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深处 - xp1024.com
《画堂深处》


口舌 误伤

话说平安州富阳城本是远近闻名的鱼米富贵乡,脂粉温柔窟,多有豪门大户,中有一条街,名为长安,乃是城中最为繁华的地段,中有一家唤作丁记油铺的小铺子,店主姓丁,大名一个瑞字,小名唤作大郎,四邻八舍得叫得惯了这丁瑞的本名反倒无人提起了。这丁大郎十岁上父亲亡故,寡母幼子俩守着一家油铺过活,虽不敢称富户倒也有些积蓄。到了二十岁上大郎便娶了城外一农户的女儿王氏为妻,一连生了二子一女,长子叫做丁丰,今年刚交十八岁,已说定了东街上开米铺的何家二女儿为妻,隔年就要成亲的;幼子唤作丁富,才得十一二岁。这夫妇俩把那两个儿子倒看得寻常,反把个十六岁的女儿当做掌上珍心尖肉,这其中却有个缘故。

却是王氏怀着这女儿时,一夜梦见一轮圆月落入怀中,化作一面明镜,照得人须发皆明,王氏醒来自为是个异端祥瑞,便叫醒丈夫,一五一十说了与他知道,那大郎也称奇,也以为这孩子有些儿来历,逢到有人来打油便夸耀一番,但凡有人奉承几句,大郎夫妇一高兴,油钱也少算几文。倒是大郎的寡母朱大娘有些见识,因镜子是易碎之物,心上便做个不详之兆,只是见儿子媳妇格外高兴,自己年老多病要在他们手上讨饭吃的,故此不敢说,只忍在腹中,在媳妇王氏夸耀之时,还不免随声附和几句。

转过数月,恰逢仲秋,王氏十月满足,午时起便肚疼难忍,折腾了几个时辰,生下一个女儿来,此时恰是一轮皓月当空,恰如一面大银镜一般,大郎为合了梦境,便不肯委屈女儿,特特提了两斤肉,打了一壶酒请教私塾先生,那先生因着仲秋夜月色极好,月光照在地上如水银泻地一般,故起名叫做月华,又有个小名儿唤作团圆儿。

想大郎不过相貌寻常,王氏亦不过五官端正,偏这团圆儿也不知像了谁,生得面如桃花犹艳,眼似秋水还清,十分美貌,又有梦境为凭,便将这女儿看得越发重了,虽是小户之女,十分娇惯,等闲不叫她出来,怕叫街上的泼皮瞧见了臊她,更不叫她做活,长到一十六岁,自家虽开着油铺子,连酱油同醋都分不清,女红上也是有限,不过能绣几块手帕子罢了,便是自己的绣鞋都要依仗母亲王氏。

更有一桩,因王氏怀着团圆儿时得了那个梦,大郎便以为女儿非比寻常,又有时常走动的几个妈妈见了,偏要凑趣,说着团圆儿怕是月里嫦娥来投胎的,奉承得大郎王氏格外得意,是以虽从团圆儿十二三岁起便有人来做媒,大郎同王氏夫妇两个或是嫌人家底不厚,或是嫌家中妯娌多,或是嫌男方容貌寻常,挑挑拣拣总是不肯许人,一心只想往高枝上攀,可他们偏不想,自家不过开了个油铺,不够略有几个积蓄。上等人家哪里肯要他们的女儿做媳妇,这一耽搁便到了十六岁。

朱大娘此时已年过六十,虽已发衰齿摇,见识倒是清楚,不免悄悄劝几句说:“团圆儿,你又不是大家小姐,三奴六婢的使唤着,不会也使得。我们这种人家攀不得高门大户的,和我们差不多的人家,娶媳妇不是供着瞧的,都要和你娘一般的Cāo持,如今你这样桩桩件件都不会,横针不动,竖线不拿的,将来到了婆家如何做人。”

团圆儿还未说什么,王氏恰巧进来取东西,听见了这番话便恼了,把鼻子一哼冷笑道:“娘如今也老糊涂了,你孙女儿这等一个容貌,便是给人家做少奶奶也是使得的,还怕没人服侍。从来求亲的人多了,不过是你儿子嫌门户低,不肯罢了,若是肯,你老重外孙子都抱上了。”朱大娘见王氏声口不好,也只得叹了口气,自去做活。团圆儿因有娘撑腰,便也把祖母一番好意丢在了爪哇国中,依旧象个没事人一般,每日里只在自己房中玩那三十二张牙牌,端是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半点心也不Cāo。

一转眼便到了年关,眼瞅着过了年便要给丁丰娶妻,偏出了事。这一日,有个叫做张山的来打二两麻油。这张山的母舅方青正做着这条街上的保正,张山自为县官不如现管,仗着方青的势派,格外横行些,结交了些混混,自己充作老大,到哪里都是白吃白拿,若有人不肯孝敬,轻则嚣骂一场,重则砸东砸西,因此上这一条街上无人不厌憎他,又不敢招惹他。

事有凑巧,恰好王氏的娘病了,大郎同王氏回娘家去,店里只留丁丰一个人看店,丁丰素来厌他,他是少年人,做不来脸面功夫,灌好了油将瓶子往张山眼前一搁道:“五文钱。”那张山也不掏钱只笑嘻嘻道:“你妹子还没许婆家吧,眼瞅着过年就十七了,也算老闺女了,一朵花再好,没蜜蜂儿采也结不了果,倒不如就便宜了我,我情愿给你们家做倒插门女婿。” 一面说着,一面将一双贼眼往铺面后面挂的布帘看去,原来这丁记油铺乃是前店后家,这布帘子后就是住处。

丁丰冷着脸道:“放你娘的屁,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的嘴脸,凭你也配。”张山也冷笑道:“都知道你爹妈吊着你妹子当宝卖呢,多少人来求亲都不肯,只想着攀高枝,也得瞧人家高枝肯不肯,爷爷再告诉你一句话,女大不中留,保不齐哪天就白眉赤眼给你们弄个杂种出来。”说了往地上啐了口拎起了油瓶就走,也不付付油钱。若是大郎夫妇在,也就忍过这口气去,偏生是丁丰守店,他是少年人一时恼了就顾不得许多,打柜台后钻出来,一手搭在张山肩上,又说:“你与我站住。”张山笑嘻嘻说:“讨油钱么?”说了从怀中摸出五文钱来作势往丁丰手中放,手伸了一半,却把铜钱往地上一扔,斜眼一笑道:“啊哟,掉了。”丁丰早就被他搅得恼火,见他这般无赖更动了真气,握起拳头就往张山脸上招呼。

张山猝不及防叫他打了一拳,手上一松,油瓶便掉了,碎了一地,那张山素来是打惯架的人,虽先吃了亏,倒是不慌,也还起手来,两人就在店门前撕扯起来。丁丰虽有勇力,却不敌张山久经战阵的,不过数个回合就叫张山觑了个空,拉过膀子一扯,脚下一绊,摔在地上,自己纵身上去,照着丁丰劈头盖脸就打,直打了丁丰个头脸红肿唇角带血,虽有许多街坊来瞧,到底都怕这不讲理的张山,不敢过来相劝。

张山还不肯放得丁丰过去,又在他脸上吐了几口口水,口中骂骂咧咧道:“什么鸟人,表子养的杂种也敢打你爷爷,爷爷不教训教训你,还当爷爷拳头是吃素的。今儿爷爷偏要瞧瞧你妹子是怎么个样儿,你那狗爹娘当宝似的收着,要真是个美人,爷爷委屈一下就受用了。”一行说一行又踢了几脚,说完了转身就往柜台里走。丁丰听他的意思竟是要去臊皮团圆儿,慌了手脚,待他从地上爬起身来,那张山已伸手要去掀帘子,丁丰情急之下,顾不得许多,自柜台上抓起一物就朝张山头上砸了下去,张山应手倒地,面色惨白,头上竟冒出血来。丁丰方才瞧见自己手上抓了一只铁秤砣,他到底才得十七岁,见自己打死了人,早吓得慌了,站在当场动弹不得。

街坊们眼见得打死人了,一时都慌了,都啰噪起来,却说里头团圆儿同朱大娘也听得明白,团圆儿是没经过事的女孩儿,先听得那张山要进来先自慌了,跑去寻朱大娘讨主意,祖孙俩还不曾说得几句,就听得丁丰打死了人,团圆儿更是险些晕过去,哭道:“都是为了我的缘故。”

还是朱大娘稳得住,心上虽慌却还不乱,先把丁富喊到跟前,叫他去唤大郎夫妇回来,自己壮起胆子挑起帘子走到外头来。却见张山在地上直挺挺厥着,头上冒血,脸如白纸,她一个女流之辈,吓得手脚都有些发软,又瞧着孙儿唬得脸色发青,着实心疼,此时也顾不得他,先壮起胆子摸上前去,往张山鼻子下一探,还有些儿热气,心上一松,腿脚倒软了,一下跌在地上,口中念了几声佛,勉强挣起身来,向着街坊求告:“列位街坊,那个人还不曾死,老婆子求各位行个善,请个郎中来,若是救活了这人,便是救了两条人命,这也积yīn德的事。我老婆子在这里给街坊磕头了”说了竟是跪下去磕了几个头。

因张山着实叫人厌,大郎夫妇平素为人又和善,便有人帮着去找郎中,也有人说:“丁婆子,你且放心,衙门倘是来了人,我们替你分述,是这泼皮寻事在先,也怪不得你孙儿许多。”这里正闹,张山的母舅方青得了耳报神的讯,他住得近,已然到了。

这方青年当四十来岁,生得面皮微黄,眉淡眼小,颌下几缕细细胡须,因他念过几年书,腹内又奸猾,是以做了保正。却说他分开人群走将进来,往地上一看,见那张山直挺挺躺着,顿时大哭,道:“我好苦命的姐姐,可怜你青春守寡只得这么一个儿子,好容易要娶亲了,偏教人打死了,你日后还去靠谁!”又骂“好你个丁瑞,教唆你儿子打死我外甥,我若不叫你父子偿命,我白做了这个保正。”一边骂一边揪着丁丰就打。

丁丰一是吓得慌了,二是心虚理亏,一些儿不敢躲,也就挨了好多下。朱大娘见孙儿挨打少不得过来劝说,只说张山未死,等郎中来了,只要能救人,多少银子都肯。方青听说,只朝着朱大娘脸上吐了口痰,骂道:“你个老虔婆,满嘴屁话,头都破了哪能不死,待我在你头上敲了,看你不死。”又说:“我姐姐只得这么一个儿子,全靠他养老送终,如今我也不同你说,只叫你儿子来说话,别跟个缩头乌龟似的躲着。”丁丰见方青扯着朱大娘谩骂,他倒是个孝顺孩子,过来拉开朱大娘道:“人是我打死的,我抵命便了,你休欺我祖母。”方青冷笑道:“哪有这许多废话,你自然是要抵命的。”正说着,只听地上传来呻吟之声,唬得众人都住了嘴,往地上瞧去。

逼婚 困境

话说众人听得地上传来呻吟之声,转头看去,却见张山慢慢坐了起来,捂着脑袋犹自骂道:“兀那贼儿子,鸟人,狗养的杂种,竟敢打你爷爷。爷爷不拧下你的贼头来,爷爷就给你做儿子。”朱大娘喜不自胜,忙道:“保正老爷,令外甥可不还活着。真真老天保佑。”又念佛不迭。

方青心中暗骂张山该死不死,脸上却做个关切宽厚模样,转了口风道:“既是未死,倒也好说,我也不是那等不讲理之人。”又对丁丰说:“是你打的人,还不扶起来,要你祖母妹子去搀人吗?”丁丰见张山未死也是不胜之喜,忙过去要扶张山。

张山见是丁丰,自然恼怒,挥手便打,他是受伤之人,手上绵软无力,打在丁丰身上也不觉甚么,丁丰将他扶在一边椅上坐了,那张山口中依旧是嚣骂不休,方青喝道:“你当我不知道么?平日里你借着我的名儿生了多少事,我念着你年轻无知也不与你计较,如今闹出大事来了,若不是这丁小哥手下留情,你死了不说,白连累人一条性命,你还不知道收敛吗?”张山果然不敢再说。朱大娘同丁丰听了,只认方青还是个好人,朱大娘忙上前笑道:“到底是保正老爷,说话就是公道。”

正说着,街坊请的郎中到了,替张山瞧了,虽是皮破血出,所幸不曾伤到骨头,没甚大事,上药包扎了,又留下药方来,这诊金自是朱大娘拿了柜上的钱付了。

方青一声不吭,见郎中去了,方笑道:“公道不公道的,这都好说,只是我这外甥再不肖,你孙儿将他打成这般,若是告在官中,以我朝律法,凡斗殴以物伤人,皮破血出者杖八十。我瞧你孙儿肉嫩骨软,怕是捱不起八十下大杖。”朱大娘虽有些见识,听了这番话,也慌了,忙道:“保正老爷高抬贵手,凭你要什么,只要我们有的,都容易。”方青冷笑道:“休胡吣,莫非我还讹你不成!你即如此说,咱们还是见官的好。”说了拉起张山便走。

朱大娘自悔失言,正要上来拦,却见门外跌跌撞撞奔进个人来,却是丁大郎得了信,一路上先奔了回来,正听得方青说话,先往丁丰脸上打了一掌,骂道:“我打死你该杀头的小畜生,你如何就打死了人,闯下这般祸事来,我看你如何收场!”朱大娘忙上来拉住,道:“人还没死,有话好说。”丁大郎听说,趁势住手,偷眼觑见方青手上拉着张山,满脸血污,头上包裹着白布,站在那里,一双眼贼溜溜转着,瞧着也无大碍,来时一颗悬在嗓子眼的心顿时放下,忙堆砌起笑脸,拉着方青叫坐,又叫丁丰倒茶来。方青却道:“你只叫我吃茶,在这里坐也没有坐,站也没处站,也看得我太不堪了,莫非我当不得你赔罪么?”说了抬脚要走,大郎忙忙扯住,方青只是不依,张山也喊道:“你儿子险些把你爷爷打死,我只要见官,八十杖,管保将你儿子打死。”大郎知道自家儿子理亏,手脚都软了,一时也没了主意,只得往里让,方青半推半就,打发了张山先回去,自己跟着大郎走了进去。张山虽不情愿,又怕方青,只得自去。

挑过布帘过去就是一极小的穿堂,不过数步便又是一门,门上挡着一块打了补丁的蓝布帘子,帘子虽旧,洗得甚是洁净。大郎前头挑起帘子来,便是天井了。他们几人才一踏入院子,就见衣角闪动,一条纤影避入了房中。方青心知十有**便是那团圆儿,故作不知,待在堂屋中坐了,又等大郎重新沏上茶来,方问道:“方才那小女子是谁?”大郎也知他明知故问,如今又把柄在人手上,不敢再推脱,只得过去叫团圆儿过来。

可怜团圆儿自幼被父母娇宠,一些事儿也未经,今儿出了这样大事,早哭得双眼红肿,此时见父亲来叫,虽是害怕,也只得壮起胆子跟着大郎过来,见过了保正方青。方青久已听说丁家油铺的女儿美貌,今日一见,果然传言非虚,又见团圆儿云鬓微松,杏眼红肿,分明是才哭过的模样,格外可怜些,不由十分心动,见大郎要她跪下磕头,忙起身拦道:“罢了,罢了。她一个女孩儿,今儿吓得够可怜了,莫要为难她。”大郎便叫团圆儿下去,又赔笑道:“保正老爷,今日全是我那不懂事的畜生不好,打伤了令甥,论理就该送官究办,便是打死也是他活该,只是可怜他外祖母久病垂危,又最心疼他这个外孙,若是那小畜生有什么,只怕我外母也活不成,还求保正老爷高抬贵手,饶他这次。凭它多少汤药费,都使得,就是卖了这铺子,也不敢少分毫。”

方青道:“我那外甥也是个不晓事的,今日之事,我料定他也有不是,如今也休提这些,我是一方保正还讹你不成。”大郎闻听,心中更是忐忑,因这方青平日那是黑眼珠子只瞧得见白银子的人,今儿这般好说话的,必有缘故。还未及盘算完,就听方青说:“大郎,你也休看我是个保正,虽不入品,到底也算个官,只是我也命苦,今年三月里,我那妻子一病竟没了,连一儿半女也没给我留下,我虽有些家底,我那甥儿张山又是个靠不住的,还不知我老来靠谁。”说着假惺惺叹息了几声。大郎不知他为何忽然诉苦,少不得相劝,方青方住了悲声。大郎因见方青脸有泪痕,便亲绞了手巾来请方青擦脸,方青站起身来接,口中称谢,倒把大郎吓一跳,连称不敢。方青却道:“你若依我一事,不独今日你儿子伤人一事可揭过不提,往后这长安街上也无人敢为难与你。”

大郎听他这样说,隐约猜到几分,手脚都有些发软,果然听方青说:“请将令爱团圆儿许我为继室,如此一来,你我是亲戚,你是我岳父,张山还得唤你儿子一声舅舅,舅舅打甥儿,岂不寻常?我也知道你一时难以决断,我也不逼你,三日后我来听信,你若是不应,我倒是没什么,你也知道我那外甥,从来都是没辔头的马,他若是做出什么来,我也拦不住。”说了抬脚便走。

却说丁家屋子窄小吗,这番说话团圆儿听得清楚明白,那得不怕,如何不哭,捂着脸,过来忍羞含愧哭说:“爹爹,你真要把女儿许配那人,女儿只有一死。”大郎对女儿宠爱已惯,见她哭成这样,不免心痛,又想起方青临去的话,分明是说不答应这门亲事,便有祸事,不由又气又恨又怕又恼又急,心中只恨丁丰生事,气冲冲奔到外头,照着丁丰劈头盖脸打去。方才进门打他是做戏给方青瞧的,现在却是真打,拿手打疼了,便四处找棍子,丁丰哪管还手,被打得抱着头四处窜,又叫救命。朱大娘见孙子挨打,要来拦,大郎怒道:“娘,你闪开,我今日定要打死这个畜生!他不是我儿子,竟是来寻仇要命的,今儿不是他死就是我死。”说了又扔了棍子去抓门闩。

却在此时王氏也赶了回来,他夫妇二人原是同时得信,哪得不归心似箭,只是一来,王氏她娘病重,不敢惊吓到她,怕出个好歹,只得推说店里有事,让大郎骑着骡子先回来;二来,王氏是缠足的,哪里走得动远路,骑着去的骡子叫大郎骑回来了,王氏只得另雇骡子,是以晚来了这许多时候。才到门前,就见丈夫举了门闩要打儿子,眼见要出人命,也慌了,急叫:“大郎,你敢打死他,我便把这条命同你拼了。”大郎素来有些惧内,听妻子厉声大叫,不免手软,心下还气,将门闩杵在地上做个拐棍靠着,骂道:“你养的好儿子,要断送我们全家。”

王氏冷笑道:“什么是我养的儿子,儿子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难不成是我偷奸养汉生下的杂种。你要说他是杂种,你就一棍子打死他,再打死我,也算你是条好汉。”丁丰叫大郎打的又气又愧,更听王氏这般说,直恨不得方才被大郎打死才好,跪在地上大哭。朱大娘着实心疼,说:“你们说话也避着些人,难道真要逼死他,你们才安乐。”说了,赌气过来强拉了丁丰到外头去。

大郎早被王氏骂得没了骨气,扔了门闩蹲在一边抹泪。王氏见这样,少不得过来劝几句,又问详细情形,大郎方一五一十说了。王氏听了,急的骂道:“我说你是个糊涂虫,没主意的,白做个男人,被人几句话就吓成这样,倒有脸打儿子。别说没打死人,就是真打死了人,该抵命的也只有打死人的那个,哪有拉妹子去抵的道理!如今女孩子吓成那样你不知道劝,只知道呈威风。”说了扔下大郎不理,自己进去团圆儿房中,果然团圆儿早哭得声哽气噎,两只眼肿得核桃一般,王氏心疼得了不得,从大郎起,连同朱大娘,丁丰,并那张山,方青统统骂过一遍,对着团圆儿又好言相劝,只说绝不把她许给方青等语,哄了半日,团圆儿方才慢慢止住哭声,又说哭得久了心口疼,王氏忙不迭取了天王保心丸来,又烫了半盏黄酒,给团圆儿送药,哄她睡下了方才回到自己房中。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大郎早把店关了,也无心做饭,只在院子里闷坐,王氏此时气也略平,过来在大郎身边坐了,她口头说的虽硬,心上却也没甚大主意,如今看丈夫叹气连连,也无话相劝,夫妇俩不过相对而坐,相顾无言罢了。大郎忽骂道:“都是你这婆娘不晓事!不过是得了个劳什子的梦,真当你女儿是要做皇后的么,这家求亲不许,那家求亲不好,若是早许了人,哪有今天的话!”说了气呼呼站起身来,扔下王氏,自己摔门往街上去了,王氏待要追上去,只听得团圆儿房中又传来嘤嘤哭声,想是没睡着,把大郎的话听了去,王氏此时也无心再劝,只是坐在院子里叹息。

说媒 许婚

却说大郎这赌气一去竟是一夜未归,王氏同大郎成亲以来,从未分离过,他这赌气一走,王氏不曾好睡,到了清早,虽是精神倦怠,因是靠着那油铺入息吃饭的,少不得挣扎起来,也没心思烧水,只用冷水洗了面,马虎收拾了,就去开门。却见丁丰已起来了,门早开了,自己愣愣坐在门前,两眼鳏鳏地望着地。王氏不免心痛儿子,过来抚慰几句,丁丰只是不做声,又问他早饭吃了没有,丁丰也象听不见一般,王氏心道:都是你惹的事,如今还来装委屈。心火上来,便在丁丰身上掐了几把,丁丰依旧垂头,王氏见他这样,到底是做娘的,便再下不了手,又想起方青提亲一事不知怎么收场,大郎这一夜也不知道歇在哪里,别是叫混账老婆勾引去了,心中十分委屈担忧,自己倒掉下泪来。

王氏这里正抹泪,就听得有个妇人笑道:“哟,丁家姐姐怎地哭了,莫不是昨儿做生意做赔了?”王氏忙收了泪,抬眼看去,店门口立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面若银盆,眼似弯月,未语先含笑,却是这富阳县有名的媒婆崔氏。为着团圆儿的亲事也曾来过两遭,亲事虽没说成,,偏崔氏生了一张巧嘴,善能吹捧夸耀,说出的话,字字都如真心,句句彷如体贴,同王氏倒是熟稔了,因王氏只有哥哥没有姐妹的,便把崔氏引为闺中知音。

王氏忙擦了泪,站起来道:“崔家妹子,今儿好早,要往哪里去?”崔氏摇摇摆摆走将进来,笑道:“都是你妹子我贪财,应了苏员外家金大***托,替苏员外寻个美貌的女孩子做妾,已寻了四五个了,不是金大奶奶不中意,便是苏员外不喜欢,十分啰嗦,若不是瞧在谢媒银的份上,我早不耐烦了。”王氏让座,又去倒茶。崔氏起身接了,又笑说:“前些日子,我替前门开绸缎庄的王员外的儿子说了门亲,王员外甚是感激,除了谢媒银子,额外送了我匹翠绿云纹底水莲花缎子,说是杭州那边最时兴的料子,我想着我们团圆儿穿肯定好看。只是今儿出来的匆忙,忘了带,回去就打发我那小子给姐姐送来,不值什么,给团圆儿做件衣裳穿。”王氏忙说:“妹子自己留着穿,她一个孩子哪用得着穿那么好,上回你给的衣裳也才穿了没几次。”崔氏笑道:“那样花俏的颜色,我穿着怕不成了老妖精,还是给团圆儿的好。说起来多日没见,团圆儿想来出落得更好了。”王氏本是勉强撑着,听了崔氏这话,再忍不住,眼圈儿一红,道:“现如今,我倒只想她生得寻常些。”

这崔氏却是为苏员外家要买妾的事特意来的,原是苏员外也听闻了团圆儿美貌,私下同崔氏透了口风,要买团圆儿做妾,许下了二十两银子的重谢。这崔氏是个贪财的,便在苏员外跟前夸下了口,拍着心口赌咒必将亲事说成,前面那番说辞半真半假不过是为着引出团圆儿来,此时见王氏这样说,说不得便借着梯儿登上去,凑过身来细问,王氏本不欲说,禁不住崔氏巧舌,便一五一十把昨的事说了,又哭道:“我那没用的当家的,不敢和那方青辩驳,反怨我不肯早把团圆儿许人,我也是一点痴心,想着我就那么一个女孩子,自幼捧珍珠一样捧着,想她去个好人家,也不枉我心疼她一场。”崔氏听了,也做个咬牙切齿的模样说:“那方青论年纪,怕不比王大哥都大,竟这般不要脸,打团圆儿的主意,也不怕遭雷劈。”王氏听了这话,更是说到心里去,哭得更甚。崔氏忙道:“好姐姐,你在店里这样哭,叫人瞧去了,还不知道说什么呢。”说了反身吩咐丁丰好生看店,自己拉着王氏进去了。

到了里头,崔氏便道:“好姐姐,有句胡话,我若是说了,你可别恼。”王氏道:“你说罢,我也知道你心善,疼我们团圆儿。”崔氏道:“姐姐,你也知道苏家的体面,虽不是候门官宦,却是个顶有钱的,富阳县中一半儿铺子是他家的,叫他声苏半城都不为过,便是他家的下人,吃穿用度都比我们这样的人家强。”说了,斜眼去偷看王氏脸色,王氏正低了头拭泪,并没有不耐之色,心上便有了二三分把握,又说:“苏员外今年才交三十岁,正当壮年,论相貌瞧着不过二十多岁,十年前娶了清河县金秀才家的三小姐做正房奶奶。姐姐,不是我夸这个金大奶奶,到底是读书人家的小姐,最是有教养,我几次去苏家,冷眼里瞧着,她同犯错的下人说话都是一脸和善,从不高声,可不难得。更难得的是她为着自己不能生育,一力要替苏员外讨个姨娘,以备生养,真真贤良淑德。”王氏听到这里,抬头看着崔氏,脸色颇有几分活动。

崔氏又笑道:“好姐姐,你且想,金大奶奶不能生养,这个新讨的姨娘现如今听着是给人做小,但凡她日后生个一儿半女的,也就能和金大奶奶比肩了,等孩子大了,这偌大的家财还能跑到别人手里不成。依我这个浅短见识,做人不能只看眼前,要把眼光放得长长远远的才是道理。”王氏只道:“你这话倒也有理。”

崔氏故意叹息道:“只是那金大奶奶说了,苏家虽不是诗书传家,也是清白门第,新姨娘生的孩子将来是要继承家业的,所以要找个美貌温柔,家事清白的女孩子才好,只要女孩子好,多少彩礼都使得。我找了四五个女孩子,金大奶奶都不甚中意,不是嫌长得不够好,就是说举止不温柔沉静。我心里倒是想,若是我们团圆儿,这样一个比大家闺秀还要秀气的人品,金大奶奶必定喜欢。姐姐,你别恼我,我不过那么一想,一般人家的正头夫妇都嫌委屈了我们团圆儿,何况是给人做小。”

王氏也不是蠢人,听了崔氏这番话,知道崔氏想做这个媒,低头想了许久,才道:“好妹子,往日我叫你空走了几回,难得你不见恼,还真心疼我家团圆儿,我不是那不知好歹的人。你说的这番话,意思我也明白,若是给苏员外做姨娘,果然是强过嫁给那方青。”

朱大娘见王氏心思活动,像是有答应的意思,急道:“崔娘子,你这话不通。”崔氏忙道:“朱大娘,我哪里说的不通,你老指点。”朱大娘道:“崔娘子,你也是有见识的人,怎么不知道小妾难做的道理,这奶奶不是奶奶,奴婢不是奴婢的,不是个身份,白受委屈。”

崔氏怕王氏听了心里活动,忙道:“朱大娘,论理这话不该我这小辈的说,只是你老才真糊涂了。若说小妾难做,也看什么人家,苏府这样宽厚传家的,哪里会委屈人。不瞒你老说,那金大奶奶虽是金举人家的小姐,论出身也是庶出,生怕别人瞧低了,所以才格外的贤惠稳重,丝毫不肯动气的。更何况,这回做姨娘可是正正当当花轿子抬去的,比之正室也差不了多少,更强过给那些撒野耍横的粗人做填房。”说了又转向王氏道:“我心里只把姐姐当做亲姐姐一般,所以才说这实话。那金大奶奶人虽好,身子却不牢靠,看这十来年都没怀上孩子就知道了,如今日日吃药呢,说句遭雷劈的话,若是团圆儿真嫁过去了。待她生下一儿半女的,将来扶正也是有的。”

王氏此时已经是千肯万肯了,只顾虑着团圆儿被骄纵惯了,自己主意又大,她若不肯也是枉然,因此略有犹疑。崔氏笑道:“姐姐也太心软了,这婚姻大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别人插口的道理。待我们好言劝她,团圆儿若是个明理的,自然该遵从父母之命。”朱大娘原要再劝,听到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别人插口的道理”这句,又见王氏答应了,气个仰倒,心道:反正是你们的女儿,你们爱往火坑里推,我还死拦着不许不成。赌气摔帘子出去了。

王氏见朱大娘出去了,便同崔氏一起到到了团圆儿房中,团圆儿原也听到了一句半句,她自幼为父母娇宠,又有梦境做凭据,自以为来历不小,将来非富则贵,如何甘愿给人做小,又嫌苏员外年纪大了些,先是咬了牙不许。怎奈崔氏鼓动如莲巧舌,先将苏府的富庶夸耀一遍,说得是天上有,人间少,又说苏员外如何风流温柔,金大奶奶又是最贤德的,嫁过去了不怕没一场大富贵可享;又说若是不应了苏府,落在方青手上,才真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这一番话软硬兼施,直说得团圆儿低了头,王氏又在一边附和,竟将团圆儿说动了,点头答应了。

两人满心欢喜地出来,坐一起又商议了会,定了崔氏去复命,这里王氏同大郎商议,两人都有些怕苏府知道了方青这一节,他们有钱人自然不想同无赖争,倒不要了,一个为了女儿终身,一个为了谢媒银子,索性商议定,先把方青一节瞒住不说,等苏府那边放了定,方青要闹,苏府这般有头有脸的,自然不肯白叫人欺负了。

且不提王氏等到大郎回来如何商议,那大郎素来面活心软,凡是都听王氏的,又有愧在心,更架不住团圆儿自己应了,自是一口答应。朱大娘听了,气得哑口无言。却说崔氏得了这里的答复,欢欢喜喜往苏府去。

却说苏府上的金大奶奶正在房中看着小丫鬟子们逗猫儿玩,她跟前的大丫鬟叫做秋月的进来回话,说是二门上的婆子来回,媒婆崔氏来了,正在西角门外等着呢。金大奶奶按了按额角,似笑非笑道:“这个崔娘子,脚头倒是勤快,叫她进来罢。”珠兰应了,回去吩咐了小丫鬟,小丫鬟又去说给婆子知道,那婆子便回来传了崔氏进去。崔氏谢了,跟在婆子身后到了二门里头,就有小丫鬟子来接,也只送到崔氏的房前,自有崔氏跟前的大丫鬟接了进去,虽则这崔氏来过两次,少不得再叮嘱些回话仔细,不叫开口别说话之类的,崔氏自是满口答应。

崔氏见了金大奶奶,先道了万福。金大奶奶笑道:“劳动崔娘子了,快给崔娘子看座。”小丫鬟搬了锦凳来,崔氏告了坐,方斜签着身子坐了,又问金大奶奶近日身子可好等语,金大奶奶笑答了,崔氏方笑道:“奶奶,府上要买的姨娘,奴已寻了一个,论相貌是极好的,今年不过十六岁,家世也清白,是城中丁家油铺的女孩子。”她话音才落,一旁一个唤作春梅的丫鬟先笑道:“啊哟,是她呀。”

定约 官司

话说崔氏才提及团圆儿,金大奶奶身边的丫鬟春梅便哟了声,金大奶奶因笑道: “把你伶俐的,偏你又知道。只是不该打断崔娘子说话。崔娘子亏得来惯的,换了别人还当我们家没规矩。”崔氏赔笑道:“大奶奶说哪里话,不是奴奉承,别说是富阳县,便是平安州,贵府也是数得着有体面有规矩的人家。”金大奶奶笑道:“崔娘子休说这样的话,我们不过借祖宗余荫,略有点子家底罢了,就这般枉自尊大起来,传出去,可不叫人笑话。”又问:“你说的那个女孩子,家世倒清白,只不知人品如何,若是那等掂酸吃醋之人,我倒是没什么,只怕传出去叫人耻笑。”

崔氏忙道:“大奶奶放心,借奴一个胆,奴也不敢哄奶奶。若是哄了奶奶,奶奶只管叫人把奴的腿打折了。”春梅听她这样说,便道:“奶奶,那女孩子有个小名儿满富阳县可是没人不知道的,叫做团圆儿,听人说样貌倒是很好的。”金大奶奶把眉头皱了下道:“怎么一个女孩子的小名儿弄得人人知道,不太像话。”崔氏暗恼春梅多嘴,却不敢惹她,只笑说:“大奶奶,这其中有个缘故。”说了便把团圆儿来历说了遍,又道:“大奶奶,奴有个浅薄的见识,这团圆儿即有些来历,保不定天意便是要她为奶奶您生一个了不得的儿子,将来金榜题名,皇帝要封诰父母,自然是先封生父嫡母,那副凤冠霞帔还不是奶奶你的。”

金大奶奶点头叹道:“即是有些来历的,倒还罢了。我也不指望做什么诰命夫人,只求苏家早有后代,便是我的造化了。不然,我也无颜见祖先与地下。”说了拿着绿罗帕子拭泪。跟前服侍的丫鬟们少不得过来安慰几句,崔氏也跟着相劝,金大奶奶方收了泪,道:“夏荷,你领着崔娘子往前头去见员外,员外说好,我这里自然是喜欢的。”又对崔氏说:“我们员外要是答应了,少不得烦你回来,商议下定。”崔氏一听这话,喜心翻倒,忙答应了声就跟着夏荷去了。

苏员外那边本就有意,听得崔氏来说,心花怒放,本欲一口答应,碍着大奶奶跟前得意的大丫鬟夏荷在,少不得推脱几句,只说“既有来历,只怕不肯屈身做妾”等语,崔氏何等机灵,便一力担保,又以子嗣来劝,苏员外方才答应,又向夏荷道:“回去告诉你们奶奶,委屈她了。等晚间我再亲自赔罪罢。”

金大奶奶即知道苏员外那边答应了,便也欢欢喜喜叫丫鬟冬竹拿黄历出来,要翻个好日子下定,又说问要备几色彩礼,要盘算给丁瑞夫妇多少银子。崔氏只怕夜长梦多,便道:“大奶奶心善,这原是好,也是那团圆儿的福气。只是如今不过是员外纳个妾室以备生养,这样隆重一来也违了例,二来,也怕那团圆儿折福,三则,只怕人不说奶奶贤德,倒要说员外得新忘旧。”金大奶奶听了,却说:“你说的也有理,只是我想着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子来做妾已经是委屈了,若是再鸦鹊不闻的过了门,我都不忍心,何况她父母。少不得张扬些,我也心安。”

崔氏心上怕横生枝节,把到手的谢媒银飞了,只求速速下定,笑道:“果然是团圆儿有福气,奶奶这番话,奴倒有个见识,只是不敢说。”金大奶奶道:“你只管说。”崔氏便道:“奶奶请想,贵府如今只是纳妾,虽承奶奶好意,要下重礼,偏丁家是个没钱的,传扬开去,只怕叫人说丁氏夫妇是卖女儿,伤了丁氏夫妇脸面没什么,就是贵府脸上也不好看。”金大奶奶听了,笑道:“都说崔娘子会说话,果然不差,来来去去都是你的理,依你该当如何?”

