。之后我又去后山的竹砍了一根竹子,扛回了家。

站在那铁门前的时候,我有感觉到了一丝畏惧。但是,我还是咬了咬牙,伸手推开了铁门。沉重的开门声回荡在空荡荡的房间之中,如同是什么东西被碾碎了一般刺耳。我回忆着书中所说,将那根竹子劈成长短不一的竹条,做成了一个人的骨架的形状。然后将酒和泥混在一起,之后将鹅毛和飘零叶搅进了里面,一点点的将那个骨架填充了起来。当我弄好这一些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泛起了昏暗的光。

已经快至深夜了。

我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有些脱力的靠在椅背上,有些恍惚的看着眼前那具略显恶心的骨架。心中不由得泛起了一丝疑惑。这个东西真的能同活人无异么?

书中所说,做人偶要在戌时和子时之间。现在时辰尚早,我便将那黑色的包袱打开来,然后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两张鹿皮不知何时被莫名而来的血染透了。

我突然想起昨夜那向外渗血的包袱,心里面不由得突突的涌动着一丝惊恐。这鹿皮明明已经干透了,这么多的血又是从何而来呢?我的手开始不住的颤抖,紧张的寒冷开始从指间向全身蔓延着。我深呼吸了几次,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拿起了那两张鹿皮,擦拭着上面已经干涸的血迹。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突然响起了打更人的敲锣声。已经是戌时了。

我神色一阵涣散,然后木然的拿着那两张鹿皮,向桌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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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话 尸偶(三)

我不知道这两个时辰是怎么过去的。

仿佛变得格外的漫长,在这四根蜡烛所带来的充满诡异的昏暗之中,我几近麻木的用那细小的几乎不可见的牤丝缝制着那两张已经有些生硬的鹿皮。渐渐的,一个人的样子出现在我的眼前。虽然细节略显粗糙,但是那张画皮包裹在那仍然不住向下淌着酒水的骨架之上,冷不丁看去,却显得栩栩如生。

最奇妙的是,那牤丝竟然像是溶进了画皮之中一般,丝毫看不到针脚。我不由得惊讶的感叹道:“果真和书中所说的一样啊。”然后便取出笔,在那具人偶的脸上仔细的画着。不多时,一张清秀的脸便出现在我的眼前。我看着自己的第一件作品,不由得发起愣来。而就在这时,一阵风没有关好的窗子之中吹了进来,悄无声息吹灭了一支蜡烛。

我只感觉周身一冷,这才想起已经快至子时了。便急忙收拾出来一口大箱子,将那具人偶放了进去,心中却泛起了一丝疑惑。难道这么做,就能将那些散魂附着在这具毫无生气的人偶上面么?但是既然书中这么说了,我照办就是了。若是不成的话,大不了一把火将这个看起来有些阴森的东西烧掉便是了。这样想着,我盖上了箱子的盖子。而就在那如同棺木一般的盖子合上的那一刻,外面响起了打更人的锣声。子时到了。

但是,我没有注意的是,那具人偶在箱子的盖子合上的一瞬间,眼睛似乎微微的睁开了,一丝诡异的光芒一闪而过,随即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我还没有注意的是,那支被风吹灭的蜡烛,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再度自己燃烧了起来,那暗黄的光线之中,似乎夹杂着一丝血红。

我疲惫的熄灭了所有的蜡烛,推开铁门。虽然时至初夏,但是夜风仍旧有些寒冷。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吸了一口冰冷的气息。明天,会不会有一个人从那箱子之中走出来呢?想到这里,浑身的疲倦似乎都被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期待。

一夜无梦。

或许是几乎一夜没睡的缘故吧,第二天整个上午,我都感觉有些头重脚轻。但是,却丝毫感觉不到累。书中所言,人偶会在午时的时候可以自由活动,所以整整一个上午,我都在那不甚宽敞的院子之中不安来回走着,就像是一个期待着心仪已久的玩伴一般。

事实上,我自己就是一个刚出弱冠的孩子。

仿佛过了许久时间,午时终于到了。我迫不及待的打开铁门,掀开箱盖,看着那具人偶,不由得出起神来。

那原本用墨迹画上去的五官,此时却变成了真的一样,表情安静而又祥和。我紧张的吞了一口口水,盯着这个面容清秀的人,似乎在期待着什么奇迹的发生。

慢慢的,那双眼睛似乎动了一下,然后缓缓的睁开了。我不由得兴奋的大叫了一声,然后有些紧张的看着眼前的这具人偶,不,应该说是眼前的这个人。

只见他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睛,环视着四周,然后看到了我,低声的问道:“你是谁?我又是谁?这是哪里?”那声音听起来似乎没有睡醒一般。

“你是一具人偶,是我把你做了出来!”我兴奋的嚷道。

那人有些困惑的点了点头,然后抬起双手,伸到眼前打量了一下,然后低声说道:“我是一具人偶吗……那你就是我的主人了吧……”然后,那满脸的倦容一扫而光,他对我微笑了一下,然后站起身,跨出那有些狭窄的箱子,对我恭敬的做了一揖,说道:“从今天起公子就是我的主人了。”

我激动的涨红了脸,不知道该说什么。支支吾吾了半天,才结结巴巴的说道:“那……你叫什么名字呢?”

眼前的人笑了一下,说道:“既然是公子将我做出来的,那么就由公子为我取个名字吧。”

我急忙点了点头,仔细的打量着他。然后,他左边眼瞳之中的一抹通透的蓝色吸引了我的目光。我不由得脱口而出:“就叫蓝颜吧!”

蓝颜听罢,笑了笑,然后对我一揖:“蓝颜见过公子!”

我急忙摆手,说道:“不用这样……今后你我就是伙伴,是朋友了。”

“能成为公子的朋友,蓝颜真的是荣幸至极。”蓝颜的声音很好听。我开心的点了点头,似乎这么些年以来,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开心,我反倒有些不知所措的说道:“那……我们去街上逛逛把!”

“好的。”蓝颜微微一下,点了点头。

我高兴的冲回房间换了身衣服,便拉着蓝颜去市集了。

但是,就在我转身的一瞬间,蓝颜那蓝色的左眼之中,似乎闪过了一丝异样的光,脸上的笑容,也仿佛变得有些狰狞了。

之后的几天里,我和蓝颜一直生活在一起。快乐这个词,似乎再一次回到了我的生活之中。或许是因为很久以来都没有朋友和玩伴,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的缘故吧,蓝颜的出现,让我觉得不是那么的孤单了。

就这样,一个月过去了。

有了蓝颜的陪伴,我的生活变得开心了起来。渐渐的,那间黑洞洞的房间也被我忘在了九霄云外。不久,盛夏来了。天气一天比一天热,阳光凶狠的炙烤这地面,那石桌石椅摸上去都一阵阵的发烫。而偏偏这个时候,镇远将军出征讨伐羌族入侵,战火就燃烧在了宁州城南边不远处,整个宁州都显得人心惶惶。

而就在这个时候,我开始发现蓝颜开始有些不对劲了。

那是在一个阴沉的黄昏。

那天一整天都显得怪怪的,天上压着厚厚的乌云,看样子很快就要下雨了。吃过午饭之后我便倒在榻上睡着了。而就在那个下午,我却做了一个噩梦。梦里的我在荒野漫无目的的游荡着。四周都是浓密的灰色,而周围的地上,到处都是战死的士兵的尸体。这似乎是一个战场。萧索的风一阵阵的吹过,我觉得格外的冷,不由得裹紧了衣服。

而在前面不远处,似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在那片黄沙与雾气笼罩着的视野之中,隐隐的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伏在地上,脊背弯曲着,向上突起出一个诡异的高度。而一种令人十分不安的声音传进了我的耳朵了,让我不由得感到不寒而栗。

那是一种野兽在吸着什么东西的声音。牙齿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血腥味也逐渐的蔓延开来,我突然觉得一阵阵的作呕,同时感到一阵无端的恐惧。我想要转身逃走,但是好奇心却驱使着我向前快走几步,似乎想要看清楚地上那个人的面目。

而就在我走到那人前面的时候,漫天的雾气似乎一下子散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趴在一具尸体的脖颈出,贪婪的吸着几近干涸的血。

我的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寒意瞬间将我死死的缠绕了起来。这个身影……不就是……我下意识的发出一声轻轻的惊叫。而就是这细小的声音,惊动了那个人。他缓缓的抬起头,直直的看着我……

是蓝颜!

那张脸,分明就是蓝颜!错不了的!因为我分明的看到了那人左眼之中那一抹诡异的蓝色,此时正散发着幽幽的光!他平日里那副温和的表情完全不见了,此刻,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张季度扭曲而又狰狞的连,嘴角边,还向下滴着尚未凝固的血迹!

我惊恐的大叫一声,整个人踉跄的向后推去。那种莫名的恐惧瞬间变成了一只巨大的手,死死的扼住了我的咽喉!我想要转身逃走,但是两只脚却不听使唤,仿佛生根了一般的定在那里,动弹不得。

而蓝颜,却狞笑着扑了过来。那张扭曲的脸孔一下子在我眼前放大,惨白的獠牙散发着阴森的光,那鲜红的血迹分外的明显。我再也控制不住了,所有的勇气都消失殆尽,我蓦的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然后整个人从榻上坐了起来。

四周是昏暗的房间,阴影幢幢的印在角落之中,显得有些陌生。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却发现早已汗流浃背了,是冷汗。我有些虚弱的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心有余悸的四下张望着。直到看清了眼前的景色,才心有余悸的长出一口气,重重的跌倒在榻上。

原来是个噩梦。我的心仍旧在突突的跳着,同时那股不安,开始渐渐的在我的心头蔓延了开来。

为什么这个梦这么清晰,仿佛就像是我亲身经历过的一般。梦中的蓝颜,那张狰狞凶恶的表情,还有那惨白的獠牙,仍旧在我的眼前挥之不去。

难道一切仅仅是一个梦吗?

我再度坐起身,看向四周。窗子没有关,外面昏暗的光线和厚重的阴云积压在天空,空气一下子变得格外的沉闷,压得人透不过气来。已经是黄昏了。我伸手端起一杯水,一饮而尽。然后站起身,走出房间。

外面的空气一瞬间变得格外的潮湿,燥热的风在不安的刮着,真的要下雨了。我四下张望着,然后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院子里静得出奇,只有那呼呼的风声肆虐在布满浮尘的地面上。墙角的几棵树在风中不安的摇晃着,沙沙作响。

蓝颜去哪里了?

我突然想到这个问题,便急忙四下寻找。但是,我走遍了这个小小的庭院和每一个房间,都没有看到蓝颜的身影。一种强烈的不详的预感一下子涌了上来,那血淋淋的梦境再度浮现在我的眼前。我打了一个寒战,急忙甩了甩头,将那想法从脑海之中驱散。

那只是一个梦。一个噩梦。

我告诉自己。但是,那种怪异的感觉始终萦绕在我的心头。蓝颜究竟到什么地方去了?我猛地一转身,目光落在那扇锈迹斑驳的铁门上。

他,会不会在那间房子里面呢?

寒意笼罩在我的周身,我不禁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然后缓缓的向那扇散发着邪气的门走了去。这短短的距离似乎被无尽的拉长了,每走一步,心中的那股不安都在逐渐的加深。终于,我站到了那扇铁门面前。我迟疑的伸出手,轻轻的碰触到了那冰凉的铁门。

就在这时,天空中一道惊雷划过,震耳欲聋的声响,几乎就要将整个大地劈开了一般。我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向前一冲,那扇门,就那么被我猛地推开了。

雨水,倾盆而下。我整个人突然站不稳,一下子扑进了那件散发着浓重血腥味的房间。我歪歪斜斜的向前走了几步,然后急忙站定,打量着四周。

一切如故。房间里的一切同我那天离开的时候一样,一切都没有变。我暗暗松了一口气。蓝颜不在这里。看来是我想太多了,我自嘲的笑了笑,然后转身向外走去。而就在我的脚刚刚跨出那门槛的时候,我突然停住了。莫名的恐惧猛地扑了过来,死死的压在我的心口,几乎要透不过气来。

这房间之中浓重的血腥味,是怎么回事!

我呆呆的转过头,盯着空荡荡的房间。血腥味源源不断的从某个地方涌了出来,钻进我的鼻子里面,胃里开始翻江倒海了起来。

外面的雨下的更大了,整个天际,都被死一般的灰色所笼罩住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院子的大门,却突然被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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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话 尸偶(四)

(昨天断更了,实在是万分惭愧。明天考试,过了明天就会恢复更新了~~一百话了,自己祝福一下~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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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沉重的铁门被突然之间撞开了,巨大的声音回荡在空荡的院子里,夹杂着浓烈的血腥味,在这个潮湿的空间之间席卷着。

我猛地一回头,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了那有些昏黑的院门处,他的表情十分的平静,全身都被这滂沱的大雨所淋透了。他缓缓的走进了院子,看到我站在那半开的房间的门口,不由得一怔,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慌乱,但随即又换上了那副微笑的表情。他走到我面前,轻声问道:“公子在这里做什么呢?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我盯着那张温和的脸庞,心里面却在不住的腾起巨大的寒意。那诡异的梦境再度浮现在我的眼前,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然后有些掩饰的说道:“没……没什么……你……你去哪里了?”

蓝颜微微一笑,说道:“我见公子睡得这么熟,就没有打扰公子,自己一个人出去到市集上转了转,没想到赶上下雨,就被淋成了这个样子。”

“原来是这样啊……”我有些心不在焉搪塞道,然后看见蓝颜不经意间的抬手擦了一下额头上的雨水,扯动衣袖,露出了一截鲜红色的颜色。我心中一紧,那分明就是血的颜色!若是按那书中所说,人偶的身体之中是不会出现血的,那么,这么多的血又是从何而来呢?我的双手在不住的颤抖着,那股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刺激着我的头脑,让我不住的想要呕出来。四周一下子变得阴森异常,似乎连那最后一缕光线都在这倾盆而下的大雨之中涣散了应有的颜色。

“公子……?公子?”蓝颜见我愣神了起来,脸色还一阵阵的阴晴不定的,便走过来摇了摇我的肩膀。

我猛地回过神来,有些惊恐的大叫一声,急忙拨开蓝颜的双手向后踉跄的退了几步。蓝颜被我的反应弄得一愣,两只手停在空中,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

此刻的蓝颜身上,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就仿佛是刚从死人堆之中爬出来的一般,在那血腥之中,似乎还隐隐的夹杂着一股子什么东西腐烂掉的味道。我注视着眼前这个熟悉的身影,仿佛有一团似有若无的黑雾隐隐约约的包裹在他的周身,让那平静的表情一下子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我急忙正色说道:“没什么……我……有些不舒服,就先回去休息了……”说罢,逃一般的奔回房间,紧紧的关上了房间的门,跌倒在榻上。

为什么我会有这么害怕的感觉?蓝颜只是一具我制作的人偶,而且,我们已经在一起生活了一个月了。难道仅仅是因为那个古怪的梦么?不,不是的。还有那股弥漫在蓝颜身上的血腥味,无时无刻的刺激着我的鼻子,让我不得不将他与梦境中那个嗜血的怪物联想到一起。难道,蓝颜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吗?

我在头脑之中一遍遍的回忆着那本书里面的所有内容,从制作人偶,到每一个禁忌,都一字不差的在脑海之中回忆着。突然,我从榻上坐了起来。无边的恐惧一下子将我笼罩住了。有一段写在竹简之上的文字,清晰的印在我的脑海之中。那黑色的篆书,似乎在一瞬间变成了布满毒刺的蜘蛛,急速的爬进了我的领口,脊背不由得一阵异样的发凉和不舒服。

我开始回忆起那天制作人偶时的每一个细节,脸色不由得渐渐的变得铁青了起来。

那支熄灭的蜡烛!那支被风熄灭而又莫名自己燃起的蜡烛!

当时的我只顾仔细打量自己的作品,丝毫没有在意那古怪的一幕!但是现在回想起来,每一个细节都充斥这浓烈的不安。尤其是那根熄灭的蜡烛会自己燃起,同《偶形纪》之中所说的禁忌之一简直分毫不差!

尸偶。

“至若子时将至,则箱其形。此乃元神具离之时、大凶万险之刻。其以四烛为屏,方可阻邪魂怨气萦之。若隐其其一,则为尸偶。”

那段话是这样说的。就是说,如果在制作人偶的时候,有一支蜡烛熄灭了,那么,做出来的人偶就变成了尸偶。之后的一大段文字都对尸偶进行了详尽的描写,而我却无法回忆出来了。心理面那股恐惧,开始逐渐的蔓延至了全身,外面的雨水所带来的闷热的湿气仿佛在一瞬间变成了坚硬的冰,散发着猛烈的寒意。我艰难的呼吸着,然后哆哆嗦嗦的将窗子打开了一条缝,紧张的向外张望着。

外面仍旧是滔天的大雨。在那一片昏暗之中,蓝颜站在那扇偶黑的铁门的门口,背对着我,凝视着那间房间的里面。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不知为什么,我隐约觉得,他一定是在冷笑。我打了一个寒战,然后有些狼狈的关上窗子,躺回到榻上,强迫自己不去胡思乱想。或许蓝颜只是看到那个房间想起了什么,他不可能是尸偶。脑子里面搅成了一锅糨糊,渐渐的开始头痛欲裂。这样迷迷糊糊的躺了不知道多久,当我再度回过神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暗了下来。夜幕降临了。

雨变得小了一些,但是仍然在纷纷扬扬的下着。我只觉得一阵腰酸背痛,似乎整个身体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般,每一个关节都散发着令人不舒服的痛。我艰难的走到门前,推开门。外面一片昏暗,没有一丝光亮,只有那地面上的积水在黯淡的散发着诡异的光,将这个狭小的院落渲染得更加诡异了。我四下张望着,没有看到蓝颜的身影。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心中的那股不安再度涌了上来。我急忙关上门,转过身——

“公子,您醒了?”一个声音幽幽的钻进了我的耳朵里。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心脏一下子被提到了嗓子眼!

是蓝颜的声音。

那声音似乎就回荡在耳边,像是一条冰凉光滑的蛇一般死死的缠绕住了我的脖子,让我感觉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窒息。在那一片氤氲的亮光之中,我看到前面不远处,一个高大的黑影静静的站在屋子的角落之中,两只眼睛散发着幽幽的光,在这一片死一般的夜色之中,显得异常的可怖。

而那只蓝色的眼瞳,则变得更加的妖异了。

“蓝颜……你……在这里做什么?”我有些语无伦次的问道,同时慢慢的向后退着。

而蓝颜却抬起了脚步,一点点的向前走了过来,同时语气平静的说道:“公子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对么?没错,正如公子所想,蓝颜已经变成了一具尸偶。”

果然是这样。我几乎快要无法呼吸了,只能愣愣的站在那里,惊恐的看着蓝颜那张挂着笑容但是却异常扭曲的脸。蓝颜仍旧在对我笑着,但是,那笑容之中却带着浓浓的杀意,就如同那阴森的梦境一般。

“尸偶……”我喃喃的说道,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没错。”蓝颜微微颔首,轻声说道,就像是在梦呓一般:“公子所嗅到的这股重重的血腥味,就是蓝颜变成尸偶之后所吸的那些人血的味道。尸偶每天都要吸血,只有这样,在四十九天之后,才可以变成真正的人。”

“不,你不会变成真正的人的。”我突然吼了出来,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有些夸张:“你只是一具人偶!”

“现在是人偶。”蓝颜有些微微的恼怒了,他那只蓝色的眼睛直直的注视着我,那一抹蓝色,似乎在这昏暗的空间之中变得格外的狰狞:“但是很快的就不会是了。已经一个月了,再有几天,我就会变成一个名副其实的人,再也不用受你的摆布了,再也不用低三下四的做一具怨气冲天的人偶了!”蓝颜说着,似乎变得激动了起来。他突然冲上前,揪起了我的影子,喃喃的说道:“公子……蓝颜很感激您赋予我这个身体和生命,蓝颜无法回报你,就让你成为蓝颜的一部分,永远和我在一起吧……”眼中那一抹蓝色陡然之间变得血红,那张姣好的面容也开始狰狞可怖了起来。我甚至可以清晰的嗅到他口中梭散发出来的浓烈的混杂着腐臭和血腥的气味。

“你疯了!!”我奋力的挣脱着,飞起一脚将蓝颜踢出老远,然后惊慌的打开房门,冲出房间,向那没有关上的大门狂奔而去。

而身后却突然传来呼呼的风声,紧接着眼前一花,一个人影闪到我的眼前。然后便觉得喉咙一紧,一双冰凉僵硬的手一下子死死的扼住了我的咽喉。力道之大几乎要将我的脖子生生的捏碎一般。我艰难的挣扎着,用力的想要掰开蓝颜那只手。

眼前开始变得十分的昏暗,在那一片几乎要被阴影包围的空间之中,蓝颜的脸突然变得格外的可怖。那低沉的声音鬼魅一般的钻进了我的耳朵里,就如同那深冬的寒意,冰凉刺骨:“公子放心,不会很痛的,忍忍就过去了。”紧接着,脖子上那双手骤然收紧,那尖尖的指甲似乎已经扎进了我的皮肤之中,血一下子涌了出来。本来就艰难的呼吸在此刻仿佛是被浸入了水中一样,每用力的呼吸一下,都能听到血从伤口流出来所发出的呼呼声。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格外的模糊,我的手脚也开始渐渐的冰冷了起来。我徒劳的握住那因为用力而绷紧的手,心中突然泛起一阵异常的恐惧。

难道我就要这样死掉了么?全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干了一般,那种魂魄被生生剥离身体所带来的疼痛猛烈的侵袭着我的神经,我的手开始渐渐的抽搐了起来,与此同时,一种古怪的狂喜却一点点的从心底泛了上来,眼前那片昏暗之中,慢慢的被铺天盖地的红色所吞噬了,那原本冰凉的手指在一瞬间突然不由自主的僵硬了起来,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驱使着我的手指一下子钳住了蓝颜的手腕,然后用力一扭,只听竹骨断裂的声音,脖子上的力量顿时松懈了下来。蓝颜大声嚎叫着向后退去,眼神之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那只折断的手向外汩汩的冒着散发着腐臭乌黑的液体,突兀的竹骨支了出来,夹杂着凌乱的鹅絮。蓝颜那张脸上混杂着愤怒、痛苦和难以置信的神情,那只蓝色眼睛已经变得更加可怖了。他喘着粗气盯着我,低声嘶哑的吼道:“你......怎么会......”

我没有说话,脖子上的伤口仍旧在不停地向下流着血,血流进衣服里面,有些冰冷。我垂着头,感受着那阵异样的狂喜不断的在心中撞击着,眼前的血红继续蔓延着,此刻所有的疼痛都已经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了那股令人不安的狂喜,将我整个人都攫取住了。

房间里霎时变得异常的寂静,只剩下两个人杂乱的呼吸声,回荡在这冰冷的弥散着浓重血腥味的房间之中。

我死死的盯着蓝颜,然后不受控制的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咧开嘴,狰狞的笑了一下,就连我自己甚至都感觉到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公子......你......”蓝颜有些惶恐的向后退了几步,浑身血污显得有些狼狈。

我仍然一言不发,用那种阴森的眼神盯着蓝颜。外面隐隐的传来了雷声,狂风乍起,吹得门窗一阵不安的响动。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出奇的诡异,一丝令人发指的感觉瞬间蔓延在狭窄昏暗的屋子里。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令人作呕的味道。

就在这时,蓝颜怒吼一声,向我猛的扑了过来。我急忙闪身躲开,然后飞快的转身,向前凌厉的探出手,手指在那一刻变得格外的僵硬,竟然一下子戳进了蓝颜的眼睛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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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话 尸偶(五)

我只感觉手指突兀的嵌进蓝颜那只弥漫着诡异的蓝色的眼睛之中,一种奇妙的感觉一下子刺痛了我的手指,心中的狂喜更加疯狂的蔓延了开来,眼前的那一抹血红色仿佛在一瞬间爆裂开来,伴随着蓝颜痛苦的表情和凄厉的嚎叫,弥漫在这阴森恐怖的房间之中。

那刺耳的嚎叫声阵阵的刺痛着我的耳朵,那令人诡异不安的感觉似乎快要将我的心脏捏碎了一般,每呼吸一次肋骨就像是要断掉一般的疼。然后在那一片无边的血红之中,我感觉到蓝颜暴怒的飞起一脚,重重的踢在我的胸口,但是丝毫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只觉得整个身体向后腾空而起,但是,我的手指却仍然留在蓝颜的眼睛之中,那强劲的力道生硬的卡在蓝颜的眼眶之中。只听一声怪叫,手指一松脊背重重的撞在那有些松动的门板之上。只听喀喇一声,那木板瞬间破裂,我整个人跌进了院子里。

漫天的雨不断地砸在我的身上,地上冰凉的积水浸湿了我的衣服。我只觉得胸口一阵烦闷,然后张嘴吐出一口鲜血。眼前的红色开始渐渐的退去,随之消散的是心里面那股令人极度不安的狂喜。周身霎时间变得十分的冷,眼前的一切也变得清晰了起来。浑身上下无比的疼痛,在这一片寒冷的雨水之中,我整个身体在无法自已的颤抖着,强烈的恐惧和陌生的感觉包裹着我。我挣扎着爬了起来,缓缓的低下头,将那只满是血污的手慢慢的聚到眼前,呆滞的盯着手中的事物,呼吸变得艰难了起来。

一颗蓝色的眼球静静的躺在我的手心,上面被淡淡的血丝缠绕着,在那雨水的冲刷下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而诡异的是,那眼睛似乎自己在不停地转动着,瞳孔之中隐约透着怨恨的神色,就像在死死地盯着我一样。我浑身不住的战栗,踉跄的向后退着,几乎快要站不稳了。

而就在这时,浑身是血的蓝颜从房间之中冲了出来,那黑色的血从他死死捂住眼睛的指缝之中流了出来,沾满了整条手臂,在雨水的浸湿下显得异常的狰狞,就像是突兀的细蛇缠绕在蓝颜那在一瞬间变得异常干枯的手臂上。他的整张脸都扭曲得异常可怖,剩下的那只眼睛向外凸着,里面充满了恶狠狠的光,那阴森的牙齿在夜色下反射着惨白的光。{手.打/吧 首发}一瞬间,我突然觉得眼前的蓝颜同梦境之中的蓝颜已经重合成了一体,似乎这才是蓝颜本来的面目。

雨水从天空不断地落下,小院之中静谧的怕人。夜色就像是锋利的刀,狠狠地切割着我的皮肤。蓝颜踉跄的冲到门口,然后有些畏惧的站下了。他恶狠狠地盯着我,不住的喘着粗气。气氛一下子变得十分的诡谲,天空之中是不是的传来滚滚的雷声,雨水已经将身上的衣服完全浸透了,贴在脊背上,沿着皮肤流了下去。

“没想到......公子你居然是这种体质。”蓝颜低沉的说道,语气之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感情。那细微的声音瞬间被淹没在了倾盆而下的大雨之中。

这种体质,究竟是什么呢?我突然愣住了。上次路子野也这么说过,

我突然感觉到这个院子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令人发指的气息,身上鸡皮疙瘩骤然泛起,我低头看着手中那个令人作呕的蓝色的眼睛,突然之间生出一股莫名的恐惧。我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甩手扔掉手上的那可怖东西,飞快的转身打开院门,冲进那浓重的夜色之中。

我在泥泞的道路上拼命的狂奔着,雨水似乎变得格外的坚硬,砸在我的脸上,生生的痛了起来。那冰冷的液体流进眼睛里,眼前的一切变得格外的模糊。

那种感觉是什么?为什么会这么令人恐惧?我的体质,究竟是什么样的?

无数个问题充斥在我的脑海之中,世界仿佛都在飞速的旋转,脖子上被蓝颜抓出的深深的伤口仍旧在不停地向外渗着血,仿佛如同千万只蚂蚁爬过一般的疼。心脏随着狂奔在剧烈的跳动着,那种不安已经蔓延至全身的每一个角落,几乎快要将我甩进万丈深渊之中。那种无形的黑暗,就像是无数双手,撕扯着我的心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猛地停住了。双眼被雨水彻底的模糊掉了,眼前什么都看不清楚。我站在那里,四周寒冷的空气似乎已经占据了这个初夏的夜晚,雨肆无忌惮的继续下着,耳中尽是沙沙的雨声,和风吹山谷一般空荡的回音。

我挣扎着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后山的断崖边。脚下是阴风阵阵回荡着的深渊,只是漆黑一片,根本看不到底。四周都是保密的树木,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有些墨绿的颜色。那深黑色的树影,就如同一个个扭曲的人影,带着邪恶的笑容,死死地注视着眼前有些瘦弱的我。我艰难的呼吸着,身上的伤变得更痛了,我不禁用手按住胸口,深深的弯下腰。

而就在这时,我听到身后传来了沙沙的脚步声。那脚步声踉跄而又沉重,可以分明听到是一个重伤之人在艰难的前行着。我慢慢的回过头,看见身后的雨帘之中,一个高大的身影有些扭曲的站在那里,漆黑的轮廓在朦胧的雨帘之中显得异常清晰。那肩膀因为喘息和疼痛在不停的起伏着,粗重的呼吸声中夹杂着浓烈的恨意。那只剩下一只的眼睛在夜色之中突然变得异常明亮,那诡异的光芒之中闪动着浓浓的杀意,在这个漫天雨水的夜晚显得异常恐怖,仿佛像是一头已经暴怒的猛兽,要撕裂开眼前的猎物。

是蓝颜。

我僵硬的站在那里,不敢前进也不能后退。因为身后,是万丈深渊。

冷风阵阵的从深不见底的谷中涌了上来,从脚底一直渗进了脊背之中,不由得一阵阵的发抖。

“公子......”蓝颜沙哑的开口了:“真的没想到,你居然也是这种体质的人......哈哈......真的是讽刺啊,哈哈哈哈!”蓝颜突然仰天狂笑起来,脸上的血迹在漫天电闪雷鸣的映照下,在惨白的脸色的陪衬下,变得格外的狰狞。

我盯着他,心里面乱作一团。恐惧,不安,慌张,几乎要爆开来一般。我究竟是什么体质的人?为什么蓝颜和路子野都要这么说?而就在我愣神的一瞬间,只见蓝颜如同发疯的猛兽一般冲了过来,那张骇人的嘴夸张的张着,喉咙之中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低嚎。我只觉眼前一花,然后一股力量瞬间压在我的身上,我整个人向后倒去。脑后的万丈深渊之中涌上来的风,似乎将那空中的雨滴都凝固了,狠狠的刺进我的皮肤之中。

我急忙伸手胡乱的抓着,然后右手摸到了旁边的一棵树。我如同抓到了一棵救命稻草一般,死死的钳住那已经被雨水冲刷的有些湿滑的树皮,然后便觉左半身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甩了出去。紧接着一阵剧痛,只听一声骨骼断裂的声音,我的左臂然已脱臼。

已经几近冰冷的疼痛一阵阵的席卷着我的左臂,那疼痛几乎要将我的整个灵魂都从身体之中拽出来一般。我右手死死的抓着那棵树,整个身子几乎都是悬在那漆黑一片的悬崖边。蓝颜一只手捂着眼睛,另一只手紧紧地攥着我的手,那唯一的眼睛里面闪动着疯狂而又信息的光。

“就算是死,我也要和你给我陪葬!”在这一片风雨声中,蓝颜的声音嘶哑阴森的传进了我的耳朵里。我的浑身在不停的颤抖着,右手几乎快要抓不住了。而此刻,那树枝也发出了微弱的断裂声。

“你放手!”我大声的吼道。声音却变得异常的颤抖。然后我看到了蓝颜眼中闪过的一丝狰狞的光芒,那僵硬的嘴角也慢慢的向上扬了起来,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事情陡生变故。蓝颜那捂着眼睛的断臂却一下子松开了,一道寒光闪过,我的手瞬间没不知明的利器划开了一条伤口,血一下子涌了数来,流进了蓝颜那被我戳下来的眼眶之中!

紧接着,便是一阵刺耳的狂笑,蓝颜的样子一下子变得如同变了形的野兽一般,嘴巴开始向外凸着,而那只孤零零的眼睛,也一下子变得血红。

蓝颜已经彻底变成了尸兽!

一道惊雷猛地从天空中劈下,我只觉得右手一震,然后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的向下扯了去!原来,那树枝却被那道雷劈断了。我惊叫一声,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在蓝颜那歇斯底里的狂笑之中,飞快的向那深不见底的深渊之中跌落了下去。

我只感觉五脏六腑像是要被掏出来了一般,已经麻木的左手被蓝颜那如同兽爪的手死死的牵着。眼前一片漆黑,那山谷上面的光线渐渐地远去,一阵天旋地转,渐渐地,开始感到透不过气来。

第一百零二话 尸偶(六)

(因为十二号有重要的考试,所以这两章字数有些略少,感到很惭愧。等忙完了这一阵一定会恢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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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一直都很好奇,公子是如何活下来的呢?”蓝颜那张略显扭曲的脸,在客栈那阴霾的阴影之中显得有些诡谲,那眼神之中,闪动着一样的光芒。

我向前走了几步,冷笑着说道:“这个,我也想问你的。当日从断崖边坠下,我被树枝挡了一下,然后摔到了一个凸起的石台上,而你却被我甩下了万丈深渊。不过,没想到今天居然能在这里遇到你,着实令我诧异啊。”

外面的风一阵阵的刮着,吹得门板吱呀直响。整个客栈都被一团令人压抑的诡异所笼罩了起来,外面昏暗的黄沙在不停的涌进着客栈的大堂,那些如同人偶一般的人们在那里静静地站着,显得令人有些不寒而栗。

蓝颜死死地盯着我,那只被我戳下来的眼睛此刻已经换上了另一只普通的眼睛,不过,里面散发的光芒确实阴森,我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一只人的眼睛。我不由得长叹一声,有些惋惜的说道:“蓝颜,没想到鬼谷仞居然将一只人的眼睛给了你,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蓝颜干笑了一声,有些狰狞的说道:“我才不在乎这意味着什么,我只知道......”他的眼神之中陡然充满了煞气,声音也变得沙哑低沉了起来:“公子,这次你逃不掉了,我一定会亲手结过你的命的!”

“你为什么一定要我的命呢?”我平静的问道,外面狂风肆虐的声音呼呼的回荡在耳边,有些烦躁:“仅仅是因为是我将你制作了出来吗?”

“没错!”蓝颜突然咆哮了出来:“你从一开始就给了我一条充满了怨念的生命,让我生不如死,每天只能靠去战场饮那些死尸的血来维持我的生命,而你却要将我除掉,你以为,人偶的生命就不值一文么?”蓝颜越说越激动,到最后,那双眼睛已经开始向外喷涌着强烈的恨意,黑色如同浓烟一般的怨气一下子将他笼罩了起来,那种强烈的压迫感油然而生,我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盯着他,说不出话来。

蓝颜突然冲了过来,死死的攥住我的衣领,几乎要将我整个人提了起来。他在我耳边歇斯底里的咆哮道:“季冥渊,我会让你死的很难看!”然后只觉耳边唳然擦过一道风声,伴随着身后百里申的一声惊叫,脸上一痛,然后便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沿着脸颊流了下来。那特有的血腥味飘进了我的鼻子,刺激着脑海之中的那一条神经。

是血。我的脸颊被蓝颜那莫名而来的古怪的风划破了。

我突然感到了一阵狂怒,就在蓝颜另一只不知在什么时候被接上的手凌厉的掐住我脖子的一刹那,我飞起右腿重重的踢在了蓝颜的肋骨上。只听一声怪叫,那黑色的身影被我踢得飞了起来,重重的撞在客栈大堂的那根柱子上,咔嚓一声,那根硕大的柱子应声折断,而那被支撑着的横梁也梦到砸了下来。木屑夹杂着尘土四下飞扬,让这个原本就显得有些昏暗的客栈变得更加的肮脏了起来。

巨响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四周,有些空洞。那些木然的人们仿佛丝毫没有被眼前的事物所影响,仍旧呆呆的站在那里,似乎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那些人,包括外面街道上的人,都只是默默的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一丝神色。确切的说,就像是一具具被陈列在街道与客栈之中的人偶。

蓝颜挣扎着站了起来,脸上写满了痛苦的神色。在那痛苦之中,隐隐的透着疯狂的恨意。他咬牙切齿的说道:“季冥渊,没想到你已经变得这么强了......”他的脸上突然展开了一个古怪而又神秘的笑容,用异样的眼神盯着我,然后低声说道:“不过,我看得出来,现在的你,也不是一个完完全全的人了,对么?”

我的耳中似乎响起了无边的杂音,就像是无数根针在狠狠的刺戳着我的头一样,生生的痛了起来。一种烦闷与不安开始蔓延在心底,我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不动声色的说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我现在只想让你告诉我,这个小镇是被你控制了么?”

蓝颜有些踉跄的向前走了几步,拂了拂身上的尘土,有些轻蔑的说道:“当然。我在这里等你,已经好多年了。”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我一定会经过这里呢?”我有些疑惑地问道。

蓝颜冷笑了一声,低沉的说道:“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去找浮罗古镇,所以,你一定会路过这里的。”

“是鬼谷仞告诉你的?”我的心里突然对眼前这个人产生无边的厌恶,之前的那一丝对蓝颜愧疚的感情在一瞬间消失殆尽。此刻的他,已经和鬼谷仞一样,变成了一个浑身上下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的怪物。

“没错。”蓝颜有些狰狞的说道:“鬼谷仞......是我的救命恩人,要不是他的话,恐怕我现在早就已经变成最卑微最底下的幽魂在阳世间飘荡着了。尸偶的魂魄是比其他人偶都要卑微的,这就是我一直对你充满了恨意的原因。”蓝颜说着,脸上闪过一丝略显哀伤的神色,似乎回想起了游荡在阴阳之间的那段日子。但是那哀伤只是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满足的狞笑:“鬼谷仞救了我,之后,我我便一直追随着他。知道有一天,他带回来一个叫言羽菲的魂魄,他说,季冥渊一定会来浮罗古镇寻找这个魂魄的。于是,我便来到了这个通往浮罗古镇的必经之路。公子,我等了你快十年了......这次我终于等到你了!”说到最后,蓝颜的神情已经完全的扭曲了,一种令人发指的笑容深深的印在了他那张鬼一般的脸上,在这阴暗的空间之中,散发着阴森的气息。

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言羽菲,走了这么久,我似乎已经忘记了最开始要来到浮罗古镇的原因,只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麻木的向北方前进着,只是要找到浮罗古镇,只是要杀掉鬼谷仞。但是,当这个名字再次被蓝颜提及的时候,我的心中却再一次的感觉到一阵莫名的哀伤。我终于似乎从之前的那种茫然的状态之中走了出来。

羽菲,还在浮罗等着我去救她。

“怎么了?没话说了?”蓝颜冷冷的问答,四周似乎在一次被那种寒冷的黑暗所笼罩了起来,那微弱的光线被那浓重的黑色所遮蔽了,浓重的雾气从每一个角落瞬间涌了过来,吞噬了眼前的一切,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蓝颜那突兀的轮廓伴随着阵阵冷笑回荡在耳边。

我突然感到了一阵眩晕,天旋地转的感觉一下子将我包裹住了。我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稳住了身子。而就在这个时候,那诡异的风再次凌厉的响起在身边,就像是利刃一样,锋利的掠过脸颊。我急忙闪身躲开,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动,随后便是一个东西倒在地上的声音。估计是一个人被这鬼魅的风所击倒了。

我纵身跃起,闪到蓝颜身后。然后迅速的摸出一张符纸,径直的向蓝颜掷去。蓝颜听到声音,斜斜的转身,躲过了那张薄薄的咒符。然后脸色登时一变,难以置信的瞪着我,低低的说道:“镇魂的黄符,你是从何得来的?”

我并不回答,只是面无表情的向前迅速的冲了过去,伸手一下子钳住了蓝颜的肩膀,然后另一只手迅速的又掏出了一张符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下子贴在了蓝颜的额头上。只听蓝颜蓦地爆发出了一声凄惨的嚎叫,然后四周那黑色的浓雾在一瞬间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进去了一半,如同漩涡一样,在一眨眼的功夫,便消散殆尽了。

那飞奔而走的,是积压在蓝颜身体里面的亡魂。

**********【预告:下一话,第一百零三话是第二卷的最后一话,之后第三卷就是一个更加充满了诡异的故事了,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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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话 尸偶(七)

那昏黄的光再度笼罩了过来,眼前的视野也变得清晰了起来。四周仍旧是那客栈的大堂,那些人仍旧像木头桩子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而蓝颜,此刻则伏在地上,艰难的用手支撑起身体,表情十分的痛苦。而那张黄符,则深深的嵌进了他的额头,向外散发着浓重的黑烟,仿佛被烧焦了一样,隐约可以听到噼啪的声音。

蓝颜艰难的向前爬着,眼神之中充满了不甘和怨毒。他低声喃喃说道:“不可能......你怎么会......”但是,他身上的力气似乎已经消散了一般,只爬了很短的距离,便再度重重的摔倒在了我的脚下。

“无论你得到了什么样的能力,你永远只是一具人偶,一具充满怨气的尸偶。”我向前走了几步,看着脚下痛苦挣扎的蓝颜,冰冷的说道。

蓝颜的头古怪的向上仰着,企图看清楚我的脸。他的嘴角夸张的扭曲着,嘴唇在不停的啜动着,但是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外面的风已经停了,小镇被死一般的寂静所笼罩住了。我看着蓝颜,轻声说道:“这些人,都是被你杀掉之后做成的人偶吧?”

蓝颜喘息着,缓慢的点了点头。

“然后你用风将他们禁锢在这里吧?”我又问道,不过没等蓝颜回答,便环视着四周,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将风变成可以杀人的利刃,蓝颜,你确实从鬼谷仞那里学会了不少本事。你为了杀我,而杀了整个城市的人,这样做,你就没想到后果吗?”

“只要能杀了你,我会什么都不顾的。”蓝颜嘶哑的说道,然后抽搐了一下,显得十分的可怜。

我冷笑了一声,盯着蓝颜那双同为漆黑的眼睛,缓缓的说道:“但是,你以为鬼谷仞会这么慷慨的给你了一只手和一只眼睛吗?你太不了解他了。”

蓝颜愣了一下,刚想说什么,那微张的嘴里却迸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回荡在四周。我向后退了一步,再看时,却发现蓝颜那只眼睛猛的变得通红,一瞬间崩裂开来!乌黑的烟雾一下子涌了出来,化作绳索,死死的勒住了蓝颜的脖子。蓝颜痛苦的扭曲着,整个人体夸张的仰着,那双手死死的抠着那条绳索,企图将那绳索挣脱开来,但是却无济于事。

“在他的眼里,你只是一个工具。”我冷冷的说道:“当你被失败的时候,他会先杀了你。你现在这个残破的魂魄,早晚会属于他的。蓝颜,你太悲哀了。”

蓝颜另一只完好的眼睛暴突着,脸色也渐渐的变得铁青了起来。最后,他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不动了。那黑色的绳索一下子化成了烟雾,迅速的消散在了冰冷的空气中。

而就在这时,窗外一下子席卷起了狂风,铺天盖地的黑暗霎时笼罩了过来。一阵更加令人发指的怨气瞬间像蛇一般缠绕住了整个客栈,每一片木板都在发出了几欲破碎的声音。我心中一沉,知道发生了什么。急忙抽出破魔剑对着蓝颜那冰冷的尸体狠狠的砍了过去。一道刺眼的寒光闪过,蓝颜的尸体被我斩成了两半,黑色的影子啸叫着从蓝颜的身体上奔逃而出,消失在满外的阴暗之中。但是,那些影子刚刚奔出客栈的门,便被无形的力量撕扯得粉碎。同时,一阵熟悉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厅堂之中。

一股无端的愤怒一下子涌了上来,眼前似乎再次变得血红,手中的剑也被我死死的握着,微微的颤抖着。

紧接着,那如同鬼魅一般的声音幽幽的在耳边响起:“季公子,我还以为你会不忍心对你的第一个作品下手呢,看来,我低估你的无情了。”

愤怒继续燃烧着我的头脑,我歇斯底里的咆哮道:“鬼谷仞!你给我滚出来!”

“哈哈哈哈哈......”那令人作呕的笑声继续回荡在耳边,却让我的脊背不由得泛起一阵刺骨的寒意。紧接着,只觉眼前一花,一个颀长的如同骷髅一般的身影出现在眼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鬼谷仞那张脸似乎变得更加的狰狞了,深邃的阴影依稀的刻出了一个令人不安的笑容,那嘴唇向上扬着,诡异的笑容一下子扩散在了这恐怖的空间之中。

“你来做什么!”我咬牙切齿的问道。

鬼谷仞看了一眼蓝颜的尸体,轻蔑的说道:“公子不是要找浮罗古镇么,既然公子已经来了,怎么说,我也应该来迎接一下啊。怎么样,蓝颜这第一个见面礼,公子还满意么?”

鬼谷仞的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炸响在我的耳边。我倒吸一口冷气,后退一步,然后惊骇的问道:“你说什么??这里......这凤隐镇......”

鬼谷仞阴沉的笑了,他用那一贯沙哑的声音说道:“是啊,这里确实是凤隐镇,但是......”那双眼睛之中一下子充满了诡异阴森的光芒,四周的风也再度涌了起来,将我死死的包裹住了。我的脑海之中就像奔腾着万匹惊马一般,隆隆作响,眼前一片模糊,一切都变得不真实了起来。只剩下鬼谷仞的声音,幽幽的钻进耳朵里,化成了无尽的寒意:“但是,凤隐镇就是浮罗镇,浮罗镇也是凤隐镇。只不过,一个在阳世,一个在阴阳界罢了。”

“你说清楚!”我愤怒的后了出来,然后抬起手中的破魔剑,向鬼谷仞猛的刺了过去。鬼谷仞脸色微微一变,有些忌惮这破魔剑,便闪身躲过,然后手一挥,一根黑色的长鞭一下子从那深色的桃骨之中猛的窜了出来,就如同那天一样,那无比鬼魅的长鞭一下子缠住了我的脖子。

只听鬼谷仞冷笑一声,桃骨左臂向上一扬,我整个人便腾空而起,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手中的长剑也脱手而出,伴随着清脆的撞击声,落在身边。

脊背生生的痛了起来,眼前一片金星。我挣扎着站了起来,拾起长剑,恨恨的盯着鬼谷仞。百里申急忙扶住我,帮我拂去身上的尘土。

鬼谷仞冷笑一声,低沉的说道:“既然季公子这么急着去着浮罗古镇送死,那么,看来我还是开门迎客吧。”

说罢,他猛地张开双臂,整个大地毫无预兆的抖动了起来,客栈和外面的房屋似乎开始崩塌,眼前浓烟滚滚,什么都看不清楚了。而那些麻木的人,也如同灰尘一般崩散在这漫天的浓烟之中。怨气似乎无止境的填充着模糊地四周,百里申死死的拉着我的衣袖,惊恐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捕神也从二楼纵身跃下,挡在我的身前,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正在崩塌的小镇。

那巨大的轰鸣声,狠狠的击打着我的脑子,剧烈的痛了起来。我挣扎着企图站稳,死死的盯着眼前诡异的一幕。鬼谷仞的身影也笼罩在了这漫天的扬尘之中,渐渐地模糊了。但是那歇斯底里的笑声,却清晰的回荡在耳边。

不知过了多久,那震耳欲聋的声音突兀的平息了下来,漫天的烟雾也开始逐渐散开,眼前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我们盯着眼前的一切,呆呆的站在那里,惊诧的说不出话来。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漫天的灰色。在那灰色之下,是一个阴森荒凉的小镇。这小镇似乎就如同一座废墟一般,杂草丛生在坍塌的墙垣下,那房屋的墙壁上布满了斑驳的裂痕,昏黄的油灯从那稀稀落落的房间之中传了出来,在那已经残破不堪的窗纸上,映出了一个个孤零零的身影,显得异常的可怖。而漫天飞舞的纸钱,就像是雪一般,将这个原本就凄凉的小镇增添了浓烈的死亡的气息。

而那凤隐镇的一切,连同鬼谷仞一起,消失的无影无踪,面前的地上,只剩下蓝颜那被我劈成两爿的尸体。

我不由自主的向前走了几步,那浓烈的怨气压得我一阵烦闷,胃里翻江倒海的翻涌着,阵阵作呕。我环视着四周诡异的一切,喃喃自语道:“这......这是......”

就在这时,鬼谷仞的声音却突然响起在四周,伴随着空旷的回声,重重的砸在脚下干裂的土地上。

“季公子,欢迎来到浮罗古镇。哈哈哈哈......”

那阵狂笑,伴随着不时四起的凛冽的阴风,散开在这充满着怨气的古镇中,化作刺骨的利刃,狠狠的戳进我的心脏,生生的痛了起来,将眼前的一切,渲染的一片血红。

阴阳转世,众生浮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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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话 浮罗(一)

眼前这个死一般阴森的破烂的城镇,就是浮罗古镇。

整个天空似乎被无边的乌云所堆积得密不透风,丝毫没有阳光的痕迹。那一条条萧索冷清的街道,就像是那尸体上面暴突的一条条刺目的青筋,被不时吹过的阵阵冷风带起满地的纸钱,在这一片令人不寒而栗的昏暗之中,散发着浓重的死亡的气息。

那两旁稀疏的房屋,就如同一个个歪斜排放在这荒郊之中的棺材一般,在这天地昏灰的映衬下,显得有些漆黑。那屋顶显得有些略尖,两扇由漆黑的瓦砾垒成的房顶夹在一起,形成一个诡异的角度。里面却似乎有人居住一般,隐约可以见星星点点的油灯的光亮,从里面透出,却更加增添了一丝诡异的气息。那些已经枯萎的树,静静的立在那里,形态扭曲,就像是许多具变了形的尸体一样,轮廓突兀的映在深灰色的天幕之中。而远处依稀传来悠远的哭号的声音,就像是那些充满了不甘的亡魂在地府之中所发出凄厉的惨叫,震颤着心底那一抹恐惧迅速的蔓延开来。

只不过,这里不是地府,是浮罗古镇。

我不由得愣愣的打量着这四周凄凉无比的景色,喃喃的说道:“这里……就是浮罗古镇么?”

百里申低低的叫了一声,抬起手拼命的按压这额头,神色十分痛苦。他一边喘息着一边艰难的说道:“公子……我的头好痛……”

我急忙转过身去,和捕神一起扶住了有些摇摇欲坠的百里申,把他架到了一旁的石台边,让他坐下。我仔细的打量着百里申,只见他脸色苍白,双眉紧皱,大颗大颗的汗水从他的额头上流淌下来,划过脸颊,看起来十分的痛苦。

我心中一沉,然后急忙掏出一张那黄符,贴在百里申的心口。只见一阵似有若无的薄烟从百里申的身上崩散开来,消失在这一片昏暗的空间之中,百里申这才长舒一口气,表情不那么痛苦了。

捕神有些疑惑的问道:“公子,百里申刚才怎么了?”

“他被那无法往生的冤魂附身了。”我神色凝重的说道:“这浮罗古镇已经属于阴阳界了,会有许许多多不能往生的灵魂游荡在这里,所以这里才充满了怨气。”说完这句话,我只感觉心口一阵烦闷,像是被万斤巨石压住了一般,就连呼吸也变得艰难了起来。我不由得暗自惊叹这里怨气的浓重。

捕神点了点头,脸色显得也有些难看,冷汗也渗了出来,附在额头上。百里申长舒一口气,有些惊恐的说道:“公子……这里这么可怕么?”

我点了点头,沉重的说道:“阴阳界之中的事情,就连……就连地府之人也未必能说得清楚。所以,我们还是赶紧找到鬼谷仞,救回羽菲魂魄吧。”然后转过身,缓缓的向前面那座每一个角落都散发着令人颤栗的气息的鬼城走去。百里申和捕神也急忙跟了上来,惴惴不安的环视着四周那些晦暗的角落,似乎随时都会从里面窜出一个面目狰狞满是血污的亡魂一般。

整个城镇都被无边的阴暗所遮蔽着,唯一的亮光就是从那些棺木一般的房子之中透出的昏黄的油灯,让我们才能勉强的分辨清楚这个古镇的大致轮廓。而没走出多远,就看到一个破旧的牌坊瞬间出现在眼前,上面苍劲的刻着两个僵硬的字:浮罗。

我抬起头看向那两个字,心里面开始渐渐变得沉重了起来。浮罗,终于还是到了这个地方。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抬起脚,跨过那牌坊下面的那一条浅浅的阴影,来到了这个古镇之中。

但是就当我走进这古镇的一瞬间,周围的一切似乎轻微的扭曲了一下,就像是倒映在水面上的景色被波纹漾开了一般,随即便恢复了平静。

我的心脏似乎停顿了一下,一种莫名的惶恐油然而生。似乎这里的每一处阴影每一幢房屋都散发着浓烈的怨气,熏得我只感觉到一阵眩晕。我定了定神,然后沿着那崎岖不平的小路向前走去。这条路似乎曾经是一个市集,沿途两旁都是一些废弃已久的商埠摊位,那些已经裂开的木板落满了灰尘,甚至还可以清晰可见斑驳的血迹,只是已经干涸了罢了。而那些矮矮的房屋,在风中发出一种岌岌可危的摇曳声,仿佛那些木板随时都有可能断掉一般。但是,里面微弱的光,却丝毫没有受到这阴风的吹动,仍旧静静的燃烧着,在窗子上映出一个清晰的人的轮廓。

难道,这里会有人居住?

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似乎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这里是浮罗古镇,是绝对不会有人住在这里的,除非他们活得不耐烦了。恐怕我们几个,是千百年来第一批踏上这个充满着鬼气与死亡的土地上的异乡人吧。

整条街道似乎都被纸钱所遮盖住了,那薄薄的圆形的纸,伴随着时起的寒风旋转在街道张,肆无忌惮的向前冲去。遇到阻挡,便“啪”的一声贴了上去,那中间方形的孔,似乎变成了充满怨念的瞳孔,冷冷的审视着这个令人生畏的古镇。

“公子……我们现在怎么办?”捕神快步跟上我,有些不安的问道。

我放慢了脚步,皱着眉头轻声说道:“我也不知道……先看看前面是什么情况吧。看起来这里有些诡异……”说着,我转过头看着那一扇扇透着光亮的窗子,心里面突然感到一丝不详的预感。

捕神扫视了一圈,然后也难以置信的说道:“这里怎么会有人居住啊?”

“是啊,这也是我感到不妥的地方。”我盯着前面渐浓的漆黑,沉重的说道:“除非……这里面住的不是人……”

啪的一声,前面的一个客栈的幡牌重重的倒了下去,吓了我们一跳。这游荡在古镇之中的风,似乎异常的坚硬,吹到脸上,生生的痛了起来。而且,在这凛冽的风中,似乎夹杂着一丝奇怪的味道,不像是死尸的气味,但是,又不像是那些亡魂所散发出来的怨气。倒像是没有成型的人偶,所散发出来的那种淡淡的血腥味。

这里为什么会有这种味道?我不禁皱了皱眉头,向前缓缓的走去。难道是因为鬼谷仞的关系么?应该不会的,因为鬼谷仞虽然是掠魂师,但是他却是一个有着人的身体的家伙。那么,这人偶的味道又是从何而来呢?

前面的道路似乎变得昏暗了起来。两侧的窗子之中一片漆黑,那油灯的光似乎古怪的断裂在了身后不远处,在向前走,就没有那令人暗自生畏的微光了。眼前一下子暗了下去,只能接着透过头顶那致密的乌云投下来的光,才能勉强的看清楚前面的道路。

我们就在这古镇之中漫无目的的游荡者。这古镇似乎只有一条路,而且,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没有岔路一般。当我猛然惊醒的时候,却发现我们已经又站到了那高大的牌坊下面了。我们三人面面相觑,有些疑惑的打量着四周的一片昏暗。

我们走了一个巨大的圆圈,最后绕回了起点。

我猛然醒悟,这浮罗古镇,竟然是一个巨大的环!如此诡异的古镇结构,却让我突然感到一丝莫名而来的茫然,记忆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鸣叫着,让我感到不由自主的头痛了起来。我抬起手扶着额头,有些木然的看着前面那高大突兀的牌坊。

一个圆圈,浮罗古镇,阴阳界。

我隐约觉得在之前的什么时候似乎听说过什么,但是无论我怎么回想,只能看到一团模糊。我只能有些沮丧的长叹一声,放弃了回忆,然后有些不知所措的打量着这个怨气冲天的浮罗古镇。

百里申有些虚弱的对我说:“公子,那鬼谷仞不是说,羽菲姑娘的魂魄在这浮罗古镇吗,但是为什么这里什么都没有啊?”

“我也不知道……”百里申所问的,正是自从踏进这个古镇之后,一直萦绕在我心中的那一团疑惑。这里虽然怨气冲天,但是,太干净了,丝毫没有那些传说中的无法往生的游魂。应该说,这古镇与我想象之中的差距太大了。

百里申有些焦急的四下张望这,急促的说道:“那怎么办啊?我们总不能在这里一圈圈的走啊。”他的声音之中夹杂着淡淡的恐惧,我甚至能感觉到他攥着我衣袖的手在不住的颤抖着。

我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停住了。

有什么东西似乎和刚才不一样了。

四下里霎时间,变得格外的寂静。除了那不停嚎叫的风,什么都听不到。我警觉的环视着四周的那一团昏暗,手中的剑也握的紧了起来。眼前的景物,似乎比刚走进这个古镇的时候,少了些什么。在这漫天的漆黑之中,隐隐的嘲笑着我。

一阵风猛地吹起,一张纸钱一下子贴在了我的脸上。我抬手扯下那张纸钱,然后愣住了。我终于发现了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那道路两旁的房屋,此时此刻,被一片密不透风的漆黑包裹得严严实实,那一扇扇紧闭的窗子,在一瞬间似乎变得格外的阴森,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寒意。正是那些阴森,却让我的心,一点点的提到了嗓子眼。刹那间,我感觉到了漫无边际的危险,带着疯狂的狞笑,正在飞快的向我们扑了过来。

因为,那些适才从每一扇窗子之中透出的点点油灯的光芒,连同那些被映出的人影,在此刻,却全部都消失不见了!

整个浮罗古镇,已经完全被这凝固在上方的黑暗所遮蔽了,时间在突然之间已经变得无用了,因为在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根本分不清什么时辰。这里似乎无论何时都是这么昏暗,没有白昼与夜晚。

而那股在不断蔓延的腥味,则仿佛更加的浓重了。包裹着阵阵寒风,游荡在冰冷的空气之中。

捕神似乎也发现了那些熄灭了的灯火,他有些惊诧的低声说道:“那些灯怎么都灭了?”说罢,他快步走上前去,来到一扇紧闭的房门前,猛地抬起脚,将那扇门重重的踹开了,然后急忙闪到一旁,屏住呼吸,仔细的听着那黑洞洞的屋子里面的任何声音。

但是,里面一片死寂,什么都没有。

我有些诧异的走进那间被漆黑吞噬了的房间,警惕的张望着每一个角落。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接着外面微弱的光,我看到,那桌子上落满了厚厚的灰尘,上面孤零零的立着一盏油灯。我向前走了几步,却不由得大吃一惊。

这油灯居然没有灯芯!

捕神快步走了进来,然后也看到了那盏落满灰尘的油灯,也呆住了。

四周那死一般的寂静,似乎在一瞬间化成了巨大的恐惧,将我们笼罩得严严实实。我只感觉自己的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了起来,而心脏也在狂跳不已。这古镇的每一处,都散发着令人发指的诡异。

既然这油灯没有灯芯,那么,刚才从窗子之中透出来的光亮,又是什么呢?既然这里空无一人,那么,适才映照在窗纸之上的人影又是从何而来?整个古镇,如同一个巨大的旋窝,在旋转着,狞笑着,将我们卷入一个无敌的深渊之中。

“公子,你不是可以召唤出那火焰么?”捕神急迫的说道:“你看看这里是不是和那凤隐镇一样,人只能看到影子啊?”

我点了点头,然后小心翼翼的燃起一小团蓝色的火焰。火光一下子将四周照亮了,在这诡异的蓝色的映照下,房间里依旧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墙上,也只是映出了我和捕神那被拉长的身影。

我熄灭了火焰,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

而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百里申惊恐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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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话 浮罗(二)

百里申惊恐的尖叫声之中似乎夹杂着强烈的不安,似乎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一样。我的心头顿时笼罩起一阵不安,顾不得这房间之中的蹊跷,急忙提剑和捕神冲了出去。

外面刮起了风,虽然不大,但是吹动着那些覆盖在地上的纸钱在灰暗的古镇之中飞舞着,显得十分的可怖。而百里申则站在街道中间,张大了嘴,惊恐的盯着远处长街的尽头,浑身都在不住的颤抖着。

我急忙奔过去,拍了拍百里申的肩膀,问道:“你怎么了?”

百里申却不答,只是抬起了颤抖的手指,指向那被一片昏暗所笼罩着的前方。我顺着百里申手指的方向看去,然后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一阵强烈的寒意夹杂着那浓重的怨气扑面而来,让我感到一阵窒息。

在那甚不明亮的不远处,隐隐的可见几个人影,正在缓缓的走过来。他们一摇一晃的,似乎在随着这四起的风在不停的摇动着,艰难的挪动着软绵绵的双脚,就如同那被无形的线所操纵着的木偶一般,毫无生气的在这阴森诡异的气氛之中缓缓的游荡着。

难道,这里面居住的都是这种家伙?

看着那些逐渐靠近的人,我的身上不由得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凛冽的寒风在一瞬间变得一场刺骨,整个古镇都被那逐渐瓦解的迷雾所吞噬了。那些人所发出的脚步声,僵硬的摩擦在地面上,发出一阵阵毛骨悚然的声音,一点一点的清晰了起来。我盯着那几条摇摇晃晃的人影,然后抬腿向他们走去。

而那些麻木的人们似乎没有察觉到有人在向他们靠拢,仍旧慢慢的向前移动这。身上破旧的衣服随风飘动,额前垂下的几浏干枯的头发似乎已经好久没有梳理了一般,就像那些枯黄的野草,在这灰色的风中孤零零的摇动着。而我也渐渐的看清楚了他们的样子。

没有任何表情。

这些人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连呼吸也变得不明显了起来。我心头一紧,不由得想到了凤隐镇的那些被蓝颜抽干了灵魂做成的那一具具散发着邪意的尸偶。但是,他们的身上却丝毫感觉不到人偶或者冤魂的气息,有的只是一片空荡荡的虚无。似乎这些人仅仅是一具空壳一般,被无形的线所牵引着,机械的向前走着。他们的眼神是一团深邃的灰色,就像是浓雾,却感受不到任何感情。

我停下脚步,看着他们从身边慢慢的经过。他们耷拉着脑袋,看起来令人不寒而栗。但是他们却丝毫注意不到我,只是自顾自的向前挪动着双腿,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痕迹。就在最后一个人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心念一动,急忙伸出手,抓住一个人的胳膊,然后大声问道:“你们是住在这里吗?”

那个人被我拦了下来,脚下踉跄了一步,然后停了下来,仍旧保持着那垂着头的样子,深陷的眼眶在阴影之中显得有些狰狞。我绕道他的面前,仔细的打量着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大声说道:“你能听得到我说话么?这里一直都是这样么?”

那人似乎听到了我说话一般,竟然缓缓的抬起了垂着的头,用那混沌无神的眼睛盯着我。我看着他那深不见底但是却异常空洞的眼睛,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寒意。眼前这个人,分明就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人偶一样,用那木然的眼神盯着你,那种感觉,就像是千万只蝼蚁在脊背上爬过一般,就连骨头酥了起来。

我看了看那个人,确定他不会回答任何问题了。只能叹了一口气,松开了紧握在他胳膊上的手。而就在我的手松开的那一刹那,我猛然发现,他的脸上居然迅速的闪过一丝狞笑,那干裂的嘴角竟然向上夸张的挑了一下,然后在下一刻,他突然抬起那一直垂在身边的那无力的枯手,一下子钳住了我的手腕。

我大吃一惊,急忙向后退了一步,想要挣脱开那如同鹰爪一般的手。但是,那只手此刻却变得力大无比,那看似纤细突兀的手指竟然死死的扣住了我的手腕,似乎要陷进我的皮肤里一般,我只感到手腕一阵麻木,甚至听到了骨骼被挤压所发出的咯咯的声音!

紧接着,面前突然涌起一阵巨大的怨气,只听一声嘶哑低沉的吼叫,一股腐烂的气味扑面而来。只见适才还是面无表情的人此刻却变得异常的狰狞,那种空洞的感觉一下子被强烈的怨气所填满了。而他整个人也在发生着变化!

只见他脸上原本惨白的皮肤好像在一瞬间就经过了几百年一般,在飞速的萎缩、腐烂,最后一片片的脱落而下,露出了阴森的骨骼。而那无神的双眼一下子暴突了出来,那翻着一丝令人作呕的黄色的眼珠死死的瞪着我,透出一种凶恶的光芒。

这分明就是一具尚未腐化殆尽的尸体!

就在我愣神的一刹那,只听身后百里申的一声尖叫,再抬头,便看到那张惨白的脸猛地贴了过来,干裂的嘴唇夸张的张开,露出里面惨白的牙齿,喉咙中不时的传来怪异的吼叫,冲着我的脖子狠狠的咬了过来!

我急忙向后一闪,然后另一只手一振,长剑出鞘,那阴冷的寒光一下子笼罩在了我的四周。那腐尸似乎背着强烈的光芒刺得一愣,向后退了一步,手上的力气也稍稍变得微弱了一下。我趁此机会,飞快的将长剑挑进了他钳住我的手的下面,向上一划,只听一声令人发指的皮肉的撕裂声,那条干枯的手臂竟被我生生的砍了下来。

那僵尸嚎叫着向后退去,那叫声十分的凄厉,震耳欲聋。只见滚滚的黑烟从他断臂的伤口之中迅速的涌了出来,扩散到了周围那阴冷的古镇之中。而伴随着那些黑雾的涌出,那僵尸开始一点点的变得干枯,最后,就像是被风化的岩石一般瓦解了下去,只剩下那破烂的衣物在风中化作碎块,不停地飞舞着。

我扔下那条断臂,转过头对百里申和捕神大声吼道:“你们两个快过来,不要碰那些人!”百里申和捕神急忙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而绕过那些人来到我的身边,不安的盯着那些正在远去的身影。

“难道他们真的听不到这里发生的声音么?”捕神有些疑惑的问道。

我眯起眼睛,注视着那些摇摇晃晃的身影,低声说道:“不知道,不过看起来,他们似乎只有被什么人碰到之后才会发生变化。”

百里申焦急的问我:“公子,难道他们就是住在这浮罗古镇之中的那些家伙吗?”

“看起来应该是这样的。”我慢慢的说道,但是一瞬间,一个问题出现在我的脑海之中。我有些疑惑的继续说道:“但是这浮罗古镇常年被远期所包裹着,这些尸体又怎么会保持得这么好,而且,为什么被别人碰到之后才会开始腐烂呢?”

“会不会和这些黑雾有关?”捕神一面抬手驱散着那些仍旧弥散在周围的黑雾,一面皱着眉头低声问道。

我看着那些从尸体之中涌出来的黑雾,抬起手,轻轻的拂动了一下。那些黑雾就像是被滴在水中的墨迹一样,被拉长了一下,但是,却没有散开。反而像是有着固定形状的事物一样,缓缓的落在地上,瞬间消失了踪影。

“这些东西……”我紧紧的皱着眉头,心中突然涌上一阵强烈的不安。这些黑色的奇怪的东西,我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而且,似乎和人偶有关。难道说,这个住在浮罗古镇的,是人偶?不可能,因为刚才我亲眼看到了那个人的脸上的皮肤脱落之后,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人偶是不会有骨头的。那么,这些东西,又是什么呢?

我拼命的思索着,然后下意识的环视着四周。却发现,那些曾经瞬间消失的微弱的亮光,再度的亮了起来。每一扇窗子之中,都似乎散发着无尽的寒意,死死的缠绕着我们。

难道这个古镇,真的如此的不可理喻么?

众生浮罗,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众生么?那些无法往生也无法进入地府之中的亡魂,有在什么地方呢?难道说,就是这些似乎被停止了时间的一具具古怪的尸体吗?

在这浮罗古镇深处的那一团黑暗之中,似乎站着一个人,在冷冷的注视着我们,嘴角边露出讥讽的嘲笑。似乎在欣赏着一个有趣的游戏,而我们,只是这场游戏中的一颗棋子,一颗被肆意摆动的棋子。

我提起手中泛着寒光的剑,缓缓的向前走去。周围的景色依旧,仍然是那一派萧索荒凉的样子。天空上浓密的积云仿佛被固定住了一半,丝毫没有移动。整个小镇,没有一丝阳光,只有那漫天的灰暗,和无尽的恐惧。

而就在这时,我手中的剑似乎发出了不安的共鸣声。那金属的嗡嗡声霎时间穿透了这弥漫在古镇之中的黑雾,清晰的响了起来。我脸色一变,急忙警觉的打量着四周。

“怎么了?”捕神有些不安的问道。

我脸色阴沉的说道:“破魔剑的共鸣,意味着这周围有非常强烈的怨体,而且,很危险!”我紧紧的握着那不出抖动的长剑,手心却已经渗出了冰冷的汗。

捕神急忙拔出刀,警惕的环视着两旁那阴森得向棺椁一般的屋子,低声问道:“公子,会不会是那些房子里面的人?”

“不是。”我有些不安的说道:“他们只是没有腐化的尸体,身上的怨气还不至于到强烈到可以让破魔剑也感受得到。只有那些十分危险而且怨念极深的东西,才可以让破魔剑也发出这样的共鸣的。”

无端的恐惧一下子将我们三个人包裹了起来。四周的那些突兀的阴影,似乎都已经变成了手,沿着那满是纸钱的路面,向我们一点点的爬了过来,死死地扼住我们的脚踝,让我们动弹不得。那阵阵肆虐在周身的冷风,夹杂着那股浓重的血腥味,游荡在这死一般的街道上,薄薄的白色纸钱漫天飞舞,就如同为我们准备的最后的葬礼。

突然,破魔剑的鸣叫却离奇的戛然而止了,一切重归寂静。我一愣,心中顿感疑惑。为什么那种共鸣消失了?难道那看不到的东西已经离开了?还是说……

而且就是在我紧皱眉头感到一阵阵不安的时候,只听耳边猛地传来一种一场熟悉的声音。就像是极细的丝线划破了猛烈的风一般,锋利的略了过来。霎时间,我就像是吞下了一块巨大的冰块一般,整个心都被冻住了!

我大叫一声:“快躲开!”然后张开双臂抱住仍旧在愣神的百里申和捕神,猛地向一旁倒了下去。而就在我们刚刚跌倒在地的一瞬间,只听一声令人发指的撕裂声,面前的那一幢破烂的木屋像是被锋利的丝线所切割开了一般,猛地破碎成细小的碎片,崩散在这昏暗的街市中,腾起了滚滚的烟尘。

我急忙挣扎着站起身,回过身去,死死的盯着那一团氤氲的几乎看不清楚的昏暗,呼吸却变得一下子急促了起来。

没有人可以让我感到如此的恐惧。

除了那个人。

一瞬间,我感到十分的冷,那握着剑的手似乎已经变的麻木了起来。我轻轻的问道:“谁在那里?”但是声音却变得异常的颤抖。

浅浅的笑声从那团黑雾之中传了出来,声音逐渐的变大,最后就像是疯狂的人在咆哮一般的歇斯底里。然后,一个身影逐渐的走了从浓烟之中走了出来。那双明亮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我,似乎是要将我生吞活剥了一般,眼神之中充满了恨意。而他的身上却莫名的多了许多伤口,有的,甚至还在不住的流血。他身上的长袍已经被点点的血迹所染红了,散发着诡异的深色。而他的脸,更加的形同枯槁了,眼睛似乎已经充血了,红的怕人。而一条长长的伤痕横贯他的左眼,那焦枯的皮肉向外翻着,让人不禁作呕。

我注视着眼前的这个熟悉的人,却下意识的慢慢的向后退去,同时举起了手中那被寒光笼罩着的剑,低声的问道:“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路子野那干枯的手指向前突兀的伸着,细细的偶线缠绕在他的手指上,散发着浓烈的杀意。他粗重的呼吸着,仍旧在流血的嘴角上扬着,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他死死的盯着我,慢慢的向前逼近,用那沙哑的声音说道:“当然是为了杀掉你啊。”语气之中混合着怨恨与狂喜,模糊的回荡在这个瞬间变得喧嚣的古镇之中,让我的心,都不由得提了起来。

第一百零六话 浮罗(三)

天空中的那一团化不开的阴暗似乎变得更加的浓密了。阴森的风疯狂的肆虐在周身,卷子大把大把的纸钱,将这个浮罗古镇都笼罩得图同一个巨大的坟墓一般。路子野那高挑干枯的身形静静的站在眼前,一动不动的,仿佛有一些扭曲。那通红的眼睛狰狞的盯着我,里面散发着浓重的杀意。

我不由得浑身颤抖了起来,向后退了一步,紧紧的握住手中的剑柄,盯着眼前这个形若鬼魅的人,丝毫不敢松懈。

沉重的喘息声从路子野的最里面传了出来,回荡在身边。借着微弱的光芒,路子野身上的那件黑色的长袍似乎被什么东西撕裂得伤痕累累,那宽大的衣袖几乎已经变得残破不堪,惨白的手臂从衣袖的破洞中露了出来,上面那条青色的龙在这灰暗的渲染下显得无比的诡异。

他受伤了。

我心中一愣,低低的问道:“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路子野从鼻子之中重重的哼了一声,有些怨恨的低声说道:“这不关你的事情,现在你应该担心的,是怎么从我的手下死去。”说罢,脸上漾起一抹可怖的笑容,就如同那通红的眼睛一般。

“路子野,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方,你仍旧锲而不舍的想杀掉我吗?”我有些沉重的问道,手中的剑向上微微的抬了起来。

寒光映出了路子野那扭曲的脸孔,就像是地府之中煞白的亡魂一般,上面斑驳的血迹异常的突兀。他有些尖锐的嘶吼道:“没错。放心吧,我会把你做成我最满意的一具人偶的,”然后抬头看了一眼我身后的捕神和百里申,继续低沉的说道:“还有你的这些朋友。”声音之中带着令人发指的疯狂。

我大声吼道:“你疯了!”那手迅猛的抬起,锋利的剑刃直指路子野。寒光霎时间笼罩在了路子野那有些狼狈的周身,那弯曲的身形在这一片刺眼的光亮中显得有些狰狞可怖。

“就算是我疯了吧。”路子野狞笑着说道,那颀长干瘦的手指向上微微的挑动了一下,只见眼前像是飞过了什么带着亮光的轨迹一般,一条线一样的光在一瞬间从我的眼前略了过去。然后,只听一声巨响,那条似有若无的线竟然牵引着我们身后的一个巨大的磨盘,猛地向我们砸来!

我们急忙闪身躲开,那深灰色的巨石几乎是擦身而过。在地上拖出了一条长长的痕迹。下一秒,那巨石顿了一下,然后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响动,那巨大的磨盘向四下炸裂开来。凌厉的碎片向四周飞溅开来,一块碎片径直的击中了我的胸口。我整个人向后退了几步,然后只觉胸口一阵烦闷,几欲摔倒。

百里申顾不得漫天的烟尘,急忙飞奔过来,扶着我,担忧的问道:“公子你不要紧吧?”我喘息着抬起头,刚要回答,便看到路子野那鬼魅一般的身影斜斜的扑了过来!不容多想,我急忙抓住百里申的手腕,将他甩向一边,然后另一只手的长剑一下子向前探了出去。凛冽的寒光划破了满是怨念的空气,发出刺耳的声音,那剑尖对准了路子野的眉心势如破竹一般的刺了过去。

在那一片寒光之中,我看到路子野那血红的瞳孔骤然间缩小了,他怒吼一声,身子一下子向一侧扑开,同时那声怒吼却突然之间变成了狂笑。我一愣,手中的动作不由得迟疑了一下。而就在这时,只听一阵咻咻的声音,然后便感到双臂一紧,一股力量一下子将我生生的拖住了。我直觉双臂一阵尖锐的刺痛,然看时,却发现胳膊上依然被勒出了一条条深深的血痕,在向外慢慢的渗着血。

那极细的偶线,将我的胳膊勒得快要断掉了一般。

路子野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在耳边幽幽的响了起来:“我说过,要你好好的想想该怎么死在我的手下。既然你选择了这样的死法,那我就成全了你!”言罢,脸上的神色陡然变得无比可怖,双手向后一勒,胳膊上的力量在一瞬间增大了无数倍。那疼痛汹涌的传导至了全身,我不由得痛苦的向后仰着头,企图用手中的剑割断那些深深嵌进我胳膊的那些偶线。但是,我的手被勒得死死的,每一用力,那细小锋利的丝线就会嵌得更深,甚至都可以听到那皮肉被划开所发出的那种令人极为不安的声音。

“冥渊,上次我就说过,你一定会是我的人偶。”路子野那狰狞的声音蛇一般冰冷的钻进我的耳朵里,疼痛疯狂的侵蚀着我的头脑,周围突然变得充满了杂音,只剩下路子野那低沉的声音:“现在,我终于可以如愿以偿了。冥渊……”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像梦呓一般,在那片温柔之中,却散发着滚滚寒意:“你会是我最得意的人偶!”

说时迟那时快,一条偶线一下子缠绕住了我的脖子,越勒越紧。我艰难的张大了嘴呼吸着,眼前的一切似乎因为充血而变得分外血红。这个浮罗古镇,都在这一片漫天的红色中霎时沉浸在了死一般的诡异当中。

我的呼吸开始变得艰难了起来,脖颈之中的骨骼被用力的挤压着、摩擦着,发出令人发指的咯咯声。那团红色变得更加浓重了起来,我死死地咬着牙关,从喉咙之中发出一声声低沉的嘶吼。而耳边路子野的狂笑声,却变得更加的响亮了。我甚至都能感觉到从他嘴里喷出的那股浓烈的死尸的味道。

就在这时——

一声清脆的振动声划破了这即将降临的死亡,紧接着,我浑身的束缚突然全部消失了,伤口之中的偶线一下子被抽了出来,惯性让我向前扑了几步,然后艰难的站住了身。浑身的疼痛开始逐渐清晰起来,心中的狂怒和眼前的红色逐渐的焚烧着我的理智,我转过身,握紧了手中的剑,用充满怨恨的眼神盯着路子野。

而我和路子野之间,却多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他握紧手中的刀,定定的站在了那里,一动不动,宛若一尊石塔一般。那锋利的刀刃上,还缠绕着丝缕沾着血迹的偶线,在这浮罗的风中不断的飘荡着。

是捕神。

路子野有些惊讶的盯着眼前的这个人,眼神之中却突然闪过了一丝怪异的光芒。他向后退了一步,抬起手指着捕神,低低的问道:“你是谁?”

捕神没有动,只是冷冷的回答道:“我是追随着季公子的捕神。”声音一下子变得苍劲有力,回荡在这空旷的街道上,嗡嗡作响。

“捕神?”路子野微皱眉头,似乎在回忆着眼前的这个人。然后脸色一变,厉声说道:“我想起来了,上一次也是你坏了我的好事!”他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无比的恶毒,声音也愈加的沙哑了:“这一次,我连同你一起杀掉!”说罢,整个身影却像一只巨大的蝙蝠一般,腾空而起,扑向捕神。那干枯的双手此刻就如同那锋利的鹰爪,闪动着阴森的寒光。

我大叫一声:“捕神小心!”然后急忙从怀中掏出一张咒符,向路子野掷了过去。但是路子野的身体似乎突然之间变得格外的稀薄,就像是一个影子一样,那张黄符居然径直的穿过了他那张牙舞爪的身体,落在了地上。而路子野的眼神之中变得更加的狰狞了,如同一个巨大的黑影一般向捕神扑了过去!而捕神却丝毫没有离开的迹象,只是铁青着脸,将手中锋利的刀刃对准了迎面而来的路子野。

“捕神,你楞在那里干什么!你快闪开!”我焦急的吼道,然后挣扎着提起破魔剑,挥起那凛冽的寒光向着路子野刺了过去。而就在这时,空气中似乎飘散开了一丝奇怪的味道,像是淡淡的血腥味夹杂着浓重的腐臭味。紧接着我的眼前突然一花,一个黑影从另一个方向斜斜的冲了过来,重重的撞在了我的身上!

那是一个已经开始腐败了的尸体!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撞得向后扑了去,然后急忙稳住身体,将手中的剑径直刺进那可怖的腐尸的身体里。随着一声怪叫,那腐尸开始一点点的变成黑色的灰烬,瞬间被吹散在了这充满死意的街道上。我喘了口气,然后稳下来四下打量着,却不由得惊得说不出话来。就连路子野,也急忙停了下来,注视着周围逐渐变化的古镇。

那些麻木的人开始渐渐的从每一个房间之中走了出来,向我们围拢了过来。而他们的脸上,则都带着令人发指的诡异的笑容,喉咙之中发出这低沉的阴笑声。而此刻,他们的脸,却在飞快的变得干枯了起来,就像是里面的水分在瞬间被蒸发了一样,那皮肤开始变得干瘪,腐败,最后脱落了下来,露出了惨白的骨胝。

整个阴森的小镇,在极端的瞬间就被这诡异的氛围所包裹得严严实实,空气中充斥着那令人作呕的味道,就连那阵阵肆虐的风,都开始变得闷热无比。那些人丝毫没有受到正在变形的身躯的影响,依旧挂着那似笑非笑的神色,僵硬的举着双手,向我们围了过来。

“怎么会这样?……”路子野停下了攻击,看着那些歪歪斜斜逐渐靠过来的尸体,不由得喃喃自语道:“难道是刚才偶线上的血迹唤醒了他们?……”

我一面警惕的注视着那些让人脊背生寒的尸体,一面对路子野吼道:“你刚才说什么?你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吗?他们不是简单的尸体对不对?”

路子野哼了一声,大声说道:“他们当然不是普通的尸体,他们是这浮罗古镇之中的守尸。”

“守尸?”我闻言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原来竟然是这种邪恶的家伙!我急忙转过头,盯着那些越聚越多的家伙,心里面不由得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恐惧。

守尸,就是被怨气积压致死的人的尸体。但是,与一般死尸不同的是,这些尸体如果长时间的留在怨气中,就会停止腐烂,并且被怨气之中的冤魂所依附。所以,才会像刚才我们看到的那样,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游荡在这个被死亡和怨气笼罩的城市之中。而这些守尸若是遇到血腥味,则就会触动他们身体之中的亡魂,让那些积压已久的怨念就会爆发出来,支配着那些尸体疯狂的进攻身边的所有人。但是,由于怨气的侵蚀,他们也会迅速的腐烂。这种守尸也只有在怨气极深的地方才会出现,而刚来到这浮罗古镇的时候,我们都被这阴森诡异的环境所惊呆了,丝毫没有在意这些游荡在古镇之中的人,竟然是传说中的守尸。

“原来,这些家伙就是守尸啊。”我有些惊叹的说道。此刻,似乎越来越多的守尸在向我们聚拢着,那咯咯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在周围,那一双双充满着怨恨的眼神,死死的注视着我们。

百里申和捕神似乎被这一幕所惊呆了,死死的靠着我,不住的颤抖着。我转过头问路子野:“你是先解决他们还是先解决我们?”而就在我说完的一刹那,我却愣住了。

路子野阴沉着注视着那群浑身撒发着腐气与杀意的守尸,眼神之中却不断的在闪动着异样的光芒。那是一种怨恨与悲愤的神色,那双干枯的眼睛之中,似乎就要喷出暴怒的火焰一般。然后,只见他突然冷笑一声,那如同鹰爪的手猛地张开,细细的偶线凌厉的铺天盖地的席卷了过去,只听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撕裂声,眼前的两具守尸,居然被那锋利的偶线割裂得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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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话 浮罗(四)

漫天突然肆虐起一阵昏暗无比的阴风,伴随着怒号的风声席卷着这个估计诡异的小城。散发着寒意的偶线在昏暗的天空中凌厉的划过,那种皮肤被利刃割裂的声音不绝于耳。看着眼前的守尸被路子野手中的偶线切割成令人发指的碎片,那黑色的烟雾伴随着守尸凄厉的嚎叫声瞬间弥漫在四周,我不由得觉得脊背上一阵阵的发麻,就如同无数条冰冷的蛇缓缓的爬上脊背,那又凉又黏的感觉一下子涌了上来,心脏生生的刺痛了起来。

只见路子野的脸上突然被一种狰狞的狂喜所笼罩住了,他的双瞳在一瞬间变得异常的血红,似乎同眼角处的伤痕融为了一体,整个眼眶都被那种阴暗的红色所笼罩住了,异常的怕人。他的牙齿紧紧的咬着,喉咙之中发出低低的怒吼声,夹杂着愤怒与嘲笑,桀桀作响。他那宽大的衣袖被风吹卷而起,他的整个人就像是一只黑色的怪鸟,在这漫天的灰色之中肆意的飞舞着,手过之处蔓延开浓重的血腥。

那不甚宽敞的街道在短短的时间内就被破碎不堪的尸体所覆盖住了,漫天的纸钱洋洋洒洒的在风中飞舞着,盘旋在那些守尸的上空,看起来就像是为这些腐烂的尸体默默地祭奠着。周围的杂乱声也渐渐的平息了,只剩下怒吼的风声和衣摆被扬起在空中发出的击打声。整个古镇的气氛似乎变得有些诡异,我定定的看着前面那一团阴暗之中已经停止杀戮的路子野那颀长扭曲的身影,突然感到心中一阵恐慌。

是那浓浓的杀意,还是那包裹在周身的强烈的怨气?

我不知道,只觉得眼前的一切似乎在不停地下沉,沉浸在一片混杂这肮脏的灰色之中。凸凹不平的石板路在不停地倾斜这,我只感觉到了一阵眩晕,头也开始疼了起来。

那冲天的怨气和腐臭的味道不断的冲进我的鼻子里,阵阵作呕。那肆意飞洒的纸钱似乎化成了一张张充满这怨恨与不甘的脸孔,在这逐渐沉沦的浮罗古镇之中,慢慢的落在地上,用怨毒的眼神盯着那似乎永远无法散开的乌云。

整条街道被静谧所包裹住了,一瞬间谁都没有说话,就像凝固了一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买过那些支离破碎的尸体,缓缓的走上前去,在那令人的心生寒意的可怖的背影前停住了,盯着那鬼魅一般的人,艰难的从喉咙之中挤出一句话:“你真是一个恐怖的家伙……”

那背影没有转过来,只是有些讥讽的冷冷的说道:“就算是这样吧,然后呢,你想表达什么意思呢?是同情一下那些守尸,还是想说要杀掉我?”

我突然无言以对,有些茫然的盯着这个高大却有些扭曲的身影,手里的剑不由得握的紧了起来。百里申走了过来,轻轻的拉了拉我的衣袖,有些颤抖的低声说道:“公子……捕神……他……”

我一愣,急忙回过头看向捕神。

只见身后捕神那高大的身影此刻弯着腰,用手中的刀鞘戳在地上,支撑着身体,显得有些痛苦。我急忙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担忧的问道:“捕神,你不要紧吧?”

捕神没有回到,只是有些痛苦的抬起了头,看着我。

我看着他的脸,却不由得一愣。

捕神的脸此刻变得无比的纠结,大颗大颗的冷汗从他的额头上滑落,不消片刻便浸湿了衣领。捕神的脸色惨白惨白的,一丝血色都看不到。他的嘴僵硬的紧闭着,牙齿咬的咯吱作响。

我呆呆的后退了一步,盯着浑身不住颤抖的捕神,轻声的问道:“你怎么了?”

“这是……什么地方?”捕神却突然开口,用嘶哑的声音低沉的问道。

我微微后退一步,不由得呆住了。那看着我的眼神此刻突然变得异常的陌生,不,甚至可以说有些令人不安。那原本漆黑的双眸现在看起来,被一团浓重的灰色所笼罩住了,散发着幽幽的光,那迷茫的眼神之中却透着一丝隐隐的狰狞,就如同在那夜色之下的猫眼,让人看上去不由得生出一股莫名的寒意。

而就在这时,身后突然划过一声尖锐的呼啸。我只感觉到右肩传来一阵突兀的疼痛,然后便感到有温热的血瞬间浸湿了我胸口的衣服。我难以置信的低下头,看着那条细细的偶线生生的穿透了我的肩膀,钉在了前面不远处的烂木桩上。

我整个人摇晃了一下,脚下一阵阵的发软,几欲站不稳了。然后背后传来了路子野那阴森的声音:“解决完了这些碍事的家伙,现在终于轮到了我们自己的事情了。不过冥渊,”他的语气之中充满了嘲笑:“这个浮罗古镇,就是你会看到的最后一个地方了。等你成为了我的人偶之后,再回来吧。”

我紧紧的咬着牙关,用手中的长剑死死的刺进脚下的石板地面,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不让自己倒下。我恨恨的说道:“你做梦……”

话音刚落,我便凌厉的挥起手,伴随着一阵刺眼的寒光,那偶线被我迅速的斩断。只听得一声清脆的绷断声,那根偶线飞快的从我的右肩抽了出去。那刺骨的疼痛一下子从肩膀蔓延至全身,血汹涌的涌了出来。我只感觉到格外的冷,周身霎时被那强烈的血腥味笼罩了起来。

仿佛任何血腥味在这个阴森的浮罗镇之中都会变得异常的敏锐。

我大口的喘着气,喉咙像是被灼烧过一般,格外的疼。我转过身,将长剑挡在身前,丝毫不敢松懈的盯着眼前这个黑色的身影。路子野的脸上挂着一种几近变态的笑,那狂喜的笑将他原本就有些扭曲的脸衬托的更加的令人毛骨悚然了。

“冥渊,好好看看你的朋友们吧,因为很快你就要和他们说再见了。”路子野狞笑着朝我缓缓的走了过来,那诡谲的眼神散发着寒光,变得越来越明显了起来。

熟悉的狂喜被这血的味道一下子激发了起来,血红又开始在眼前蔓延了开来。疼痛似乎变得麻木了起来,我缓缓的直起身,将长剑向前探出,剑锋直至路子野的眉心。然后用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声音阴沉的说道:“路子野,这只是你的妄想。今天,我就让你成为我季冥渊的剑下亡魂!”

路子野停下脚步,有些难以置信的看了我一眼,然后蓦的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那笑声似乎要将喉咙撕裂了一般,响彻在这寂静的小镇的上空,耳朵里开始嗡嗡作响起来。然后他一下子收起了笑声,眼神突然之间变得异常冰冷,他僵硬的对我说道:“很好……冥渊……好久没有人这么和我说话了……今天……我就让你死的心服口服!!”

话音刚落,只见他突兀的伸出左手。那些守尸身上散发着的诡异的黑色烟雾一下子旋转着涌向路子野的手心,冲天的怨气一下子崩散开来,那阵阵阴风瞬间变得凛冽刺骨了起来,宛如刀一般,狠狠的刺痛着我的脸颊。

眼睛被那呼啸的风刺的几乎要睁不开了,我只能用另一只手遮住眼前的那一块空间,艰难的注视着那厉鬼一般的路子野。只见那些黑色的烟雾渐渐的在他的手心凝结成了一柄刀的轮廓,透着刺骨的怨气,就连四周的空气都开始微微的颤抖了起来。

“这是……”我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那黑影一般的刀,有些瞠目结舌。路子野低笑了一声,然后猛地腾空而起,挥起那柄妖异的刀,势如破竹一般的向我劈了过来。我急忙举起破魔剑挡住了这凌厉的一击。只听一声尖锐的碰撞声,那雾气一般的到狠狠的劈在了破魔剑上。我只觉得虎口一阵发麻,整条手臂都开始酸痛了起来。

在那剑锋散发的寒光之中,我看到路子野的眼神一下子变得狰狞无比,那诡异的笑容似乎要将整个天地吞噬了一般。无边的寒意伴随这那炳充满着邪气的刀猛烈的席卷着周围,就连我手中的破魔剑都似乎要被冻住了一般。

巨大的压力沿着手臂侵袭这全身,就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着我一般,呼吸都开始变得艰难了起来。从那刀上不断散发出来的寒意让我突然之间变得特别的冷,整个身体在不由自主的颤栗着。而心中的狂喜,却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更加的猛烈了起来。那一抹浓重的血红,就如同蔓延开来的血迹,染红了眼前所有的一切,散发着阴森诡异的味道。

只听路子野大吼一声,手上的力道骤然增加。我只感觉到手臂的骨骼发出了咯咯的声音,像是要破碎了一般。我低低的怒吼一声,然后猛地向一旁闪了过去。那黑色的刀便擦着我的剑刃从我的耳边斩了下去。那股力量让我一下子跌倒在地上,然后便听到身边一声巨响,那刀居然将那青石板的路面劈开了一条深深的裂缝!

那四下迸溅的石块与沙砾呛得我猛烈的咳嗽了起来,那浓重的灰尘包裹着强烈的怨气让我感到阵阵头晕。而路子野却似乎停止了动作,站在了那里不动了。我挣扎着站了起来,勉强睁开眼睛看着他,却皱了皱眉头。

路子野正神色异样的看着弯着腰、显得很痛苦的捕神,脸上浮现出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神色。而捕神也似乎感觉到了有人在盯着他,艰难的抬起头,看到了面前的路子野,不由得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然后挥起手中的刀向他冲了过去。

路子野斜身闪过,然后飞起一脚重重的踢在了捕神的肩旁。捕神顿时整个人飞了出去,装在后面一个柱子上,不由得痛得大叫了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

“你……”路子野盯着捕神,低低的开口问道:“你是谁?”

捕神抬起头,狠狠的盯着他,愤怒的说道:“我是公子的朋友,要杀就杀,哪来那么多的废话!”

路子野没有说话,仍旧用那令人有些不安的眼神盯着捕神。

四周的风变得微弱了一些,那股浓重的昏暗似乎沉淀了下来,弥漫在这个阴仄的古镇的每一个角落,化作阴影,静静的盯着眼前这怪异的一幕。

远处不知名的鸟传来凄厉的啼叫,穿透了这浓郁的灰暗,融化在这一片血红之中。

时间被拉长了,无尽的延伸着。古镇也似乎在微微的颤栗中变得忐忑了起来。

而就在这气氛被压抑到极点的时候,只见捕神突然痛苦的仰天长啸一声,那声音撕心裂肺,划破了长空,让我不由得心头一震。就连路子野,也露出了隐隐畏惧的神色。

下一秒,谁也想不到的事情离奇的发生了。捕神突然扬起手中的刀,疯了一般的怒吼了一声,然后,只见一阵闪电一般的寒光一闪,那薄薄的刀刃,竟然重重的砍在了我的肩膀上!我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盯着眼前这个熟悉的人。

百里申的惊呼声也隐没在了这令人眩晕的喘息声中。

疼痛突然变得明显了起来。我震惊的抬起头,正好对上了捕神那双圆睁的眼睛。却不由得一惊,那流着血的肩膀,也开始僵硬了起来。

我张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像是被扼住了喉咙一样,任人宰割。

捕神的双眼,在一瞬间,却突然变得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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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话 浮罗(五)

那薄窄的刀刃划破了我的肩膀,深深的嵌进肩胛骨之中,伴随着钻心的疼痛,发出着刺耳的摩擦声,透过那被血染红的骨骼蔓延至全身,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眼前的一切都似乎变得不真实了起来,我呆呆的愣在那里,似乎忘记了那钻心的疼痛。捕神那变得血红的双眸,突然在一瞬间被放大了无数倍,十分的诡异。

风声回荡在耳边,撞击着耳鼓,嗡嗡作响,就连头也开始眩晕了起来,似乎要爆炸了一般,眼前的那边灰暗的城镇仿佛融化了一般,渗透进这个苍茫的大地的被一个角落,凝固成斑驳的污痕,显得格外的肮脏。

百里申被吓坏了,站在捕神的身后,脸上写满了惊恐。就连路子野,也有些惊讶的看着捕神那略显狰狞和扭曲的脸庞。

汗水从捕神那惨白的脸上滴了下来,落在我向前举起的手上。

凄凉的乌鸦的地叫声透过漫天灰色的氤氲,清晰的刺痛着每一寸皮肤,灼烧一般的痛。

“捕神......你......”我盯着捕神那双变得十分妖异的眸子,低沉的缓缓问道。

捕捕神没有回答,只是奇怪的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狰狞了起来。但是,他握住刀柄的手却在微微的颤抖,一个古怪的笑容慢慢的漾起在他的脸上,但是,那眼眶之中似乎停留这一滴没有流下的泪。

肩膀上的疼痛变得更加的生硬起来,突兀的骨头卡住刀刃所发出的声音断断续续透过不断向外涌出的鲜血,震动着那薄薄的刀刃。捕神的呼吸声也开始变得粗重而又杂乱了起来,眉头也开始慢慢的皱了起来,显得十分的痛苦。

我死死的咬着牙关,心里面一阵阵的不安。

捕神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难道说他被这浮罗古镇之中游荡的冤魂附身了?但是,要是这样的话,我为什么感受不到一丝怨气呢?我盯着捕神那双通红通红的瞳孔,一个念头猛的划过我的脑海,如同焦雷一般炸开在耳边。

难道说,捕神的体质也和常人迥异?若是这样的话,那事情就变得麻烦了。

就在这时,只听捕神突然低吼一声,那压在锋利的刀刃上的力量陡然增大,骨骼发出了疯狂破碎的声音。不容我多想,我凌空跃起,飞起一脚,狠狠的踢在捕神的胸口。捕神闷哼了一声,卡在肩胛之中的刀猛的抽了出来,整个人重重的向后退去,踉跄几步,勉强站住。只听几声清脆的喀吧声传来,捕神脸色一僵,然后哇的喷出一口鲜血来。肋骨已然被我踢断了好几根。

眼前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了起来,我歪歪斜斜的向后退了几步,然后伸出手,试图按住伤口。但是那血仍旧不断地涌了出来,已经浸湿了半件衣衫。

浓烈的血的腥味在这阴风四起的小镇变得更加的浓,那半边衣袖变得格外的沉,黏在我的身上,散发着阵阵刺骨的寒意。漫天的黑暗一下子砸了过来,眼睛变得异常的干。我忍着肩膀的疼痛,抬起头看着在断墙下面捕神那昏暗的影子,就如同一只狰狞的蜘蛛一样,轮廓突兀的印在那灰蒙蒙的残砖之上,异常恐怖。

然后他缓缓地抬起了头,看着我。

那张熟悉的脸上,被投下了分割斑驳的阴影,那双血红的眼睛在一片暗影之中,分外的明显。那两道凶狠的目光直视着我,让我感到一阵不寒而栗。一股寒意从脚下开始蔓延至全身,而四周的空气也仿佛凝固了一般,在一片不安的气氛之中似乎隐隐的回荡着一丝低沉的笑声。

那笑声是从捕神的喉咙之中传出来的。

那笑声幽幽的散落在四周,让我不由得寒毛倒竖。

而路子野似乎也被此刻捕神身上散发出来的幽异强大的气场所震慑住了,后退了几步,脸色有些苍白的盯着这里发生的一切,没有任何动作。

我打了一个寒战,然后目光和捕神那血一般的眼睛对视上了。然后,下一秒,我不由得愣住了。

那充满着杀意与狰狞的眼睛之中,停留着尚未流下的泪水。

起风了,漫天的飞沙弥散在这一片漆黑的古镇之中,似乎在空中化成了无数双惨白的手臂,在凶神恶煞的撕扯着我们的皮肤。纸钱犹如飞扬的脏雪,被那充满着阴气的风卷的到处都是,像是给这埋葬在死亡深处的古镇麻木的祭奠着。

“看来,你的这位朋友也会反过来砍伤你啊。”路子野的声音有些蔑视的从不远处传来,语气之中却夹杂着一丝不安,还有一种奇怪的情感,让我捉摸不透。就像是在用那饶有兴致但是却又暗生畏惧的眼神在看着此刻有些可怖的捕神。

我的心中也泛起了巨大的不安和疑惑。捕神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他会无缘无故的变成这个样子?他的周身似乎散发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不像是怨气,但是却让人不由得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甚至是窒息。还有他眼睛之中骇人的红色,究竟是从何而来?

还是说,其实捕神一直都和我是一样的?

我看着捕神那模糊的身影,突然想到一件事情,让我刹那间整个人僵住了,甚至连我这剑柄的手,都在微微的颤抖着。

我从来没有知道过捕神的名讳。

自从那年在宁州府认识他开始,我就一次也没有问过捕神的名字,只是习惯的叫他捕神,这一叫就是近十年。捕神,似乎成了我了解他的唯一事情。其余的,譬如身世、名号什么的,我真的一概不知。只知道捕神是一个很重情义的汉子,而且心思缜密,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但是,在眼前发生的这离奇的一幕,让我无论如何都无法与那个熟悉的捕神联系起来。此刻的捕神,就像是一只被怨气吞噬了的厉鬼一样,散发着浓浓的杀意。

还有那眼睛之中的一抹泪水。

这究竟代表着什么呢?

那令人心惊胆战的红色瞳孔,就仿佛是从地府之中叛逃上来的夜叉一般凶狠,那阴森的光甚至可以让四周的温度都凝固了一般,让人一阵阵的发抖。

从捕神喉咙之中传来的那种诡异的声响,幽幽的扩散在充斥着刺骨的寒意的街巷之中,被回声大鸣大放,锋利的钻进耳朵之中。

捕神就像是一头正在提升着怒意的野兽,那脊背黑色的剪影在不算昏暗的断墙的陪衬下,高低明显的起伏着,同时还传来了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我突然心如刀绞,握剑柄的手开始变得一点点的收紧了起来,手指也开始变得僵硬了起来,只觉得那手心已经开始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

难道此刻,我真的要和这个朝夕相伴了这么长时间的伙伴举起长剑么?但是我不知道捕神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而且,万一他真的和我一个体制的话,那么,将破魔剑贯穿他的胸膛之后,后果会变得不堪设想的。

我突然感觉所有的行动都僵在了这里,几乎是寸步难行。

整个狭窄的街道一瞬间便被令人窒息的气氛所笼罩住了,每个人都静静的站在那里,和其他的人僵持着,似乎谁都不愿意多走一步。

我盯着捕神和路子野,路子野似乎丝毫没有要出手的意思,只是仍然用令人捉摸不透的似笑非笑的眼神盯着捕神。百里申则已经退到了捕神身后很远处的一处墙角,紧张的看着这被灰色染透了的鬼城。

而捕神,则像是更加愤怒了一般,喉咙之中那令人发指的声音更加的明显了。我紧张的注视着捕神,担心他随时都有可能挥舞着那柄锋利的刀怒吼着冲我劈过来。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捕神却突然大叫了一声,整个人重重的跌倒在地上,不住的喘息着,发出了痛苦的声音。我一愣,急忙奔过去,不顾肩膀的疼痛将他扶了起来。

捕神双眉紧锁,大颗大颗的汗水从脸颊上滑落,整张脸白得就像是是纸一样。

我焦急的低声喊他道:“捕神,你怎么样?要不要紧?”

捕神轻轻的“啊”了一声,然后艰难的睁开眼睛,有那迷茫的眼神看着我,有些恍惚的问道:“公子?你怎么了?我......刚才出什么事了么?”此刻他眼神之中的那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血红已经完全退去,恢复了捕神那漆黑清澈的双瞳。

“你真的不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了吗?”我低声问道。

捕神痛苦的喘了一口气,缓缓的摇了摇头,皱紧了眉头思索着:“公子,我真的记不起来了。刚才我只感觉我的头好痛,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点了点头,什么都没有说。

但是我的心里面,却已经猜出了一个大概来。

只是,这种假设过于让人难以执行。

最后,我只能叹了一口气,对捕神说道:“没事的,估计你只是像百里申一样,被游荡在这附近的怨灵附身了,现在不要紧了。”

捕神这才露出了放松的表情,长舒一口气,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住了。他真的是太累了。我让百里申将捕神带到另一侧的一个角落之中,然后转过头,来到了路子野那高挑的身子面前,冷冷的说道:“现在该轮到你了。”

说罢,我眼前的那一抹红色再度铺天盖地的涌了上来,将视野中的一切都染成了让人一阵阵作呕的那抹血红色。

路子野看着我眼睛里面逐渐腾起的红色,轻轻一笑,说道:“很好,既然没有别人碍事,那么这就正合我意。冥渊,我等了你这么多年。今天,我一定要让你变成我的人偶!”话音刚落,只见路子野手中那柄黑色的妖刀一下子高高的挥了起来,带着被划破的呼呼风声,凌厉的对着我的天灵劈了下来。

我忍住左肩上的疼痛,身子迅猛的向一旁闪了过去。然后就势挥起右手,手中拿柄散发着浓重寒意的长剑狠狠的刺向路子野握刀的手腕。路子野眉头微皱,将刀刃猛地一转,竟斜斜的向我削了过来。我急忙双脚蹬地纵身跃起,然后甩手三张镇魂黄符飞出,贴在那把妖异的刀刃上。

只听得一阵刺耳的尖叫,就仿佛是无数痛苦的人在发出绝望而又凄惨的哀嚎。紧接着,那柄刀开始不由控制的震动起来,一条条黑影飞速的从刀身上向四下疯狂的窜开。最后,那黑色的刀就变成了黑色的雾气,弥散在这阴冷的浮罗古镇之中。

我落在地上,死死的盯着站在原地的路子野,丝毫不敢松懈,手指早已暗自探到腰间,捏紧了那几枚钢针。

路子野笑了,他站在那里,有些不自然的伸着手,那双凶狠的眼瞳看着手掌之中尚未挥散殆尽的黑烟,然后猛地转身,用冰冷的声音说道:“季冥渊,我真的是太低估你了。我本以为上次你是依靠着地府之中的法器才能打败我,不过这次,我要让你死的心服口服!”

四周的景物突然之间像是被巨大的漩涡所包裹住一般,无尽的黑暗夹在着阴风怨气瞬间弥漫在浮罗之中的每一个角落。那凄厉的乌鸦的叫声更加的响亮了,每一寸空气都充满了浓浓的不安与恐惧的气息,那些两侧房屋破烂的门窗被肆虐着的风狠狠的吹开,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我只觉得睁不开眼睛,那强烈的怨气的味道充斥在我的鼻子里面,让我几乎快要昏了过去,不禁用长剑支撑的地,不让自己倒下。

就在这被风沙笼罩得漫无天日的昏暗之中,一阵笑声突然响起在狭窄的街道上。那笑声异常熟悉,犹如一柄生锈了的钝刀,一下一下的戳在心脏上,生生的痛了起来。

而路子野一听到这个声音,突然变得暴怒无比,那张脸因为莫明的愤怒而变得异常扭曲。他双臂猛的张开,如同一只蝙蝠一样腾空而起,冲着这一片滚滚黑雾之中声音传来的方向扑了过去。但是,只听一声闷响和一声惨叫,路子野整个人却突然重重的跌了下来,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力道之大,就连地上的青石板都裂开了深深的缝隙。

一口鲜血从路子野的嘴里喷了出来。他挣扎着站了起来,然后甩手放出两条偶线,直刺那阴影中的人。但是只见那细小的偶线被什么力量一下子拉住了一般,任凭路子野如何挣扎,那些偶线就像是被嵌在了黑暗之中,纹丝不动。

就在这时,只听铮的一声,那紧绷的偶线霎时间被全部绷断了。借着强大的惯性,路子野整个人被狠狠的向后甩了过去,撞在一面墙上。一声巨响过后,那墙却已剩下了半个。

“你站在黑暗之中暗算别人,有什么能耐!”路子野挣扎着站起身,擦了一下嘴角边正在渗出的血迹,恶狠狠的吼道。

“哼,你不也是如此么?”一个如同鬼魅一般的熟悉的声音透过那浓重的雾气传来,有些沉闷的回荡在身边那些朦胧的角落之中,却让不由得脊背生寒。

渐渐的,那些黑雾缓缓散开,鬼谷仞那高大颀长的身影,就像一棵虬盘的枯树一样,出现在不远处的前方,那两只眼睛里散发着幽异的寒光,深褐色的桃骨咯咯作响,在这浓密的昏暗之中,变得异常的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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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话 浮罗(六)

四周像是突然被浓密的雾气所笼罩了一般,那些灰蒙蒙的雾从每一个角落钻了出来,游荡在四周,就像是那些游魂一样,散发着哀怨的气息。似乎有水汽逐渐的附着在裸露的皮肤上,变得格外的冷。

鬼谷仞站在那里,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我们,那左臂的桃骨假肢在不断地咯咯作响,桀桀的穿透了死后的一片氤氲,有些瘆人。

而路子野似乎一下子变得格外的愤怒,他艰难的喘息着,低声怒吼道:“鬼谷仞,你来干什么?”声音虽然有些虚弱,但是仍旧挡不住那浓重的恨意。似乎每一字一句都是从牙缝之中挤出来的一样。

我突然感到特别的冷,缓缓的后退几步,冷冷的看着这相持之中的两个鬼魅的身影。

鬼谷仞干笑了一声,轻轻地说道:“我来做什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然后向前走了几步,看着路子野的眼睛,微笑着说道:“路子野,我早就说过,不要试图去背叛我。你的命甚至是你现在的这副画皮,都是我给你的。所以,我要是想让你元神具裂的话,那也是易如反掌。”那声音幽幽的在四周响起,虽然不甚清晰,但是却让人感到一阵莫名而生的寒意,脊背上不由得寒毛倒竖了起来。

路子野的身形微微哆嗦了一下,脸上的愤怒僵了一下,似乎闪过了一丝惊惧,但是马上便恢复了那狰狞的表情,冷笑着对鬼谷仞说道:“是有如何?若换做几年前,你想杀了我是非常容易的,但是现在,”路子野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种残忍的笑容,他的嘴角向上夸张的挑着,让他的脸变得分外的扭曲了起来:“现在,我就不会那么轻易的被你杀掉的。”

“哦?”鬼谷仞笑得更加明显了:“你是想试试么?”

“哈哈哈哈哈哈!”路子野蓦的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他的眼睛暴突着,那阴森的瞳孔似乎一下子变得漆黑。浓重的怨气从他的身上滚滚而出,压得人透不过起来。

我不由得一愣,我几乎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的身上可以散发出这么浓烈的怨气,甚至就连我手中的剑也开始不住的共鸣了起来。路子野的身上怎么会散发出如此骇人的怨气?

难怪我刚见到他的时候,就觉得他的样子有些不对劲,那张脸似乎有些扭曲的有些变形,看来是被这些怨气所侵蚀的。我轻轻抬起手臂,用剑将身后的百里申和捕神挡了起来,然后冷冷的看着那被一团黑雾一样的东西疯狂缠绕着的路子野,心头却泛起一丝寒意。

只见路子野慢慢的伸出手,强劲的风将他的衣袖卷得向后扬开,露出他干枯的手臂,上面那条青龙在灰暗的环境中变得愈发的阴森可怖。但是令人诧异的是,那条龙的眼睛似乎散发着幽异的光,格外的明显。

那怨气似乎就是从这条龙的身上散发出来的。

鬼谷仞微微一怔,然后后退了一步,不动声色的说道:“哦?这条青龙......”然后便不再说话了,盯着那条龙,眼神之中渐渐的泛起了一丝寒意。

“鬼谷仞,我忍了你这么多年,今天你自己找上门来,咱们之间的账,是不是也应该算清了?”路子野冷冷的说道,眼睛似乎要喷出怒火来。

四周的风如同脱缰的野马一样肆虐着,尖锐刺耳的嚎叫声狠狠的刺进耳朵,刀割一般的疼。而路子野手臂上的那条龙,却隐隐的开始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那青龙身上的鳞片似乎像是要裂开了一般,给人一种那条龙要挣脱路子野的手臂腾空而起的错觉。

阴风似乎变成了蛇,划过脖颈,死死的缠绕了起来。那些曾经覆盖在地面上的纸钱,被鲜血染得异常斑驳,在空中漫无目的的飞舞着。

我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两个人,心里面顿生疑惑。这了两个人只见,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以至于如此反目?还是说,其实路子野也像蓝颜一样,只是鬼谷仞用来聚拢怨气的一个工具,只不过,路子野逃脱了?

我依稀记得在那个古怪的小镇的夜晚,在那令人压抑的客栈大堂中,鬼谷仞告诉我说路子野要杀了他,他也要杀掉路子野。为什么呢?