崔氏笑道:“若依着奴,奶奶这就取几色缎子来,并一百两银子来,少了不是贵府的体面做派,多了也有不便。烦请管家同奴一起走一遭,取了八字来算一算,若是同员外,奶奶并无干犯,就算把这事定了。奶奶若是觉着委屈团圆儿,日后团圆儿在府上,奶奶多看承些也就是了。”

金大奶奶听了,沉吟片刻道:“这倒也罢了。我只是有些不忍。”说了令唤管家苏贵进来,如此这般吩咐了,叫开库房取缎子,又让账房上支了一百两银子,便着管家随着崔氏去即时排八字,若是没甚干犯,便可下定。苏贵才要出门,金大奶奶道:“回来!”苏贵忙转了回来:“奶奶还有什么吩咐?”金大奶奶端着茶盏,用盖子撇了撇浮沫方说:“你开库的时候,顺手拿几匹青缎来,眼瞅着要过年了,给丫鬟们一人做身衣裳。”苏贵答应了,崔氏叫这一声回来,吓得不轻,只当金大奶奶要反悔,听了这话方放了心。

到了晚间,苏员外回房,见金大奶奶已然卸了冶妆,只梳着一个慵妆髻,插着支点翠镶红玉的凤头簪子,穿着湘妃色竹叶纹底绸袄,领口微开,露着大红抹xiōng,烛光下愈发的丰腴艳丽,正依在床头看书,看见丈夫进来也不起身相接,苏员外因心中有愧,便自家过来,在大奶奶身边坐了,摸了一摸她的手,说:“手这样冷,想是穿的少了,我替你暖暖。”金大奶奶由他握着手,依旧看书,苏员外凑过身去,笑问:“瞧什么好书呢?连我也不理。”金大奶奶方笑道:“原来是相公来了,妾看入迷了,竟不知道。”又怪丫鬟们不早说:“都是我平日惯得她们连规矩也没了。”

苏员外笑道:“你这话说的好,论理你这几个丫鬟是该管管,见我来了,连茶也不知道倒来。”金大奶奶啐道:“你是客吗,要喝茶自家不会说?”说了,扔开书下床去替苏员外倒了茶来,道:“妾替那几个蠢丫鬟赔罪罢。员外勿恼。”苏员外一把抓住金大***手,道:“好奶奶,我知道今儿你委屈了。为夫的这里赔情,奶奶恕罪。” 金大奶奶似笑非笑,从鼻子里轻哼了声,道:“妾不敢说委屈。”

苏员外见金大奶奶这半含酸的模样,被勾得心痒,双手一用力,将金大奶奶扯入怀中,两人温存一回。春梅,夏荷,秋桂,冬竹等人见了,都悄悄退了出去,将门带上。金大奶奶便将同崔氏商定的计较一一说了,又说:“妾明日就让人把东院收拾了,再指派几个老成的妈妈丫鬟过去,日后就给团圆儿使唤,何时接人来,全凭相公的主意。”苏员外又喜又愧,道:“我的好奶奶,辛苦你费心。” 金大奶奶嘴唇儿微微一弯,道:“这原也是妾的本分。只求相公日后不要得新忘旧的,妾也就心满意足了。”苏员外赶紧道:“哪里来的话,我们夫妇十年,你也该知道我不是这种人。”说了,揽着金大奶奶上床,丫鬟们早浓熏了绣被,展开了锦褥,两人安寝。这一夜,苏员外一面是中心有愧,一面是爱金大奶奶婉转妩媚,自是努力报效,极尽恩爱缠绵。

不提苏府这里。却说丁家那边收了苏府的定,自以为大事抵定,把心都放下了,只等苏府挑好了日子来抬人,王氏同大郎得了一夜好睡,到了清晨两人起来开门,因团圆儿是就要出门子的,王氏心上不舍得,便到了团圆儿房里,给女儿梳头,陪着说话。 王氏按着团圆儿的手道:“我同你爹商议了。虽是做妾去,嫁妆倒也不能不准备齐整了,那府里的下人们见惯了场面,都是些势利眼的人,不能叫她们太小瞧了你。”团圆儿倒也有些主张的,告诉王氏:“娘,你那话很是,再有苏家高门大户的,虽然丫鬟婆子们有许多,到底是他家的人,女儿是半路去的,自然同女儿不是一条心,明里暗里算计了女儿,女儿怕还不知道,所以女儿想着,他们家不是给了一百两银子吗?请娘拿些出来,给女儿买个小丫鬟,叫女儿带进去,女儿也算有个知心人。”说了,掉下泪来。

王氏自是满口答应不迭,又教女儿,只要讨得苏员外欢心,占住他的宠爱便不怕了,若是再能生下一儿半女的,更不用愁了,怕是现在的正室大奶奶也要让你个二三分。团圆儿听了,羞红了脸道:“娘,你说这些,好不羞人。”朱大娘听了这些道理,却是忧心忡忡,到了这个时候,也是一点法子也没有,只得暗求菩萨保佑罢了。

不说大郎,王氏各自忙碌,却说方青那边也请了个媒婆,走过来要答复。那媒婆也姓丁,论年纪比朱大娘还老,仗着资历深,又是给保正老爷做媒,连眼角也不瞅大郎,开出口来便要商定过门的日子。大郎见方青狂妄成这样,也自有气,也因为女儿已经许了人了,苏府又是有名的富户,自然不怕他一个小小保正,便冷笑着对那媒婆说:“你回去告诉方青,他来说的晚了,我女儿已经许给苏员外做二房奶奶了,叫他死了那条心罢。”

丁媒婆听了,依言回去告诉了方青,其间不免添油加醋,方青见到口的天鹅肉飞了,又气又恨,即羞且愧,又因连县官何大人都羡慕苏府富贵,折节下交,他也不敢招惹,一口气便出在了丁丰身上,令张山出首去告丁丰,只说他斗殴伤人,自己又在衙门的衙役身上撒下钱去,务必要叫丁丰多吃苦头。

衙役们得了方青的,便到丁家来捉人,偏巧大郎同王氏去人牙子那里看小丫鬟了,店中只留朱大娘同丁丰守着,衙役们过来,二话不说,拿铁链子往丁丰颈子上一套,说:“丁丰!你前儿打人的事犯了,跟爷走一遭吧。”说了,扯住就走,一路跌跌撞撞,又打又骂地拉到县衙,待得大郎王氏得了朱大娘求人捎的消息赶了来,丁丰已然认了打伤张山之事。到了此时,大郎夫妇也只能跪在地上求县老爷法外开恩,念丁丰年幼,又情愿多赔汤药银子。

何大人虽有些昏聩,倒是好说话,见王氏求的可怜,丁丰瞧着也是瘦弱的样儿,便言道只要原告撤状子,他也不追究,王氏无奈,又去央求原告张山,张山因得了方青的教唆,只咬了牙不许,又捏造出许多伤痛来,何大人只得依律判了下来:丁丰持械伤人,伤者皮破血出,着杖八十。

丁丰立时叫衙役们拉了出去,按倒在地重打了八十板子,衙役得了方青的银子,下手格外狠,可怜丁丰臀~部以下并双腿都被打得鲜血淋漓,连骨头都露了出来,趴在地上昏死过去,大郎夫妇见了,心如刀绞,见儿子被打得不能走道,只得雇人用春凳抬了回去,又请郎中来瞧。

郎中过来瞧了,洗了伤口上了药,召了大郎出去,在无人处告诉他说,这一顿板子怕是伤到了一根极要紧的筋,纵是好了,以后怕也不能做丈夫了,说了留下药方叹息着去了。大郎听了如同五雷轰顶一般,半日回不过神来,到了夜里,悄悄同王氏说了,王氏听着这番话,一下没转过气来,晕了过去,待得救醒,又痛又急,不敢大哭,怕叫丁丰知道,咬着被子哭了半宿,深恨方青张山,立定了心要报复。

探亲 退亲

却说王氏得知儿子成了废人,直哭了半宿,立意要报复,便同大郎商议要去苏府,求他们个主意。在王氏自以为同苏氏结了亲,以苏氏的体面,便是县老爷也要给几分面子,只要去求了苏氏,必能出了这口恶气。大郎劝道:“依我的意思倒是不要去,团圆儿人还没过去,谁知道我们是谁,只怕门都进不去!更别说还有事去烦人,别让团圆儿没脸。”王氏冷笑道:“你若是个男人,能顶门抗户的,谁敢这样欺负我们母子。如今你儿子都叫人打残了,你依旧缩个王八脖子不出声,我做娘的却是要为他出这口气。”说了赌气要去,大郎素来面软心活,也无可奈何。

王氏自己盘算了半夜,虽说女儿给了苏员外做偏房,到底没过门,自己一个女流去见苏员外就多有不便,崔氏即说金大奶奶是个慈善和软的人,不如就去求她,女人家见面也好说话,计教定了,待天一明,王氏便起来梳洗,到底知道苏府上下都是一双富贵眼,便把年前做的一身出客的新衣裳从箱子里拿了出来换上,买了几色礼物,就往苏府去。

到了苏府前,就见门前有个皂衣家丁正扫地,忙上前道:“这位管家,劳烦通报声,妾是府上新定的姨娘的娘,求见你们当家大奶奶。”那家丁手上不停,只用眼角扫了王氏一眼,见她身上一件簇新的青底富贵花样布袄子,折痕犹在,下系着半新皂色裙,知道不过是寻常人家,便道:“什么新姨娘,不曾听过。我们大奶奶也是你要见就见的?”

王氏叫他这一句话,堵得一时说不出话来,红着脸道:“那就请苏管家来见一见。”那家丁停了手,驻着扫帚冷笑道:“你老属蛤蟆的吧,好大的口气,一会子要见大奶奶,一会子要见管家,你倒不求着要见我们老爷。实话说给你知道,别说不知道你是谁,就算你真是新姨娘的娘,这大门也不是你配走的,一点子规矩也不懂。”说了,依旧扫地。王氏直气的话也说不出来,手脚都有些都抖,只得拎着东西回去。

到家的时候,油铺子才开门,大郎正在收拾柜台,一抬头见王氏回来了,脸色不甚好看,眼圈都红了,便道:“苏家大奶奶不肯吗?”王氏一听这话,把东西往柜台上一扔,哭道:“都是你个狗东西,一点子用也没有,凡事都要我们娘们出头,如今我叫人把脸皮都臊光了,你就有脸了!”说了赌气回房,越想越气,一会子骂方青张山是杀千刀的畜生,做鬼也要找他们报仇;一会子骂大郎是没种的王八,看着老婆儿子叫人欺负了也不敢做声;一会子又说苏家不过是仗着爷老子有钱,就来充大尾巴狼等语。

朱大娘实在听不过去,便过来劝她,说是团圆儿早晚都是苏家的人,万一这些话传进苏家人耳中,对团圆儿不好等语。王氏不听还罢了,一听朱大娘这话,便跳了起来,啐道:“凭我们团圆儿这样的人才,什么样的人家配不上,将来只怕还能封诰命夫人,有八抬大轿给她坐,就非给他们苏家做小,不过有几个臭钱,也没什么了不起。”这话出了口,便想着要退亲,只管打开箱子,取出给团圆儿做的衣裳并剩下的几匹缎子,前次苏家送来的一百两银子,因给团圆儿置办嫁妆,又买了个小丫鬟子,给丁丰瞧了病所剩无几,她也不管,一并拿了,抱着便出了门。

朱大娘见媳妇这样,急着追出去,叫儿子:“大郎,拦着她!”大郎素来有些惧内,此时见王氏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哪里敢上前,眼瞅着王氏一路出门。

王氏出了门,一路到了崔氏家,崔氏才梳洗毕,开了窗倒残水,一眼瞅见王氏来了,yīn沉着脸,怀里抱了许多东西,不敢大意,忙开了门迎了出来,只做没瞧见她脸色,笑道:“姐姐怎么来了?”王氏也不理她,自顾进了门,将衣裳,缎子,并散碎银子都往桌上一放,道:“你去说给苏家知道,我们寒门小户,高攀不起他们高门大户,请别处去娶姨娘罢。”崔氏听了,心头火气,眼先往桌上一扫,把鼻子哼了一声道:“我说丁家姐姐,这是什么?”说了伸出手来拎着衣裳抖一抖,又划拉了一下散碎银子:“这里还剩多少银子?你把人家送来的定都做成衣裳穿旧了,银子也花完了,你老倒要退亲?天下哪有这样的理。”

王氏脸涨得红了:“崔娘子,你也不要太仗势了,这衣裳都是全新的,并没有穿过,用去的银子,我便是盘了店,卖了房也还你。”崔氏指着王氏道:“你倒是说说,我仗了谁的势?当初定下亲,你家也是千情万愿的,我拿刀子逼你们的不成!如今苏府上新房都收拾好了,只等过两天挑个黄道吉日要挑你女儿过门子的,你倒要退亲。我问你,我在你店里打了油,过两天来还你,你收还是不收?”王氏虽然泼辣,口头上不如崔氏来得,叫崔氏说的哑口无言,跌坐在凳子上道:“人是人,油是油,你别浑说。”

崔氏冷笑道:“我劝丁家姐姐你安分些,苏府再慈善,也是有脸面的人家,你这般混闹,撕人的脸,他们一生气,硬抬了团圆儿过去,他们心中有气,说不得拿着团圆儿做规矩,你还不能说什么;再则,你大儿子都伤成那样了,能不能好都不知道呢,小儿子还小,有多少饥荒要打呢,你就要盘店卖房子的争脸面的胡闹。依我说,团圆儿嫁过去,苏家就是不给不给,团圆儿多少也还能帮衬着家里些,你自己想清楚罢,别一颗心都叫糊涂油脂蒙了。”说了,将桌上东西胡乱一卷,往王氏怀里一塞,把她推到门外,将门一闩,不再理她。

王氏来时的一团盛气被崔氏这一番连吓带拉,早丢到了爪哇国,只得抱着东西回家,大郎同朱大娘正急,见王氏回来,方放了心,又问她去哪了,王氏只不理,只管到了团圆儿房中,关了门同女儿说了许久话,中间只有团圆儿开门出来,叫新买小丫鬟铃儿去烧水来给奶奶洗脸。

朱大娘深知自己这个媳妇,眼皮子浅,心眼儿窄,不知会和团圆儿浑说些什么,怕教坏了,本欲和团圆儿说下规矩,又知道自己这个孙女,自为是有来历的,自高自大惯了,很听不进好话,只得暗自忧心。

却说过了几日,金大奶奶便着管家丁贵喊了崔氏去,商议抬人的日子。崔氏叫王氏那天一闹,心里也是怀恨,她只为把团圆儿说给苏员外做妾,那是抬举了团圆儿,若团圆儿得宠,丁家一门都有好处,便认作王氏恩将仇报,为着自己的谢媒银,倒不至于搅黄了这门亲,却也不想叫王氏好过,见了金大奶奶,问了好,又翻了黄历,择定了五日后抬人,商议既定,崔氏便道:“奶奶,妾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金大奶奶便道:“崔娘子请说。”崔氏便道:“团圆儿那个大哥,同府上做了亲之后,就以为自己是舅老爷了,为了几文油钱,就将人的头也打破了。”金大奶奶听了这话,叹道:“怎么这样强横,那人伤得如何?”崔氏道:“回奶奶话,那人的舅舅是做保正的,也是知礼守法的人,被告在了衙门里,叫县官老爷打了八十板子,如今趴着不能动,也怪可怜的。”

金大奶奶叹道:“我们如今也算半个亲戚了,竟不知道这事,倒是失礼。”说了吩咐喊管家进来,叫送一斤参苓补药,并麝香虎骨等活血化瘀的恩物到丁家去,又说:“你说与丁家奶奶知道,是我知道晚了,并不是我眼中无人,郎中开出的药,若是家中难以支持,只管到家里的药铺上取,不要见外,都是亲戚。”

崔氏点头叹道:“奶奶果然是最圣明贤德的,只是团圆儿她娘是个不知道规矩没进退的人,这会子同府上做了亲,便自以为了不得了,逢人夸耀,说是苏员外也得称她一声岳母。奶奶再这样客气,她更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说了,便偷眼觑看金大奶奶脸色,金大奶奶只是略略皱眉,笑道:“崔娘子你且放心,丁家奶奶不过上了年纪,有些糊涂罢了。我也不是那等小肚鸡肠的人。”说话间瞅了眼身旁的丫鬟,一个唤作秋月因笑道:“若是崔娘子没旁的事,就请回吧,我们奶奶这几日身上不好,大夫吩咐要多歇歇,别劳累着。”崔氏只得应了,退了出去。

秋月见她走了,便笑道:“这崔娘子倒是刁滑,想是那丁家奶奶得罪她了,跑到这里下眼药呢,也太小瞧我们奶奶了。”金大奶奶笑道:“叫她这一闹,我倒真乏了。”秋月同冬竹忙过来扶着金大奶奶往后头去了。

却说苏贵依着金大奶奶吩咐,将参苓,麝香,虎骨等物送到了丁家,并转述了金大***话。丁氏一门几时见过这样贵重的药材,王氏本来一肚子的委屈叫这一堆好东西,并那番话说得烟消云散,不住口地称颂金大奶奶贤德,又说要上门拜谢等语,又留苏贵吃茶。苏贵推道:“我们奶奶说了,亲戚们互为照料是应该的,不敢当一个谢字。再过五日就是吉日,要迎姨娘过门的,府上必定事多,我家奶奶也等着我回话,不敢久留。”王氏同大郎千恩万谢送出了门,连团圆儿同朱大娘知道了也感欣慰,自此一家子欢欢喜喜数着日子等苏府来接团圆儿过门。

入门 圆房

却说十八日是吉日,十六日上,金奶奶因想着丁家寒微,没什么妆奁,怕新人上轿的时候寒碜叫人笑话,便着管家送了一副妆奁来,内有如意云纹赤金簪子一对,镶翠耳坠子一副,赤金龙凤镯子一副,两只戒指,一只赤金,一只镶绿松石,又有绯红闪金绣吉祥纹缎袄一件,石榴红百褶罗裙一条,天青绣鸳鸯蔽膝一条。四邻见了无不称颂金大奶奶贤德无双,苏府办事周到体贴,便是团圆儿见了,心上也自喜欢,只是惋惜颜色不是正红。

到了十八日吉日,因是纳妾,无须苏员外亲迎,只派了一顶簇新花轿,六个吹鼓手,两个喜娘,并两个执事扛着大红双喜字的牌子,由苏贵押着轿子到了丁家门前,鼓乐齐奏,催新人上轿。

却说这日丁家将油铺子关了歇一日,一家子早早起身,烧了水来给团圆儿沐浴,、沐浴罢了,便开脸梳妆。团圆儿对着菱花镜,细描娥眉,匀净脂粉,点染樱唇,梳起云鬟,插上金簪,换上新衣,梳妆已毕,对镜自照,只觉镜中人,桃腮杏口,倩影丽资,顾盼生辉,自以为美貌无双,堪比西子王嫱,却命薄做人小星,不由感伤一回。

此时外面鼓乐已然催了三四回,只得扶着小丫鬟铃儿的肩出来,先拜别朱大娘。朱大娘双手扶住,哭道:“你这一去,比不得在家中。在家中父母娇宠,能容得你任性,到了苏府,自己千万小心,好生伺候苏员外,不要顶撞金大奶奶。”若是平日,朱大娘这一番话,决计入不了团圆儿的耳,少不得顶撞一二,此刻分离在即,团圆儿也心软,朱大娘说一句,她便应一句,只是忍泪。

再次便是拜别父母,王氏已哭得了不得,团圆儿也落下泪来。王氏拉着团圆儿不叫她跪,道:“我的儿,大喜的日子,你可别哭,仔细花了妆叫人笑话。我的儿,你这一去,自己千万保重。你是新去的姨娘,若是下人不服你,你须得拿出姨娘的身份来,不可叫人欺到你的头上去。”团圆儿拉着王氏的手道:“我的娘,女儿去了后,你可常来看我,别丢开手就不理了。”王氏抹着眼泪答应了。大郎在一旁也哭,吩咐道:“你哥哥为着你才叫人打成那样,你也该给他磕个头。”团圆儿到了此时,无不答应,又来在丁丰床前,磕了个头。

丁丰因吃了苏府送来的参苓等物,自觉精神健旺许多,见团圆儿来辞,双手拉住,也说了些离情别语,兄妹二人洒泪而别,团圆儿便扶着铃儿的肩到了门前。

喜娘见新人出来了,忙过来接了,送进花轿,苏贵便叫起轿,登时鼓乐齐鸣,一路赫赫扬扬去了。大郎王氏夫妇因疼爱女儿,勉励支持,凑了四只箱笼,也一般用红布捆了,另雇了四个脚夫挑了,跟在花轿后头。

却说街坊四邻早知道苏府今儿接人,都挤在自家门前瞧热闹,见苏府这阵仗,竟比寻常人家正式迎娶都要排场,有的便羡慕不已,也昔日求亲不遂,心中怀恨的,冷笑道:“那么多求亲的人家都不许,骄傲成那样,我只当是有王妃娘娘等着她去做,原来等着是给人做妾,犯贱成这样也是少有。”大郎王氏夫妇统共不理这些,眼瞧着女儿花轿子去了,便似生生剜去了块心头肉一般,待得轿子远了,无心无绪回到屋里,关上门懒怠做生意,这一关便是三日,直到三日后,方才重开店门,这是别话,略过不说。

轿子一路到了苏府东角门外,便搁下看,另换了苏家的两个青年家丁来抬,丁家的嫁妆要跟进去,叫苏贵拦下,只说另唤妈妈来抬,给了赏钱打发了。

却说团圆儿的轿子抬进了东角门,到了二门外便停下,又换了两个壮年妈妈来抬,团圆儿在轿中耐不住,悄悄掀起帘子一角来向外偷看,却见脚下是一条青色鹅卵石铺就的甬路,两侧花木茏葱,半掩着九曲回廊,廊下隔着一段便挂着个鸟笼子,养着各色鸟儿,有叫得出名字的,也有叫不出名字的,各自争鸣,叫得煞是好听,团圆儿几时见过这等富贵气象,心上又是喜欢又是羡慕。又往前走了片刻,就见三四间房舍掩映在花木间,房檐下挂着灯笼,灯笼上贴着大红双喜字,团圆儿便知是新房,不觉心头鹿撞,揣测那苏员外何等模样,性情怎样。

却说轿子到了新房前停下,喜娘搀着团圆儿下轿,新房门口早站着两个丫鬟,两个妈妈,见团圆儿下轿,齐齐接过来,口中道:“姨娘小心。”团圆儿定神去瞧,只见两个丫鬟一个穿青一个着绿,穿青的那个不过十六七岁模样,鹅蛋脸面,肌肤微黄,又有几粒麻子,一双眼倒是秋水粼粼的好看,自称素梅;穿绿的那个年纪更小,眼眉都生得淡淡的,肌肤倒是白嫩,唤作春杏。两个妈妈,都是积年的老人,一个姓陈,一个姓罗。

团圆儿脸上堆笑道:“两位姐姐请起,我初来乍到,日后还要两位姐姐多提点。”素梅春杏齐道不敢,素梅快走两步,打起猩猩红的毡帘,春杏便同铃儿一起扶着团圆儿进房,外头两间铺设得锦天绣地一般,团圆儿不及细瞧,已叫丫鬟们扶到左首那间房内,但见窗下一张花梨木长桌,上头搁着一盆蜡黄佛手,一只白玉如意,一架小泥金屏风,美人耸肩瓶中插着翎毛拂尘;一张雕花大床靠墙摆着,簇新的账幔被褥,一律锦绣制成,又熏着一炉香,团圆儿见了这番富丽景象,也自欢喜。

却说素梅春杏服侍团圆儿在床上坐了,便静立在一旁,团圆儿因不见苏员外,不免忐忑,欲待相问,一来她是新人,二则也年轻面嫩,开不出口来,只得低了头,慢慢去数床褥上绣的芙蓉花的花瓣来,数了一朵又是一朵,不觉已是掌灯时分。忽听得脚步声,又听素梅,春杏喊员外,抬头一瞧,但见进来一男子,不过二十多岁年纪,白面微须,正双眼含笑瞧着自己,心知便是苏员外,不由粉面飞红,羞人答答站起身来。

苏员外挥手叫人退下,自己走上几步,细瞧团圆儿,但见她螓首半垂,娇羞不语的模样,十分心动,过来坐在床沿,将团圆儿抱在怀中,团圆儿犹是童身,那见过这样的,羞不可抑,因是丈夫,又不好躲,只好含羞坐在苏员外膝上。苏员外越瞧团圆儿容颜,越觉得其娇媚可爱,不由情动,伸手去解团圆儿衣带,团圆儿又羞又窘,把一只手去抓住苏员外的手,颤声道:“员外。”苏员外见她脸飞红霞,双睫颤动,欲语更羞的模样,又怜又爱:“你休怕,不瞒你说,我因爱你的美貌,这番纳妾,除了你,我谁也不要。可喜今日成了夫妇,也是合该我们有缘。”说着,一口吹熄了红烛,将团圆儿拖入帐中,解那绮罗衣衫,退却石榴红裙,又去解其亵衣,团圆儿到了此时,已羞不可当,知是必经之途,只得一双素手掩住了粉面,仍由苏员外恣意轻~薄。想她是娇弱处子,哪经得住撩拨,不一会子已是娇~喘微微,一双手不知往哪里放才好,正情思恍惚间,忽觉一阵疼痛,原是一点娇红已被采去。

少时云收雨住,苏员外但见白帕子上染上几朵鲜红,不由心满意足,又见团圆儿泪眼盈盈,十分害羞委屈的模样,不由怜爱,伸手将团圆儿抱入怀中,笑劝道:“好好的,哭甚,女孩子都要走一遭的。”团圆儿含泪道:“妾是员外的人了,日后员外若是厌弃妾,妾只有一死了。”苏员外见她这样,忙捂住她嘴,道:“我的姨娘,今儿大喜之日,你说什么死不死的,好歹替你自己忌讳着些。”团圆儿便道:“妾跟了员外,便以员外为天,这天若是不在了,可不是不能…”一个活字还未出口,已叫苏员外用唇堵住了,两人情动,说不得重拾欢爱,再行云雨。

到了第二日,虽苏员外父母已逝,也该当去给正房金大奶奶磕头的,团圆儿□娱,便起得迟了,待张开双眼时,早已红日高照,苏员外已然不在。素梅春杏听得里面声音,知道团圆儿醒了。便齐齐进来给团圆儿磕头,口中道:“给姨娘贺喜。”团圆儿即羞且喜,口中说:“快别如此,我当不起。”她新来初到,有意收买人心,便叫铃儿进来,打开妆奁,连同外头的妈妈一人赏了一两银子,素梅同春杏得了赏,口中不免恭维几句,春杏便退出去准备梳洗用的热水。素梅见她去,方道:“姨娘,奴婢说句不当说的,按规矩您该过去给大奶奶请早安的,虽然我们大奶奶是个慈善绵软的人,只她身边几个人,都把自己当成了小奶奶,很不好相与,今儿头一日,您就迟了,她们必要挑理的,姨娘还是快些的好。”

团圆儿听了这话,便知道这素梅同大奶奶身边的人不睦,倒是正好收做臂膀,因此点头笑道:“亏得姐姐提点。”说这忍着酸痛下了床,外头春杏已经备了沐浴用的药汤,素梅春杏服侍着沐浴了,方觉好些,便起来梳妆,因是第一遭去见大奶奶,怕打扮素净了,叫人比下去,因此衣裳簪环穿脱了三四回才准定,也不及用早饭了,扶着素梅的肩,带着春杏,铃儿,由两个妈妈领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往金大奶奶住的正房去了。

金大奶奶住的正房,是一溜六七间面南坐北的高屋大厦,漆黑飞檐,雪白粉墙,朱红窗棂,挂着大红缎子满福字的半旧门帘,帘外站着两个七八岁的小丫鬟,不说衣裳打扮都是一样的,连眉目都相似,竟是双生子。打头的陈妈妈,上前几步笑道:“新姨娘来给大奶奶请安了。”就见门帘一挑,出来个穿着银红比肩的丫头,圆圆脸儿,却是金大奶奶跟前的冬竹。冬竹笑道:“原来是新姨娘到了,奶奶正等着呢。”

见嫡 生嫉

小丫鬟高高挑起门帘子,团圆儿来到大奶奶房中,抬眼观瞧,对门一副美人图画,画上美人儿体态丰腴,容貌艳丽,衣带凌风;左右是一副泥金对联,上头是龙凤飞舞墨汁淋漓的草书,团圆儿虽然美貌,只可惜是个睁眼的瞎子,竟不认得那是吴道子的画,张旭的字,只知道好看。桌椅扤凳俱都是紫檀花梨所制,团圆儿倒是认识,又惋惜椅褡桌围虽是苏绣细工制的,已然半旧,却不识这是积年富家才有的气派,不似那等乍富人家,桩桩件件恨不得金装玉裹起来,只怕人不知道自己有钱。又见桌上只摆着一只青玉釉斜肩瓶,瓶中只供着几支长长的孔雀翎毛,门帘子一动,风吹进来,翎毛便微微颤动,煞是好看。

团圆儿正打量,便听得脚步响,见两个丫鬟扶住个二十出头的妇人走出来,那妇人淡扫蛾眉,薄施脂粉,头上梳着堆云髻,斜插着支凤头金步摇,凤嘴中衔着一串明珠直挂鬓边,粒粒滚圆;耳垂明铛,身穿家常的雪青色绣梅花缎袄,内衬着玉色小袖,系着素色百褶裙,移步间露出褶间绣的碎花来,一派端正气象。

团圆儿心知这便是金大奶奶了,忙低头在一旁站了。金大奶奶在右侧主位上坐了,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见她装束艳丽,脂光粉滑,端的是个美人儿,微笑道:“是丁姨娘罢。”团圆儿忙翻身跪倒,启朱唇,吐莺声:“贱妾丁氏月华见过大奶奶。大奶奶万福。”冬竹早捧了茶来,团圆儿双手接过,奉在金大奶奶眼前,金大奶奶接过茶,略喝了一口,便笑道:“快将丁姨娘扶起来。”冬竹秋月应了声,过来扶起团圆儿。夏荷已捧上一只漆盘来,盘中一柄尺许长镶金碧玉如意,金大奶奶笑道:“这如意就给妹妹道喜罢,不值什么,你不要嫌简薄。”团圆儿忙接了,口中道谢。

金大奶奶方叫团圆儿坐,团圆儿推辞几句,便告了坐。跟着团圆儿来的铃儿也进来给金大奶奶磕头,金大奶奶便叫她抬起头,瞧了容貌,细问了家乡年龄,听说是拐子拐的,不由感叹一回,回头吩咐道:“带这孩子下去,今年给你们做的衣裳也给一套她,再抓一吊钱给她,她还小,以后有规矩不到的地方,你们好好同她说,不要吓着她。”春梅应了,过来拉着铃儿去了。团圆儿也起身道谢。金大奶奶跟前几个丫鬟也过来给团圆儿磕头,团圆儿忙起身道:“姐姐们快别如此,妾不敢当。”

金大奶奶笑道:“你不需这样拘礼,我不是那等凉薄不容人的。用早饭时,我就同相公说了,昨儿妹妹初度,身上必不爽利,今儿就好好歇着,明日来见礼也使得,不料你还是来了,倒叫我有些过意不去。”团圆儿叫她说得一阵脸红,只觉是自己来的晚了,这大奶奶生气了,只是瞧她脸色又不像;又听说起原来员外一早就来陪着大奶奶用早饭,不觉心上泛酸,脸上却还是堆着笑道:“奶奶这样说,妾更不敢当了。”她们正说话,就听外面小丫鬟说话:“奶奶,员外来了。”说了,就听苏员外笑道:“你们姊妹在说些什么?”自己打起门帘走了进来。

团圆儿见苏员外进来,忙站了起来,却见苏员外径直走到左侧主位上坐了下来,对着金大奶奶笑道:“都这会子了,还说着话呢,你们姐妹倒说得来。我只当早散了。”金大奶奶笑道:“敢情员外是来要人呢,罢,我不敢留了,你带去罢。”苏员外忙道:“奶奶说哪里话,她新来初到,听你教训些规矩也是应该的。”说了又对团圆儿说:“你奶奶是最和气的一个人,日后你处久了就知道。”说了,又对金大奶奶一笑。

金大奶奶笑道:“相公太夸妾了,几个丫头都叫妾纵得没规矩了,哪还能□人呢。倒是妾今儿起早了,现时头正晕呢,相公带着妹妹去吧,我好躲懒去歪会子。”苏员外同团圆儿正在新鲜头上,回房不见她,知道在金大奶奶这,便过来瞧瞧,听得金大奶奶这么说,虽巴不得,到底夫妇已久,听她说头晕,只当是旧疾犯了,便问: “请大夫了没有?”团圆儿也巴不得走,听金大奶奶这样说了,见苏员外不动自己也不好动的,只好半低着头,一双眼却斜斜飞上来瞧着苏员外。金大奶奶瞧在眼中,仿佛不见:“多谢相公费心,不过起早了,哪里就要请大夫了。”说了便赶苏员外同团圆儿走,苏员外借机站起身来,道:“那你好生歇着,我晚上再来瞧你。”团圆儿也起身,向金大奶奶福了福,道:“妾告退。”金大奶奶笑着点了点头。

见苏员外同团圆儿去远了,夏荷方冷笑道:“不过昨儿才进门,今儿就敢当着奶奶就勾员外,眼里还没人了,奶奶就该拿些威严出来才是。”金大奶奶瞅她一眼,笑道:“我若性子严厉些,也不会纵得你们这样。只要大规矩不犯,就由得她罢,我还能凡事都和她计较不成。”夏荷还要再说,金大奶奶已道:“宋妈不是说今儿得了几斤大虾么,做道芙蓉肉来,再温一壶桂花酒备着。”夏荷应了,转身就去厨下传话。

到了傍晚,苏员外果然过来了,见金大奶奶已然换了装饰,去了金簪耳环,穿着雨过天青纱袄,内衬着鹅黄小袖,下系一条松花罗裙,浅淡梳妆,天然妩媚。这苏员外天生成一副多情的心肠,见了自家娘子便柔情缱绻,过来拉着金大***手道:“不是说头晕,怎么又起来了。”金大奶奶笑道:“方才厨房里的宋妈来和妾说,今儿得了好几斤上好的大虾,只只都是活的,妾因想你爱吃芙蓉肉,叫她们做了,又温了壶桂花酒,你若不来,妾只好叫人送到新房里去了。”苏员外忙道:“我说来,必来的,我几时哄过奶奶。”金大奶奶似笑非笑道:“从前是没有,今后未必。”苏员外笑道:“这可真真冤死人,我竟没话可表白。”

说话间,春梅,夏荷等已然布上菜,来请苏员外同金大奶奶过去用饭,听到这话,春梅笑道:“员外要表白真心,今儿留下陪我们奶奶就是了,这有什么难的。”苏员外揽住金大奶奶香肩,笑道:“你这个春梅丫头,开出口来比刀子还厉害,我若是走了,还不成了反叛了,罢,罢,今儿便是奶奶赶我,我也不走了。”说了夫妇俩坐下用饭,春梅,夏荷等在一旁服侍,又寻出笑话凑趣,一顿饭吃得喜乐融融,苏员外因喝了点酒,又见金大奶奶温柔妩媚,便勾起往日恩爱来,要了水来梳洗了,两人拉手上床,想他二人夫妇已久,彼此熟稔,又有酒助兴,果然更有意趣。

且不提金大奶奶这边,却说团圆儿那里久等苏员外不回来,右等苏员外也没有人影,正自心焦,就见厨房里送了她的晚饭来,却是一个人的,说是员外在大奶奶那里用饭了,团圆儿一口酸气直涌上来,耐不住,打发了素梅往前头去探听,那素梅去了许久才回来,只说苏员外用完饭就在大奶奶处歇下了。团圆儿听了这话,一声不吭就往床上歪着去。铃儿是她家里带来的,只为团圆儿在家略不顺心便不肯吃饭,王氏少不得哄着她,做得惯了,以为她到这里也只当自己家一般,就悄悄进来劝道:“姨娘,你不吃饭,饿坏了身子,老奶奶知道了,要心疼的。”

团圆儿瞅她一眼,冷笑道:“今儿你得了新衣裳和赏钱,想来在你眼中大奶奶自然是慈善人,我这里可没新衣裳给你。”说了,翻身面朝墙,闭上眼装睡。铃儿叫团圆儿堵得说不出话,又不敢退出去,只得悄没声站在一旁。素梅见了,便推铃儿出去,道:“既然姨娘不吃,就撤下去吧。”见铃儿去了,方向团圆儿道:“姨娘不吃也好,这里还有昨儿剩下的蝴蝶酥和核桃糕,姨娘要不要用些?”团圆儿听了这话,翻回身来,抿着唇笑道:“你这样伶俐,你们奶奶如何舍得不要你。”

素梅听了这话,脸上都有些僵,勉强笑道:“姨娘抬举奴婢了,奴婢不过有一点痴心罢了,以前服侍大***时候,满心都是大奶奶,如今来服侍姨娘,就只认姨娘一个,不敢有二心。”团圆儿点头,道:“你果然是好的。”说了,卸妆自睡。

第二日未及卯时,团圆儿便起身,梳洗了带着春杏同铃儿往正房去请安。到得门前,正遇上秋月带着两个小丫鬟打了热水来,秋月笑道:“姨娘来了。奶奶还没起呢,姨娘稍候。”说了,撩帘子进去,一回子里头就传来水声,又有男女说笑声音,原来是苏员外一般的也未起身,团圆儿听在耳中,如针刺心一般,只是脸上丝毫不敢带出来,规规矩矩站在门外候着。过了片刻,就见帘子一掀,秋月笑道:“姨娘快请。”团圆儿答应了,低了头走进去,一眼瞥见一角锦袍,淡绿色底织富贵万字不到头纹,足下是粉底皂靴,分明是苏员外,团圆儿便福了一福,道:“员外万安。”苏员外见她穿着石青色刻丝绸袄内衬着翠绿小袖,愈发显得脸白发黑,美貌出众,便笑道:“你今儿来的倒早,怎么也不多穿些,仔细着凉。”

团圆儿只听见那句“你今儿倒早”心中窝气,只当是金大奶奶背后说了她昨儿来晚了,暗骂道:“好你个贼妇,脸上装得贤良大度,背后却告刁状,我竟小瞧了你。”脸上却做个委屈模样道:“想是奶奶说给员外知道了。贱妾昨儿失了规矩,来的晚了,万幸奶奶宽厚,不曾怪责,贱妾到底有愧,不敢再犯。”苏员外见她委委屈屈的模样,笑道:“不过是我随口一说罢了,并不是你奶奶说的,我没有怪你,你奶奶和你二人都是贤良的,若长久如此,也是我的福气。”

团圆儿只认作苏员外回护金大奶奶,心中酸妒,脸上却装个笑模样,抬头道:“贱妾知道。”苏员外这才瞧见团圆儿眼圈有点红,便笑道:“你眼睛怎么红了,倒像哭过了。” 团圆儿道:“想是来的时候叫风迷了眼,哪里就哭了。” 苏员外听了这话,笑道:“我替你吹吹。”原是团圆儿今儿梳妆时,故意用胭脂点了眼圈,又用粉遮了,晃眼看去倒像是哭过的,好叫苏员外瞧得心软,此时见苏员外果然上当,还推辞道:“员外,休要如此,莫叫奶奶看见了。”

嫡庶 争风

这里秋月正扶着金大奶奶正从里头出来,听了这话,忙咳嗽了几声,苏员外听得大奶奶出来了,也丢开手,走到一旁,团圆儿见了他这样,心中暗恼,还得堆着笑脸向着金大奶奶道:“奶奶今儿的气色真好。”金大奶奶笑道:“要你这么早来我屋里立规矩,也怪可怜的。”团圆儿心中怪她告状,便道:“这是本分,妾不敢躲懒,哪里敢说委屈。便是奶奶打妾骂妾,都是妾该受的。”金大奶奶听了这话,不由把眉头微微一皱,道:“姨娘这话重了,你我虽有嫡庶之别,却都是苏家的媳妇儿,并没有什么贵贱之分,这话若是传扬出去。”说了不由眼圈儿也有些发红,苏员外见话说僵了,忙过来要打圆场,还不待他开言,冬竹已笑道:“姨娘不必担心,我们几个蠢笨丫头自到奶奶跟前,少的三四年,多的也有六七了,祸也闯了不少,奶奶别说打过我们,就是重话也没有说过几次。哪里就会苛待姨娘。”

苏员外也道:“正是这样。奶奶也不要委屈了,你的心我还不知道吗?团圆儿到底还小,说话不知道进退,你担待些。”金大奶奶道:“妾知道了。”团圆儿也只得应是。又过来和春梅冬竹她们一起摆放早饭,伺候苏员外同金大奶奶坐下,垂首站在一旁,苏员外一眼看去,只觉得团圆儿娇怯怯的模样甚是可怜,便要叫她一起坐下,还不及开口,就听金大奶奶笑道:“妹妹一起坐罢。”深觉金大奶奶贤良大度,便对着她一笑,在桌下的左足轻轻蹭了蹭金大奶奶莲足,金大奶奶将脚往后缩了缩,斜睨了眼,口唇微动,轻声道:“我今儿可是穿的新鞋呢。”苏员外也不着恼,抬头对团圆儿道:“你也坐下吧。”

团圆儿足弓鞋小的,站了这许久早已腿脚发软,听大奶奶让她坐,巴不得就坐下,只是苏员外不开口也不好就坐,只得强忍,如今听得苏员外开口,也不推了,告了声坐就坐在了金大奶奶下手,冬竹见她坐下了,便盛了碗碧梗粥来,团圆儿举目一瞧,金大奶奶跟前一碗白粥,颜色如嫩豆腐一样,又有股子异香,金大奶奶见她看,便笑说:“你没见过,这是牛□粥,我脾胃不好,大夫说了喝这个养胃。妹妹要不要也尝尝?”团圆儿心上也愿,嘴上却不好说,脸上神气却带了出来,金大奶奶便吩咐下去,不一会子果然换了一碗来,团圆儿尝了,只觉得入口虽甜却又带些膻气,尝不出好来,反倒有些难以下咽,因是自己要的,倒不好不吃的,只得强咽下去,抬头去看金大奶奶,却见她正不紧不慢地慢慢喝粥,虽疑心是她暗弄自己,却也瞧不出破绽来,只能咬着牙喝粥,一碗粥下去便似沉甸甸得压在胃里。偏是做小星的规矩,做员外做***不开口,她也不好说话,只好低着头哑忍,好不容易才伺候完了早饭,告了退,回到自己房中。

春杏上来服侍团圆儿换过家常衣衫,又问用过早饭吗?团圆儿因着才见过正房早饭时那几碗几碟并几样干湿点心的气派,便有意要瞧一瞧给自己送了什么来,若是差得远了,也好在苏员外跟前告个状,想到这里,便扶着铃儿的肩到了桌前一瞧,竟是差不多的,不过少了一碟素馅包子,一碟翡翠瓜片,想是因为给一个人吃的,不过量少了些,竟是挑不出错来,脸上就有些不大好看,铃儿懵然不知,只当她嫌冷了,便要拿到厨房里去热,团圆儿道:“不用了。我在奶奶处吃过了。这些就赏你们吧。”说了因起的早,觉得有些倦了,便要歇一歇,自己往镜前坐了,去卸簪环,却见菱花镜中映出一张芙蓉面来,不由懊恼,心道:“想我团圆儿生有异象,又有这等容色,原该正正经经给人去做正房大奶奶,偏我爹娘一时糊涂油脂蒙了心,答应了把给人做小,那当家奶奶又面慈心毒,我才来就为难我,日后还不知道怎样。”想到这里,不禁烦闷,自己往床上一歪,连午饭也没起来吃。

朦胧间就听得门外头有人说话,仔细听去,却是铃儿的声音,答道:“姨娘今儿不舒坦,连午饭也没有吃。”团圆儿忙把双眼揉红了,又把脸扭向墙,过了一会子,果然有脚步声到了床边,就在床边坐了,团圆儿原待他来叫的,不料闭着眼等了许久,只不见动静,只得慢慢张开眼,却见苏员外坐在床沿,瞅着自己,忙坐起身来,道:“员外几时来的,妾睡迷了,竟不知道。”苏员外道:“你怎么哭了?”团圆儿道:“哪里有哭。”说了故意把脸转过去,苏员外笑道:“眼还红着,还嘴硬。”说了凑过身来,将团圆儿连人带被子一起抱在怀中,道:“你怎么连午饭也没有吃,你奶奶也不知道打发人来问问。”团圆儿忙道:“妾是做姨娘的,哪敢同大奶奶争短长,奶奶管着一家子事,顾不到我这里也是应该的。”苏员外对她正是新鲜头上,哪经得住她这样撒娇撒痴,十分动情,就温存了回子,便是掌灯时分,厨房送了些精致小菜来,苏员外又命温两壶酒,两人对酌一番,便吹灯上床,絮絮说了许多话。

各位要问如何团圆儿在娘家万事不管,娇怯怯的风格,到了苏府却象换了一个人一般,行事很有些心机;再有她虽出身小户,到底也是好人家的女孩子,怎么如今撒起娇痴来,倒有些像行首风格,这其中也有些缘故。原是王氏最爱同街坊上的妇女婆子们闲扯,说些东家长西家短的话,其间不免有些男女情事,风月闲话,偏又不避着团圆儿,这团圆儿虽不做声,却件件听在了耳中,如今拿些出来试试手脚,果然有用,心中得意,自是不提。

却说苏员外在团圆儿房中一歇就是十余日,与金大奶奶不过见面略说几句话罢了,连团圆儿每日该去大奶奶房中请安伺候的,都是应付了事,换个气量浅些的,不说撂几句话,就是恼了也是有的。所以要说这个金大***涵养也真真令人爱敬,跟个无事人一般,还怕团圆儿初来乍到不知道苏员外脾胃,想着叫厨下做些苏员外素日爱的吃食送去;眼见天越发凉了,又让包了大毛的衣裳,说是天凉了,出门好穿。苏员外见了这样,到底夫妇十年,连脸也不曾红过一次,不免心中有愧起来,这天前街绸缎铺子里回来便往金大奶奶屋里去,才到门前就见夏荷打帘子出来,便笑道:“你奶奶呢?”

夏荷见了苏员外,俏脸上微微一冷,道:“员外还记得我们奶奶啊。”苏员外本来心中有愧,叫她顶一句,也只得生受,笑道:“你们今儿吃什么?”说了自家进去,却见金大奶奶在芸窗底下坐着,背对着这边,低着头正在做针线,便有意唬她一唬,再哄她一笑,也好化解她的心结,所以蹑手蹑脚掩过去,猛然道:“奶奶在做什么?”这一声一出,果然唬了金大奶奶一跳,手上鞋子吓掉了,针却没收住,戳在了金大奶奶纤指上,苏员外也吓了跳,道:“可戳痛没有?叫我瞧瞧。”

苏员外捉住金大***玉手一瞧,手指尖上冒出鲜红血滴来,悔之不迭,道:“都是我的错,知道你在做针线就不该同你顽。”说了要□梅秋月等去取金疮药来,金大奶奶失笑道:“相公轻声些,不过戳了手指,你就这样大呼小叫,仔细丫头子们听了笑你。”苏员外也觉有理,哄着金大奶奶坐了,又取了手巾来给金大奶奶缠了手,抬眼一瞧,却见金大奶奶眼圈儿红红的,仿佛要掉泪一般,见苏员外看她,又嫣然一笑,可怜可爱之情更胜往昔,不由勾动柔肠,笑道:“奶奶方才做什么,做得那样入神,连我进来也不知道。"说了就往地上去瞧,见地上扔了一只做了一半的千层底皂色云头履,知道是给自己做的,不由大是感动,伸手揽住金大奶奶道:“好奶奶,你待我全是一片真情。”说了便将大奶奶拉起,自己坐下,又把大奶奶抱进怀里,温存片刻,又说:“你有这片心我已知足,家里有的是针线上的人,以后叫她们去做也就是了。你自己身子也不牢靠,家里一家子都要你Cāo心,得空多歇着些。”

金大奶奶道:“相公关爱,妾哪有不知道的。只是相公贴身之物,妾亲手做了才安心。况且这鞋子做了有半个月了才得了一半,哪里就会累着了。”苏员外听了,又想起金大奶奶嫁过来这些年的种种好处,更是感佩,自悔这些日子冷落了她,更愧的是难得她竟没有一点子幽怨之色,因此格外和颜悦色些,夫妇俩握着手说了些闲话,苏员外猛然想起:“奶奶,过几日便是十二月初八,原是你二十八岁寿诞,虽不是整生日,也要办一办才好,借这个由头再把如玉接回来住几日,你们姑嫂好些日子没见,也好好叙叙。你要什么寿礼,说了来我去置办。”金大奶奶听了这话,一半欢喜一半娇嗔,轻哼了声道:“要妾说了才有,那也没什么好稀罕的。”苏员外笑道:“你即不说,我自去办,只是寻了来,你不许挑理。”金大奶奶便笑道:“等你寻了来再说罢。”

夫妇 妻妾

却说屋外春梅冬竹正守着,听着金氏同苏员外的说话,不由也笑,冬竹道:“我只当员外也是个得新忘旧的,原来心里还有我们奶奶。”春梅笑道:“员外自然是个好的,不然我们老爷也不会把奶奶配给员外。” 原来男子得有功名在身方能尊一声老爷,春梅口中的老爷指的是大***父亲,金若圭金老爷。金老爷三十二岁上中了举,又时运两旺,当年就点了八品县丞,隔了几年又授了布政司都事副理,四十岁上竟做了盐课司副提举,已是正七品,以他非进士出身来论,可谓仕途顺利,因金氏便是他三十二岁上得的,自为这个女儿是他福星,故此对这个庶出的女儿格外钟爱,可惜是庶出,门户差不多的人家多有不要的,就是要了,也怕叫人瞧不起,索性就往低里选,方挑中了世代行商的苏家,又怕苏府的人金氏使着不称心,嫁过来时带了四个陪嫁丫鬟。

这春梅便是金氏娘家的家生子,因金氏爱她聪明伶俐,过门时带过来的,来的时候只有**岁,这十来年过去,金氏本来带过来的那些陪嫁丫鬟有的嫁了外头管事的总管,有的嫁了府里的管事,都散了,当初的小丫鬟春梅便成了金氏身边顶得用的一个,只是过了年也是要出去的,已经说定了东街上三间铺子的管事何宝顺的儿子何珏,那何珏正在父亲手下历练,说行事是最稳重可靠的,等何宝顺退了,管事自然是他接任,春梅是家生子,得配管事已算个好前程了,自是心满意足,这是旁话,表过不提。

第二日苏员外才一走,金氏就叫了春梅叫管事媳妇钱氏进来,吩咐收拾姑奶奶以前的屋子,开库房找新的窗幔锦帐。这钱氏本是金氏娘家带来的,三年前配了管库房的苏宝全,夫妇倒是相得。如今虽不大在奶奶跟前了,金氏的脾气依然知道的清楚,答应了,回去开了库房只管挑苏氏素日喜欢的纹样和料子出来,带了人精心布置,又把苏氏没出阁前屋子里摆放的玉石玩物,周鼎玉瓶,一样样找出来,依着原样摆了,直把一间绣房铺设得锦绣辉煌,仿如天上神仙地,人间富贵场。钱氏方请金氏去瞧,金氏只瞧了一眼,便忍不住红了眼睛,道:“你们都是好的,还记得你们姑奶奶,你们姑奶奶见了也必是喜欢的。”说了扶着春梅回去,一面拭泪。

冬竹便劝道:“奶奶莫要伤心,姑奶奶那边日子过的不舒畅,咱们就多接她回来,了不起不回去了,我们苏家还养不起一个姑奶奶吗?”春梅道:“嫁了出去的女儿哪有常住娘家的,传扬开去,不说他们欺负媳妇,只说我们苏家没规矩。但凡有点法子,奶奶哪会撒手不理。我转眼也要出去的,你这般沉不住气,奶奶如何靠得你,我又怎么放心。”冬竹听了这话,不敢再说。钱氏又道:“奶奶,给刘家老太太的礼我也照吩咐收拾了,照往年的例,又添了些。”说了从袖子里抽了个小折子出来,看了眼道:“八寸高鎏金紫铜胎弥勒佛一尊,一百单八粒缠丝白玛瑙佛珠一串,一百单八粒檀木雕罗汉佛珠一串,贡缎十八匹,上等湖绸十八匹。”金氏站住脚听了,又想一想道:“再配上那根楠木拐杖罢,老太太腿脚不太好。”钱氏应了,自去Cāo办。

晚上苏员外回房,因在外头同湖州来的客商吃过了,金氏便吩咐沏酽茶来,自己上来绞了手巾给他擦脸擦手,说了送刘家的礼,又说收拾了如玉的屋子,说着说着眼圈儿就红了。苏员外叹道:“如今也只有这个法子了,寻个由头接回来,能住多久住多久罢。倒是你自己身子也不牢靠,别Cāo太多心,那也是她的命。”金氏听了这个命字,心上不由一冷,强道:“你妹子论人品,论相貌那点子错了,在家时,老员外老奶奶也是当宝贝一样爱惜,如何刘家就把她当草了,妾不信她就是这个命!若说是命,就不该投做女身罢了,白叫你们男人欺负。”说了丢开手,自己坐到床沿上哭。

苏员外自悔失言,只得上来赔罪,道:“我的好奶奶,你说这话可冤死我了,从来只有你给我脸子瞧的,哪有我欺负你了?你说这话也摸摸良心。”金氏听了,不由冷笑一声,道:“妾几时给你脸子瞧了,你倒是告诉妾知道,日后妾改过也就是了。”苏员外赔笑道:“我不过那么一说,你又当真,以后可不敢和你顽笑了。你要接她来家散散心,我只有高兴,她是我妹子,我哪会不心疼她。”金氏脸色方松了下来,见春梅正端了茶上来,便也起身,接了茶道:“相公喝茶。妾一时急了,说话冒撞处,相公担待些。”苏员外忙接过茶,笑道:“我知道你同如玉好,说的话也是心疼她,我哪里会生气。”说了反请金氏喝茶。金氏也笑了,接过去喝了两口,正要□梅再倒茶来,苏员外接了过去,笑道:“我在外头喝过了,不过润润嗓,这些尽够了。”说了把金氏喝过的残茶喝了,金氏拦之不及,笑啐道:“连人家残茶都喝。”春梅笑道:“奶奶是不知道呢还是装糊涂呢,那是奶奶喝过的茶里头有蜜。”一面收了空茶盏出去。

金氏急得推苏员外,道:“这丫头,如今竟调笑起我来了,你与我去打他。”苏员外笑道:“你这丫头又没甚错,我如何打她,我倒要谢她说了真话。”金氏啐道:“你从哪学来的油嘴滑舌,我不要听。今儿你就不要在这里歇了,去团圆儿那睡罢。”苏员外笑道:“这回可是你的不是,我都赔不是了,你如何还赶我,我就不走。”金氏把个粉脸红了,凑在苏员外耳边说了几句,苏员外这才笑道:“既如此,过几日我再来,你可不能赶人。”说了又揽着金氏香肩,温存了会才走。

夏荷见员外走了,进来伺候金氏卸妆梳洗,见金氏神色如常,便笑道:“奶奶怎么赶员外走,别的倒没什么,只怕那团圆儿勾住了人不放。”金氏瞧了她一眼,笑道:“我还不知道么?”说了便要睡觉,不要夏荷在里头伺候,只□梅搬了铺盖来睡在床脚,一夜无话。

却说团圆儿得知苏员外要给金氏做生日,不免添了几分嫉妒,却不敢带出来,被人说到底是小家子来的,眼皮子浅爱嫉妒还罢了,只怕苏员外不喜欢,只得堆起笑脸来奉承;又烦恼没有送得出手的寿礼;再有这十几日苏员外陪着金氏的时候又多些,更是泛酸,一个人在屋子里的时候,脸上就不大活络,素梅见了这样,过来劝她:“姨娘,你也不需烦恼,别说你这里没什么,就是有什么,我们奶奶见过的好东西多了,也不会放在眼里,依这婢子说,不如一幅送子观音图给奶奶,姨娘自绣也好,外头买也使得,不过讨个口彩,便是员外见了也喜欢。”

团圆儿听了这话,便道:“你果然对我是真心的,我瞧着离她生日也没多少日子了,自己绣怕是赶不及,我也绣不工整,你替我走一遭儿罢,只别太寒碜,也别太贵。”说了,打开妆奁,取出两块碎银子来,想一想又摸了一对银锞子,用手帕子包了,说:“这两个银锞子你找个小厮替我去我娘家走一遭,交给我娘,叫她拿了钱不拘买些什么东西,也来瞧瞧我,都一个月多了,她也狠得下心,扔了我不理。”说了不免落下几滴泪来,又指着碎银子说:“再替我买一幅送子观音来,少了回来问我要,多了就是赏他的。”便把娘家住哪里说了。素梅应了,伺候团圆儿吃了午饭,□杏同铃儿好生守着,自己便偷偷到了西角门找了平日相熟的一个小厮,托他去办了,掌灯前就得了回信,素梅就来回团圆儿说:“老奶奶知道了。因连日舅爷身上不好,就没分出身来,又叫把送子观音图留下,改日她拜会大奶奶时带了来。”团圆儿听了这话,不知自己娘要做什么,也只得如此。

今儿眼瞅着天都黑了,苏员外又没来,不由意兴阑珊,懒洋洋卸了妆正要睡,就听脚步响,又听春杏叫道:“姨娘,员外来了。”说话间,帘子一掀,苏员外踏了进来,团圆儿忙站起来,接过去笑道:“员外要来,也不说声,妾好备些酒菜候着。”苏员外见她已卸了华妆,只穿着浅绿色小袄,领口微松,露着里头大红抹xiōng,更衬得肌肤如雪,不觉心动,笑道:“你今儿睡得倒早。”说了过来在床前坐下,团圆儿忙倒了茶过来,苏员外握住了团圆儿的素手问:“我这些日子没来陪你,你可怨不怨我?”团圆儿心中酸妒,听苏员外这样问,只得笑道:“妾哪里敢同大奶奶争短长。”苏员外听了这话,笑道:“这还是吃醋了。我虽然爱你,但是和你奶奶十年夫妇,自然也要敬着她,爱着她,你可明白这道理?”团圆儿听了这话,心中暗恨道:即如此,你还娶我来做什么?你同你那大奶奶守一世岂不是好。嘴上却说:“妾明白。”苏员外听了这话,自为无偏无倚,妻妾和睦,也自喜欢,搂着团圆儿夸赞了几句,团圆儿便伺候他宽衣睡下,苏员外因白日劳累了,枕席之上不免冷淡了些,自家一会子就睡了,抛得团圆儿倒是鳏鳏的睁了一夜眼。

过了两日,王氏果然同朱大娘一起来拜见金氏,门上回了进去,金氏听说,便说了请字,少停,二门上的婆子果然接引了人来,交在了夏荷手上,朱大娘见夏荷插金带银,一身的锦绣,却是姑娘装束,心下度量苏家没有未出阁的小姐,必是有体面的丫头,忙赶上来笑着叫:“姑娘好。劳烦姑娘给奶奶通传声,就说丁姨娘的祖母和娘来给大奶奶磕头请安。”夏荷本因金氏打发了她到外头看着人来,因看低她们不过是姨娘家的人,连正经亲戚都不算的,心上颇不愿意,懒怠招呼她们,偏朱大娘一脸的笑,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便也笑道:“是朱大娘同丁大娘罢,奶奶已知道了,快请进罢。”

朱大娘同王氏跟在夏荷身后进去,偷眼观瞧,却见厅上右手主位坐着位夫人,半倚在美人靠上,二十出头年纪,头上凤髻铺云,簪着一支富贵牡丹凤头钗,凤嘴里含着指肚大一粒红宝石,鬓边一溜小镂空牡丹金钿,耳垂明月珰,身上穿着玫瑰金色绣蝴蝶穿牡丹缎袄,下头系着月白罗裙,玫瑰金色绣富贵纹蔽膝,十分富贵美貌,知道便是苏家奶奶金氏,忙拉着王氏,给金氏道了万福:“给金氏请安,大奶奶万福金安。”金氏忙命人搀住,又笑说:“如今我们也是半个亲戚,论辈分两位都是长者,施这样的大礼可折杀我了。”说了又请朱大娘同王氏坐,又□梅去请团圆儿过来,两个小丫鬟过来上茶,王氏同朱大娘战战兢兢起身接了。

王氏堆着笑脸道:“我在家里时常听人说苏家大奶奶最是怜老惜贫,和善慈悲的,今日一见,原来还有这样的美貌,真真像那庙里的观音娘娘,叫人怎么能不爱。”金氏身后站着的夏荷,冬竹听她说的粗鄙不通,都忍不住掩了唇偷笑,金氏笑道:“丁家奶奶这样夸我,倒叫我十分羞惭,知道的说丁家奶奶爱我才夸的我,不知道的,还当我轻狂成什么样儿呢。”朱大娘忙推媳妇,自己站起来笑道:“奶奶说的是,我这个媳妇在家她就常念叨着我的大孙儿她的大儿子都亏了奶奶赏的人参麝香才好的这样快,又说团圆儿不懂事,时常违了规矩,奶奶也那样照拂,半点也不和她计较,真真是个大慈善人,偏她嘴笨,见了奶奶金面又心爱的很,更不会说话了,奶奶别和她计较。”金氏笑道:“大娘说哪里话。团圆儿呼我一声大奶奶,我照顾着些儿,也是应该的。”

王氏笑道:“那也是奶奶大度。换了那起心xiōng狭窄的,刁难也是有的。都是我们团圆儿命好。”金氏正要开口,就见一二十来来岁穿着青缎子短袄系着素白裙的妇人快步过来,向着金氏道:“奶奶,姑***轿子到了二门了。”

姑嫂 母女

金氏同朱大娘王氏正说话,就见她派了去接姑奶奶回来的管家娘子赵氏进来回说,轿子到了二门,忙立起身道:“快接。”说了又向朱大娘同王氏笑道:“家里有客,你们不是外人,我也不客套了,请你们先去团圆儿房中坐坐,回头再说话儿。”说了扶着冬竹的肩就出去了,王氏本还有话说,见金氏急急忙忙出去了,心上暗恼道:什么姑奶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也值得这样奉承,到底是看我们穷罢了,什么贤良人,都是唬人的,一般的狗眼看人。脸上却一点子也不敢带出来,同朱大娘一起跟着夏荷去见团圆儿。

却说金氏扶着冬竹往前走,后头春梅拿着大红色金线绣蝴蝶翻白狐狸毛的一口钟赶了上来::“奶奶,仔细吹了风回来闹头疼。”金氏笑道:“还是你心疼我。”说看站住,春梅过来服侍她把一口钟穿上,又往前走了会,就见迎面摇摇晃晃过来七八个人,起首的是个妇人,年纪儿同金氏仿佛,身上穿着湘妃色绣梅花缎袄,系着同色罗裙,外头罩着大红色翻狸子毛的斗篷,身段苗条,脸带病容,正是苏家出嫁的小姐苏氏。

苏氏见了金氏,几步过来拉着她的手,叫了声:“嫂子。”说话间眼圈儿就红了。金氏眼圈儿也有些红,抬眼一瞧苏氏身后,除了自家的两个婆子,有何家跟过来两个丫鬟,又有一男童,不过四五岁,脸容甚是清秀,梳着两个小髽鬏,正在奶妈子手上牵着,金氏心中冷笑道:连孩子都打发过来,显见的不打算叫如玉久住。脸上却笑道:“你来了。”

苏氏身后的丫鬟奶妈子过来给金氏磕头,口中道:“请舅奶奶安。”金氏也不叫起,脸上似笑非笑道:“这两个丫头子我没见过,眼生的很。”苏氏站在金氏身后,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裳,金氏只做不知道,一双美目冷冷盯着两个丫鬟。那两个丫鬟只得笑道:“婢子宝珠,宝银见过舅奶奶。”金氏这才点头道:“果然不是我们家陪送的丫鬟,我还当我病昏了认不得人。起来吧。”说了又向男孩子招了招手:“云哥儿过来。没几日不见,舅母也不认得了吗?”