两个人之间一下子似乎充满了谜团。

鬼谷仞看着路子野手臂上的那条龙,脸上的笑容隐去了。他的眼神渐渐的变得凌厉了起来,给这诡谲的气氛又增添了一丝寒冷。他那又薄又窄的嘴唇缓缓张开:“原来,名不虚传的龙隐公子,竟然是从我鬼谷仞手中做出的一具人偶,真是笑话啊。”那声音异常冰冷,就像是被撕裂了一般,令人发指。

路子野紧紧的咬着牙关,我甚至可以清晰的看见了他额头上展开的请进,在突突的跳着。然后,我感到了一丝异常。

路子野如果是一具人偶的话,那么,他是不会有那条额头上的青筋的。因为人偶的身体里面,都是被怨气所包裹住的填充物。但是,在这一片昏暗的笼罩之下,我却清楚地看到了路子野额头上那一条明显的凸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突然感觉到一阵眩晕,似乎眼前发生的好多事情,都是无法理解的。我就像是一个无助的人,面对着各式各样的、散发着诡谲的未知,只能在这里看着事情的发展。

路子野的牙齿咬的紧紧的,桀桀的声音微弱的传来。他愤怒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鬼谷仞,今天,我就让你死在这个浮罗古镇之中,用你的血来祭奠你这几年带给我的每一处伤痕!”

“好啊,”鬼谷仞冷笑了一声,脸色一下子变得充满了杀意,眼睛之中透出了凶狠的光,就连那笑容也变得令人不寒而栗:“我倒是要看看,你是如何要我死在这里的!”

话音刚落,便见一条黑影腾空而起,四周的空气像是被划破了一样,黑色的浓雾汹涌的向鬼谷仞的身体席卷了过去。紧接着,那桃骨假肢发出了一阵怪叫,再看时,那条黑色的长鞭便出现在了鬼谷仞的手中。刷的一声,那条散发着怨气的长鞭凶狠的向路子野席卷了过去。路子野急忙矮身闪开,啪的一声,鞭稍狠狠的抽在地上,竟在那石板上溅起一丝刺眼的火光。

路子野迅速的绕到鬼谷仞身后,只见他手臂一振,那条狰狞的青龙竟然蓦地迸发出一阵刺眼的光。鬼谷仞脸色一变,急忙抽身向后退去。汹涌的怨气一下子从那条龙上面四散开来,几乎要将整个浮罗古镇所笼罩住了。

我不由得遮住了眼睛,只觉耳边充斥着异样的噪音。而百里申早已难以抵挡那怨气所带来的压抑,艰难的跪在地上,脸色惨白的喘着气。

待寒光消失,昏暗再度笼罩了过来。我急忙想路子野看去,只见他的手里凭空多了一柄短小的短剑,上面竟然像是被鲜血浸泡过了一般,流淌着暗红色的液体,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再看那条龙,然已消失不见。

似乎有雷声响起在那渺远的天际,震得脚下的大地不住的颤抖。

鬼谷仞站在那里,用阴冷的眼神盯着路子野手中的那柄短剑,平静的说道:“原来龙隐公子手臂上的龙,就是这龙血刃啊。”

路子野狞笑着举起手中的短剑,那红色的剑锋直指鬼谷仞的眉心:“原来你知道这是什么。那么,想必你也知道他的厉害吧。”

鬼谷仞反倒微微一笑,向前踱了几步,不疾不徐的说道:“自古阴阳界之中便有着龙血刃只说,相传是用阴阳界之中一处名为筇的崖底蛰居着的血角青龙的血所炼造而成,虽不能夺人性命,但是却可以将人的魂魄据为己有,附着在这剑上。想必龙隐公子已经用这法夺走了不止一个人的命了吧?”

我看着路子野手中的那柄鲜红的剑,心里面为之一震。这龙血刃乃是极为阴损阴阳界之中的法器,凡是被它刺伤的人的魂魄都会聚集在上面,化作鲜血的模样,所以它的上面才会不断的流淌着血。

我似乎明白了为什么路子野见到那些守尸的时候会愤怒的咒骂起来。因为如果他要是用这龙血刃与我相争的话,那些守尸一定会被短剑上的血腥味所吸引。

我突然抬起头看向鬼谷仞,那抹诡异的笑容似乎变得有些扭曲,散发着寒意。

这里的每一步都似乎是被鬼谷仞安排好的,而路子野,则毫不知情的走进了鬼谷仞所设下的圈套之中。

只见鬼谷仞将长鞭在那桃骨上绕了一圈,然后冷冷的说道:“就算你拿到了龙血刃,你真的以为你能杀掉我么?”然后周身的杀意陡然变浓,那长鞭疾速的挥起,蛇一般的缠住了路子野的脚踝。路子野猛的向上跃起,黑色的身影在空中转了一个圈,伴随着一道暗红的光,那龙血之刃便将那黑色的长鞭斩成了两截。

而就在这时,鬼谷仞却如同鬼魅一般,一下子向前掠了过去。我只觉眼前一花,然后便见鬼谷仞已经欺身来到了路子野的面前。路子野大惊,急忙向后跃去。而鬼谷仞却伸出那扭曲虬盘的桃骨,一下子握住了那龙血之刃的剑身。

刺耳的尖叫声突如其来的响彻天际,那声音仿佛是从地底传来如同成百上千的冤魂在发出者凄惨的嚎叫声,震得我的头一阵阵的痛着。

滚滚黑烟从鬼谷仞那桃骨上飞速的向四周窜去,那龙血之刃上的血迹,像是什么东西加热了一般,化成红色的雾气,发出嘶嘶的声音。

路子野的手已经开始在不住的抖动,似乎有着千斤的重量压在那柄短剑上,快要拿不稳了。他不得不将另一只手也握了上来。那衣袖向下滑落了一点,我看到那干枯的手臂上,原本是那条青龙刺青的地方,此刻却变成了一块骇人的伤疤,向下滴着血。

而鬼谷仞,则紧紧的握着那剑刃,脸上慢慢的绽开了一丝狞笑。然后另一只手犹如鹰爪一般猛然向路子野的喉咙探了过去,一下子钳住了他的喉咙。路子野不由得大叫一声,急欲抽身,怎奈龙血刃被鬼谷仞紧紧的握住,而就在他晃神的这一瞬间,鬼谷仞那细长的手指已经死死的掐住了路子野的喉咙。

一声沉闷的响声,路子野的手瞬间松开了。龙血之刃掉落在地上,散发着滚滚黑烟。而路子野整个人竟被鬼谷仞提了起来,在半空中挣扎着,发出艰难的喘息声。

那一直缭绕在身旁的烟雾一下子散开了,阴暗的古镇瞬间变得清晰了起来。而我却不由得后退了一步,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四周的街道上,竟然无端的出现了许许多多游荡着的人影,依稀可辨他们怨恨与不安的神情,在我们周围缓缓的游荡着。

“这些,就是这浮罗之中的那些无法往生的冤魂么?”我看向鬼谷仞,低声问道。

“没错。”鬼谷仞笑着说,然后猛的一甩,路子野便像一个破烂的人偶一样,被高高的抛弃在空中,重重的摔在那堵已经快要坍塌了的断墙上。只听一阵砖土破碎的声音,那堵矮墙被路子野的身体压得粉碎。烟尘夹杂着沙砾迅速的弥散开来,被突如其来的风所吹散了。

只见路子野整个人仰卧在地上,痛苦的咳嗽着,嘴里不断地向外涌着鲜血。而他胸口的伤似乎裂开了,渗着鲜红色的血。

鬼谷仞走到路子野身边,用冷峻的目光盯着路子野,冷冷的说道:“你真的以为就凭你,就能轻易的杀了我么?简直是异想天开。自从你来到这个浮罗古镇开始,这里就被我的幻术所遮蔽了。难道你没有觉得,这个空城很诡异么?那些游魂去哪里了?我将守尸放在这个幻境之中,就是为了激怒你。果不其然,你见到我之后拿出了龙血刃。但是,你恐怕不知道,这龙血刃就是由惨死之人的怨气所支撑着的,而我的手臂,”说到这里,他举起了那有些怕人的桃骨假肢:“这千年桃骨的手,可是最能聚拢怨气的。当你剑上的怨气被我吸干的时候,这剑,也就废了。”

我急忙向地上那剑看去,却发现,那龙血之刃早已断裂成数段,被一滩醒目的血浸泡着,而且,整个剑身像是被烧焦过了一般,变得乌黑。

路子野恨恨的盯着鬼谷仞,艰难的喘息着,没有说话。

四周变得格外的寂静,那些亡魂游荡在身边,不时的发出充满怨恨的低吼。

而天上的乌云,似乎散开了一些,整个古镇开始变得略微明亮了一些。果然,眼前的浮罗古镇确实同刚刚走进来的时候有了些许的变化。那些散发着哀怨气氛的亡魂不时的在街道上游走,冰冷的注视着这里的一片散发着血腥的狼藉。

我有些僵硬的走过去,盯着鬼谷仞,低声问道:“羽菲的魂魄呢?”

鬼谷仞转过身,看着我,脸上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说道:“原来这么久了,你还能够记起羽菲啊。”

“因为这是我来到这浮罗古镇的目的!”我突然吼了出来,似乎自从进入古镇开始就有些混沌的思绪突然变得清晰了起来。我只感觉脑子里被莫名而来的愤怒所充斥着,不由自主的举起手中尝长剑,寒光霎时笼罩在了四周,那些游魂顿时四下飞散。

鬼谷仞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然后漾起一丝笑容,冷冷的说道:“难道,你就没有想起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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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话 浮罗(七)

听了鬼谷仞的话,我不由得一愣,心里像是缺了一块一般,有些空荡荡的。

我应该想起什么呢?还是说,鬼谷仞知道一些我原本已经遗忘了的事情?

头开始痛了起来,记忆深处的某些东西开始在不停地鸣叫起来,我只感觉不住的眩晕,整个浮罗古镇也开始摇晃了起来。脚下的地面在微微的倾斜着,在那暗处似乎有人在嘲笑的看着我,目光可怖。

鬼谷仞看着我,然后似乎是笑了一声,但是脸上却没有表情:“看起来,季公子还是没有想起来那段令人不舒服的回忆啊。果然,你的体质......”话说到了一半,便戛然而止。我抬起头,盯着鬼谷仞那双令人作呕的双眼,心里却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自从那次我感觉到似乎有一段时间不知去向开始,我就时常会感觉到莫名的恐慌,总觉得在那段时间里,似乎经历过什么,但是却丝毫也想不起来了。

我下意识的回过头,看着身后的百里申了不远处昏迷不醒的捕神,有些茫然的叹了口气,但随即又恢复了冷静,回身对鬼谷仞说道:“就算我忘记了什么,那也不重要。我来到这浮罗古镇的目的就是要就回羽菲的魂魄。”然后我向前走了一步,厉声说道:“快把羽菲的魂魄交出来,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鬼谷仞干笑一声,说道:“季公子,你的脾气还是这么糟啊。不过,我要提醒你的是,这里是浮罗古镇,你觉得,在这里,你有把握打赢我么?”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却透着强烈的寒意。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握紧了手中的剑,指节也因为太用力而变得苍白突兀。

见我没有说话,鬼谷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狰狞的神情,但随即,又换上那种轻蔑和不屑的眼神,用谐谑的口气说道:“不过,既然季公子想救回言羽菲的魂魄的话,那也不是不可能的。”说罢,他伸出那诡异的桃骨假肢,僵硬的打了一个指响。

一股青烟似乎是从地底钻出来的一般,就像是一朵被扭曲的巨大的花,妖异可怖的绽开在我和鬼谷仞之间。而在那烟雾的背后,似乎渐渐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子。我紧紧的盯着那模糊的人影,心头开始紧了起来。

渐渐的,那烟雾散去了,一个身影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盯着眼前的那个人,心头像是被重击了一下一般,呼吸瞬间开始变得艰难了起来。我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眼眶之中也开始觉得特别的胀。我向前伸着的手,开始不住的颤抖起来,手中的剑,也不由得垂了下去。

就连身后的百里申,也发出了一声惊呼。

那个熟悉的身影,就站在我的面前。但是,脸上却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她的目光异常空洞,似乎根本看不到着周围的事物一样。她仍旧穿着那身衣服,就和我刚刚认识她的时候一样,只不过,上面布满了斑驳的血迹。

言羽菲就像是一具木然的人偶一般站在那里,身上散发着浓重的怨气。

我几乎快要站不稳了,我甚至差一点控制不住自己冲上去抱住她。但是,那猛烈散发着的怨气却让我清醒的意识到,眼前的羽菲已经被怨气侵蚀的不再是当初的羽菲了。我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然后对鬼谷仞吼道:“鬼谷仞!你对羽菲做了什么!为什么她的身上有这么强烈的怨气!”

鬼谷仞冷笑一声,慢悠悠的说道:“季公子,这浮罗古镇之中本来就是怨气横生的地方,不要说是鬼魂,就是人在这里呆久了,也会被怨气侵蚀成守尸的。这一点,季公子想必是很清楚的吧?说是我对言羽菲做了什么才让她充满了怨气的话,可真是冤枉在下了。”

我死死的盯着鬼谷仞,那张扭曲的脸挂着古怪的笑容,那如同鬼魅的声音不住的传进我的耳朵里,让我不由得恨得牙痒痒。而眼前的羽菲,则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似乎对四周的一切充耳不闻。风阵阵的刮着,吹起了她额前凌乱的头发,和那布满了干涸的血迹的衣服,在这一片昏暗的空中杂乱无章的飞舞着,格外的诡异。

我愤怒的低吼了一声:“你这个畜生!”然后掏出一张咒符,想贴在羽菲的身上,为她驱尽身上的怨气。但是那符纸还没有接触到羽菲,她便蓦地睁大了眼睛,表情一下子变得无比狰狞,嘴里发出了刺耳的尖叫。

那尖叫声让我顿时清醒了起来。

眼前的羽菲,本来就已经是一具魂魄了。因为,羽菲已经死了。

我的动作一下子僵在了那里,手停在了半空,整个人显得有些滑稽。那张黄符在我的指尖被风卷得发出微弱的响声。

“季公子,”鬼谷仞冷笑着说道:“你手中的黄符,可是会要了羽菲的命的。如果你不想让她魂飞魄散的话,还是要小心的为好。”

我将手中的符纸攥成一团,然后手中瞬间腾起一股诡蓝的火焰。明亮的火光充斥着这个充满着死气与哀怨的古镇,将四周破败的轮廓映照的异常清晰。但是,却透出了一种阴森的感觉。

“我要带羽菲走!”我突然低声吼了出来。然后向前疾走几步,想要拉住羽菲的手。

就在这时,那股黑色的烟雾一下子迸发在了羽菲的四周,猛烈的怨气夹杂着浓浓的寒意如同利刃一般的将我卷了起来。那巨大的力量让我不由得生生的后退了几步,只觉胸口像是被巨石压住了一般,无形的压力挤压着胸膛,我甚至能听到肋骨发出的桀桀的声音。

我艰难的喘息着,然后看向羽菲。她那单薄的身影被这突如其来的黑雾死死的包裹着,那毫无血色的脸却已经开始变得有些模糊了起来。脚下的地,也再度开始颤抖了起来,隆隆的声音透过那压抑的浓雾不断地回荡在耳边,我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

鬼谷仞的眼中再度被那毛骨悚然的神色所笼罩住了,透着浓浓的寒意,直直的盯着我。我看着羽菲逐渐消失的身影,突然感到一阵心如刀割。我奋力的挣脱开那烟雾的束缚,猛的冲了上去,想拉住羽菲的手。而就在这时,只听耳边咻的一声,鬼谷仞手中那条黑色的长鞭一下子卷了过来,死死的缠住了我的手腕。

“鬼谷仞!你放手!”我歇斯底里的怒吼着,死命的挣脱着那诡异的长鞭。但是,那黑色长鞭上的倒刺就像是长在我手腕上的肉里一般,死死的卡住我的胳膊,让我动弹不得。我愤怒的吼叫着,但是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团黑雾之中的羽菲渐渐消失不见。

无边的怒火一下子将我的头脑焚烧殆尽,我大叫一声,然后腾空跃起,眼前再度弥漫起那一片令人不安的血红。紧接着长剑一抖,那散发着寒意的剑锋凌厉的刺向鬼谷仞。四周的空气都仿佛被划破了一般,奔涌的气流就像是无数只手一般,呼啸着向着鬼谷仞的眉心狠狠的刺了过去。

鬼谷仞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惊恐的神色,应该是被我突然变得如此狰狞的样子所吓了一跳。而且,他似乎一直以来很忌惮我手中的破魔剑,所以只见他猛的一抽手,那缠在我手腕上的长鞭一下子收了回去。然后张开双手,浓重的怨气如丝绸一般的瞬间蔓延在我们两人周围,就像是厚厚的墙一般,一下子变得密不透风。只听得一阵令人不寒而栗的撕裂声,那些黑雾似乎变成了一条条的缎带,蛇一般的绕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只感觉呼吸开始变得闷热了起来,但是,心中的狂喜和眼前的血红似乎已经将我身体里面的血烧的滚烫,我狞笑着急转剑锋,只见寒光一闪,伴随着一声尖锐急促的叫声,鬼谷仞整个人向后滑去,撞在墙上。四周的黑雾一下子变得稀薄了起来,那些散发着恶臭的缎带被我斩得粉碎,纷纷扬扬的落在了地上,瞬间化成了沙尘。

鬼谷仞弯着腰,难以置信的看着我。汩汩的血从他捂着左肩的手指中涌了出来,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表情扭曲着低声说道:“很好,季冥渊,你是这么多年唯一一个上我受伤的人。不过,这只是刚刚开始。要想救回你的言羽菲,那就来阴阳界之中吧!到时候,我倒是要看看你的真正实力!”然后他那毫无血色的脸上突然展开了一个扭曲而又古怪的笑容:“你,快些想起来吧。”

只听一阵巨大的嘈杂声在耳边猛地响起,漫天的风沙席卷了过来,整个小镇似乎被这飞沙走石遮蔽得严严实实,视野几近被这一片昏黄所覆盖得严严实实。风声化作刀,狠狠地割着我的脸颊,心中的狂喜似乎在一瞬间变成了无端的寒意,侵袭着每一寸皮肤,我开始不能自已的颤抖了起来,几乎快要站不稳了。

在这一片漫天的昏黄之中,似有若无的听到了嘤嘤的哭声,微弱的从某个角落里传来。就像是重现的回忆一般,带着强烈的回音,有些听不清楚。我被这哭声搅得一阵心烦,不由得大声喝问道:“谁!谁在哭?!”

没有人回答,那哭声也没有停下来。而且,那哭声似乎渐渐的变成了一种诡异低沉的笑,在肆无忌惮的嘲笑着我们。我怒火中烧,死死的握住长剑猛地挥起,疯了一般的漫无目的的在空中挥斩着,企图驱散那令人脊背发凉的笑声。

黄沙散去,小镇重归平静。我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站在那里,用凶狠的目光盯着面前的残垣断壁。地上清晰可见的是一滩明显的血迹,那是路子野留下的。而鬼谷仞和路子野,却已经消失不见了。

那令人暴怒的燥热开始慢慢的退散了,我只觉得格外的冷。我深深的吸着气,看着眼前一片茫然的景象,牙齿不由得咬的咯咯直响。

我究竟应该想起什么?

还是说,我真的遗忘了什么?

我突然感到,似乎越往北,我就越来越走进了一个充满着过去与谜的陷阱。之前的一些往事渐渐的用上了心头。蓝颜,路子野,还有那扭曲的梦境之中的那抹阴冷的笑,似乎这些之前在王城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回忆全部都出现在了我的眼前,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咬紧牙关,死死的攥着手中那柄长剑,心里面却泛起了一丝惶恐。

但是,最后我还是叹了口气,转过身,看着百里申那担忧的眼神,无奈的笑了笑,说道:“看来,这才只是开始啊。”

“公子,你真的要去那阴阳界之中么?”百里申看着我,低声问道。声音之中透出一丝不安。

我点了点头:“是啊,只有这样,才能救回羽菲的魂魄。百里申,你......”

“我要和公子同去。”百里申打断我的话,坚定地说道,就像当日我们从王城出来的那天一样。

我看着他,心中突然感到不是滋味。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晌,只能长叹一声,沉闷的说道:“阴阳界并非凡人能去的地方。那里是一个极为恐怖的地方,危机四伏。就连我,也不知道那阴阳界之中到底是什么样子。而且,你只是常人之躯,若是进到哪阴阳界之中,恐怕会被那怨气撕得元神具裂的。”

百里申低下头,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四周开始变得亮了起来,那没有颜色的光苍白无力的透过变得稀疏的云层,照亮了这个散发着死寂的浮罗古镇,在每一块灰暗的砖瓦上,写满了怨气。

谁都没有说话,我走过去,拍了拍百里申的肩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然后我转过头,一时间,惊呆住了。

百里申感觉到了我的异样,急忙顺着我的目光看去,然后,那原本悲伤的表情僵住了,慢慢的,覆盖上了一层惊恐。

角落之中一直昏迷着的捕神,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却已消失不见了。

我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急忙四下张望着,嘴里大声叫着:“捕神!捕神!”

但是,回答我的,只是那怒吼的风声,和回荡在四周空冥的回声。

捕神,就在这个诡异苍白的小镇之中,失去了踪影。

一只奇怪的鸟突然出现在空中,擦着我的头皮飞了过去。那鸣叫的声音,就像是一个婴孩在咯咯的笑着,却无比的瘆人。

“公子......捕神他......不见了。”百里申呆呆的站在原地,喃喃的说道。

我紧紧地皱着眉头,双手却下意识的攥在了一起,不住的发抖。

而就在这时,四周却突然传来了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像是莫名而生的响起在四周,格外的空洞。

那些围拢在四周、散发着怨气的游魂,似乎像是被着脚步声惊醒了一般,惊慌失措的四下逃窜着。然后五条黑影就像是从天而降的烟雾一般,出现在我的眼前。

那些人影周身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死亡的气息,就像是从地府之中而来一般。

我看着他们,嘴角却微微的向上扬起,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

他们,正是从地府之中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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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话 浮罗(八)

冲天的怨气笼罩在这五个凭空出现的人的四周,不断的吸收着空气之中那一丝仅存的暖意,四周的风突然之间变得生硬了起来。

烟雾渐渐退散,这几个人也变得清晰了起来。他们每个人都穿着黑色的长袍,高高头冠盖在脑袋上,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但是,他们的眼睛,却异常的明亮,宛如黑夜之中的狼眼一般,散发着幽幽的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他们的周身散发着死亡的气息,那熟悉的感觉笼罩在周身,就像是被无形的绳索禁锢住一般,每动一下,就会感觉到无边的压抑。

风将他们身上宽大的长袍吹了起来,就像是巨大的鸟张开了翅膀,遮住了四周原本就暗淡的光线。

而他们那模糊不清的脸上,似乎带着诡谲的笑容,隐藏在那异常平静的面容下面,就如同无底的深渊一般,散发着寒意,让人感觉到一种空洞的感觉。

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然后心里面蔓延而生一丝强烈的厌恶。我皱了皱眉头,然后向前走了几步,盯着那五个突兀的身影,用略带讥讽的口吻说道:“我还以为这怨气横行的浮罗古镇,你们是不会来呢。”

其中一人微微动了一下,用那干巴巴的声音毫无语气的说道:“我们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季公子,怎么,季公子也对这里感兴趣?”

“我?我只是来救人罢了。”我笑了一声,轻轻地说道:“倒是你们,怎么今天会来这里呢?难不成,也是来找人的?”

那人低低的笑了一声。那笑声就像是被卡在了喉咙之中一般,无比的沉闷,听起来让人不由得感觉到身上寒毛倒竖。然后,那高大的身影微微向前走了一步,说道:“公子猜的没错,我们确实是来找人的。不过......”他突然停了下来,周围的气氛似乎变得有些不太对劲儿。这五个人身上所散发的那种阴森的感觉似乎变得强烈了。

我警觉的皱了皱眉头,死死的盯着那几个人,手中的剑,也不由得握的紧了一些。

那人顿了顿,继续说道:“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不见了?”我冷笑一声,有些谐谑的说道:“难不成你说的是那个鬼谷仞或者是路子野么?他们,可是阴阳界中的人,不是你地府可以插手的。”

“这个公子自然不必担心,那人并非阴阳界之中之人。”那个人不疾不徐的说道,声音回荡在空旷的街道上,回声变得有些重:“但是,此人与阴阳界之中瓜葛甚深,且尚未完全丧失心智,所以判官命我等前来缉拿,不想让他先走一步。”

“哦?你们说的这个人,不会是刚刚从我身边消失不见的捕神吧?”我有些谐谑的说道,然后一瞬间,觉得头脑之中僵了一下。捕神刚才一样的举动,外加刚才离奇的消失,每一个细节都充满着怪异。难道,他口中所说的与阴阳界瓜葛甚深的那个人,会是捕神?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感到格外的冷,心里面像是坠入了冰窖一般。肩膀上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了起来,我急促的呼吸着,脑子里面不禁乱作一团。

适才捕神那痛苦的神情,和那双血红的眼睛,都像是梦魇一般,再次浮现在我的眼前。我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安,像是有什么人在狠狠的撕扯着我的心脏一样。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盯着眼前那五个诡秘的身影,等待着他们的回答。

那人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捕神,而是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听到这句话,我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但是,随即又被那困惑的神情所遮住了。我皱了皱眉头,低声问道:“自从我们几个进到这浮罗古镇之后,见过的人就只有这么几个了。你说的另一个人是谁?”

那人并不回答,只是用那明亮的眼睛盯着我,然我感到一丝不安。

四周空气的流动似乎变得缓慢了起来,虽然时已至深冬,但是此刻,这诡异的古镇之中却感受不到一丝的寒意,相反,却显得有些闷热。那五个高大的身影静静的站在街道上,显得有些拥堵。

我突然觉得一阵烦躁,便皱了皱眉头,不耐烦的说道:“既然你们不说,我也就不问了。怎么,你们是想跟着我进到那阴阳界之中呢,还是打算就这么回去向判官交差呢?”

“难道季公子想去这阴阳界之中吗?”那人的语气之中总算显露出了一丝微微的诧异,仿佛对我刚才说的话有些质疑。

我笑了笑,说道:“当然,要不然的话,我来这浮罗古镇做什么?”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那五个人身上开始散发出了一种令人压迫的感觉,我神色一凛,后退一步,将破魔剑挡在身前,厉声问道:“你们几个想干什么?”

那人向前走了一步,僵硬的说道:“季公子,您还是不要进到那阴阳界之中为好。”

“为什么?”我盯着他那双散发着诡异光亮的眼睛,不带感情的问道。

那人沉默了一阵,然后低低的说:“季公子,这阴阳界千百年来,都是与地府势不两立的。如果以您的身份进入到那阴阳界之中,虽然我们无权干涉,但是......”他不再说话了,但是话语里面的一丝也已经相当的明显了。

我不经意的回过头看了一脸茫然的百里申一眼,然后转过头平静的说道:“这个我自然清楚,但是我心爱的人的魂魄被鬼谷仞那厮带到了阴阳界之中,我岂能坐视不理?”

“果然还是儿女情长。”那人咯咯的笑了一声,用讥讽的语气说道。

我听了这话,不由得愤怒的举起长剑,对着那人的眉心,低低的说道:“怎么,你有什么意见么?”

寒光照亮了他一直昏暗的脸庞,借着那剑身发出的惨白的光芒,我看到了那个人的脸,像是融化了一般,诡异而又可怖的扭曲着。

百里申不由得发出了一声轻轻的惊叫声,紧紧的抓住了我的衣袖。

“季公子这是做什么,”那人讪笑着说道:“适才我等只是随口一说,您为何这么当真呢?既然您执意要去的话,我们也不阻拦,只是......”他神秘的笑了一声:“那就烦劳您有时间的话就亲自去和判官说一声吧,毕竟,这事情是上司吩咐下来的。”

我轻蔑的哼了一声,放下手中的剑,冷冷的说道:“这个你们自然放心,等我见到那判官,自然会和他说明。不过,”我突然想起一事,便开口问道:“你们几个要找的人,到底是谁啊?”

那人微微的叹了口气,说道:“原本这事不该让公子知道的,不过既然公子要进入到那阴阳之界中,也许公子会遇到他的。那么我等边拜托公子一件事,若是在阴阳界之中见到那人,还烦劳公子帮忙,将那人带回地府。”

“哦?”我干巴巴的笑了一声,问道:“好啊,那你倒是说说看,这个人是什么来头吧。”

那人点了点头,说道:“那人原本是洛阳城中的一名捕快,三十年前因为一场事故而殒命,魂魄游荡在世间竟长达数十年也未被地府察觉。几年前,我等奉黑白无常之命前去缉拿,不想这人的魂魄已经被这阴阳界之中的怨气侵蚀,变成了极为危险的丧灵。若是让这厮流窜至阳世的话,恐怕会带来一番血雨腥风之难。所以,若是公子遇到那人的话,还要借助公子的力量了。”

我听着那人所说的话,脸上渐渐的浮现起了阴郁的神色。

我似乎记起了什么,之前不知在何处所听到的那个故事,再度的涌上我的心头。

那个被劈成两半的捕快,还有那佝偻的身体。

以及,闵二叔和鬼谷仞那个离奇的故事,都像是谜一般的,在我心头萦绕了起来,让我感到一阵阵的不安和惶恐。

我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然后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便向前几步,轻声问道:“作为代价,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么?”

“公子但说无妨。”

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眼神凝重的看着眼前这个散发着死亡气息的人,低沉的问道:“三十年前鬼门大开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件事,身为地府之人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那人的脸色一僵,眼神之中闪过了惊讶的神情。他低低的笑了两声,用令人捉摸不透的口气说道:“这个......恕在下无法回答。”

“为什么?”我突然感到一丝愤怒,向前迈了一步,死死的盯着眼前的这个人。

那人沉默了一阵,然后干笑一声,说道:“鬼门之事,无论在阳世还是地府,都是禁忌的话题。若是公子想知道的话,何不自己去探查究竟呢?”说罢,那宽大的衣袖猛的卷了起来,空气中顿时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所席卷了。刺耳的杂音再度袭来,像是有沙粒和尘土吹进了我的眼睛,一阵刺痛。

我下意识的抬起手遮住眼睛,然后再看时,眼前的那五个人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了氤氲的黑烟渐渐的消散在空气之中。

他们就像来时那样诡异的消失了。

我站在那里,突然之间感到了一阵茫然。天空中泛着灰色,那逐渐清晰的乌云如同鱼鳞一般堆满了天空,显得有些肮脏,终于有阳光透过了之间稀薄的缝隙,艰难的落在昏暗的古镇之中,在地上映照出一片斑驳。

那阳光,都似乎是灰色的。

百里申低低的问道:“公子,那几个人......是谁啊?”

“他们是地府之中的五鬼众。”我平静的说道,然后将破魔剑收入剑鞘。

百里申听到这句话,脸上的神情似乎震了一下,眼神里依稀可以看到一丝惊恐。他低声说道:“他们是不是就是那索魂的鬼怪啊?”

“不完全是。”我解释道:“一般人阳寿耗尽之时,会有地府的鬼差前来索取魂魄。但是,五鬼众却从不轻易露面。他们......”我顿了顿,语气变得凝重了起来:“他们只是负责缉捕那些罪大恶极的亡魂。”

百里申“哦”了一声,不再说话,只是有些畏惧的看着那一团几乎已经快要消散殆尽的黑烟,呼吸在不经意的发抖。

我眯着眼睛,转头看向那长街的尽头。衰败的房屋,昏沉的天空,还有那些游荡在街道上、散发着怨气的孤魂野鬼,都将这充满着压抑的浮罗古镇变得异常的焦躁。

然后我的心里面开始慢慢的泛起了巨大的疑惑。

既然着浮罗古镇是通往阴阳之界的唯一之路,那么,这阴阳界的入口,究竟在哪里呢?

我放眼望去,四周虽然被惨淡的光所笼罩着,但是仍旧显得有些昏暗。这个环形的小镇到处都透着无比的诡异,那破败的房屋紧密的排在一起,变成一条弧线,突兀的在前面的道路的尽头折了过去。

我注视着那些比肩接踵的房屋,然后发现了一件事。

这些破烂的房屋挨的实在是太密了,密集到似乎没有岔路,只有一条环形的石板路歪歪斜斜的绕过那些棺木一样的建筑,首尾咬合在了一起。

那么,这个环形之中,又是什么呢?

而就在这时,我似乎听到了隐隐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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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话 摇钱(一)

(抱歉抱歉,今天有急事,更新的有些少,希望大家谅解~~明天一定会补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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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声回荡在寂静的古镇之中,显得有些空荡。周围的空气被细微的震动着,将那种令人不安的气氛释放到了这一片寒冷之中。

那脚步声有些踉跄,还有些杂乱,仿佛是一个微醺之人在摇摇晃晃的走着,又如同是重伤之人那踉跄的脚步,拖沓着沉重的声响,由远及近,向我们走来。

我和百里申警觉的听着后面逐渐靠近的声音越来越近,而且还夹杂着沉重的呼吸声,显得十分的痛苦。四周的气氛似乎被瞬间凝固了一般,回荡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就在那个人就要靠近的时候,我猛的回身,手中的长剑直直的刺向后面那人的眉心,肆虐的寒光一下子笼罩在了那个不速之客的身边,将那张惊慌失措的脸一下子映照得格外的惨白。

那张熟悉的脸上写满了惊恐,他的嘴大大的张着,但是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我看着那张略显扭曲的脸孔,却不由得一愣。

然后,我放下了手中的剑,有些疑惑的盯着眼前那人,低低的说道:“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百里申也惊讶的看着那个有些狼狈的人,附和着问道:“薛先生,您怎么在这?”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眼前的正式那眠术师薛先生,他看到了我,先是一愣,然后讪讪的笑了一下,然后有些紧张的四下张望了一圈,吞了口口水,压低了声音,急促的问道:“季公子,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了你......”

“这也是我想要问的。”我平静的说道,然后看到了他眼睛之中闪烁着慌乱的光,脸上明显的印着一道伤痕,似乎是被什么利刃所造成的。而且,他的眼角出清晰可见淤青。我有些奇怪的问道:“薛先生,你这是怎么了?”

看到我的目光落在那眼睑的伤痕上,薛先生的脸色不由得僵了一下,急忙抬手掩饰了一下,神色慌张的低声说道:“没......没什么。”

看着薛先生如此不安的神情,我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心中泛起一丝疑虑。

他究竟怎么了,为什么要跑到这个地方来?虽然他是眠术师,但是毕竟也只是一个普通的阳世之人,是不该出现在这充满杀机与未知的浮罗古镇的。还有他身上的伤,又是从何而来?从他慌乱的表情和恍惚的颜色之中,似乎可以看出他是在躲避着什么人的追赶。

我不动声色的笑了笑,说道:“好吧,薛先生,既然你不肯说,我也就不多问了。只是,你又是怎么来到这个怨气冲天的地方的呢?”

薛先生一愣,那讪讪的笑似乎垮掉了一些,紧接着他皱紧了眉头,似乎在思索着该怎么样回答我的问题。

我见他没有说话,便暗自冷笑了一声,问道:“薛兄可知这里是通往阴阳之界的浮罗古镇呢?”

“啊?”薛先生一惊,眼睛里面瞬间便被惊骇的神色所笼罩住了。他的浑身都在不住的颤抖,那头上宽大的斗笠所投下的阴影,也似乎变得浓重了起来。他艰难的张了张嘴,然后勉强从嘴巴里挤出一句话:“浮罗古镇?......这里......就是浮罗......古镇吗?”

我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看着他,脸上仍旧挂着那一丝浅浅的笑容,但是在笑容之中,却被我暗藏了浓浓的寒意。

四周的光线更加的明亮了了,甚至有些刺眼。稀薄的空气之中,那冷风像是夹杂着冰碴一般,吹在脸上,生生的痛了起来。我不禁抬起了头,望向那充满着诡异层次的天空,头顶的乌云似乎已经完全散开了一般,白色的天际如针一般的刺痛着我的眼睛,有点酸。我抬手遮了一下眼睛,然后低下头,看着眼前的薛先生。

薛先生呆呆的站在那里,脸色在不停的变化着。他不时的缓缓的转动着头,用那双略显空洞的眼睛环视着这个充满着诡异与萧索的小镇。然后,毫无征兆的,他整个人像是瘫了一般,虚脱的倒在地上,脸上混合着一种异样的神色,喃喃自语道:“浮罗......我终于到了......浮罗......”

我看着薛先生诡异的行径,心里面不由得警觉了起来。我向前走了几步,看着地上坐着的、有些呆滞的薛先生,眼神之中透出一种深邃的目光,似乎要看透面前这个人的心一般。我低声的问道:“薛兄为何听到这浮罗这个名字会如此激动呢?”

薛先生苦笑了一下,有些木然的说道:“我......我惹上麻烦了......”

我心中一愣,但仍旧不动声色的问道:“哦?即便是惹上麻烦,恐怕也不会和这浮罗扯上关系吧?还是说......”我停顿了一下,然后意味深长的看了薛先生一眼,轻轻的说道:“你惹到了阴阳界之中的人?”

薛先生的脸色一下子变了,眼神之中透出了惊恐。他看着我,感觉格外的无助。半晌,他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哀怨的说道:“季公子您只猜对了一半......薛某惹上的,确实是那阴阳界之中的人......只不过......”他的声音开始变得沙哑了起来,于是他清了清嗓子,有些艰难的继续说道:“只不过,薛某惹上的,不是阴阳界之中的鬼魂,而是另外一种东西......”

“阴阳界之中的另外一种东西?”我皱着眉头问道:“既然不是那无法往生的孤魂野鬼,难道还是那阴阳界之中的异类不成?”

薛先生满脸疲惫的叹着气,似乎不愿意回忆经历过的事情。他垂目低视,许久才轻声说道:“季公子,可知道摇钱吗?”

我一愣,然后哭笑不得看着薛先生,有些调侃的说道:“薛兄说道,莫非是那王孙公子之家装饰的摇钱树么?”

薛先生抬起那青紫的眼皮看了我一眼,然后摇了摇头,说道:“公子理解错了......薛某所说的摇钱,并非阳世的摇钱树......”

“不是阳世之中的摇钱树?”我奇道,然后似乎想起了什么,不由得心中一沉,只感觉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开始慢慢的在心底蔓延开来。我凝重的问道:“难道说,是那阴阳界之中的......摇钱与血金鸟?”

听到这两个名字,薛先生不由得浑身一震,脸颊的肌肉不经意的抽搐了一下,眼神似乎一下子涣散了开来,就如同直视那刺目的强光一般,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畏缩。

“难道,真的和这两件事物有关?”我向前走了几步,脚上的木屐几乎快要踢到地上瘫坐在那里的薛先生的胳膊了。

薛先生痛苦的点了点头,眼角的淤青变得更加的明显了。

地上的沙石被不是卷起的风吹得咔咔作响,那些游荡在四周的亡魂被笼罩在古镇之中的那一团惨白的光照射得有些模糊。

好像从四周的角落之中透出一股诡异的寒,缠住了我的脚踝,让我从脚底到脖颈都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薛先生艰难的想要站起来,但是他勉强的支撑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还是放弃了。我看到,有隐隐的血迹从他的手肘处渗了出来,染红了那件有些发灰的白色长袍。

“究竟是怎么回事,讲讲吧。”我不带任何感情的问道。

薛先生张了张嘴,从喉咙之中发出几声微弱的声音,就仿佛如同那干枯的鱼一般,在一张一翕着。

但是良久,他终于垂下了头,长叹一声,然后低低的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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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话 摇钱(二)

(以下为薛先生的口吻讲述。)

差不多是一个月之前,我接到这样一单生意。

你知道,我是一个眠术师。眠术师就是通过控制梦境,来帮人实现一些愿望,或者是在梦里解决一些古怪的事物。虽然,我成为眠术师已经二十年了,遇到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也很多了,但是,我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情。

而且几乎要了我的命。

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的都要冷,而且天空时常都被那种说不上来的灰色笼罩着,就像是肮脏的白色的布匹,遮蔽了天空,给人一种十分肮脏的感觉。而冷风似乎没有规律的不时四起,刚才还是一片寂静,下一秒,便是狂风大作了。

我站在家门口,看着眼前逐渐变得阴沉的天空,心里面却突然感觉到一阵压抑。

最近这王城之中,似乎被一种突如其来的不安所笼罩住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异样的味道,似乎像是一种怨气,但是又不像是从地府之中传来。让人感觉到一种微弱的毛骨悚然的感觉。而那寒风,依旧肆无忌惮的撕扯着我的衣摆,扬起在身后啪啪作响。

我突然感到怅惘起来。

这一年里,王城似乎变了很多。

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闵二叔死了,而不久之后,季公子又离开了王城,不知道去了哪里。我们这几个经常聚在一起的人,似乎也只剩下了上官姑娘和我了。不过,上官姑娘不喜欢经常露面,所以,我只能一个人深居在这一片浮华的王城之中,做着自己的事情。

最近时局动荡,战事四起,而羌族似乎也在蠢蠢欲动,每一寸土地上,都仿佛被写满了惶恐和惴惴不安。

不过,这一切,似乎都与我无关。

这天晌午,我昏昏沉沉的从午睡中惊醒,却发现已经下起了雪。漫天的雪纷纷扬扬的下落,将狭小的院子里覆盖上了一层灰蒙蒙的白色。我皱了皱眉头,裹紧了身上的袍子。但是,那丝丝冷风仍旧从每个角落钻进我的衣服里,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却突然感到一阵心慌。

在那暗处,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散发着幽幽的光。

那目光如刀,仿佛要狠狠的剜进我的心脏里一般。

又来了!我猛的从椅子上坐了起来,身上的披风滑落在地上。但是我没有去捡,只是呆坐在那里,深深的呼吸着,似乎要驱散那股令人不快的感觉。

已经连着好些天了,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感觉到这种不舒服的感觉。我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也无从下手。

似乎有低低的笑声透过那昏暗的房间,咻的飘了过来,几乎是擦着我的耳朵窜了过去,然后便消失在身后。

我突然觉得呼吸开始变得困难了起来,昏暗的房间里面,一种强烈的压迫感油然而生,胸口像是被千斤的巨石压迫着一般,寒意瞬间蔓延开来,我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安的打量着四周。

蜡烛在角落里微弱的燃烧着,一大片阴影投撒在房间里,印在灰暗的墙壁上,有些狰狞。屋子里格外的寂静,静到除了窗外的风声之外,什么都没有。我屏住呼吸,静静的站在房间之中。

果然有什么东西,在哀怨的盯着我。不,那种目光不只是哀怨,那目光之中,似乎还夹杂着强烈的怨气和狰狞,似乎要将我活生生的剥皮抽筋一般的残忍。

“谁在那里?”我大吼了出来。但是,没人回答,我的声音回荡在窄小的房间之中,有些突兀的空旷。但是那种诡谲的感觉,似乎丝毫没有散去,反而变得更强烈了。

我疾走几步来到门前,然后伸手推开了门。

冷风夹杂着雪花立刻涌进了屋子里面,那蜡烛可怜的摇动了一下,便随即熄灭了。只剩下丝缕的青烟,微弱的腾起在烛芯的上空,但是也旋即消散得殆尽了。外面整个天地之间,都被那种化不开的灰暗包裹得严严实实,漫天的雪花如鹅毛一般的不断飘落,就像是飞洒在空中的纸钱,处处透着令人寒毛倒竖的诡异。

我的手指在微微的颤抖,四周那冰冷的空气一下子就像是无数条凌空跃起的蛇一般,狠狠的缠在了我的身上,刺骨的寒意渗透进了皮肤,黏黏的,凉凉的。那种感觉,就像是阴冷的鳞片粗糙的划过脊背,让我整个人都不住的战栗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那院门突然被缓缓的推开了。

门闩发出的叮当声穿透了这嘈杂的院落,干裂的声音不绝于耳。而那种无形的压迫感,却在一瞬间消失不见了。我有些呆呆的看着那扇被推开的门,有些茫然。那扇门被慢慢的打开了,就像是在前方突然被撕扯开了一条通往地府的通道一般,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然后,那桀桀的声音戛然而止,一个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我向那个人看去。

这位不速之客是一个中年人,脸上平静得没有一丝表情,身上的那件素色的长袍几乎快要和这漫天的飞雪融合在了一起,发髻上缠绕着一根深红色的绸带,似乎有些突兀。他的眼神十分的宁静,没有一丝波澜。

我看着这个人,却突然发现,我有些看不清他的脸。似乎那宁静的表情被一层似有若无的雾气所笼罩着,有些模糊。那种平静,似乎就像是暴风前的那种令人压抑的死寂,虽然毫无波澜,但是却让人不由自主的从心底生出一种隐隐的不安。

我稳了一下思绪,急忙向前走了两步,然后试探着问道:“请问......您找谁?”

那人似乎微微一下,然后轻声开口说道:“您就是眠术师薛先生吧?”

我一愣,然后点了点头,急忙说道:“是的,我就是,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么?”

那人却不回答,只是向前走了几步。那有些朦胧面容似乎丝毫没有清晰起来,那浅浅的笑容挂在像是被雾气阻挡住的视线之中,显得有些诡异的扭曲,让人不由感觉一阵莫名的心慌。我看着那人走近,却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似乎眼前的这个人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并不是真实存在的。

四周的寒意笼罩了上来,我打了一个寒战,看着那个人向我走了过来,心里没来由的感到一丝淡淡的恐惧,我急忙说道:“还请先生告知有何贵干?”

那人停下脚步,风将他略有宽大的衣服吹得有些凌乱。那深红色的绸带翻卷着遮住了他的眼睛,只剩下那微微扬起的嘴角,却散发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那种笑容在一点点的蔓延开来,几乎快要充满了整个狭窄的院子。那笑容,似乎在隐隐的嘲笑着什么,但却又透着一种似有若无的残忍。

气氛似乎变得有些凝重,那种被凝视的感觉再一次涌了上来。我和来者谁都没有说话,又好像是谁都忘记了说话。过了许久,他才张开口,淡淡的说道:“薛先生,最近我经常做一个怪梦,还想劳烦先生帮我解梦。”

“这......”我有些犹豫。虽然解梦对我来说简直是轻而易举,但是不知为何,我却对眼前这个周身散发着空洞的气息的人感到一种无端的抵触,似乎他说道每一句话,都让我感到一丝不祥。于是我面露难色的说道:“这......解梦之事......不是在下力所能及的,还请先生......”

“你在说谎,对么?”那人突然打断我,仍旧微笑着说道。

我一愣,不禁抬起头看着他。那条红色的绸带从他的眼前飘落了下来,那眼神瞬间变得异常凌厉。那道目光十分的冰冷,让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心脏跳得异常剧烈。

那人见我脸色阴晴不定,只是淡淡的一下,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其实呢,最近在下一直在做着同一个梦。那梦里只有一个男人,一直在和我说让我去寻找摇钱。我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还是希望先生可以替我解答。”

招财?我感到一阵疑惑。莫不是那富贵人家装饰的那摇钱树么?我不经意的一抬头,刚好接触上那男人的目光。然后我艰难的犹豫片刻,轻声说道:“好吧,你进来吧。”然后便将那人让进房中。说实话,不知为何,我对这摇钱一下子产生了兴趣,想要知道这人梦境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男人从我身边走过,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狰狞的神色,但旋即,便消失了。他在房门出停顿了一下,然后泰然的走进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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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话 摇钱(三)

房间里面显得有些阴暗,可能是因为没有点蜡烛的缘故吧。我看着那人坐在偏侧的椅子上,然后迟疑了片刻,也跟着走了进来,回手关上了房门。门外的一片喧嚣和风号声便被陡然之间隔绝在了那扇薄薄的木门的另一侧,变得有些沉闷。

那个男人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盯着我,似乎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但是,就是那种目光,带给我一种无比强烈的压迫感,就好像时才一直萦绕在我身边的那一股诡异的目光就是来自这一双看似静若止水的眼睛。

房间之中的阴影开始变得凝重了起来,张牙舞爪的盘踞在那有些斑驳的墙上,如同一只邪恶的怪兽,虎视眈眈的注视着这个充满着诡异气氛的房间。外面的风声似乎变得弱了一些,我坐在离他不远的一张椅子上,轻轻地问道:“敢问这位先生,如何称呼?”

那人似有若无的笑了一下,低沉的说道:“薛先生就叫我七吧。”

七?我不禁愣了一下。怎么会有人叫这么古怪的名字?我一抬头,眼神和他的目光短暂的相接,却突然感到一阵寒意。那眼神之中似乎扬起了一丝诡秘的笑意,一种似有若无的惶恐的感觉从我的心里面再次窜了出来,像是有一个人在漆黑的夜晚里建立的哀嚎着什么不知名的调子,声音尖锐的刺透夜空,感人不禁感觉到一阵颤抖。

我慌忙调整了一下神色,故作镇静的说道:“好吧,那么七先生,请您详细的给我讲讲,您所做的那个怪梦吧。”

“好吧。”那个自称七的人欠了欠身,似乎微微的笑了一下,但是那表情瞬间被阴影所笼罩住了,我无法看清。他似乎思索了一下,然后娓娓道来:“差不多是一个月之前吧,我每天晚上开始做着同一个梦。梦里面,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记得那是一个山谷,特别的阴森,但是却感觉到格外的熟悉。我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走着,两旁都是陡峭的群山和湍急的河水。那河水,似乎都是黑色......”

七说到这里,抬起了头,那双略显明亮的眼睛一下子看了过来。

七的声音十分的阴暗,空洞中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感觉,似乎我就置身在他所说的那个幽暗的场景之中。鸡皮疙瘩一下子覆盖住了我的全身,我不安的挪动了一下椅子,示意七道:“额......说下去吧。”

七微微的笑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不知道走了多久,然后便看到一座桥。桥的对岸是朦胧的火光,似乎是一个村落。但是,我缺看不清楚。就在我要走上那座桥的时候,总会有一阵猛烈的风将我挡住了。那风中似乎夹杂着浓烈的血腥味,就像是那种战场上横尸遍野的感觉,仿佛那黑洞洞的桥墩下面,塞满了尸骨。”

我不禁打了一个冷战,七的声音越发的寒冷,似乎要穿透我身上那件单薄的长衣,狠狠的剜进我的肉里。房间里突然之间传来一种潮湿的味道,就像是周围那些木制家具在水中被浸泡了许久一般,散发着一种淡淡的霉味。

我不安的环视着四周,那些桌椅器具都静静的放在那里,毫无异样,但是那种发霉的味道却似乎变得浓了起来,充满了整间房子。

我的呼吸一下子变得局促了起来,无形的压力挤压着我的胸膛,像是两只硕大的手,狠狠的抵在我的脊背上,让我透不过起来。

七看着我,平静的问道:“薛先生,您怎么了么?”

我仿佛一下子回过神了一般,身上所有的压力在转瞬之间不翼而飞,我有些无力的靠在椅背上,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脸上仍旧挂着那一成不变的微笑的七,摇了摇头,有些嘶哑的说道:“我......没什么,只是有些累了......您......继续说吧。”

七诡秘的眨了一下眼睛。我的心漏跳了一下。

然后七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酒壶,喝了一口,那酒香一下子变冲淡了房间里面的潮湿的味道。不知怎的,我突然觉得,那酒的味道,似乎在什么地方闻到过,但是此刻,我却想不起来了。

七将那个酒壶放回到怀中,继续说道:“那座桥,似乎就像是地府之中的奈何桥,黑漆漆的,看不清晰,只能看到一个轮廓。对面那明亮的灯火,仿佛就是黄泉的彼岸。就在我要走上那座桥的时候,就会突然有个人拍我的肩膀。每次回头,我都会看到同一个人。”

“那个人是什么样子的?”我低声问道,突然感觉中气有些不足。整个声音似乎都在发抖,像是被外面肆虐的风雪吹散了一般。

“我看不清楚他的脸。”七淡淡的说道:“那只是一个高大的轮廓,我甚至在想,他究竟有没有身体,或者是说,他只是一个影子。不管我怎么问他问题,他都不会回答,只是用一种类似于回声的声音对我说:‘去找摇钱吧。’我问他摇钱是什么东西,但是他却不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我......我觉得他是在看着我,尽管我看不到他的眼睛。然后伴随着一阵风,那个人就不见了,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对面却突然传来唱歌的声音,喑哑的穿过那座矮小的桥,传到我的耳朵里,就像是一个女人在凄厉的惨叫一般瘆人。然后,我便会从梦中惊醒,再也无法入睡。”说到这里,七的脸色似乎阴沉了许多,那一直毫无波澜的眼神中,似乎涌起了一种说不清的黯然,像是淡淡的不安,但更多的,是一种茫然。

我听着他的讲述,心里面不由得觉得一阵阵的打怵。七的声音太过于幽异,听了之后让人浑身不舒服。但是奇怪的是,他的讲述却让我有了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似乎眼前这房间在被黑暗一点点的吞噬掉,换上了他梦境中的那个诡异的场景。

房间里被寂静所笼罩了,除了那呼呼的风声和门窗发出的轻微的响动之外,别无他响。我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着对面的七。

七低着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脸上的表情被投下的阴影盖住了,只能看到那深邃的眼眶和略显瘦削的颧骨,其余的,都藏在了那昏暗的影子里面。或许是因为角度的关系吧,我突然有了一种错觉,我好像觉得,他脸上的表情,有一丝异样。

我的心头猛地震了一下,不安的情愫开始蔓延开来。我看着七,脊背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七,似乎在笑。

我很大声音的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令人发指的沉默。声音突兀的回荡在略有窄小的房间之中,有些沉闷。七抬起了头,他的表情还是那么平静。或许是我看错了吧,我眨了眨眼睛,有些干。我问道:“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别的么?”

七似乎思索了一阵,缓缓的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了,就是这些了......”然后停住了,他的眉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仿佛在竭力的思索着什么被遗忘的东西。半晌,他猛地抬起头,提高了音量,顿促的喊了一句:“黑猫!有一只黑猫。”

“黑猫?”我一愣,不禁皱了皱眉头。梦见黑猫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情,通常说不好是凶是吉。但是,梦到黑猫的人,总会发生一些事情。我心头一紧,整个头脑开始变得冷静了起来。我低声问道:“那只黑猫是在什么地方出现的?”

“在那桥的上面。”七说道,脸色似乎变得有些苍白了一些:“就在那座桥的上面,每当我要上桥的时候,都有一阵风吹来。就在那风中,我会看到一只黑猫从桥上面掠了过去,之后便不见了。”

我的心中充满了疑惑。适才那种微微的恐惧感已经渐渐的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作为眠术师对一个梦境的浓厚的兴趣。我回忆着刚才七给我讲的这个梦,感觉到越累越匪夷所思。同样的一个梦,在这一个多月里反复的出现,会不会是托梦呢?但是要是托梦的话,托梦者又想要打成什么目的呢?

难道是那摇钱?

我不禁一愣,目光变得深邃了起来。我盯着七,缓缓的问道:“你有没有打听过,那摇钱是什么东西?”

“没有。”七回答的很干脆,但是却是一个模糊的答案。

“是没有打听,还是没人知道?”我追问道。

七突然扬起嘴角,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淡淡的说道:“有什么区别么?我知道没有人会知道那个招财是什么,所以没有打听。我总觉得我这个梦境之中充满了阴森的气息,不像是阳世间应有之景,所以,那摇钱,也就未必是那常见的摇钱树之类的市侩之物吧。”

门外的雪好像停了,因为已经有些听不清风声了。适才还投映在窗纸之上那密密麻麻的雪花的影子,此刻已经不见了,窗外一白色,有些刺眼。此刻,房间里面静得怕人,什么声音都没有,甚至我和七的呼吸声,也似乎变得微弱了起来。

我看着眼前的这个客人,心里面突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这个人究竟是谁?为什么处处充满着那种令人不安的感觉?抛开他所讲述的梦境,就连他那淡淡的微笑,都让人看了之后感到一阵阵的头皮发麻。那笑容之中似乎隐藏着许多东西,令人无法捉摸。

不过,此刻我更关心的,是那个阴暗的梦境。还有那个多次被提到的摇钱。

作为眠术师的直觉,我感到,这个梦境非同一般。

虽然危险,但是那种强烈的好奇心还是驱使着我,想要一探究竟。

于是我站起身,走到七的面前,努力的摆出一个微笑,对七轻声说道:“好吧,既然你找到了我,我就会帮助你解决这个梦境的。不过现在我要做的,是进入到你的梦境里面,好么?”

七没有站起来,只是抬头看了看我,然后微微一笑,说道:“先生请便。”

七的笑容似乎比之前每一次的微笑都要夸张,那嘴角向两边咧着,让他那原本平静的脸显得有些扭曲。而我也终于看清楚了七的脸。

七的脸格外的苍白,就像这昏暗的房间一般,散发着无比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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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话 摇钱(四)

或许是因为外面的狂风开始渐渐沉寂下来的缘故吧,整个房间静得怕人。昏暗的光线透过略显肮脏的窗纸,斜斜的照了进来,将这个灰蒙蒙的房间笼罩的有些黑。窗子和门在发出吱吱的响声,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一般。

七的脸上挂着那抹浅淡的笑容,但是却白的怕人。那种白色,就仿佛是在水中被浸泡了好长时间一般,没有一丝的血色,但是却有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通透。

我看着这个人,心中的恐惧渐渐的被强烈的好奇所替代了。我试图笑了一下,有些沙哑的说:“那么,七,我会帮你解释这个梦的。”

七笑了一下,嘴角显得有些僵硬。他轻声问道:“那么,薛先生要如何进入我的梦境呢?”

我四下打量了一下,发现已经几近黄昏了。于是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道:“今天晚上,你留下来吧。只有在你睡觉的时候,我才能进入到你的梦境。或许,今晚你还会做同样的梦的。”

“既然如此,那在下便打扰了。”七淡淡的说道,然后站起身,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外面的寒冷涌了进来,包裹着我的周身,让我开始清醒了起来。适才七所讲述的那个梦境,就像是一副阴森的画面,在我的眼前不时的浮现了出来。那刺骨的阴风、诡异的矮桥,还有那浓重的尸骨的味道,都像是亲身经历了一般,让我的手感觉到非常的凉。

我抬起头,看着站在院子里的七,心里面一片混乱。

这个人,究竟是谁,为什么他的身上会有一种让我感到不安的气息?

我突然产生了一种怀疑。那个梦境,真的是存在的么?那个摇钱,是不是七自己所杜撰的呢?我长叹一声,心想,要是季公子在就好了,他应该会知道,这个摇钱是什么东西。

七站在那厚厚的积雪中,仰着头,看向头顶上那一片灰茫茫的天空,眼睛之中的神色,让我读不出来。我站在他身后,也看了一眼那有些刺眼的天空。

“薛先生,要是你进入了我的梦境,我会有什么感觉呢?”一个声音猛然之间幽幽的从我身后传来。

我吓了一跳,急忙转过身,只见七站在我身后,用那平静得如同令人窒息的湖水一般的双眸紧紧的盯着我,脸上仍旧挂着那一抹诡秘的微笑。我只觉得脊背上泛起一阵寒意,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我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然后有些结结巴巴的说道:“这......当然不会的......”

然后我猛的收住了口。

七不是站在院子里面么?他是什么时候跑到我身后的?

我急忙回头看向院子里,然后呆住了。院子里面空空如也,只有那几颗已经枯萎的树木突兀的杵在地上厚厚的积雪之中。地上,是一行脚印,生生的断裂在院子的正中央。那是七刚才站过的地方。但是现在,那个人已经不知何时跑到了我的身后,那里,只剩下了两个深深的空洞。

而且,地上,只有一行脚印。

他是怎么过来的?

我的心一下子被什么东西揪了起来,呼吸变得艰难了起来。胸口像是刚刚被什么大锤之类的东西狠狠的砸了一下,压抑中透着无尽的恐惧。我踉跄的后退了几步,然后艰难的看着这个如同鬼魅的人。他的脸上仍旧挂着微笑,似乎从来没有变过一样。那幽幽的表情在一瞬间仿佛变得异常模糊,让人不住的感到莫名的寒冷。

“你......你......”我伸出手指着他,却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七仍旧微笑的看着我,平静的问道:“薛先生怎么了?”

“你刚才......”我艰难的说了三个字,然后回身指向那院子之中:“你刚才不是......”然后,我呆住了。院子之中的那行脚印,已经不见了。

我的手指僵硬的停在半空中,整个动作显得有些滑稽。难道是我出现了幻觉?我的头开始疼了起来,眼前的景物也开始倾斜了起来。我慢慢的转过身,看着这个古怪的七,有些呆滞的摇了摇头,喃喃的说道:“没什么......可能是我太累了。你先在房间里等一下吧,等到了晚上,我就帮你解梦。”说完,我步履蹒跚的向另一件屋子蹭了过去。

七站在我身后,没有说话,只是稍微的欠了一下身,用那意味深长的眼神盯着我。我甚至能感觉到脊背被那怪异的目光注视所产生的那种不舒服的感觉。但是,我没有回头,只是径直的走进了那间更加狭小的屋子。

因为我害怕看到七的眼神。那平静的眼神,让我感到毛骨悚然。那浅浅的微笑,就如同有毒的浓烟一般,刺激着我的头脑,让我不住的颤栗。我反手关上了门,靠在那冰凉的门板上,艰难的喘着气。

外面什么声音也没有,包括七的声音。他似乎消失了一般,又像是站在那里没有动。

我已经无力思考了。我突然觉得,让他留下来是一个错误的决定,虽然我对那诡异的梦境充满了好奇。不过话已出口,不好收回。我只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告诉自己,或许这个梦境没什么特殊。

不过,真的没什么特别么?

暗桥,火光,黑猫,还有那阴森的环境,和神秘的人。都变成了一张狰狞的网,带着尖锐的芒刺,狠狠的将我缠了起来。

还有,那奇怪的摇钱。

按理说,摇钱就应该是那富贵人家厅堂之中所摆放的摇钱树,在市集上和珠宝店里随处可见。但是,七的梦境之中,那个神秘人所说的摇钱,真的就是那黄灿灿的树么?

不知为何,我对那摇钱突然产生了一种难以名状的不安,似乎在这两个简单的字的背后,隐藏着浓重的怨气,之前似乎真的在什么地方依稀的听过这个古怪的名字,但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我无力的跌倒在床榻上,感觉特别的累。外面好像又起风了,院落里那几棵枯树发出了不安的沙沙声,像是那枉死之人挥舞着干枯的双手,在空中无助的抓着,试图抓住那一棵渺茫的救命稻草。

天色开始渐渐的阴沉了下来,房间里的光线也越来越暗了。我如同挺尸一般的躺在榻上,两只眼睛呆呆的注视着前面那有些肮脏的房檐。四周静极了,只有窗外的风声和嘈杂声,被墙壁阻隔在了外面,越发的沉闷。声音穿透房檐的缝隙,发出呜呜的声音,就像是谁在低低的哀鸣。

我翻了个身,坐了起来,有些茫然的盯着眼前的一片昏暗,眼睛有些不适应。

七在做什么呢?

我抬眼看了一下那紧闭的房门,心中泛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打开门,会不会看到七已经消失不见了,然后又从我的身后冒了出来?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站起身,走到门前,伸出手,迟疑了一下,然后一咬牙,推开了房门。

尖锐的吱呀声霎时间划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然后戛然而止。外面被一团昏暗包裹着,整个厅堂显得有些模糊。我走了出去,小心翼翼的环视着四周,然后我看到了七。

七坐在角落里的一张椅子上,一动不动的。他身上的那身素白色的袍子,在这阴沉的暮色之中,显得格外的突兀。我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他的面前。

七坐在那里,低着头,没有任何动作。

他睡着了。

我看着他的表情被浓重的阴影所淹没,不禁没来由的浑身颤抖了一下。他现在是不是在做着那个梦呢?此时的七,是不是也徘徊在那个被浓雾和大风所遮蔽住的桥边,注视着对面那似有若无的火光呢?

房间里那幢幢的阴影开始渐浓,黑夜悄无声息的覆盖了上来,犹如一只巨大的手,遮蔽了这个充满着诡异气息的宅院,将墙壁和房梁捏的不住的发出微弱的声音,就像是虫蚁桀桀的咬噬着腐朽的木头一般,令人脑后不由得感觉到一阵汗毛倒竖。

去他的梦境之中看看吧,说不定,会找到那个奇怪的摇钱的蛛丝马迹的。

这样想着,我伸出手,轻轻地放在他的天灵之上。

四周像是突然被一阵浓重的雾气所笼罩了起来,熟悉的房间开始一点点的消失,像是起了一阵风,吹得脸颊有些麻木的疼。那浓雾开始旋转了起来,我不禁紧皱眉头,感到一阵眩晕。然后一切戛然而止,浓雾散开,眼前是一片荒凉的黑夜。

面前的七,已经不见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环视着四周。四周是一片衰败阴森的景色,正如同七所描述的那样,两旁是高耸的峭壁,黑色的轮廓突兀的嵌在那昏暗的天空之中,让这个梦境之中夜晚变得异常诡异。冷风不断地将我的衣衫卷起,飞舞在空中。

湍急的流水声在这风声之中隐隐的传来,我甚至都能感觉得到那漆黑的流水所散发出的彻骨的寒意。我稍微裹紧了一下衣衫,然后迈开被寒冷侵蚀得有些麻木的双腿,沿着这条黝黑的山路向前走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那条崎岖的山路却戛然而止,前面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了一团黑色的浓雾,笼罩住四周的视野。

我不禁感到了一阵疑惑。按着七的说法,小路的尽头,不应该是一座桥吗,但是,为什么却变成了一团黑雾了呢?

我试探的走进了那团化不开的黑雾。阴冷的水汽附着在我的皮肤上,然我感到有些闷。四周散发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有些刺鼻。我皱了皱眉头,加快了脚步,想要离开这个诡谲的环境。

夜,似乎更深了,深冬的寒意也更加沉重的压在我的身上。那如同蛇一般的风钻进了我的衣领,我打了一个寒战,鸡皮疙瘩霎时间泛了起来。我突然感到一种恐惧,我隐约觉得,我被什么东西困在了这团不辨左右的雾气里。

耳朵开始嗡嗡的叫了起来,这浓雾的深处,隐隐的传来一种悠长的敲钟的声音,其间混杂着铃铛的声音,叮咚的传进我的耳朵。我停住脚步,四处张望着,想要找到这声音的来源。这声音无比诡异,像是从地府之中传来一般。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这声音让我异常的不舒服,就如同身体之中的魂魄被撕扯着一般,眼前金星直冒,呼吸也变得困难了起来。

难道这源源不断的铃声,真的要将我的魂魄从身体里面拖出来么?

我踉跄的向前走了几步,然后那声音戛然而止。

突如其来的风吹了过来,周身的黑雾开始慢慢的消散了。我揉着有些晕眩的额头,不住的喘息着。冰冷的空气涌进嘴巴里,有些痛。我艰难的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景物,然后愣了一下。

面前是一条缓缓流动的河,就像一卷黑色的帛一般,横在脚下。而对面,则是若隐若现的火光,像是一个热闹的村镇。

这就是七所说的,梦境的终点么?

我快步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停下脚步,愣在了那里。

河面上异常平静,那水仿佛是死水一般,没有一丝的波澜。

只是,根本没有一座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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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话 摇钱(五)

河面上静得如同丝绸一般,毫无波澜。那阴冷的水汽不住的腾起在空中,散发着浓重的寒意。那股寒意,就像是微弱但却尖锐的笑声,游走在身边,死死地缠绕住脖颈,冰凉冰凉的,让我全身的汗毛都不由得竖了起来。

同样的,那漆黑的河面上,果真散发着一股死尸的味道。虽然不是很浓,但是在我看来,却异常清晰。仿佛在那河面之下,堆积了成千上万的尸骨,在这冰冷的河水之中,被浸泡得有些发白。

就像七的脸一般。

我猛的打了个寒战,七那张白得怕人的脸再度浮现在了眼前,那股已经消失已久的恐惧又开始一点点的攫取着我的心,我觉得更冷了。

我抬起头,看向对岸那片通明的火光,在这深夜之中,异常的突兀。而似有若无的,有歌声从对岸隐隐的传来,像是有一个女人在哀怨的唱着古老的曲调。声音凄凉婉转,但是,却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歌声穿透了火光落在河的这一岸,我感到一阵眩晕。

起风了,河面上终于泛起了阵阵波澜。那山路之中的沙土被风卷了起来,笼罩住了这河面上的空间。眼前一片模糊,而那风像是有手一般,将我一点点的向后推去,似乎不愿意让我在河边伫足。

我险些站不稳摔倒在地上。我踉跄的向后退了几步,然后稳住身子,艰难的抬头向前面看去。不知从何而来的雾气笼罩住了眼前的一切,混杂着漫天飞舞的尘土,让整个梦境变得有些混沌不清。我遮挡着眼睛,努力的分辨着四周的景物。在那一片朦胧之中,似乎传来一丝低低的笑声。那笑声十分的诡异,像是在干笑,但是却又听不出任何开心的意味,反而,透着一丝凉凉的恨意。

我惶恐的环视着四周,想要找到那笑声的来源。但是,四周除了一片迷茫,什么都没有。

风更大了,我一个趔趄,向后猛的倒去。我下意识的伸出手向后探了过去。,想要支撑住自己,不让自己倒下去。

我原本以为自己的手会杵在地上,但是,就在那风减弱的那一瞬间,我的手,似乎是接触到了一个人!

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像是要从嗓子眼中跳了出来一般。浑身的血液似乎都要凝固了一般,散发着刺骨的寒意,让我整个人变得麻木了起来。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一下子缩回了手,然后转过身惊恐的看着身后突然出现的那个人。

我愣住了。

七站在那里,挂着那副一成不变的微笑的脸看着我。那笑容十分的平静,但是不知怎么的,我却觉得那微笑之中,好像少了点什么,有多了点什么。

七看着我,没有说话,只是在那里微笑。

我只觉得此刻的气氛变得异常诡谲,无形的压力瞬间在我们两个人之间窜了起来,狠狠勒住我的脖子,让我无法呼吸。我有些不安的开口问道:“七......你怎么在这里?”

七笑了一下,轻轻的说:“这是我的梦境,我不应该在这里么?”

“可是......”我我艰难的开口说了两个字,然后感觉到嗓子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异常的干。我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惧。眠术师在进入别人的梦境之后,会把它变作自己的梦境来审视,所以,七,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但是此刻七却站在这里,看着我,犹如审视着一个玩物一般,那笑容变得意味深长了起来。我看着他的笑容,然后就像是瞬间坠入了万丈深渊一般,五脏六腑被猛地扯了一下,我快要窒息了。

我发现七的表情之中,有什么不一样了。

还是那抹微笑,还是那张平静的脸,但是,少了的,是眼神之中那片宁静的深邃,多了的,是意思不易觉察到的狰狞。

我勉强咽了一口口水,用颤抖的声音说道:“这......就是你梦境的终点么?”

“是啊。”七的声音还是那么不带任何感情,虽然他的脸上带着微笑,但是丝毫听不出笑意:“每次到这里,我要走上那座桥的时候,我就会被大风所阻止,然后遇到那个奇怪的人,让我去寻找摇钱。薛先生,这其中有什么不妥吗?”

我喘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进我的身体里面,像是变成了千万根针,狠狠的扎进了我的心脏,生生的痛了起来。我艰难的抬起手,向身后指去:“可是......那里根本就没有一座桥啊!”

风毫无征兆的停了下来,就像是它刮起时的那么突兀。四周的沙土开始沉淀到地上,那团浓雾也开始渐渐的消散开来。眼前变得清晰了起来。我收回手,不安的揉了揉被那尘土迷得有些干涩的眼睛,然后抬起头,看着七。

七的目光越过我的肩膀,落在我身后那条阴森诡异的河面上。然后脸上的那抹古怪的笑容更加明显了。同样的,也更加的狰狞了。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微微后退了一步,不安的看着他。

七的嘴角微微的向上扬了一下,然后轻声的说道:“薛先生开什么玩笑呢,那桥,不是好好的在那里么。”

“啊?”我失声叫道,然后急忙回身看向那宽阔的河面。然后浑身像是被闷雷击中了一般,僵在那里,脊背上刹那间泛起了一层冷汗,冰凉冰凉的。两只手在不住的颤抖。

那原本空荡的河面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座矮矮的石桥。

那座桥像是经历了千年的风化一般,灰白色石柱上裂开了斑驳的痕迹,仿佛轻轻碰出一下就会碎掉一般。那桥头的石墩上,刻着两个造型诡异的东西,像是两只猫一样的动物,但是它们的脊背上却张着奇怪的东西,仿佛是裂开的花瓣一般,透着一种怪异的气息。

我缓缓的向前走了过去,仔细的打量着那两只似猫非猫的东西,心里面却感到了一丝隐隐的恐慌。那两只石刻的眼睛异常的锐利,我甚至能感觉到里面透出的那股凶狠狰狞的目光。而那脊背上绽开的花瓣一般的东西,像是连同皮毛长在那动物的脊背上一样,让人不由自主向想去碰触。

我转过身,看着七,低声问道:“七,你知道这两个东西是什么么?”

七看着我,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但是他却摇了摇头,说道:“这个在下不曾知晓。在下从未仔细打量过这座石桥,或许,只是什么古怪的雕刻吧。”

我低低的沉吟了一声,然后再次转过头,看着那两个古怪的雕刻。对面的火光似乎更加的明亮了,那凄婉的歌声也更加的明显了。我的心在不住的颤抖着,哪个省,似乎一下子变得充满了魅惑力,让我感到一阵阵的眩晕。我不由得抬手扶住额头,问身后的七:“你听得到这歌声么?”

“歌声?”七的声音从身后幽幽的传来,语气之中夹杂着一丝疑惑:“在下并未听到什么歌声啊。”

难道,这怪异的歌声,只有我一人听得到么?

我抬起头,看着对面那片耀眼的火光将漆黑的天幕映照得有些瘆人的红,如同被熊熊烈火灼烤着一般,有些刺眼。

那妖异的歌声就是在那里传来的。透过火光,缭绕在静谧的夜色之中。

看来,应该过去看一下那里究竟是什么。

我犹豫片刻,便抬脚想要跨上那座石桥。但是,就在我要迈上那座矮矮的石桥的时候,我却停住了。

按着七所说的,梦境就停止在这里。会有一阵风阻止了七,然后会出现一个神秘的黑影,让他去寻找摇钱。如果我走上这石桥的话,那个人影,也会出现么?我不禁打了个寒战,那僵在半空中的脚也不由得畏缩了一下。

七仍旧在身后看着我。我能感受到那有些凝固的目光落在我的脊背上。

我深吸了一口气,艰难的将脚跨上了那座散发着浓重寒意的石桥。

河水似乎一下子变得湍急了起来,发出了潺潺的声音,像是那些葬身河里的亡魂在发出不甘的哀嚎。四周也似乎变得暗了下来,风在似有若无的吹着,在耳边呼呼作响。就在我的脚落在那冰冷的桥面上的时候,我隐约感觉到周围的景物似乎微微的震了一下,像是被打破了宁静的湖面泛起了一丝波澜,但随即有恢复了平静。我愣了一下,然后向前走了几步。

我完全站在了桥上。

没有什么突如其来的风,也没有那个神秘的黑色人影。

河水的声音透过脚下的桥洞在呜呜的鸣响着,那股死尸的味道更加的强烈了。阴风从桥栏杆的孔隙之中挤了进来,锋利的掠过我的脸颊,寒意彻骨。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却感觉到呼吸也开始变得颤抖了起来。

我呆呆在在桥上站了一会,然后一边转身一边说道:“七,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你也上来看看吧......”然后,我僵在那里,看着眼前的那个山谷的出口。恐惧蓦的肆虐在我的心头,我直觉眼前阵阵发黑,快要晕厥了过去。

七,不见了。

那一片开阔的空地上,空空如也。只有那阵阵吹过的夜风,带着无尽的嘲笑,嘈杂的席卷过那光秃秃的地面。

而脚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双眼睛,散发着诡绿的光芒,直直的注视着我。

我不由得大惊失色,急忙急促的叫了一声,向后退了一步。

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然后猛的向我身后窜了过去,消失在桥的另一侧。

那是一只黑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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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话 摇钱(六)

(今日二更~~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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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愣的看着那黑影消失在了桥的另一侧,周身开始觉得格外的不舒服。那冷风之中飘荡着一丝不安的味道,似乎就像是那对岸的歌声所散发出来的一种腐烂的味道,混杂在河面上窜起的尸骨的味道之中,让人一阵阵的作呕。

我的腿有些软,似乎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我用手扶着那冰凉的栏杆,艰难的向前走着。手指碰触到那粗糙的石柱,特别的冷。仿佛那沉淀了千百年的寒意,此刻正从那斑驳的石柱之中钻进我的手里。

异常的麻木。

我向前走了几步,然后眼前一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我眼前一闪而过。我的心脏似乎漏跳了一下,急忙停住脚步,静静的听着四周的声音。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那水声和呜呜声,在这死一般的气氛之中蔓延着。对岸那歌声,似乎变得微弱了许多,那火光,更加的刺眼了。我叹了一口气,心想或许是自己太过紧张的错觉吧。今天遇到的事情实在是太过于诡异了,让我的头脑有些无法承受。

要是季公子在的话就好了。我心底有些失望的感叹道,然后继续向前走着。

喵。

一声清晰地猫叫声从我的耳边猛的响起!似乎有一只猫就趴在我的耳边!

我大叫一声,急忙扭过头去。然后,我看到手边的石柱上,一只黑猫静静的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我,那黑色的身体,仿佛同那漆黑的夜空融为一体,只剩下那幽幽的眼睛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光。

我注视着那只莫名而来的猫,整个人开始渐渐的沉了下去。

黑猫的眼睛幽幽的盯着我,里面散发着一种狰狞的残忍。猫的嘴角微微向上咧着,露出里面那惨白锋利的獠牙,在这漆黑的夜色之中,散发着彻骨的寒意。

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我突然觉得,这只猫的表情,和七的那抹诡异的微笑是如此的相似,就连那眼神,似乎也一模一样。

难道,这只黑猫,就是七?

我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浑身鸡皮疙瘩霎时间涌了上来。我急忙挥舞着衣袖,对那只凭空出现的黑猫厉声喝道:“去!去!”那只黑猫微微眨了一下眼睛,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嘶叫,似乎是在低低的嘲笑了一声,然后便一跃而起,落在前面的桥面上,看了我一眼,向桥的另一边奔了过去。

我像是被石化了一般,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那个渺小的身影一点点的消失在那一片刺眼的火光之中。而那股阴森的风,似乎仍旧包裹在我的身边,就像那猫幽异的双瞳一般,散发着无尽的寒意。

头脑之中一片空白,耳朵里面也开始充斥着杂音。我的手僵硬的垂在一边,微微的颤抖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那股腐烂的尸骨的味道刺激着我的大脑,开始生生的痛了起来。

夜色似乎始终没有散去,头顶仍旧是一片化不开的漆黑。这个梦境之中的时间,似乎已经静止了,永远被这令人发指的黑夜所笼罩着。身后的那一片连绵的山谷,也开始渐渐的消隐在这一片浓郁的黑色之中了,空气中潮湿的雾气散发着阵阵寒意,异常的锋利。而唯一可以看清的,似乎就是对岸那通明的灯火,和脚下的石桥。

呜咽的水声从脚下传来,伴随着那渺远的歌声,震动着那残破的石板桥。我站在那里,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一般。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向前走去。

身后的一团漆黑,渐渐的被我甩在了后面,隐藏在了那虚无缥缈的浓雾之中,消失了踪影。眼前,则是一片近在咫尺,但是却遥不可及的昏黄。

那座桥要比我想象之中的要长很多。我走了许久,对岸似乎仍旧还有很远才能到达。我的脚渐渐的麻木了起来,毫无知觉的、机械的向前挪动着。脚上的木履敲打着坚硬的桥面,发出了沉闷的声响,沿着我的双腿传至全身,浑身的寒毛都在轻轻的颤动着。

终于,我走下了这座桥。

当我扶着桥栏的手一下子按空了的时候,我猛然间像是回过神来,抬起头,有些茫然的看着四周。

眼前,是一片迥异的景象,似乎过了这条河,就到达了另一个世界。我缓缓的向前走了几步,惊讶的打量着眼前这片明亮的景象。

这似乎是一个热闹的市集,头顶上悬挂着两排明亮的宫灯,一只延伸到小路的尽头。那些灯笼格外的亮,我甚至有了一种错觉,仿佛那里面的烛火随时都有可能将那红色的灯壁吞噬一般。两侧是一个又一个小摊,像是在卖着什么,只不过被这刺眼的灯笼映照的有些模糊不清。我眯着眼睛,沿着这条如同白昼的小路向前走去。

风,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在火光的炙烤下,我却已经开始感到一阵闷热。这真是一个古怪的地方,这么晚了,还有市集。说是夜市的话,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这灯笼过于刺眼,反倒像是在指引着什么似的。两侧的人影幢幢,那些小贩静静的站在摊位的后面,忙碌着自己的事情,丝毫没有关心是不是有人经过。

他们的脸上笼罩着浓重的阴影,看不清表情。

头顶的灯笼发出了嘶嘶的声音,里面的火烛不是的摇动一下,地上的影子也跟着晃了一下。我小心翼翼的向前走着,不时警觉的打量着两边那些忙碌的身影。

那些看不见脸的身影。

这里过于古怪,虽然平静,但是这种平静却让我感到一丝丝的不安。我甚至会觉得那些人身后的一团黑色里面,会随时冲出一个人来,用锋利的牙齿咬断我的喉咙。我不禁打了个冷战,然后有些畏惧的抬起头,看了看头顶那些在微微摇曳的宫灯。

然后我愣住了。

那些宫灯上面,都画着同样的图案。是一只金色的猫一样的动物,但是脊背上却长着宛如盛开的花瓣一样的东西,就像是鱼的鳍。而在那花瓣的上面,落着一只大鸟。我仔细打量着这幅画,然后觉得脊背上的寒意窜了上来。

这只金色的动物,和那桥头石柱上的雕刻,简直是如出一辙。只不过,这上面所画的更加栩栩如生。那细长的眼睛之中,似乎透出了凶狠的光,利刃一般的穿透了我的心脏。而上面那只大鸟,则展开了翅膀,十分的妖娆,就如同一个正在翩翩起舞的绝世美人。

不知怎的,我看着这幅在普通不过的宫灯画,却感到四周的凉意不断地想我的领子袖口里面窜。这幅平淡无奇的画,似乎散发着阵阵阴风,格外的诡异。而那画作的一角,似乎写着什么字迹,但是那字迹太小了,根本看不清楚。

我摇了摇头,想要驱走那萦绕在眼前的不安,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向前走着。

前面的路,似乎没有尽头。只能看到两排明亮的灯笼所形成的路的轮廓一直延伸至前面的黑暗之中。而两侧的集市,也开始变得稀疏了起来。那些摊位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两排整齐的房屋,像是人家一样。那些人家的门窗紧闭,窗纸被灯笼的亮光映照的惨白惨白的。里面一片寂静,似乎没有人居住一般。

我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那条长长的路。恍惚间觉得那是一条通向死亡的黄泉之路。怪异的感觉再度笼罩了过来,在这一片闷热之中,有些透不过气。

而就在这时,一个人突然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没有防备,不由得吓得大叫一声,向后退了一步。然后看清楚了眼前的人。

那是一个佝偻的老太太。她拄着一根脏兮兮的竹杖,扬起那张遍布皱纹的脸死死的盯着我,浑浊的眼睛之中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神色,就像是盯着一件令人作呕的东西一样。她那干瘪的嘴微微的啜吸着,像是在愤怒的嘟囔着什么东西。

我喘着气,惊魂未甫的看着她,断断续续的问道:“老......老婆婆......您这是......”

“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那个老婆婆突然打断我,厉声的问道。

“啊?”我一愣,急忙解释道:“我......是受了一个人的委托,来这里找......摇钱的。”

那老太太的眼中一下子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然后便随即黯淡了下去。她用那阴森的语气低低的说道:“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你快走吧。”语气之中透着一丝愤怒,然后便不再看我,颤颤巍巍的擦着我的肩膀走了过去。

我急忙转身,叫住她问道:“老婆婆,请问您是不是知道摇钱是什么啊?”

那佝偻的身影停在了那片通明的火光中,沉默了片刻,她低低的说道:“你要是想送死的话,就去浮罗吧。”然后便伛偻的消失在了那条小路的尽头。

我怔怔的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走远,心里面被一股异样的感觉索笼罩了起来。浮罗,我依稀听闻季公子似乎要去的也是那个地方。难道,这摇钱也在那浮罗之中?我揉了揉被那光线刺得有些痛的眼睛,然后整个人愣住了。

刚才那老太太走过那条小路的时候,脚下......似乎没有影子!

一股无端的恐惧用上了我的心头,难道,她不是人,而是鬼?她说我不应该来这个地方,莫非,这里的所有人,都是鬼?我浑身不住的颤抖着,冷汗沿着脸颊流了下来。

七的梦境,难道是一个鬼域?

这是,那股阴风再次的席卷了起来,头顶的宫灯在不住的摇曳着,光影突突的跳动着,异常的可怖。那已经消散的歌声再次在耳边响了起来,让我感到无比的恐惧。

一盏宫灯被风吹了下来,啪的一声落在我的脚下。里面的烛火一下子点燃了那薄薄的灯壁,那幅诡异的画被火一下子吞噬了。而在这一片火光之中,那行小字终于被我看清了。然后只是一瞬间,便化作了焦尘。

我麻木的抬起头,看着眼前那一片摇曳的火光,然后迈开沉重的双腿,失神的向那小路的深处走去。

那两个字用小篆清晰的写在宫灯的一角:摇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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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话 七(一)

薛先生讲完这个长长的故事,显得有些疲惫,脸上的伤痕愈发的清晰。他的眼神有些呆滞,似乎不愿意回忆起这件散发着诡异气息的事情。

四周变得格外的寂静,那些游荡在街道上的亡魂在身边飘然经过,不时用凶狠的目光等着我们。而天上的那一抹灰色,似乎也被刺眼的白光所穿透了,整个浮罗古镇显得有些惨白,但是仍旧没有阳光的金色,只是那种死一般的苍白。

我看着格外颓唐的薛先生,沉默了片刻,然后低声问道:“那之后呢?”

薛先生抬起那无神的眼皮,没有焦点的看着前面不知名的地方,嘴里喃喃的说道:“之后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了......之后......我的记忆像是被搅乱了一般......我感觉四周就是那无尽的混沌,然后我在漫无目的的跑着......四周的混沌不时的变成群山......峡谷......荒野......我就这么行尸走肉一般的奔跑着......然后就来到了这里......”

我皱了皱眉头,转过身,看着那条带着诡异的弧度的小路,心里面泛起了一丝疑惑。

薛先生所进入的那个梦境,应该不是一个真正的梦境。听他的描述,反倒像是一个通道,一个来到浮罗古镇的通道。梦境之中的环境,恐怕就是通向阴阳界的真实情景吧。不过,将薛先生带入那个梦境之中的七,究竟是什么人呢?

百里申拉了拉我的衣袖,有些微弱的问道:“公子,那摇钱......究竟是什么啊?”

听到这个问题,薛先生也抬起了头,用惶恐不安的眼睛看着我。他的心中恐怕也充满了疑惑,他也想知道这个折磨了他这么久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我叹了一口气,不带感情的说道:“那摇钱,在阳世之间,就是富贵人家的摇钱树,说是可以保佑家财万贯,香火兴旺。但是其实,他们都会错意了。摇钱,不是阳世之物,而是阴阳界之中的一种凶狠的猛兽。我也是听别人提起过,不想竟然真的存在。”

“阴阳界之中的猛兽?”薛先生有些茫然的问道,然后眼睛之中闪过了一丝惊恐:“莫非,那个像猫一样的东西,就是摇钱?”

我摇了摇头,说道:“不完全是。其实摇钱,并不是一个东西。摇钱是一种奇怪的组合,就是你说的那宫灯上面的画中之物。那个像猫一样的东西应该就是摇兽,而上面落着的那只鸟,叫做金钱鹞。传闻之中的摇兽行走在夜间,形状如猫,但是要比猫要大的很多。那猫的相貌只是蒙骗外界的一个幌子,摇兽真正的脸......其实就是他脊背上的那个花瓣一样的东西。”

“啊?”听到这里,百里申和薛先生不由得同时大惊失色。薛先生有些结结巴巴的问道:“那......那花瓣一样的东西?”

我点了点头,轻轻的说道:“是的。这就是摇兽与众不同的地方。”我停顿了一下,整理了一下思路,继续说道:“更加诡异的是那金钱鹞,它站在摇兽的脊背之上,发出妖异的歌声,来吸引那些徘徊在阴阳界边缘的亡魂们。而那些亡魂被歌声所吸引,便会失去神智的爬过去,被摇兽吞噬掉。”

薛先生看着我,不禁打了个寒战,战战兢兢的说道:“莫非......我在那梦境之中......所听到的那歌声......就是......”他说不下去了,眼神之中透露出了强烈的惊恐。他干裂的嘴唇啜吸着,却说不出任何声音。

我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幽幽的说道:“恐怕是的。要不是那个老太太阻止了你,恐怕你现在已经成为了摇兽肚子里得一具亡魂了。”

“那摇兽......果真如此可怕吗?”百里申有些畏惧的轻声问道。

“阴阳之界中的事物,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理解的。”我有些黯然的说道:“而且......其中凶险异常......”说罢,我心事重重的环视着四周那一片阴森诡异的古镇。

起风了,地上的尘土和墙边的枯草被这突如其来的阴风吹动的哗啦哗啦直响,那股化不开的萧索的氛围瞬间将这个孤寂的小镇笼罩得严严实实。阴冷的气氛开始一点点攫取着心里的那一丝恐惧的感觉。

谁都没有说话,四下里一片寂静,只有那不绝于耳的风声,夹杂着杂乱的喘息声传进耳朵里。薛先生颓然的坐在地上,两眼呆滞的看着前面。那略显干瘪的脸颊泛着蜡黄的颜色,那白色的长袍也被撕扯得略显破旧。

我沿着那矮矮的断墙走了几步,然后不禁皱起了眉头。

那个七,究竟是什么来头,怎么可以把薛先生带到那个诡异的梦境之中呢?

我转过身,回到薛先生的面前,蹲下身,看着薛先生那有些充血的眼睛,问道:“那个七,是什么来头,你知道么?”

听到那个诡异的名字,薛先生不由得浑身一颤,表情也开始变得畏缩了起来。他艰难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喃喃的低语道:“不......我不知道......”他摇着头,像是要将眼前的什么东西驱赶开一般。

我眉头紧皱的看着薛先生如此惊慌失措的样子,心里面不由得阴沉了起来。不知为何,我对那个突然造访薛先生家的那个七有一种不好的感觉,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我却说不上来,只觉得那个诡异的名字,让我的心里面不舒服。

七.一个数字,为何会有人叫这个名字?

而且,他的梦境,竟然是一扇是通往阴阳界的门。他肯定不是阳世之人,难道,这个七,真的是从那阴阳界之中而来?

那他又有什么目的呢?

我站起身,凝视着远处那一团开始渐渐散开的薄雾,心里面有了一个打算。

百里申看着我,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他低声问道:“公子......你怎么了?”

我轻轻的摆了摆手,然后说道:“百里申,你和薛先生就在这里等我。我去办一些事情,马上就会回来。”然后,我伸手从怀中摸出一张黄符,手指轻轻一弹,那张薄薄的黄符便贴在了他们两人身后的那一堵断墙之上。

空气微微的泛起一阵波澜,然后随即便平静了下来。

百里申有些疑惑的看了看那张黄符,又看了看我,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他迟疑的问道:“公子......你这是......”

我看着百里申,然后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什么都不要问,只管呆在这个墙角就好,不要离开。我去去就来。”说罢向远处那团浓雾走了几步,然后张开双手。绿色的火焰瞬间从我的掌心窜了出来,如同凶狠的火蛇一般。不过,那诡异的火焰在扭曲了几下之后,凌厉的冲了过来,将我包裹住了。

耳边充斥着呼呼的风声和燃烧的劈啪声,隐约的,还可以听到身后百里申和薛先生所发出的惊叹。然后,四周瞬间笼罩在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之中,像是突然涌了浓雾,将眼前那破败的古镇隐藏在了一片白色的朦胧之中。

然后,在那一片氤氲之中,似乎传来了一种奇异的声响,像是回荡在山谷深处的悠远的钟声,发出了摄人心魄的声响。我猛地睁开眼睛,手中的火光开始渐渐的熄灭了。而四周的浓雾,也渐渐的散开了。

一种令人压抑的寒冷和阴暗在眼前逐渐的清晰了起来。潮湿的水汽从脚下向上翻涌着,黏在皮肤上,让人感到格外的不舒服。我挥动着衣袖,将面前那一缕仍旧在那阴森的空气之中游弋着的薄雾驱散,然后嘴角不由得向上扬了一下,目光阴冷的环视着四周。

那苍白的浮罗古镇,从眼前莫名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被黑暗所包裹着的山谷。身后,传来了潺潺的流水声,还有那似有若无的呜咽声,透过那凝重的空气,缭绕在身边,挥之不去。

而前面,是一条宽阔的石板路,一直通向前面的一座异常高大的牌坊。牌坊的后面,若隐若现的,是一座高大的城门。两旁的陡崖上,飘荡着鬼火,不时的发出了嘶嘶的声音。而那峭壁之上向外延伸出的黑漆漆的木梁上,悬挂着一排通红的灯笼。那红色显得十分的沉重,似乎就要滴出血来。那些灯笼在风中缓慢的摇曳着,发出了吱吱的声音。

我轻轻的发出一声自嘲的笑声,有些无奈的自言自语道:“真的是好久没有回到这个地方了......”然后迈开脚步,向前面的牌坊走了过去。

头顶上是一团连光都无法穿过的漆黑。

脚下的石板路发出了沉闷的声响,回荡在山谷之中,格外的突兀。那冷风阵阵的撕扯起我的衣袖,不住的灌了进来。我打了一个寒战,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那条路看似很短,但是却走了很长的时间。四周的空气之中散发着一股不安的气息,那阴森的岩壁之上,似乎有着无数双哀怨的眼睛在盯着我,露出了凶狠的光芒。似乎在向我诉说着一段段凄惨的往事。

那些生前所遭受的折磨。

终于,我来到了那高大的牌坊的下面。我停下脚步,抬起头,有些吃力的仰视着那散发着浓重怨气的牌坊,深红色的漆已经几尽剥落,裂痕从柱子上一直延伸至了顶端,隐没在了那浓重的阴影之中。

但是那三个苍劲的大字,在这一片阴森如同鬼域之中,却异常的醒目。每一处都透着狰狞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这三个字,对于我来说,却是异常的熟悉。

鬼门关。

我叹了口气,走过了那有些压迫感的牌坊,沿着一座有些古旧的石桥,向前面那座更加宏伟阴森的城门走了过去。

而就在这时,周围的空气中似乎轻微的波动了一下,然后,两条黑影,在一瞬间出现在我的身旁,散发着强烈的怨气,一左一右,将我夹在了中间。

然后,便听到左边那黑影低沉的说道:“好久不见了,季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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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话 七(二)

我冷笑了一声,看向左边那黑影。

那黑影的周身被一团氤氲的黑雾所包裹着,只能依稀的分辨出一个人的形状,还有那脸上散发着幽异的光的双眼,透出阵阵阴森的寒意。我盯着那双眼睛,淡淡的说道:“怎么是你们来迎接我啊,什么时候这索命的鬼差也成了迎宾的鬼了?”

那人低低的笑了一声,说道:“季公子说笑了。我兄弟二人只是刚刚外出归来,在这里巧遇公子罢了。怎么,公子今天怎么有雅兴回来瞧瞧呢?”

我翻了翻白眼,没好气的说道:“雅兴?别开玩笑了。要不是遇到了些麻烦事,我才不愿意回到这阴曹地府之中呢。我在阳世之间活的好好的,干吗没事总往这死人扎堆的地方跑啊。”

一阵风吹来,那鬼差身上笼罩着的黑雾摇曳了一下,似乎散去了一些。

右边的鬼差干笑了一声,说道:“不过我可是听闻季公子跑到了那浮罗古镇去了,莫非,是与那阴阳之界有产生了瓜葛?”

我皱了皱眉头,低声说道:“这个是我自己的事……不劳你们费神。”

“好吧,”左边那人叹了口气,幽幽的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兄弟二人便是自讨没趣了,待季公子忙完了这一阵,可记得回来找我兄弟二人吃些淡酒啊。那,就此别过。”那带着浓浓回音的话语刚落,便觉四周猛地刮起一阵阴风,让我睁不开眼睛。仿佛连那脚下的石桥都在轻轻的摇晃着。两侧那高耸的石崖之上,似乎传来了一阵凄厉的哀号,隐隐的穿透了这阴晦的空气,变得异常空旷。

我下意识的抬手遮了一下眼睛,再看时,两侧的人已经不见了。

石桥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一眼望去,只有那漆黑的一片。不时有鬼火从里面向上透着幽幽的光,但随即便隐灭了。风,从那深渊之中阵阵的吹过,发出了低低的鸣叫声,就像是那冤魂在呜咽一般,震得耳朵一阵隐隐的痛了起来。

脚下的石板发出了细微的破裂声,听起来让人心惊胆战,似乎有一种那桥随时都有可能要断掉的错觉。但是,这残破的桥已经在这山涧之上静静的站了千百年了,上面已经积淀了无数亡魂的怨气,每一寸石头都散发着冰凉的气息。

我看着这石桥,突然觉得,薛先生梦境之中的那座凭空出现的石桥,和这座桥有着异曲同工的相似之处。只不过,这桥头上没有那阴森的摇兽的雕像。

我走过这石桥,然后不由自主的转过身,看向身后那一片被黑色所笼罩住的山谷,突然心里面泛起一股毛毛的感觉。那两排鲜红的灯笼在微微摇曳着,散发着昏暗的光,照亮了两侧石壁上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鬼火。

我伫足片刻,然后转过身,向那异常高大的城门走去。

那城门似乎看不到顶端,只能隐隐的在那团黑暗之中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拱形的城门里漆黑一片,就如同那要将走进的鬼魂吞噬掉的嘴巴一样,散发着死亡的气息。城墙上巨大的牌匾上,写着两个扭曲的大字:地府。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周身寒意四起。

我凝视着那熟悉的牌匾,然后稍稍的犹豫了片刻,然后有些木然的抬起腿,走进了那通向另一个世界的城门。风声滚滚的穿过城门,发出不安的声响。身后那一片苍茫的阴森,在转瞬之间,便被这城门之中的黑暗所遮蔽掉了。

此刻,周身被一团漆黑笼罩得严严实实,根本分不清楚东西南北。就连脚步声,也被浓重的回音所叠加得乱七八糟。我只得闭着眼睛,凭着感觉向前方走去。隐隐之中,似乎感觉到周围的黑暗像是活了一般,低低的笑着,向我吹着气。我只感觉整个脖颈的寒毛都竖了起来,这种熟悉的感觉刚我感到异常的烦躁。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向那黑暗的深处走去。那脚步声,也变得更加的杂碎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种压抑的感觉一下子不见了。四周那令人烦闷的漆黑瞬间被彻骨的冷风所取代了。我停下脚步,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座高不见顶的山,被浓重的紫色的雾气所笼罩着。而一坐繁华的城市,却如同蛇一般,沿着那巨山的山壁蜿蜒曲折的缠绕了上去,最终消失在那天空的尽头,那一片浓浓的雾气之中。那带状的城市被通明的火光所笼罩着,异常的明亮。但是,却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诡异。似乎就像是将那王城洛阳拉长了贴在了山上一般,虽然奇怪,但是看久了,却让人渐渐的麻木了。

而这座山的四周,同样的使这种奇形怪状的群山,上面缠绕着城市。同样的,紫色的雾气缭绕在山顶,就像是那滚滚的浓烟,散发着浓重的怨气。

我淡淡的笑了一声,然后环视着四周。四周仍旧是两排暗红色的木栅栏,挂着那血红的灯笼。漫天的纸钱被不时四起的狂风纷纷扬扬的卷到空中,异常的恐怖。我喃喃的低语道:“这里……果然没有什么变化。”

一段晦暗的回忆似乎从我的脑海之中渐渐的苏醒,让我感到一阵头痛。我皱了皱眉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向面前那座高高的山上走去。路十分的简单,只有一条窄窄的小路,几乎仅可以让两个人并排行走。路的一侧是一幢幢有些破旧的房屋,里面投出了隐隐的烛光,将黑影投洒在窗纸上,而另一端则是越来越高的悬崖。我沿着那蜿蜒的小径向山顶走着,四周不时的飘过明亮的鬼火,带来一阵尖锐的笑声。

空气之中弥漫着浓重的怨气,尸骨的味道越发的强烈。我不由得皱着眉头,加快了脚步。前面的道路上开始依稀的出现了一个个人的形状的黑影。只不过,他们不是人,而是鬼。那些鬼影表情呆滞的沿着小路向前走着,擦着我的肩膀从我身边掠过。在擦肩而过的一刹那,我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而那些人的脚下,无一例外的没有影子。

阴森的气息更加的浓重了。而脚下的路似乎没有尽头一般的,一直延伸向那黑不见尽头的前方。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走到了那座山的山顶。眼前出现的,是一座更加阴暗的宫殿。厚重的大门紧闭着,散发着令人压抑的威严的气息。而四周缭绕着的阴风,则变得更加的寒冷了。我凝望着那山沉重的大门,然后伸出了手,用力的推开了它。

低沉的扎扎声仿佛是从地底传来的一般,震动着耳鼓,生生的痛了起来。那扇门被我推开了一道不宽不窄的缝隙。强烈的气流从里面一下子冲了出来,其中似乎还夹杂着瘆人的尖笑声。我低笑了一声,然后走了进去。

就在我的叫踏上那大殿里面的一瞬间,四周那幽蓝色的灯火一下子腾了起来,将这个空旷的大殿映照得异常明亮。大殿的两侧,是一个一个偏殿的小门,里面散发着诡谲的怨气。我慢慢的向前走着,听着脚下的木履敲打着石板地面发出压抑的声响。

然后,我听到了一阵微弱的脚步声从我身后传来。我回过头,却看到一个人在向我走来。那是一个高大的身影,却出奇的瘦,脊背佝偻着,看上去就像是一棵扭曲的枯树一般。他那瘦削的脸上惨白惨白的,一丝血色都没有。那深陷的眼眶被阴影所遮盖着,双眸散发着阴森的光芒。我一下子想到了鬼谷仞的样子,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轻声说道:“我说,你这是要迎接我还是要暗算我啊,怎么从我后面冒了出来?”

那人站在我面前,低低的笑了一声,然后用那沙哑的声音说道:“季公子可是稀客,我又怎么会暗算你呢。不知公子这次前来,是有什么事啊?”

“我是想来找一个可以解答我心中疑惑的人。”我淡淡的说道,然后环视着四周那紧闭的小门,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看起来,这一干鬼差好像都不在啊。”

“公子这是说什么话,我不是还在呢吗。”眼前这个佝偻的高个子有些谐谑的说道。

我冷笑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问道:“哦?那你可知道阴阳之界之中的事情吗?”

那人脸色微微一变,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似乎僵硬了一下,但随即又换成了那副轻蔑的表情,哑声说道:“看来那五鬼众说的不假,季公子果然要去那阴阳界之中。对于这阴阳界的事情嘛,我倒是略知一二。不知公子想打听什么事情呢?”

我一怔,然后笑了一下,说道:“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可就问了。不知你知不知道,阴阳界之中有个叫七的什么人吗?”

那人干笑了一声,说道:“七?呵呵,我当然知道,而且,这人来头可不小呢。不过……”他收住话语,然后诡秘的眨了眨眼睛,略带调侃的说道:“这就说来话长了,不如季公子赏个脸,同我小酌片刻,容我慢慢道来,不知意下如何?”

我哼了一声,轻蔑的说道:“我就知道从你白无常的嘴里问出点什么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那好吧,我就陪你小酌片刻,不过,你可要一五一十的把那个七的事情给我讲明白了。”

那白无常哈哈笑了一声,说道:“这个自然。”那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之中,变得异常的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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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话 七(三)

四周被幽暗的光所笼罩着,每一丝空气都散发着浓重的灰色。阴风不时的从领口了袖口灌了进来,我觉得有些冷。面前石几上的幽蓝色的烛火平静的燃烧着,不时的发出嘶嘶的声音。偶尔有风吹过,那烛火微微的摇曳一下,扯动着脚下的颀长的影子不安的扭曲了一下,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虽然,只有我一个人的影子。

石几上放着一壶酒,几只酒杯。我有些无聊的玩捏着手中的冰凉的酒杯,里面那清澈的酒在烛火的映衬下显得有些诡异。我喝了一口,却觉得格外的苦。我皱了皱眉头,放下手中的酒杯。白无常在对面饶有兴致的看着我,然后微微一笑,轻声说道:“原来离开地府久了,季公子已经不习惯这阴世之间的酒水了。”

我的心里面不经意的堵了一下,然后看了白无常一眼。他的周身笼罩着一股似有若无的阴气,散发着彻骨的寒意。我白了他一眼,然后有些不悦的说道:“我已经陪你喝酒了,那么,你现在应该告诉我那个七究竟是什么人了吧?”

白无常干笑了一声,然后放下手中的酒杯,幽幽的说道:“季公子真是急性子啊,不过说起来,公子为什么要打听那个七的事情呢?”

“我的一个朋友,在一个多月之前遇到了他,然后被他的梦境折磨的不浅,而且险些成了那阴阳界之中摇钱的口中餐。”我有些沉闷的说道:“我总觉得那七不是什么善类,所以就来地府之中问问有没有知道这前因后果的人。”随后,我便将薛先生在那梦境之中所经历的诡异之事讲给了白无常听。

白无常听完之后愣了一下,然后低低的笑了一声。那脸上苍白的表情变得更加的狰狞了。风不住的涌了过来,夹杂着地府之中特有的水汽,有些寒冷。白无常伸出那干枯的手拿起酒壶,替我将就被斟满,然后淡淡的说道:“好吧,那我就把我知道的告诉你吧。”然后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那有些可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古怪的微笑,说道:“说起来,那个七还是在阴阳界之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呢。”

“哦?”听白无常这么说,我突然来了兴致,坐直了身子催促道:“此话怎讲?”

白无常喝了一口酒,说道:“这阴阳界之中,其实并没有传闻的那么恐怖。我曾经有幸去过一次,虽然不算是什么愉快的经历,不过还是知道了一些事情。”

一阵风吹过,烛火摇动了一下。

“那阴阳界之中,也是一个独立的世界。那里也有自己的一套规矩,就像是咱们地府之中有鬼差有无常一样,那阴阳界之中的无常便是七那种人。”白无常说道,声音变得有些嘶哑。

“你是说,那个七是阴阳界之中的无常?”我吃惊的问道。

白无常诡笑了一下,点点头,继续说道:“阴阳界之中的无常有四个,而且名字都很古怪。一,三,五,七。那个七应该就是四个无常之中地位最低的那一个,据说他终日游荡在阳世与阴阳界之间,靠梦境来勾取那些无辜的人的魂魄进入阴阳之界,之后便将其禁锢在那昏暗得不见天日的地方。你的那位朋友,恐怕应该是着了那七的道了。”

“原来如此。”我皱着眉头说道:“难怪薛先生会说那个人身上有一种空荡荡的气息,就像是一个不存在的影子一样。还有他的梦境,居然可以通到那浮罗古镇。原来那家伙居然是阴阳之界的无常。”

“估计要不是你的那个朋友天赋异禀,恐怕肉身早就已经被禁锢在那梵河的断魂桥上了,更不要说过了那桥见到摇钱了。”

“不过,我想不通的是为什么那阴阳界之中会有一个老太太前来阻止他。”我喝了一口那苦酒,然后说道:“既然是通往阴阳界的道路,那么里面的那些无法往生的冤魂们应该很乐意看到有一个枉死鬼来到阴阳之界中的才对,为什么那个老太太会阻止他呢?”

“这个嘛......”白无常淡淡的一笑,冲我眨了眨眼,话里有话的说道:“我们又不是那些冤魂,怎么会猜到他们的想法呢?”然后仰头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意味深长的看着我。

四周开始隐隐的传来微弱的哀嚎声,听起来格外的瘆人。那声音就仿佛是从身体里面传来的一般,浑身的寒毛都不由得倒竖了起来。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僵,我和白无常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酒,听着那凄怨的声音不住的穿透着四周的那一片阴森的昏暗,心里面开始觉得毛毛的。我和干了杯中的酒,然后站起身,低声说道:“酒喝完了,我也该回去了。”脚却感到一阵阵的发麻,估计是坐的时间太长了吧,两条腿有些木讷。

白无常看着我,用失望的语气说道:“哦?这就走了?我还以为季公子会在这地府之中多呆一段时间呢。”那声音异常的沙哑,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我冷笑了一声,有些轻蔑的说道:“免了,要不是这次遇到些难事,我才不愿意回来呢。对了,如果一个阳世的凡人想要进入阴阳界之中,会有什么下场?”

“肉身被阴阳界之中的怨气撕裂,魂魄永世无法往生。”白无常淡淡的说道。

“那是否有什么方法可以让凡人进入阴阳之界中呢?”我有些黯然的问道。我想到了百里申,说实话,把他自己一个人扔在那浮罗古镇之中毕竟不是办法,而且,他已经千里迢迢的从王城一直跟着我到了浮罗古镇,让他自己回去,我也不会放心。更何况我们是从那神秘的凤隐镇直接被鬼谷仞带到浮罗的,如何离开浮罗我也不曾知晓。如今的我们,就像是被困在了那充满着怨气和阴森的古镇里一般,进退无方。

白无常却微微一笑,说道:“要让凡人进入那阴阳之界之中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他神秘的停住了话语,脸上的表情更加的神秘了。蓝色的火光映照着他那如同骷髅一般惨白的脸,浓重的阴影将那颀长的脸庞分割得一道一道的。

我打了个寒战,看着那张有些诡异的脸,慢慢的问道:“是什么方法?”

“其实这个方法很简单啊,”白无常笑了,然后他站了起来,用那幽异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嘴角裂出一个令人不安的笑容,低低的说道:“就是让他变成不是阳世的凡人啊。”

我皱了皱眉头,厉声的低吼道:“如果是这个不着边际的方法的话,那就不劳烦您白无常开金口了。”话语之中透着浓浓的怒意,估计白无常也听了出来。果然,白无常脸色一僵,然后讪讪的笑了一下,急忙解释道:“哎呀,公子莫要动怒啊,是您理解错了。”

“不然还会怎样?”我冷冷的说道:“难道,你想让我一刀结过他然后带着他的魂魄进入到阴阳界里面吗?”

白无常嘿嘿笑了一声,神神秘秘的说道:“常人自当无法做到,但是若换了画皮人偶师季公子您的话,恐怕应该会有一些常人无法达到的方法吧?”

我愣了一下,然后看向白无常。他的眼神之中涌动着一丝诡谲的深意,似乎在暗示着我什么。我不禁微微的皱着眉头,脑子里面有些乱。远处传来的那似有若无的嚎叫声,让这诡异的气氛变得更加的凄凉了。

白无常突然走到我面前,低声对我说道:“其实,阴阳界之中的怨气只能侵蚀那些有血有肉的阳世之人。如果可以让一个人的魂魄和身体分离开的话,那具躯壳应该可以进入到阴阳界中的。这点,想必季公子应该是很拿手的吧。”

我一怔,然后恍然大悟。不禁笑了一声,对白无常说道:“原来如此,你早这么说不就结了么。这么多年了,你一点都没有变,什么话都说一半。”

“没办法,习惯了。”白无常阴阴的一笑,脸上的表情狰狞了些许:“那么,在下便不打扰季公子了。阴阳界中险境重重,还望公子好自为之。”说罢挥动了一下那宽大的衣袖,四周顿时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浓雾所笼罩了起来,那其中隐隐的夹杂着呼呼的风声和空旷的回音,一片混沌。

我有些眩晕。

待那些浓雾散尽之后,我定睛一看,自己已经从那阎罗殿的后院来到了那高高的牌坊的下面。鬼门关那三个字仍旧在乌黑的天幕之下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刺骨的寒风仍旧没有减弱,仍旧狠狠的割着我的脸颊,有些痛。

我看着前面那一条被两排血红的灯笼所围起来的漆黑的山路,心里面不由得沉了下去。阴阳界之中的无常,难道就会这么善罢甘休么?我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感觉,总觉的和七之间的瓜葛并没有结束。

七为什么会找到薛先生?而且,他有事怎么知道薛先生是眠术师的?