那云哥儿挣脱了奶妈子的手先过来,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磕两个头道:“登云给舅母请安。祝舅母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金氏到了此刻方笑道:“到底是云哥儿,就是嘴乖,只是舅母要后儿才生日呢,你这个头磕得早了些。”说了拉着登云的手往回走。登云道:“那等舅母生日,登云再磕头就是了。”众人都笑。金氏又笑问:“你是自己想舅母要来的,还是你祖母叫你给舅母磕头来的?”她这话一问,苏氏的脸上就有些忧色,登云的奶妈子吴氏脸上更是尴尬,赔笑道:“舅奶奶,这云哥儿自己要来和老太太叫了来,都是一样的,都是给舅奶奶磕头拜寿的。”

登云道:“舅母,她说的不是。是登云自己要来的。登云想舅母了,可舅母只要接母亲,不接登云。后来是祖母说,登云应该自己来磕头,舅母必定喜欢。舅母你喜欢不喜欢?”金氏笑道:“云哥儿果然是好孩子,舅母很喜欢。”说了扫了眼吴氏,吴氏脸上红一片青一片,低了头退后几步。金氏方转回头闲闲问苏氏家中各人安好等话。

一路说话到就到了金氏房中,金氏和苏氏携手而入,宝珠宝银同两个奶妈子都跟了进来,金氏转头道:“你们外头等着。”宝珠宝银还要再说,金氏笑道:“我们苏家虽比不得你们何府家大业大的,几个粗使丫头还有,不会怠慢你们奶奶。”春梅也过来笑道:“两位姐姐一路过来也辛苦了,先去喝点子茶暖暖再来伺候也是一样的。”说了一手一个拉着走了。又有两个婆子过来请奶妈子抱着云哥儿去歇歇,登云起先不肯,抱着金氏的腿撒娇,金氏笑道:“你乖乖的睡一觉起来,舅母叫厨房里做蟹粉包子你吃。”登云听了这话,才松了手,跟着奶妈子去了。

见人都打发走了,苏氏方握着金氏的手哭道:“嫂子,你怎么才来接我?”金氏见她哭,不由也陪着掉泪。苏氏哭道:“嫂子,你可不知道,登云那孩子虽好,他娘却是个不省事的,仗着自己生了儿子,对我也不恭敬,平日里言出语进的,背后又说我是占着茅坑不拉屎,是个不会下蛋的鸡,不过是仗着会投胎才做得人正妻,装什么奶奶太太。我听见了,略微教训她几句,叫何占奎知道了,反骂我是个妒妇,说我不容人,说我就是在醋坛子里浸大的,行动就带着醋味,见着就恶心。还叫我别和他充小姐,说我们家不过是下九流的商人,满身的铜臭,都是公爹多喝了几杯昏了头,才给他定下这门亲,他本意是要娶个读书人家的小姐,好夫唱妇随的,说我不通文墨,粗鄙没见识。呸,登云他的娘更是一字不识,他倒说人家无才便是德。”

金氏听了这话,把银牙紧咬,道:“不带眼的东西,好混账的话。欺我苏家没人吗?等你哥哥家来,我告诉他。” 苏氏忙抓着金氏的手道:“快别告诉哥哥,哥哥要是知道了去找他们理论,回头又是我的不是,更要给我脸子瞧了。他们不叫我带玉梅荷香来,反给我指了那两个,就是要盯着我说话。”

金氏听了,也哭道:“那也太苦了你了。”苏氏道:“都是命罢了。嫂子,我不比你,你是举人家小姐,在家金尊玉贵的,父兄都宠爱你,到了我们家,我哥哥也爱你敬你,叫人瞧着羡慕。我时常想着,我要是有你一半儿也就知足了。”金氏听了这话,不由叹道:“如今你哥哥也纳了个小星回来,眼下瞧着你哥哥待我也还好,我也不知将来如何,且走着瞧吧。”苏氏听了这话,拭泪道:“好嫂子,这事我一进院子就听香雪说了,我说一句话,嫂子你别恼,我想着我哥哥大半是为了延续香火,你若是有个一儿半女的,他也就死心不纳的。”金氏听了,默然半刻道:“儿女之事,都是天定,非人力可为。”

苏氏道:“我在那家,整日无事就给嫂子绣了一副送子观音,嫂子挂在房中,日夜祝祷,以期早怀珠胎。”说了,打开随身的小包裹,取出一副绣像来,却见三尺白绢上,观音大士慈眉善目,怀中抱着一玉雪可爱的幼儿,绣法精工,设色雅致,显见的费了许多工夫,金氏见了十分喜欢,忙双手接了,口中念了声佛道:“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好妹子,你该自己供着才是,如何给了我?你要有了孩子,便也不愁了。”

苏氏道:“他如今瞧上了眠花阁一个清倌人,一百两银子梳拢了,如今日日歇在那里,哪还记得家。嫂子,我也不怕羞了,他有一年多没进我的房了,我就是满屋子挂着送子观音也无用。”金氏听了这话,竟是无话可言安慰。

苏氏倒笑:“嫂子,说句实心话,只有你还想得到我,时常接我回来散心,又送东西过去,瞧在那些东西份上,他们才不致赶了我去住下房,若是连你也失势,我怕是不能活了。”金氏听了这话实在凄凉,想起自己日后还不知如何,掌不住同苏氏握着手大哭,一旁站着的春梅也陪着掉了会子泪,又过来劝二人:“奶奶,姑奶奶,好容易见面,倒是说些欢喜的话,你们哭成这样,一会子员外回来了,瞧着也伤心。”金氏同苏氏方慢慢收了泪,春梅和夏荷打了水来伺候两人净了面又重施脂粉,姑嫂俩重又坐下,叙些别后寒温。

却说朱大娘同王氏跟着夏荷出了金氏正房,顺着甬道往前去,但见两旁树木花草种植甚繁,因值入冬,花木俱已凋零,只有几株梅花含苞,另有松柏长青,穿过八角小亭,转过一座假山,只见一明三暗四间屋子立在眼前,粉墙黑瓦绿漆的栏杆,夏荷道:“两位大娘,这里就是丁姨娘的屋子。”朱大娘笑道:“多谢姑娘引路。”说了,从荷包里摸了十几个铜板出来,递过去说:“姑娘不要嫌少,买糖吃罢。”夏荷哪里把这些放在眼中,摆了摆手说:“奶奶立等我回话呢。”说了转身走了。王氏见了不由勾起对金氏的怨气来,冷笑道:“娘,你快别热脸去贴人冷屁~股了,她们哪里看得上这些小钱。你儿子倒是要卖上几斤油才赚得回来呢。”声调说得极高,夏荷分明听见了,脚下停了停,回头要说话,终究忍住了。

团圆儿在屋子里听得朱大娘声音,忙叫娘家带来的铃儿走出去查看。铃儿见是朱大娘同王氏,喜洋洋叫道:“姨娘,果然是老奶奶和奶奶来了。老奶奶,奶奶快进来,仔细外头冷。”一面打起门帘子。团圆儿她嫁入苏家已月余,同家人几乎是音讯断绝,听了这话,哪还忍得住眼泪,拿手帕子握着嘴哭,王氏见女儿头上带着明晃晃的金钗,身上是簇新的缎袄罗裙,愈发显得面若桃花,美貌出挑,又是喜欢又是心酸,几步过来道:“我的儿。”母女抱头而哭。朱大娘同铃儿也在一旁陪着掉泪。

话说王氏同团圆儿哭了阵,素梅过来劝,先扶团圆儿坐下,又过来给王氏同朱大娘请安,也拉着两人坐了,团圆儿方道:“娘,你怎么才来瞧我,莫不是忘了你还有我这个女儿么?”王氏叹息道:“你也知道这个地方,别说你们家当家奶奶,就是那些有些体面丫头也是一双势利眼,哪里看得上我们。若不是你要送子观音,我也不会巴巴的跑来讨人嫌。”团圆儿拭泪道:“可是有丫头子给娘脸色瞧了,娘只管告诉我,回头我给娘出气。”王氏道:“别的不说,只说你们奶奶,我同你祖母好意去见她,话没说几句,听说你们姑奶奶回来了,接皇帝一样的赶了去,就把我们仍一边,你说,这也是做亲戚的,分明是眼里没人,论辈分,我同你祖母还是她长辈,娘受些委屈也就罢了,只心疼你在这里受她的摆弄。”朱大娘听王氏说的全不成道理,道:“你轻声些,看叫人听了去,带累团圆儿。”王氏方才住声。

赠金 见姑

朱大娘向着团圆儿道:“儿,你上回差了个小厮来要买刺绣的送子观音送大奶奶,我想着他一个男孩子,知道什么好歹,白叫人骗。所以我同你娘自己走了几家绣房挑了幅,你来瞧。”说了打开随身的包袱抖出幅送子观音来,团圆儿也不接,就在朱大娘手上看了,却见观音面如满月,朱唇含笑,身上衣饰配得绚丽,身后又有五彩祥云,十分热闹好看,不由笑道:“到底是我娘,果然好,只不知花了多少银子。”王氏叹道:“别提银子了,本以为嫁了你家中少个人口,你又有个好去处,大家都活络,不想你大哥连日吃药,虽然苏家说过要药只管去铺子里取,可你那不当家花花的爹爹偏不许去要,这就把家底掏空了一大半,偏你哥哥的丈人家里,说我们家攀上了高枝,如今也有钱了,彩礼里定要一对龙凤镯和一对赤金钗子 ,若是你哥哥没伤,我也不理,横竖退亲另找一家也就罢了,如今你哥哥身上有病,我也只得答应了,正愁得没法。”

团圆儿听得王氏告艰难,心中明白,冷笑道:“怪倒这样殷勤呢,也说不得,你们嫁了我在这里原来也是为了给家里掏腾些活动银子。”说了扬声道:“素梅,把我那个梅花妆银的箱子拿来。”王氏听团圆儿这样说,脸上就有些挂不住,啐道:“放你娘的屁,我若是只为了银子,去年有个山西老西出三百两银子要买你做妾,我就该答应,如何我不肯?可见我不是为了卖你。你自己再往回想想,在家里我哪里亏待了你,油瓶子倒了都不要你扶,处处偏着你,连你哥哥弟弟都一起靠后,你却这样说我,真真寒我的心。”说了又哭,朱大娘忙过来劝道:“孩子不过是久没见娘,撒个娇的意思,哪里就是真这样想了。她生生离了父母来这里看人脸色,有些怨言,你做娘的也该体谅才是。”团圆儿也哭道:“我但凡是手上活络,还能不顾着你们吗?”

说话间素梅已把个黑漆底红梅妆银的小箱子拿了来,团圆儿接了放在桌上,开了底层抽屉,里面不过是五六锭整银并几块碎银,团圆儿叹道:“连你们当初给我压箱银,我统共只有这些了。”王氏见了,张着泪眼道:“苏家这般有钱,难道就给你这些?”团圆儿冷笑道:“那位当家奶奶倒是不克扣我月钱,可是统共不过五两银子一个月,我料她也没脸扣下去。”素梅忙过来笑道:“论理员外和奶奶也都知道姨娘家艰难些,就是员外事多心粗给忘了,我们奶奶那么周到的人怎么就想不到这一层?说到底还是打小娇生惯养的,不知道穷人的艰难。就是苦了我们姨娘。老奶奶快别提了,倒叫我们姨娘伤心。”

王氏听了这话,句句都在心里,不由点头道:“你这丫头,虽然是苏家的,倒和我们团圆儿是一条心,不像那个铃儿,虽然是我们买的,见了我们头也不磕,人都不知道去哪了。”说了抓了团圆儿妆奁里一块碎银要赏她,素梅笑道:“老奶奶,说句你老见怪的话,这点子赏你老还是留着,倒不是我瞧不起嫌少,姨娘把我当个贴心人比赏什么都强。”

团圆儿也道:“你何苦拿我的银子穷大方,方才又哭穷,白叫人笑话。”说了又打开一层抽屉,拿手帕子垫了手,将她嫁过来时金氏送的那对赤金如意云纹簪子并那对赤金龙凤镯包了,道:“这两样东西,你拿了去,原样给也好,重镶也罢,都给新娘子罢,再要好的,我也没了。”说了又掉下泪来,她原想着苏家豪富,嫁过来虽然是妾室,也少不得头上插的,手上戴着,身上穿的,却不料样样都都份额,这一个月来不过新打了一根赤金链子,并两根金钗,又做了两身冬天的衣裳,虽还有苏员外私下情分,新买了一只嵌猫儿眼的戒指给她,但这件东西苏员外知道,不好给人的。

王氏接了,道:“若是人日后问起来,你怎么说?”团圆儿道:“先对付过这段再说罢。”王氏不由哭道:“我的儿,可苦了你了。”又咬牙道:“依我说,这送子观音,你自己挂着,保佑你早些生个小姐少爷,看谁还敢欺你。”团圆儿道:“娘说什么糊涂话!后儿就是那个贼婆生日,我哪里有像样的东西能出手的,这东西不过彩头好些,还能充数。你不知道那个贼婆,自己充善人,却纵着底下几个丫头,说出的话句句都有钉子,我若是怠慢了,哪里还能站住脚。”又说:“娘,我也不留你们吃饭了,晚上还要过去立规矩呢。”说了站起身来:“回去和爹爹说,我也不能回去瞧他,叫他自己多保重着。”王氏同朱大娘答应了,也自感伤,祖孙三人洒泪而别。

且说苏氏同金氏正说话,就见外头摇摆着进来一个小妇人,身穿着桃红色闪银的缎襦,系着同色罗裙,生得粉嘟嘟一张桃花面,水汪汪一双杏核眼,眉眼里竟有几分像登云那孩子的娘罗姨娘,不由勾起旧恨来。

团圆儿盈盈过来,向着金氏笑道:“奶奶,妾听娘说姑奶奶来了,不敢怠慢,送了娘回去就来给姑奶奶磕头。”又向着苏氏道:“这位想必就是姑奶奶了,贱妾丁氏月华给姑奶奶磕头,姑奶奶万福。”说了认认真真磕下头去。

苏氏也不叫她起来,冷笑道:“我问你,你方才说你娘回去了,可是没有来辞行?,我竟不知道哪家有客人不辞主人就走的规矩,丁姨娘你倒说说,我也好长长见识。”团圆儿再不料苏氏一开口就给她没脸,跪在地上一张粉脸忽红忽白,杏核眼里慢慢噙了泪,道:“我娘说,奶奶同姑奶奶说话,她不敢打扰,临去前还特特嘱咐妾来告诉一声,并不是眼里没奶奶。”苏氏又道:“我几时说你眼中没人了?原来平日你也这般同你奶奶顶嘴的吗?”她在家中久受罗姨娘的闲气,略微发作几句,丈夫就说她嫉妒,心中怀恨已久,今儿见了眉目有几分像罗氏的团圆儿,一股子气都出在了她身上。

团圆儿再不料这位姑奶奶一些儿情面也不给她留,张了张口,转头去看金氏,却见金氏正端了茶盏喝茶,心里恼恨,暗想:“必是你在这个泼妇跟前说了我许多不是,不然她如何一见面就发作我,这会子又装个没事人。”只是姑奶奶问了话,规矩上她又不好不答,半日方委屈道:“妾不敢。”说着就掉下泪来。苏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你哭什么?我委屈你了么?等哥哥来,我倒要问问他,他的小妾是怎么教导的,我问她几句,她就甩脸子我瞧。”金氏听了这话,笑道:“你这话说的我倒是怪臊的,教导她是我份上的事,原和你哥哥不相干。”苏氏听了也笑道:“果然是我说冒撞了,你别往心里去。”方让团圆儿起身。

团圆儿忍着委屈谢过了苏氏,这才敢站起身来。金氏方道:“你娘原在这里和我说话,偏你姑奶奶来家了,我又想着你们母女许久不见,也该亲热亲热,所以就叫她找你去了,原想着晚饭时再说说话,不料她就那样走了,我心里倒过意不去。”团圆儿堆着笑脸道:“我娘说了,得闲再来请***安。她去时叫妾把这个带来给奶奶,我娘说,东西不值什么钱,也是她的一片心意,祝奶奶福如东海,子孙满堂。”说了打开素梅手上的包裹,将那副送子观音绣像双手捧起,转身递在了金氏眼前。

金氏在团圆儿手上瞧了一眼,笑道:“你托人同你娘说,劳她费心了。今日怠慢,以后我们亲戚再好好说话。”说了就让苏氏瞧,苏氏也在团圆儿手上瞧了一眼,抿着嘴一笑,不说话。金氏□梅来收了,又因苏氏来时不知道苏员外纳妾之事,没有备着见面礼,就让春梅在自己妆奁里取了一支鎏金点翠银蝴蝶步摇来,笑道:“这是你姑奶奶给你的见面礼。”团圆儿双手接了,又给苏氏道谢,苏氏哪耐烦同她说话,只顾自己喝茶,眼皮子也不抬。

团圆儿心中愤恨,到底年轻,脸上就有些带出来,金氏瞧在眼中,知道苏氏的本意,一半儿是迁怒,一半儿也是为自己不平,团圆儿今日倒是受了些委屈,只是断不好为了个小妾伤了姑嫂情分,更不能辜负她一番好心,便笑道:“团圆儿你回去罢,今儿晚上我要同你姑奶奶说说话,你不用来立规矩了。”团圆儿听得这一声,如逢大赦,忙答应了,辞过金氏同苏氏急急出去。

且说团圆儿一出了金氏的房门,就忍不住拿着手帕子渥着脸一路哭了回去,想她虽是小户之女,却也是爹娘捧在手心长大的一丝儿委屈也没受过,如今虽嫁了过来做妾,金氏倒也没为难过她,苏员外更是知疼知暖的,如今被人夹头夹脑发作一通,又跪了许久,自觉受了莫大折辱,到了自家房中,就歪在床上哭,把双眼哭的跟桃儿一样,铃儿过来伺候,反被她骂了通,连素梅也得了不是,正在闹,就见金氏跟前的春梅来了,团圆儿便住了声,只冷眼看着春梅。

春梅送来了两匹缎子,两斤丝绵又有富贵如意梅花银锭四只,说是奶奶吩咐的:缎子同丝绵是给王氏同朱大娘做冬衣的,银锭是给丁瑞买酒吃的,本意是请王氏同朱大娘捎回去,不料她们走的急,只好团圆儿托人把东西捎回去罢。团圆儿见了这些东西,又听了春梅的话气方稍平,只是心中依旧深恨苏氏。

鹣鲽 口角

却说苏氏见团圆儿出去了,搁下茶盏道:“嫂子也太好性了,瞧她那样,略微说她几句就委屈得不得了,如今已然这样,等她生个一儿半女还了得,只怕又是第二个登云娘!我只是替你日后担忧。”说了自家先红起眼眶。金氏正要劝,就听得腾腾脚步声,转头看去,却是登云奔了过来,趴在金氏膝盖上道:“舅母说的,登云睡醒了就有蟹粉包子吃的。”苏氏因厌罗氏,连带登云也不喜欢,见他这样,便沉着脸道:“云哥儿,都是读书的人了,也该长大了,还缠着舅母要吃的,可羞不羞,仔细我告诉你先生打你手心。”

登云素来有些怕这个嫡母,听她这般说只得从金氏膝盖上爬起来,金氏忙笑道:“原来云哥儿念书了,念了什么,说给舅母听听。”说了一边递眼色给苏氏,苏氏方住了口。登云听问,便道:“才学三字经。”金氏笑道:“有没有背不出书,叫先生打手心?”登云把个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道:“登云背得出。先生还夸登云聪明。”说了就背了一段,果然流利。金大奶便笑道:“云哥儿果然是好的,舅母很喜欢。□梅姐姐带了你去吃包子,少吃些,一会子就要吃晚饭的。”登云欢欢喜喜答应了,过来拉住春梅的手跟了他出去。

金氏见登云出去了,方道:“你别怨我说你,你如何和个孩子过不去,他娘不好是他娘的事,与他何干,你就对他这样,我瞧他倒有几分怕你。你想想,何家日后必是登云承继的,你这样对他,他必不亲你,你怎么办?依着我说,你也该好好笼络笼络那个孩子,我瞧他倒不像没良心的。再则你相公你婆婆见你善待登云,也必是喜欢的。”苏氏听了金氏的话,不由又哭道:“好嫂子,你是为我好,我怎么会怨你。我又如何不知道这个理?只是见了他就想起他娘,熬不住。”金氏忙递眼色与秋月冬竹,两人过来劝了好一会子,苏氏才慢慢止泪。

秋月便使几个小丫鬟打了热水,并取了金氏的脂粉巾帕来,领着小丫鬟们服侍苏氏洗完脸,苏氏只对着镜子一照,却见自己双眼肿得核桃一般,只怕脂粉也盖不住,不由有些懊恼,冬竹见状便笑道:“姑奶奶也不用愁,一会子有人要问,就说糖核桃吃多了,故此眼睛也跟核桃一样了。”一句话说得众人都笑,连苏氏也笑了起来。金氏笑骂道:“都是我纵的,如今连姑奶奶也敢调笑,可是该打。”苏氏忙道:“我方才心里还觉得憋屈,她逗我笑了笑,现在心上松快多了,可别怨她。”冬竹也笑道:“眼瞅着要吃晚饭了,姑奶奶心中不爽快,自然没胃口,如今笑一笑就好了。我们奶奶也就放心了。”苏氏听了这话,不由赞道:“好丫头,不枉你们奶奶素日那样疼你们,你们也算有良心。”秋月笑道:“谢姑***赞,我们做婢子的没旁的,也就有一颗忠心罢了。”金氏也笑道:“瞧瞧,这些小丫头越夸越上来了。还不去瞧瞧你们员外回来了没有,若是回来了,就告诉他姑奶奶来了,请他过来。”夏荷答应了就往前院去了。

一会子夏荷来回说丁姨娘囔心口疼,已经请了郎中了,苏员外也在那,等郎中去了再来见姑奶奶。苏氏听了脸色就难看起来,冷笑道:“好个哥哥,自家妹子和正房奶奶居然都抵不过一个小老婆,嫂子,你若是再不振作,我就是你的前身。”金氏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勉强笑道:“你哥哥虽然有姊妹几个,到底只有你一个是嫡亲的,哪里就会冷待了你,许是我们说的晚了,他人已经到了那里了,你也知道他素来是心软,拉不下脸来甩手走人的。我们且坐下,等他来了罚他酒也就是了。”

苏氏听了也不好和金氏纷争,只得同金氏一起坐等,又等了半个时辰,苏员外方匆匆而至,此时苏氏见他已全无好脸色,也不肯一起用饭,冷笑道:“我知道我是个讨人嫌的,我自带着我的人去以前的房里吃,不在你这里碍你眼,只不知道哥哥还留着我以前的屋子没有。”说了起身就走。金氏也顾不得苏员外,忙要拉,苏氏道:“嫂子,你放心,我是来给你贺寿的,怎么也等你过完生日再走。”说了带着宝珠宝银拂袖而去,两个奶妈子抱着登云兄妹紧跟在后头。金氏见拉不住也只得罢了,叫了厨房里往苏氏房中送一桌上等酒席,又叫秋月冬竹跟过去好生伺候,别怠慢了姑奶奶,今夜这里就不用她们了,秋月冬竹领命而去,这是旁话表过不提。

只说金氏安置好了苏氏,回转身来自在桌前坐下,吩咐摆饭,也不理苏员外。苏员外自知有些理亏,忙陪着笑跟过来道:“方才夏荷来说妹妹来家时,我已经在团圆儿那了,她囔心口疼,我也不好扔了她不理,不料妹妹竟生气了,明儿劳烦奶奶替我好好给妹妹赔罪。”金氏冷笑道:“若是妾,妾也生气。好容易回家一趟,自家哥哥脸面也不露,怎么不叫人心寒。”苏员外道:“我已经赔罪了,你还要我怎样呢?”金氏道:“你得罪的又不是我,向着我赔罪做甚。我也知道你心里想着团圆儿的病,如今你妹子也不在这里了,你要再去陪着,我也不是那等嫉妒之人,绝不拦你。”口中虽如此说,眼圈儿却是一红,忙扭过头去拭泪。

苏员外道:“我几时说我要去了?”金氏道:“你倒是没说,禁不住你心里想。”苏员外见金氏眼圈儿红红的,芙蓉面上带着泪痕,到底是十年夫妇,不由得不心软,赔笑道:“哪里来的话。家里人相处,哪有个不大意的?我不过是想着都是自家人,晚个一时半刻的也不打紧。既是奶奶生气,以后我留意些也就是了。”金氏一听这话,刷地站了起来,指着苏员外道:“你妹子难得来家一趟,我叫丫鬟来请你,你拖延不来,你这不是给我没脸,是给你妹子没脸,你倒歪我吃醋。我同你夫妇十年,你都不知道我是个什么人。你自己瞧中了那个团圆儿,托了崔娘子去做媒,要纳来做你小妾,旁的人你还不要,可有这事?你同崔娘子串通了来哄我,我只当不知道罢了。我再问你,打你那团圆儿进门,我可有为难过她一次,她那屋子我收拾得比我这里都不差什么!我但凡是个拈酸吃醋的,我哪里会容你纳了那个团圆儿!你不要看错了人!”说了,放声而哭。

苏员外见她这样,倒是慌得手脚没处搁,上来不住声说好话,金氏只是拿着手帕子渥着脸哭,横竖不理。春梅在外头听了会,忙进来道:“员外,休怪婢子说你,这原是你的不是。姑奶奶来家了,奶奶来请你,你又没正经事,理该就过来。偏要去看丁姨娘的病,婢子说句得罪的话,你又不是郎中,去了也没用。你留在那里不来,果然恼了姑奶奶,你也知道姑***性子,心地虽好,性子有些急,还埋怨了我们奶奶几句,我们奶奶还替你辩解了,这才罢了。偏你还说我们奶奶吃醋,怨不得我们奶奶委屈。”一面送上绞好的热面巾在苏员外手上又说:“奶奶,依婢子说,你也别委屈了,员外不过一时情急,说错了话,你瞧平日,员外还不是敬你爱你的?再说,***贤德,就是老奶奶在世时也是赞不绝口的,员外哪里会不知道呢。”说了又把苏员外推到金氏身边,笑道:“奶奶就瞧在员外亲手绞了热面巾的份上,饶了他罢。”

苏员外借势把热面巾往金氏手上递,金氏侧着身接了,春梅忙叫小丫鬟捧着沐盆进来,自己服侍着金氏洗完了脸,又倒了热茶来给金氏喝。苏员外在一旁看着,却见金氏洗净了脂粉,比艳妆时更清秀些,双眼哭的红红的,格外可怜,想起她平日种种好处,真真的是稳重大方,又知情识趣,最惹人怜的,不由心中懊悔不该惹招她生气,又走过来赔了好些好话,金氏方才回嗔,也赔罪道:“方才妾只怕担了嫉妒之名,一时情急失态,相公就瞧在妾素日谨慎的份上,不要同妾一般见识。”苏员外也笑道:“这怕什么,自家夫妇,又不是外人,说什么失态不失态的,倒外道了。”金氏此时方有笑颜。

说话间,春梅已领着小丫头们摆上饭来,请了两人去用饭,他们二人一个是心存愧疚,一个是故意殷勤,你敬我一杯,我还你一盏,一顿饭吃了许久,两人都有些醉意,方携手入房,那边春梅早浓熏了绣被,服侍着两人安寝了,放下锦帐,吹熄了蜡烛,蹑手蹑脚退到了外间,今日原轮到冬竹值夜的,偏冬竹去伺候姑奶奶了,少不得她在外间守夜,预备着员外奶奶夜里喊人伺候方便些。

却说春梅才退到外间,只觉呼呼的进风,原是门没有关紧,留着一道隙缝,春梅就想把门阖上,才把手搭在门上,无意间顺着门缝瞧出去,只见一个丫鬟正匆匆而去,那背影肩宽腰细,瞧着即为是眼熟,偏一时想不起来是谁,也只得丢开手,把门关紧了,自己也去安歇,睡到一半,忽地张开眼,哎呀了声,却是想了起来。

会亲 生辰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苏员外夫妇起身,金氏梳洗毕了,亲自去请了苏氏过来。苏氏昨夜虽有气,禁不住秋月冬竹在一旁说好话,又睡了一夜,早消了许多,此刻见金氏亲自来请,甚不好意思,过来拉着金氏的手道:“好嫂子,我昨日糊涂油脂蒙了心,顶撞了你,你可别往心里去,体谅我不懂事罢。”又说:“我那样混闹,哥哥想必也恼我了。”金氏忙笑道:“你这是哪里话,昨儿明明是你哥哥的不是,你瞧,他一早催着我给你赔不是来了,晚间他从铺子里回来还要和你好好说话呢。”说话间春梅便过来请她二人去大奶奶房中用早饭,待到了屋内,却见团圆儿已然在了,头上身上装饰都甚是简朴,也没怎么涂脂抹粉,显得面容有些儿憔悴,倒越发动人了。

苏氏虽不怪自家哥哥嫂子了,对团圆儿的那口气依旧没有咽下,看她这样装扮更觉得刺眼,向着金氏说:“嫂子,都说你平日如何贤良,我瞧也未必。”她这话一出口,众人都有些变了颜色,,独有金氏依旧笑道:“可是我哪里错了规矩了?”苏氏道:“那么个病人,嫂子也不叫她在屋里歇着,还要到这边来立规矩,我倒是没什么,只怕我哥哥瞧见了,说你故意刁难也是有的。”团圆儿听了,脸上忽青忽白了阵,原来苏氏正说中她的真病。

原来团圆儿故意不加艳妆,本意就是给苏员外瞧的,她也知道苏员外同金氏之间情谊颇深,金氏素来又有贤名的,也不敢指望就此让苏员外信了大奶奶刻薄她,只求让苏员外心生怜惜也好,不料到了这里苏员外已先走一步,竟没见到人,已是错了一步,此刻听苏氏这样说来,更是有些后怕,怕金氏把话听了进去,会给她罪受,偷眼去瞧金氏,却见她抬手按了按额角,笑道:“我如今精神竟不比往日,竟没想起丁姨娘昨儿还囔心口疼,果然是我的疏忽。即这样,团圆儿你下去罢,晚上也不用来伺候我了,只管好好静养。”团圆儿听了这话,忙忙的答应了,又去辞苏氏,苏氏那耐烦理她,只哼了声便是听见了。团圆儿含羞忍恨而去不提。

却说春梅冷眼瞧着团圆儿头上只插着两只短金钗,鬓边戴的宫花颜色也旧的,别无其他像样装饰,手上一只镯子虽也是金的,却极细,瞧着不太成体统,便出去到了团圆儿门外,悄悄叫了素梅到一边,叫她把姨娘过门那日的头面拿出来备着:“明儿奶奶生日,必有女眷来的,我们家新娶的姨娘没几件像样的首饰,没的叫人笑话。”素梅却道:“姐姐也别问我,问我我也不知道。”春梅便骂她胡说,道:“你姨娘的首饰都是你收着,你当我不知道吗?你如今连这样混账的话也说得出,可是一点子规矩也没有了。”素梅冷笑道:“我如何就敢没有规矩,昨儿丁姨娘家王奶奶来过了,姨娘不叫我在跟前,她做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只是那以后就没见过那些东西了。我若是就那样冒冒失失的来回奶奶,岂不是卖主求荣了。”春梅见素梅尖酸,本欲和她理论几句,又想她如今算是姨娘的丫鬟,有道是打狗还要看主人,也不能不给姨娘留些面子,便忍下了,叫素梅回去,自己瞅了个空悄悄回了金氏。

金氏还未开言,一旁夏荷已经说:“丁姨娘真不知道是眼中没人还是认真不知道规矩。那些东西是她过门时奶奶赏的,怎么悄没声就搬娘家去了,她娘家若果真艰难,也该来回一声,我们奶奶还能眼瞧着不理吗?” 春梅便批她胡说:“你如今怎么也没规矩起来,奶奶还没开口呢,你浑说什么?。”金氏只叹道:“你们也别争了,这事不许再说。”说了,就人再取了一支珠钗,一支绞丝金簪,一只玉镯子来给团圆儿送去,预备明日好戴。

却说团圆儿忽然得了这些东西,心上诧异,素梅见了,冷笑道:“这必是春梅那个蹄子说的。就她惯会献殷勤,哄我们奶奶偏疼她。”说了便把下午春梅问她的话都说了,又道:“这不过是怕姨娘明儿衣着寒酸了,丢她的人,伤了她贤良淑德的名声罢了。”团圆儿听了,也冷笑道:“我也奇怪她怎么好心起来了。原来如此。”便把两根钗子丢在妆奁内,吩咐卸妆睡觉。

第二日便是金氏生辰,虽是小生日,也一样摆酒请客,又请了一般女戏来家唱些吉祥戏文。苏员外亲自去接了金氏的嫡母冯氏老孺人并嫂子康氏孺人来家,又叫了团圆儿出来给舅奶奶和老奶奶磕了头,这两位孺人虽没跟苏氏一般给她颜色瞧,却也不搭理她,只做没她这个人,只同金氏和苏氏说话顽笑。

可怜团圆儿在下头带着丫鬟们服侍几位孺人奶奶们,不笑强笑,不说强说,偶尔得闲,看着金氏等人的富贵穿着,再看看自己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又想起前儿自家娘亲来受的冷遇,对比今朝的热闹,枯荣立现,嫉妒得紧咬银牙,又不敢带出来,强自压抑,自此方她深知做妾的难处,只是后悔也晚。

这里金氏生日热闹了一日,冯孺人到底是有年纪的人,吃了午饭便囔困,金氏便请老孺人在自己房中歇觉,冯孺人笑道:“罢了,我知道你的孝心。我都这把年纪了,你虽不在意,姑爷怕是也要嫌的,再说你们姑嫂几个年纪轻轻的自然有你们体己话要说,我把老骨头怕是碍事呢。”三人忙立起身道不敢。冯孺人又笑说:“我回家歇着,还有个意思,若是晚上有什么东西是我爱吃的,就叫康氏给我带回来,我在家还能多吃些,比你们都舒坦。”说得众人都笑,金氏康孺人苏氏三人一起亲送了老孺人至二门处,千叮万嘱跟来的丫鬟婆子路上小心仔细,别颠着老孺人等语,眼瞅着轿子去了,方才回房,金氏又打发了团圆儿回去,三姑嫂方得自在说话。

康孺人因问团圆儿来历,金氏便说了,康孺人皱了皱眉道:“我瞧着她双目不定,举止轻浮,不像是个安分的,你也别太贤良了,多少盯着些。”苏氏忙道:“正是这话,舅奶奶你是知道我嫂子的,最是大方得体的,我们家谁敢不敬她,就是我哥哥也不例外。”康孺人听了这话笑道:“瞧瞧姑奶奶这番话,又夸了我们姑娘又夸了你哥哥,滴水都不漏的。”金氏也笑道:“你们都会说话,就我是个嘴笨的,只能自饮一杯以表谢意。”说了,拿起自斟壶来自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康孺人笑道:“呸,得了便宜卖乖,就你还嘴笨,那我们可都是锯了嘴的葫芦了。过来,让我摸摸你身上,可瘦了没有。孺人方才回去的时候在我耳边说你瘦了,要我敲打姑爷不许欺负你呢。你怎么就哄得她老人家那么疼你,我都要吃醋了。”金氏便移步到了康孺人跟前笑道:“不独娘疼我,就是嫂子也是心疼我的,我满心知道,只是也别冤枉了我们老爷,他倒是不敢欺负我的。”康孺人摸了摸金氏的脸,笑道:“女生外向,就爱护着姑爷。罢罢,我不说了,你斟酒来我吃了,我再告诉你一个喜讯。”

金氏听说,就满斟了一杯酒凑到康孺人唇边,道:“好嫂子,快告诉我罢。”康孺人就着金氏的手喝了,便道:“你哥哥来信说,年下要迁刑部给事中了。”金氏忙笑道:“这是大喜事,嫂子怎么不早说,我也好预备贺礼的。”苏氏听了,也一起贺喜道:“我听我相公提过,这给事中,品阶儿不高实权却大,是个实在官呢,便是本部的堂官也多有依仗呢,真真可喜可贺。”康孺人笑道:“姑奶奶抬举了,不过是个正七品小官罢了,没什么了不起。”

金氏又问康孺人何时上京团聚。康孺人笑道:“他倒是要接我和孺人过去呢,我和孺人商议了,北边冷,她老人家过去了怕水土不服,今年就不去了,我也不忍心扔她一个人在这里,等任命下来,开春再说罢。”金氏听了这话,想一想说:“这样甚好,我们母女姑嫂的,也好多亲近亲近。”又捱着康孺人道:“好嫂子,我还有一事求你,你可不能推我。”

康孺人指着金氏向着苏氏笑道:“姑奶奶瞧瞧我们姑娘,素日装得那样大方,实际最是小气,吃她一杯酒就要支使我了,我倒要听听,她能说出什么来。”苏氏也笑道:“若不是亲眼见着,我也想不着嫂子这样稳重一个当家人也会撒娇的。”金氏笑道:“今儿我生日呢,你们还笑我,可是欺负人。”说了凑在康孺人耳边说了,康孺人一边听一边点头,待金氏说完了,便道:“原来这样。我正好要给你哥哥写信呢,正好写上,等有信了,我再差人告诉你。”金氏忙道:“即这样,我这里先谢过嫂子了,我只记嫂子的情。”康孺人假哼了一声道:“红口白牙的一声谢,我可不稀罕。”

金氏便笑道:“那嫂子要什么呢,说来我去找,只是嫂子那样的出身,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还要问我要。”康孺人笑啐道:“看把你小气的。你早些生个外甥子外甥女我抱罢,就是兆麟也问了几次姑母几时给他生弟弟妹妹呢。”金氏听了这话,勉强笑道:“我也想呢,可不知道老天保佑不保佑。”康孺人拍了拍她的手道:“也无须忧虑,你才二十六岁,来日方长呢。”

她们正说话,忽然见一个小丫鬟急匆匆闯了进来,身后跟着冬竹,却是团圆儿跟前的铃儿。

请医 求见

话说金氏同苏氏和康孺人正说话,却见团圆儿跟前的铃儿急匆匆闯了进来,冬竹跟在她后头拦之不住。

金氏便道:“我知道了,你且下去。”铃儿双膝跪倒:“奶奶,我们姨娘方才回去就囔头疼,睡了会子反更不好了,吐了一身一地,起来换衣裳时竟晕了过去。婢子想去找个郎中,门上管事的不许,说是要先回了员外奶奶才行。婢子求奶奶快请个郎中来给我们姨娘瞧瞧罢,迟了怕来不及了。”

康孺人是产育过的,苏氏虽自己没有产育过,也看过自家几个妾室生产,听了铃儿这话,已然明白了,两人都不做声,先看金氏如何处置,却见金氏已着人请了管家来,吩咐他去请相熟的郎中来,铃儿千恩万谢,磕了头跟着管家下去了。金氏还要着人去知会苏员外一声,叫康孺人拦下了:“我的傻姑娘,你竟这样容易忘事。”

金氏忙问:“我忘了什么事了,嫂子教导我。”康孺人便问:“那个姨娘来家多久了?”金氏皱眉想了想,春梅在下回道:“回舅奶奶,一月有余,两个月尚不到。”康孺人便道:“倒是会生养,傻孩子,你们那个姨娘怕是有了。”金氏听得这一句,连唇儿都白了,脂粉都盖不住,强撑着稳住心神,向春梅道:“你去丁姨娘那看着,不拘郎中瞧出什么来,先带了来见我。”

康孺人冷眼看她处变不惊,暗自点头,见出了这事,也不好再坐,便要回去,金氏也不强留,只说:“嫂子,你瞧我这生日过的,等得了闲,我再回去给你赔罪罢。”又勉强笑说:“也不知道这十二月的天,我们员外从哪里找了些极新鲜极嫩的藕来,要做了桂花藕,倒是养yīn清热、清心安神又润燥止渴的,我们娘又爱吃,我原打算着孝敬她老人家的,如今只好请嫂子带回去罢。再有今儿这事,还请嫂子先别告诉娘了,都是我不中用,还要她老人家为**心。”说了眼圈儿也有些红了。康孺人也自感伤,道:“就是你不说,我也省得。你也别太忧虑了,便是真有了,生下的孩子还不知道是男是女,是贤是愚呢。”说了又同苏氏道别,叫她好生劝慰几句,便起身去了。金氏要送,康孺人只是不让,便着夏荷冬竹送出去不提。

却说苏府管家苏贵请了相熟的胡大夫来给团圆儿瞧了,诊了脉,细问了平日饮食起居等,正要开方,春梅已然候着了,笑道:“胡先生好。”胡大夫认得是金氏身边得意的大丫鬟春梅,忙立起身笑道:“原来是春梅姑娘,奶奶近来可好?”春梅道:“我们奶奶听说姨娘病着,很是忧心,请先生过去细说病源,也方便日后照料病人。”胡大夫笑道:“大奶奶果是心善,即如此请姑娘前头引路罢。”说了收拾了药箱子跟着春梅去了。

团圆儿在里间听的清楚明白,忙叫了素梅过来道:“你悄悄跟在后头,听他们说了什么,即来回我,不要叫人瞧见你。”素梅答应了,远远的跟在了后头。

那胡大夫跟着春梅到了金氏房前,停步不前,春梅先去进去回了话,转出来笑道:“奶奶说请。”说了,打起了帘子引了胡大夫进去。因是问团圆儿的病,故此也不请胡大夫进卧室,只把卧室同花厅之间的锦幔放了下来,又在帘子前安了一杌,请胡大夫坐。胡大夫也是来惯的,熟知规矩,先问了大奶奶安,方才告坐。

金氏便在帘后问道:“胡大夫,我知道你好脉息,你瞧着我们姨娘什么病?”胡大夫头也不敢抬,道:“晚生问了脉,只觉姨娘的脉息往来前却,流利展转,替替然,如珠之应指,漉漉如欲脱,似是滑脉之症。晚生又问了饮食起居,姨娘饮食无碍,又肺无客邪,痰饮不积,而葵信延迟,应为喜脉。”

金氏在内听了,心上如滚油煎过一般,一只手牢牢抓在圈椅的扶手上,半刻才勉强道:“原来是喜脉,如此极好。不知我们姨娘身子如何,要如何保养胎胞?素日饮食起居有什么要留意的?”