他用那个巧妙的梦境来困住了薛先生,难道真的仅仅是想让我来到阴阳界么?那既然这样的话,直接将他带入到一个由阴阳界构成的梦境就好了,又为何一定要让他发现摇钱的秘密呢?这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

地府之中的风似乎越来越大了,灯笼在不安的摇动着,连同那木梁都发出了桀桀的声响。鬼火在山间游荡着,散发着强烈的死气。我不敢耽搁太久时间,便张开双手,那地府的火焰再次笼罩了过来,将我吞噬。我只觉眼前的一切都在一片令人发指的绿色之中渐渐的融化,变得模糊不清。这个人像是被猛烈的撕扯了一下一般,一阵眩晕。

然后眼前的绿光散去,刺眼的白光映入眼帘,我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周身那阴寒的湿冷似乎仍旧没有退去,在有些闷热的光线之中一点点的扩散着,反而变得更加的寒冷了。我努力适应着眼前的那一片光亮,然后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那如同废墟一般的浮罗古镇,漫天的苍凉在空气中蔓延着。我向前走了几步,然后看到了墙角的百里申和薛先生。他们两个有些木然的坐在地上,眼光有些怪异。

我走过去,奇怪的问道:“百里申,你们怎么了?”然后我心头一凉,急忙抽身向后猛的跃去。就在我刚刚落地的一瞬间,我之前站的地方便被一柄从天而降的利刺所击中了。我甩手抽出破魔剑,寒光笼罩了起来。在这一片惨白的光中,我看到了百里申和薛先生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像是被人控制了一般。

但是,却不是偶线。

我将长剑横在面前,厉声喝道:“什么人?出来!”声音回荡在空旷得街道上,有些模糊不清。

然后我听到了沉闷的木履声。紧接着,一个人从墙角转了出来。来人身上一袭白色的长袍,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笑,眼神异常的宁静,丝毫没有波澜。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古怪的气息,就如同一个影子一般。

他微笑的走了过来,对我微微一欠身,淡淡的对我说道:“很高兴见到你,季公子。在下,便是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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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话 七(四)

我看着七的那双深邃的眼睛,突然感到了一阵莫名的恐慌。

就如同薛先生所说的那样,那双平静的眼睛,会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就如同猛的淹没在寒冷漆黑的湖水之中一样,感到一种强烈的窒息。

我不禁暗自握紧了手中的剑,看着那如同影子一般的七。七则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站在那里,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身上的长袍被夹杂着尘土的风高高的吹了起来,就仿佛是一具没有任何生气的人偶。百里申和薛先生,则坐在他的脚下,一动不动的,表情木然,甚至是呆滞的盯着前面,格外的涣散。

冷风从四周源源不断的窜了过来,我只感觉到特别的冷。双手甚至在微微的颤抖着。我向前跨了一步,厉声的低吼道:“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七还是面带微笑的说道:“我只是,用一个小小的梦境,让他们沉睡了而已,公子放心,他们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他们要是缺了一根汗毛,我让你元神具裂!”我低低的嘶吼了出来,我甚至能感觉到眼前突然弥漫起那股异常熟悉的血红色,心里面的那丝狂喜似乎又开始一点点的蔓延了开来,瞬间攫取了我的全身。

七有些微微惊讶的看着我,眼神之中第一次闪过了一丝怪异的神情。那神情像是惊讶,但是更多的却是一种复杂的眼神。像是意味深长的凝视,还有些许的意料之中的异味。他微微的一笑,那笑声异常的轻,但是却十分的明显。他越过了纹丝不动的百里申和薛先生,向我走了过来。

眼前的红色更加的浓了。我突然有一种已经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感觉,牙齿在嘴里被咬得桀桀的响着,握着长剑的手也在猛烈地颤抖着。耳边充斥着沉重的呼吸声和四周那呼呼的风声。

七走到我面前,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我,表情更加的诡异了。那抹的淡淡的笑容此刻仿佛变成了狰狞的诡笑,让人看了心底不由得泛起一阵凉意。他淡淡的说道:“想不到季公子......原来也是这种体质的人啊......莫不成,你和地府之间有着什么关系?”

狂喜充斥着我的头脑,我歇斯底里的狂笑了一声,然后猛的抬起手,用破魔剑的剑锋直直的指着七的喉咙,声音扭曲的说道:“是又怎样?”我甚至能感觉到我周身散发出的浓重的怨气。

七微微后退了一步,脸上闪过一丝不安,但随即又恢复了那种平静的表情,不温不火的说道:“既然公子算是地府之人,又为何要来到这浮罗古镇之中,想要进入那阴阳之界呢?”

“要怪,就要怪那个鬼谷仞带走了我心爱的人的魂魄。”我厉声吼了出来:“我与此人不共戴天,不是他死便是我亡!”

“鬼谷仞......”七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深邃了起来。那逐渐漾开的笑容里面似乎夹杂了什么微妙的东西,感觉怪怪的。然后他发出一声低低的笑声,微笑着说道:“既然是鬼谷仞请来的客人,那我还是不过多纠缠了,希望你们能活着进到阴阳之界之中,而且......”他停顿了一下,脸上的笑更明显了:“能够活着出来。”说罢,一阵烟雾笼罩了过来,风在一瞬间变得格外的凶狠,仿佛连那四周破败的房屋都快被摇动的倒塌了一般。我急忙抬起手遮住眼睛,只感觉脸上被那空中飞舞的沙石击打的格外的痛。

然后,那狂风既然而止,天地之间一片昏暗。我急忙拂去身上的尘土,向四下看去。但是,却发现七已经不见了。

四下里静得怕人,百里申和薛先生仿似如梦初醒一般,浑身猛的哆嗦了一下,然后有些茫然的看着四周弥漫在空气中的尘土,一脸的疑惑。我感觉眼前的那抹红色开始渐渐的褪去了,周身也变得冷了起来。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走了过去,蹲下身,有些焦急的问道:“你们两个怎么样了?”

“刚才......发生了什么了?”薛先生有些木然的看着我,呆呆的问道。

“刚才......”我有些黯然的说道:“你们被七的梦境控制住了。”

提到七这个名字,薛先生的眼神之中再次涌现出了惊恐和不安。他急忙惊觉的转头看向四周,试图在找到七那诡异的影子。

我叹了口气,说道:“他已经走了。”

薛先生这才松了一口气,无力的靠在那堵断墙之上。百里申揉了揉有些麻木的脖子,费解的看了看墙上的那到黄符,问我道:“公子,这符不是镇魂的吗?怎么对那个什么......七一点用处都没有啊。”

我看着那断墙之上被风吹的有些残破的黄符,心底泛起了一股寒意。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因为......那个七,不是地府之人,所以......地府之中的镇魂黄符对他毫无用处。”说到最后我只觉得喉咙里面格外的干,像是被烟熏过一般。

四周的风更加的凉了,那刺骨的寒风凛冽的划过我的脸颊,生生的痛了起来。而百里申和薛先生的脸色也一下子变得煞白,薛先生瞪大了眼睛,瞠目结舌的问道:“公子......你说什么?......这七......不是地府之人?”

我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那......”薛先生艰难的喘了一口气,有些虚弱的说道:“那他的身上,为什么会散发着一股鬼气呢?”

我无奈的苦笑了一下,微微的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有鬼气,并不一定是地府之中的鬼魂......阴阳界之中的人,身上也散发着鬼气。”说罢,我转过头看了一眼身后那条被天上的白光映照得异常惨淡的街道,有些麻木的说道:“这个七,是阴阳之界之中的无常,通过制造梦境来讲阳世之人引入阴阳界中,从而禁锢他的魂魄。”

薛先生听罢,脸色顿如死灰。他干裂的嘴唇啜动着,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百里申倒吸一口凉气,支支吾吾的问道:“那个七......是阴阳界只中的无常?”然后急忙转向薛先生,惊诧的说道:“那他为什么会找到薛先生?”

“或许是因为薛兄眠术师特殊的身份吧。”我淡淡的说道:“阴阳界之中奇能异士如云,恐怕那些无常们也就对勾取那些奇能异士的魂魄乐此不疲吧......”

“就像鬼谷仞?”百里申突然问道。

我一怔,突然之间说不出话来了。是啊,我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鬼谷仞为什么一定要杀掉我?仅仅是因为他是一个掠魂师么?又没有可能,那鬼谷仞,也是阴阳界之中的无常呢?我忽然没来由的打了一个寒战,心里面蔓延开一股恐惧。

若是鬼谷仞也是阴阳界之中的无常的话,那么他带走羽菲的魂魄就在情理之中了。纸鸢师言羽菲,难道是这个隐晦的头衔害了她?一时间,我不由得心乱如麻,呼吸也变得沉闷了起来。

百里申见我脸色突然差的出奇,不由得走了过来,轻轻地问道:“公子......你怎么了?”语气之中带着担忧。

我猛地回过身来,对百里申僵硬的笑了笑,低声说道:“呵呵,没什么,只是想到一些事情。”然后四下环视着这阴森沉闷的古镇,皱着眉头说道:“既然这浮罗古镇是阳世之中通向那阴阳界的唯一之路,那么,阴阳界的入口又在什么地方呢?......”

“那座桥......”薛先生突然在身后喃喃的说道。

我回过头,盯着薛先生,疑惑的问道:“桥?什么桥?”

“就是我在七的梦境之中所看到的那座桥。”薛先生有气无力的说道:“会不会......这附近有一座桥呢?”

我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那弧形的石板路,摇了摇头说道:“应该不可能......这浮罗古镇地处极北之地,四周都是些丛山峻岭,应该不会有那么一座石桥。听适才薛兄所描述的梦境来看,那灯笼和石桥更像是江南的景致......”我突然感到了一阵烦躁,自言自语道:“这该死的阴阳界究竟要怎么进入呢?”

远处传来隐约的乌鸦的叫声,在这漫天飞舞的纸钱之中显得格外的凄凉和可怖。街道之上游荡着的充满不甘之气的游魂,不时的用哀怨的眼神看着我们,透出了强烈的怨气。但是畏惧着断墙上的那枚咒符而不敢靠近,只得围着我们一圈圈的走着,然后离开。

这个环形的小镇仿佛被异常压抑的气息所笼罩了起来,阴风从那房屋的缝隙之中挤了出来,狠狠的刮着那有些龟裂的石板路。石块和土砾在风的吹动下,发出不安的响动。我盯着那排如同棺椁一般的房屋,那个曾经在脑海之中出现过的疑问再度闪现在了眼前。我的呼吸不由得骤然之间变得急促了起来,急忙转头凝视着那诡异的弧线消失在一片阴森的房屋的遮蔽之中。

既然这个古镇是一个环,那么,这圆环之中,又是什么呢?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浑身一激灵,然后急忙纵身而起,跃上那有些残败的屋顶,向那房屋的后面看去。

那排房屋的后面,是一团诡异的黑雾,缭绕的笼罩在前面,包裹住了一切,什么都看不清出。而那团黑雾之中,却散发着异常强烈的怨气,让我感到格外的不舒服。

难道那里,隐藏着什么玄机?

我盯着那团黑雾,不由得紧锁眉头,脑海之中飞快的思考着。而就在这时,我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百里申的一声惊恐的尖叫:“公子小心!”

我愣了一下,急忙回过头去。而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一阵清脆的破裂声,然后整个身子猛地一沉。我顿时一惊,刚回过身来,便听到一阵瓦砾的崩裂声。那残破不堪的屋顶居然无法承受我的重量而塌掉了,我就那么径直的摔进了那件阴森的房间。

尘土夹杂着瓦砾的碎片一下子弥散在了这个狭小的房间之内。我不禁咳嗽了起来,挥动着衣袖驱散着四周那呛人的烟尘。待那些烟尘散尽之后,我开始仔细打量着这个房间。这是一间很普通的民宅,和王城之中那些民房别无二致,只是里面落满了灰尘。

惨淡的光线从已经几近残破不堪的窗子之中勉强的照射了进来,细小的灰尘在惨淡的光线之中不住的飞舞着。房间之中阴影幢幢,显得异常的阴森。我皱了皱眉头,这有些呛人的空气刚我感到很不舒服。于是我抬手想要推门离开这里。

而就在这时,我似乎感觉到什么东西不对劲。

那种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注视着一般,整个脊背感到强烈的不自然。我停了下来,然后缓缓的转过头,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在那团浓重的黑影之中,有一双绿色的眼睛,在直勾勾的盯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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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话 阴阳灯(一)

那是什么东西!

我不由得猛的缩回了已经按到了门上的手,然后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浑身的寒毛都倒竖了起来。眼前的黑暗之中,有一双眼睛,在死死地盯着我,强烈的杀意和怨气一下子从那片阴影之中透了出来,将我的双脚死死的缠在了那里,让我动弹不得。

这房间之中,怎么会有如此奇怪的东西?那双眼睛的主人,究竟是人还是鬼?我握紧了手中的剑,然后死死的盯着那个角落,丝毫不敢懈怠。

角落里传来低低的吼叫声,像是一头猛兽在从喉咙之中发出着凶狠的声音一般,回荡在狭小的屋子里面。空气中飘荡的那些灰尘开始不安的躁动了起来,仿佛要挣扎着逃出这间房子一般。忽然,脚下的地面猛的颤动了一下,随即传来了沉闷的脚步声。我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的盯着那个角落。然后,将手中的剑缓缓的向前探了过去。

寒光一下子照亮了那个昏暗的角落,我也看清楚了正在向我走来的是什么东西。

只一眼,我的整个心头揪了起来。

在破魔剑的寒光之中,我看到一个半人半兽的东西正在狰狞的向我走来,脊背高高隆起,完成一个诡异的角度,上面的骨头突兀的在蜡白的皮肤上戳出了一道奇怪的凸起,就像是鱼鳍一样。他的眼睛是绿色的,散发着幽异的光,整张脸像是被烧过一样,古怪的扭曲着,看上去让人不由得一阵胆战心惊。而他的手,则是锋利的利爪,小臂上还长着长长的类似鬃毛一样的东西。他的整个身体被一股恶臭和怨气包裹着,喉咙中低低的吼叫着,似乎在想我示威一般。

我咬紧了牙关盯着眼前的怪物,心里面感觉到一阵寒意在全身蔓延开来。我知道眼前这个东西是什么,额头上不由得渗出了一层冷汗,就连脊背,也在不住的发麻。

眼前正在低吼的怪物,是一只尸魃。

相传有旱魃出现的地方,必有大旱。同样的,尸魃只会出现在尸气集中地地方。尸体的怨气长时间的堆积,就会凝结聚拢。怨气凝结形成尸奎,就是我们刚出王城的时候,在那个客栈里遇到过的东西。而怨气积压在一个人的尸体上的时候,那具尸体就会发生尸变,变成僵尸。若是怨气不断加深,就会形成尸魃。因此,若是没有吸收了成百人的怨气的话,是很难形成尸魃的。因此,从眼前这只尸魃的大小来看,它必定已经积累了不止成百人的怨气了,必定相当的棘手。

我不由得吞了一口口水,心里面渐渐的生出一股恐惧来。这间房子里面,为什么会有尸魃呢?难道说这间房子里面死过成百上千的人?还是有什么人特意的将这具尸魃放在这里?一时间我感到心乱如麻。但是,还不容我多想,只觉面前一阵阴风掠过,我心头一紧,急忙蹲下了身,然后便听一声巨响,头顶上的门板已经被那只扭曲锋利的爪子所击碎了!

浓烈的尸臭味冲进了我的鼻子,那怨气呛得我有些透不过起来。我急忙屏住呼吸,猛地挥起手中的剑。寒光一下子迸散开来,那只尸魃身上的怨气立刻如同疯了一般的向那并锋利的长剑上席卷而去,接触到那剑锋,便霎时破碎成黑色的烟雾。

那尸魃痛苦的嚎叫着,变得更加的暴怒了。他挥舞着两只长长的手臂胡乱的击打着,嘴巴里面也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嚎叫,就连那所剩无几的房梁都被震得尘土直落。我急忙矮身向尸魃前面的缝隙窜了过去,然后轰的一声,那已经被尸魃击碎了一半的门板被我撞得向外飞跌出去。伴随着四散的木屑,我这个人扑到了屋子外面的石板路上。

百里申和薛先生吓了一跳,急忙想要站起来扶住我。我顾不得身上的尘土,从地上一跃而起,对他们大声吼道:“呆在那里别出来!”他俩被我的吼声吓得一愣,不由得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缩回到墙根下面。而就在这空当,那只尸魃已经怒号着从昏黑的房间里面冲了出来,咆哮着向我扑了过来。我急忙向后掠了一步,然后甩手就是两张黄符凌厉的冲向那只尸魃。尸魃被镇魂的黄符刺穿了额头,更加的痛苦了。滚滚的黑雾从它额头的伤口之中不断的涌了出来,霎时间窄小的街道变得异常的阴森。

我快步奔回那个墙角,用破魔剑将百里申和薛先生挡在身后,冷冷的看着那只在不断挣扎的尸魃。百里申他们此刻早已吓得面如土色,不住的颤抖着。百里申哆哆嗦嗦的问道:“公......公子......这......这是......什么玩意儿啊?!”

“一只尸魃。”我低声的说道,目光仍旧冷冷的注视着那痛苦的尸魃。

“尸......尸魃??”薛先生大惊失色,哑着嗓子低声叫了起来:“这东西......不是在怨气极重的积尸地才会有的吗?为什么在这古镇里面......会有......”

我冷笑了一声,低声说道:“别忘了,这里是浮罗古镇啊。这里的怨气,可不比那些积尸地里面的轻到哪里去。而且......”我不禁皱了皱眉头,语气变得有些难以捉摸:“恐怕,这只尸魃,是被人特意放在这里的。”

二人闻言大惊,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问道:“为什么?”

“因为适才我们在这里呆了这么长时间,丝毫没有感觉到任何尸气。”我有些凝重的说道:“要是有尸魃的话,恐怕早就被我们身上的阳世之气所吸引出来了。况且......”我转头看了看那间破烂不堪的房子,继续说道:“这种稀松平常的住户人家里面,就算是死了再多的人,怨气也不会到能积压出一只尸魃的程度。所以,他应该是刚刚才被弄过来的。”

“那会是谁呢?”薛先生惊慌的瞟了一眼那仍旧在不断挣扎着的尸魃,结结巴巴的问道。

我狞笑了一下,轻声说道:“当然是刚才来过的人啊。”

薛先生思索了一阵,然后蓦地瞪大了眼睛:“难道是......七?”

我点了点头,然后刚想说什么,便听见前面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整个灰暗的天空似乎都在微微的颤抖。我急忙转头看向那只尸魃,然后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尸魃居然伸手将自己额头上的咒符狠狠地撕了下来!

咒符离开了尸魃的身体,便随即化成了一推焦枯的碎片,被笼罩在四周的风吹散了。黑色的怨气浓烟一般的缭绕在尸魃的周身,看起来格外的模糊。而那双绿色的眼睛,此刻却变得更加的狰狞了,那凶狠的目光之中透出了浓浓的恨意,死死的盯着我,仿佛要将我碎尸万段一般。

我看着那尸魃伴随着怒吼,正一步一步的向我们走来,心中暗叫不好。这尸魃竟然连那克制亡魂的咒符都能抵挡得住,看起来身上的怨气已经被积压得异常浓重了。恐怕搞不好我们都有命丧于此的可能。于是我急忙对身后的百里申和薛先生说道:“你们两个快想办法绕到这房子的后面去,躲起来,千万别出声。”

百里申一听,立刻惊恐的看着我,担忧的低嚷道:“可是公子......你......”

“你不用担心我,这个东西就算是再厉害,我也有办法应付的。”我低低的笑了一下,对百里申说道,然后将他们向后推了一下,急促的说:“快点去躲起来,记住,千万不要出声!不然的话就麻烦了。”

百里申和薛先生点了点头,然后小心翼翼的沿着那断墙的边缘向那栋破屋子绕了过去。那尸魃似乎没有看到百里申他们,因为它的目光完全的集中在了我的身上。冲天的怨气和那狂怒的目光让这只尸魃变得异常的暴躁,我甚至都能感觉到它身上散发出来的那令人发指的压迫感。

我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墙角,同时用余光瞄到百里申和薛先生已经躲进了那件阴暗的房屋,然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诡谲的冷笑。那尸魃仍旧咆哮着向我走近,同时对我伸出那锋利肮脏的尖爪,想我的喉咙抓了过来。强烈的尸体的味道扑面而来,我的胃里不由得一阵翻江倒海一般的感觉。我死死的咬着牙,看着那尸魃的手马上就要碰触到我的脖子了。而就在这一刹那,我猛地扬起手。只见一道寒光咻的在眼前闪过,伴随着尸魃一声尖利刺耳的惨叫,我整个人腾空而起,然后落在尸魃的后面。转过身,盯着眼前的尸魃。

那尸魃痛苦的嚎叫着,滚滚的黑烟从它的手臂之中不断的涌了出来。已经发臭的血流到了地上,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空气之中似乎一下子被一种异常惨烈的气氛所笼罩住了,阴风在不停地啸叫着,似乎与这尸魃的惨叫声缠绕在一起,使得整个浮罗古镇变得更加的阴森可怖了。

而我脚下不远处,一只惨白的变了形的枯手,被淡淡的黑雾包裹着躺在那里。那锋利的指尖似乎散发着一种莫名的寒意。

尸魃的一只手,不,应该说是一只爪子,被我手中的剑砍了下来。

剧烈的疼痛刺激着那只已经暴怒的尸魃,它已经变得极度危险了。它仰天长啸着转过身,突然加快了速度向我冲了过来。我微微一怔,没有想到这么个庞然大物会有这么令人防不胜防的速度。我急忙将长剑挡在身前,然后猛地一提气,整个人向后斜斜的滑去。那尸魃怒吼着挥起仅剩的那一只手,向我凶狠的抓了过来。我急忙挥动长剑向那只爪子看去。尸魃一见那破魔剑,似乎忌惮三分一般的向后缩了一下,那尖锐的爪子便几乎是擦着我的空口掠过去的。我猛的一转身绕到尸魃的身后,然后在那一片寒光之中,手中的长剑猛的刺出,一下子刺透了尸魃的后心。

尸魃哀嚎一声,周身的怨气一下子向四周崩散开来,整条街道马上就被那冲天的怨气所填满了,就连那惨白的天空,此刻也显得愈发的阴沉了。强烈的尸臭和怨气让我几乎快要晕倒了,但是我还是咬着牙,手上的力道丝毫没有松懈。那尸魃挣扎着,扭曲着,但是它身上的怨气仍旧源源不断的向外逃窜着。

终于不知过了过久,尸魃身上的黑雾彻底的消散干净了。那尸魃艰难的抽搐了几下,便从我的剑锋上无力的滑落,跌倒在那石板路上,瞬间变成了一具干尸。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如释重负,然后转身向那屋子里面走去。

就在我快走到那屋子门口的时候,我却听到里面传来百里申惊讶的喊叫声:“公子!你快扩来看!”

我一愣,然后急忙奔了进去。屋子里面光线依旧昏暗,阴影幢幢的让视线变得有些不清晰。百里申和薛先生站在那扇残破的窗子面前,看着外面的什么。

“怎么了?”我有些疑惑的问道。

百里申转过头,有些不安的对我说:“公子......这房子的后面......好像有些奇怪。”

房子的后面?那不是这个圆环的里面么?我心念一动,一种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我急忙凑了过去,向外面看去。然后愣住了。

那黑色的浓雾,竟已经开始慢慢的散开了。

第一百二十三话 阴阳灯(二)

那团漆黑的浓雾居然像是被什么东西驱散了一般,顷刻之间便几乎快要散尽了。而那一只隐藏在朦胧之中的事物也渐渐的显露了出来。我看着逐渐清晰的圆环之内,却突然感到一阵不寒而栗的感觉。

外面的冷风突然之间似乎变得异常的凛冽了起来,整个浮罗古镇似乎被一种莫名的哀嚎所笼罩住了,那强劲的风似乎一下子就将那团仍旧不甘散去的浓雾吹尽了。漫天的风沙笼罩了眼前逐渐清晰的视野,而在那一片昏黄之中,我看见,在那圆环型的古镇的中心,竟然高高的耸立着一根灯笼的幡柱。那幡柱十分的高大,而且透着隐隐的漆黑,浓重的怨气从上面源源不断的散发出来,让人觉得一阵彻骨的寒意。

而那高高的幡柱上,孤零零的挂着一盏幽绿色的灯笼,在这一片昏暗的惨白之中,异常的显眼。而那灯笼所散发出的微弱的光芒却甚是古怪,那种绿色,仿佛可以让人昏昏欲睡一般,看起来格外的不舒服。

我呆呆的看着那幡柱上的灯笼,心里面却不由得渐渐的腾起一股莫名的恐慌。我喃喃自语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之中的阴阳灯?......”

百里申听到这个名字,虽然不清楚那阴阳灯究竟是什么事物,但是看到我一下子变得僵硬的表情,也不由得跟着浑身一颤。倒是薛先生,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的问道:“公......公子......你说的那阴阳灯......莫不是那引魂所用的人皮灯笼么?......”

我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有些嘶哑的说道:“是的。相传地府之中引魂的鬼差都是成双而行,每人手中各持一盏人皮灯笼,一盏灯笼勾取人的魂,一盏灯笼勾取人的魄。但是这阴阳界中的亡魂,大多魂魄是不完整的,所以,只有一盏。这样一来,一盏灯笼将一般魂魄引入阴阳界之中,而剩下的一般,则游荡在这阳世之间,来增加亡魂的怨气......”说到这里,我不由得感到一阵怒火中烧:“果然是阴损毒辣啊。”

“那......”薛先生脸色苍白的吞了一口口水,有些紧张的说道:“那......我们要是想进入那阴阳界之中,是不是还要通过这半盏阴阳灯啊?”

我皱了皱眉头,然后翻身从那破烂的窗户中越了出去,慢慢的走向那盏散发着浓重死气的人皮灯笼。那灯笼在风中不停地摇曳着,发出了哗哗的响声。那一点绿色的光芒,似乎就像是那心有不甘的冤魂的眼睛,用恨恨的目光注视着我,透出一种狰狞的笑意。

我在那灯笼不远处停了下来,四周的风一下子将我包裹住了。沙石和土砾吹打在了我的脸上,有些痛。我眯着眼睛抬起头,凝视着那盏令人感到眩晕的灯笼,心里面却在不停地思索着。

难道进入那阴阳之界一定要靠这极度危险的灯笼么?虽然半盏阴阳灯可以让人的魂魄进入阴阳界,但是稍有不慎,后果是无法设想的。而且,百里申和薛先生只是阳世的凡人之躯,又如何通得过那阴阳界之中的重重结界而让肉身完好的进入阴阳界呢?

这时,我的耳边再度回响起白无常所说的话:“其实,阴阳界之中的怨气只能侵蚀那些有血有肉的阳世之人。如果可以让一个人的魂魄和身体分离开的话,那具躯壳应该可以进入到阴阳界中的。”

我脑海之中突然闪现出一道光,一个方法顿时浮现在我的眼前。如果可以让他们的魂魄与肉身分离,那么,只要保护好魂魄的完整,就可以进入到那阴阳之界中。没有阳世之气的躯身是不会被那怨气所侵蚀的。那么,方法倒是有一个。

就是将他们二人做成画皮人偶。

但是,这方法未免有些过于冒险,稍有不慎便会让他们魂飞魄散。但是眼下,我却实在是想不出其他什么更好的办法了。我抬起头,看了一眼那盏在散发着幽幽的光的灯笼,不由得觉得心里面像是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一般,异常的心慌。看来是那阴阳灯的效力吧。我没来由的感到了一丝恐慌,于是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转身想回走去。

百里申和薛先生在窗口看到我走了回来,不由得满脸不安和疑惑的看着我。百里申由于的问道:“公子......你可想出了怎么让我和薛先生进入阴阳界的办法?”

我看着百里申那张有些恐慌的脸,犹豫片刻,然后凝重的点了点头。百里申一见,不由得面露喜色,急忙追问道:“太好了公子!那是什么方法啊?”

我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我只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有一些干。我在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这个方法。薛先生似乎从我不正常的脸色看出了些什么,之前的那种期待的表情一扫而空,换上了一副疑惑和不安的表情,他低声问道:“季公子......莫非这个方法......有些不妥?”

我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犹豫片刻,还是叹了一口气,低声的问道:“你们......确定要更我进入那万分危险的阴阳之界吗?”

话音刚落,百里申便抢着嚷道:“那是当然啊!不然我已经跟着公子来到这个浮罗古镇是为了什么啊?再说......公子放心我一个人回去吗?”

我哑然,愣在了那里,然后半晌,我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好吧......”然后转向了薛先生问道:“那薛兄你呢?”

薛先生面若死灰的肉欲便可,然后艰难的点了点头,低低的说道:“我......自然要去的......我被莫名卷入那摇钱的事件之中,想必其中定有蹊跷......我也要去探究一下那阴阳之界为何要将我的魂魄勾了去。”

我点了点头,然后提高了声音说道:“能让你们进入那阴阳之界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将你们做成人偶,让你们的魂魄与肉身分离。”

此言一出,如同在我们三人之间炸响了一道焦雷一般,面前这二人无不用震惊的目光盯着我,张大了嘴,神色异常的惊恐和难以置信。我不顾他们的惊愕,面无表情的解释道:“阴阳之界中的怨气会侵蚀有魂魄气息的阳世之人的躯体。而如果将你们的魂魄抽离出来做成人偶的话,你们的身躯就没有阳世之气了。而且,人偶本身就是怨气极重的载体,结界的怨气不会对你们的魂魄造成伤害。只不过现在头疼的是要怎么通过那半盏阴阳灯的摄魄的力量......所以,胜算只有七成。你们......真的决定了么?”

四周的气氛突然变得异常的诡异,一时间似乎谁都忘了说话。死一般的寂静所笼罩住了这个昏暗的房间,外面冷风尖锐的呼啸声透过浓重的压抑传了进来,就像是那些游走在石板街道上的亡魂在发出着哀怨凄婉的嚎叫。

我不动声色的看着前面的两个人,心里面感觉到一阵异样的不舒服。百里申和薛先生的脸色都一下子变得毫无血色。他们么有想到我想出的是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办法,心中在激烈的挣扎着。我能从他们的眼神之中看出他们的不安和恐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百里申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颤抖的弱弱的问道:“公子......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我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百里申看着我的表情,额头上渐渐的渗出了一层细细的汗。他的双手在微微的颤抖着,然后他猛地一抬头,咬了咬牙,低声说道:“好吧公子,我同意你的方法。”

我微微笑了一下,转过头看着薛先生说道:“那薛兄呢?”

薛先生忧郁的看着我,然后有些畏缩的咽了一下口水,有些没有底气的说道:“那......我也......同意......”

“那好吧。”我突然有些厌恶的打断了薛先生,不知道为什么,薛先生的表情让我感到胃里一阵不舒服。我转过身,看着那一片迷茫之中仍旧在散发着幽幽的绿光的阴阳灯,眼前却似乎被那片熟悉的血红色所笼罩住了。我的心开始变得有些慌乱,似乎是那人皮灯笼的光开始一点点的摄取着我的心智。我猛的打了一个寒战,然后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淡淡的说道:“等到了阴阳界之后,你们的魂魄才能回到自己的躯身之中。”

说罢,我转身跃出那扇破窗,张开双手,霎时间绿色的鬼火腾空而起,在那块荒凉的空地上用火焰圈出了一道高高的火墙。空气中一下子充满了隐隐的哭嚎声,风似乎也变得更大了,那幡柱上的人皮灯笼似乎发出了愤怒的尖叫声,桀桀的声音在这一片诡异的绿色之中变得更加的恐怖了。

这是,薛先生也从窗子中翻了出来,隔着火墙问我道:“那......季公子,你......不用给自己做一具人偶么?”

我转过身,看着被火光笼罩的有些朦胧不清的薛先生的轮廓,突然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低声说道:“当然不用......因为我......本来就不属于阳世。”

阴风哭号着撕裂着高高的火墙,空旷的圆环之中,似乎变得更加的阴森了。

薛先生怔怔的看着我,瞪大了眼睛,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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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话 阴阳灯(三)

阴风将那鬼火吹动的格外的狰狞,幽绿色的火焰在不停地扭动着,发出了不安的声音。火光中,似乎逐渐的涌现出了无数的尸骨,堆叠在那一片朦胧的绿色之中,散发着强烈的怨气。而那盏高高悬挂的人皮灯笼,似乎也在诡谲的低笑着。

眼前的红色变得异常的可怖,就像是天地之间被那些尸骸尚未干涸的鲜血染红了一般,每一寸角落都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让我不由得有些微微的作呕。我静静的站在那被冥府之火围出的高墙之内,面无表情的看着火墙之外呆若木鸡的薛先生。

四周一片寂静,似乎只有那火焰燃烧着干枯的空气所发出的劈啪声,还有那低低嚎叫的风声。压抑的气氛霎时间席卷而来,压得人有些透不过气。过了好久,薛先生才艰难的说道:“季......季公子......你说......你不是......”

我冷冷的笑了一下,突然有些黯然的说道:“是啊,我本就不是阳世之人,可以说是一只脚踏进了地府之中的人吧。”

薛先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由得后退了一步,脸上浮现出惊恐的神色。他瞪大了眼睛盯着我,脸色顿时变得异常难看。

我皱了皱眉头,然后嘴角扬起一个古怪的笑容,低声问道:“怎么了,害怕了吗?知道我本属于地府之中,觉得我也是个不祥之物吗?”

薛先生急忙讪讪的笑了一下,慌乱的解释道:“这......这个倒是没有......只不过......不过......”说到后面就连薛先生自己都觉得这种解释过于敷衍,便停住了声音,不甘直视我的眼睛。

百里申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翻过那到窗户走了过来,站在薛先生的身边,看着薛先生,轻声的说道:“公子虽然是地府之人,但是......却同阳世之人无异。薛先生这般反应,是不是有些过于夸张了呢?”

薛先生慌忙摆着手说道:“没有没有......只是......有些惊讶罢了......”然后转向我,有些犹豫的问道:“公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我淡淡的笑了一下,转过身,注视着那在灰暗的天空之中孤零零摇动着的那盏诡异的阴阳灯,幽幽的说道:“你......真的想知道?”

薛先生张了张嘴,迟疑片刻,然后低低的发出一声“恩”的声音。{手.打/吧 首发}

“好吧。”我有些黯然的说道:“既然这样,我就把事情的原委对薛兄和盘托出吧。”然后我突然自嘲一般的笑了一声,淡淡的说:“恐怕薛兄是这世上除了百里申和闵二叔之外,知道这件事的第三个人了。”

一阵风吹过,火墙猛烈的摇了一下,就像是快要被撕裂了一般,那不停跳动着的火舌,似乎变成了一张张漠无表情的脸,在这一片灰暗之中,冷冷的注视着我。头上的发带被风吹了起来,挡在了眼前。恍惚间我突然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种每天坐在醉月楼之中喝着酒等待着生意来临的那种日子,心里面不由得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

我抬手将那条淡紫色的绸带从眼前拨开,看着那一片肆虐在视野之中的诡绿,然后转过身,看着那有些模糊的薛先生,低低的说道:“其实季冥渊确实是我自己没有错。只不过......我的身体中,还有着我前世的魂魄。”

此言一出,薛先生顿时瞪大了眼睛盯着我,张大了嘴,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我没有理会他的惊讶,只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似乎长久以来压在心底的那块石头开始一点点松动了,让我无法停止的将那种沉闷的压迫感宣泄了出来:“说起来,这事情和那阴阳灯,确实有着很大的关系。”

“自打我出生开始,我便没有见过我的母亲......因为我的母亲在我生下来之前,便已经死了。”我平静的说道。

薛先生一愣,然后喃喃的问道:“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冷冷的一笑,说道:“我的母亲,本就是一个体制奇特的女人。后来我才知道,在我出生前的一个月,母亲在夜路之中被从阴阳界之中逃窜出来的一个怨魂夺去了魂魄,占据了躯壳,变成了一具没有生气的行尸走肉。在生下我之后,那怨魂便如同弃掉垃圾一样抛弃了那具躯壳。所以我从生下来开始,身上便带有着阴气,和母亲一样变成了特殊的体质。其实这些都没有什么,只不过......在我十二岁的那年,发生了一件事。”

绿色的火光似乎变得黯淡了一些,寒冷的感觉也逐渐的明显了起来。我看了看听到有些入神的薛先生,吸了一口气,继续说了起来。

“我的父亲死了,唯一的朋友路子野也不见了。每天的生活开始变得格外的枯燥。我似乎真的变成了一具毫无生气的行尸一般,终日无所事事,每日便靠从一位云游的术士之处得来的一本《偶型纪》来打发时间。就这样过了大概半年多吧,有一天深夜,我躺在床上,突然觉得异常的烦躁,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以下为回忆的口吻。)

时已至盛夏,每天晚上都热得要命。我躺在席子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身上被酷热所笼罩着,呼吸之间,感觉到身体里面出奇的热。而且在那热气之中,似乎夹杂着一丝隐隐的不安。于是我便翻身从榻上坐起,抬手点燃了案几上的蜡烛。

昏黄的光微弱的笼罩在了这个有些狭小的房间之中。我躺回席子上,盯着眼前那黑影之中的房梁,突然感觉到一阵心慌。仿佛在那黑暗之中,有一双绿色的眼睛,在死死的盯着我,让我的心脏猛地一颤。

我轻声的低唤了一声:“是谁?”

没有人回答,房间里静得出奇,除了外面那知了无休止的鸣叫之声外,什么也听不到。我只觉得一阵没来由的心慌,翻身下地,推开了房门,想要去院子里面透透气。

按理说从我的床榻到房门也不过区区丈二的距离,但是我却恍惚之间觉得我好想走了好久。那扇漆黑的轮廓在眼前一下子变得格外的模糊,又一下子变得异常的清晰。我只觉得一阵眩晕,踉跄的向前走了几步,差点摔倒。

恐惧的感觉一下子攫取住了我的神经。我慌忙停下了脚步,蹲了下来,双手抱着头,不住的颤抖。我曾听老人说过,若是地府之中的鬼差盯上了将死之人,便会把他们熟悉的地方变成通向地府之中的道路,让他们永远也走不出那个地方。

难道,是有鬼差盯上了我?

我一下子觉得呼吸变得艰难了起来。忽然想起今天便是七月十五鬼门大开之日,不由得呼吸急促的跌坐在地上,死死的盯着那扇平日里熟悉的房门。

而就在这时,那扇门突然传来了“叩叩”的两声微弱的敲门声。声音虽然微弱,但是在我听来,每一下都如同巨石一般,重重的砸在我的身上。我几乎快要透不过起来了,用颤抖的声音问道:“谁......谁在外面?”

但是却没有人回答。

那叩叩的敲门声仍然清晰地回荡在房间之中,我哆哆嗦嗦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慢慢的向门口走去。房间之中昏暗的出奇,那微弱的烛火在这时突然不安的摇曳了一下,地上我那颀长的影子也随着扭动了一下,就如同一个张牙舞爪的怪物,随时会将我吞噬掉一般。我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在这个诡异的夏夜,整间屋子似乎被阴森的气息所笼罩住了。暗处仿佛隐匿着无数面目狰狞的鬼怪,随时准备向我伸出那干枯的手,把我撕扯得粉碎。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蹭到那门口的。只是,当我来到那房门前的时候,那叩叩的敲门声,突然戛然而止了。寂静霎时间笼罩了上来,我只觉得耳朵里一阵嗡嗡的杂音,似乎连外面那知了的叫声也听不到了。我不安的吞了一下口水,觉得嗓子异常的干,像是被烟熏过了一样。我将耳朵贴在那散发着寒意的门板上,仔细的听着外面的响动。

而就在这时......

嘭!

一声巨大的撞门声猛的传来!我吓得浑身一战,然后向后猛的跌了过去,坐在地上,惊恐的注视着那扇突然变得有些狰狞的门,整个心都被扯到了喉咙里面。而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的风,一下子吹灭了烛火,房间之中霎时间被突如其来的黑暗所笼罩住了。

我几乎快要昏了过去,一动也不敢动的坐在那里,用两只手勉强的支撑着快要瘫软的身体。然后,那扇门,居然自动的缓缓的打开了。凛冽的风一下子涌了进来,周身的闷热顷刻之间消散得一干二净,在这个沉闷的夏天的夜晚,居然凭空而来这么一股寒冷的风,散发着诡异的阴气,充斥着这个不大的房间。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缓缓打开的门,浑身在不停的颤抖着。终于,那扇门完全打开了。但是,门外,却空无一人。只有阴沉的夜色笼罩着莫名的寒意,沉淀在没有月光的夜晚。我一愣,然后急忙爬了起来,奔到门口,探头向外看去。

可就在我把头探出去的一瞬间,我看到,两盏散发着诡异的绿色的灯笼,由远及近,停在了我的面前。

我只觉得身体里面的什么东西像是被用力的扯了一下,然后,便昏了过去。

请假通知...



第一百二十五话 阴阳灯(四)

当我再醒来的时候,发现四周一片混沌。像是有漆黑的烟雾在四周漫无边际的笼罩着,视野之中一片散发着阴冷的昏暗,那氤氲的雾气之中,只能看到两盏幽绿色的灯笼,在前面浮动着,却格外的模糊。我就像是丢了魂儿一般的跟着那两盏灯笼不由自主的向前呆呆的走着,双脚也感到了一阵麻木。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寒意彻骨的浓雾慢慢的散去了,前面的那两盏灯笼也渐渐的变得清晰了起来。而在那两盏诡异的灯笼两旁,出现了两个高大的模糊的身影,就像是两棵枯树一般,散发着令人不安的阴气。我的头脑突然变得清醒了起来,一阵风突然吹了过来,将我死死的缠住了。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然后有些畏惧的低声问道:“请问......你们是......”

那两个高大的身影停下了脚步,但是却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我,用空冥的声音低声说道:“跟着我们走就对了,什么都不要问。”那声音异常的嘶哑,让人毛骨悚然。

我突然有了一种极度不好的预感,似乎只要跟着他们走下去的话,就永远也会不了头了。恐惧的感觉一下子从我的心底窜了上来,我慌忙停住脚步,急促的嚷道:“不,我不跟你们走!我要回去!”说完便转身向那团黑暗之中拔腿狂奔。

四周的雾气似乎又聚拢了上来,我似乎尽到了一个迷宫之中,无论我怎么跑,却永远也跑不出去。心底的那一抹恐惧的感觉变得越来越强烈了,周围浓重的湿气夹杂着寒冷狠狠的刺着我的皮肤,就像是针一般。而在那一团朦胧之中,隐隐的传来狰狞的笑声,越发的清晰,鬼魅一般的回荡在耳边。

然后,那两个提着绿色灯笼的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挡住了我的去路。我猛的刹住脚步,惊恐的抬起头,看着那两张逐渐清晰起来的面孔,几乎快要昏厥过去了。

那是两张毫无血色的脸,又瘦又长的脸颊惨白惨白的,高高的颧骨突兀的支愣着,就像是带着一张白纸做成的面具,细长的眼睛之中闪动着骇人的幽光,就如同夜色之中的凶兽一般,贪婪的注视着初四的猎物。#本章节随风手打 #而那条薄薄的嘴唇却红的怕人,似乎要滴出血来。这两个人身上的衣服都是黑色的素服,像是在奔丧一般。

我浑身不停地颤抖着,两排牙齿在不停地撞击着。我艰难的挤出一句话:“你们......你们是谁......”

那两个高大的人仍旧死死地盯着我,然后声音就这么从耳边传了过来,也不知道是从他们谁的嘴里传出来的:“我们是地府之中的鬼差。”

我一听,如同五雷轰顶一般的呆在了那里,结结巴巴的说:“地......地府......鬼差......难道说......我阳寿已尽?”

“呵呵呵呵呵呵......”那?人的笑声继续从紧闭的嘴巴之中传来:“小孩子真聪明。你季冥渊的阳寿已尽,我兄弟二人今日便是来将你引入地府之中的。你莫要挣扎,否则的话,可别怪我兄弟二人不客气!”说罢,只见他们二人身上的煞气陡然加重,身后的浓雾之中隐隐的传来哗啦哗啦的金属碰撞的声音,两条散发着冰冷的寒意的锁链一下子在那鬼差兄弟二人的身后升了起来。

我盯着那两条狰狞的铁锁,不由得心底发颤,手脚冰凉的站在那里,然后艰难的点了点头,便转过身,被那两个鬼差压着,麻木的向前走着。

四周的寒意渐浓,那团令人不寒而栗的浓雾似乎开始渐渐的散去了,眼前隐约的浮现出一座高大的城门,两旁是血红色的灯笼随风摇动着,发出不安的响声。鬼火浮动在山岭之间,透着彻骨的寒意。而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金属的声音,仍旧不时的从身后传来,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回荡在这空的怕人的昏暗中。

当然只有我一个人的脚步。

在经过那座高大得甚至有些望不到边际的城门时,我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到了两个令我胆战心惊的字:地府。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却突然感觉到平静了下来。其实这样也好,至少,我不用一个人再孤零零的活在世上了。我突然释然的微微一笑,然后便走进了那漆黑一片的城门之中。

地府之中永远都散发着昏暗的气息,鬼火和灯笼充斥着四周,一座座像是被发光的绸带缠绕的山静静地镇做在那里,消失在朦胧的视野之中。我随着那两个鬼差慢慢的走上了那座高得几乎不着边际的山,两只脚似乎也已经不属于我了,在机械的向前移动着。两旁是满天飞舞的纸钱和不停游荡的鬼火,四周不时的出现了隐藏在昏暗之中的空荡荡的棺椁,里面隐隐的传来低低的呜咽声。我冷冷的看了一眼那些棺材,然后继续向前走着。

身后的鬼差低低的干笑了一声,说道:“路过这地府尸棺之地还如此镇定的,你算是少有的。”

我笑了一声,淡淡的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这里十分的熟悉......”

“哼。”其中一个鬼差发出了不屑的声音,然后哑声说道:“你一个乳臭味干的小子,莫不是在信口雌黄罢了。你怎么会对这地府之中感到熟悉呢?”

我不再做声,继续向前走着。

不知道为什么,这地府之中的景象,已经由起先的恐惧,渐渐的变成了一种异样的熟悉。似乎很久以前,我就生活在这里一般。是前世吗?我不知道,我只觉得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那种奇异的感觉一只在我的心头翻涌着,让我感到有些透不过起来。

地府的空气阴冷潮湿,我的胸口像是有什么压着一般,格外的不舒服。我环视着四周那一片黑乎乎的景象,头却开始痛了起来。

然后不知过了过久,我们来到了一座大殿门口。两名鬼差走上前去,将手中的灯笼挂在了那看上去厚重的漆红色大门的门环上,那两扇门便如同雾气一般的奇异的消散了。然后那冰冷的声音再度在我耳边响起:“进去。”

我慢腾腾的迈进了那阴森的大殿,一瞬间,像是有一股寒意涌进了我的领口一般,脊背上一阵冰冷的寒意。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然后环视四周,发现整个大殿之中空旷得令人压抑,只有角落里的四盏蓝色的油灯在微弱的散发着昏暗的光。我向前走了几步,脚步声回荡在耳边,无比的沉闷。

而就在这时,前面却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就像是烟雾一般,咻的站在了我的眼前。我吓得浑身一抖,下意识的问道:“谁?”

前面那如同影子的人低低的笑了两声,用一种令人十分不舒服的声音说道:“啧啧,小娃娃的胆量不错啊。让我看看......”然后那人影似乎挥了一下手,我的面前闪过一团刺眼的绿色的火焰,但稍纵即逝,瞬间再度隐没在了黑暗之中。我紧张的等着那人开口,然而,过了许久,都不见那人说话。

气氛似乎一下子变得诡异了起来,阴风呼啸着响起在大殿的外面,让人有些不安。空荡荡的大殿之中被一种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眼前的黑影似乎向后退了一步,变得有些古怪。我身后的鬼差急忙问道:“判官大人,有什么不妥么?”

那判官似乎犹豫了一阵,然后用令人捉摸不透的声音低声说道:“奇怪啊......甚是奇怪啊......”

“何事奇怪?”鬼差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声音一下子低沉了下来。

判官的声音突然之间变得颤抖了起来,声音一下子变得漂浮不定了起来:“命中一两三钱......骨重......七两九钱......千年不遇的煞体......”

“什么?”鬼差似乎也被吓到了,我只觉面前掠过一阵阴风,那其中一个高大的鬼差掠到了我的面前,用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惨白的脸上浮现着震惊的神情。

而就在这时,大殿的尽头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这孩子确实是我要找的人。”

第一百二十六话 阴阳灯(五)

那声音就像是被浓雾阻隔了一般,在这阴森诡异的大殿之中显得异常的突兀,就像是那在狂风之中婆娑摇曳的枯树一般的沙哑。那两个鬼差听到这个声音之后,竟然大大的打了一个寒战,就连那脸色灰白的判官,表情也变得僵硬了起来。不知为什么,我却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总觉得在什么地方听到过一般。于是我下意识的向前走了几步,有些呆滞的看着那声音的来源处。

大殿的深处一片昏暗,那四盏幽蓝色的烛火所发出的微弱的光芒根本到达不了那么深的宫殿之中。借着幢幢的烛影,我只能依稀的看清楚一个高大的轮廓静静的站在最里边的殿门那里,黑色的影子被诡异的拉长,贴在那散发着寒意的理石的墙面上,异常的恐怖。

我向前走了几步,轻声问道:“你是谁?”

那黑影低声桀桀的笑了一声,淡淡的说道:“我是你的前世。”声音虽不响亮,但是被空旷的大殿无数次的回荡着,却显得有些刺耳。那声音没有任何感情,就像是黑色的水一般,只有无尽的冰冷一点点的蔓延在那弥漫着水汽的四周,就连心脏也仿佛快要被冻结了一般。

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然后猛地惊醒一般的瞪大眼睛,踉跄的后退一步,口中喃喃的说道:“什么?......你是我的......前世?”

“是啊。季冥渊,我就是你的前世。”那个声音一下子变得洪亮了起来,似乎还隐隐的夹杂着激动。大殿四角的烛火猛的抖动一下,一阵刺骨的阴风瞬间席卷了过来,我的手脚一下子变得麻木了起来。

“什么?”那判官突然惊讶的叫嚷了出来:“这个季冥渊,难道真的是您的转世?”

“难道判官你还有什么疑问吗?”那个黑影低沉的说道。

判官脸上一下子露出了畏惧的神色,慌忙摆手解释道:“不是不是......只是下官觉得......这黄发小儿怎么回事您的转世呢?”

那黑影低低的冷笑了一声,阴森的说道:“我本有七魄,其中两魄转世成人,如今我想收回这一直游荡在阳世间的两魄,这才命审死官改动了生死簿,让季冥渊提前进入这地府之中,怎么,如此精明的判官居然看不出来?”

判官有些狼狈的抬手用那宽大的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讪讪的说道:“这......是下官愚钝.....下官愚钝......”

这时,在一旁呆立的我突然感觉到一阵剧烈的头痛,眼前一阵猛烈的眩晕,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我身体之中撕扯出来一般,彻骨的寒意不断地从我喉咙之中冲了出来,我不由得弯下腰,剧烈的呕了起来。

那隆隆的声音又开始在耳边回响起来,夹杂着强烈的不屑的笑意,震动着我的耳鼓,生生的痛了起来:“怎么了,这样就感觉到魂魄的共鸣了么?果然你是一个百年不遇的煞体啊。呵呵,作为我鬼王的转世,真的是够了格了。”

我用力的咬着牙关,不顾强烈的头痛,挣扎着站起来,用尽全部力气吼道:“我才不是什么鬼王的转世!我是季冥渊!宁州季府的季冥渊!”说罢便转过身拔腿想逃离这令人心惊胆战的大殿。

而身后的黑影却突然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震得脚下的地面都似乎在微微的颤抖着。只听那黑影几近癫狂的吼道:“哈哈哈哈,好一个宁州季府的季冥渊,这就是你的命!所以,怪怪的交出你的身体吧!”然后我只感觉后面的那股阴风陡然之间像是被放大了数百被,强烈的风如同利刃一般狠狠的割着我的脸颊。我没命的跑着,心脏似乎都要从喉咙中冲了出来一般。但是,就在我奔出那大殿的一刹那,眼前突然被一片突如其来的黑影所笼罩住了。在那黑影之中,有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正带着极度的狂喜死死的盯着我。我不由得大叫一声,然后脚下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

然后,一阵尖锐的疼痛瞬间席卷了我的全身,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占据我的心口一般,猛烈的窒息感一下子压得我透不过起来,额头也如同快要裂开了一般。我痛苦的嚎叫着,整个身体一下子跃起到空中,然后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坚硬的疼痛从脊背上隐隐的传来,之后便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悠悠转醒,身上的被一个关节都在散发着剧烈的疼痛。而眼前却是那大殿冰冷的地砖,鼻梁传来疼痛的感觉,每呼吸一下,那散发着寒意的空气就不住的钻进我的嘴巴里,有些涩。

我是脸朝下躺在地上的。

难道我的身体真的被那个什么鬼王所占据了么?那我是不是已经彻底的死了?不对,既然那个什么鬼王说我是他七魄中的两魄转世,若是被他收回了魂魄的话,那我为何还有作为季冥渊的记忆呢?一阵头晕的感觉袭来,我不由得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声音。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格外的明显。我挣扎着爬了起来,揉了揉摔得有些麻木的额头,茫然打量着四周。

还是那个阴森的大殿,外面不住的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风声,夹杂着亡魂的嚎叫回荡在空荡荡的大殿中。四角的蜡烛仍旧在发出着微弱的光,前面不远处,两个鬼差和那个矮小的判官正用忐忑不安的表情打量着我。我张了张嘴,想要说话,但是就在这时,我感觉到一阵无边的头痛。我大叫一声,抱着头蹲了下来。然后,无数陌生的记忆一下子涌进了我的脑袋里。那些记忆,散发着阴沉的怨气,让我感觉到异常的恐惧。渐渐的,恐惧的感觉消失不见了,而头痛也渐渐的褪去。我站起身,冷冷的环视着这个变得异常熟悉的大殿。心中泛起了一丝异样的狂喜,双手因为莫名而来的兴奋而紧紧的攥在一起,骨节都显得有些发白。

鬼差兄弟试探着冲我叫道:“季......季冥渊?”

我转过身,看着那两个哆里哆嗦的鬼差,嘴角边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低声说道:“鬼差兄弟,你们叫的可是我?”声音之中透着浓重的阴森,与我嘴里发出的稚嫩的童声极为不符。

鬼差打了一个寒战,战战兢兢的问道:“您......您是......鬼王殿下?”

我冷笑了一声,淡淡的说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我现在是季冥渊,宁州季府的季冥渊。不过......”我突然低笑一声,吓得那鬼差和判官一哆嗦:“我也是地府之中掌管轮回的地藏鬼王。”

地藏鬼王,地府之中一个从未被人知晓的人物,但是,地位之高甚至凌驾于那十殿阎罗。因为,地藏鬼王掌管着地府之中所有魂魄的轮回。十殿阎罗之中的转轮王薛虽司掌控轮回核定男女寿夭之职,但是却无法掌控那些地府之中鬼神的轮回定数。

因为,他们的轮回,掌控在地藏鬼王的手中。

九百年前,地府之中发生一场变故,七魄地藏鬼王飞散了两魄进入了轮回,从此下落不明。地府之中鬼神轮回只是便暂时教育楚江王厉掌管,地藏鬼王变成了一个幽魂一般的阴影终日游荡在地府之中。

而如今,地藏鬼王那已进入轮回的两魄已然回归,便是宁州季府的小儿子季冥渊。

我走到那殿门前,注视着外面那一片阴森的鬼气,半晌没有说话。倒是那判官有些等不及了,试探着问道:“那......殿下为何又说自己是季冥渊呢?”

我淡淡一笑,说道:“也许是因为我这百年的煞体吧,地藏鬼王那五魄试图进入我的身体,但是却被煞气压制住了。所以,我季冥渊的魂魄和地藏鬼王那残缺的魂魄共同存在于同一个身体之中。不过虽然我有了地藏鬼王的记忆和本领,但是却不是地府之人。所以,我还是要回去的。”说罢我便抬腿欲走。

然后边听耳边锁链叮当作响,再抬眼时,却发现那适才一直浮动在鬼差身后的锁链竟然横亘在眼前,挡住了我的去路。我转过身盯着那脸色苍白的鬼差,冷冷的问道:“鬼差二人这是何意?”

“哼。”鬼差冷笑一声,轻蔑的说道:“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如果你只是得了鬼王殿下的记忆变相略施小计回到阳间,岂不是愚弄了我兄弟二人?”