胡大夫也是走惯富户之人,惯常伺候这些奶奶姨娘的,也曾做过黑眼珠子只瞧得见白银子极损yīn德的事,见金氏这般问,吃不准是大奶奶是要他往好里治,还是要叫那个姨娘落胎,偏这位奶奶素有贤名,一时也不知该如何答话。他这里正迟疑,却听引他来的春梅道:“胡先生,你只管实说,若是姨娘能平安生产,不独我们奶奶有重谢,就是我们员外也有厚礼相送的。”

胡大夫听到这里便明白了,笑道:“奶奶放心,贵府姨娘的先天原壮,气血畅旺,胎息稳固,不吃药也使得,若是为了腹中小少爷小姐好,吃上几剂也是好的。”金氏听了,便道:“如此就劳烦先生了。”说话间,冬竹已备好了纸砚,胡大夫开下一剂来,有砂仁,白术,黄芪,杜仲等有补肝肾,强气血,固胎孕之功效的药来。

写毕,吹了吹墨,双手交在冬竹手上,冬竹又拿了进去给金氏瞧,金氏看了,只道:“我也不知药理,只是先生是常在我家走动的,想必开出的药是好的。”说了便命管家去照着药方子去自家的药铺里取药来,找老实可靠的妈妈去煎,又给出诊金来,因是喜脉,故而用红纸包了,胡大夫在手上掂了掂,约有五两之数,也心满意足,提起了药箱子告辞回家。

苏氏在一边做着,看着胡大夫出去了,方过来道:“你怎么把药方子截下了,那个小蹄子是市井出来的,想来也知道些不入流的手段,保不齐便会借机害你,药方子在你手上,你到时如何说得清?”金氏笑了笑道:“这也没什么,我横竖小心些也就是了。”说了依旧将药方子收好了。

却说素梅也不敢靠金氏的屋子太近,只在左近徘徊,一会子就见胡大夫出来了,脸上带着笑容,便跟在后头,直到转过了弯,金氏那边瞧不见了,方追了上去,笑道:“先生留步,我们奶奶方才有句话忘了问。”胡大夫听说,便住了脚,回头一看,却是个脸生的丫鬟,脸皮微黄,一双眼水汪汪的可爱,便笑说:“姑娘请说。”素梅笑道:“我们奶奶说了,别的没什么,若是照着方子吃药吃出什么来,可要找先生说话的。”

胡大夫不知她是套话,只认作大奶奶不放心,便笑道:“姑娘请回上大奶奶,晚生虽才疏学浅,保养孕妇倒也做得妥当的。”素梅听了,方知团圆儿有了身孕,不由欢喜,连带觉得自己脸上也有光辉,笑得眼儿也弯了,谢过胡大夫,脚步匆匆的就往团圆儿处报喜。

团圆儿听素梅说了,只觉得从此便可扬眉吐气,更有,若是生个儿子出来,从此便是大奶奶也不得不让她几分了,一心只要立时给苏员外知道,好叫他欢喜,对自己另眼相看,忙坐起身问:“员外可知道了?”素梅笑道:“婢子先回来叫姨娘欢喜欢喜,这就去告诉员外。”说了便出来着人去寻苏员外,却得信说苏员外已让大奶奶请了去,素梅回来转告团圆儿。

团圆儿听了,心头火气一下就上来了,直着身子道:“白眉赤眼,她一没孩子二没病的,请员外做什么?”向着素梅道:“你去奶奶那里和员外说,我头晕的厉害,身上也有些酸呢,就是喝水也吐,险些又晕了,请他快来。只别和员外说我已经知道了。”春杏在一边听了,只觉太让大奶奶没脸,再好脾性的人也要着恼,怕要积怨,便说:“姨娘,许是奶奶请了员外去也是说姨娘这事呢。’偏团圆儿的脾气颇有些任性,又兼是有身子的人,格外骄横些,便道:“我有了孩子,我自己说给员外听才是,关她什么事?”

虽说金氏轻易不肯动怒的,偏她身边那几个丫鬟一个胜似一个的牙尖嘴利,素梅也不想送上去讨骂,熬不过团圆儿立逼着去请,也只得去了,到了大奶奶屋子跟前,颇有些踌躇,偏巧夏荷出来喊人去烧水泡茶,一眼瞅见了素梅,两人素来有些不对付的,夏荷便冷笑说:“哟,原来是姨娘身边的红人来了,敢是有什么要紧事,快进来回罢,可别耽搁了,回头又说我们为难你。”

若是平日素梅还可忍得一句半句,今日一面是团圆儿逼她,这里又是酸言冷语的,索性放开了:“夏荷姐姐果然聪明伶俐呢,我们姨娘差了我来请员外,说是身上不舒坦。是姐姐替我说呢,还是我自己进去回员外?”说了笑微微瞅着夏荷。夏荷也知道她意思,不过是仗着团圆儿有了身子罢了,xiōng中有火,偏苏员外得了这个信正十分欢喜,不敢耽搁,只得道:“你自己来回。”

素梅第一次占了上风儿,十分得意,跟着夏荷进得屋子,却见苏员外坐着,金氏斜签着身子坐在一旁相陪,不敢多看,先跪下磕了头,再把团圆儿的话说了,一面斜签起眼角偷瞧,却见苏员外听了这话便问:“大夫没开药吗?”金氏回道:“妾已叫人抓了来,,厨房里的老妈子妾不放心,就叫妾房里的丫头煎了。这一时半刻的也不能就好,员外且耐着性些。”苏员外方笑道:“你果然是个贤良的,有你照应,我也放心。想我也三十岁的人,终于有后,就是日后死了在地下见着祖宗,也不算不孝了。”金氏听了这话,脸上又红了些,却还是笑道:“员外说的是。如今姨娘身上不好呢,员外也该多去陪着她说话才好。”苏员外趁势起身,又抚慰了金氏几句,方跟着素梅走了出去。

恩情 主婢

金氏见苏员外走了出去,叹息一声,便按着额角说头疼,叫冬竹拿药来吃。夏荷挑帘子进来,冷笑道:“才有的孩子,还不知道生不生得下来呢,就这样张狂起来,倒象是顶天的功劳了,连奶奶也敢欺负了。”冬竹正捧了川芎茶调散来,听了夏荷这话,忙骂道:“放你娘的屁,你这话叫人听了去,打死你也就罢了,若是因此叫我们奶奶担个嫉妒的罪名,你就是死一百次也不可惜。”夏荷听了这话,脸也红了,道:“我还不是为奶奶生气,那个小蹄子,仗着自己怀了身子,就敢叫丫头到奶奶屋子里来拉人,若是真生个儿子出来,还不知道要做什么呢?依着我说,也是我们奶奶素日太宽仁了,一些规矩不给她上,才纵得她这样!”

冬竹听了这话,把脸也气白了,正要反唇相讥,春梅听不下去,过来接了冬竹手上的药,骂道:“果然是奶奶太宽仁了,纵得你们一点子规矩也没有,哪里有做丫鬟的在奶奶面前大呼小叫的,都给我出去。”说了,转回身来服侍金氏用药。

金氏在春梅手上吃了药,叹道:“你去和丁姨娘说,就说我本来要去瞧瞧她的,偏头疾犯了,改日再去瞧她罢。再和她说,既然她有了身孕,就自己好好保养,以后不用到我这里站规矩了,想吃什么要什么,只管到我这里来拿。她若是不敢劳动我这里给她煎药,就把药方子同药都给她。”春梅一一答应了。

又说苏员外得知团圆儿有孕,想他已经是三十岁的人了,膝下犹虚,得此喜讯,如何不欢喜,出了金氏的屋子,飞也似的往团圆儿处去,素梅小脚伶仃的如何走得快,不久就被抛在了身后。

却说团圆儿打发了素梅去请员外,便命铃儿带着粗使丫鬟将屋子略略收拾,又因才吐过,屋子里有股子味道,春杏过来要熏上一把百合香,团圆儿只说不用,自己挣扎了起身,对镜拆了云鬟,卸了艳妆,换了身素净衣裳,横竖打量了,自己瞧着只觉得脸带憔悴,腰肢瘦损,方觉满意,复又上床歪着,才忙罢,苏员外已然到了,团圆儿一眼瞧去,之间苏员外一脸喜色,故意装个烦闷欲呕的样儿来,叫铃儿捧进漱盂来,吐了几口清水。

果然苏员外见团圆儿的模样,格外心疼些,脸露关切道:“怎么就吐成这样?”团圆儿故意装不知道,只红着眼儿笑道:“妾也不知道,今儿在奶奶跟前伺候时就头晕,险些站不住脚,好容易回来歇一歇,竟就晕了,奶奶倒是好心,请了先生来瞧了,偏先生倒是要吩咐呢,就被奶奶请了去说话,说了什么妾也不知道,莫不是妾得了什么病,是要去的了,奶奶是个慈善的人,怕妾知道了难受,故意瞒着妾。”

苏员外笑道:“你也是要做娘的人了,还胡说八道。你就是不替自己忌讳着些,也替我们的孩子忌讳着些。”团圆儿听到这里,便做个恍然大悟的模样,又笑又哭:“员外哄妾顽呢。”苏员外道:“这种事,如何能哄着你顽。你奶奶还说了,说先生说你先天足,只好好静养便好,又开了补药在她那里,她已命厨房里熬好了就送来。”

团圆儿便道:“奶奶那样贤德圣明,必是事事都妥帖的,只是妾怎么敢劳动奶奶,我们奶奶是个好人不假,妾只怕她身边的丫头们心疼她们奶奶,反说妾有了孩子就做出轻狂样来。”说了,滴下泪来。苏员外怕她伤了身子,忙道:“你放心,若是那几个丫头不尊重你,我给你做主,可别哭坏了孩子。“他们正说话,就听素梅在外头道:“员外,奶奶差了春梅过来了。”苏员外便按着团圆儿躺下,方□梅进来。

春梅低着头进来,先给员外磕了头,又给团圆儿道了万福,方笑道:“我们奶奶知本欲亲自来瞧瞧姨娘的,偏不巧,头疾犯了,竟连眼也睁不开,还要挣着来,说是姨娘为苏家立了大功,她该过来看看的,还是姑奶奶强把奶奶按住了才罢。奶奶命婢子来告诉姨娘一声,如今姨娘是双身子的人,今日起就不要再到她那里立规矩了,我们奶奶又说,姨娘想穿什么吃什么,只管开口说,别委屈着自己。”苏员外听了十分欢喜,道:“你们奶奶果然是好的,她这样贤惠,我果然没看错她。你回去告诉你奶奶,自己身子也要保重才是,别团圆儿这里没什么,她倒病倒了,我心里也不安乐。”春梅便应了。

团圆儿听了,勉强笑道:“妾哪里就这么娇贵了,伺候奶奶原也是妾份内的。就因为有了身子就不去了,倒显得妾轻狂。”春梅笑道:“我们奶奶也知道姨娘是个知份守礼的,必不肯不去请安的,我们奶奶说了,姨娘不为了别的,就是为着苏家香烟也该好好保重,等生下小少爷,再去她那里也使得。”苏员外也劝团圆儿,团圆儿方称是。春梅正要退出去,团圆儿忙道:“春梅姐姐,妾不去奶奶那里伺候已是十分惭愧,如何还敢劳动姐姐们为妾煎药,求姐姐把药赏回给妾,妾这里一般有素梅,春杏,铃儿三个丫鬟,外头还有两个妈妈,可以看着熬药的。”

春梅心中暗笑,故意道:“这事婢子不敢做主,等婢子请示了奶奶再来回禀姨娘。”说了告辞出去,回到金氏处,一五一十说了,又笑说:“奶奶果然圣明,她那里问婢子要药呢,说要自己煎,想是怕我们做什么手脚,这也太小瞧我们奶奶了。如今她当着员外的面要了,我们再还回去,便不是奶奶不肯照应,是她自己不要奶奶照应了。婢子偏要拖上一拖,只说要回了奶奶才能处分。”金氏歪在美人靠上,闭眼听了,微微一笑道:“你去的时候,再捎上一盒子人参。”春梅答应了,取了东西给团圆儿送去,回来覆命时瞧着金氏依旧闭眼靠在床上,便问:“奶□疼的好些了吗?要不要婢子给奶奶按上会子?”金氏点了点头,春梅便脱了鞋,斜签着在美人靠上坐了半个身子,将金氏的头搬在怀中,轻轻替她按着两边太阳穴,金氏叹息道:“如今亏得有你,等明年你出去了,我竟是没了个贴心的人。”

春梅听了,手上不觉停了,咬一咬牙道:“婢子不出去了。婢子打小就跟着奶奶,在婢子心中,奶奶一直都是婢子的小姐,婢子愿意伺候小姐一生一世。”金氏张开眼道:“胡说,女孩子家哪有不嫁人的。我早打听确实了,那何珏是个极好的,人聪明决断不说,又是个性子和顺的,你跟着他自然有你的好日子过,何况我这里还有冬竹秋月她们呢。”春梅道:“冬竹性子那样急,秋月还小,夏荷又是个……,婢子走的也不安心。”金氏笑道:“不独是你,就是秋月冬竹她们我都替她们盘算好了,也要放出去的,你们服侍了我一场,我不能委屈了你们。”

春梅听了,深感厚意,愈发的不肯出去。金氏便笑道:“你若真有孝心,等出去了时常回来瞧我也就是了。不在在不在我跟前伺候上。”说了要春梅扶她起来坐了,抬手摸了摸鬓角道:“都是我头疼闹的,竟忘了你姑奶奶昨儿说想吃个八宝野鸭,你去厨房里吩咐一声,就给做上,想是还来得及。”春梅应了生,转身出去,到底不放心大奶奶一个人在屋里,又去冬竹房中叫她,正见她端端正正坐了剥杏仁呢,因看她剥的杏仁,粒粒雪白,丝毫不破不花的,因笑说:“原来你留了长指甲就为了干这个的。”冬竹冷笑道:“奶奶这几日有些咳嗽,你没听见吗?都说杏仁茶是最解燥润肺的,厨房里那些婆子谁知道手脚干净不干净呢。还是自己剥的好。你不做就罢了,还有嘴说我。枉奶奶平日最疼你。”

春梅听了这些,不怒反喜,笑道:“你果然是个孝顺的,我出去也放心些。”冬竹啐道:“好不害臊,怕人不知道你要去做管事奶奶了。我倒是不稀罕,能长长远远服侍奶奶就是我的福气。”说了冬竹放下手中的杏仁,叫小丫头捧了水过来,洗净了手,方才到大奶奶房里去,春梅也自去办差。

才一撩帘子却见大奶奶正依开着窗向外头瞅呢,冬日的风呼呼的吹进来,忙过来关窗,又扶大奶奶回来坐着,在手炉里又添了两块梅花香饼,依旧盖上,拿手巾垫了放在大奶奶手上:“我的奶奶,头疼才好些就站风里,一会子发作狠了,可怎么好。”又埋怨:“春梅平日说的比谁都嘴响,这会子见奶奶站风口倒没声了,也不知道劝劝。”金氏笑道:“你怨她做什么,是我闻着梅花香了,开窗看看,闻着花香倒是比方才更畅快了。”冬竹道:“奶奶即喜欢梅花香味儿,婢子去剪几枝回来插着。”金氏道:“好好的花,剪下来可就活不了了,何苦来哉。”冬竹还要再说,一回头,就秋月气呼呼进来,脸上神情很不似往日,忙走出去,强拉了她到外头,方道:“怎么这个样子就到奶奶跟前来,奶奶好性,不肯发脾气,是她尊重,我们可不能没了规矩。”

秋月眼圈儿都有些发红,半刻才道:你若是知道了,我怕你也咽不下那口气去。”冬竹道:“那你说说,什么事就值得这样。”秋月吸了口气,凑在冬竹耳边把事细细说给了冬竹知道,冬竹听了,脸色也变了,想了想才道:“贱骨头的小蹄子,也太张狂了,怀个孩子倒像是得了天下。等春梅回来,我们商量了再说。”夏荷方应了。

话说里头金氏间她们窃窃私语,便知有事,因问:“什么事?”冬竹忙回来,笑道:“秋月丫头越来越出息了,和夏荷争干栗子吃争急了,正哭呢,要奶奶给她做主呢。”大奶奶啐道:“呸,你们就哄着我罢,当我是孩子呢。趁早说了,省得啰嗦。”冬竹笑道:“我们哪里敢哄奶奶呢,不过是秋月丫头自己上不了台面的事,我都没脸说她。编句笑话来笑她罢了。”说了递眼色给秋月,秋月只得强笑道:“奶奶,你不要听冬竹胡说,她一日不欺负我就过不去的。”金氏见她们这样,料定她们必不肯说,又因这俩丫头素来也是贴心的,不肯说自有不肯说的缘故,倒不好拿出身份来强逼的,也只得罢了。

伤怀 含悲

不说金氏这里,只说苏氏那边,见出了这档子事,料想着金氏必不安乐的,自己依旧在她眼前,她还得强颜欢笑来应酬,自己又如何忍心,若是和康孺人一般回去,偏自己是她们接了来的,倒不好不过完这个生日就走 ,倒也破费踌躇,只得先回了自己做女孩时的闺房,也亏得金氏细心,那间屋子收拾得和她出嫁前所差无几,在屋子里坐了,恍惚间倒像是回到了从前,不由更是心疼起自己嫂子来,埋怨自家哥哥薄情。

她这里正感叹,就见春梅笑嘻嘻过来,道:“姑奶奶,我们奶奶那里做得了你爱吃的八宝野鸭,又烫好了五年陈的女儿红,吩咐婢子来接你老人家,还说把云哥儿也带去呢。”苏氏忙道:“我方才仿佛听说你们奶□疾犯了,该自己好好歇着保养才是,我又不是外人,登云又是个顶淘气的,没的招得你们奶奶更累。”春梅笑道:“姑奶奶说这些话就外道了,云哥儿可是叫我们奶奶一声舅母的,我们奶奶说了,务必要婢子请了您去的,姑奶奶要不去,可是为难婢子了。”

苏氏身后的宝珠听了这话,也笑道:“舅奶奶即这样盛情,奶奶要再推,可就是***不是了。”说了回头叫:“吴妈妈,把云哥儿抱出来。”春梅见了这样,眉毛微微动了动,脸上依旧堆个笑脸道:“这位是宝银姐姐还是宝珠姐姐?好爽利的说话。”宝珠听了她话中有刺,因在人家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装个听不见罢了。

却说苏氏带了宝珠宝银,吴氏抱着登云跟在后头,一起到了金氏房前,苏氏来前还忧心金氏不知怎样了,却见金氏脂光粉滑的迎了出来,拉着她的手笑说:“你瞧瞧我这身子,不过中午多喝了几杯酒闹头疼,亏得是妹妹你,换了个人还不得笑话我。”苏氏也是聪明人,知道她不愿提起团圆儿,便也笑道:“今儿是嫂子生日,喝多几杯也没什么。”姑嫂俩拉着手进屋,宝珠宝银过来给金氏磕了头,金氏笑着叫起,叫冬竹拿了上等封赏来赏。又叫登云过来,揽在怀中笑嘻嘻听登云说话,无事人一般,苏氏瞧在眼中反而忧心,只是碍着宝珠宝银在,反倒不好开口相问,一顿饭吃的无滋无味。

却说金氏苏氏两人用完饭,漱了口吃茶,夏荷秋月她们也带着宝珠宝银下去吃饭了,苏氏方道:“嫂子你倒是怎么盘算的,那小蹄子怕比登云娘还要会折腾。”金氏看着登云玩九连环,叹道:“如今我还能怎样?只要她不犯规矩,我也罢了,我若是和她认真计较,倒叫人说我嫉妒,不容人。认真说来她的孩子反得管我叫一声娘,想来她心里也苦。”苏氏听了真正无可答言,想想自身,竟是悲从中来,反坐不下去,起身告辞,金氏要留,只说苏员外今夜必不回来的,苏氏执意不肯,金氏也只得罢了,着人多点灯笼,好生送苏氏回房。

果如金氏所料,苏员外这夜果然没来,夏荷,秋月就有些愤愤不平,只看着金氏若无其事的模样,也不好多说,只服侍着她卸了簪环,梳洗更衣毕了,余人退出,只余秋月扶她上床睡了,替她盖还锦被,解开金钩,放下湘妃色苏绣岁寒三友罗帐,熄了灯,只留一支红烛在桌上,自己蹑手蹑脚退到外间,掩上门,垂下大红门帘子,冬竹在门前立着,看她出来忙招手道:“快来。”

再说春梅已听冬竹大约把事说了,心上只是犹疑,要问个清楚,见秋月过来,忙道:“顾姐姐真是那样说的?”秋月听了这话,把眉毛微微一竖道;“我若是自己添了一星半点的,就叫我舌头上生一个疮,活活烂死,烂死之后,下那拔舌地狱。”她话没说完,冬竹已然啐她:“红口白牙的发什么誓呢,也不怕晦气。”秋月冷笑道:“我也是叫那小蹄子气的,才有了孩子,男女都不知道呢,就哄着我们员外要这要那,眼里哪还有我们奶奶,若是生下的是个儿子,怕不要爬到我们奶□上去。顾姐姐那样一个办事办老的人,急赤白脸的要来回,也不看奶奶正病着,哪经得住她这一气。”

春梅道:“那也是顾姐姐一片忠心,她和我一样是奶奶从娘家带来的,知道那小蹄子这样张狂,自然要来告诉奶奶一声,她原不在里头伺候了,自然不知道奶奶身子不好。只是如今倒是为难。若是告诉奶奶,她就是个菩萨性子也要生气,倒是给她添病;若是不告诉奶奶,奶奶便不知道要仔细提防那小蹄子。”冬竹道:“照我说,这原是我们员外的不是,不接那个小蹄子进门哪里还有这么多事。”夏荷也道:“可不是呢,那小蹄子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我说个可笑的给你们知道,我方才遇见春杏拿了几块料子到后院去,白问了一句,原来那小蹄子连自己的肚兜子都不会做,让春杏拿了去叫针线上的人做,她不害臊,春杏倒羞得不行,埋怨她带累她。”

众人也唬了跳,原来女子贴身的衣物并手帕子,除了极小的时候,可以委诸母姐,长成后都该自己动手做的,所谓德言容工,这便是女工。苏府虽有针线上的人,只是做做外头的衣裳,并家中各处的帘子,桌围等物,不管府中上下女眷的贴身衣裳。如今团圆儿竟做出此事,且苏府针线上用的是男工,若是这事出去一说,只怕连苏府也要失面子。

秋月只道:“那顾姐姐说的事呢,我想着不回也不好呢。”春梅也按了额角道:“罢了,明儿我去讨这个嫌吧。”说了众人皆叹息一会也就散了,因今儿论着秋月值夜,秋月便自去金氏外间守着不提。

次日清晨,春梅夏荷冬竹一起进去伺候金氏起身,春梅细瞧她,神色倒是和平常无异,也就放了一半心。服侍着金氏梳洗了,厨房里已送上金氏惯常吃的牛奶粥来,冬竹端了上来,金氏吃了,春梅待她喝完茶了,便上来道:“奶奶,婢子有一事相回,只求奶奶别动气。”金氏便道:“你说。”春梅便将昨日顾氏要来回是事说了,一边说一边细细瞧着金氏脸色。

原来苏员外昨日忽然让内账房上支了五十两银子送到团圆儿房中,因内账房上管事的媳妇顾氏原是金氏陪嫁的丫鬟,得了这个信自然上心,悄悄的打听了,素梅是个嘴紧的,铃儿又是她带来的,更不好问,倒是春杏还能说上几句,故此趁没人的时候,悄悄打听了,春杏因团圆儿待她冷淡,早有不满,见管事的顾妈妈来问,便一五一十说了,果然是给团圆儿支用的。因团圆儿向着苏员外哭,说她娘来瞧她,说起丁丰娶妻没有彩礼,她情急,便将奶奶给的头面挪用了,如今后怕,怕奶奶日后知道了恼她目中无人,求苏员外在奶奶恼她时搭救一二。苏员外听了,便说:“这有什么,你奶奶是个贤德的,就是知道了也不会怪你,若是她怪你,我自替你做主。”又让人去内账房支银子交给团圆儿使用,团圆儿这才破涕为笑。

却见金氏半日才慢慢放下茶盏,笑道:“亏他还知道我是个贤德的。”说了,滴下一颗泪来,心中却明白,那不过是为着团圆儿有了身孕,自己入门十年没有生育的缘故,任凭自己平日如何谨慎,不错半步,究竟要落在人后,想到这里,心中不胜凄凉,又想起苏氏的处境,仿佛便是自己前身,哪得兴起不兔死狐悲之感。

春梅一路说完,却见金氏,脸上神气很不如往日,便有些慌,懊悔把话都说明白了,又想团圆儿那个蹄子那样轻狂,日后必然不安分,奶奶不提防些,怕要吃亏,故此倒也心静了,劝道:“奶奶也不用伤心,那团圆儿若是犯了规矩,奶奶拿出家规来惩治,料员外也不能说什么。”夏荷冬竹也过来相劝了会,春梅又想起夏荷说的事来,也向金氏回了。

金氏默默听了,想一想才道:“这事儿我知道了,你们都不许说出去,还有春杏,再不许向人说了。若是走漏了一个字,我只问你们。” 又吩咐春梅:“你去同针线的人说,不许多嘴。”春梅本以为金氏借此发难,便是苏员外也不好说什么,不料金氏竟是要把事压住,心上狐疑,同夏荷冬竹对瞧几眼,究竟不敢抗命,齐声答应了。

这里事方毕,就听外头云板响,这规矩原是没有的,金氏当家之后才兴起的,,也是她娘家的惯例,除了几个管事并管事媳妇,其他下人要回话,先同当家奶奶跟前的丫鬟说了,再传进来,若是奶奶跟前的丫鬟不在外头,就敲云板回话。此刻听见云板响,便命夏荷出去问话,片刻,夏荷便进来说是何府上派了轿子来了,要接姑奶奶回去。金氏皱眉道:“你出去说,我同姑奶奶好容易见一面,留她住两日,改日我亲自备了轿送姑奶奶回去。”

夏荷答应了正要出去说,却见苏氏带着登云并丫鬟婆子来了,身上穿的是来时那件斗篷,金氏顾不得自己悲伤,立起身道:“妹妹这是做什么?怎么就要走,莫非嫌我和你哥哥怠慢吗?”苏氏强笑道:“嫂子,家里都来轿子了,我自然是要回去的。我也知道你留我是疼我,只是我终究要回去的,倒不如现在就去,也免得…”说了,顿了一顿,金氏也知道自己若是强留,以后回去了,只要又要有冷言冷语等着苏氏,只得应了,又命人取了几份封赏来,一一赏给跟着苏氏来的丫鬟婆子,吩咐她们多说好话,那些丫鬟婆子得了银子,十分欢喜,自是没口子答应。

金氏起身,亲自送到了二门外,苏氏临去又回身拉住金氏的手道:“好嫂子,我知道你是个难得的贤惠人,只是也别太贤良了。”说了洒泪而去,金氏也自落泪,含悲回房不提。

旧情 相争

且说昨日康孺人回去,换了衣裳就去见冯老孺人请安,老孺人正乏,吃了点银耳莲子粥闭目养神,见康孺人来问安,也不睁眼,只道:“今儿是你姑娘生日,你怎么也不陪她多说说话,这么早就回来。”康孺人笑道:“母亲都回来了,媳妇自然要回来伺候的。”冯老孺人放睁开眼,笑道:“你虽然有孝心,也不该那样就扔下你姑娘就回来,瞧着倒像是我们娘俩故意冷落她,叫人怪不忍心的。”康孺人笑道:“姑奶奶是个顶明事理的,再不会这么想。她若是这样想了,那真是白枉老太太疼她了。”

冯老孺人叹道:“你们姑娘也是个可怜的,打小她亲娘就没了,我冷眼瞧着,她年纪虽小,行事处处稳重大方,又有见识,实在让人不得不爱。所以我多疼她些也是有的。”康孺人便道:“母亲说的是,说起来我们姑奶奶实在是个可怜的,从前给她说亲时,媳妇才来,隐隐绰绰听见家里媳妇说,就因为姑奶奶是庶出,好几家和我们门第差不多的人家就不肯要她,也只得委屈我们姑奶奶配给了如今的姑爷,偏是那边的老太太多病,我们姑奶奶一个新媳妇,才过门子就又要伺候病人,又要当家理事,也不知道我们姑奶奶费了多少心思才遮挡下来。只可怜她那时才怀了身孕,自己都不知道呢,就因太辛苦竟然掉了,伤了身子,连如今也没再怀上。”说了,拿着帕子拭泪。

冯老孺人皱眉道:“好好的,你就说这些来刺我的心。在她家时,我就瞧着那个新娶的姨娘不是好的,正替你们姑娘忧心呢。”康孺人忙笑道:“母亲说哪里话来,凭她怎样闹腾,不过是个小妾,山高高不过日头,还能越过我们家姑奶奶去?就是姑奶奶性子好,不肯计较,我也不肯答应的。”冯老孺人方笑道:“这才是做姑嫂的样。” 康孺人见老孺人笑了,便又寻出话来凑趣儿,又伺候了老孺人用了晚饭方回自己屋去。

到了自家房内,珠兰等几个丫鬟就过来服侍着卸妆更衣毕,康孺人便叫去笔墨来,给在京城的丈夫金鹤龄回信,不过是先报平安,再说些家事,后又添上了金氏所托。珠兰在一边瞧了,便道:“姑奶奶好好的要查这个人做什么?那苏家各地都有铺子,让自己铺子里伙计去查岂不是方便,何苦再转几个弯。”康孺人便笑道:“你细想想便知其中道理。”珠兰略想一想,笑道:“姑奶奶必是不好叫苏家的人知道,故此才托我们老爷。”康孺人点头笑道:“正是这理。她难得开口求我一遭儿,我断不好回她。再则,你们老爷兄妹情上极好,老孺人又疼她,我若是误了她的事儿,将来也有饥荒好打呢。”说了,将信装好,次日即命人送往京城。且说金鹤龄金翰林得了康孺人的信,自去Cāo办,因他年下要迁刑部给事中的,自有人奉承,着力去查不提。

且说如今团圆儿那里得了苏员外给的五十两银子,即时分出二十两来,这会子因是过了明路的,竟是把二门上的小厮叫到了里面,她隔着帘子吩咐送往丁家,又说:“你告诉我娘,就说她就要做老娘了,替她外孙子做些小衣裳同鞋袜来。”小厮得了赏钱自是满口答应,自去办事。她这番话叫门上的罗妈妈听见了,暗地里啐道:“什么人家出来的,半点子规矩也不知道,没见过年轻姨娘就把小厮叫到门前的,也没听过妾的娘也能称长辈的,没的叫人笑掉大牙。”陈妈妈正端了安胎药过来,听了,冷笑道:“你老人家怎么不去奶奶那里报个信讨个赏,在这里混闹什么?王大娘把姨娘生出来,私下里叫一声老娘又怎么了?犯王法不成?”罗妈妈也从鼻子里哼一声道:“你如今也赶着攀高枝了,我劝你老人家倒是想想清楚,那孩子生出来管谁叫娘。”陈妈妈直着脖子道:“凭他叫谁娘,总是姨娘生的,还能抛下姨娘不理吗?”说了自端药去给团圆儿。