“哈哈哈哈哈!”我突然仰头笑了出来。然后低下头,死死的盯着那鬼差二人,轻声说道:“难道......你真的不信?”

话音刚落我变张开右手,一条绿色的火龙一下子从我的手掌之中窜了出来,瞬间将鬼差二人缠绕的严严实实。绿色的火焰呼啸着一下子吞噬了鬼差的身体,鬼差兄弟顿时发出了痛苦的嚎叫,不停地在地上翻滚着,尖声叫道:“小的知错了!小的知错了!这焚烧魂魄的离火我们经受不起啊!”声音异常的凄厉,就连一旁的判官也不由得吓得面若土色,双腿抖得像筛糠一般。

我哼了一声,然后收回了火焰,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鬼差兄弟,冰冷的说道:“若是还有人想阻挡我回去的话,就休怪我不客气了。我虽有地藏鬼王之魄,但非地府之人,也只能算是半个。所以,今后我仍旧是季冥渊。后会有期。”说罢,我便拂袖转身走出了这阴森的大殿。

外面的湿气一下子笼罩了上来,我感到有些冷。恍惚间这诡异的经历宛若隔世,但是那些凭空出现的百年的记忆和突如其来的异术让我不得不相信,我今后与地府之间的联系算是难以理清了。我究竟是季冥渊,还是地藏鬼王?我也说不清楚。不过,回到阳世之后,我确实应该想想究竟应该怎么生活了。

对了,那本《偶型纪》。那个云游老者送我的那本古怪的书,倒是可以研究一番。想到这里,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由得加快了下山的脚步。

漫天的纸钱飞舞,鬼火在四周不停地游走着。原本令人生畏的事物此刻在我的眼中,却变得异常的熟悉。两旁的尸棺仍旧散发着令人不舒服的怨气,先前只是能感觉到那令人不安的怨气,而此刻,我却能清晰的看见那如同黑雾一般氤氲的怨气笼罩在那一具具棺材上面,不停地扭曲着。

我叹了口气,心想今后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了。而就在这时,四周却突然被一团浓雾所笼罩住了。我一愣,停下了脚步。浓雾之中传来隐隐的铁锁声和哀嚎声,但是却显得模糊不清。下一瞬间,冲天的怨气一下子涌了过来,呛得我一阵作呕。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厉声的叫喊:“季冥渊休走!”

我皱了皱眉头,然后有些不屑的笑了一声,转过身,看向那声音的来源出。只见一个威严高大的身影出渐渐的出现在浓雾之中。我一下子便知道了来人是谁了,于是我淡淡一笑,说道:“我季冥渊何德何能,竟然能劳您大驾前来相送。”

来人似乎十分的愤怒,只听他厉声的咆哮道:“季冥渊,你身为地藏鬼王,为何还要回到那阳世之中?”

“我说过我是季冥渊,不是地藏鬼王。”我有些恼火的说道,然后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低声说道:“要是有人阻拦我的话,我会对他不客气的。你也不例外,楚江王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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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话 阴阳灯(六)

那些狰狞的鬼火一下子透过四周的浓雾散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光,那高大的人影变得清晰了起来。我冷冷的盯着那团浓雾之中逐渐向我走近的人,淡淡的说道:“怎么,你是想阻止我离开对不对?”

楚江王厉有些愤怒的对我说道:“你身为地藏鬼王转世有怎有不留在地府之理?你自从七魄散去两魄之后便一直不理地府之事,将这么大的一个摊子扔给了我,你要给我一个说法!”

“我好像说过虽然我有地藏鬼王的记忆,但是我并不是地藏鬼王。”我冷冷的对楚江王说道:“我只是季冥渊,所以请你不要再纠缠我。虽然你是十殿阎罗之一,不过你我之间的悬殊,你一定是比我清楚才对吧。”

四周那阴冷的湿气一瞬间变得更加的浓重了,那些游荡的鬼火一下子像是变成了一个个冤死的亡魂一般,在发出了微弱的哀嚎声,穿透了浓重的朦胧,显得格外的阴森。而那团浓雾之中也陡然之间出现了数条模糊的黑影,一点点的向我靠近,强烈的怨气一下子涌了过来,我突然从心里面感到一种隐隐的恐慌,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死死的抬起头,盯着楚江王那双异常阴森的、泛着寒光的眼睛,低低的问道:“你想干什么?”

楚江王冷笑了一声,有些狰狞的说道:“既然你不是地藏鬼王,那么你就没有必要离开了。在生死簿上你的阳寿本就已尽,所以你的魂魄就有这些鬼差们带走吧。”

那些鬼差一下子围了过来,虽然无法看清容貌,但是那团模糊的脸仿佛在低低的笑着,那笑容让我感觉到异常的不安。然后,那些鬼差们突然毫无征兆的向我扑来,同时那模糊的手中飞出冰凉的锁链,散发着强烈的阴气向我缠绕了过来。我急忙闪身躲开,边听一阵刺耳的撞击声,那几条锁链在空中缠绕在了一起,一下子变成了一张锁链构成的网,向我铺天盖地的压了过来。

楚江王的声音低沉之中透着讥讽,他有些不屑的说道:“就凭你,还想与我楚江王一决胜负?简直是痴人说梦!”

我冷冷一笑,说道:“哦?那我倒是要试试看啊。”说罢,我矮身闪过那些从头顶狠狠砸下来的铁链,然后纵身跃起,四周的浓雾突然之间变成了无数双漆黑的手,向我伸了过来。漆黑的手影猛的抓住了我的脚踝,那种刺骨的寒意一下子变充斥着了我的全身。我只觉得身子猛的向下一沉,整个人便重重的从空中跌倒了那张被怨气包裹着的铁链网的上面。就在我的身体碰触到铁网的一刹那,那原本稀薄的怨气一下子变成了锋利的芒刺,一下下的刺戳着我的皮肤。我只觉得一阵剧烈的痛,那铁网也在越缩越紧。

疼痛充斥着的我的浑身上下的每一个角落,我的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了起来。我大口的喘着气,湿寒的空气冲进嘴巴里,尸骨的味道异常的浓重。我只感觉到那疼痛似乎变得格外尖锐,让我的眼前充斥起了一片令人不安的血红。

那血红就像是当日我被路子野折磨得奄奄一息之时眼前所浮现的一样,在那一片浓重的血红色之中,还夹杂着强烈的狂喜,似乎我变成了另一个人一般,杀戮的冲动渐渐的占据了我的脑海之中,我有些不由自主的向前伸出手,然后抓起那条死死缠绕在身上的锁链,用力的一甩,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是从何处生出如此巨大的力量,那原本纹丝不动的铁链此刻居然被我生生的扯了下来,只听一声清脆的崩裂声回荡在一片昏暗的四周,那张令人生畏的网居然被我生生的扯断了。

那些鬼差被强劲的气流所冲击着,尖叫着被撕扯得支离破碎,只剩下一丝淡淡的亡魂的气味弥散在空气之中,随即便消失不见了。四周的浓雾也似乎散开了一点,透过那朦胧的鬼火,我依稀看到楚江王脸上逐渐浮现出的那股震惊与微微畏惧的表情。他有些颤抖的抬起手指着我说道:“你......这种天生神力和那血红的眼睛......你果然就是地藏鬼王的转世......但是,你为什么只有他的记忆却没有任何与他有关的过往呢?”

我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或许是因为我对生的执念过于强烈,所以让地藏鬼王的魂魄没有办法完全占据的我都身体吧。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说我是季冥渊不是地藏鬼王的缘故。所以,我不属于这里,我是属于阳世的。”

楚江王淡淡一笑,说道:“现在虽然如此,但是说不好多少年之后你那种狂喜的感觉会越来越强烈,杀意也会越来越深。等到你无法控制自己情感的时候,地藏鬼王就会完全的取代季冥渊复生在这个地府之中。所以,总有一天,你会回来的。”说着,楚江王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种几近残忍的表情,那双幽暗的瞳孔直直的盯着我,散发着一阵令人不寒而栗的寒意。我的心底突然涌现出了一丝恐惧,仿佛一下子所有的温度全部消散殆尽一般,浑身如同筛糠一般的不停的抖着。我突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惊慌和不安,真的会如同楚江王所说的那样,我终究会变成一具皮囊,成为地藏鬼王转世的容器?

恐惧的同时,一种微小的暴躁感也逐渐的涌了上来。我甚不自然的大笑两声,然后猛地挥起手,在浓雾之中猛地挥了下来。只听一声异常清脆的“啪”的声音,然后再看楚江王捂着左侧的脸颊,难以置信的看着我。

我也看着他。

四周似乎变得格外的安静,就连那些咆哮肆虐的阴风也变得寂静了起来。鬼火逐渐消散,就如同迷途的亡魂一般失去了生气,只是散发着浓烈的尸体的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楚江王蓦地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仿佛连整个冥府都充满了回声。他对我有些赞许的说:“感抽我耳光的人,季公子你还是第一个。好吧,本王就暂时放过你,你可以自由出入地府,就像是地藏鬼王一般。只不过,”他突然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那笑容不知为何让我感到隐隐的不安。于是我低低的催促道:“什么只不过?”

楚江王笑了一声,说道:“只不过,你的魂魄在阳世永远不会完整的。”说罢挥动起一下那宽大的衣袖,一瞬间,四周的烟雾便再度席卷了起来,如同涡旋一般笼着着我,让我感到有些头晕。当那些扰人的烟雾散尽的时候,眼前仍旧是那副熟悉的地府之中的景色,干枯的树木和幽幽的鬼火不停的充斥着四周,异常的阴森。

我有些麻木的笑了笑,然后伸手唤出绿色的诡火,将我吞噬掉了。眼前由地府变成了熟悉的房间,冷风仍然呼啸着从门外吹了进来,卷起地上的尘土。我有些呆滞的坐在地上,脑子里面乱作一团。适才发生的事情仍旧让我有些无法接受,但是记忆的改变和某些凭空而出的能力,让我不得不接受这个事情。我站起身,缓缓的走到案几之上那门《偶型纪》的面前,伸出手,指尖轻轻的划过那有些粗糙的竹简,上面所记载的那些原本晦涩的东西突然之间却变得异常的熟悉。我苦笑了一下,然后便熄灭了烛火,倒在榻上,昏沉沉的睡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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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讲述完之后,薛先生怔怔的看着我,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我淡淡的问他:“怎么了,难道我的经历就这么让你觉得恶心么?”

薛先生急忙解释道:“没......在下不是这个意思......”

“在下?”我有些哑然失笑,语气之中尽是轻蔑的意味:“薛兄的口还改得蛮快的。”然后便不做声,转过身不再理会薛先生,转而盯着那盏诡异的阴阳灯。而薛先生在后面一言不发发出了急促的声音,透过火焰燃烧的声音隐隐传来,似乎准备着时刻冲出去做逃命的准备。我的心里突然感到一阵哀凉的感觉,说不出来的惆怅。

火墙仍在燃烧,但风声却静了下来。浮罗古镇被一种古怪的气氛所笼罩住了,有些透不过起来。而那阴阳灯,却仍旧的在狰狞的摇曳着,企图撕裂我们的魂魄。

我用嗜血一般的眼神盯着那朦胧的人皮灯笼,突然大喊一声:“我有办法了!”

道歉章节



第一百二十八话 阴阳灯(七)

我的声音回荡在有些嘈杂的火墙之中,显得有些沉闷。风仍然在不断的刮着,那已经渐渐变得微弱的火焰被不时的卷起,撕扯得无比惨烈。那盏绿色的人皮灯笼仍然在灰的有些发白的空中凌乱的飞舞着,就像是无神的眼睛却透出阴森的光,在狰狞的注视着那片被映照得有些朦胧的空地。

漫天的沙尘似乎一下子寂静了下来,火光映照出了薛先生那毫无血色的脸。他的眼神之中仍然闪动着不安的神色,似乎仍旧对我的身份产生了极度的恐惧。我有些厌恶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淡淡的说道:“薛先生,如果你不想同我们一起走的话,我不会勉强你的。”

薛先生急忙慌张的摇了摇头,说道:“不......公子你误会了......薛某并非......”但是话语却硬生生的卡在了嗓子里无法继续说下去了,只是发出令人尴尬的呼呼的声音。

我冷笑一声,说道:“也罢,我也并非不是不能理解薛先生的心情。若是先生不屑与季某同行,在下也不会勉强,您随时都可以自行离去。只不过......”我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用冰冷的声音说道:“不过,阴阳界之中的无常所盯上的人,恐怕不会那么容易逃脱的。若不是如此,我又何必犯险来到这浮罗古镇呢?”

薛先生的脸色一下子僵住了,他的嘴唇在不住的颤抖着,上唇两道胡须也跟着在滑稽的抖动着。半晌,他终于面若死灰的垂下了头,显得格外的狼狈。

百里申皱了皱眉头,向前一步推开了薛先生,有些匆忙的问道:“公子你说的方法是什么方法啊?莫非还是那将我们制成人偶吗?”

我摇了摇头,说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公子此话怎么讲?”听到我这么说,百里申不由得惊奇的问道。

我回身指了指那仍然在空中的阴阳灯,淡淡的说道:“虽然有些危险,不过不失为一个办法。就是用那阴阳灯之中的怨气取代你二人身上的阳世之气,这样的话,也许可以通过阴阳之界里面的怨气。不过这人皮灯笼只有一个,上面所积压的怨气恐怕不能完全遮住两个人的阳世的气息......恐怕会有危险......”

天空突然之间阴沉了下来,仿佛就在一瞬间。那厚厚的云朵的尽头似乎隐隐的传来雷声,滚滚的震动着大地。我不由得抬起头,盯着远处那一片灰茫茫的朦胧,皱紧了眉头。那团灰色之中,似乎包裹着浓重的怨气,透着空气飞快的向这里扑了过来。适才沉寂下来的风突然在一瞬间再度肆虐了起来,沙尘一下子卷了起来。我的心里突然用上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急忙挥手收去那火焰,死死的盯着愈发阴沉的天际。

然后毫无预兆的,四周突然窜出几条黑影,带着风声掠过我的眼前。我一凛,急忙一矮身,便听到利器划破空气的声音几乎是贴着头发削了过去,然后便是百里申他们的惊叫。我急忙纵身跃起,落在一旁,然后急忙转身,看向着散发着怨气与杀意的四条人影。

他们的周身被浓浓的黑雾所包裹着,甚至连容貌都看不清楚。但是,他们高大的身形却带来一股强大的压迫力,让我觉得特别不舒服。他们的手中提着长剑,剑刃散发着刺骨的寒意,剑柄上的骷髅头清晰可见。这四个人就像是四个模糊的影子,有些不真实。

我向后退了一步,低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其中一人向前面走了一步,然后冷冷的说道:“这句话应该是我们问你才对。你又是什么人?”那声音无比的粗糙感呀,就像是从深渊之中传来的隆隆的回响一般,异常的模糊。但是声音却散发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寒意,让我异常的烦闷。

“在下是人偶师季冥渊,自王城洛阳而来。”我深吸了一口气,不动声色的说道。

那人听罢,似乎冷笑了一声,然后阴沉的说道:“人偶师?原来三所说的远道而来的客人就是你们啊?你们也震不容易,千里迢迢的来到这浮罗古镇不说,还要闯进阴阳之界送死。不过,你们是没有机会去那阴阳之界了。”说罢,死人身上的怨气陡然剧增,四周的空气似乎也像是被凝固了一般,变得十分冰冷。

我脸色微微一变,缓缓的挥出破魔剑,挡在身前,低声问道:“你们所说的三,可是阴阳之界中的无常吗?”

那人低笑一声,说道:“知道的还不少,不过,你们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了。”

话音刚落,便觉眼前寒光一闪,一柄长剑直刺眉心。我急忙挥剑即开,同时身子向后猛的滑了过去,扭头对百里申和薛先生吼道:“你们二人后退!”然后伸出手指,抵在那破魔剑的剑锋之上,用力一划,鲜血顿时沿着剑锋流了下来。破魔剑沾血,上面的寒光似乎变得更加的阴森了,寒冷的空气不停地呼啸着,地上的沙石也发出了不安的声响。

在那一片寒光之中,我看到面前的四个人身上那黑色的雾气正在慢慢的消散,同时,那些人的身上似乎散发出了幽幽的绿光,就如同那诡异的阴阳灯所散发出的光芒一般,让人感觉到一阵眩晕。

我一怔,难道这四个人的身体是被这阴阳灯所支撑起来的?我微微向后退了一步,然后低声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身上会有这人皮灯笼的光芒?”

为首那人嘿嘿一笑,说道:“没想到你居然会有这破魔之剑,看起来我们确实低估了你。没想到看起来风度翩翩的公子居然和地府有着万缕的瓜葛,正可谓棋逢对手,我兄弟四人今天便要和你好好较量一下。”语气之中带着一种狰狞的狂喜,似乎并不想回答我的问题。

我皱了皱眉头,淡淡的说道:“既然这样,我就不管你们是什么人了。既然你们自己送死,那我就满足你们。”说罢我纵身跃起,手中的长剑发出呼呼的声响,寒光瞬间迸发出来,铺天盖地的向那四人席卷而去。浓重的怨气一下子笼罩了四周的空间,那四个人也挥出长剑,金属的碰撞声伴随着炫目的火星,五柄长剑叠在一起,寒意如同蛇一般的缠绕在周围,我甚至可以听到远处那些游荡在古镇之中的亡魂所发出的凄厉不安的叫声。从那些人身子里面所散发出的绿光似乎变得更加的刺眼了,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狠狠的向外撕扯着我的心脏一般,一阵强烈的窒息感涌了上来,我只觉手臂一阵酸痛,破魔剑险些脱手。

这些人似乎纹丝不动的站在那里,就像是死人一般。他们身上所散发出的诡异的气息让我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安。我大喝一声,向后跃起,重重的落在地上,死死的盯着那四个诡异的人。心里面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似乎我隐隐的猜到了这四个人究竟是什么东西。于是我低低的问道:“你们几个人,是不是灯使?”

那人喉咙之中发出了咕咕的怪笑,然后嘶哑的说道:“公子果然是知道的不少,居然这样都可以猜到我们几个人的身份。”

果然是灯使。我的心似乎沉了一下,然后诡笑着说道:“阴阳界之中的灯使专门负责勾取人的魄,想必你们是某一位无常的手下吧?”

那人向前走了一步,然后淡淡的说道:“是的,我们是三的手下。”

“你刚才说三知道我们要来,这个三,想必就是鬼谷仞吧?”我吸了一口气,然后问道。

灯使点了点头,继续用那嘶哑得令人战栗的声音说道:“正是鬼谷大人。”

听到那个名字,我的心不由得微微抖动了一下,一股浓烈的恨意涌了上来,我不带感情的说道:“既然你们知道是鬼谷仞那家伙请我们过来的,又为何在这里拦住我们?”

为首的灯使“哼”了一声,冷冷的说道:“虽然你是鬼谷大人请来的客人,但是阴阳界岂是你们可以擅闯的?你们想要来阴阳界也可以,方法也很简单,那就是交出一魄,你们自然会进去的。”

我突然狞笑了一下,低沉的说道:“那我要是说不呢?”

灯使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然后蓦地,那张模糊地脸上突然出现了一双散发着幽绿的光芒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我只觉心底一颤,脚下的景物似乎开始摇晃了起来。头痛席卷而来,我下意识的抬手扶住额头,眼前再度弥漫上了那一股血红色,狂喜的感觉开始一点点的弥散开来,我紧紧的握着手中的剑,脊背上渗出了一层冷汗。

然后,在一片血色之中,伴随着百里申的惊叫,我依稀看到四个如同蝙蝠一般的人影向我扑了过来,同时,耳中也突然充斥了狰狞的笑声,就像是隆隆的雷声,震耳欲聋。我要紧了牙关,然后摸出四张黄符,猛的向着那四条黑影掷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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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话 阴阳灯(八)

咒符伴随着凌厉的风声刺向那四个灯使。灯使周身的怨气顿时像是被狂风席卷了一般,盘旋着向外迸散开来,黑雾一瞬间变得格外的缭绕,那四个灯使的眼中似乎一闪而过惊惧的神情,但是随即又恢复了那一贯的凶恶。为首的灯使闪身躲开那几张咒符,然后恶狠狠的对我说道:“没想到季公子居然会有这镇魂的咒符......看来你与地府的纠葛不是一般的深啊。”

我冷笑一声,低低的说道:“你不知道的远远还很多。”说罢我咬紧牙关,用力的举起破魔剑猛的一挥,漫天的寒光就像是瞬间化成了锋利的刀刃一般撕扯着灯使身上的黑雾。那些灯使躲闪不及,便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然后就看见那些模糊的人形一下子崩散开来,就像是一个人被撕裂了一般,周身的黑雾一下子散开了,那凄厉的惨叫声也越来越模糊,最后伴随着一阵爆裂的声音,灯使的身体灰飞烟灭,只剩下悬在空中的四盏诡异的阴阳灯散发着幽幽的光芒,让人感到格外的眩晕。

风变得更加的冷了,呼啸的寒风一阵阵的吹过我的耳朵,头晕的感觉更加的强烈了。我深深的吸着那冰冷的空气,用手中的剑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有些茫然的看着那一团逐渐消散的黑雾。

半晌,那些绿色的人皮灯笼缓缓的熄灭了光芒,破破烂烂的落在了地上。那层灰茫茫的人皮显得格外的灰暗,看起来让人的心里面格外的不舒服。我回过神来,走上前去,拾起那几盏灯笼,仔细的打量着。心里却不由得暗自惊讶了一下。

这几盏人皮灯笼同地府之中的阴阳灯有着很大的差别,那层薄薄的人皮上面竟然画着密密麻麻的图案,让人冷不丁看上去不由得感觉一阵脊背发麻。待仔细看时,却发现那密密的图案竟是细小的字,用小篆在那有限的空间上写着一些东西。同时,强烈的腐臭味透过那已经有些干裂的灯笼缓缓的散发出来,我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有些厌恶的看着手里的东西,转身向回走去。

百里申有些紧张的看着我,低声问道:“公子,他们是......灯使?”

我点了点头,说道:“他们确实是灯使,不过......”我迟疑了一下,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手里面的阴阳灯,有些疑惑的说道:“他们和地府之中的灯使不一样......他们只勾取凡人的魄,而将魂留给阴阳之界中的无常带走。但是......这几盏阴阳灯,似乎有些蹊跷。”

百里申听罢,有些畏惧的看了一眼我手中的四盏显得破烂的灯笼。那几盏灯笼在这一片昏暗之中显得更加的诡异了,上面那些明显的裂痕似乎在一点点的扭动着,变成一张狰狞的脸,在对着我们阴笑着。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似乎有怨气从那些裂缝之中散发出来,让上面的字迹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薛先生面若土色的缩在一旁,格外狼狈的向这边打量着。我突然觉得这个人似乎变了许多,虽然薛先生做事一向有些畏首畏尾,但是也不至于会软弱到如此地步。虽然经历了七的事件之后,薛先生对阴阳之界的事情着实产生了不小的阴影,但是,也不至于整个人变成这个样子吧?眠术师薛先生,这个名号也是相当的响亮的,但是此刻,我却怎么也不能把眼前这个狼狈不堪的人同那个可以进入人梦境的眠术师联系在一起。

我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停下脚步,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这个人,真的是薛先生吗?

我仔细的盯着眼前的这个人,紧锁眉头。没错,他确实是薛先生的容貌。我和薛先生认识也快有六七年了,这六七年之中,虽然见面的机会寥寥无几,但是这副容貌我还是记得的。如果是有人借用了薛先生的容貌呢?想到这里,我的心里不由得泛起了一层寒意。迄今为止,除了人皮面具之外,我还真不曾听说可以将自己的容貌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方法。银针刺穴的易容术虽然可以改变相貌,但是,也只能坚持片刻。自打这薛先生出现在浮罗古镇里,按时辰算,也快过去一整天了吧,容貌是不可能不会改变的。从他脸上的伤痕来看,也不会是人皮面具。但是,眼前的薛先生的身上确实散发着一种古怪的气息,让我感觉到格外的不舒服,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百里申看着我愈发阴沉的脸色,不由得有些担心的问道:“公......公子,你怎么了?”

我缓缓的摇了摇头,死死的盯着薛先生。薛先生有些畏畏缩缩的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然后目光短暂的相接,薛先生浑身一抖,然后急忙垂下眼睑。然而就是这短暂的一瞬间,我缺从薛先生的眼中演到了一丝诡异的光芒一闪而过,那道光芒不像是惊恐的神色,而是那种窃喜和有些癫狂的感觉。

我愣了一下,然后不动声色的说道:“薛兄,你为什么躲的那么远呢?”

薛先生哆嗦了一下,然后讪讪的说道:“啊......没什么......只是......那股阴气实在是太重了......我......有些不舒服。”

我淡淡一笑,附和着说道:“是啊,这几盏人皮灯笼也不知道吸收了多少无辜的冤魂,难怪会有这么冲天的怨气啊。”说罢脸上那抹笑容更加的明显了。百里申看着我,不知道我这么突兀的话语是有什么意思,但是也似乎隐约的感觉到了什么,于是便慢慢的后退了一步,有些不安的看着我和薛先生。

薛先生也隐隐的感觉到了我们两人之间气氛微妙的变化,便掩饰一般的吞了一口口水,故作轻松的问道:“季公子?有什么不妥么?”

我笑了一声,然后蓦然两眼之中射出凶狠的光,直勾勾的盯着薛先生,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此言一出,不只是薛先生,就连百里申也不由得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薛先生骇的长大了嘴巴,猛吸几口气,结结巴巴的指着我,有些苍白无力的说道:“季......季公子......你......你在说什么啊?”

百里申也凑了过来,急促的问道:“是啊,这是薛先生啊。”

我阴冷的笑了一下,向前走了几步,看着薛先生那双闪动着无尽的不安的眼睛,冷冷的说道:“不,你不是薛先生。你只是占据了薛先生的外貌,我所认识的眠术师薛先生,根本不是这样软弱无能的一个人。”说罢,我他上前一步,猛的扬起手中那柄散发着凛冽的寒意的剑,低声吼道:“你究竟是谁?”

薛先生的表情僵住了,原本就显得有些苍白的脸色此刻变得更加的毫无血色了,大颗大颗的汗珠沿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他的嘴唇在微微的颤抖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过了好久,他才艰难的从嗓子里面挤出一句嘶哑的话语:“公子你......在说什么啊......我......在下......就是薛鸬啊。”

我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不,你不是。虽然你有着薛鸬的外貌,但是你身上的气质完全和薛鸬判若两人,所以,你最好老老实实的告诉我,你究竟是谁。否则的话......”我的眼中突然充满了那种熟悉的血红色,四周的气氛也一下子变得无比的阴沉了起来。我伸出手,那绿色的火焰瞬间在掌心腾起,绿色的火光映照的眼前的薛先生的脸上格外的惨白。我冷眼看着面前那个异常畏缩的人,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说道:“我会让你魂飞魄散的。”

薛先生有些木然的看着我,然后那张惨白的脸上猛的漾起一个古怪的笑容,双眸之中突然闪现出那种诡异的神色,像是一种贪婪的狂喜,让那张惨白的脸变得更加的可怖。

我被那凌厉的眼神惊得心里一惊,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然后淡淡的说道:“终于露出本来面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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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通知



我想说

我不知道在这里说这些算不算一种不负责任。

半年了,这本书陪着我走过了许许多多个日日夜夜,就像是我的孩子一样,值得我去珍惜。但是现在,我不得不说,我真的撑不下去了。不是因为这本书的压力,而是因为我自己的事情。

曾经许诺过的不弃坑的誓言,还是要食言了。誓言和食言,一字之差,但是,对于我来说,却是十万八千里的距离。我对不起一直在看我的书的读者,对不起支持我的朋友。但是,抱歉,因为某些事情,我真的支撑不下去了。或许,在之后的某一天,我会把这本书写完,但是,我不知道这会是多久之后的事情了。

我对不起支持我的读者,对不起一直给我推荐的编辑。希望大家能够忘了我吧,一个曾经出现在灵异版快的一个瞬间闪过的沧海一粟,之后便消失的人。

对于画皮人偶师这本书的结局,是这样的。季公子曾经是鬼门打开的七具人偶之中的一具,只不过在鬼门打开的时候无意之中被地藏鬼王逃散出地府的两魄附身。进而转世成为宁州季府的公子。捕神是阴阳之界中四位无常之中的一,在离开阴阳界之后失去了记忆,成为捕神。最后终于回归到了捕神的记忆,在阴阳界的邛崖刺伤季冥渊之后恢复了记忆,再次回归到了讨伐阴阳界的队伍中。百里申作为一个悲情的角色,最后替季公子挡了已经魔化的羽菲的一剑之后魂飞魄散,而魔化了的羽菲让季公子认清了已逝之人不可留的道理之后用破魔剑结过了那一只被怨气纠缠住的魂魄。鬼谷仞则死在了捕神的剑下。

最后,对一直支持我的朋友说声抱歉,如果有一天我会写新的的时候,还希望大家多度支持。

鬼谷仞于2011年6月13日。);

第一百三十话 阴阳灯(九)

首发)那深不见底的平静之中,夹杂着一股隐隐的寒意,就像是极深的潭水,散发着冰冷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而那眼神里面闪动着奇异的光,虽然看上去毫无波澜,但是那一片深邃之中却涌动着令人内心颤抖的光芒,幽幽的如同剑一般刺进喉咙里,格外的不舒服。

这目光,我再熟悉不过了。就在刚才我还见过这道目光,在那个人的脸上,那张始终都挂着令人脊背发寒的微笑的脸上。我低声笑了一下,淡淡的说道:“果然是你。”

薛先生向前走了几步,微笑着看着我,轻声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我不是薛先生的?”

“我从地府回来的时候。”我不带任何感情的说道,就像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如何一样:“当我从地府回来的时候,刚好遇到了你。我已经在薛先生和百里申所在的地方设下了结界,你从那里消失,肯定不会回到阴阳界的。因为那张镇魂的黄符可以压制住阴阳界之中的怨气,所以,你只能附着在一个人的身上。百里申是不可能的,所以,你只能依附在薛先生的身上,想跟我们一起进入阴阳界,对吗?”

薛先生听完,笑着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当初鬼谷仞和我提起你的时候,我原本以为你没什么本领,没想到,是我低估你了。”说罢,只见薛先生的身形猛地摇晃了一下,像是有雾气从他的身体里面源源不断的冒了出来,逐渐的凝结成了一个人的形状,伴随着陡然升起的怨气,将眼前的空间笼罩住了。

百里申惊讶的低声叫了一声,向我这边靠了靠,眼睛之中流露出惊恐的神色。我皱着眉头,盯着前面那个逐渐清晰的人。薛先生的口中不住的发出痛苦的声音,就像是喉咙要被撕裂了一般,异样的干哑。

终于,那些雾气从薛先生的身体中全部飞散了出来,薛先生脸色惨白,身子猛的晃了晃,然后无力的倒了下去,就如同一个干瘪的皮囊一样,两只眼睛向上翻着,毫无生气。百里申顾不得心中的恐惧,急忙将薛先生夹了起来,向后移动着。而前面那团雾气也逐渐的清晰了起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渐渐的显露了出来。我冷冷的盯着那个面带微笑的身影,淡淡的说道:“想必你是想等我们找不到阴阳界的入口而心神不宁的时候动手取我们的魂魄吧?”

七面带微笑,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然后用他那一贯的声音说道:“季公子是怎么看出来我依附在薛先生的身上呢?”然后话锋一转,伸出那苍白的手指,指向身后不远处的百里申,问道:“我想知道,为何季公子如此肯定我不会附身在那个羸弱的小厮身上呢?”

百里申浑身一颤,似乎被七眼中那种令人不安的宁静所吓到了。他慌忙转过头看着我,脸上写满了惊恐和一丝疑惑。

我沉着脸,低低的说道:“这个我自然知道,你问这么多,也没有用。我劝你还是尽快告诉我们阴阳界的入口吧。”

七淡淡的笑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更加明显了:“阴阳界的入口,你们不是已经找到了么?”话音刚落,便觉眼前一花,一阵阴风扑面而来,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我心头一紧,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然后定睛一看,却看见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欺身至我面前。那种令人作呕的味道就是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的。七的眼睛此刻变得格外的血红,脸上那平静的笑容也在一瞬间被撕扯成了狰狞的诡笑。

我的心里猛地一沉,一种不好的预感一下子涌了上来,我猛的摸出一张咒符,向前面的七掷了过去。一道寒光闪过,那枚咒符夹杂着凛冽的寒意冲向七那张扭曲的脸。但是,就在那张符纸快要击中七的一刹那,七的身影却如同影子一般,一下子散开了。

咒符落在地上,腾起一团绿色的火焰,瞬间被烧成灰烬。我一愣,慌忙想四周看去。但是,四周只有那在安静的燃烧的火焰,和那在灰茫茫的天际之上摇动的人皮灯笼。七,却消失了踪影。

风开始肆虐了起来,似乎是谁的笑,隐隐的钻进了耳朵里,让我的整个脊背都泛起了凉意。我四下打量着,但是,除了空旷之外,别无他物。

七就在这一瞬间消失了踪影。

而就在我愣神的时候,只听百里申大叫一声:“公子小心!”我急忙回头,但是,还没等我转过来,我变感觉到身后掠过一声诡异的声响,像是一个人以飞快的速度擦肩而过一样。紧接着我听到了那一阵熟悉的低沉的笑声。那是七的笑声。漫天的寒意霎时间变成了锋利的冰刃,狠狠的戳着我的皮肤。我只觉胸口变得越来越沉闷,眼前也变得越来越昏暗。我艰难的挣扎了一下,但是却发现,我的手脚已经变得冰凉了。

“就让我带你去阴阳之界吧,季公子。”七的声音就像是一条黏滑的蛇一样在我的脖颈边响起,幽幽的钻进我的耳朵里。紧接着,我感觉到了一只冰冷的手,慢慢的抚上了我的脖子。那只手冰凉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就像是死人的手。我拼命地想挣脱开,但是却发现我浑身的力量像是被抽空了一般,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用不出来。

“你......”我艰难的从喉咙之中挤出这句话来,但是还没等我说下去,喉咙上的那只手骤然用力,我整个身体猛的向上一提,原本就艰难的呼吸变得更加的痛苦了,我甚至可以听得到脖子里的骨骼发出的咯咯的声音。眼前的血红色再度蔓延开来,耳朵里也逐渐的呼啸起了漫天的杂音,我的心脏在艰难的狂跳着,手脚也越来越凉了。

眼前一片昏暗,头也开始疼了起来。我的头向后艰难的仰着,眼前只能看到一团被血红色浸染了的昏暗的天空。而七的声音也变得异常的诡异,仿佛是细细的低语,又像是幽幽的讥讽,生生的刺痛着我的耳鼓:“我们一起下去吧,季公子......不......应该是......”七的声音陡然间像是变了一个人,原本空洞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异常的沉重,就像是回荡在空谷之中的回音,异常的可怖:“地藏鬼王。”

我的脑子里轰的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点燃了一样。这个声音一下子变得一样的熟悉,似乎很久以前在那里听到过,但是却又像游走的蛇一样,找不到方向。不知为什么,我突然觉得这个七似乎和我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那张空洞得没有任何波澜的脸,似乎变得很远,崩散在记忆之中。我只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窒息,眼前像是被一层浓雾笼罩了一样。在那片模糊之中,我隐约看到百里申在向我这边狂奔过来。紧接着,四周的白色像是被猛地抽离了一般,我只觉整个人在向下急速的坠落着,然后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在我失去知觉的前一秒,我隐约听到一种奇异的钟声,从远处幽幽的传来,震耳欲聋。而眼前似乎漂浮着无数的阴阳灯,在一团突如其来的黑暗之中,散发着幽幽的绿色,就像是许多只狼的眼睛,在盯着我。

之后,便沉浸在了一片死一般的宁静之中。

谢谢



第一百三十一话 悬尸林(一)

醒来的时候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般,异常的烦闷。我艰难的深吸了几口气,似乎听到了肋骨被扩张所发出的咯咯的声音在身体里面延伸着,脊背上不由得一阵阵的发凉。我艰难的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一片昏暗,似乎比那浮罗古镇更要阴森一些。天空被一种奇异的紫色所笼罩住了,厚厚的积云就像是无数的尸体一般,堆积在头上,阴沉的向下压着,浑身的骨骼不停地向外散发着寒意。

我挣扎着坐了起来,用力的呼吸着四周浑浊的空气。双手支撑在身后,冰凉的触感沿着之间传了上来,有些诡异。我定了定神,仔细的打量着四周那一团昏黑的环境,然后不由得一愣。

这是一个奇异的环境。四周是高耸的山崖,突兀的峭壁上上外延伸着虬盘干枯的树,像是一只只扭曲的手臂,无助的向外探着。峭壁中间是一条窄窄的山路,上面满布崎岖的岩石和破碎的瓦砾,枯黄的杂草横生,在不时穿过山谷的风的吹动下,孤零零的摇动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气味在四周缓慢的漂浮着,像是已经腐烂的试题所发出的令人作呕的气味。我下意识的回头,却发现身后的山路被整齐的切断了,前方是一望无际的混沌,深不见底的断崖向上翻涌着令人不安的黑暗,浓重的雾气遮住了视野,无法看清前面究竟是什么。那风声在深邃的深渊之中被共鸣成了低沉的呜咽声,就像是无数的冤魂在凄厉的嚎叫。

而左边的石壁上,刻着两个硕大的字,那红色的小篆就像是历经了千年的风化,已经剥落的异常斑驳,但是还是可以依稀的分辨出那两个我一直苦苦追寻的字迹。

阴阳。

原来,这里就是阴阳界了吗?

我的心里不由得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周身的温度在一瞬间被全部抽离了一般。一种莫名的兴奋开始用上了心头,还夹杂着丝许的不安,让我的指尖不由得微微的颤抖了起来。眼前的那片红色开始逐渐的蔓延开来,我的呼吸开始有些急促。

然后下一秒,我突然变得清醒了起来。巨大的空旷的感觉开始笼罩了过来,适才发生的一切开始在眼前不断的回放。诡绿的人皮灯笼,百里申惊恐的表情,薛先生毫无生气的脸,还有七那令人发指的笑容。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急忙四下望去。

空空如也,这寂静的空间之中只有我一个人。冷风呼啸着吹起我身上的绸带和衣袖,发出啪啪的声音,似乎在嘲笑着我。七不见了,就连百里申和薛先生也毫无踪影。我有些麻木的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刚才七那双冰凉的手所留下的触感仍旧让我的脖子感觉到一阵不舒服。

“百里申!”我大声的呼喊道。

回答我的只有撞击在山壁上沉闷的回音和嘈杂的风声。百里申不见了。

一种莫名的恐惧用上了我的心头,我急忙张开双手猛地一挥,绿色的火焰一下子肆虐着将我包裹了起来,那跳动的火舌吞噬着我的身体,但是却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那地府之火击打皮肤的那种冰冷的感觉。我呆呆的放下手,火焰瞬间熄灭了。按道理说,这火焰会将我带到地府之中,但是此刻,我却仍旧站在这阴阳界的山口之前。

难道,这就是地府千百年来都不愿意涉足阴阳界的原因吗?因为只要来了阴阳界之中,就再也回不去了?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各种声音在不停地撞击着,那种担忧也渐渐的变成了剧烈的不安。百里申究竟在哪里,是留在了浮罗古镇,还是也被带入了这阴阳界中呢?若是被带入了阴阳界,那么他的躯身又会不会被撕裂呢?

不安演变成了愤怒,愤怒变成了狂喜,眼前的那一片血红犹如暴风一般席卷而来,模糊了视线,那片诡异的紫色和蔓延在四周的浓雾都被蒙上了骇人的红色。我死死的攥着拳头,牙关被咬的桀桀直响。怒火冲破了喉咙,我不由自主的怒吼道:“鬼谷仞!!——七!!——你们给我出来!——”

空旷的回音猛烈地撞击着我的耳朵,头开始生生的痛了起来。我有些脱力的向后踉跄的退了几步,有些茫然的看着前面那条幽暗深邃的山谷,然后深吸一口气,抬脚向里面走去。在那片昏黑的深处,似乎隐约传来一种奇异的笑声,吸引着我向里面走去。

百里申应该会不要紧的吧。我这样想着,然后定了定神,沿着那条荒芜可怖的山路向更深处的笑声走去。

一路上静得怕人,只有不时传来的带有回声的笑声幽幽的钻进耳朵里,让我不由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寒意渐浓,四周的雾气始终没有消散,而那种尸骸的味道也更加的浓了。我皱了皱眉头,用衣袖遮住了口鼻。头顶上的紫色被乌云遮蔽得更加的严密了,沉闷的感觉从四周挤压了过来,呼吸变得有些艰难。我伸手放出那绿色的火焰,才能勉强看清楚前面的道路。那绿色的火焰在焦躁的扭动着,发出嘶嘶的声音。看起来这山谷中的湿气格外的重。我有些麻木的向前走着,耳边始终回荡着木履踩在山路上发出的声音。

然后不知道走了多久,四周的雾气似乎渐渐的散开了。但是,那种古怪的味道却愈发的清晰了。我只觉胃里面一阵翻江倒海,差一点就呕了出来。我停下脚步,眉头皱的更紧了。在一片氤氲之中,我隐约觉得前面似乎有一个模糊地影子立在那里,就像是一个人在直勾勾的盯着我。我将手中的火举得高了一点,试图看清楚眼前的事物。

火焰撩动着雾气慢慢的蒸发了,眼前的东西也渐渐的清晰了起来。借着那一团绿色的亮光,我凑上前去,然后心脏像是被狠狠的撞击了一下一般,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踉跄的向后退了几步,下意识的发出一声不高不低的惊叫。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张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狞笑的脸!

那是一个人被绳索锁挂在那里,身上的衣衫都已经破烂不堪,身上的皮肤也已经几尽腐烂,白森森的骨头突兀的支了出来,在这一片漆黑之中格外的明显。而那张脸则夸张的向前探着,五官已经模糊不清了,看上去就像是在诡异的笑着。

我看着眼前这个如同死鱼一般被挂在这里的尸体,心里一紧,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我急忙四下望去,同时挥动着手中的火焰。不消片刻,周围的雾气被火焰驱散殆尽。眼前的景色完整的呈现在眼前。虽然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我还是被吓得浑身一颤。

周围是无数漆红色的木架,上面的漆也几乎快要剥落尽了,露出了朽木那种令人不舒服的颜色。木架的顶端向外探出一条横梁,一条皱巴巴的绳子紧紧的勒在上面。而绳子的另一端,是一具具已经不成人形的尸体。

我震惊的吸着气。倒不是因为被尸体所惊吓到了,因为尸体这种东西我已经司空见惯了。而是放眼望去,满布着被悬挂着的尸体,这种骇人的景象让我有些压抑。每一具尸体,都带着奇怪阴森的笑容,随着风在微微的摇晃着,在这片黑紫色天幕的映衬下,异常的恐怖。

“这......这是什么地方啊......”我喃喃自语道,缓缓的向前走着。那些悬挂着身形,仿佛带着强烈的不甘,死死的盯着从他们身前经过的我。

天上的积云渐渐的散开了,紫色的光透了下来。时起时歇的风缠绕着我的衣衫,不安的响着。那些孤零零的尸体在缓缓地摇动着,似乎在发出着低沉隐晦的笑声。

然后,我听到了身旁突然传来了细微的响动。我后退一步,猛地将手中的火焰照向声音的来源处,厉声喝道:“谁在那!”

绿色的光艰难的照亮了一侧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个人蜷缩在那里,抬着头静静的看着我。虽然看不清表情,但是那两只异常明亮的眼睛却让我不由得愣了一下,我试探着问道:“你是谁?”

那个人的眼睛之中闪过了一丝波澜,但是却没有做声。

我向前走了几步,弯下腰,想看清楚那个人的容貌。而就在这时,那个人却突然开口了:“不用看了,你是看不到我的样子的。”那人的声音格外的嘶哑,有些分不清是男是女,但是听上去却异常的年轻。

我一愣:“为什么?”

那人发出了凄凉的笑声,哀怨的说道:“我已经被剥离了躯壳,只剩下魂魄被锁在这里很久了......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人......第一个活着的人......”

“哦?”我有些好奇的问道:“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经过了么?”

“呵呵,阴阳之界,你认为,会有人来么?”那人低声说道,然后那模糊地身影似乎艰难的挪动了一下。

我直起身,四下张望了一圈,然后皱着眉头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挂这么多的尸骸?”

“这里?”那人的声音似乎变得有些颤抖,疲惫之中夹在着一丝惶恐:“这里......是一个积尸地......叫做悬尸林......过了这片积尸地,就是阴阳界了。”

“难道说这里还不是阴阳界?”我转过头看向那双眼睛,有些疑惑的问道。

那人苦笑了两声,低声说道:“是......但也不是......这里......是一个极凶之地......穿过这片积尸地......凶多吉少......”那人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几乎快要听不见了。

极凶之地?我心头不禁一凛,下意识的看向那片在杂乱无章的缓慢摇动的尸体,脊背上不由得泛起了一阵寒意。那些摇摆的尸体,仿佛在阴沉的笑着,用凶恶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我,似乎要将我生吞活剥一般。

就在这时,周围的风却突然起了变化,隐隐的传来一种细微的声响,像是嘈杂的脚步,又像是沉重的呼吸,似有若无的飘进耳朵里。我急忙打量着四周,但是那一团昏暗阻隔了一切,什么都看不清楚。角落里的那个人咯咯的笑了一声,沉闷的说道:“他们来了。”

“他们是谁?”我急忙扭身问道。但是,那双眼睛却就在我转身的一瞬间,不见了。

那个模糊的人影也消失了。

角落里空荡荡的,只有清晰可见的岩石棱角突兀的映入眼帘。

我突然感到一阵眩晕,那种声响更加的明显了,似乎......

就停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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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话 悬尸林(二)

一股极寒的气流一瞬间死死的勒住我的脖子,我只感觉头颈一麻,呼吸一下子变得不顺畅了起来。我急忙向四周看去,却发现周围什么都没有。只有那成片的尸体在风中不安的摇晃着,脸上的表情似乎在对着我狰狞的笑着。

但是,那种奇怪的感觉却始终在我的身边萦绕着,就像是有什么人或者是什么东西悄无声息的站在我的身边,用残忍的目光盯着我,让我的脊背不由得一阵发麻。那种嘈杂的脚步声就像是许多人围在我的身边不停地走着,像是在打量着猎物一般。紫色的天空被浓重的云遮蔽的异常肮脏,而遗留下的那抹紫色,似乎变得更加的血腥了。

“谁在那里。”我低喝了一句,但是声响瞬间被淹没在了突然卷起的呼啸的风中。凛冽的寒风撕扯着地上光秃秃的荒草,就像是低低的笑声,异常的可怖。我的心里面突然像是被什么锋利的利刃狠狠的刺了一下一般,生生的痛了起来。眼前开始有些模糊,像是起了雾。但是那种被人围绕的感觉始终没有消散。我只觉一阵烦躁,猛的张开手掌,诡绿色的火焰顿时如同蛇一般将四周那一片令人压抑的阴沉渲染的异常的可怖。

地面上的荒草在噼啪的响着,那成片的尸体摇动得更加杂乱了。然而就在这时,我突然在那一片有些刺眼的火光之中,隐约的看到了几个模糊的影子,就站在我的面前,甚至就要贴在我的脸上了!

我不由得低吼一声,整个人向后退了一步,将手横在面前,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几个人影没有回答,只是发出一种类似于低沉的笑一般的声音。那声音就像是从被勒紧的喉咙里面发出的一般,让人寒毛倒竖。

我皱了皱眉头,心里生出一股烦闷。我冷笑一声,说道:“既然你们不说的话,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话音刚落,我甩手便是几张镇魂咒符,谢谢的冲向那些朦胧的人影。只听一阵诡异的声响,就如同是滚烫的铁被浸在冷水之中一般,四周的怨气一瞬间猛的迸散开来,整个山谷都充满了让人几欲窒息的烟雾。我急忙掩住口鼻,定睛看去,却发现那几个人影已经不见了。

就在我一愣神的功夫,耳边突然传来急速的铁链碰撞的声音,我心中一惊,急忙转身,但是却为时已晚。四条冰冷的锁链一下子窜上了我的胳膊,将我死死的缠住了。我急忙用力挣脱,但是那布满锈迹的锁链被浓重的怨气包裹的严严实实,深深的嵌进我的胳膊里,针扎一般的痛。

然后,周围的怨气一下子散开了,那一片荒芜的悬尸林再度清晰地出现在了眼前。我也看清楚了,那四条锁链似乎就是从那个阴暗的角落之中飞出来的。头顶的乌云遮蔽了光,那个阴森诡异的角落再度变得模糊不清起来。但是,我分明感受到了强烈的恨意从那团黑暗之中渗透了出来。

我微微一笑,轻声说道:“虽然被剥离了躯壳,但是你还是在那里的。”

角落里传来一个我刚刚听过的声音,干裂的嗓音夹杂着哀怨的语气,幽幽的飘进我的耳朵里:“被魂锁缠住了你居然还可以说话,看来你不是普通人啊......”

“被那阴阳界之中的无常抽去了身体只剩下残破不堪的魂魄还能寄居在这里,你也不是普通的角色啊。”我冷笑了一下,回敬道。

黑暗之中蓦地出现了一双瞪得滚圆的眼睛,里面翻涌着愤怒的气息。那团模糊的人影像是发狂一般,声嘶力竭的嘶吼道:“你住口!你懂什么?!我在这里被禁锢了几百年,你以为我愿意过这种最卑微的游魂都不如的生活吗?!”那双怒睁的双眼之中透出了凶狠怨念的光芒,那似有若无的身体的影子似乎在努力的向前探着,想要冲出那个狭窄的角落。

“被囚禁了几百年?”我有一丝惊讶,向前走了一步,身上的锁链发出令人不安的哗哗声。角落里的人突然低吼一声,那四条锁链一下子绷紧了起来,我只觉得一阵窒息,甚至都能隐约听到骨骼摩擦所发出的桀桀的声音。我皱紧了眉头,艰难的呼吸着,踉跄的向后跌了几步,撞在一根高耸的柱子上。柱子上悬挂的尸骸被风吹得摇晃了起来,已经几尽脱落的白骨一下一下的击打着我的腿,感觉格外的诡异。

那个人影有些癫狂的低声说道:“是啊......几百年了......我就这么被锁在这里......”

我突然感到强烈的好奇,下意识的开口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人低声一笑,咯咯的说道:“我?我是看守这片悬尸林的人......”

“刚才的那些人影呢?”我皱着眉头问道。

“那些只是我用怨气制造出来的假象罢了。”那人低声说道:“不过没想到你受了这么强烈的怨气的侵蚀居然还毫发无伤......丝毫没有像这些人一样......”说完目光游离的看向那片阴森可怖的悬尸林。那些干瘪的尸体孤零零的被悬挂在那里,随风飘动。

我突然感到一阵窒息,难以置信的转过头看了一眼那片悬尸林,然后盯着那双闪动着疯狂的光芒的眼睛,缓缓的问道:“这些人,都是你杀死的?”

“没错!”那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了起来,沙哑的声音回荡在空旷得荒谷之中,震得我耳朵生生的痛了起来:“这些人都是我杀的!常人若是想以完整之躯进入阴阳之界,那是妄想!你也不例外!”话音刚落,四周浓重的雾气再度席卷了上来,那股尸体的味道刺得我脑袋一阵阵的痛了起来。如此浓重的怨气从那个角落之中飘了出来,让我感到一阵微微的不安。我咬紧牙关,低声说道:“以无形之躯操纵怨气,你究竟是谁?”

那人一愣,他似乎没有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的目光一下子变得犀利了起来,上下审视了我一番之后,用那沙哑的声音狐疑的问道:“你......”然后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了片刻,之后不带任何感情的说道:“我是阴阳界之中掌管魄之护法手下的鬼判,离墨。”

“你是鬼判......”我盯着那双眼睛,不解的低语道:“既然你是鬼判,那为何会落到这般狼狈的境遇,以至于神魄分离被所在这个角落之中?”

离墨干笑一声,却比而不答,反问道:“你又是谁?”

我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我叫季冥渊,是人偶师。”

“人偶师?季冥渊?”离墨迟疑的重复着这两个词语,半晌,他的眼睛猛的瞪大了,有些难以置信的说道:“你就是那个鬼谷大人追杀的那个人偶师?”

我有些狰狞的笑了一下,说道:“是我。”

“那你......”离墨的眼中一下子充满了惊诧和一丝恐惧,他的声音也开始变得有些细微的颤抖了:“那你......不就是冥府之中地藏鬼王的转世吗?”

地藏鬼王,这四个字传进我的耳朵里,格外的刺耳。我只觉神情恍惚了一下,眼前的一切似乎浮动了一下,头痛开始缓缓的蔓延了开来。我咬了咬牙,沉闷的说道:“就是我。但是我不是地藏鬼王转世,而是......”我突然有些凄婉的笑了一下:“他的魂魄存在于我的身体之中。所以......”我突然抬起右手,身上的锁链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被我解了下来,握在了手中。四条铁锁碰撞着,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离墨发出了一声吃惊的低吼,他喃喃的说道:“这怎么可能......你居然能够自己解开着魂锁......”

我向前走了几步,眼前突然开始蔓延起那一团熟悉的血红色。我盯着角落里面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有些沙哑的说道:“我有事情要问你。”

“什......什么事情?”离墨的声音变得有些走样了。

“鬼谷仞,究竟是什么人。”我问出了那个一直萦绕在我心头的疑惑。

那双眼睛之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慌乱,然后离墨犹豫了片刻,低声说道:“鬼谷大人......便是掌管魄的无常......”

我不禁心头一凛,暗自想道他果然是阴阳界中无常之一。然后我看向离墨,淡淡的问道:“原来你是鬼谷仞手下的鬼判,那就好办了,告诉我怎么才能找到他。”

离墨苦笑一声说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轻蔑的笑了一下:“你身为鬼谷仞手下的鬼判居然不知道怎么找到他,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

离墨冷笑一声,淡淡的说道:“我在这里已经被禁锢了将近九百年了,我只是挂着鬼判的头衔而已。不过你要是想找他的话......”离墨突然停顿了一下,语气之中似乎带着一丝诡秘的笑意。

“怎样?”我问道。

“你可以问问你身后的人。”离墨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的阴森。我猛地打了个寒战,急忙转身向后看去。后面是一根木梁,上面悬挂着一具尸骸,在这紫色的天空之下显得有些可怖。我皱了皱眉,不悦的说道:“你当我是傻子吗,居然要我去问一具尸体......”

但是我话只说了一半。因为我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般,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了。我瞪大了眼睛盯着那具尸体,胸膛里像是被灌进了凉风一样,浑身都便的冰冷了起来。因为,我认出了这个人。

这个被悬挂在悬尸林之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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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悬尸林(三)

周围的紫色似乎变得更加的深了,那夹杂着浓烈的腐臭味的风刮的也更狠了。悬尸林之中的尸体在风的吹动下,缓慢而又阴森的摇摆着,发出了吱呀的声音。那破旧的木梁似乎随时都会断裂一般,向下不住的落着灰尘。

我盯着眼前那具如同被晒干的鱼一般的尸骸,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手脚感觉到分外的凉。眼前的这句尸骸耷拉着头,整张脸似乎已经快要腐烂殆尽了,白森森的骨头被已经呈现出焦黑色的死皮包裹着,绽露在外面,有些刺眼。眼眶已经只剩下了两个漆黑的窟窿,透着阴森的气息。在那一团黑暗之中,似乎隐隐的传来无形的目光,和脸上那已经扭曲的表情一起,组成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他的身体则布满了伤痕,已经凝固的血迹附着在伤口的边缘,有些散乱。而那些伤口里面,却是一些令我意想不到的东西。

一些我格外熟悉的东西。

我不由得向前走了几步,定定的注视着那些从伤口之中翻露在外面的灰扑扑的东西,心里却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那是制作人偶所填充的鹅鸿和飘零。眼前这具尸骸,竟然是一具画皮人偶。我的脑海之中一片空白,似乎周围的一切都已经不存在了一般,黑暗渐渐的吞噬了那些令人不安的紫色,仿佛在这个阴森的环境中只剩下了我和眼前这具人偶。身后,则不是传来离墨低低的笑声,穿透了诡异的气息,刺进我的耳朵里。

过了许久,我才艰难的转过身,看着角落里面那一双格外明亮的眼睛,有些木然的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离墨古怪的笑了一声,用低沉嘶哑的声音说道:“呵呵......这个,难道季公子不清楚吗?他的命是鬼谷大人给的,但是他却想背叛鬼谷大人,所以被我吊在了这里。”离墨停顿了一下,然后暗中那模糊地身影似乎扭动了一下,继续低低的说道:“阴阳众生,自有定数,像这种忘恩负义之人,只能被悬于尸林之中,夺其魂,将他的身躯与残魄置于这阴阳界的腥风之下暴晒......哈哈哈哈哈......”说到最后,离墨突然迸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那双圆睁的双眼此刻里面竟然布满了血丝,透着隐隐的凶光。

我看着角落之中离墨那模糊的影子,目光却渐渐的变得冰冷了起来。我向前走了一步,手中拖着的四条魂锁在地面上擦出了刺耳的声响。离墨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异样,蓦地止住了笑声,眼神之中闪过一丝诧异与慌张,压低了声音厉声问道:“你想干什么!”

我冷笑一声,然后猛的扬起手,将手中那几条散发着寒意的锁链向那个角落掷了过去。只听一阵令人心寒的金属的碰撞声,怨气一下子四下溅开,离墨发出一声尖利的怪叫,回荡在空旷的山谷之中。{手.打/吧 首发}再看时,那团黑色的影子已经被四条锁链捆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暴怒的眼睛。

“你想怎么样?”离墨声嘶力竭的吼道。

“告诉我怎么能找到鬼谷仞。”我不带任何感情的说道:“否则的话......”我猛的拉住那几条锁链,离墨的身影被我手上的力道拖的向前夸张的探着:“我让你魂飞魄散。”

“哈哈哈哈......”离墨嘿嘿的笑着,那双眼睛也似乎眯了起来。他盯着我,轻蔑的说道:“季公子啊季公子,我说你怎么聪明反被聪明误啊......这魂锁原本就是**纵的东西,现在你却反过来用它来束缚我,你觉得......可能吗?!”最后三个字离墨几乎是吼出来的。那嘶哑的声音震荡在山谷的石壁之上,声音之大甚至连脚下的地面也在微微的颤抖。山谷之中霎时传来凄厉的鸟叫,紧接着一群形状古怪的鸟尖叫着从那昏暗的山林之中腾空而起,划破了紫色的天空,消失在了乌云之中。

然后,我只觉得手中的铁链一下子变得滚烫,像是被火烧过了一般。我一惊,下意识的松了一下手。就在我愣神的功夫,那铁链一下子从离墨的身上散落开来,反而夹杂着猛烈的阴风与怨气向我的喉咙冲了过来。我急忙向后退去,同时右手一抖,一柄散发着刺眼的寒光的长剑凭空出现。我挥起破魔剑斩向那几条来势汹汹的魂锁,剑锋砍在铁链上,迸发出令人窒息的寒意。

“破魔剑?”离墨的语气之中显得异常的差异:“原来是我低估你了......这种阴兵斩魂的东西你居然也带在身上行走于阳世之间,你就不怕折寿吗?”

我冷笑一声,低声说道:“哼,折寿?像我这种半只脚已经踏进地府的人,何来折寿之说!”然后我猛的一用力,那几条魂锁登时发出清脆的破裂声,断成好几段,落在地上。我向前迈了一步,将手中的长剑直指向角落里的离墨,狰狞的说道:“你最好告诉我鬼谷仞在哪,否则的话,后果你是知道的。”

破魔剑散发寒意迅速的冻结着四周弥漫着的怨气,空气也变得冰冷了起来。周遭一片寂静,甚至连那横扫在山谷之中的阴森的风,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止住了。空旷的压抑铺天盖地一般的席卷而来,耳中充斥着杂音,似乎只能隐隐的听到我自己那粗重的呼吸声。

剑锋的寒光似乎让离墨变得有些不知所措,他的眼神之中闪着慌乱。许久,他才微声说道:“我真的不知道鬼谷大人在哪......”他的声音已经褪去了刚才莫名而生的那种歇斯底里,变得异常的软弱:“我都说了,你身后那具尸骸可以带你去的......”

“你还真当我是白痴吗?”我皱了皱眉头,有些微愠的说道:“他已经被你夺去了三魂,只剩下了一具空荡荡的躯壳和毫无用处的七魄挂在那里,想必他的魂已经被鬼谷仞带走了吧。”

离墨突然笑了一声。这笑声异常的突兀,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却有些刺耳。似乎这干巴巴的笑声之中藏着什么其他的东西。然后离墨轻声说道:“没有......鬼谷大人没有拿走他的三魂......就算大人在阳世夺走了他的魂,他也没有办法带进这阴阳之界中的......”

“为什么。”我厉声问道:“鬼谷仞在阳世身为掠魂师,在阴阳之界为夺魂的无常,他为何却无法将魂带进阴阳之界中?”

离墨古怪的笑了一声:“这个公子便有所不知了吧?”然后看了一眼那散发着寒意的剑锋,幽幽的说道:“阴阳之界同地府不同......地府是接纳亡魂亡魄的,而阴阳之界,是将它们一分为二的......”然后离墨话锋一转,反问道:“公子可知阴阳为何意吗?”

我一愣,然后眉头微皱,思忖了片刻,缓缓说道:“春秋老聃所云,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这两仪便是阴阳,意为天地。”

“呵呵......”离墨桀桀的笑了一声,似乎是摇了摇头,低哑的说道:“老聃当年偶然间窥得阴阳之意,却又不能尽言,所以只得从天地说来解释阴阳......其实......阴阳即为人的魂与魄......阴阳界之所以称为阴阳界,正是因为在这里面,所有的魂魄都是残缺的......”然后离墨用古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若公子能够活着进入这阴阳之界的话,还是要切记,不要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因为所有人的魂魄都是残缺的......”

我的心似乎微微抖动了一下,隐约的感觉到离墨话中有话,便欲发问。但是这时离墨的眼神却突然变了,被那原本明亮的眼睛之中此刻却突然之间被一层古怪的红色所覆盖住了,就像被戾气占据心智时的我一样。我暗自一惊,急忙向后退了一步,收起剑锋横在身前,紧紧的盯着角落之中的离墨。

离墨的双眼红的怕人,就连那黑色的眼瞳似乎也消失在了那一片血红之中。四周突然起了风,凶狠的风疯狂的肆虐开来,吹荡在山谷之中呜呜作响。那些被悬挂着的尸骸似乎摇动得更厉害了。

“季公子,你知道为什么我会被囚禁在这里吗?”离墨带着狞笑的口吻慢慢的说道。

我摇了摇头,丝毫不敢大意。

“那是因为......”离墨语气之中的狰狞越来越强烈了,那种凶残的笑意也开始蔓延了开来:“这些人的魂,都在我的身上!”

我大吃一惊,向后退了一步,难以置信的问道:“你说什么?你是说......这悬尸林之中所有尸骸的魂都在你的身上?这怎么可能......凡人最多只可以接纳三魂,再多的话就会元神具裂......就算是死后也是如此......你居然......”

那个昏暗的角落之中突然散发出一种前所未有过的压迫感,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缓的涌动着。离墨咯咯的笑着,低声说道:“凡人至多可容三魂,但是若非凡人呢?......季公子......我在生前,也是你的同行啊......”

“你......也是人偶师?”我只感觉有些透不过气来,眼前那个角落似乎有些模糊,头也开始隐隐的痛了起来。我依稀记得传说之中有八个人偶师,除了闵二叔、鬼谷仞、路子野、鬼谷仞和杭先生之外,还有两个居于西南羌地的人偶师。但是这二人也只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罢了。难道这离墨和那两个诡秘的人偶师有什么关系吗?

还未来得及多问,只见两条黑影突然从角落之中离墨的身上窜了出来,尖叫着冲向我身后的那具干瘪的尸骸。身后顿时弥漫起了浓烈的怨气,就连手中的破魔剑也发出了不安的共鸣声,震得我虎口一阵发麻。

耳边幽幽传来离墨鬼魅的声音:“人有三魂,谓胎光、爽灵、幽精。我只归还其爽灵和幽精,季公子,想必你应该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吧。”离墨的声音透着怨恨与狂喜,回荡在我的耳鼓之中,生生的痛了起来。

离墨所说的我当然知晓。爽灵支配生命,幽精支配记忆。而唯独胎光,是支配人甚至是鬼魂的理智的。失去了胎光,就相当于丧失了心智。我只觉得脖颈开始变得僵硬了起来,我努力的转过身,看着身后在高耸的横木上面不断挣扎着的、表情无比狰狞如同困兽一般的那具白骨森森的尸骸,不,现在已经不能称之为尸骸了。

然后,那根绳索毫无征兆的断掉了。那个人形落在了地上,用那通红的双眼看着我,已经不完整的下颚骨咬得咯咯直响。

“让他带你去找鬼谷大人吧。哈哈哈哈......”离墨的声音似乎变得格外的渺远,仿佛是从山谷的另一侧传来的。此刻耳边只剩下了隆隆的风声,似乎,还夹杂着残缺的亡魂的哀嚎声。我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剑,浑身却变得冰冷了起来。

路子野的脸上挂着狰狞可怖的笑容,一步步的向我走了过来。

第一百三十四话 悬尸林(四)

我注视着前面那身形几乎已经快要残缺不全的路子野,浑身也开始变得冰冷了起来。那双红色的眼睛挂在眼眶里,显得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从那干裂的窟窿之中脱落出来。他身形摇晃的向我慢慢的走来,眼神之中满是犀利的神色,有些古怪,让我有些读不懂。

我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有些颤抖的说道:“路子野......你......”

路子野没有说话,他似乎已经无法说任何的话了。因为他的嘴巴早已经只剩下半边白森森的骨头和不完整的皮肤了。他呼哧呼哧的喘着气,残缺的牙齿不时的碰撞着,发出桀桀的声音。那张扭曲的脸此刻显得更加的可怖了。

“季公子。”离墨的声音从身后幽幽的传来:“这个人的意识里对你看起来却是相当的怨恨啊......看来,你能不能活着离开这悬尸林,还是一个问题啊......”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高亢和声嘶力竭:“过悬尸之林者,死!”

最后的一个“死”字被厉声的吼了出来,震的四周空旷的山谷之中一片令人眩晕的回声。我只感觉眼前一阵抖动,然后便听到眼前那个怪物一般的路子野突然发出一声类似于笑声一般的吼叫。紧接着我只觉眼前一花,路子野那张快要腐烂殆尽的脸猛的靠近,几乎快要贴在我的脸上了。浓重的尸气夹杂着腐臭的味道冲进我的鼻子里,我一阵作呕。那双圆睁的双目让我的心里不由得一紧,我急忙向后闪开一步,然后挥起手中的破魔剑斩在了我与路子野之间。霎时间,刺骨的寒光伴随着诡绿色的火焰呼啸的腾起在路子野四周,将他死死的围住。路子野顿时发出愤怒的吼叫声,在那火光的围绕下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脚步也变得有些踉跄。我丝毫不敢怠慢,甩手便是几张咒符呼啸而出,穿过那厚厚的火墙,贴在了路子野的身上。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路子野的身形在火中不断地挣扎着,最后还是重重的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我只觉心中一阵烦闷,挥手收去了火焰,转过身,盯着角落之中离墨那团黑色模糊的身形,冷冷的说道:“你想用路子野控制住我,恐怕没那么容易吧。”我顿了顿,离墨的眼神之中似乎闪过一丝诧异的神色,但随即消隐了。我继续低声说道:“三魂七魄支撑着阳世的躯体,但是少了一魂的话,整个躯体虽然能够发挥出阳世的本事,但是却无法抵御来自地府之物的冲击。我虽然曾经是路子野的手下败将,但是你想用他来牵制住我,恐怕没那么简单。”说罢我回过头看了一眼脸朝下躺在地上的路子野,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四周的风伴随着逐渐隐去的火焰再度的席卷而来,整个悬尸林被浓重的死气沉沉的压着,那些干枯破败的木桩被沉重的尸体压着,发出咯吱的声音,让人格外的不舒服。地上高高的枯草在风中杂乱无章的摇动着,毫无生气。而那深紫色的天空,也被厚厚的积云遮蔽的一片模糊。

离墨看着我,发出低沉的笑声,似乎是在嘲笑一般,但是更多的是一种让我说不好的感觉。我缓缓的抬起手,锋利的剑锋伴随着寒光直直的指向他的两眼之间。我低声问道:“你笑什么。快告诉我鬼谷仞在哪。”

离墨抬眼看着我,止住了笑声,用那嘶哑而低沉的声音幽幽的说道:“季公子......游戏恐怕还没有结束啊......”

我一怔,手中的剑向下偏了一些。而就在这时,我只觉得背后霎时间泛起一阵寒意,紧接着便觉得一股浓重的怨气压迫而来。我的心猛地一沉,暗道不好,急忙转身提剑猛刺,但是却为时已晚,似乎有什么东西向我凌厉的掠了过来。我只觉虎口一麻,手中的长剑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牵引着脱手而出,落在不远处的山石之中。然后便觉脖颈骤然勒紧,像是被细小的线死死的缠住一般,一下子透不过起来。我艰难的呼吸着,只觉眼前一片昏暗。我勉强睁开眼睛,看着前面那个高大的身形,越发的窒息了起来。

路子野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他用怨毒的神色盯着我,残缺的嘴角似乎漾起了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而他手中的偶线也在不停地收紧,我只觉得那细细的线快要割断我的脖子一样,猛烈的痛着。我向前踉跄的走了几步,脑袋夸张的向前仰着。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艰难的说出这几个模糊不清的字,然后便觉得整个胸腔快要压抑的炸开一般。

“季公子,你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离墨那令人生厌的声音再度从身后响起:“你只记得那三魂七魄对凡人是无比重要的,但是你却忘了,你的这位故人从很早之前开始,便并非是那阳世之人了啊。”

我这时才恍然大悟。我一直以来只把路子野当成一个想要杀掉我并把我做成人偶的故友,但是却一直忽略了,他自己也早就变成了一具人偶了。所以那些镇魂的黄符对他来说是毫无用处的。想到这里,我不由得艰难的抬起手,死死的攥住那条偶线,然后手中腾起绿色的火焰,那偶线被地府的邪火烧灼,一下子绷断了。我猛的向后摔了去,脊背撞在山岩上,生生的痛了起来。我大口的喘着气,满嘴都是血腥味和空气之中的尸气。

路子野慢慢的向我走了过来,牙齿桀桀的碰撞着,居然说出一句模糊的话语来:“冥渊......我好想你啊......”那扭曲的脸上挂着极度的狂喜和狰狞,似乎要将我整个人撕裂开来一般。暴突的眼睛满布血丝,异常的可怖。

我不顾脊背的疼痛,挣扎着直起身,看着眼前那摇摇晃晃的路子野,心里渐渐的冰冷了起来。看来路子野是无法改变他人偶的身份的,所以,就算是到了阴阳之界被剥夺了魂,只要有七魄中的一魄在,他就仍然还是那个路子野。想到这里,我只觉得指尖一阵寒冷,下意识的将手伸进怀里,捏出两张镇魂的黄符,死死的攥在手中,盯着靠得越来越近的路子野,手指却已经在不住的颤抖了。

但是,就在路子野快要走到我面前的时候,他突然停下了。他站在那里,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我,脸上的表情似乎变得有些诡异。我也有些微微僵硬的站在那里,看着面前的路子野。四周的风突然沉寂了下来,那一片紫色的寂静之中散发着一股死亡的感觉,似乎就像是那暴风雨前的寂静一般,缓缓的沉淀着恐惧的错觉。

我有些不安的挪了一下脚,丝毫不敢松懈。破魔剑在不远处的地上闪动着寒光,同时在不安的共鸣着。

路子野仍旧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好像是在寻找着时机冲过来。空旷的山谷之中静得怕人,天空中的一团团如同尸体一般的乌云在缓慢的移动着,在光秃秃的山岩上投射下一个又一个骷髅一般的影子。

“要起风了......”离墨的声音突然在身后传来。我一惊,下意识的转过身,却发现那原本阴森狭小的角落此刻突然变得空无一影,但是那股怨气却更加浓重了。仿佛从地底的裂缝之中不断地涌上来一般。我一抬头,然后整个人几乎快要僵在那里了。

高耸的山岩上映着一个巨大的人影,约莫五人高,整个身形像是被无数的黑影拼凑出来的一样,在那影子当中,甚至可以隐约看到无数的人影在痛苦的挣扎着。嵌进山崖的重重的锁链死死地禁锢着这个高大的黑影。在黑影头顶处,是两个清晰地眼睛,正在死死的盯着我。

那正是离墨的眼睛。

“离墨......这就是你的样子么......”我盯着那双明亮的有些诡异的眼睛,喃喃的问道。

离墨却没有回答,就连身后的路子野也没有任何的动作,甚至,那片悬尸林之中的尸体也停止了缓慢而又沉重的摇动。天地之间鸦雀无声,只有我沉重的呼吸声和不断涌出来的怨气交织在一起,缓缓的渗透着死亡的味道。

我突然感到空气中泛起一阵不安,然后,似乎有隐隐的响动从远处传来,就像是幽怨的震动,从脚下的土地上不断地传来。我急忙四下望去,但是却什么都看不到。黑紫色的雾气涌了过来,周围瞬间变得有些寒冷,我不禁打了个冷战,死死的盯着眼前唯一可见的那两条有些狰狞的黑影。

然后,一阵寒风毫无预兆的猛的卷了起来,就像是一个人用力的推了我一下一般,我几乎站不稳,向后踉跄了一下,靠在了岩壁上。然后眼前缓缓的出现了两个模糊的影子,像是身披蓑衣的一高一矮两个人,有些不协调的慢慢向我走来。他们胳膊被什么锁链缠在了一起,每走一步,耳边都会响起令人毛骨悚然的撞击声,格外刺耳。

我盯着那两个人影,心里面突然闪现出一件事,然后,整个脊背,都开始泛起了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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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话 悬尸林(五)

悬尸林的天空开始变得阴沉了起来,就连那脚下那龟裂的大地都似乎在微微的颤动,枯萎的蒿草在莫名而生的风中不断地摇动着,就像是垂死的人,在不住的挣扎着。

我站在山岩之前,静静的盯着前面出现的那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浑身泛起了一丝凉意。这两个人影有些模糊不清,只能依稀看出他们身上披着厚厚的蓑衣,像是被雨水淋过一般,散发着潮湿的味道。这两个身影静静的站在那里,似乎在用那深藏在斗笠之下的眼睛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我,让我觉得浑身格外的不自在。像是有一丝冷气在我的脊背上划过,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战。

这两个人的手臂被锈迹斑斑的铁锁紧紧的捆在一起,黑色的袖子看起来已经快要裂开了,杂乱的裂口渗出已经干涸的隐隐的血迹。那看上去极为厚重的锁链撞击着,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我看着这两个人的身影,脑海之中渐渐的浮现出了那个诡异的故事。那个幽寂的雨夜,那个古怪的义庄,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尸体,还有,这两个古怪的人影。来自阴阳界的不速之客。我没有想到,今天,这个发生在三十年前的故事之中的两个神秘的人,此刻正站在我的面前,用充满着怨毒的眼神死死的盯着我。

风,似乎停了。因为地上的枯草已经停止了摇动。它们无力的贴在干裂的地面上,就像是被抽取了灵魂一般。空洞的寂静笼罩了过来,四周鸦雀无声。我只觉得耳朵里面不时的有杂音穿过,就像是细细的针刺痛着耳鼓一般格外的不舒服。

山岩上那扭曲的影子似乎微微的扭动了一下,然后便传来了离墨那嘶哑的声音:“两位今天怎么有兴致来这悬尸林呢?”

那高高的身形勉强的向前移动了一下,铁链顿时发出了不安的噪声。然后一个略显年轻的声音从湿漉漉的斗笠下面穿了出来:“离墨,吾等奉鬼谷大人的命令,前来邀请季公子前往那阴阳之界。”

鬼谷大人?我心中一瞬间被一小团疑惑所笼罩住了。我依稀记得,当年打开那谜一般的鬼门的人是鬼谷仞和闵二叔,而且这两个人似乎就是要将鬼谷仞缉拿回阴阳之界,但是为何此时他们却将鬼谷仞唤作鬼谷大人呢?而且他们身上所捆绑的那条沉重的锁链,不知为什么,让我感觉到一阵阵的不安。我总觉得那些铁链似乎不仅仅是为了囚禁住他们的身体,似乎还封印住了其他的什么东西。因为我感觉到了一丝隐隐的怨气从这两人身上散发出来,令我感到胃里面一阵不舒服。于是我只是微微颔首,不动声色的盯着眼前的两个蓑衣人。

离墨好像感到很惊讶一般,他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有些锐利了起来,就像是锋利的刃在那光秃秃的山岩上刻着一条条的痕迹:“两位是在开玩笑吧?鬼谷大人怎么会邀请他进入阴阳界呢?这个人,可是要想方设法杀掉他的啊。”

“这个不用离墨费心。”那个略矮的蓑衣人低沉的说道,声音就宛如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破败:“鬼谷大人这么做,自然有他的安排。”然后那老者向我看了过来,我也看清了他那一直隐藏在宽大的斗笠下面的那一双眼睛。却不由得没来由的打了一个寒战。

那双眼睛被吞没在一团阴影之中,就像是两枚孤零零的眼球悬挂在斗笠之中一般,布满了触目惊心的血丝,我甚至能嗅到那股淡淡的血腥味。我向后退了一小步,心里面泛起了一丝不安。眼前又开始弥漫起了那抹熟悉的血红色,头也开始痛了起来。

那老者盯着我看了一会,然后用漂浮不定的语气对我说道:“季公子......请吧......”说罢,那两个古怪的身影便转身向着悬尸林的深处走去。我有些怔怔的看着那两个人有些伛偻的背影,皱了皱眉头,却没有抬脚,只是低声的问了一句:“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你们和鬼门有什么关系?”

听到这句话,那两个人猛的停下了脚步。周身的气氛似乎一下子变得诡异了起来,闷热和不安在这一片静谧之中逐渐的升级,死亡的味道变得更加的浓重了,悬尸林之中的尸体被孤零零的挂在木梁之上,用那空洞的眼神无神的注视着这边发生的一切。我的耳朵更疼了。

过了许久,那矮小的老者缓缓的转过身来,慢悠悠的说道:“不该你知道的事情......不要问......知道多了,对你没有好处......”他手臂上的锁链在似有若无的碰撞着,那种诡异的声响如丝一般的穿透了燥热的空气,有些淡淡的哀怨。

我冷笑了一声,轻声说道:“为什么不应该让我知道?我只身来到阴阳之界,本来就是为了解开我心中的疑惑。如今,岂是你一句‘不该我知道’就能让我打消念头的么?”说罢,我张开手,蓝色的火焰霎时窜了起来,如凌厉的蛇一般将那两人紧紧围住。

凶猛的火舌夹杂着浓重的怨气,狠狠的鞭笞着那两个蓑衣人的身形。阵阵黑色的烟雾从那两人身上不断地腾起,刺鼻的腐臭味刹那间充斥了这空荡的山谷。那两个蓑衣人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在那火焰的包围下不断的踉跄着,斗笠下面不时传来有些痛苦的低吼声。锁链碰撞的声音更加的杂乱了。

然而,看着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滚滚黑烟,我却愣住了。更大的疑惑笼罩了上来,让我的心不由得一沉,然后我有些僵硬的挥手收起那诡谲的火焰,眉头紧锁的盯着那两个有些狼狈的身影,低声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那两个人看着我,没有做声,只是那斗笠之下的目光更加的古怪了。那两个人浑身似乎在微微的颤抖,周身被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所笼罩着。

“为什么你们会惧怕这冥府的火焰?”我向前走了几步,来到那两人的面前不远的地方,冰冷的问道:“阴阳界之中的人应该是不会惧怕这种冥府的鬼火的,为什么你们的身上会有魂魄被焚烧的印记?”

阴冷的风莫名的卷了起来,我身上的长袍被卷了起来,扬在身后,发出噼啪的声响。而寒风之中夹在着怨气似乎化成了凌厉的刀,狠狠的切割着我的脸颊,生生的痛了起来。身后山崖上那离墨扭曲的影子发出了低沉的咕咕的笑声,沙哑的声音再度传进我的耳朵里:“原来你们二位的身上还存有地府的气息啊......难怪鬼谷大人要用魂锁将你们缠住......”然后话音一转,变成了阴冷的声音:“不知你们二人的魂锁要被捆到什么时候呢?如果哪天鬼谷大人想要除掉你们的话,我很乐意亲自动手......”

离墨的话音未落,便见眼前一花,两股凌厉的气流声几乎是贴着我的耳朵擦过去的。只听一声怪叫,两条锈迹斑驳的铁链从那两个人身上窜了出来,一下子钉在了那山岩上。离墨顿时发出了一阵痛苦的嚎叫,震得空荡的山谷充斥着怕人的回音。

那矮个子的老者握了握手中被绷得有些颤抖的铁链,冷冷的说道:“有些话,不该说就不要乱说。当心会遭报应。”他身上的怨气似乎变得更浓了,我已经隐隐的看到了缭绕在他周身的黑雾在这深紫色的天空的映衬下显得异常的阴森。

然后那老者用力一挥手,那条铁链便从山崖上飞了下来,再度捆在了他的手上。离墨不住的痛苦的呻吟着,那如同影子一般的身形摇晃了一下,便弯了下去。

所以老者转向我,平静的说道:“季公子,我等是何人就请你不要再追究了。你只知道我们不属于地府便可以了,其他的,不是你应该知道的。还请你跟我们来吧,我二人会带你走出这悬尸林的。”说罢便转身向尸林之中走去。

我沉默的静立片刻,然后拾起不远处的破魔剑,回头看了一眼毫无生气的离墨以及在一旁像是再度被抽去了魂魄的路子野,有些麻木的抬起脚,跟着那两人向那尸林的深处走了去。浓重的怨气笼罩在那些悬挂着尸体的木梁之上,慢慢的盘旋上升,直至消散在那血一般深紫色的天空之中。

就在我们远去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路子野那模糊不清的声音,如同游魂一样,常驻了我的脖子,让我感到一阵冰冷的窒息。

“冥渊......记住......你的命,是我的。”

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然后沉默片刻,向着那片迷雾氤氲的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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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话 蛊惑(一)

(恢复更新了~希望大家还要多多支持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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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界的阴风一阵阵的吹动着深紫色的天空,格外的阴森。四周回荡着莫名的哀嚎声,让人不由得觉得隐隐的毛骨悚然。我跟着那一高一矮两个蓑衣人向前默默的走着。那片诡异的悬尸林被抛在了身后的高崖之上,而脚下的路也开始变得崎岖了起来,两旁由荒凉的秃野变成了狰狞的荆棘,枯黄的枝干向外延伸出来,让原本就不宽敞的小路变得更窄了。那蓑衣人身上叮当的锁链声音让我感到格外的不安,两人沉默的背影似乎在散发着浓重的怨气,游荡在有些沉闷的空气之中。

我向前走着,路上的石头硌的我的脚有些疼,我不禁放慢了脚步,然后淡淡的问道:“你们两个究竟是什么人。”

那一高一矮两个人听到我的话,微微一怔,然后放慢了脚步。高个子的蓑衣人从喉咙之中发出了一阵古怪的桀桀声,然后低沉的说道:“季公子,这些事情就不要多问了。知道太多了,反而对你不好。”

我冷笑一声,有些不屑的说道:“笑话,就算是在地府之中,恐怕也无人敢向我隐瞒任何事情,难道在这区区阴阳之界,还有能够束缚住我的东西不成?”

那矮个子的老者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季公子,恐怕这事情还真的是这样的。”然后,那老者停住脚步,缓缓的转过身。昏暗的空间和宽宽的斗笠让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能隐约的感觉到,那一片阴影之中的眼神格外的哀怨。

我一怔,皱紧了眉头,低低的问道:“你们两人,不是阴阳界中之人吧?”

老人沉默半晌,然后幽幽的点了点头。

四周仿佛突然沦陷在了一片寂静之中,那适才还在猛烈刮着的风,此刻也渐渐的沉寂了下来,似乎也在聆听着老人接下来要说的话。一种压抑的感觉渐渐的笼罩了过来,那两旁的黑暗之中,似乎有着无数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我。

我凝视那一高一矮两人片刻,轻轻的问道:“你们......是地府中的人吧?”

此话刚出口,我便看到那高个子蓑衣人浑身一震,身上包裹着的那股难言的气息更加的浓重了。锁链也更加烦躁不安的叮当作响起来,声音回荡在四周,异常的清晰。倒是那老者显得有些平静,他沉默片刻,缓缓的点了点头。

我的心不由得沉了一下。眼前这两人居然是地府之人,但是,为什么他们会沦落在这阴阳之界中呢?而且,如果刺皇的故事里面那两个蓑衣人真的是他们的话,那么就说明他们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来到了阴阳之界中了。那么,又是谁派他们来的呢?他们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想到这里,我的头突然崩开一阵剧烈的疼痛,眼前的血红色一下子蔓延开来,视野之中的事物都开始在微微的倾斜了起来。我咬紧了牙关,有些嘶哑的问道:“既然你们是地府中人,为何又会沦落在这阴阳之界中?”

老人叹了一口气,幽幽的说道:“其实,我们两人来到这阴阳之界,已经有些时日了......当初转轮王派我们二人来,是为了追寻鬼门事件的始末。但是......没想到我们两个人再也回不去了......”然后他抬起头看向我。我看到了他隐藏在斗笠阴影之下的那双格外哀怨的眼睛,里面布满了血丝。然后,他低沉的说道:“季公子,您是地藏鬼王转生,这阴阳之界中的家伙应该奈何不了你。但是,我兄弟二人还是提醒及公子您一句......千万不要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我一愣,然后皱了皱眉头。我记得刚才在悬尸之林中,离墨也说过同样的话。难道,接下来会有什么古怪的事情发生?还未来得及多问,眼前便突兀的笼罩起了一阵浓雾,遮住了视野。在一片朦胧之中,我听到那个老者沉闷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格外的空荡:“公子,悬尸林之界已出,前方就是阴阳界了。我兄弟二人就此别过,还请公子好自为之。”声落,便听得耳边似乎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像是生硬的风吹过干枯的枝干一般,夹在着隐约的铁锁声,充斥进了耳中。我只觉一阵眩晕,急忙扶住额头。待那黑雾散去,那两名蓑衣人然已不知去向。我四下打量了一番,果然,那片荆棘林和那高高的尸崖已经落在了身后了,眼前是一片开阔的视野。我放眼望去,却不由得心中暗暗吃了一惊。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萧索的村落,和阳世之中的村寨别无二致。阡陌纵横的田地,来来往往的人群,还有那耕作的牛和嬉笑的孩童。我缓缓的向前走着,然后难以置信的打量着四周,心里面的疑惑更加的重了。

这里真的是阴阳之界吗?如果是的话,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村子出现在这里?我仔细的打量着四周,然后隐约的发现了一丝不同。

这里的人们都在笑,而且这种笑,似乎是僵硬在脸上的一般,丝毫没有过变化,无论是小孩还是老人。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因为这些人的笑容让我想到了七。那种空冥的笑容,让我不知不觉之间感到有些头晕。似乎有一种蛊惑的感觉存在于这抹笑意中,让我从心中生出一股恶寒。

我打了一个寒战,然后伸手拦住了一个从身边匆匆经过的老人,问道:“老人家,请问这个村子是什么地方?”

老人看着我,还是在淡淡的笑着,丝毫没有回答的一丝。我皱了皱眉头,提高了音量高声问道:“老人家,请问一下这里是什么地方!”

令人不解的是,那老人似乎不会说话一般,只是定定的注视着我,眼神之中闪动着诡异的光,在那一抹令人眼晕的笑容的映衬下,让人不寒而栗。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放开了老人,继续向前走着。老人没有要离开的一丝,只是站在那里,意味深长的看着我的背影。

这个村子里面充满了古怪。

我现在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这些。阴阳之界,是不能用阳世与地府的常理来判断的。就像是阳世之人无法想象地府之内的情景一样,我也无法想象会在阴阳之界遇到什么。就像离墨说的,在阴阳之界,不要相信你看到的任何东西。我不禁困惑了起来,难道,这个村子是不可相信的吗?

我下意识的抬起头看了看头顶上的天空,天上被乌云积压着,显得格外的低,但是那股令人不安的紫色竟然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灰暗。就像是阳世一般。我的心里被一团不知名的乌云笼罩着,有些堵。四周的冷风蛇一样的笼罩了过来,钻进我的长袍之中,格外的冷。

我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向前走了几步,然后觉得什么东西落在了脸上,凉凉的。我抬头一看,惊讶的发现,居然下雨了。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砸在了干枯的地面上。没想到这阴阳之界里面竟然还会下雨,我心里那股诡异的感觉更加的强烈了,村子里的某一个角落,似乎存在着一双眼睛,在死死的盯着我,让我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安。就如同时隐藏在暗处的猫,在注视着即将走入猎捕范围的老鼠一样,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心理,看着猎物脸上不知所措的表情。

我不禁停下了脚步,站在雨中。阴阳界中的雨很凉,不一会,我的身上几乎快要透湿了。就在这时,我听到一边突然传来一声干裂的开门声,就像是从深深的地下传来的一样,让人脊背上的寒毛不禁全部竖了起来。我急忙向声音的来源看去,然后不禁一愣。

离我最近的那间破旧的小屋的门,被缓缓的打开了,一股潮湿的味道夹杂着灰尘的气息充斥在了雨帘之中,让人感到有些头晕。然后,我看到一个形同枯槁的老太太从里面探出头来,看了我一眼,面带微笑的说道:“年轻人,你站在雨里面做什么呀?快进来躲一躲吧,不然,会着凉的。”

我一愣,不禁仔细的打量起这个老太太来。她的眼神浑浊,看不清楚里面究竟是什么神情;脸上的笑意和村子里的其他人很是相似,那干枯的嘴巴向外咧着,将脸上的皱纹挤得更加的难看了。她的身上穿了一件深蓝色的对襟花袄,看上去有些旧,似乎是前朝的款式。不过,那宽大的夹袄包裹着她瘦弱的身躯,显得异常的不协调。

她在和我说话?我环视了一下四周,却发现之前还在田地里耕作的农夫,小路上悠哉行走的女人,还有坐在一旁聊天的闲散人,都不知在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每家每户的门窗都紧闭着,破旧的窗纸在风中不停的鼓动着,里面隐约透出了昏黄的烛光。

寂静笼罩着四周,除了细密的雨声和低吼的风声之外,什么都听不到。我看着那个在向我缓缓招手的老太太,只感觉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胃里面涌了出来。那笑容扩散在雨中,我似乎隐隐的嗅到了两个字。

危险。

我下意识的向前走了一步,然后愣了一下。那笑容让我不由自主的向前走去了?我看着那老太太,然后平静的说道:“老人家,这儿是什么地方啊?”

老人笑得更加诡异了,她沙哑的说道:“问这么多干什么,先进来躲躲雨,我再慢慢的讲给你听。这雨,一时半会是停不了的。”

果然,刚才还是平稳而落的雨似乎听到了老太太的话,开始变得凶狠了起来。我叹了口气,然后满心戒备的走向那件又矮又旧的房屋。老太太把门打开,向一旁让了让,让我进来。我走到门口,迟疑了一下,然后迈开脚步走了进去。

就在我走进房间的一瞬间,我似乎隐约的听到了那老太太低低的笑了一声,然后,门一下子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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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话 蛊惑(二)

房间里阴暗潮湿,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面透出一股古怪的味道,一丝丝的香甜,让我有些提不起精神来。我甩了甩头,让自己变得清醒一下,然后打量着这个低矮的房屋。

房间四壁是用破旧的窗纸糊的,给人感觉有些脏。房子里只有一间大屋,所有的东西都堆放在大屋之中,有些拥堵。老太太坐在一辆古老的纺车后面,带着一脸笑意的看着我,双手不停的在纺车上忙碌着,但是奇怪的是,那纺车上面并没有任何的丝线。一个佝偻的老头子坐在她旁边的木墩子上,吧嗒吧嗒的抽着烟,看着我。我缓缓的看过去,目光与那老头子的目光相对,然后浑身打了个冷战。老头子的脸上虽然挂着笑容,但是眼神之中却充满了不怀好意和戒备的神色。然后他微微欠了欠身,似乎想要站起来,但是还是没有离开那个看上去已经有些油腻的木墩子。

古怪。这间房子里面到处都透着古怪。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走到那个正在那辆空纺车上面忙碌的老太太面前,平静的问道:“老人家,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老太太的目光越过纺车,有些古怪的盯着我,笑意盈盈的说道:“这里,是我们村子啊......你是外地人吧,怎么会来到这个地方呢?这里已经很少有外地人来了。”

我突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老太太的话语之中似乎透露着一种“我们已经在这儿生活了一辈子并不知道这里是阴阳界”的意思。于是我试探着问道:“老人家,这里......叫什么村子呢?”

“这里呀......”老太太一面低下头忙碌手中的东西,一面慢悠悠的说道:“这里是惑村啊。怎么,你已经来到这里了难道脸村子的名字都不知道吗?”

惑村?我感觉有些异样,惑,难道是疑惑的惑吗?难道村子里的人在疑惑什么东西吗?自己的来历,还是村子的来历?不过,从他们脸上那抹诡异的笑容来看,似乎并不是困惑的样子。我张了张嘴,肚子里面还有疑惑想要问那个老太太。可是老太太已经低下了头,聚精会神的在那辆空的纺车上忙碌着。我皱了皱眉头,到嘴边的问题便咽了回去。转身走向房屋唯一的窗户。

“年轻人。”在一旁一直没有做声的老头子突然开口了,他的声音异常的沙哑,听上去让人格外的不舒服。我下意识的转过身,看着那个体态佝偻的老人。老人盯着我的眼睛,笑着说道:“年轻人,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回去吧,这里不欢迎你。”

我向前走了一步,看着老人那双意味深长的眼睛,缓缓的问道:“此话怎讲?”

老人艰难的挪动了一下身体,想要站起身。但是纺车后面的那个老太太一下子抬起了头,用异常严厉的目光看了老头子一样。那老头子的脸上一下子黯淡了下去,别过脸去,吧嗒吧嗒的抽着手中的烟袋。

我诧异的看了一下这两个有些令人摸不到头脑的人,然后冷笑了一声,转过身,透过半开的窗户看向窗外。外面的雨仍旧在凌厉的下着,天空中被那厚重的积雨云所压迫着,云朵形状极其不规则,就像是一张狰狞的脸,在对着这片弥漫着诡异气息的大地狞笑着。

这雨看起来要着实下个一阵子吧。我叹了口气,心里面开始涌出了一股异样的感觉。房间之中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身后的两个人一声不吭,在那里忙碌着自己的事情,似乎不像是两口子,更像是一主一仆。从那老人的举止上看,似乎那老太太要比那老头子说了算。我用余光打量着这两个人,不过丝毫都没有看出什么异样。纺车的声音吱呀吱呀的回响在房间里,让人不由得生出一股寒意。而那股从我进到房间里面就开始弥散在四周的香甜,仍旧在不停地涌进我的鼻子里面,让我有些微微的头晕。这股香甜总感觉在什么地方嗅到过,但是,我却想不起来了。

雨点打在窗纸上,劈啪作响,留下一片密集的水渍。冷风不住的挤进来,房间之中更加的阴暗了。这时,我听到那老头子在后面似乎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雨好像快停了啊......”我一愣,外面明明仍旧是瓢泼大雨,他怎么说这雨快停了呢?

可是令人诧异的是,就在老人的话音刚落不久,外面的雨真的竟然慢慢的停了下来,灰茫茫的光线也开始透过厚厚的云朵映照着这片有些荒凉的村落。人们都渐渐的走出来了,老人,孩子,还有农户牵着耕牛开始翻地,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刚才那阵雨的影响。不过,无一例外的,他们的脸上始终带着那股令人发寒的笑容。

我看了看身后的那一对老人,心里面的不协调感更加的强烈了。我深吸了一口气,淡淡的说道:“既然这雨已经停了,那么,我就不便打扰二位了。在下就此告辞。”

老太太见我要走,丝毫没有挽留的意思,只是越过那空荡荡的纺车看着我,轻声的对我说道:“年轻人,记住,你是走不出这个村子的......呵呵呵......”老人的笑声回荡在这狭窄的房间里,异常的阴森。我看着老太太那张干瘪的脸,不禁打了一个寒战,急忙拱手一揖,便转身推开门离开了这个处处都充满着诡异的房子。

那个老头子看了我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我的脚步稍微迟钝了一下,转身看了老头子一眼,然后走了出去。

外面仍旧是一片干裂的气息,那场雨似乎丝毫没有给这个荒凉的村庄带来任何的湿润感,地面上的水似乎一下子就渗进了沙子里面,龟裂的痕迹横在灰黄色的土地上,异常的刺眼。那缓慢的黄牛在田垄里面慢悠悠的走着,身后的犁刨起着黄尘飞扬的干土。但是农户丝毫没有在意,仍旧在嘻嘻的笑着。

整个村庄被笑声所笼罩着,透着一丝寒意。我一边走一边看着四周,似乎发现了些什么。周围的事物似乎在随时随刻地发生着微妙的变化,这种变化让我感到不舒服,但是乍一看去我却说不出这种差异在哪里。

我想起了老太太所说的话:“年轻人,记住,你是走不出这个村子的。”

难道,我真的走不出这个村子吗?

我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前面小路的尽头,然后不由得吃了一惊。那原本是昏暗的地平线的地方,此刻却变成了连绵不断的村落。仿佛在一瞬间,这个村子像是扩大了无数倍,笼罩住了方圆十几里的地方。

怎么会是这样......我的心里面涌起了一股寒意。莫非阴阳之界真的如此的诡异?就算在地府之中,我也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就算是十殿阎罗,也没有人会让土地发生改变。而在这个小小的村庄里面,竟然在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所支配着,在随时发生着变化。而且,这种变化似乎就笼罩在身边。

这种力量,会是什么呢?我脑海之中突然涌现了一丝想法,不由得停下了脚步,仔细的打量着四周。

一个穿着一身白衣服的孩子蹦蹦跳跳的举着一支干枯得只剩下茎秆的狗尾巴花,一脸笑意的向一个农妇跑去,然后被地上的土坷绊了一下,重重的摔在地上。农妇急忙奔过来,将孩子抱起来,似乎有些嗔怪的笑着说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你看你,衣服都弄脏了。”

就在这一瞬间,我却看到,那孩子原本仍旧雪白的衣服,在农妇话音刚落的那一瞬间,一下子变得灰扑扑的了,就像是好久都没有洗过一样。而农妇和孩子就像丝毫没有注意到眼前发生的变化一样,孩子跑开一边去玩耍了,而农妇也在补着手上的衣服。

我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然后猛然之间发现了一直在困惑着我的那件东西,也就是改变着这个村子的东西。

难道,是语言?

四周似乎变得更冷了,寒风夹在着扬尘飞舞在身边,漫天的灰尘笼罩着小村,格外的诡异。我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看那一片灰蒙蒙的天空,然后看似漫不经心的自语道:“看起来......天要黑了啊......”

然后,我的话音刚落,四周就在一瞬间变得昏暗了起来,就仿佛是夜色一下子卷了过来,吞没了小村。外面的人们也开始麻木的笑着向家走去,每家每户都点起了蜡烛,在这一片漆黑之中,就像是那游荡在野外荒坟之中的鬼火,散发着幽暗的光。

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然后,一种说不清楚的恐惧感开始在全身蔓延开来。在这个小村里,语言竟然可以支配一切!这种古怪的事情,我平生还是第一次遇到过。要说语言确实会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我曾经在一本很难找的古卷之中读到过一件事情。春秋时期,虢国有一个农夫去山上打猎,遇到一个老人,对他说,山林之精莫过于飞禽走兽,汝等拮而杀之,恐其累怨若跬,断尔等之生路。那猎户听罢,大笑三声,仰天吼道,斯若有意,便让吾等横尸三载!之后猎户便上山打猎了,没想到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三年之后同乡上山砍柴,无意之间发现猎户的尸体,尸体已经化成白骨了,仅凭残留的弓箭可以辨认。

但是,这种语言的诡事也只是发生在人的身上,我还真没听说过会发生在这个小村之中。或许,阴阳界的事情是不能安常理来推断的。

夜色更深了,我站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恍惚之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空气中似乎又开始弥漫起了那一股令人头晕的香甜,缓缓的,冲淡着缭绕在夜色之中的那一抹恐惧。

而就在这时,我似乎隐约听到,在前方不远处,依稀传来了一个小孩子凄厉的哭声。

第一百三十八话 蛊惑(三)

那哭声由远及近,弥散在这片迷离的夜色之中。黑色的夜幕似乎就像是无形的手,在死死地攥着那孩子的哭声,化成了剑,刺痛着人的心。我心头一凛,难道是谁家的孩子走失了?但是转念一想,不对。在这个地方,所有的话都可能左右这个空间的变化。我的心底腾起一股无名的怒火,不由得握紧了拳头,一面向前走,一面四下张望着,试图找到那个哭声的来源。

但是茫茫一片夜色,伸手不见五指,两旁尽是些漆黑的房屋的剪影,又哪里有小孩子的踪迹呢?我伸出手,放出那蓝色的火焰。火光照亮了周围的黑暗,但是却没有温度。我只感觉到格外的冷。孩子的哭声依旧在耳边缭绕这,吵得我有些心烦。但是,无论我怎么寻找,那个所谓的孩子就是无处可循。

难道,这哭声,是幻觉?还是说,有别的什么隐情?

我心念一动,然后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你这个调皮的孩子,原来你在这啊。”

话音刚落,我便听到那哭声瞬间变的响亮了,似乎就在我的左手边的方向!我猛地一转身,果然,在左边那个阴暗的墙根儿下面,有一个竖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在撕心裂肺的哭着。我的心里面不由得窜起一股寒意,这个孩子,究竟是幻觉,还是现实呢?但是,见这个孩子哭得可怜,我也就心生恻隐之情,向前走了几步,蹲在她的面前。

“小朋友,你为什么在这里哭啊?”我轻轻的问道。

小女孩哭着抬起头,借着我手中火焰所发出的微弱的光,我看到,眼前的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浑身脏兮兮的,穿着一件对襟儿的破花布袄,脸上尽是一些脏东西留下的痕迹,被泪水一弄,显得更加的模糊了。不过细看起来,这个小孩子长得还算玲珑。我心底冷笑了一声,暗自想道,没想到阴阳之界中,还有如此真实的孩子,真的是太过于可怖了。

那孩子用袖子擦了擦鼻涕,然后哭着对我说道:“大哥哥......我找不到家了......”

“哦?”我饶有兴致的问道:“你的家在哪啊?”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有些残忍。

小女孩抽抽搭搭的说道:“我......我也不知道......我一觉醒来......就发现找不到家了......呜呜呜......”说完,小姑娘哭得更加伤心了。

我不禁皱了皱眉头。四周起风了,风吹得我的衣衫啪啦啪啦直响。我抬手拨开挡在眼前的发带,然后看着这个小女孩。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个女孩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劲。但是,冷不丁看上去,却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只是觉得格外的不协调。于是我轻声说道:“那你能想起来自己家里面的事情么?哪怕一点点也好。”

小女孩摇了摇头,眼泪纵横的说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回不了家了......”然后,那个小女孩突然停止了哭声,瞪大了眼睛看着我,用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尖锐的说道:“大哥哥......你也回不了家了!”

我心里猛地一惊,然后顿时清醒了过来。我也看清了这个小女孩什么地方不对劲了!我一直觉得这个小女娘的眼睛在泪水的模糊下显得有些大,甚至是大的有些出奇。当她直勾勾的盯着我的时候,我才终于发现,原来,这个小女孩的眼睛里,竟然没有白眼球!那分明就是两个黑漆漆的空洞!

我急忙站起身,向后跃了一步,那小女孩也站了起来,脸上之前的泪眼婆娑的样子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诡异得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她一步一步的向我靠了过来,原本痛哭的神色已经变成了低低的冷笑,她在缓缓的对我说道:“大哥哥......你也会不去了......你永远也回不去了......”

小女孩的话音刚落,四周像是起了雾一般,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朦胧一下子笼罩得严严实实,原本静静的坐落在两旁的房屋,就像是被风吹散了的沙子一样,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整个小村都被这诡异的雾气所笼罩住了。眼前一片昏暗,那些光秃秃的房脊和干裂的地,都似乎背着诡异的朦胧所遮蔽住了。没有光透进来,四周渐渐的变得一片漆黑,就像是之前的小村都是幻觉,一切都不曾存在过一样。

我急忙皱紧眉头,警觉的打量着四周,同时手里面的剑也握紧了起来。风声在耳边凛冽的呼啸着,就像是那些残缺不全的冤魂在凄厉的嚎叫着,有些刺耳。风卷起了我头上的缎带,一下子遮住了眼睛。那触感冰凉冰凉的,就像是有两只手捂住了我的眼睛。

我抬手撩开眼前的缎带,然后发现,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一片漆黑,分不清上下左右,仿佛天地都变得混沌了。

一种压迫感油然而生,我用力的喘着气,只觉格外的闷热。我伸手放出有幽绿色的鬼火,微弱的火光渲染着浓重的黑暗,我什么都看不清,只觉得在那些密不透风的黑暗之中,有一个又一个的人影从我身边掠过,发出了无声的讥笑。

这个村子,不,应该说是这块地域,难道真的是靠语言来主宰一切的吗?要是这样的话,这阴阳之界也过于恐怖了。任何一句细微的言语都可以改变一切,那么,阳世的规矩和法则在这里应该说是统统失效了。那些人,变成了自己的操纵者,同时也用语言禁锢住了自己,变成可悲的灵魂。

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轻轻的说道:“村子很漂亮嘛。”

果然,四周的黑暗开始渐渐的散开,之前村子那副恬静的容貌再度显露在了眼前。柔和的光从天空中缓缓地播撒下来,视线之中一片迷茫。只不过,这片表面的祥和却让我的内心感到一阵阵的冷。安静的外貌背后是丑陋的伤疤,或许,这就是阴阳界之中令人恐惧的地方吧。

我向前走了几步,却发现没有半个人影,确切的说,连鬼影都没有。之前的那些村民都已经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了一幢幢空荡荡的民房,在两侧默默的矗立着。

我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人都哪去了?”

我本以为话音刚落四周就会出现之前那些看似安居乐业的村民,但是,我想错了。四周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出现。这倒是大出我的所料,难道在这个村子里面,语言只能够控制没有魂魄的东西?

而就在这时,我隐约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清晰的脚步声,就像是有一个行动极为迟缓的人穿着笨重的木履在向我慢慢的走来。我皱了皱眉头,握紧了手里的破魔剑,然后缓缓地转过身,看着那个正在向我靠过来的人影。

突然刮起一阵风,漫天的黄沙再度四起,在一片生硬的沙石之中,我看到了一个佝偻的身影向我缓缓地走来。那个人的脸在这朦胧之中异常的清晰,那张脸就像是一块抹布一样,上面遍布着深深的皱纹。两只眼睛努力的睁着,但是只能看到两条黑色的影子。那人的脊背高高的拱起,形成一个诡异的角度。来人拄着一根拐杖,花白的头发挡在额前,在风中凌乱的飞舞着。整个人的影子印在地上,就像是一幅狰狞的剪纸画。

我冷笑一声,铮的一声抽出破魔箭,剑锋直指向来人的咽喉,淡淡的说道:“于是,果然这一切都是你在背后作祟吗?”

剑刃上面散发出来的滚滚寒意和惨白的光,将那人的脸映照得有些惨白,看上去更加的阴森了。那人缓缓地抬起手,挡在剑锋之前,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你急什么啊......年轻人,就是容易急性子......”

“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轻蔑的嗤了一声,然后挑高了剑锋说道:“你最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解释清楚了,不然的话我让你这仅存的残魂都无法往生,只能做一片在这阴阳之界中游荡的野鬼!”

来人咕咕的低笑两声,干巴巴的说道:“季公子说笑了。老身已经在这里已经呆了好几百年了,难道还怕您这几句危言耸听不成?”

我一愣,然后沉下脸低声喝道:“你怎么知道我姓季?莫非,这一切都是你早就设计好的?”

“嘻嘻嘻,您说呢?”那人的语气一下子变得尖锐了起来,那笑声中似乎夹杂着一种令人不快的东西,我只觉得脊背一阵发凉。

风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停了,这个村子就像是死了一半,鸦雀无声。我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那个人,心里面涌起了一股阴郁的感觉。而之前的那个在民房之中热情的老妇人,此刻俨然变成了一只凶神恶煞的猛鬼,那细小的眼神之中散发出来的光芒,几乎要将我整个人都吞噬殆尽了。

远处,突然传来了不知名的野兽的嘶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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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话 蛊惑(四)

“我曾听闻阴阳之界中有一处奇异的地方,那里的一切都是用语言所支撑的。而这个地方的主人,是一位叫做愠婆的人。”我看着那老妇,淡淡地说道,“恐怕,您就是那位愠婆吧。”

愠婆用那缝隙一般的眼睛盯着我,脸上露出了一抹诡谲的笑容。那笑容格外的阴森,在这昏暗的空间之中,显得异样的可怖。只见那愠婆鼓动着干瘪的嘴巴缓缓地说道:“果真什么都瞒不过季公子啊,之前我那孙儿想用哭声困住季公子都没有得逞。都怪我家那死老头子,他竟然想要提醒你,所以我只好解决了他,直接来找你了。”

我冷笑一声,说道:“然后呢?你想困住我,有什么企图吗?”

愠婆并不回答,只是饶有兴致地盯着我,上下打量着。我皱了皱眉头,心里面涌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因为,我从愠婆那并不明显的目光中读出了一种我很不喜欢的神情。

贪婪。

似乎我身上有着什么东西是愠婆一直以来想要得到的。我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身上,除了一件已经有些暗沉的长袍之外,别无他物。我感到有些不悦,说实话,之前有很多的人或者鬼用这种眼神打量过我,但是都成了我的剑下亡魂。或许是因为鬼王魂魄的缘故吧,我对这种贪婪很是厌恶。倒不是因为他们无休止的索取,而是我始终认为,我的东西就是属于我的,别人休想得到。

我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到周身的空气开始变得有些凉。似乎起了风,风中隐约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腥味,那是血的味道。

我和愠婆就这么僵持着,谁都没有说话。良久,愠婆咕咕地笑了一声,然后说道:“看来季公子猜到了我的想法了啊。”

“猜到谈不上,只不过略知一二罢了。”我有些不屑地说道:“似乎我身上有什么东西是你很着迷的吧?”

愠婆嘿嘿一笑,说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那你倒是说说,像你这么一副穷酸样,身上有什么值得我得到的呢?”

“要么就是我手里的这柄剑,”我举起手里面的破魔剑,在愠婆的眼前晃了晃,“要么,就是一些无形的东西。”

愠婆脸上那种令人作呕的贪婪更加的强烈了,她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季公子手上的破魔剑只是一柄冥府的妖器罢了,虽说上面沾有阳世的气息,也只能充其量算是一件罕见之物,不足挂齿。我真正想要的,是季公子身体里面的灵魂啊!”

“果然你所觊觎的是我身体里面鬼王的魂魄碎片。”我冷笑一声,从牙缝里面挤出这句话。

“没错!”愠婆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刺耳,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了喉咙,让人的脊背阵阵发麻:“要是我拥有了你身体里面的灵魂,就不用再受这阴阳之界的束缚了!到时候我就能拥有更加强大的力量,来掌控这个阴阳之界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那些孤魂野鬼都不如!”

我眯着眼睛看着她,然后明白她所说的话的含义了。因为我在她的身体里面,只看到了残缺不全的魂,被强烈的怨气所支撑着。而她的身体里面,没有魄。换言之,愠婆只是一个由残魂和怨气所凝结出来的一个躯壳。虽然她看上去想一个活生生的人,但是事实上,她是被牢牢束缚在这个地方的,就像悬尸林里面的离墨一样。我突然替她感到一丝悲哀,阴阳之界,众生浮罗。在这里难道真的只有无边的怨气和残缺不全的灵魂吗?

我叹了口气,说道:“就算你得到了鬼王的魂魄又能怎样?你的身体里面没有气魄,胎光不全,是无法承受鬼王魂魄的业火的。而且你的身体里面积怨很深,恐怕会被鬼王的魂魄反噬,到时候别说是健全的灵魂,就是你这脆弱的去壳也会灰飞烟灭的。何苦呢?”