团圆儿打发了小厮,正闭了眼靠在塌上歇息,又嚷脚酸,□杏搬了小杌子坐在脚跟替她捶腿,她虽闭了眼却没睡着,将罗陈二人的纷争听得清楚,不由暗咬银牙,心道:“如何我生的孩子,要管那个女人叫娘,我再咽不下这口气,如今且不理论这些,倒是那个姓罗的老婆子可恶,我若不收拾收拾,日后哪还将我放在眼中。”心中计较定了,喝了药,歇了一会子就说饿了,想鸡汤面吃,春杏答应了,便要去传,团圆儿道:“我腿酸呢,你替我垂着,叫罗妈妈去也就是了,她年纪大,办事老也道些。”春杏答应了,出去说给了罗妈妈知道,自己依旧回来给团圆儿捶腿。

却说一会子面煮得了,厨房里的送到门前,罗妈妈接了,请春杏出去拿,团圆儿便道:“你自己送过来。”罗妈妈听了,便将食盒提了进来,搁在桌上,打开盖子,将面端出来,回身来请团圆儿去吃,团圆儿靠在塌上,道:“我懒怠起身,你端过来罢。”罗妈妈赔笑道:“姨娘,这面烫呢。”团圆儿一睁眼道:“我好歹是你们姨娘,难不成叫你伺候我吃碗面都支使不得吗?”罗妈妈只得端起碗来,挪步到了团圆儿身前,因团圆儿躺着,只能半跪着将鸡汤面端在手中道:“姨娘吃面。”团圆儿嗯了一声,却是不动。想那鸡汤面原是滚烫的,罗妈妈端在手中一刻还好,时候一长便烫得端不住,想换只手来抬,只不想腿一软,身子一侧,一碗面尽数翻了,滚热的鸡汤洒在罗妈妈手上,连团圆儿身上也沾了些。

罗妈妈还不及呼痛,脸上早着了团圆儿一掌,却见团圆儿已跳了起来,站在跟前戳指骂道:“你个老不死的贱婆娘,我就知道你不耐烦伺候我,嫌我是个姨娘,瞧不起我,我告诉你,我是姨娘不差,可我肚子里这个可是你们未来的员外,我是他娘,若是我不高兴了,打你个稀烂,也没人敢说什么。”一旁的春杏忙过来劝:“姨娘仔细动了胎气。”团圆儿摔开春杏的手,赶上来又打了罗妈妈一掌道:“我也不怕你去告诉你们奶奶,我倒要瞧瞧那个贤良人怎么处置我。”素梅在外头听见了,也过来拉住了团圆儿道:“我的姨娘,你要打人骂人,只管发送到管家媳妇那,何苦自己动手,一会子动了胎气,可是叫别人称心。”团圆儿听了这话方才罢手,素梅又道:“你还在这里做什么,快些滚出去。”

罗妈妈心知怕是方才的话叫团圆儿听去了,故意弄自己,却也无可奈何,捧着烫红是手从地上站起来,忍气向外走,素梅又道:“你且站住,这事你若是告诉了别人,有人来问,我只说是你不小心伺候,险些拿鸡汤烫了姨娘,少不得还有你苦头吃的,你可明白?”罗妈妈心中委屈,只是人在屋檐下,哪得不低头,也只得答应了。

不料团圆儿这一闹,身上就觉得不好,腰酸腹痛,小肚子感觉往下坠 ,心知不好,,不住声叫人,那陈妈妈是积年老人,自己也有俩个儿子,见团圆儿这样便知道不妙,忙叫团圆儿躺下了,自己拎着裙子赶到金氏处报信。

却说苏员外自知道团圆儿有喜,金氏这里已是数日没有露面,别人还耐得,独有夏荷,早气个仰倒,却也无可奈何,只好拿着下头的小丫鬟们撒气,春梅冬竹等劝诫过数次都不听,还是金氏也恼了,方才收敛些,此时正骂几个小丫鬟没扫干净地,忽见陈妈妈急匆匆跑了过来,便冷笑道:“陈妈妈也是积年的老人了,什么事情就这样急急忙忙的,叫底下小丫鬟们瞧见了,倒笑话你。”

陈妈妈也顾不得和她啰嗦,忙道:“夏荷,快告诉奶奶,我们姨娘身上不好,怕是动了胎气。”夏荷听了,竟是趁怀,故意慢腾腾道:“,昨儿也不知道哪里来一只骚猫,在外头混叫,赶也赶不走,闹的奶奶一夜没睡好,这会子才睡,我也不敢去吵她,陈妈妈略站一站罢。”

陈妈妈急了,冲着夏荷就啐了口道:“放你娘的屁,姨娘身上怀的是员外的孩子,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别说是你,就是你们奶奶都有不是,趁早去回,大家都好。”夏荷也恼了,啐了陈妈妈一脸唾沫,骂道:“什么你们奶奶我们奶奶,难不成陈妈妈你是姨娘带到我们家来的?我呸,你嘴里且放干净些!再说想当初可是姨娘自己不要我们奶奶照应的,连药方子也要了去,生怕我们这里下毒不成?如今还来求什么,我们统共不知道。”

陈妈妈听了,气得仰倒,只是如今请大夫要紧,她也不能闯进金氏房中,还得求夏荷等几个大丫鬟转禀,只能忍气吞声翻转脸皮,赔笑道:“是,是,夏荷姑娘教训的是。原是我老糊涂了,才说的混账话。如今只求姑娘告诉奶奶一声,救得姨娘的孩子,也是姑娘的功德。”

夏荷还要再说,冬竹挑了帘子出来道:“夏荷姐姐越来越不知道规矩,奶奶正睡呢,你就敢大呼小叫的。”陈妈妈见了冬竹,忙赶上几步,赔笑道:“冬竹姑娘最是心善的,烦你进去通禀奶奶一声儿,姨娘象是动了胎气,很不好呢。求奶奶快些请个大夫回来瞧瞧,再晚怕是来不及了。”

夏荷听了这话,恼道:“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冬竹心善,我就是恶人不成!”冬竹忙一拉夏荷袖子道:“你站这里做什么,还不去瞧瞧奶奶醒来要吃的燕窝汤好了没有。”说了就推夏荷走,又向陈妈妈道:“即是这样,你在外头等着。我去回奶奶。”

滑胎 责婢

却说陈妈妈见冬竹去回金氏,也放了一半心下来,在外头等着,不一会子就见冬竹出来,笑道:“陈妈妈请回罢,奶奶知道了,吩咐我立时让门上的去请大夫呢。她一会子还要去亲自去瞧瞧姨娘的。”陈妈妈得了这句话,又看瞅着冬竹往二门上走,方放下心,转身回去

才到门前,就见铃儿眼红红的站在门外,只当团圆儿不好了,忙问:“可是见红了?”铃儿抹着眼泪摇了摇头,陈妈妈一颗心方放回肚子里,自己进去看团圆儿,却见团圆儿靠在床上,一张粉脸雪白,便道:“姨娘放心,奶奶知道了,已叫人出去请大夫了,想是片刻就来的。”团圆儿冷笑道:“我倒不信她有那样好心,我孩子掉了,她岂不趁愿。”陈妈妈听了,因是金氏那边是她去禀告的,不免有几分尴尬,便道:“老婆子去瞧瞧大夫来了没有。”团圆儿点点头,陈妈妈便退了出去,见铃儿犹在抹泪,因看她年小,不由可怜她,便问缘故。原是铃儿说了句,姨娘有身子的人,原不该动气打人。哪料团圆儿听了大怒,叫了她到床前,用指甲掐她,又叫她滚出去。

陈妈妈便道:“你姨娘是有身子的人,难免气性大些,你在这里哭,岂不是要她晦气,叫她知道了,回头还打你。”正劝又听里头嚷着要去请员外,一会子素梅出来向着铃儿道:“快去瞧瞧员外回来没有,若是回来了,就说姨娘身上不好,请他快来。”说了自己摔帘子进去。陈妈妈便推铃儿去找苏员外,自己去前头接大夫。

不说这里忙乱,却说金氏那里得了信,一面命人出去请胡大夫来,又令人去叫苏员外,自己带了春梅冬竹先往团圆儿处来,到了门前,春梅上前几步道:“奶奶来瞧姨娘了。”说话间素梅已过来打起帘子请金氏进去。金氏瞧了眼素梅,只道:“你们怎么伺候姨娘的?若是有个闪失,瞧员外不撕了你们的皮。”一路说一路到了床前。

团圆儿正躺在床上,听得金氏进来,不耐烦见她,便闭了眼装睡,将脸扭向里头。春杏忙站起来掀起床幔道:“奶奶。”金氏探着身子瞧了一眼,却见团圆儿面白唇青,不由皱眉道:“好好儿的,怎么就动了胎气。”春杏要说话,素梅已抢在头里道:“回***话,都是罗妈妈不好,积年的老人了,做事还那样毛躁,姨娘想吃鸡汤面,厨房里送来了,她就该转在我们里头伺候的人手上,哪里轮到她进来伺候了?如今进来伺候了不说,还险些烫着了姨娘,姨娘一惊吓就觉得身上不好,婢子们怕有闪失,这才来回了奶奶。”

金氏皱眉道:“我素日瞧着那个罗妈妈原是个谨慎老实的,怎么做事这样毛躁。”春梅见说,便笑道:“奶奶先坐下,仔细站得脚疼。”说了扶金氏在床前的锦凳上坐下,又说:“素梅,你当差也当老了的,你们是做什么的?也不知道看着些。如今倒着慌了。”素梅见问,只得道:“我那时在里屋,并不知道。我还赖罗妈妈不成”金氏听了,只道:“罢了,你们轻声些,姨娘正睡呢。”

少刻胡大夫请到,铃儿进来回,金氏便道请,自己退在别室素梅又解开金钩,把床帐子放下,取了团圆儿一只玉手来搁在锦垫上,手上又用帕子遮了。

胡大夫进来在床前的小杌子上坐了,闭了眼,诊了会子脉,又请了另外一只手,一样诊脉,又请看了团圆儿舌苔,沉思一会,方问素梅:“敢问这位大姑娘,你们姨娘下身可见红没有?”素梅道:“姨娘只觉腰软腹痛,下红倒是没有。”胡大夫又道:“学生冒昧问一句,姨娘近日可是依旧有房事?”素梅听问,她是女孩子家,不由把脸也红了,半刻才道:“员外这几日都睡在姨娘房中。”胡大夫这才道:“这就是了,姨娘今日脉滑无力,瞧着舌苔却是无异。想是房事劳累了,伤了肾气以致冲任不固,胎失所系,偏今日又着了气恼,故而有小产之像。亏得姨娘先天极壮,倒还未有大碍。等学生开张方子来。只是日后断不能有房事了。”说了便要了纸墨,开下一方来:党参五钱、黄芪七钱、白术四钱、续断四钱、当归身四钱各、茯苓三钱、白芍三钱、熟地三钱,川芎炙二钱、升麻二钱、甘草二钱,三碗水煎做一碗,日服一剂,早晚各服一煎。

金氏在别室中听得明白,便命人赏了胡大夫,送他出去,自己扶了冬竹过来,此时团圆儿已不好装睡,见金氏过来,想起胡大夫方才的话又羞又气,把个脸涨红了,挣扎叫了声:“奶奶。”满心犹如刺扎一般,心中恨大夫说房事过甚的话叫金氏听了去,偏又不能说什么,只愁没个地缝儿钻。金氏却笑道:“阿弥陀佛,孩子没事就好方才真真吓人。"冬竹也道:“可不是,陈妈妈在我们奶奶房前大喊大叫的,把奶奶吓得什么似的,急赶着就来了。”团圆儿只得强笑道:“都是妾的不是,劳动奶奶了。”金氏拍拍她的手道:“自家人,不说这些。”

她们正说话,却见苏员外打外头进来,原是他过来时正遇上了胡大夫,早知道了团圆儿并无大碍,倒也不急了,慢悠悠进来,见金氏也在,因几日没去她那,脸上就有些臊,陪笑道:“奶奶也在,这样冷的天,辛苦你走这一趟。”金氏倒是个若无其事的样儿,笑道:“相公来瞧瞧丁姨娘吧,可怜她还小呢,可是吓到了。”苏员外便来到团圆儿床前,见她颜色憔悴,不免心生怜惜,握着她的手道:“先生都和我说了,以后可要好好保养了。”团圆儿瞧着苏员外,落泪道:“员外怎么才来,可吓死妾了,若是孩子没了,妾也不要活了。”苏员外见她说的可怜,少不得好声相劝,倒把金氏扔在一边。

却说金氏扶着冬竹的肩,稳稳站着,眼瞅着团圆儿半痴半嗔地撒娇,苏员外百般安慰的模样,心上却似百爪挠心,脸上依旧八风不动。一回子陈妈妈煎得了药送到门前,春梅见素梅正在给团圆儿垫枕头,就过去接,素梅眼角里瞅见了,忙快走几步抢在头里,笑道:“不敢劳动春梅姐姐。”春梅也笑道:“倒是我抢功了。“说了退在一边,任由素梅将药接了去。

金氏便过来道:“相公,药得了,让姨娘先吃药罢。”苏员外便让在一边,看着素梅服侍着团圆儿把药吃了。团圆儿还要开口,金氏已道:“相公,姨娘今儿动了胎气,正该少说话,好好养养才是。我们在这里,倒叫她不能好好将息,本意是瞧她的病的,如此反让她受累,倒不如我们先回去,等她身子健旺些再来。”团圆儿听的金氏口口声声我们,苏员外又在点头,心上便似翻了一瓶子醋在那里,如何肯叫苏员外走,只是眼泪汪汪瞧着苏员外,拉着他的手不肯放。

苏员外不由心软,金氏便笑道:“到底是个孩子,病了就爱撒娇,只是胡先生的话也该遵从的。”她说了这话,苏员外同团圆儿脸上都红了,苏员外便道:“那你好生歇着,我过几日再来瞧你。”说了,挣开团圆儿的手匆匆去了。金氏又道:“素梅,我知道你对你姨娘忠心,如今正是你效劳的时候,你姨娘我就托付给你了,缺什么只管到我那里去取。只是你姨娘若是有什么闪失,我只同你说话。”素梅只觉得金氏说话虽是和风细雨,那句“我知道你对你姨娘忠心”倒象是藏着针,不敢多想,跪下道:“是,婢子必当尽心尽力。”金氏方笑道:“这才是好孩子。叫你姨娘不必起来送了。自家人不讲这些。”说了扶着冬竹春梅去了。

团圆儿瞅着金氏的背影,气得咬牙,好容易因为怀了身子,又哭又撒娇得方才哄住了苏员外留在这里,又怕他寂寞,不得不咬牙硬撑着伺候,不料竟会动了胎气,白给了那个奸婆一个把柄,叫她名正言顺得勾着苏员外去,还不怕人说她嫉妒。又想,若不是那个老不死的罗婆子故意气她,她也未必会动胎气。是了,这个老不死的,本是她支使了来的,今日之事想来也是她安排好的,要使我小产,她必是怕我生下孩子了,日后扶正。想来这屋子里的都是她指派了来的,必是听她是支使,连素梅也未必可信。

想到这里更是添了气恼,因见铃儿春杏不在里头,便骂道:“我还没死呢,就赶着去报喜信给你们主子吗?待我能起床了,一个个皮不揭了你们的。”听她骂,铃儿只得进来道:“姨娘什么事?”团圆儿道:“你过来些,我瞧瞧方才掐痛你没有。”铃儿见她忽然转过脸色来,惊疑不定,不敢上去,还是素梅在她身后推了她一把道:“姨娘如今气不得,叫你过去就过去。”铃儿只得蹭着到了团圆儿床前,团圆儿道:“低头些,你的眼怎么红红的,可是进了沙子,我瞧瞧。”铃儿到底只有十二三岁,听了团圆儿这话,便当真把头低了些。她个子原矮小,团圆儿又是靠在床上的,见她一低头,一把便揪住铃儿头发,自发髻上拔下支金簪来,朝着铃儿脸上就刺,口中骂道:“别人是这个家里的,我奈何不得。你是我买来的,就是打死了,也是我的事!”说了已在铃儿脸上戳了好几下。

可怜铃儿被揪住头发,挣扎不得,一行哭一行求饶,素梅看得也心惊,忙过来相劝道:“打死她不值什么,倒是姨娘才动了胎气吃了药,还是小心身子。”团圆儿听见这话,方放了铃儿,素梅又去看铃儿,却见她两边脸颊上早捱了好几下,正是鲜血淋漓,也不由有些害怕又生怜悯,哄着铃儿去洗脸,上药,又禁吓她不许乱说出去,只是在她脸伤尚未痊愈前,走出去要见人的活都是她同春杏做,怕别人见了要问,这是后话。

郑妈 成亲

只说金氏回到房中,夏荷迎过来笑道:“奶奶回来了。员外方才来过了,说是这回子要同外头几个管事商议明年往苏杭采买丝绸的事,去去就来,还叫晚上做个蟹粉狮子头,想是过来吃饭的。”金氏听了,只是点点头道:“把罗妈妈叫了来。”

春梅答应了,不一会子就领了人来,令她跪在外头,自己进来回话,金氏便道:“你只问她,如何就冲撞了姨娘。”春梅便出去问,罗妈妈见春梅问,直叫起撞天屈来,将来龙去脉说了一回,期间自然免不了添些团圆儿不敬的言语来,又将手伤给春梅看,道:“春梅姑娘,不是我不恭敬,那位姨娘可真是了不得,口口声声说自己肚子里那个将来就是小员外。姑娘,你想想,我们奶奶才多大,她就敢说日后我们奶奶不生养了?分明是咒奶奶呢。奶奶虽然是个贤良人,可也不能这么忍气吞声,奶奶不做声,那小”罗妈妈说得顺口,险些将娼~~~妇两字骂出口来,总算她还记得团圆儿是姨娘,骂了她岂不是连自家员外也捎带进去了,硬生生将话咽了回去,道:“只当奶奶好欺负呢。”

春梅听了,险些笑出来,忍笑道:“你且在这里候着,我去回禀了奶奶。”说了转身回去,将她的话一五一十同金氏说了。冬竹听了,便道:“素梅那小蹄子说话时,我就觉得不对呢。她即在屋子里,怎么就敢说不知道,即不知道,怎么来龙去脉倒是说得头头是道,果然有事呢。倒是瞧不出丁姨娘这样敢下手。”春梅道:“她那时杀鸡儆猴呢,素梅同春杏都是我们家的人,她未必放心。”说了向着金氏道:“奶奶,婢子倒有个浅见,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金氏正吃茶,听她这样说,便道:“你说。”春梅抿了抿唇,笑道:“咱们啊,就把罗妈妈给她送回去,只说教训过了,再叫罗妈妈低个头,谅她也不敢不要。”金氏笑道:“这主意倒是好。”又道:“明儿你把郑妈妈同罗妈妈一起送了去,就同丁姨娘说,如今她是有身子的人,屋里人少了怕伺候不过来,郑妈妈是伺候过老***,行事连员外都放心,叫她只管收下。”

那位郑妈妈原先是老奶奶跟前二等的丫鬟,后来年纪大了,也就出去配了个管奶奶小姐出门车马的一个小管事,手底下有着十来号人,原先倒也好,又生了孩子,不料那孩子**岁上出天花死了,自此那个管事整日吃酒打人,那时老奶奶已去了两三年,郑妈妈在老奶奶跟前时,虽然行事也算稳重,却最是骄傲,看不起人,差不多年纪的粗使丫鬟们,都受过她的冷眼,见她如今落到这般境地,自然称意,免不了私底下笑几句,竟传到了金氏从前的贴身丫鬟香雪耳朵里。香雪知道了,就来回了金氏,金氏因想着郑妈妈是伺候过老***人,理该回护,就把她叫了回来,指派她管着扫院子的那些丫鬟,郑妈妈得了这个安身之处,也是心满意足,这是前情,表过不提。

几人听了,都笑道:“奶奶圣明。”金氏道:“你同郑妈妈说,只委屈她这几个月,好歹瞧在员外的面子上,但凡我身子健旺些,我自己就去了。”春梅答应了,转身出来,吩咐了罗妈妈,罗妈妈原不愿意,又听得郑妈妈同自己一块去,忙道:“就依姑娘。”春梅这才笑道:“这是奶奶赏你瞧大夫的钱,日后用心当差就是了”说了递过一块碎银来,原是出来前金氏吩咐的。罗妈妈接在手上一瞧,却是五两银子夹了边的,少说也有二三两,不由心花怒放,重又跪下,就在外头给金氏磕了几个头,自去不提。

却说第二日,团圆儿才起了身,吃了早饭,正歪在床上养神,就听帘子响动,又听素梅道:“姨娘,春梅带了罗妈妈来了。”团圆儿也不张开眼只道:“这个妈妈我不要了,劳烦春梅姐姐带回去罢。”却听春梅笑道:“罗妈妈昨儿是不好,这么大年纪了做事还慌里慌张的。为此奶奶已经带回去教训过了,想必她日后再也不敢了。奶奶叫我带了她来,给姨娘赔罪的,请姨娘就饶过她这一遭罢,日后再犯,就是姨娘不赶,我们奶奶也不答应的。”罗妈妈早得了吩咐,一进屋子就跪倒了,此时待得春梅说完,也忙着认错。

团圆儿听得罗妈妈昨儿叫金氏带去过,她心中有病,便不好硬推,只得勉强答应,又见春梅身侧立着一位妇人,四十来岁年纪,容长脸面,肌肤微黑,双眼细长,嘴角微微下垂,正瞧着自己,双目中仿佛有刺,心中不禁有些害怕,忙道:“这位妈妈是?”

春梅笑道:“奶奶说了,姨娘跟前竟没个妥当人,原想着罗妈妈陈妈妈是有年纪的人,必然做事妥当,不料也是心急慌忙的,素梅和春杏就更不用说了,她们都是未出阁的女孩子,自然不知道怎么招呼有身子的人。这位郑妈妈原先在老奶奶跟前伺候过,做事最是守规矩稳妥的,以后由她来伺候姨娘罢。”那郑妈妈上前几步也不行礼,只叫了声:“丁姨娘。”春梅又笑:“婢子啰嗦一句,我们家不比那些暴发乍富的小门户只晓得苛待下人动辄打骂。在我们家,伺候过长一辈的妈妈们的体面不比寻常,就是奶奶烦郑妈妈做事都要下请字。如今郑妈妈是瞧着姨娘怀着苏家后代的份上,方肯委屈自己。姨娘可别当她寻常妈妈看待。”

团圆儿明知她暗指昨儿她打罗妈妈一事,偏不好回驳她的,只得勉强笑道:“我不过个是姨娘,哪里敢劳动郑妈妈。”春梅只做听不见,笑着向郑妈妈道:“就委屈妈妈了。”郑妈妈此时脸上方有些笑模样,道:“你回去告诉奶奶,只要有老奴在,必定事事都妥妥当当的,不叫奶奶Cāo半点子心。”团圆儿见了这样,心中那得不明白,必是那个罗妈妈将自己昨日的话去学了金氏知道,中间还不晓得添了多少油,恼了金氏,如今指派了这个郑妈妈来,就是看着自己呢,什么守规矩的稳妥人呢,想是要给自己上规矩呢,心上不由有些慌,却还得装个笑脸出来。

且不说苏府里,只说王氏在外头得了喜讯,又接了团圆儿送出来的银子,喜心翻到,拿着银子问朱大娘道:“亏娘还是有年纪的人,一些儿没有远见,如今看怎么样?团圆儿不过是有了身子,苏员外就给她这么多银子,她若是生的是儿子,还不是她要什么给什么呢。”朱大娘心中却是忧愁,依着规矩,团圆儿的孩子,是要管大奶奶叫母亲的,照着自家媳妇和孙女的脾气,只怕有饥荒打呢,心上有些忧虑,脸上就不太活络。王氏瞧在眼里,便道:“这样一件大喜事,你老沉着脸给谁瞧呢。”说了,拿着银子得意洋洋回屋,一行盘算这些银子派那些用,原想着买些东西去瞧瞧团圆儿,团圆儿如今有了身子,连苏员外都抬举她,瞧那个假贤良的大奶奶还敢不敢不把自家放眼睛里。只是丁丰就要成亲,有的事忙,倒也走不开,也只能等着办完喜事再说。

却说王氏最是嘴快,团圆儿有了身孕一事,不久就传得街知巷闻,都道团圆儿争气,如此一来,便能和正房奶奶比肩了,听在王氏耳中,更添了得意。

有事话长无事话短,转眼就过了年,又到了正月十八这日,便是丁丰成婚的日子,毕竟是大郎同王氏第一回办喜事,不由忙乱,亏得朱大娘在旁协助,方不至乱了阵脚。早三日前,丁家油铺早早贴出了东主有喜的红纸,又因手上有了团圆儿送来的二十两银子,格外活络,王氏又有心炫耀,一般的张灯结彩的布置起来,又雇了一顶簇新的花轿子,并一班鼓乐手,到了吉时,就扶丁丰骑上雇来的红鬃马,前头有个小厮牵着,一路吹吹打打就往何家米铺去。到了何家,一般的鼓乐手三吹三请,新人何氏方由自己娘亲扶着从屋里出来,丁丰瞧着,但见何氏体态丰腴风流,心上也颇喜欢。喜娘过去接了,送进花轿,丁丰过来给岳父岳母磕了头,就将何氏迎了回去,拜完天地,送入洞房。

早有一帮街坊因羡慕丁家如今的势头,赶着来道喜,中间也有嫉妒丁家的,挤在人群中瞧热闹,暗自啐道:“有什么得意的,不过是卖了女儿才得的富贵,还这样炫耀,好不害臊。"其中有二人更是恨得牙痒,便是方青舅甥俩,日后果然生出偌大的祸事,暂且按下不表。

都说新婚三日无大小,又是街坊邻舍的,颇不避讳,那些年轻些的儿郎拥着丁丰挑去何氏红巾,借着龙凤烛的烛光瞧了,但见何氏虽不及团圆儿杏靥桃腮,花容月貌,倒也生得眉目如画,颇为秀丽,都哄笑起来,直说丁丰好艳福,王氏在一旁看了何氏,虽也喜欢,心上却隐隐不安,只求着老天爷保佑,千万别闹出事来。

原是丁丰那次叫衙役打了八十板子,请了郎中来瞧,说是伤了一根要紧的筋,怕是碍着以后做丈夫的,那时丁丰已与何家订了亲,若是厚道些的人家,少不得将实情相告,若是女家要退亲那也说不得。偏王氏不肯,只怕说给何家知道,闹得人人皆知,以后抬不起头做人,索性也丁丰也一起瞒下,自己家里到处延医吃药,只要说有益的,家中又支撑得起的,那是无药不吃,后又请郎中来瞧了,说是像是好了,只是王氏心中终究没底,深怕丁丰洞房夜不能振作。

洞房 短见

却说丁丰在外头陪着宾客吃完酒,已是带着三四分酒意,摇摇晃晃走回房中,但见何氏坐在帐中,低了头娇羞不语,红烛映照下,脸生红霞,格外娇艳,不由心动,捱过来坐在何氏身边道:“娘子。”何氏往旁挪了挪,丁丰又凑过去,借着酒意笑嘻嘻道:“娘子。”何氏羞晕双颊,道:“你喝醉了。”丁丰到了此时也是情难自禁,过来就解何氏衣襟。这事儿出嫁前一日,何氏的嫂子在枕头上细细教她了,是以何氏虽然害羞,倒也不怕。且说丁丰解了何氏衣衫,但见她肌肤虽不十分白皙,着手却是柔滑细腻,不由心火大~动,温存了一会,捱近身便欲行那夫妇之事,不料却是振作不起来,心中不由着慌,越是慌越是疲软,竟是束手无策。可怜何氏被撩拨得如痴如醉,到了紧要关头丁丰竟是振作不得,她虽未经人事,也知道此事不同寻常,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委屈还是怨恨,一脚将丁丰踢在了床下,自己转过身去,抱着被子嘤嘤哭泣。

丁丰叫何氏推下床下,也不及发火,心中只是疑惑,不知何故,呆呆在床下坐了半夜,但听得何氏哭声渐微,显见得睡去了,方敢慢慢捱上床去,就在何氏脚跟睡了一夜。

王氏因心中有鬼,一夜未曾睡着,到了天擦亮时就起身了,悄悄走至新房前趴在窗前一听,悄无声息,倒放下一半心来,回去梳洗了,重又出来,却见新房门一开,何氏散挽着头发,双眼红肿走了出来,见了她也不说话,只朝外走。她心中有病,顿觉不妙,忙上前道:“媳妇起的好早,你是新媳妇,第一日睡晚些也使得。”说了伸手去拉何氏。何氏甩了她的手,想要说话,终究脸皮薄,开不出口来,泪如泉下。王氏将她往里拖,又道:“好孩子,你脸也没洗就朝外跑,瞧人笑话你。”何氏只是不肯,要回娘家,正拉拉扯扯间朱大娘也起身了,见这个样子,知道终究东窗事发,也只得过来帮着王氏劝何氏。

朱大娘道:“你一个新娘子第二天就往家跑,路上多少人瞧着,说我们丁家欺负你也就罢了,连你爹娘都有不是,说他们不会教孩子。有什么委屈,你进来说给我知道。”何氏年纪虽轻,却是个泼辣性子,听了朱大娘的话,更如火上浇油一般,指着两人道:“你们一家子都不是东西,哄着我嫁给你们家假男人,就算完了吗?我告诉我爹娘去。”

朱大娘还要再劝,王氏已然冷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儿子就是假男人?你莫不是见识过真男人?世上那个好好的女孩子把男人放嘴上的?可见你心里就想着男人,也不是个好东西。”何氏听了,气急了上来要打王氏,她到底是女孩子,哪比王氏手上抱大过三个孩子,又整日打油拎坛子的,也同街坊的婆子妇女打过架,反叫王氏一掌打在脸上道:“你个不要脸的小娼~~妇,竟敢打你婆婆,看雷不劈死你。”说了又一脚踹在何氏小腹上,将她踢倒在地,一把将何氏的头发抓住了,硬往里拖,朱大娘瞧不过眼,要来劝解,王氏道:“娘,让她回去一说,你孙子还能做人吗?”

朱大娘虽心善,到底还是孙子要紧,也就退开了。何氏这里一闹,大郎同丁丰都醒了,只在门口瞧着,王氏便骂儿子:“你个没出息的畜生,你媳妇要跑了,只会张着眼看,你若是叫她跑了出去,你还能做人吗?”丁丰听到这里,忙过来帮手,同王氏一起,将何氏关在了房中,外面落锁,道:“要放你出来也容易,只消你答应了安安心心同我儿子过日子,我自然好好待你,丁丰的妹子如今在苏府当小奶奶,有的是前程,自然也会提拔你们。将来保你也能使奴唤俾得过好日子。”何氏在房中哭骂道:“你个老虔婆,哄我们做了这门亲,天有眼,早晚叫你知道什么是报应。”说了痛哭不止。

王氏只做听不见,自己去煮了早饭,叫了朱大娘,大郎,丁丰兄弟来吃,丁丰想着何氏昨晚就没吃什么,拿了一碗稀饭要给何氏送去,叫王氏一掌拍在地上,骂道:“油脂蒙了你的心,娶了媳妇儿就忘了娘,饿她个两天,我瞧她还怎么闹。”丁丰素来畏惧王氏,见她这样,也只得坐下。只可怜何氏,昨儿妆新就没怎么吃,又闹了一早上早饥肠辘辘,偏房中火盆也早熄了,真真又冷又饿,起先还有力气骂,过了会子就只能哭,再后来,竟是哭的力气也没有,身上滚烫,竟是病倒了。何氏思前想后,不由怨恨爹娘做了这门亲,又觉得没得出路了,索性死了干净,想到这里,也不哭了,爬起来,找了条汗巾子,又拖过张凳子来,爬了上去,将汗巾子甩过房梁,打了个结,就把粉项伸了进去,双脚一蹬踢翻了凳子,眼见得一缕香魂飘飘摇摇得就要往离恨天去。

也是何氏命不该绝,偏巧朱大娘不忍心,藏了几个馒头在一旁,见王氏在店里忙着,走到新房跟前叫道:“孙媳妇,孙媳妇。”里面没人答话,又听得凳子翻到的声音,朱大娘心觉不妙,将眼凑在窗缝中一瞧,唬得魂飞魄散,大叫道:“上吊了,孙媳妇上吊了,快救人。”她这一喊四邻五舍的都听见了,自有人嘴快脚快跑去告诉何氏的父母知道。

王氏同大郎在前头听得真真的,王氏一听出了人命,不由腿脚发软,到底大郎是男人,有些胆量,忙奔了进来,见门锁着,儿子呆呆站在门前,也顾不得骂他,飞起一脚踢在门上,连踢了几脚,终于将门踢开,进去一瞧,果然何氏正挂在梁上,忙上前抢救,将人放了下来,搁在床上,用手一探,还有鼻息,便催着丁丰去找大夫,又叫丁富去把铺子关了。

王氏此时也进来了,见何氏未死,又气又愧又恨,骂道:“小表子故意装死,真要寻死,一剪子抹了自己脖子就完了,上什么吊。”大郎见她实在不成话,气得过来打了她一掌骂道:“你个贼婆娘,今儿媳妇要是真死了,她爹娘来要人,我只拿你去抵命。如今事也闹大了,她爹娘不会不知道,等来了,我瞧你怎么说。”

朱大娘忍媳妇气已久,见儿子出手打她,老怀大慰,也道:“过门第一日就逼死媳妇,你就不怕人说你是恶婆婆吗?日后谁还敢把女儿嫁进我们家。丁丰也就罢了,你还有个儿子丁富呢。”王氏叫大郎打得蒙了,又听得婆婆那样说,气焰也慢慢平了,一时也没了主意,向着朱大娘讨法子,朱大娘道:“我早劝你,这亲不能做,丧yīn德的,你只不听,我也没法子了,等亲家来了再说罢。”

说话间丁丰已请了郎中来了,正给何氏瞧了,亏得发现的早,并无大碍,留了方子,这次王氏也不敢发声了,就叫丁富去赎药,一转头,瞅见丁丰站在屋角,气不打一处来,又过去在丁丰身上掐了几把,口中咒骂,丁丰一声儿也不敢出,

却说何氏的父母也得了信,再不料昨儿过门,今日就险些丧命,匆匆赶来,过来先哭了苦命的女儿,此时何氏已慢慢醒转,见了亲爹亲娘,那得不放悲声,只是才醒过来,一时发不得声。何氏的母亲方氏见女儿眼哭得肿得就剩一条线,脸颊上犹有指印,身上也滚烫,心痛得那还了得,扑过来要同丁丰拼命,朱大娘忙过来拦道:“亲家,有话好好说,孙媳妇才醒,我们这么闹,可是给她添病呢。”说了就劝何家夫妇到外头坐着,大郎同王氏也不住赔不是,几人就要出去,何氏一把抓着娘的袖子不放,王氏哪里敢留方氏在这里,就要来劝,就听何氏哭了几声,挣扎出一句来:“娘,他们儿子,他们儿子不是个男人。”

方氏听了这句,犹如五雷击顶一般,呆了,转身朝王氏来,撕扯着她的衣裳,又哭又骂,何掌柜也蒙了,过一会才道:“怨不得你们要逼死我女儿,原来你儿子就是个太监,我要同你见官,告你骗婚。”说了扯住大郎就要去衙门见官。朱大娘见闹成这样,忙在门前跪了,拦道:“亲家,你听我这老婆子说几句,我说完了,你们还要见官,老婆子不敢再拦。”

何掌柜见一白发苍苍老妇人跪在门前,倒也不好用强,便道:“你说来听听。”朱大娘便道:“见了官,我儿子媳妇固然是骗婚,不独依律也是要断离的,我儿子还要捱五十板子,那也是他活该。只是我孙媳妇名声就好听了?她现在固然委屈,这事传出去,保不齐有轻薄人背后说她一脑子就想着男女之事,如此一来,名声也坏了,她还怎么嫁人呢?亲家要是愿意养她一辈子,那是父母情分,你们终究是要去的,等你们死了,她还能靠着兄弟过一世?便是兄弟肯养她,兄弟媳妇呢?”