“你懂什么!”愠婆突然愤怒地吼道:“我身为一个阳世之人,又怎能理解我等残魂散魄的感觉!就算你和地府有多么深的瓜葛,但你的魂魄始终是完整的!你没有资格在这里教训我!今天,你体内鬼王的魂魄我是要定了!”

话音刚落,只见她猛地挥起手中那枯枝一样的手杖,重重地砸在地上。刹那间,四周狂风大作,凶狠的风夹杂着沙石狠狠地击打着我的脸,我几乎快要睁不开眼睛,急忙抬手掩住口鼻,然后警觉地盯着已经极尽暴怒的愠婆。

愠婆的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然后,她轻轻开口,用低沉的声音缓缓地说道:“季公子,你看,那只兔子要杀了你!”

我心头一凛,暗道事有不妙。这个地方是靠语言构建而成的,所以,愠婆的语言会改变这个地方的一切,甚至让这里充满杀意。果然,她话音刚落,四周那干枯的地面猛地抖动了一下,紧接着,就像是被拉伸了一般,四周的景色开始扭曲了起来。我向后退了一步,然后飞快地拔出长剑。剑锋的寒意霎时笼罩四周,发出刺耳的声音。我知道,这空气中已经充满了浓浓的怨气。

然后,就像是墨滴在水里一样,一切开始扭曲,就连眼前愠婆的脸也变得模糊不清。但是,我仍旧能看到她脸上那残忍几近癫狂的笑意。紧接着,只听得一声巨响,脚下的地面猛地震了一下,一个庞然大物重重地落在我的面前。那家伙很高很大,甚至就像是一座矮丘一样。我仰着头看着那东西,然后手指不经意地抖动了一下。

那是一只由岩石凝结而成的巨大的兔子,兔子的眼睛是两个巨大的黑洞,散发着说不出的寒意。而它的手中,则握着一根硕大的杵。要不是这兔子是由岩石凝结而成,我还真以为这是月宫之中捣药的玉兔呢。

“看来传说中的愠婆还真是有些本事啊,没想到能将言之咒发挥得如此炉火纯青,甚至能够操纵实物了啊。”我轻笑一声,说道。

愠婆用阴森的目光看着我,恶狠狠地说:“哼,死到临头了还嘴硬,等我取了你的魂魄,再将你的肉体毁掉,看你还能不能说得出来!”然后她高举手臂,用力地挥了一下手中的拐杖,高声喊道:“兔子,杀了他!”

那巨大的岩兔听到愠婆的话,昂起头“嘎嘎”地怪叫了一声,然后挥起手中的石杵狠狠的想我砸了过来。我疾速向后闪了一步,然后高高跃起,躲开了那岩兔凌厉的攻击。石杵重重地砸在地上,我之前所站的地方被砸得粉碎。

我快步绕道那岩兔的身后,甩出长剑向那岩兔劈去。只听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岩石所发出的声音,火光四溅。但是那岩兔竟然丝毫没有反应,只是那岩石上面出现了一条浅浅的刮痕。

我皱了皱眉头,看来这岩兔很难对付。正想着,只见那岩兔灵活地转过身,抡起手中的石杵劈头盖脸地向我砸来。我急忙闪身去躲,但就在这时,我只觉得眼前一花,一条黑影从我身旁窜了过去,紧接着,我便听到耳边响起一声尖锐的怒吼:“死吧!”

伴随着愠婆的声音,我感觉到像是有什么东西狠狠地扎进了我的身体里面,脊背一阵尖锐地疼。我闷哼一声,脚下一软,身子向旁边一歪,险些摔倒。而那岩兔则扭过身,挥起石杵向我砸来。我急欲脱身,但怎奈脚下一丝力气也提不起来,便被砸了个正着。那千斤石杵砸在我的身上,我只觉胸口一甜,伴随着几声骨头折断的声音,我哇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被甩得飞了起来,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眼前金星直冒。

这一下摔得着实不轻,我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觉得身上每一处都在猛烈地疼痛着,身体里面可以明显地感觉到被折断的骨头刺痛所带来的突兀感。后背上的伤口一阵阵地撕裂着,我能感觉到血从里面涌出的温度。我大口喘着气,想要站起来。握着剑的手甚至在微微地颤抖着。

“传说中的季公子也不过如此。”愠婆略带嘲笑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我缓缓地转动了一下头,用余光看着她。只见她的脸上满是狰狞的笑容,将那本就扭曲的五官挤得更可怖了。她手里的拐杖沾满了血,看来刚才她就是用那拐杖刺伤我的脊背的。而那岩兔在一旁站了一阵,便轰隆隆地崩散了,满地的沙土石块呛得我直咳嗽。

愠婆向前走了几步,然后毫不客气地用拐杖戳了戳我的脸,口气嚣张地说道:“季公子,就算你有鬼王的魂魄,在这阴阳之界,你也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存在。所以,老身劝你还是识相些,痛痛快快地交出自己的魂魄,老身还可给你留一具全尸。否则,受尽折磨定是不可避免的。”说完,抬脚在我腰间踢了一脚。

疼痛从腰间传来,我咬紧了牙,感觉额头已经渗出了汗。周围的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淡淡地腥味,就像是腐烂的尸体所散发出的那种令人不快的味道。我艰难地喘着气,然后抬起眼皮扫了愠婆一眼,淡淡一笑,轻声说道:“是么?那你的如意算盘打得有些早了。”

“哼!死到临头了还在说大话!”愠婆向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恶狠狠地说:“看来你也就是一张嘴会说了,看我先撕烂了你的嘴,让你还在这里逞强!”说罢,举起手中的拐杖,拐杖的尖端霎时间被一团浓重的怨气所笼罩住了。

我冷笑一声,然后用虚弱的声音说道:“愠婆,你千算万算,原本可以将我杀死在这里。但是,你太自大了,所以你疏忽了一些事情。”

愠婆一愣,手里的动作迟疑了一下。她皱了皱眉头,低声喝道:“什么事?”

我看着她的眼睛,冰冷地说道:“你难道没有发现,这个地方开始变得不对劲儿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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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话 蛊惑(五)

愠婆的脸色微微一变,她有些紧张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然后用凶狠的语气说道:“哼,我看你也就是会说大话了。”但是我却从她的语气里面听到了一丝不安。

我笑了笑,然后挪动了一下身体。断裂的骨头仍旧在隐隐作痛,但是更多的我感觉到的是一种麻木。我深吸了一口气,对她说道:“你之前曾经说过,这个世界是被语言的结界构建出来的,既然是结界,那就一定有一种东西,是用来打破这个结界的,难道不是吗?”

愠婆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她放下手里面被怨气包裹的拐杖,开始惶恐不安起来。她那小小的眼睛紧张地四处乱瞄,但是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现。

“你别看了。”我说道,“既然你被派来守着这个地方,就一定没有被告知如何毁了这个地方。否则的话,像你这种贪婪心很强的人,如果抓住了这个地方的秘密的话,肯定会胡作非为的。所以,就算你的法力如何强大,你也只是阴阳之界统治者手下的一颗棋子罢了。”说完,我冷笑了一声,便不作声地看着她。

愠婆似乎被我戳中了心里的痛点,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表情变得异常狰狞。她的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我甚至能清楚地听到她嘴巴里面牙齿咬合所发出的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我知道,她在狂怒。

只见她缓缓地走过来,用拐杖的尖端抵着我的脸颊,低沉阴险地问道:“快说,这个地方的秘密是什么!”

我轻蔑地白了她一眼,说道:“被语言结界支撑的世界,秘密当然是如何将语言的功能破除掉。你有没有发现,刚才咱们在这里说了半天话了,四周却没有一丝改变吗?”

愠婆愣了愣,然后急忙转身扯开喉咙大吼了起来:“天马上就要黑了!地面裂开,把这个姓季的杀掉!下雨了!”可是,愠婆在那里喊了半天,四周仍旧是一团昏暗,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之前的黄沙,也没有那些瓦砾平房,只剩下漫无边际的阴沉,以及那一条干枯的土路上面堆满的乱石。

愠婆大骇,向后踉跄地退了一步,她瞪大了眼睛,空洞无神的眼睛里面此刻却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在那之中,还有着无端的恐惧。

突然起风了,那堆岩兔留下的碎石粒在怒号的风中狂舞着,吹打着我的脸,生生地痛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愠婆蓦地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同时我看到有浓重的怨气从她的身体之中崩散开来,像是烟雾一样弥散在周围的空气之中。

我淡淡一笑,然后轻轻翻动身体,慢慢的站了起来。我擦了擦嘴角渗出的血,深吸了一口那冰冷的空气。空气冲撞着胸腔,格外的舒畅。愠婆盯着我,用颤抖的手指着我,低声问道:“你……你不是被我这枯木手杖刺穿了脊背了吗?怎么还有可能站起来?”

“是啊。”我冷笑一声,摸了摸肋骨,说,“那兔子还砸断了我几根骨头吧?不过这些对我来说,都只是小菜一碟。愠婆,你只知道我身体里面有鬼王的魂魄,你应该不知道,我的身体长久以来被鬼王魂魄的浸染,已经对疼痛没有什么概念了吧?而且,”我看了一下四周那阴森的景色,自嘲地苦笑了一下,说道:“这个地方怨气浓重,在这种地方,我的身体更是有很强的自愈能力。所以,你的如意算盘失策了。”

愠婆盯着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至于这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用剑敲了敲干裂的地面,解释道:“语言构建幻境的精髓在于一种叫做‘炙’的东西。这种东西本是存在于阴间,后来应该也蔓延到了阴阳之界吧。火上灼肉名为炙,但是地府之中的炙却是另一种东西。地府中的炙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它有自己的思想,可以产生怨气,最重要的,是可以根据别人的语言来在一定的空间内制造幻象。换言之,刚才在这里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炙所制造出来的幻象,是不存在的。”

“你胡说!”愠婆气急败坏地吼道,然后她指了指那摊乱石,吼道,“刚才你差点成了那岩兔的杵下亡魂,居然还在这里说这种大话!”

“岩兔只不过是幻像的另一种形式罢了。”我淡淡地说道,“有的幻象可以变成实体,而有的只不过是一幅画而已。你在这里被束足千年,恐怕连这些都不曾知晓吧?”说罢,我叹了口气,突然间充满了对这个愠婆的同情和悲哀。

“你……你……”愠婆指着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天色开始渐渐的阴了起来,我抬头看了看头顶上那紫红色的天空,心想这才应该是阴阳之界里天空的颜色吧。之前走进村子里的时候所看到的一切,应该就是炙所制造的幻象。和人间相同的景象,更容易引发起那些孤魂野鬼对于阳世的眷恋。因此,那些迷失在阴阳之界的亡魂便留了下来,在这个不存在的空间之中过着理想的生活。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炙的环境还有一层本领,那就是吸取那些亡魂的精魄。待精魄散尽,残魄便无法支撑躯体,只好消散殆尽,永世不得入轮回。这便是炙的狠毒之处。不过,炙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对了!”愠婆突然说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这里不听我的话了!”

我笑了笑,说道:“因为炙最致命的弱点就是丝毫不能沾染血腥之气。这种冥府之中的生物,长久以来只存在于阴间,不可能有血腥之气的存在。即便是在环境之中,刚才那个孩子摔了一跤,流出的血也只是假象。但是,我不同。虽然我的魂魄属于阴世,但是肉体还是阳世之躯。刚才我故意露出破绽让你刺中我,正是想用血腥之气驱散控制这个环境的炙。而你反倒认为是你诡计得逞了,真是笑话。”说罢,我话音一变,反手将剑锋直指愠婆,厉声说道:“快说出鬼谷仞的取向,我可以留你残魄一命,否则,你是知道这破魔之剑的厉害的。若是不想魂飞魄散,我劝你还是识相一点。”

剑锋所散发的寒光笼罩着这诡异的空间,四周空气之中怨气被剑气所冲撞,发出轻微的嗡嗡声。愠婆的脸被寒光映得异常的可怖,她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五官扭曲。我看着她,脸色冰冷。

半晌,愠婆的脸上挤出一丝古怪的笑意。她低沉地说道:“原来,你的目的竟然是鬼谷大人。我劝你还是别自寻死路了,阴阳之界不是你这等蝼蚁之辈可以理解的。”

“少废话。”我有些恼怒,低沉地吼道,“你只需告诉我该去什么地方找他就行了,剩下的事情,不需你多问!”

愠婆冷笑一声,说道:“告诉你可以,不过,你又能给我带来什么好处呢?”

“你什么意思?”我一愣,有些不快的问道。

愠婆嘿嘿一笑,似乎找足了底气。她用拐杖轻轻拨开了我的剑锋,然后用那令人不快的声音说道:“现在能告诉你鬼谷大人在哪里的人只剩下我了,你要想从我这里得到鬼谷大人的信息,就应该给我一点好处。否则的话……”

愠婆话音未落,我手中长剑便已猛地送出。锋利的剑刃一下子刺穿了愠婆的身体,顿时,她体内的怨气猛地想私下崩散开来,狠狠地撕扯着她的身体。愠婆凄厉的惨叫着,眼睛瞪得大大的,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我。我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一团团黑色如同绸一样的怨气尖叫着从剑刃四周汹涌而出,蛇一般的缠绕着破魔剑刃,但随即便崩散了。而愠婆的身体也像是被戳破的皮囊一样,慢慢地瘪了下去。最后,当所有怨气散尽,她从喉咙中发出一声低低地呜咽声,便从我的剑锋之上滑落,摔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不动了。之后,只听一声微弱的“啪”的一声,想什么东西折断了一样,愠婆的尸体迅速便得焦黑,最后只剩下来一张干瘪的皮。

我冷笑一声,低语道:“我是一个商人,最讨厌别人和我讨价还价。”然后,我转过身,看着身后那个有些唯唯诺诺的老头子,淡淡地说道:“其实你才是这个村子真正的掌控者吧?”

之前在愠婆家里那个有些懦弱的老人此刻站在我身后,脸上挂着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他对我轻做一揖,低声说道:“多谢季公子替我除掉了这个恶人。”

“你们不是夫妻么?”我饶有兴致地问道。

老人摇了摇头,说道:“阴阳之界,何缘夫妻。我俩在阳世本为夫妻,但是家遭劫难,魂魄无法往生,便堕入这阴阳之界。我原本只想在这个地方慢慢地消磨时光,可是拙荆却消失了。等她再出现的时候,她竟然变成了这幅样子。多了一具皮囊,充满了怨气。她开始要控制这个地方了。我极力阻止她,反而被她囚禁了魂魄,无法离开那间屋子。”

“但是你的内心还是善良的对吧。”我说道,“不然刚才也不能劝我离开这里。”

老人点了点头,露出悲伤的神色。他叹了口气,说道:“拙荆杀人无数,我不想再看她徒增孽障了。”

我看了看地上那张已经被烧焦的皮,心里面突然感觉到不是滋味。然后我转过头,问道:“你可知道怎么离开这里吗?”

老人回身指了指身后的路,说道:“季公子可以沿着这条路一直走,翻过一个山,就能看到一条河了。再远的地方我也不知道了。”

我点了点头,对老人说道:“多写了。”

老人笑了笑,摇了摇头,说道:“公子请格外小心。”之后,身形就像是消失在空气中的沙子一样散开了。我看着这昏暗的空间,然后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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缚(番外)

从那间‘阴’冷的屋子里面走出来的时候,我身上的力气似乎都要被‘抽’干了。连续两天的工作加上滴水未进,让我感到异常的疲惫。当然,这一切都要归功于百里申给我接的那一单生意。八个人偶,三天之内送到当朝某位权贵的家中。虽然对于朝中权贵我向来嗤之以鼻,但是,我不会和我的钱袋过不去。既然酬劳已经给的十分丰厚,我就要做出一点样子来。毕竟,我是不会砸了我自己的招牌的。

我大大的打了一个呵欠,然后伸了个懒腰。头顶灰‘蒙’‘蒙’的,丝毫没有早晨的气息。但是我却觉得天空十分的刺眼,就像是光被无限的放大,变成了针,在戳着我的眼睛。我不禁没来由的打了一个寒战,然后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略显‘阴’森的屋子,屋子里的蜡烛已经被我熄灭,袅袅的冒着似有若无的青烟,几口大箱子堆在墙角,用苫布盖得严严实实。淡淡的血腥味夹杂着灰尘飘进我的鼻子里面,既熟悉,又陌生。我扯动嘴角笑了一下,然后对院子里正在打盹的那个人说道:“百里申,一会安排一下把这堆东西给陈大人送过去。”

百里申靠在石桌旁,睡得很死,丝毫没有反应。我气不打一处来,疾走几步来到那睡得正酣的人身边,抬手用力的推了一下,那人便被我推倒在地,脑袋“磅”地撞到了石阶上。百里申哎呦一声,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揉’着脑袋,睁着惺忪的睡眼看着我,一脸无辜的表情嘟囔道:“公子你坏!我头都疼死了。”

我白了他一眼,说道:“你看看现在都是什么时辰了,你居然还在睡觉。赶紧收拾一下,把那几口箱子给陈大人送过去,然后回来的时候带一壶烧酒给我。昨天晚上酒都让我喝光了。”

百里申眨了眨眼睛,有些诧异的问道:“公子….八具人偶您都做完了?”

我懒得和他废话,点了点头。

“那公子岂不是…”百里申有些担忧的说道,然后撞上我恶狠狠的眼神,哆嗦了一下,低下头低低的嘟囔着:“岂不是两天都没有睡觉……您的身体。”

我哼了一声,拂袖坐在石椅上,沉闷的说道:“也不想想是谁给我接的生意,现在反而关心起我来了。”

百里申嘿嘿笑了一下,然后急忙说道:“下次不会了。公子你赶紧去休息吧,我现在就找人把箱子给陈大人送过去!”然后整理了一下衣衫,把一个挂在脖子上的东西塞进了领口。

我看了一眼百里申的脖子,然后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嗓子却有些干。

百里申看着我,有些不解的问道:“公子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没什么。你脖子上挂的,莫非就是那铜钱?”

百里申脸一红,点了点头,然后急忙转过身去,掩饰的说道:“那什么….我现在就去送东西。”然后慌慌张张的跑出了‘门’,临走的时候还撞到了‘门’口的狮子‘门’环上面。

我笑了笑,起身回到屋子里面,也顾不得梳洗了,直接倒在了‘床’上,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却有些睡不着。百里申脖子上的铜钱一直在我眼前晃悠着。我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枕头里面,头开始疼了起来。

那枚铜钱,说起来只是当时的一个玩笑。

虽说百里申跟了我也有一段时日了,但是对于我从事的工作他是三分好奇七分畏惧。毕竟用那些血淋淋的兽皮做‘成’人一样的东西,谁都会害怕的。从宁州来到王城之后,我买下了这个院落,把其中的一间房子改成了工作间。生意越做越到,人偶和做人偶的材料也就越堆越多。但是百里申很是惧怕那间屋子,每次都吓得躲在‘门’口不敢进来。终于有一天,百里申哭着对我说,每次他来到那间屋子都会觉得有人用手勒着他的脖子,让他透不过气。这时我才发现,百里的体质很弱,容易被不干净的东西多纠缠。有一次做人偶出了事件,他被尸变的人偶咬了一口。看着他吓得要死的样子,我便将这枚铜钱戴在他的脖子上。

那是一枚已经有些锈迹的铜钱,不大,上面密密麻麻的雕刻着复杂得有些让人难以置信的‘花’纹。长生锁的上端是一个很巧妙的机簧,只要扣上了,就很难再打开。而那锁链似乎和锁体是融为一体的,丝毫没有任何缝隙。

我把铜钱给他戴上,说道:“戴上,之后你就不会被脏东西缠住了。”

百里申结果长生锁,开始是诧异了一下,之后突然变得十分的扭捏,脸也红了起来。

我皱了皱眉头,问道:“你怎么了?”

“公子……”百里申低声说道:“宁州的风俗是…..只有在定亲的时候,才会将富贵如意铜钱‘交’给心爱的人……你……”

“让你戴上你就戴上。”我有些不耐烦的说道:“这是……这是被开过光的铜钱,能够祛除怨气,保你不会被不干净的东西纠缠。”我顿了顿,继续说道:“不想戴就算了,反正被鬼怪纠缠的又不是我。”

“我戴我戴!”百里申听罢,忙不迭的把铜钱套在脖子上,然后一脸兴奋的看着我。

我笑了笑,便转身走进屋子里面开始工作。其实我没有告诉他,这铜钱根本不是阳世之物。当年我的魂魄被勾进地府之中,和地藏鬼王的四分之一魂魄融为一体,临走的时候楚江王拦住了我,我‘抽’了他一个耳光,之后便顺手从他的衣饰上拽下了这枚铜钱。因此,只要带上它,那些孤魂野鬼便不会靠近。

我原本以为百里申戴一阵便会将它摘下来,毕竟这枚铜钱是冥府之中特制的,颇有重量。所以我也就没再理会,甚至已经忘记了这件事的存在。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从宁州到洛阳,他始终戴着这枚铜钱。

我躺在‘床’上,困意汹涌的涌来,但是我却怎么也睡不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的感觉到好像有人走了进来,站在我的榻边,蹲了下来,用湿‘毛’巾擦拭着我的脸。‘毛’巾的冰冷让我打了一个寒战,我有些不适的推了那人一把,低声呵斥道:“我要睡觉了,你……别忘了给我买酒……”

来人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我看着那人影十分的熟悉,熟悉到就像是我生活里面的一部分一样。我‘揉’了‘揉’眼睛,但是眼皮却越来越沉。我叹了口气,便要沉沉的睡去。

像是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的碰触到了我的嘴‘唇’,轻轻的,稍纵即逝。

我努力地睁开眼睛,却只能模糊的看到一团灰茫茫的影子。但是,那散发着地府气息的铜钱却异样的清晰。我的心似乎停了一拍,然后我淡淡的笑了一下,翻了个身,伸手拉过那个人的手,终于沉沉的睡了过去。

“百里……你的手好烫……”

魂魄的束缚就像是无边的黑暗,将我抛进无底的深渊,在急速下落之中,我似乎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在对我笑着。

直至生命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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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明:这个小番外是类似一个独立的故事,是为了即将发布的《画皮人偶师》广播剧而写的~感谢我的朋友们能够将做成广播剧~希望大家继续支持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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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雨怪(上)

说起来,差不多是几年前秋天的事情了。

那日我接到一单生意,是邻县的一个员外家里闹鬼,员外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旁门异术,说是在家里摆一具人偶就可以化解灾难,镇压邪气。表面上我笑着接下了这单生意,但是背地里却对这个员外的无知嗤之以鼻。人偶积怨,若是置于阴气重的地方不出时日,必定会尸变。到时候,闹得就不单单是鬼了吧。

不过这些都不是我要关心的,我只负责做人偶,然后那银子,别的免谈。

不过我要说的故事和这户人家没有多大的关系,而是我和百里申在去这户人家的路上遇到的一件事情。

接到生意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了,邻县那家员外的家仆来到王城找我,说是想请我做一具人偶。员外的腿脚不便,就差遣了这个仆人来洛阳王城接我去员外府上详谈。闲来无事,也就当出游散心了,于是我便叫了百里申,随这个人一同前往邻县。

王城周边天气多变,加上秋天天气潮湿,在赶了半日的路之后,我们竟然走到了一座大山之中。这座山在王城西边,平日里被一片森林阻隔着。就连我这种喜欢到处走动的人也没有走得太深,因为这座山里面中年雾气缭绕,似乎有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盘踞在此。不是猛兽,而是一种别的东西。

所以当这个家仆选择这条路的时候,我便感觉到隐隐的不妥。因为眼看这天就要下雨了,雨天云低,阳气渐弱,很容易遇到一些不干净的东西。而且这里山路崎岖,一不小心就会迷路。况且,从这里前往邻县,着实不是一条近路。

我们三个人走了几个时辰,天色也渐渐的暗了下来,周围的雾气似乎变得更加的浓重了。两旁的树盘虬扭曲,就像是幢幢鬼影婆娑地映在四周,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而潮湿的空气让人的呼吸格外的不顺,就像是胸口被什么东西压着似的,格外的不舒服。

走了一阵,那个家仆突然停了下来,他紧张地打量着四周,脸色变得像草纸一般蜡黄。然后,他哆哆嗦嗦地说出一句话:“公子……我们好像迷路了。”

果然,我皱了皱眉头。百里申听到这句话吗,吓得一个劲儿地拉我的袖子,问我怎么办。我有些烦躁地甩开百里申的手,然后看了看四周。夜色已经渐渐地浓重了下来,而且从空气中的水汽来看,应该很快就要下雨了。雨夜深山迷路,这三件事都不是什么好事,当务之急要么加紧脚力从山里走出去,要么找一个地方先躲起来。不然在这里站着,万一下雨了,我们几个人都得被淋成落汤鸡。

于是我叹了口气,对那个脸上满是愧疚的家仆说道:“事已至此,也没有办法了,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吧,不然一会下雨了,我们都会遭殃。”

话音刚落,便听得头顶一声闷雷,紧接着大雨瓢泼而至。冰凉的雨水打在衣衫上,刺骨的冷。我低低地咒骂一声,然后急忙向一边的树林里奔去。虽然这个时节树叶已经掉得差不多了,但是那些密密麻麻的枯枝也能挡一下雨。家仆和百里申跟在我的身后,木履踩着泥泞的山路,发出了令人不舒服的声音。此时我们所有人的身上都已经湿透了。

就在我以为今天要被淋个透的时候,前面小路一转,却突然出现了一座破庙,在不远处的山坡上,幽幽地立在那。

“公子,前面有座庙!”百里申一脸兴奋地说道,“我们去里面躲一躲吧。”说着,便要向那边冲去。

“等一下。”我抬手拉住了他,然后皱着眉头盯着那做在不远处略显阴森的破庙,心里面腾起了意思怪异的感觉。

百里申见我脸色凝重,急忙问道:“公子,你怎么了?”

我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那座庙。那是一座已经略显破败的庙,外墙的红墙已经斑驳不堪,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分外阴森。庙门紧闭,就像是一张大开的黑洞洞的嘴,似乎要吞噬掉经过的一切似的。而令我感到不解的是,这座庙居然没有窗。

无窗之庙,不是用来供奉神明的,而是用来祭奠亡魂之所。

我心知在这里避雨着实不妥,但是目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地方了,因为我看到百里申和家仆已经被这深秋之雨冻得浑身直打哆嗦。在耽搁下去,非得病了不可。于是我看了一口气,说道:“我们去躲一躲吧。”

百里申看了我一眼,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又把话吞了回去。

雨越下越大,我们三人加快脚步向那座破庙奔了过去。当走到庙门的时候,我却停住了。门是虚掩着的,里面传来了忽明忽暗的火光,隐隐的,好像还能听到说话的声音。

这里面有人?

我和百里申对视一眼,百里申的脸上写满了诧异和不安。而那个家仆则在后面哆哆嗦嗦地看着我们,一脸的不解和不安。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抬手推开了庙门。

庙门沉重的吱呀声就如同那送冥府之中传来的哀嚎,让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在庙门打开的一刹那,里面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火光刺痛了我的眼睛,我不禁紧锁眉头,向里面看去。

借着微弱的光,我看到,庙的里面破烂不堪,断梁歪歪斜斜地撑在墙角,蛛网爬满了墙壁,随风缓缓地飘荡着;里面的一切都落满了灰尘,而在庙的正中央,则是一座十分怪异的塑像。一个全身漆黑的怪物,却长着八只手。塑像的眼睛通红,张着血盆大口,里面的獠牙清晰可见。它的额头上长了一只角,浑身布满了古怪的花纹。

百里申浑身抖了一下,他低声问道:“公子……这是个什么东西啊?”

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这时,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你们也是赶路的么?”

我循声看去,在那庙的角落里面,有一团火堆,火堆旁围坐着三个人。一个官差打扮的人,一个书生摸样的人,还有一个衣着朴素的女人。他们三个人正用诧异的目光看着我们。刚才说话的应该是那个官差打扮的人。

我笑了笑,然后向前走了几步,抱拳一揖,说道:“是啊,我们几人想取道这里去邻县,结果不想迷了路,还赶上了这场大雨,所以只能躲在这里面了。”

那个女人坐直了身子,看了我们一眼,然后笑了笑,说道:“这条路很久都没有人走了……”然后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今天我们几个能在这里遇到,也算是缘分吧。”

“是啊。”我说着,然后在火堆旁坐了下来。火焰的温度霎时驱走了体内的寒意,百里申和那个家仆也靠着我坐了下来,默不作声地烤着火。

那个官差打扮的人,看了看我们,然后转过头叹了口气,如同自言自语般地说道:“这场雨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

我抬起头,简单扫视了这三个人,然后问道:“不知众位又是因何缘故来到这里呢?”

那官差笑了笑,说道:“我是宁州府衙捕快,奉知州之命前去王城办事,结果路遇大雨,只好躲在这里面了。”

“宁州?”我低笑一声,没有言语。

那个女人拾起一根枯枝捅了捅火堆,然后慢悠悠地说道:“妾身是赶路回娘家,结果被雨困在了山里。”

我看了一眼那个女人,在火光的映照下,她的脸似乎变得格外的苍白。

那书生轻声说道:“小生也是宁州人氏,前去王城拜会先生,路遇捕快大哥,便顺路同行,结果一起被困在了这里。”

我点了点头,然后看着这几个人,突然感到有一丝古怪。

这几个人,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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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雨怪(下)

篝火劈啪作响,衬托着外面的雨声,有些繁杂。

我有一下没一下的用枯树枝戳着篝火,不时地溅起火星,但随即便消失在了潮湿的空气中。破庙里面散发着一股浓重的霉味儿,熏得我有些头疼。百里申瑟缩着蜷在我身旁,从他的眼神可以看出,他似乎有些紧张。

我笑了笑,然后清了清喉咙,想打破这令人沉闷的尴尬。

另外的三个人,则沉默不语。他们直勾勾地盯着闪烁跳跃的火焰,火焰昏黄的光映在他们的脸上,却呈现出一种惨白的颜色。

我看了他们一眼,心底冷笑一声,然后问那个妇人道:“适才听这位小姐说,您是回家省亲,中途被雨困在这深山老林中是吗?”

那女子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温声说道:“正如公子所言。”

我注意到,她的眼神十分的空洞,空洞到没有任何的神情。虽然这女子面带笑容,但是那笑容完全是靠脸支撑起来的,而在她的眼神之中,却无半点神色。

我不做声,继续问道:“那可否冒昧问一下,您是从何处来,到何处去呢?”

女子愣了一下,然后轻声说道:“奴家是从宁州来,前往王城附近的李村。”

我“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这时,一旁的捕快却突然说话了:“鄙人倒是听闻一事,和这位姑娘的事情很是相近。”

“哦?不知官差大哥所言何事?”女子笑了一下,欠身对捕快做了一个揖。

捕快看了女人一眼,说道:“在下听闻三四年前,李村有一大户人家的女子嫁到宁州。后来,那位女子省亲回乡探望父母,不料途中在经过深山的时候被山贼所害,尸首被抛下山崖。这件事情当时轰动一时,不知姑娘可曾听闻此事?”

那女子干笑一声,摇了摇头,说道:“奴家虽未李村之人,但并不曾听闻有如此骇人之事。”

“那便奇怪了。”捕快盯着那女子,低声说道,“此事当年轰动一时,甚至惊动了王城。你身为李村之人,为何对此事竟一无所知?”说吧,手暗自握住了刀柄。

我看着那捕快,急忙笑着对他说道:“官差大哥莫要如此。万一这姑娘是大家闺秀,平日里不曾出门,像这等血腥之事没有耳闻也是见怪不怪了。”然后我话锋一转,“倒是官差大哥,在下正是宁州人士。虽久居王城,但也对宁州府衙之人有所听闻。敢问官差大哥尊姓大名呢?”

那捕快将刀鞘一收,双手抱拳,对我朗声说道:“在下章麟,拜官步知州门下。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我笑了笑,急忙还揖道:“在下季冥渊。”

“见过季公子了。”那捕快说罢,便继续端坐在那里,不再出声。

我坐回到地上,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看到百里申正一脸不解地看着我。我白了他一眼,低声道:“你怎么了?”

百里申摇了摇头,然后凑到我耳边,低声耳语道:“公子,我觉得这几个人有点儿不对劲儿。”

“哦?你说说看。”我饶有兴趣地看着百里申,问道。

百里申咽了一口口水,紧张地打量了一圈那三个人,然后说道:“我……说不好,只是觉得,那个女人有些可怕。她的眼睛……”

我收起了笑,压低了声音对百里申说道:“她的眼睛太空了是么?”

百里申一阵猛点头。

“那就是了。”我冷笑一下,低声说道。然后,便转过身,看向那一直没有说话的书生,笑眯眯地问道:“敢问这位兄台,要到京城去拜会哪位大人呢?”

书生有些无力地对我作一揖,然后轻声说道:“在下要去王城拜会当朝尚书崔琦崔大人。原本是奉父亲之命去献上寿礼,不想却遇到如此大雨被困山中,恐怕是赶不上崔大人的寿辰了。”说罢,有些懊恼地用脚踢了踢火堆外面的树枝,不再言语。火光映得那张年轻的脸有些狰狞。

我听罢,淡淡一笑,然后站起身,看着眼前的这三个人。那三个人似乎根本没有看到我站起身,仍旧坐在那里,用有些呆滞的目光看着那堆已快燃尽的火。

百里申见我站起身,也急忙站了起来,躲在我身后。我看了看一旁那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得如同死猪一般的家仆,然后淡淡地对百里申说道:“百里申,你把这个人扛到外面去。”然后俯下身在他耳边嘱咐道:“别让他醒过来。”

百里申神色一凛,隐约察觉这其中事情有变,便点了点头,把那个家仆扛了出去。待百里申走出破庙,我走到大门前,关上了庙门。沉重的吱呀声回荡在幽暗的破庙里,显得有些可怖。

我转过身,看着如同木头人一般坐在那边的三个人,平静地说道:“你们其实都已经死了,对吧?”

此话一出,三人同时抬头,死死地盯着我。借着火焰的微光,我看到,那三个人的脸开始逐渐的扭曲。

那个女人站起身,缓缓地向我走过来,同时用细细的声音说道:“公子可真会开玩笑,我们三个只是因为避雨才偶然相聚于此,怎么可以说我们三个已经死去了呢?”女人一边说着话,那张脸也一边开始像是融化了一般。她的双眼变成了两个大大的空洞,散发着阴森的气息。而那原本姣好的樱桃小口也变成了一条黑色的裂缝,向上以一个夸张的角度咧着。

我向后退了一步,扫了一眼仍然坐在火堆旁边的两个人,然后看着那女人,说道:“适才那捕快所说的戗死山中的李村女子,就是你吧。”

女人停下了脚步,她歪着头,似乎是在用眼睛盯着我。过了一阵,她低低地问道:“你都知道些什么?”那温声细语已然不见,从女子喉咙里面发出来的,是一种干哑的声音。

“李村女子惨死山中这件事当时确实轰动一时,”我说道,“只不过,那捕快所说的也并不完全正确。”我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这件事发生在十二年前,而并非是三四年前。而且,你刚才所说,你是从宁州前往李村省亲。李村早在七年前,就因为战乱而举村迁移至王城西北。可以说,现如今已早无李村。”

女人没有作声,只是恨恨地盯着我。

“还有,”我看了一眼呆坐在火堆旁边的捕快和书生,继续说道,“捕快所说他拜官宁州府步知州手下为官。而步知州……早在六年前便被魔化的女儿杀害,何来拜官于他门下之说?”

“至于那书生,”我看着书生那张惨白的脸,笑了笑,说道:“崔琦乃前朝之人,又怎么能是如今的尚书呢?”说吧,我转过头看着那女人,收起脸上的笑容,正色说道,“他们两个都是被你束缚在这里的,对吧?”

话音刚落,周身突然卷起一股刺骨的寒风,那篝火也一下子熄灭了,整间破庙霎时被黑暗所笼罩住了。我浑身一颤,心道不妙,急忙向后退去。紧接着,我感觉到面前略过一股寒风,然后一只冰冷的手一下子掐住了我的脖子。我急忙抬手去挡,却感觉到手碰触到一个冰冷突兀的东西。

那是骨骼的手感。

我急忙深吸一口气,想要挣脱开掐在脖子上的枯手。但是那枯手却越收越紧,我只感觉到一阵窒息。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费力地从嗓子里面挤出这句话。

“为什么?”女人歇斯底里的声音传到我耳朵里,格外的刺耳,“你可知道我被杀死的时候的那种痛苦吗?你能想象到看着自己的尸首就那么被丢弃到山涧里的那种怨恨吗?”

“所以你就成了地缚灵?”我艰难地问道。

“没错!”女人的嘴里迸发出一阵狂笑,“我要让他们每一个人都尝到不能往生的滋味!”

女人还没说完,我便翻起右掌。幽绿色的火焰瞬间将女人周身包裹了起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夜空,女人的身影在火中不断地挣扎着,然后慢慢地化成灰烬,消失不见。我收起那冥火,不屑地说道:“已成厉鬼还不知悔改,你也没有必要再入轮回了。”

捕快和书生突然站了起来,那捕快对我说道:“多谢公子,我等再也不用受着女鬼的束缚了。”

我点了点头,淡淡地说道:“厉鬼已除,你们安心去入轮回吧。”

话音落时,两人已然不见了。

我叹了口气,揉了揉被那女鬼掐得有些疼的脖子,然后打开庙门,对外面正在被雨淋的百里申说道:“你们进来吧。”

百里申一听,急忙把那个昏睡的人扛了进来,两人浑身已经被雨水淋得透湿了。我生起火,为他们两个驱寒。那家仆还在沉睡,百里申看了一眼家仆,问我道:“公子,为什么他还在睡啊?”

“凡人是无法承受得住厉鬼所散发出的怨气的。”我说道,“估计他会昏迷一段时间。”

“你是怎么知道他们三个人都是鬼的?”百里申问道。

我笑了笑,说道:“难道你没有注意到,他们三个人都没有影子吗?”

百里申恍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然后又瞄了一眼庙门口的那尊可怖的塑像,低声问道:“对了公子,那个怪物……是什么啊?”

我看了看那尊静默的怪物,淡淡地解释道:“它是雨怪。雨怪是极阴之物,可以吸引那些缚地的恶鬼盘踞,进而困住那些过往的行人,勾去他们的魂魄。那捕快和书生,想必就是被那厉鬼勾去了魂魄困在这里的吧。”

说完,我看了一眼那狰狞的怪物,在青黑色的夜色下,散发着恐怖的气息。

我叹了口气,然后对百里申说道:“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百里申急忙摇了摇头,有些颤抖地对我说:“公子我睡不着……我怕。”

我翻了个白眼:“这么大的人了还怕……”然后想了想,说道,“算了,你睡吧,我看着你。”

外面划过一道闪电,瞬间着凉了阴仄的庙里,那篝火抖了一抖,旋即重归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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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 此去经年

王城的雨季始终是那么的漫长,几乎每天都在下雨,将整个王城笼罩在一片氤氲的浮华之中。酒楼,牌坊,都被雨水冲刷得像是要掉了漆一样,就连远处那华丽的皇宫,也被雨帘遮蔽得看不清轮廓。那些匆匆的行人撑着油纸伞在街上奔跑着,木履踩进水坑,溅起一个个的水花。

而我则百无聊赖地坐在醉月楼二楼的雅间里,靠着窗户,看着外面的雨景。不时有风吹过,将细密的雨水吹到我的脸上,有些冰凉。我深吸了一口气,潮湿的空气灌进嘴巴里,让昏昏欲睡的我变得清醒了起来。

这是我来到王城的第二个寒秋了。

我伸了一个懒腰,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想着昨天接的一单生意,是两个上品。但是这天气潮湿,偶皮容易受潮变型,不便继续制作,于是我便和那户人家打了个招呼,说等雨停了我肯定会第一个开工,然后退回了一半的定金。没想到那户人家非但没有领情,反而破口大骂说我是江湖骗子,还让两个五大三粗的家丁殴打我。我也没和他们客气,直接扭断了他们的胳膊,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生意人总会遇到一些奇怪的客人,我已经习惯了。

我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转过头喊道:“小二,续酒!”

“来啦,季公子您稍等。”小二的声音从楼下传来。虽说是雨天,但是这醉月楼仍旧是人满为患,那些富家公子丝毫不在意外面的大雨,仍旧带着美眷来此一边饮酒一边高谈阔论,倒是苦了外面的车夫,只能将马车赶到屋檐下,一边擦着脸上的水,一边祈祷着雨停。我叹了口气,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无奈,然后意识到自己也是这些每天醉生梦死的人群中的一员,不禁自嘲地苦笑一下,摇了摇头。

这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伴随着一股潮湿的寒意,向我靠了过来,那气息十分的熟悉。我头也没回,只是淡淡地说道:“又是你。”

“没想到这大雨天,公子居然也有雅兴跑到这酒楼里吃酒,日子过得真是惬意。”捕神把手中的刀放在桌子上,在我面前坐下,皱着眉头看着我。

“雨天潮湿,无法开工,不出来喝酒,难道是要窝在家里发霉不成?”我笑着把玩着空空的酒杯,然后略带不满地嚷道,“小二,酒!”

“就来就来,季公子您稍等一下!”小二的声音又从楼下传来,估计是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

我放下手中的酒杯,看着捕神,然后问道:“如烟还好吗?”

捕神看着我,没有作声,然后点了点头。

像是有一股风吹了过来,夹杂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抚在我的脸上,随即便消失不见。我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然后看着捕神,说道:“怎么,今天怎么来找我了?”

“来王城办事,路过酒楼,便嗅到了公子身上的尸臭,所以便前来叙旧。”捕神面无表情的说道。

我“哦”了一声,然后目光越过捕神的肩膀,看了一眼他的身后,然后轻轻一笑,问道:“那不知道你大老远的从宁州赶到王城,所办的是何事呢?”

捕神犹豫地看着我,张了张嘴,半晌,他才低声说道:“其实,这件事有些蹊跷。”

“哦?”我来了兴致,整理了一下衣领,看着捕神。

捕神看了一眼外面朦胧的雨,沉默片刻,然后说道:“半个月前的一天晚上,有人突然跑到州府衙门来报,说是他们家在修墙的时候,在墙壁里面发现了一具尸骨。他们家的老爷吓坏了,便急忙差人来报。等我们感到那户人家的时候,果然发现墙里面塞着一具骸骨,可能是由于年月已久,那尸骨已经化作白骨。我便急忙询问那户人家,得知这户人家原本是半年前他家老爷买下的一所荒宅,之前的人家据说已经举家迁离,只将地契委托给了熟人。哪家老爷原本在朝为官,半年前辞官归田,便将那栋房子买了下来,没想到在大修的时候,居然挖出了尸骨。”

“那你没有去查一下那户人家原来是什么人在住吗?”我问道。

“当然查过了。”捕神说道,“只不过那家人在不久前便因宅子失火,全家人命丧火海了。”

我皱了皱眉头,然后问道:“莫非是前一阵子在王城失火全家殒命的金员外?”我突然记起上个月王城北郊的一户大户人家失火,烧死了那户人家的一家老小十余口人。这事儿当时在王城之中还引起了一场不小的轰动。后来发现是家丁失手打翻了火烛。

捕神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道:“但是墙里的尸骨是谁,我们还是无从查证。所以我们便把尸骨放在了亦庄。但是……”捕神停顿了一下,然后迟疑着说道,“打那之后,所有的捕快都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哀求我们把她送到王城北郊的树林里埋掉。而且这个梦连着做了好长时间,搞得所有人都人心惶惶。所以知州便派我前来,将女子的尸骨埋在北郊的树林里。”

我听完了捕神的讲述,点了点头,然后看着他,淡淡一笑,说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捕神皱了皱眉头:“什么故事?”

我靠在椅子上,然后说道:“很久以前,有一户员外家的公子喜欢上了一个丫鬟。但是,他的父母却早已为他相订了一桩婚事,对方家的小姐正是当朝尚书家的千金。所以,公子决定和小姐私奔。没想到公子的贴身小厮竟向员外告密,这事儿便败露了。员外令人毒打丫鬟,逼她离开公子。丫鬟誓死不从,员外便让人杀了丫鬟,将她的尸骨埋在了墙里。然后,他们便居家迁离到了王城。公子得知心爱之人已命丧黄泉,又不得忤逆父母之命,便终日郁郁寡欢,不久,便生了一场大病,一命归西了。”

捕神握紧了拳头,他死死地盯着我:“你所说的,可是那墙中尸骨的由来?”

我笑了笑,却并不回答,只是说道:“丫鬟一直深爱着公子,而公子也始终惦念着爱人。所以,那丫鬟才会托梦给你们,就是希望死后能和心爱之人葬在一起。”

“既然她已经死了这么久了,为什么要等尸骨挖出来之后才托梦?”捕神瞪着我,问道。

我叹了口气,说道:“宁州金家员外我之前也有所耳闻,他们世家会一些岐黄之术。想必是在杀死丫鬟的时候,做了什么封印之术,将丫鬟的魂魄连同尸首一起封在了墙里面吧。你们去的时候,有没有发现那堵墙有什么异常么?”

捕神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然后说道:“那堵墙似乎是红色的。”

我点了点头,说道:“那就是了。朱砂加以吠犬之活血,可束人魂魄,不得超生。那红色的墙便是加了狗血和朱砂这种极阴之物,所以丫鬟的魂魄一直无法转世。”

“那姓金的一家真是死有余辜!”捕神愤慨地低声吼道。

我淡淡一笑,说道:“冥冥之中自有定数,那场火,估计也是他们所做下的孽的报应吧。”

捕神长叹一声,然后便不再说话。

我看着捕神,然后笑着说道:“你让他们死后葬在了一起,也算是功德一件,没有必要愁眉苦脸的。”

捕神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抓起刀。

外面的雨似乎小了一些,我看着捕神,然后说道:“你这就是要回去了么?”

捕神点了点头,对我说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不过我相信,那公子和丫鬟也应该可以瞑目了吧。”说吧,便头也不回地走下了楼。

我看着捕神的身影离开,然后突然对着那背影说道:“代我向如烟问好。”

捕神的身影停顿了一下,然后他没有回头,只是闷闷地说道:“这是自然。”说吧,便离开了醉月楼。我笑了一下,然后转回头,看着眼前坐着的那一男一女,轻声说道:“你二人也算了了一桩心愿,也不必流连在这阳世之中了。”

那公子模样的男子对我抱拳一揖,说道:“公子大恩大德,金某没齿难忘,只求转世之后能够报答公子。”

我淡淡一笑,挥了挥手,说道:“谢就不不必了,你二人好自为之。”然后停顿了一下,对那公子说道:“至于你附身家丁,一把火烧了你全家这种事情,已在你的生死簿中记录在册。到了地府之中,恐怕还是要你自己来承担的。”

公子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子,低声说道:“为了碧儿,我不后悔。”

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你二人去吧。”

那一对男女站起身,对我谢别之后,便消散在这潮湿的雨天之中。

小二气喘吁吁地拿来一壶酒,满脸歉意地对我说道:“季公子实在是不好意思,人太多了……”

“不打紧。”我说道,然后斟满一杯酒,啜饮一口,看着外面有些灰茫茫的天空,突然感觉到一丝无奈涌上心头,如同一团乌云一般,笼罩着,久久未能散去。

“寒暑数载,只盼伊人早归;虽相隔阴阳,终有重逢之时。怎奈,此去经年,漫无归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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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话百四十一话 水(一)

我不知道走了多久,两边仍旧是衰败昏暗的景色。光秃秃的山石和干枯的枝干缠绕在一起,向上触及着暗紫色的天空,而风从四周不断地涌来,钻进我的衣服里,十分的冰冷。我呼吸着浑浊的空气,只觉得胸腔隐隐做痛。之前在和愠婆的打斗中,我伤到了肋骨,虽然我自愈的时间要比常人快许多,但是这阴阳之界中怪异的环境似乎减缓了我的能力,所以一路上我直觉心口异常的烦闷。而前面依旧是绵延不绝的沙石路,锈红色的土弥漫在前面,让我无法看清路的尽头。我叹了口气,只得停下脚步,坐在路旁的一块大石头上。

我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有些疲惫地低声自语道:“这路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说实话,这条路不知怎的,让我想到了地府之中的景象。地府之中,有条路名唤黄泉,相传是亡魂进入冥府中的必经之路。黄泉路途遥远,据说有上万公里,沿途皆是死去的亡魂,他们沿着黄泉走向地府。这期间将会有鬼差守卫,以防止有亡魂擅自逃离黄泉之路而返回阳世。故黄泉之路又被称作无返之途。而黄泉路的尽头则是冥河,渡过冥河就是地府了。

我转过头看着眼前这条路,突然心底生出一种很不好的感觉,总觉得这条路便是阴阳界中的黄泉路。于是,我起身向后走去。果然,适才来时的路已经变得混沌不清,仿佛被一团浓重的雾气所笼罩着。我迈开脚步,只踏出一步,便有一股强劲的风狠狠地砸在我的身上。

“果然,是有去无回呢。”我冷笑一声,便转身沿着路继续向前走去。一边走,我便一边思索之前一直没有想到的一些问题。

比如,这阴阳之界究竟因何而来。

自上古开天辟地之时起,世界便分为阴阳。相传盘古开天,轻物腾云生为天,浊物凝沉成为地,这便是阴阳之始。其实,还有一种说法,盘古开天只不过是世人对传说的一种误解,真正的阴阳其实则为阳世与冥府。但这都是太早之前的事情了,就算是十殿阎罗也无从知晓。只知,阴阳二界自开天辟地之日起,便已存在了。就如同太极一样,阴阳相合,变成世界。春秋时期老聃偶然窥得天机,又无法参透其中奥秘,便留书《道德经》,将阴阳之事暗含其中。

而阴阳二界,便如同两个屋子,中间以墙相隔。有墙,则必有窗。吾等穿梭阴阳之人,便是掌管着这窗的人。

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其实,若非地藏鬼王的魂魄栖身与我的体内,我季冥渊又怎能任意穿梭与阴阳之间呢?

我叹了口气,看着眼前昏暗无边的小路,却不禁皱起眉头来。

这阴阳之界,究竟是从何而来呢?

我记得之前在独楼偶遇转轮王的时候,他曾经说过,阴阳界之事,地府不愿插手,所以即便是地府之中的阎王,也对阴阳界之事一知半解。若不是我被鬼谷仞这档子事儿纠缠,我也不会跑到地府禁苑中去翻看那些不知道多长时间之前留下来的资料,也不会从那其中了解到一些阴阳界之中的一些蛛丝马迹,虽然那里面能给我提供的信息也不是很多。

总之,阴阳之界的事情,就像是一个谜,夹杂在阳世与地府之间,千百年来,以一个诡异的存在,不断地打乱着六界的平衡。而阴阳之界在地府之中就像是一个禁忌,所有人都不愿过多的提及。难怪上次见到转轮王的时候,他的脸色也是十分的难看。

想到这里,我突然停住了脚步,一些蛛丝马迹逐渐地浮现在了脑海之中。

我隐约记得,之前我回到地府去探听那七的来历时,听白无常说过一次,他曾经来过一次这阴阳之界。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又为何来呢?

这些看似无关的片段,似乎都隐藏着什么重要的信息,但是我却无法继续挖掘隐藏在这些只言片语后面的秘密。

不知为何,我始终感觉,这阴阳之界,似乎并不简单。

脑子里面乱极了,甚至都开始隐隐作痛。我长叹一声,不由得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破魔剑,加快了脚步。

两边的路旁似乎冒出了许许多多的阴影,尖叫着,在那些干枯的树影后面掠过,就像那些残缺不全的魂魄一般,散发着绝望与恐惧的气息。

就如同这阴阳之界中一样,压抑得令人喘不上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停住了脚步。

脚下的路仿佛已经走到了尽头,而前方,似乎隐约传来了水声。

我下意识地回头,身后还是一片混沌。看来,再往前就是这条路的尽头了吧。

我放轻脚步,慢慢地向前走去。木履踩在沙石之上,发出了沙沙的响声。而前面流水的声音,则越来越近了。那水的流速听上去似乎异常的快,我甚至能听到流水冲刷石头所发出的那种令人不安的声音。

我就这么向前走着,很快,我看到了一条河。

像是有什么东西刺痛了我的心脏一般,突然疼了一下。

那条河十分的宽阔,水流异常湍急,狠狠地冲刷着其间矗立着的巨大的石笋,发出巨大的撞击声。而令我感到惊讶的是,那水竟然是黑色的。

黑水如墨,像是被那些冤魂染成的一般。

我心头一凛,深知这水并不寻常。

地府之中,冥河之水异于世间之水,除魂魄之外,无法浮起他物。故冥河之水清澈见底。但是,眼前的这条河的水色却如此漆黑,莫不是暗藏什么玄机?

我走到河边,蹲下身,慢慢地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那河水。然后不禁皱了皱眉头。

那黑色的水冰凉刺骨,乍一摸去与寻常之水无二,但是,却似乎又有着些许不同。

这水,有些轻。

眼前的河水湍急,按理说水流冲刷在手掌之上,应该有很清晰的触感。但是,当我把手伸进河水里的时候,却感觉到水下十分的宁静,似乎根本没有流动过一般。这有些过于不合情理。而这水中,仿佛还隐藏着什么其他的东西。

我站起身,探身向水里望去,却发现那上面根本无法映出我的影子。

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心里面泛起一丝怪异的感觉。

我好像知道这水是什么了。

而就在这时,一个影子却慢慢地从水里面浮了上来。我急忙后退一步,同时拔出破魔剑,将那锋利的剑锋对准了那逐渐浮出水面的影子。剑锋散发着寒光,嗡嗡作响。

河中的影子渐渐清晰起来,那是一个人。我死死地盯着那人影从河里缓缓地漂到岸上,然后浑身像是被一张网束缚住了一般,无法动弹。

像是有无数的笑声回荡在耳边,震耳欲聋。

百里申的身体被一股力量从河水里面推到了岸上,静静地躺在那里,脸上毫无血色。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然后浑身的力气似乎回来了一般,我急忙跑过去,将百里申抱了起来,大喊道:“百里申!百里申!你醒醒!”

百里申却紧闭双眼,丝毫没有反应。

莫不是死了?

这个念头在我脑海中划过,我只觉一股深深的恐惧像一桶冰水一样,把我的五脏六腑淋了个透。我急忙用颤抖的手抓起他的手腕,却发现他的脉象十分的平稳。这说明,他还活着。我长舒一口气,然后翻开他的眼皮,却发现百里申的眼睛里面竟然是一片混沌。

我心头一沉,心道不好。

目乃魂之表象,目清则魂定。百里申的眼中一片混沌,想必是他进入阴阳界的时候三魂七魄受到了严重的干扰,才导致他失去了感知。这样下去,轻者失去心智,严重了,魂魄无法归位,整个人会生不如死。

来不及想太多,我急忙掏出镇魂的黄符贴在百里申的额头之上。符咒刚刚接触到百里申的额头,百里申便皱紧眉头,整个身体不安的扭动了起来。我将百里申拉了起来,让他坐在地上,然后手指沿着那符咒向下一划。蓝色的火焰瞬间腾起在那黄符之上,伴随着符咒的燃烧,如同黑雾一般的事物从百里申的百会穴之中滚滚而出,就像是残缺的魂魄一样,扭曲着,发出着刺耳的尖叫声。待那黄符燃尽,百里申突然浑身一抖,然后便“哇”地突出一口黑血来,紧接着身子一软,倒在我的怀里。

“百里申,你好些了吗?”我在他耳边轻轻地唤道。

百里申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声音,然后眼皮动了动,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我,紧接着,他猛地向我扑了过来,死死地抱着我,嚎啕大哭。

我叹了口气,轻轻地拍着他的脊背。待他稍微平复了一些,便柔声说道:“好了好了,没事儿了。这么大个人了还哭,丢不丢人。”

百里申抽泣着说道:“我……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公子了。”

我笑了笑,替他把眼泪擦了擦干,拍了拍他的头,说道:“傻瓜,这不是见到了吗?别哭了,此地不宜久留,等我们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再叙旧不迟。”

百里申点了点头,然后擦了擦哭得有些红肿的眼睛,站起身,闷声对我说道:“我真的以为再也见不到公子了……”

“我……”我张了张嘴,嗓子有些干。我看着百里申,欲言又止。然后,我长叹一声,问道:“你是怎么掉到这条河里面的?”

百里申愣了一下,似乎在回忆着什么。而就在这时,突然刮起了猛烈的风。伴随着风声,我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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