朱大娘这话出了口,何掌柜同方氏听了深觉有理,此刻真正进退两难。方氏又打了王氏几下道:“我苦命的女儿。”何掌柜也松了手,低头抹泪。朱大娘见了,忙起身过来推着丁丰跪下道:“我这个孙子,心是最善的,平日里连鸡也不敢杀,今儿也是和媳妇闹急了,怕孙媳妇出去说了他的病,以后他不能见人才打了孙媳妇一掌。都是我孙子不是,亲(qing四声)母要打死他,也是他该。”说了自己动手在丁丰脸上左右打了几下,又拉着方氏的手去打他。方氏终究是个妇人,心软,打了几下,见丁丰跪着不闪不躲,只是流泪,也手软了。大郎同王氏见了这样,忙过来齐赔不是,说了许多好话,又说:“我们也不能白叫媳妇委屈了。”

何掌柜听了,心下盘算,若是定要休离,只要见了官,虽说是必成的,只是如朱大娘所说,自己女儿名声怕也毁了,如今也只能将错就错。想丁家如今攀上了高亲,必是有钱的,倒不如叫他们分一间铺子给丁丰同我女儿,小两口分出去单过,这个王氏素来牙尖嘴利不肯让人的,离了她日子也好过。想到这里,计较定了,便道:“你们若依我两件事,倒也好商量。”

王氏同大郎听了,忙道:“莫说只有两件,便是二十件也使得。”说了,何掌柜便同大郎王氏夫妇出去说话,只留下方氏照应女儿。

订约,求情

只说大郎同王氏到了外头,搬了椅子来,又用袖子抹了抹灰,请何掌柜坐下,满脸堆笑道:“亲家有什么话,尽管说,只要我们夫妇能做到的,敢不依从。”何掌柜便道:“已然这样了,若是真休离,你我两家脸面上都过不去。”王氏听他口风松动,十分欢喜,忙道:“亲家果然明理。我也这样同媳妇说过,只是她年纪小,不肯听从,把我气的。”何掌柜到底不是蠢人,听了这话,倒是知道了女儿是谁打的,更是定了要分家的念头,想了想,道“你们家姑奶奶如今在苏府倒是得意的很,我早听说了,如今已怀了小员外,苏员外宠得什么似的,想必这家里也照应不少。”

王氏听了十分得意,满口称是,还是朱大娘有见识,忙过来道:“亲家说哪里话,我们家姑娘不过是个小妾,上头还有正房奶奶呢,哪里就有力量照应家里了。”何掌柜慢慢笑道:“朱大娘太客气了,上几日亲(qing四声)母还说,姑奶奶送出来二十两银子呢,我那小铺子折腾一年也不过挣这些。”朱大娘不由埋怨媳妇多嘴,到了这个时候也赖不掉,只能赔笑道:“这些银子,都花费在了娶亲上,孙媳妇来的轿子我们都雇的新的,比寻常的多花了一倍呢。”

何掌柜不接口,只道:“我也不问你们要银子。如今我女婿也十九了,娶了亲就是大人了,再盘桓在父母跟前,叫人笑话。我的意思是,亲家给我女婿寻一间铺子,好叫他们小两口分出去过。若是答应了,我们好说,若是亲家不答应,那说不得,我们两家只能丢一回子脸了。”

王氏听了,急道:“亲家,把这铺子给了他们,你叫我同大郎去哪里?”何掌柜笑道:“亲母说什么话,你们开一开尊口,苏家富有半城,分你们一间铺子,还不是小事。”又说:“如今我女儿病了,我只接她回去调养,等你们事办妥当了再来接吧。”又约下半月为期。王氏平日强横,到了此时也不得不应,由着何掌柜夫妇雇了轿子来将何氏接回去调养。

又说何氏只当父母做主,要和丁丰休离,待得知道父母真心,恍如晴空霹雳一般。她是死过一次没死成的人,倒是怕了悬在梁上透不出起,勒得头要炸开一般的情形,不敢再死,自己翻来覆去想了许久,既很丁家骗婚,又埋怨父母无情,倒也横下一条心,只道,你们不叫我好过,我也不让你们痛快了。叫丁丰接回去之后,便像是换了一个脾性,动不动就对丁丰呼呼呵呵,指来骂去,又使他洗衣煮饭,自己却是纹丝不动。丁丰那时已知道自己的病根,早没了男儿气概,又觉愧对何氏,故此百般忍让,倒也一时相安无事。这是旁话,先表过不提。

这里只说王氏见何掌柜夫妇接了媳妇去了,她不怨自己理屈,反怪何掌柜夫妇不通情理,不存善意,又恨朱大娘给了自觉硬话,也是闹腾了好一会子,筋疲力尽方才罢了,又道:“如今也说不得了,只好舍了我这张老脸,再去苏府走一遭儿吧,叫我们家团圆儿求一求苏员外罢。”主意定了,自去梳洗睡觉,躺在床上忽然想起上回去的时候,叫门上的羞辱了回,如今团圆儿得势,就叫她替自己报仇,打那门子一顿;又想金氏上回也是狗眼看人低,忙着巴结姑奶奶去,如今看她还怎么得意,想到得意时,竟是笑了几声。

大郎回房正要睡觉,却见妻子正笑,倒是唬了一跳,以为她犯愁犯傻了,过来摸她额头,叫王氏一巴掌打了下去,骂道:“都是你个没用的男人。”自己翻身睡去,不再搭理大郎。

且说团圆儿自动了胎气,苏员外虽也每日来瞧瞧,不过是略坐一回子,说说话就走的,团圆儿几回撒娇撒痴要苏员外留下,苏员外还不及说话,那郑妈妈就已过来劝,口口声声都是为了子嗣计,苏员外即敬她服侍过亡母,又觉她说的有理,是以反过来要团圆儿听郑妈妈的话,不许胡闹,好好的把孩子生下来才是她的功劳。团圆儿也想买通了郑妈妈,不料钱赏了下去,郑妈妈依旧还是老样子,直把团圆儿气得心口疼,心中哪得不怨,即怨苏员外眼里心中只有孩子,又怨金氏竟放了这样一尊动不得挪不开的大神在自己屋子里。欲待要去挑金氏的不是,偏她处处周到,吃穿用度样样不独挑不出错来,倒比从前更好了,团圆儿这一口子乌气着实堵得难受。

且说她今日正在房中闷坐,听得门上来报,说是娘亲王氏来了,忙道快请,好一回才见王氏进来,倒是空着两只手。团圆儿就道:“娘,我叫你做的小衣裳,小鞋子呢?怎么空着手儿就来。”说了就请王氏坐,又叫铃儿泡茶来。王氏叹道:“我哪还有心思给你做这些,家都要叫人拆了,你爹爹也险些叫人送到官里去。”团圆儿听到这里,不由发慌,忙问怎么了。

王氏见素梅丫头并个妇人在,说话便不尽不实,自不提自家理亏之情,也不提丁丰之病,只说何掌柜家贪得无厌之弊。团圆儿便道:“哪有这样讹人的,依我说,告官就告官,节里县太爷还来我们家拜年了,怕他何家不成。"王氏便道:“话虽如此,你爹却说,要他见官他宁可死。我想着你如今得意,苏家又这样家大业大的,就是拔一根汗毛,也抵得上我们的腰粗,他家铺子成百上千,分一间给我们又怎么样,只当是外孙子孝敬给老娘的。”这话一出口,只听郑妈妈哼了一声。

团圆儿有些怕她,见她脸拉长了,忙道:“郑妈妈,我娘没见识,胡乱说话的,你老别动气。”说了又递眼色于王氏,王氏便也缩了口。团圆儿又道:“我知道了,娘,你先回去,这事我也不能就答应你。”说了就命人再取了十两银子来交给王氏,假意送她出去,她母女俩在前头走,郑妈妈同素梅跟在后头几步远,团圆儿才轻声道:“娘,你是要害死我呢,那个老不死的是金氏那个假贤妇真毒妇放我房里要抓我错处呢,你老就这样浑说,可不是拿着刀把子往人手里送呢。”

王氏听了,不由要骂,团圆儿忙拉住她道:“你这会子要发作,可是叫我死。你且回去,铺子的事儿,我瞅着空求求我们员外,我们员外是心软的,十有**肯答应的。”说了又冷笑道:“我倒要瞧瞧那毒妇知道了是个什么嘴脸。”王氏也轻声道:“阿弥陀佛,只保佑你这一胎是个儿子。”说话间,母女两人到了二门前,就此分别,王氏自回家去等信不提。

只说素梅见王氏去了,忙过来扶着团圆儿一路慢慢回去,郑妈妈依旧跟在身后,进了房也一样服侍团圆儿宽衣歇息,只是不说话,到了晚间,苏员外自外头回来,先来瞧团圆儿,见她今日脸色有些白,便笑道:“如今日子一日日暖了,再过些日子,柳树也该抽芽了,你也该出去走动走动,活动活动气血,瞧你的脸白的。”团圆儿听说,便呜呜咽咽哭将起来。苏员外见她哭,不由失笑道:“我也没骂你,你哭什么?”素梅原要过来说话的,一眼瞅见郑妈妈在,才踏出的半步又收了回去,打定了主意只待团圆儿自己去说,要是得了罪名也和自己无关,,又怕团圆儿回头怪她不帮衬,只说去瞅瞅团圆儿的晚饭可送来没有,借机溜了出去。

团圆儿也知道郑妈妈是金氏安插来的,因此故意要金氏知道,好添她的气,也不瞒着,只哭道:“员外,救妾。”苏员外以为出了什么事,忙道:“谁给你气受不成?说给我知道,我必定替你出气。”团圆儿哭道:“奶奶对妾是极好的,并没有给妾气受,只是一早妾的娘来了,妾家里不得了了。”说了就把王氏所说哭诉一遍,自己又添了些油盐进去,说完又哭:“妾本意是想求着奶奶做主,只是奶奶一直没有生育,妾倒是先怀了,已越过她去了,她是个贤良人才不同妾计较,心里想来也苦,妾再要拿妾家里的事儿去烦她,就是奶奶不恼妾,妾也过意不去。只是妾每一想起家中父母担忧,就食不下咽,坐立不安。”此时她已怀胎三月有余,肚腹微微隆起,说了这些,就拉起苏员外的手搁在自己肚腹上,哭道:“员外,妾不求你看在妾的份上,只求员外瞧在咱们未出世的孩儿份上,救我爹爹一救。”

苏员外见她哭的可怜本就心软,又摸着团圆儿隆起的腹部,哪里还有犹豫,便道:“一间铺子罢了,不值什么,明儿你叫你爹到外账房去,我叫人拿房契给他。”说了又搂着团圆儿说了些情话,方哄得团圆儿不哭,此时晚饭也已送了来,苏员外便向郑妈妈道:“郑妈妈。劳你去同奶奶说一声,我今儿不过去吃饭了,叫她不用等我,我在这里用完饭自然会回去。”郑妈妈脸上颇有不快之色,只是员外吩咐不能推脱,只得答应了声,转身出去。

团圆儿见郑妈妈走了,十分欢喜,便扭着身子坐在苏员外怀中,伸出素手去摸苏员外脸,又摸他脖子,撒娇撒痴地求他留下来,苏员外叫她勾得也心动,在她脸上亲了几口,两人互喂了几口酒,正在情浓,忽然摸到了团圆儿隆起的肚腹上,苏员外一团心火顿时熄了,搂着团圆儿香肩道:“我虽也想你,只是先生说过,要禁绝房事,少不得委屈你些,待你生下孩子,我们再做夫妻。”

团圆儿一腔火热叫苏员外这几句激得冰冷,心中委屈,只是脸上不敢带出来,只能强笑着答应了,从苏员外膝上下来,自己做了,两人继续用饭,经过这一场,余下的饭两人都吃得无情无绪,草草收场。苏员外自回金氏那安歇,团圆儿见他走了,心上又怨又恨,正拿着春杏铃儿煞性子,忽想起郑妈妈还没回来,想是过去告状了,只望金氏同员外闹一场,保不齐他一生气就回来了,才起了点兴头,忽又想金氏素来装得大度贤良,十之**是不会闹的,又扫了兴,闷闷地唤了素梅春杏来服侍她卸妆梳洗,自去安睡。

报信 旧人

且说郑妈妈在外头很受了些丈夫的磨折,亏得金氏提拔,自此便将对故去老***一片忠心都转在了金氏处,如今听的团圆儿那一篇不yīn不阳,明褒暗损金氏的话气得牙痒,若是员外不在,说不得要甩几句话给那个不知身份黑心黑肝的小娼~妇听听,此刻忍气出门,不一会到了金氏门前,恰逢厨房里送饭,冬竹同秋月都出来接着,两人瞅见了郑妈妈,都是满脸堆笑,向内通报,金氏听说,便下了请字。

郑妈妈进得门内,只见金氏身上穿着赤金色绣白牡丹长缎袄,领子袖口都出着长长的白狐狸风毛,愈显得发黑脸白,越发得俊俏潇洒,心中不由叹道:“好没眼色的员外,且不论出身人品,只说相貌,那个小蹄子又怎么及得上我们奶奶天生的风流,不过是年轻几岁罢了。”

郑妈妈上前几步笑道:“奶奶万福。”说了要行礼,金氏忙命夏荷搀住,道:“郑妈妈,你是服侍过老***,万不该对我行此大礼。” 就命丫头搬了小杌子来请郑妈妈坐,一面笑道:“妈妈来的正好,我今儿叫厨房里用砂锅炖鹿筋煨得酥烂,本想着给妈妈送去的,如今你既然来了,正好吃了再去。”说了,就命在郑妈妈跟前又搁了张小桌子,从桌上撤下那道砂锅炖鹿筋,放在郑妈妈跟前,又送下一道鸡丝银耳来,郑妈妈忙起身道:“,这些菜都是员外奶奶才吃得的,老奴如何配得起。”

金氏笑道:“妈妈已是该是享福的年纪,又是服侍过老***,论理连我同员外也不该支使妈妈,如今却为着我要去照应姨娘,我实在是过意不去。”说了眼圈儿微红道:“都是我不争气,我若是身子强健些,自己也就照应了。”郑妈妈见金氏哭,忙起身道:“奶奶这是折杀老奴。老奴不过是个老丫头,若不是奶奶圣德怜下顾念着旧情,老奴如今只怕还在外头受苦。老奴为奶奶做什么都是愿意的。”金氏含笑道:“妈妈即当我是主母,那就请坐下。“说了就命春梅来给郑妈妈斟酒,郑妈妈半起身谢了,春梅笑道:“郑妈妈客气了。”

如此一来郑妈妈竟是不能说出员外吩咐她来传的话,直至吃完饭,郑妈妈哪里敢再坐,忙立起来,看着金氏漱口已毕,夏荷奉茶上来,郑妈妈道:“老奴有话回奶奶,求奶奶且宽心听一听。”说了便将团圆儿的娘来过,母女俩私下说话,又团圆儿如何求的苏员外,说的清楚明白,也难为她虽对团圆儿心怀厌恶,倒真是一字没加,半字为添。她甫一说完,夏荷秋月就已炸了,都骂道:“那个小蹄子竟敢在员外跟前给奶奶下眼药,可是狗胆包了天了。奶奶再不拿些威风出来,那个小蹄子更以为奶奶好欺负呢。”

春梅虽恼倒也还镇定,斥道:“你们安静些,奶奶还不知道怎么处置吗?”冬竹也道:“她没在奶奶眼前犯规矩,奶奶如何拿她?若是为着这事去问她,岂不是告诉员外,在姨娘那里,奶奶有耳报神了?再者她如今是有身子的人,骂也骂不得,罚也罚不得,你们说要处置,倒拿个如何处置即罚了她又伤不着孩子的法子来。”这话一出,众人都没了声音,仔细一想,果然如冬竹所说,竟是只能装不知道,不由气恨。

金氏点头叹道:“如今我也两难呢。当时竟不知道她是这样的人。好在有郑妈妈来告诉我一声,不然,你们那耳根子软的员外怕不瞒得我密不透风。”郑妈妈听了,忙道:“老奴是奶奶提拔的,敢不为奶奶效命?奶奶也别太伤心了,我们员外是一时糊涂,日子久了,定然瞧出那个小蹄子不是好货,依然会敬爱着***。”金氏勉强笑道:“也只能借妈妈吉言了。”

且说郑因来的久了,怕再不回去留人话柄,就要告退,金氏便命春梅送她,自己吩咐了夏荷等丫鬟,等员外来了,只装不知道,脸上不许带出痕迹来,吩咐完了,自己转身进房,才坐下没一回子,就听报说,员外来了,金氏做个若无其事的样儿,走到门前接着,似笑非笑道:“妾瞧相公过了点子没回来,就料着要在别处用饭了,果然郑妈妈来说了,只可惜今儿且炖了极好的鹿筋,该着相公没口福,竟没吃着。”苏员外见她话中半酸半醋,偏又是笑着说的,叫人又恨又爱,不由笑道:“我只怕你等我,才叫郑妈妈来知会声,不料你竟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倒是我小瞧你了。”

说着一路进房,金氏跟了过来,亲手服侍他脱了外头的衣裳,拿了家常旧袍子来穿,又叫冬竹绞热手巾来。苏员外看她来去忙着,倒愈发显得体态风流,不减当年颜色,又想起团圆儿来,只为娇妻美妾,艳福不浅,心上得意,拉了金氏的手道:“你且坐下,我们夫妇俩说说话。”

金氏就在苏员外身侧坐了,陪他闲谈几句,又问了团圆儿景况,苏员外摸着她的手,一一答了,金氏见话已入港,方道:“妾仿佛听丫头子说,丁姨娘的娘王大娘今儿来了,只是照着规矩,王大娘该先来妾这里的,妾等了半日都不见人,想是丫头们搞错了。这倒给妾提了个醒,丁姨娘如今有着身子,必定想念家人,妾想着过几日把王大娘接来,陪丁姨娘说一日话,相公你看可好?”

却说在团圆儿处时,团圆儿那番话苏员外听在耳中,心中也有了些许疑心,只为金氏从前掉过孩子,如今见团圆儿这样,饶是再大度的人保不齐也要含嫉,此时听了金氏这番话,不由有愧,暗道:“我和她夫妇了这些年,早该知道她不是那等人。她虽是官家小姐,嫁给我一个商贾,十来年竟是一点子骄傲也没有,从前侍奉公婆,如今善待我妹子,处处周到,再挑不出错来,我不该疑她,也不该瞒她。”想到这里,忙赔笑道:“奶奶果然是最周到贤良的,倒也不急在一时,王大娘果然来过,瞧了团圆儿就回去了。她倒不是没规矩,只是听说奶奶身子不爽,不敢来打扰。”

金氏听了这话,知道苏员外回护着团圆儿,一口气直往上顶,好容易才忍了下来,脸上依旧是个笑模样,道:“原来是这个,王大娘也太见外了。”苏员外怕再说下去要漏了许给团圆儿一个铺子的事,便说推累了要睡觉,金氏也只得罢了,命冬竹来整理床铺,两人安寝。

次日清晨,苏员外早起了依旧往铺子里去,金氏送走了苏员外,便命人去传外头账房里的刘先省副管账的妻子冯氏来,春梅便道:“奶奶叫冯姐姐是长话还是短话,若是长话,婢子叫她吃了午饭来,那时回话的人都散了,说话方便,若是短话,便叫她即刻来,横竖是奶奶管事,不拘什么事来回就成。”

金氏因笑道:“你果然周到,就短话儿吧。”春梅听说,便出去找了可靠的小厮传了话,过了半个多时辰冯氏便来了,说是来给奶奶送双色豆糕的,金氏跟前正有几个苏家土生的管事妈妈回话呢,听说了便凑趣:“这个冯妈妈倒底是奶奶亲手调理的,如今做了管事奶奶依旧不忘本,东西虽小,难得她一片心。” 金氏听了也笑道:“你们素日体贴我 ,我也是知道的。”几位管事奶奶都说了些谦词,一一告退出去,冯氏方捧着食盒进来。

这冯氏一般是金氏跟前的丫头,四年前放出去嫁那刘先省时,刘先省不过是账房里的帮账,先是金氏存心提拔,刘先省自己也巴结上进,不过四年就做到了副管账,他们夫妇自是感激金氏恩义,此时听得金氏要见她,便知道有事,又怕巴巴的来叫人生疑,故此只说是进双色豆糕。

且说冯氏进得门来,见金氏正坐在右侧主位上,身后只立着春梅冬竹两个。冯氏仔细一瞧,竟悲从中来。原来因冯氏是外头账房上的,金氏便不许她进来,怕叫人说她有意染指苏家的生意,是以冯氏平日不过逢年过节照规矩随着诸位管事的妈妈们一起来给金氏磕个头罢了,不曾细瞧,此刻单独相对,只觉金氏竟比四年前憔悴了许多,不由匐在地上哭道:“小姐,你竟瘦了好些。”金氏也自伤感,便命冬竹过去扶她起来,冯氏只是不肯,金氏只得道:“你若不肯起来,我也不好烦你做事了。”冯氏方才起身,立在一边,拿了帕子拭泪。

金氏递个眼色与冬竹,冬竹心中明白,便到门外,带着小丫头们去扫地,洒水,远远的离开了,一面留心着金氏房内,过了好一会子,才见冯氏出来,双眼有些红,见了冬竹便堆个笑脸出来道:“好妹妹,眼瞅着春梅也要出去了,奶奶跟前你多费点子心。她也太苦了。”冬竹的眼也红了,点头答应。

却说到了午后,金府上来了个管家妈妈求见金氏,门上的不敢怠慢,急忙请进来,那妈妈见了金氏跪下磕头,先问了金氏安,方道是这几日康孺人身上不大好,想见姑奶奶回去住几日,姑嫂俩说说话儿。金氏听了,落泪道:“妈妈回去告诉我嫂子,本该即刻回去见她的,偏我相公不在,待我回了相公,明儿再回去。”是以定了明日再来轿子接。那妈妈便要告退,金氏便命人取中等封赏赏她。

论理来人是金氏娘家管事的妈妈,以苏金两府的身份差别,就是取上等封赏赏这个妈妈也是该的,只是在金氏却不好这么着,传在别人耳中,怕落个轻狂之名;若是取下等封赏,那是妄自菲薄,丢了娘家的脸面,是以金氏只叫人取中等封赏。

金氏将春梅夏荷等四鬟都叫了过来道:“你们随我来。”说着走入自己房中。四人不解其意,都跟进去道:“奶奶要做什么?可是乏了要歇会子?”金氏在锦凳上坐了,道:“春梅后儿是要出去的了,只是不巧,你们舅奶奶病了,明儿就派轿子来接我回去住几天,怕是赶不及送你了,你我主仆一场,我多少也该尽点心。”说了就叫冬竹从八步床背后搬出一只半尺来高的红漆雕喜鹊登枝图的箱子来,搁在地上,金氏便命打开,冬竹依言开了箱子。

恩情 委事

却说冬竹开了箱子,只见第一层上整整齐齐搁着十大锭雪花银锭,足有五十两之数。春梅见了这个,已然噗通一声跪倒,磕头道:“奶奶,太贵重了,婢子不敢领。”金氏不理,又叫冬竹去了第一层格子,第二层上是一副明晃晃的赤金头面,计有凤头云纹如意簪一只,梅花金钿一对,如意金耳坠子一对,赤金手镯一副,各色金戒指数只。春梅见了,匐在地上,哭道:“奶奶这是折杀婢子了,婢子福薄哪当得起这些……”金氏笑道:“你们扶她起来,她服侍了我这一场,我不能叫她空着手出去,女孩子家没个嫁妆,婆家怕是要轻看一层的。所以不独是她,就连你们的,我也预备下了。”几人听了都跪到,只说愿意伺候奶奶一世。金氏笑道:“你们待我的痴心我也知道,只是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说了,便说自己乏了,叫夏荷等三人都出去,只留下春梅一个伺候,说是趁着春梅没出去,主仆俩再说说话儿,其余三人答应了,都退了出去,只余金氏同春梅说话儿。

只说到了晚间苏员外回来了,金氏过来接着,服侍着苏员外更了衣,因苏员外在外头同几个有头脸的管事的吃了饭,金氏便命沏一壶六安瓜片来,苏员外已有几分酒意笑道:“奶奶,你自去吃饭,不用理我,我躺一会子就好。”说了和衣歪在床上,金氏亲手展开了锦被,替他盖上,又解开金钩,放下苏绣幔帐,方自己退出去吃饭。

待得吃完饭再回房看时,苏员外正靠着慢慢喝茶,见金氏进来,笑道:“奶奶,过来坐,我们说话。”金氏笑了笑,就在苏员外身侧坐了,因闻着他身上酒气甚浓,便笑道:“克喝了不少呢,有什么好事不成?”苏员外也着醉眼瞅着金氏,见她云鬟腻绿,粉面搓酥,本是三四分酒意,顿作了十分,心道:奇了,也是寻常见惯的容貌,怎么今儿格外美丽起来。不由心动,握着金氏的手将她扯入怀中,温存一回,方道:“我前些日子总在丁姨娘那,你心里可怨不怨我?”金氏听了,笑道:“相公要听假话呢还是真话。”

苏员外笑道:“都要听。”金氏便道:“为妇当有不妒之德,妾幼承庭训,岂有不知道的道理,并不敢含怨。只是,要说妾心中丝毫不怨,那便是假的,妾也是女子,自然盼望夫婿疼爱……”苏员外听了,心中快意,在金氏脸上香了香,笑道:“冷落奶奶是我的不是,为夫在这里赔罪。”金氏道:“这妾可不敢当,妾还有一事要相公答应呢。”苏员外到了此时,哪有不允之理,忙道:“奶奶请说。”金氏便道:“今儿妾母家来了人,说是我嫂子病了,想接我家去说说话,相公不在家,妾不敢自专,便要他们明儿再来接,妾话都出了口了,相公可得答应放妾回去住个十来日。”

苏员外将金氏抱在怀内,正是情浓之时,听得她要回母家,不由皱眉,只是那边舅奶奶开的口倒也不好回,心中又有些舍不得金氏一去十天半月的,便道:“这一家子都靠你Cāo持,你回去了,家事可怎么办?少住几日,去个三五日也就是了。”金氏道:“相公可是忘了,我哥哥年前迁了刑部都给事中,开了春就要接我母亲同我嫂子上京团聚的,这一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呢,如今也是多聚得一刻是一刻罢。”说了,就红了眼眶。

苏员外道:“可是我昏聩了,这样一桩大喜事竟忘了,送给舅爷的礼可备齐了?奶奶别怕铺张,但凡家里有的,你料着舅爷会爱的,都算上。”又说:“不是我说,虽说你们金府书香世家的,论起家财来倒也不甚丰厚,这一路上京,别人也罢了,岳母的吃穿用度都不可俭省,奶奶瞧怎么着再孝敬岳母些。”金氏听了,便道:“相公怎么论起家财来了,莫非是疑我们家贪财才配的亲吗?”苏员外见金氏有些恼了,忙笑道:“这可是奶奶多心了,岳丈做过盐课司副提举,若是家财万贯,可不是叫人说是贪官了?正因为岳丈同舅爷都清廉,方才无甚家财。我们家除了几两臭银子还有什么,我也是一片孝心,不想岳母在途上辛苦。”

金氏见苏员外赔罪了,倒也不好多说,因笑道:“原是妾多心了,妾给员外赔罪。”苏员外一是喝多了酒,心火原旺,二是为着金氏要回母家一段,夫妇要分别一段,格外情浓,见金氏这般的娇媚,哪还忍耐得住,顾不得吹熄蜡烛,拉着金氏便要云雨,金氏也半推半就,成其好事,这一夜夫妇俩在枕上百般恩爱,表过不提。

却说次日金氏起身,又陪着苏员外用了早饭,见苏员外要到铺子上去,方道:“相公,妾还有一事同员外商议。妾回母家也得住些日子,偏春梅明儿要出门子,家里事也不能没人照应,妾想着,丁姨娘来我们家也有几个月了,想烦着她略为照应着些,横竖家里事也不多,不过是采买东西要对对帐牌,再有万一有亲眷走动,也有人好出面招呼,不知相公意下如何?只不知丁姨娘身子可成不成呢。”

苏员外想了想,道:“些许小事,料也无妨,她也该学着点,日后好帮帮你的手。”说了,靠在金氏耳边笑道:“你也好将养将养,也怀个孩儿,我们家才热闹。”金氏听了,粉面一红,轻推了苏员外一把,道:“妾同相公说正事呢。相公即答应了,妾这就去说一声。”苏员外点头,临去又握了握金氏素手。

金氏见苏员外去得远了,便命开库房,因有了苏员外的话,倒也不必俭省,备了各色礼物,计有珠玉奇珍,玩物器皿,善本古籍,名人字画不一而足,又想着北上京城冷,又添了几色貂裘,再去往账上支取了一千两的银票,用锦盒装了,一并收拾了,收拾成两只大箱子,春梅带着冬竹秋月又将金氏的脂粉妆奁,并换洗衣裳也收拾了一直箱子,都搁在了门前,只等金府来接时一并抬回去。

金氏见这里料理妥当了,方笑道:“倒是忘了,丁姨娘那还得去一回,我既烦她料理家事,也该亲去知会一声。”冬竹抿着唇笑道:“是。”说了扶着金氏一路到了团圆儿处。团圆儿闷得发慌,正自己玩那三十二张牙牌,忽听得素梅来报,说是大奶奶来了,要装病已是不及,只得推开牙牌,走到门前相接,见了金氏就要行礼,金氏便命人搀住,两人进屋,金氏在主位坐下,素梅奉上茶来,金氏瞧她一眼,便笑着对团圆儿道:“丁姨娘近来身子如何?我本该亲自来瞧瞧的,只是我若来了,还要烦你来接我,还要行礼,我只怕对你的胎不好,只好罢了,今儿若不是有事要烦你,我也不敢来。”

团圆儿听了这话,一时不解其意,赔笑道:“妾不来伺候奶奶已是过意不去,哪还敢劳动奶奶来探妾。”金氏点头叹道:“你果然是懂事的,这样我把事托付给你,我也放心。”说了,手一抬,冬竹已将手上捧着的一只锦盒搁在了桌上,金氏道:“你舅奶奶病了,要接我回母家住些日子,我想着这一去,家里一大摊子事没人料理也是不放心,如今只托付给你。你放心,家里的管事妈妈们都是老人,熟知规矩,无须你多费心,不过每日对对牌子,听听她们说话,该支的银子就凭着对牌往内帐房上去支。”

团圆儿听了这话,心中乍喜还疑,不敢相信金氏竟把家事托给她料理,若待接下,心中又没甚底,若待不接,又熬不过做一回当家***气派,转念一想,怕什么,过了这个村便没这个店,她一般也是十六岁当家,我如何就不能了,若是推了,不独这个假贤妇,那些丫鬟婆子也要看我不起,是以堆着笑脸道:“奶奶吩咐,妾身不敢推辞,只是妾身年幼,怕有照顾不到的,辜负了奶奶一番心意。”

金氏听她肯接,笑容更深,只道:“丁姨娘若是有不知道的,多问着老妈妈们的说话也就是了。我十天半月的也就回来了。”说了站起身,要走,团圆儿跟在后头殷勤相送,金氏忽然停住脚,笑道:“我竟忘了,明儿我跟前的春梅丫头要出门子,烦丁姨娘照应着些。”

团圆儿听了这句,心上一跳,只为春梅仗着她是金氏跟前顶得宠的丫鬟,对她说话也就不甚恭敬,久已怀恨,一听明日要她送嫁,倒是得了主意,忙满口答应。金氏方回去。

且说金氏才回房歇了没一回子,就听门上来报,金府接人的轿子到了,说话间昨儿来过的那个妈妈进来了,先给金氏磕了头,复又请姑奶奶动手。金氏因苏员外也要有人照应,便留下了冬竹,只带了夏荷同秋月回去。

金氏门前早有八个健壮的仆妇候着,见奶奶出来了,早有人过来服侍金氏上了小轿,六个挑起金氏备好的三只箱子,另两个抬起轿子,夏荷同秋月跟在后头,一行人浩浩荡荡跟在了金氏轿后,一路到了二门搁下,二门前早有青年家丁候着,过来抬起轿子又送到东角门,门外早有金府的轿子候着,前头一顶红顶子绿泥轿帷的大轿,后头是三顶青衣小轿,金府的管事妈妈先服侍着金氏上了前头的大轿,三人又各自上了小轿,就有骑在马上的壮年家丁喝一声:“起轿。”轿夫们抬起轿子,四顶轿子晃晃悠悠在前头走,后面跟着一辆大车,车上捆着箱子,一路就向城西的金府去了。

回门 接母

却说金氏轿子一路到了金府,早有家人在东角门外候着,见轿子到了,齐齐上来接,先给姑奶奶请了安,又换了轿子,一路进去到二门,一般换了仆妇来抬,先到了冯老孺人住的正房前,轿子停稳,金氏扶着冬竹的手下了轿。

冯孺人房前的丫鬟们争着打起帘子,笑道:“老孺人,姑奶奶回来了。”

金氏进屋,就见屋里两旁地下侍立四个大丫鬟,冯老孺人正靠在靠枕上养神,又有个才留头小丫头子跪在美人榻侧给她捶腿。老孺人见金氏进去,不待她行礼,忙招手道:“我们娘儿俩不讲那些虚礼,快过来坐下。”金氏答应了,就走在老孺人身侧斜签着身子坐了,老孺人拉住她的手,先向着丫鬟们说:“你告诉你们孺人,姑奶奶回来了。”说了又问金氏些近况,方道:“听说姑爷房中那个小妾有身子了?”金氏听了,正说中心上隐痛,眼圈儿一红,道:“母亲,都是女儿不争气。”老孺人叹息着拍了拍她的手道:“这也是没奈何的事,女人就是那命,她要造~反,你拿出规矩来,不要怕人说你嫉妒,若是姑爷偏心眼子,只管告诉家里,有我们呢。你虽不是我亲生的,我疼你,比疼你哥哥还多些,断不会叫你委屈。”

金氏听了,便起身走到地上,跪下哭道:“母亲,女儿虽从小儿死了姨娘,亏得母亲爱惜,方有今日,母亲厚恩,女儿今生难报。”老孺人忙命人搀她起来,又安置她在身边坐了,道:“我儿,为娘的也知道你心中委屈。”说到底金氏也算是在她身边长大的,为人素来又贤孝,故此也把她看得和亲生的一般,此时见她伤悲,说不得也落了几滴老泪。一时众人上来相劝,方才止了。

不一时康孺人来了,金氏见嫂子进来,复又立起身。康孺人忙笑道:“妹妹太见外了,快坐下。”因见金氏眼红红的,老孺人也有哭过的样子,忙堆起笑脸道:“我听说妹妹来了,忙忙的就来了,连衣裳也没换,还是来迟了。”老孺人便道:“你妹子那样一个稳重人,也有伤心的时候,我老了,不会说话,你来劝劝,她这一哭,我心中也难受。”说了,叹息一声,拿帕子拭了拭泪,金氏忙又起身道:“都是女儿不孝,惹母亲伤心了。”老孺人道:“这也不怨你,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不回家哭,还能怎么样。”说了又拉金氏坐下,康孺人察言观色,在一旁陪着说话逗趣,金氏也振作精神,顺着康孺人的话,慢慢把话扯了开去。

因见老孺人同金氏都已收了戚色,康孺人方道:“妹妹这回子可要多住些时候,我已叫人收拾了你从前的屋子,一样的布置,管保你喜欢。”金氏忙立起身道谢,这才道:“母亲,员外他知道哥哥升了刑部都给事中,备了许多东西给哥哥贺喜,女儿知道哥哥不爱那些俗物,亲身挑拣了些雅而不俗的。”说了就吩咐抬上来,就有四个健壮仆妇抬了两口箱子来,金氏走下去,亲身开锁,一样样指了给老孺人同康孺人瞧,珠玉玩物也就罢了,其中一口箱子里,装有米芾的《蜀素帖》,赵孟頫的《洛神赋》等名人字帖不一而足,更有一副吴道子的《宝积宾伽罗佛像》可谓无价之珍。

老孺人忙道:“我儿,太贵重了些。”金氏笑道:“就这些,员外还嫌简薄呢,怕哥哥瞧不上。女儿就说他:‘东西事小,心意为重,自己亲戚不讲这些。’他才罢了。”又奉上貂裘道:“北边冷,这几件貂裘,等母亲嫂子到了北边好御寒的,女儿知道家里都有,可这也是女儿一番心意,母亲见了这些东西,就当是见了女儿的面,也譬如女儿在母亲跟前尽孝了。”老孺人这才罢了,命人将箱子抬下去。

说话时已到了晚饭时节,丫鬟们摆上饭来,金氏同康孺人过来扶了老孺人下来在首位坐了,老孺人因不见孙儿,便道:“兆麒呢?还没下学吗?他才多大,就这样拘着他,也不怕拘出病来。”康孺人忙赔笑道:“是,媳妇这就唤他过来。”金氏笑道:“母亲,怕是兆麒自己要学呢,他年纪虽小,志气倒是顶大的,女儿回来拜年那会子就听他说要考状元的。”老孺人听了心上十分欢喜,嘴上却道:“小孩子家家说的话,你也当真。”又向康孺人道:“你去告诉他,他姑母来了,他再不来,他姑母就不喜欢他了。”康孺人笑着瞅了金氏一眼,起身亲自去接。

一会子就听得脚步响,门帘子一挑,康孺人手牵着个三,四岁的男童走了进来,那男童年纪虽小,却生的额角丰满,目若晨星,身着锦衣,脖项上挂着长命富贵金锁,个儿比同龄孩童略高些,果然是兄长之子金兆麒。

却说兆麒进得门来,挣脱了母亲康孺人之手,先给老孺人跪下,道:“祖母万福,孙儿念书念忘了,劳祖母记挂,是孙儿的不是,祖母不要责怪母亲。”难为他小小年纪,口齿极为伶俐,老孺人掌不住笑了,往身侧一指道:“瞧瞧谁来了。”

兆麒见了金氏,顿时笑了,又磕了个头道:“侄儿不知道姑母来了,来晚了也给姑母赔罪。”金氏忙过来拉起他,就在怀中抱了,笑道:“好孩子,叫姑母瞧瞧,可高些没有。”说了拿帕子给兆麒擦了擦手又摸着兆麒的头道:“这么晚才来,可饿不饿?” 说了,拉兆麒在身边坐了,亲身哄他吃饭,兆麒倒也乖觉,金氏喂什么吃什么,一些儿也不挑拣。康孺人便笑道:“这孩子,这回子倒不挑嘴了,果然是见了姑母眼中就没娘了,罢了,这回子啊,你就跟姑母回去,我也不要你了。”兆麒忙道:“姑母不过偶尔来一回子,若是我只近母亲,不近姑母,那也不算我有孝心,等姑母家去了,我再多陪陪母亲也是一样的。”

老孺人听他这样说话,掌不住笑出来,道:“这张甜嘴儿也不知道象了谁,横竖都是他的理,惯会哄人高兴。”又向金氏道:“你别光顾着哄他吃饭,自己也多吃些,身子将养好了,比什么都强。”金氏起身答应。

一时饭毕,就有兆麒的奶妈子过来,领着兆麒回去歇息。母女三人又说了会话,眼见起更了,康孺人便问金氏,今晚如何歇息。金氏笑道:“母亲不嫌女儿,女儿就跟小时候一般,同母亲睡一床。”老孺人笑道:“只怕我打呼,吵得你睡不着。”金氏道:“女儿听着母亲的声音,睡的只有香。”老孺人假装儿道:“即如此,明儿可不许说没睡好。”康孺人见了这样,便取笑道:“妹妹在外头是个当家主母的样儿,最是稳重能干的,见了母亲,也跟小孩子一样,小心你的丫鬟们瞧见了,以后啊不服你。”老孺人笑道:“凭她多大,在我跟前一般是孩子。你也不要吃醋,你同你家老爷在我眼中也是一样的。”康孺人同金氏忙起身称是。

待得康孺人回去,金氏方将银票呈给老孺人,只道是女儿女婿心意,老孺人不肯收,金氏又说了许多好话,老孺人方收了一半儿,母女二人安睡不提。

却道金氏回母家,将家事暂托给团圆儿料理,团圆儿拿着对牌不由心花怒放,只待金氏一走,便也拿出当家主母的派来,别的事不论,竟先就派了人去要接王氏来住些日子。素梅虽觉得不妥,只是团圆儿素来御下无恩,她脸自己带来铃儿都能下得狠手,何况自己是奶奶指派过来的,如今虽把自己当个臂膀,也保不齐日后如何,虽心也有些冷,但只为唇亡齿寒,团圆儿失势,她跟前的人也没甚好处,见团圆儿这样混来,说不得要劝几句,偏团圆儿也有个左性,冷笑道:“她回个娘家,就能抬三大箱东西,我如何就不能接我娘来住些日子。”说了赌气叫人立时去接,素梅见她这般,也只得忍气走开。

只说苏府的轿子接了王氏来,到底不敢走正门,依旧在西角门处送了进去,团圆儿早叫了铃儿在二门处接了,一路到了团圆儿住处。

王氏一进门,只见女儿身上穿着浅紫绣彩蝶长缎袄,束着月白裙,乌漆漆的发髻上插着明晃晃一支金蝴蝶步摇,鬓边一朵绒花,愈发显得唇红齿白,尊贵华丽。十分喜欢,忙赶上几步叫道:“乖儿,难为你有孝心,知道接你娘来享福。”团圆见王氏进来了,就叫素梅取垫子来,让王氏就在坑上坐了,笑道:“娘,她回母家去了,托女儿理家呢,女儿想着,娘辛苦了半世,也该享享福,叫人接你老进来住几日,你老出去了也好说嘴。”

王氏笑道:“让我瞧瞧你肚子怎样?我好歹生了你们兄妹三个,也还有点眼力。”说了拉团圆儿起身,摸了摸她的肚子,便笑道:“可有三个多月了吧,瞧你脸色比以前还好,这肚子又尖尖的,跟我怀你哥哥时一样,定是个儿子。”

她们娘俩说话,素梅就送上茶来,王氏倒是待见素梅,笑道:“是素梅姑娘吧,几日没见,倒更俊俏了。你好好服侍你们姨娘,将来求你们姨娘给你挑个好人家配出去。”素梅笑道:“老奶奶,这是上好的玉露茶,你老尝尝。”王氏听了,便喝了一口,咋咋嘴道:“味倒挺香。”团圆儿笑道:“你爱喝,等你回去时给你捎点子回去。”

只说郑妈妈冷眼里瞧了,心上暗自冷笑,只等着瞧笑话儿不提。

蒙羞 动怒

却说苏员外晚间回来,因金氏不在家,就打算到团圆儿那里去用饭,还没到团圆儿门前,那罗妈妈瞧见了,忙迎过来笑道:“员外万福。”苏员外道:“你们姨娘做什么呢?”罗妈妈自叫团圆儿教训了,久已怀恨,见今儿团圆儿做出不奉员外奶奶招呼,私自就把娘接了来这样大失规矩的事,正中下怀,见苏员外这般问,便道:“姨娘同王大娘说话呢。”苏员外停了脚步,笑道:“你们奶奶叫接来的?”罗妈妈便道:“奶奶才出门子,姨娘就赶着将王大娘接了来。是不是奶奶吩咐的,老奴也不知道,不敢乱说。”

苏员外虽有个贪花好色的性子,倒也不糊涂,听了这话,心上就有些不爽,罗妈妈见了他脸色稍有不快,忙又道:“员外,我们姨娘年纪轻,不知道女子即出了嫁,就是夫家的人,不得自作主张的规矩,凡是自专了些也是有的,倒不是眼里真没员外奶奶。”

苏员外听了这话,便冷笑道:“你倒是回护你姨娘。我隐隐绰绰听着,前回她还打了你,你如今怎么反替她说话?”罗妈妈知道这句话要是回错了,苏员外必以为自己挟怨诬主,不独报不成仇,自己还有一身不是,忙跪下道:“老奴不敢回护姨娘。老奴本是浆洗上的人,做的是粗活儿,得来伺候姨娘的,已是员外***恩典了何况姨娘是有身子的人,难免气性大些,所以才打了老奴几下,其实素日待我们也好,员外不信,只管问素梅铃儿她们。”苏员外听了,便道:“罢了,你起来。”说了依旧进了团圆儿屋子。

且说王氏正把丁丰的事儿细细说给团圆儿知道,期间不免又痛骂了何氏父女几句。团圆儿皱眉道:“这回子要铺子,日后还不知道要什么呢,难不成一会会子的都依了她不成,我们苏家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王氏也道:“早知道她爹娘这般黑心,就该叫她吊死算了,嫁了过来就是我家的人,她爹妈又能怎么着。”母女俩正说话,就听素梅道:“员外来了。”说了打起帘子,苏员外走了进来。

团圆儿忙起身去接,笑道:“妾想着奶奶回了她娘家,员外想是要过来吃饭的,妾已叫人烫了两壶酒,又炒几个小菜,一会子就送来。”那边王氏只为算是岳母,只懒洋洋起个身笑道:“员外回来了。”却说苏员外心中本只有三分火,见王氏这般倒是激成七分火,脸上就没了笑模样,只道:“王大娘来了。”团圆儿见他脸色变更,忙道:“妾想着奶奶回去了,托妾理事呢,妾年纪小,不懂事,怕不周全,辜负了奶奶一片心,故此将娘接了来,凡事也好替妾瞧着点子。妾一时糊涂,忘了知会员外,是妾的错。”团圆儿也知私自就将娘接了来,不太合规矩,也难为她想出这套说辞来,原想着好混过去,只她偏没想着,哪有岳母插手女婿家事的理,且王氏更是连正经亲戚也不算,更是不合规矩。

果然苏员外听了这话,又瞧这团圆儿粉面生春的模样,心中不胜懊恼,只为这样标致的一个美人儿,竟这般糊涂,不知进退,哪有心思留下吃饭,只说还有事,回身便要走。

团圆儿本想借着金氏回母家,员外一人吃饭无趣,必来到自己房中来,倒是天赐的机缘,好再留住他的,只不料苏员外突然翻脸,回身便走,团圆儿又羞又急,急的是苏员外真恼了,羞的是怕叫金氏安插在这里的耳报神瞧了好戏去,不由哭道:“员外好狠的心,自妾有了身子,员外就懒怠来这里了,莫不是员外瞧妾丑了,不喜欢了么?”

苏员外听了这句,倒也不好拔脚就走的,只是心头气未消,不愿呆着,便回身道:“你说哪里话来,我不过想着外头管事找我有事,去去就回的。”说了依旧走了开去。

团圆儿又急又恨,便拿着王氏撒气道:“你见员外进来,好歹做个谦逊样儿来,只呆着不动装你的丈母娘,怎么不怨员外生气。”说了就哭。王氏只得道:“我儿,我如何知道他这样大的气性,日后我改就是了。”说话间素梅铃儿也来相劝,是夜,苏员外终究没回来。

到了次日,团圆儿睡过卯时方起身,慢慢梳洗了,正用早饭,素梅就进来回道,外头有几个管事妈妈要回话。团圆儿昨夜同苏员外生的气未消,听得外头管事妈妈们来了,便道:“急什么。”说了依旧慢慢吃饭,吃完了漱口,喝茶,方叫进来。

若说事情,倒也没什么,不过是院子里有几处要补种树;又有轿子要换新轿帏,要开库房取布,好发放到针线上去做;再有就是春梅要出门子,何管事那边过午就来接人的。

团圆儿听了,先问补种树,要多少银子,管这事的妈妈回了,团圆儿倒也没说甚,便叫批。因着她知道管库房的钱氏,原先是金氏跟前的丫头,倒是反复盘问了数遍,又道:“妈妈,不是我为难你,也是奶奶才托我理这个家,我倒是回说我不懂,奶奶说,你们妈妈都是老人,知道规矩数目,所以我多问几句,也好长个见识。”众人都心知她是故意为难钱氏,只是她到底是姨娘,倒也不好和她多辩的,横竖奶奶就回来的,瞧她还如何装主母,是以都装个哑子,由得她去说,只做充耳不闻。

团圆儿便道:“奶奶临去时,托我照应着春梅姐姐出门子,我既答应了你们奶奶,就不好推脱,少不得走这一趟。”说了带了素梅,铃儿同陈妈妈就往金氏的正房去。

且说春梅已换好了新人装束,正在自己卧房中同冬竹话别,少不得要她留意奶奶饮食起居,又说:“我也知道你有孝心,又体贴,不过白嘱咐一句。”冬竹平日虽爱同春梅顶嘴,此刻见她要出去了,也少不得伤心,哭道:“你可别得了好去处就忘了我们,时常回来瞧瞧奶奶。”春梅道:“我临去还有句话要告诉你,你可知道为什么奶奶家去要留你下来?”冬竹道:“你今儿就出门子的,这屋里一屋子东西,要有人看着,员外回来睡,也有人伺候茶水。”

春梅便笑:“平日嘴最凶,眼睛里却没事。如何留你,倒不留夏荷?论年纪儿,她比你大,做事也不差你什么。你只消仔细想一想,我一去,这屋子里可只剩一个了。”冬竹听说,便恍然道:“我竟没瞧出那个小蹄子还存着这样的心眼子,可是没良心的。奶奶待我们这样好,从不朝打暮骂的,又替我们考虑得那样周全,她还想怎样。等她回来,我必和她不罢休。”

春梅忙按着她的嘴说:“你又糊涂了,闹出去岂不是叫人笑话,再者,你也不想想,我们奶奶是什么样的人,她口中不说,心上却明白的很,不然如何就带了她去?。”说了比了比东边儿,冬竹便知道她指的是团圆儿,便也住了嘴。春梅又道:“我告诉你,你留心着点也就完了。”

她们这里正说话,就听得外头有人道:“丁姨娘来瞧春梅了。”春梅听了笑吟吟站起来,迎到门前,福了福道:“姨娘来了。”团圆儿不理她,扶着素梅的手,只顾自己走到卧房里,四处瞧了瞧,笑道:“我头一回来你屋子,收拾得到不错,你们奶奶待你们果然是好的。”

冬竹便道:“姨娘是有身子的人,我们底下人房里脏,小心熏了姨娘。”团圆儿摇了摇手,笑道:“春梅姐姐是你们奶奶跟前顶得意的人,她就要出门子了,我来送送也是应该的。”说了,就在房中坐下,张望了一会子,便指着红漆雕喜鹊登枝图的箱子道:“这个箱子倒真是贵气,就是我出嫁时的嫁妆都没这般像样儿的。里头想必也是好东西来着。”她这一说,素梅也笑道:“春梅姐姐叫我们开开眼罢。”

说了几步上前要开箱子,偏那箱子上了锁,素梅便道:“什么好东西呢,锁着不叫人看,别是。”说了就掩着唇笑,冬竹听了,冷笑道:“你倒是把话儿说清楚了,什么别是,别是什么?春梅的箱子,她爱锁便锁,与你有什么相干?”

陈妈妈在门外冷飕飕道:“若是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开了箱子也没什么,急赤白脸的锁了,无私也显得有弊了。”

冬竹怒道:“陈妈妈,我敬你是个老人,又看你对姨娘也是一片痴心,所以上回子你在奶奶房前大呼小叫,满口你们奶奶我们姨娘的话我可没跟奶奶回,也没告诉管家妈妈,我若是去一说,你几辈子的老脸可都丢尽了。你自己不知道反省,如今还yīn不yīn,阳不阳的说话,真当我怕了你不成?奶奶虽不在家,管家妈妈还在呢,我和你同道管家妈妈哪里说话去。”

素梅见冬竹抢白陈妈妈,便道:“若是我,也就开了箱子叫人瞧一眼,也好证证自己的清白,总比叫人疑心一世的好。”

春梅的脸早气得煞白,听了这样,反笑道:“既如此,姨娘就请看了。”说了在衣襟下解了串钥匙下来,过去就将箱子开了,素梅只往里瞧了一眼,就吸了口气,道:“你哪来这些银子?”春梅笑道:“你怎么不瞧下头一格?还有呢。”说了,又开了底下一层,这一开不独素梅,就连团圆儿也立起身来,瞅了瞅箱子里那些明晃晃的赤金头面,冷笑道:“春梅姐姐,这些东西哪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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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团圆儿开了春梅的箱子,见了那些赤金头面,只当抓到了把柄,便问春梅:“春梅姐姐,这些东西哪里来的?”春梅反笑道:“姨娘,这些东西是奶奶给婢子的陪嫁。姨娘若是不信,等奶奶回来一问便知。”团圆儿倒也不敢真去问金氏,便瞅了素梅一眼。

素梅见了这些东西,眼中出火一般,即羡又恨,已然道:“春梅姐姐你说是奶奶给的,可有人证?”冬竹道:“奶奶给春梅的时候,我同夏荷秋月都在。”素梅便道:“你们同春梅素来要好,可做不了准。”冬竹冷笑道:“依着你说要怎样呢。”陈妈妈方才叫冬竹排揎了一场,心中不忿,此刻见纷争起来,忙凑过来说:“老奴倒有个主意,只委屈春梅姑娘几日,将这些东西在府里再放几日,等奶奶回来了,若真是奶奶给春梅姑娘的,再送去也不迟。”

团圆儿只要让春梅难堪,在她想来,春梅是金氏顶用得着的人,叫她难堪了,也是下了金氏脸面,故此听了陈妈妈的话,忙点了头,笑道:“陈妈妈这主意倒是不错的。”

春梅道:“姨娘这话差了。想来陈妈妈同素梅从未在奶奶跟前当做体面差事,自然不知道我们奶奶是顶大方公正的一个人,断不会厚此薄彼,给我们这些丫鬟的陪送都是一样的。如今若是冬竹做不了准,婢子请姨娘立时把管库房的顾姐姐,内账房上的钱姐姐请了来,她们同婢子一样,原先是奶奶跟前的丫鬟,她们出门子时,奶奶一般的有陪送,只消问问她们得了什么陪送便知。”

团圆儿听了这话,就像在脸上着了一掌:春梅这贱婢口口声声地说陈妈妈同素梅未曾在金氏跟前当过体面差事,话里意思岂不是说自己也没有什么体面,所以才不知道规矩。不由羞恼,便道:“奶奶即把这个家委了我,我自不敢托懒轻信。你说的奶奶给的,又没凭据,我若是就这样放你去了,日后我怎么管别人呢,少不得委屈你了。”说了,就命把箱子扣了,抬回自己房中,等奶奶回来再定夺。

冬竹道:“姨娘要抬了去也行,如今咱们且把数目记一记,等奶奶回来好开箱子验的。”说了,就在外头叫了四五个小丫鬟进来,叫她们各自点了数目,方把箱子又锁了。

素梅便要钥匙,春梅也给了她,笑道:“劳你日后亲身替我送来。”素梅脸色一变,就叫陈妈妈抱了箱子,跟着团圆儿就去了。

春梅倒也不恼,依旧同冬竹说话,转眼吉时到了,何管事家的轿子也来了,两人告别,就有仆妇挑了春梅余下的几口箱子,冬竹一直送到了二门,方洒泪而别。

转眼到了晚间,苏员外余怒未熄,懒怠见团圆儿,就回了金氏房中歇息,还不曾进门,就见冬竹坐在墙角发呆,见苏员外走得近了匆匆起身来接,苏员外本就不快,见她眼儿红着,皱了眉道:“你做什么发呆呢?”冬竹屈膝跪倒:“员外替婢子做主。”

苏员外素来也喜欢金氏的这几个丫头,便笑道:“莫不是你想你们奶奶了,求我放你去?”

冬竹便把团圆儿来闹的一幕说了,又道:“员外,婢子冒死说一句,春梅是奶奶跟前的人,将奶奶给她的东西扣下,要等奶奶回来对账,有道是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姨娘这不是给春梅姐姐没脸呢,是叫奶奶没脸呢。且何管事那里也是有春梅姐姐嫁妆清单的,少了这一出,还不知道何管事心里头怎么想呢。”

苏员外听了,只觉得额角突突的跳,心头火起,埋怨团圆儿一些不知道进退分寸,待要去她那里提了东西,偏她又有了身子,也不好就给她没脸,略想了想便道:“你可知道春梅箱子里有什么?”冬竹道:“婢子知道。”苏员外便道:“明儿你随了顾娘子,上库房里取,照样都加一倍。你亲身给春梅送去,就说叫她委屈了。”

冬竹本意是要去团圆儿那取回东西,不料苏员外只叫另外送一份去,虽东西加了一倍,到底没削了团圆儿脸面,心上依旧不忿,只是也不好强,只得称是。苏员外又道:“你奶奶那里,不许说给她知道。”冬竹深替奶奶怀怨,,即不敢驳,却也不应,只跪着不做声。苏员外也是极聪明的,知道金氏这几个丫鬟都是一片忠心的,便道:“我知道你想我护着丁姨娘,我实是为你们奶奶想呢。她身子不好,知道了这事,可是给她添气,何苦来呢。”

冬竹见苏员外话已说到这样,也只得答应了。苏员外这才笑道:“我早知你是个明理的。”说了,从荷包里摸了一块碎银来赏了冬竹。

且说团圆儿这里本得意,她也知道嫁妆单子是一早过去的,如今对不上,春梅想必没脸,就是日后补过去了,也叫她夫家两样看她。只不料,第二日就把一腔得意都化作了羞恼。

原是她打发了铃儿去打洗脸水,偏遇上金氏房中的小丫头篆儿也来打水,两人便争了起来,一个说要紧着姨娘先用,篆儿得了冬竹吩咐,故意道:“论理是该紧着姨娘先用,只是谁叫姨娘昨儿把春梅姐姐的嫁妆给扣了,员外回来知道了,恼得不得了,立时叫加倍儿补一份,让冬竹姐姐亲身给送过去呢,如今冬竹姐姐领的是员外的吩咐,只好委屈姨娘略等一等。”说了抢过了水壶转身就去了。铃儿听了这些话,张口结舌,只得再等。

团圆儿久等铃儿不来,一旁王氏便道:“若是这个府上的,眼里没姨娘倒也罢了,这还是我们自家买的丫鬟,差她做事就这样没头没尾,若不管教管教,那还了得。”说了斜了眼郑妈妈。郑妈妈便道:“王大娘这话倒是有点子理。”王氏便从鼻子里哼一声:“有理便是有理,怎么叫有点子理。”

郑妈妈似笑非笑道:“论着规矩,底下丫鬟婆子犯了错,该罚的罚,该打的也要打。只是这些事都该交在老管家苏贵手上,又或是管家苏娘子手上,断没有员外奶奶亲手罚的理,老奴说句不中听的,亲罚底下人,那是失身份的。”

团圆儿听着郑妈妈的说话,只觉yīnyīn阳阳地刺人,听到“亲罚底下人,那是失身份的”这句,脸上火烧一样,本欲发作,偏郑妈妈是服侍过老***,不独金氏说要敬重些,就是员外也叫她不要顶撞了,故此忍看一肚子气,王氏也叫郑妈妈堵得没话说,正经主人尚不能随意处置,何况自己不过是亲戚,若是太张扬了,只怕叫团圆儿难做,也只得忍了。

只说铃儿待得第二壶水得了,放拎了回来,王氏见了便骂道:“叫你去打水,去了这半日,莫不是躲哪睡你的大头觉去了。姨娘不好打你,就把你发送到管家爷爷那里,打你二十板子,瞧你日后还这样躲懒不!”说了又斜瞅了郑妈妈一眼。郑妈妈只笑不语。

铃儿忙跪下道:“这不怨婢子,原是奶奶那边的冬竹姐姐要出去,赶着要水。”素梅听了,过来啐了她一口道:“她是你哪门子姐姐?不过也是个丫头,就敢抢姨娘的水,可是一点子规矩也没有了。姨娘,只管拿着这个去问她,我瞧她怎么说。”

铃儿嗫嚅着道:“这会子怕是冬竹姐姐已出去了。”说了就把篆儿的话又说了次,她自然不敢照实了说,只说员外知道了,叫照着原样加一倍给春梅姐姐送去。团圆儿听了,只觉得自己的脸皮活生生给人撕了,又气又恨又急,拿起桌上的茶盏劈面朝铃儿掷了过去,道:“放你娘的屁,你再敢叫她一声姐姐,我撕了你的嘴。”说了又觉得苏员外无情无义,把个丫头看得比自己更高,心中十分委屈,脸也不洗,头也不梳,只是伏在床上哭。

虽团圆儿这些日子将养下来好了些,到底是动过胎气的人,如何经得起她这般折腾,不一会子就觉得腰酸腹痛,小肚子直往下坠,下头竟是见了红,唬得慌了,也不敢哭了,一叠声要去请员外,又使人去告诉管家请大夫。

少时,胡大夫过来请了脉,虽言语平和,不免流露出姨娘太肯动气,不知道自己尊重的意思,留了方子道:“从今而后,姨娘须得好生静养,若是再轻举妄动,莫说是学生,便是华佗再世,怕也救不得姨娘腹中孩儿。”说了,领了赏钱,便出去了。

王氏因见大夫走了,方道:“我儿,如今也说不得你要忍下这口气了,好歹先保住了这个孩子,要是老天保佑是个男孩子,你还怕员外不高看你?到时什么气出不得?”团圆儿听了,深觉有理,也就老实了许多。

又说苏员外得了信,又气又怕,气的是团圆儿太过任性,丝毫不知道保养胎胞,枉自辜负他素日疼她;怕的是孩子掉了,想他终究是三十岁的人了,好容易有后,格外珍惜。心上虽怨团圆儿,少不得回来看她,路上却已拿定了主意。

且说他才进得团圆儿房内,王氏便过来道:“员外,你就是不瞧在同我们团圆儿夫妻一场的份上,也该瞧在她有了身子的份上,如何就抛下她几日不理不睬。可怜她哭得伤了气。”

苏员外也不看她,径直走到团圆儿身侧坐了,道:“你也别委屈了,小心自己身子。”团圆儿见他来了,又这样温言软语,便把王氏方才的话忘了,哭道:“如今妾在员外心上竟比不上一个丫鬟了。”

苏员外听了,不紧不慢说出一番话来,叫团圆儿同王氏都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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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员外道:“如今你要做孩儿他娘了,也该学着尊重些,别事事由着性子来。”团圆儿叫苏员外这几句话说的怔了,也忘了哭。苏员外又道:“你奶奶委你家事,那是她抬举你,你就该小心谨慎这些,事事依着她的规矩做去,萧规曹随,必不会错的,何苦自己兴出花样来。”

团圆儿想了想,便知道苏员外说的是昨儿的事,又气又愧,含泪道:“妾如何错了?都只为奶奶素日太宽仁了,那些丫鬟们个个眼高心大的,主意大的很。妾只怕她们趁着奶奶不在家,自己动些手脚,将东西藏过些,妾略问几句,她们就说要请人来对账,妾也恼了,故此将东西且扣下缓一缓,妾也就没咬着说人是贼。倒是员外,平白的就下妾的脸面,只怕妾日后说话,那些底下人都不爱听了。”

苏员外见她犹不知错,心上更是烦恼,想着从前金氏在家时,何曾要他烦心过这些。便是金氏刚嫁来没几个月,母亲就病倒了,将个家都交托了她,彼时金氏也不过十六岁,就事事妥帖,侍母孝顺,御下宽厚,上下人等,无人不服,实在叫人敬爱。如今反观团圆儿,得了些权柄便要生事,左不过是为着同奶奶赌气,却不知道春梅嫁的即是外头何管事的儿子,凡事也要瞧何管事几分薄面,就闹得这样,知道的,说她不懂事,也就是我治家不严,不知道的,只怕是当我对何管事不管,没的叫人对我生二心。

想到这里更是生气,只站起来道:“要人尊重,自己也得尊重。你如今好好想想错在哪里,我日后再来瞧你。昨儿你收的那些东西,一会子叫人送到账房上去。”说了起身要走。

团圆儿自出生以来,父母娇宠,嫁到苏府,苏员外也总是温言软语,何时这般正颜说话过,虽未及厉色,已叫她心惊,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道:“员外,你就是不瞧在妾的份上,也瞧在孩子的份上,怎地这般狠心。”苏员外听了,倒冷笑起来:“你自己但凡看重孩子,也不会三番五次的混闹,若不是胡先生医道高超,你还留得住孩子?我若是狠心,昨儿我就叫人来你这里抬东西。”说了,抬脚就走。

王氏在外头听了,知道苏员外生气,待要进去劝,到底不敢,此刻见苏员外出来了,忙拦着道:“员外,我姑娘好歹是你花花轿子抬来的姨娘,你为了个丫鬟,就这样对她,叫她如何不哭。再有她到底还小呢,就是做错了什么,你好好说说她也就是了,她是有身子的人,经不起你这些话。”

苏员外见王氏四十来岁年纪,模样儿倒是瞧着爽利,说出的话却是不伦不类,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身份,就到跟前来你啊我的,便冷笑道:“你又是谁?”说了拂袖而去。

王氏只觉脸上火辣辣似的叫人打了一掌,一转眼就瞅见郑妈妈袖手站在门边,似笑非笑地看着,更是羞恨,欲待上去说几句,就听得身后团圆儿的哭声,忙进去哄劝。

却说素梅在一旁也不由灰心,她原是金氏房中的二等丫鬟,久被春梅等人压住,不得出头,她也是个争强好胜的,哪得不怀怨,后来团圆儿要来,金氏指了她去服侍新姨娘,自为得了新去处,本意是好好振作,扶持新姨娘一把,她得了势,自己也好扬眉吐气,只不料这个团圆儿竟是个绣花枕头,外头瞧着好看,内里竟一点子盘算也没有,得罪奶奶也就罢了,若占着员外宠爱,金氏自重名声也不能将她如何,偏如今也连员外也恼了,可是前程堪忧。

团圆儿到了此时才知,苏员外瞧重自己不过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如今保住了这个孩子日后或许还能翻身,也就老实了许多,理事时,只问奶奶素日的规矩,自己一声儿也不出。只是究竟眼界儿不同,不免丢三落四,不成个规矩,底下那些妈妈丫鬟们,哪个又是好惹的,见她这样糊涂,愈发不把她放在眼里,以至于好几回都闹到苏员外跟前。

且不表苏府这里,又说金府。

却说金氏回门数日,镇日陪着老孺人说话解闷,倒是老孺人见她老拘着便道:“你们姑嫂也难得见一回,今儿你就不用在我跟前了,同你嫂子说说话去,你要孝顺我不在这一日半日的。”金氏方答应了,就同康孺人一同出去,到了康孺人房中,自有丫鬟过来上茶。

姑嫂俩各自坐定,金氏便笑道:“好嫂子,把哥哥的信赏了我罢。”康孺人正喝茶,听了金氏的话,不由笑道:“你个小精灵鬼儿,你如何知道是信来了,不是我想你了。”说了,便命珠兰取信来,亲手交在金氏手上,笑道:“拿去。”金氏笑吟吟道:“嫂子若是想我了,何苦托病呢,必是有事,我想着,若是旁的事,嫂子也就直说了,既托了词,左右也就是我烦嫂子那事有结果了呢。”康孺人听了,纤指点了点金氏笑道:“怪道你哥哥说,你若是个男人,只怕比他还厉害呢,如今我果然信了。”

金氏笑道:“那是哥哥夸我,我如何就敢同哥哥比。”说了,就在康孺人这里打开信瞧了,待得看毕,倒是叹息声。

原是金氏曾问过铃儿的姓名家乡住址,不过循例而已,本也不甚在意,及后见团圆儿不像是安分守己的,便有意在她身边插个眼线。那回过生日,康孺人来祝寿时提及哥哥金鹤龄升了刑部都给事中,她心中便一动,央了哥哥去查铃儿家乡还有什么亲戚。

金鹤龄是刑部都给事中,官位虽只有七品,这权限儿却大,执掌刑事诉讼,受理冤狱,驳正本司所上奏章,连诏旨都能封驳。这查一知道家乡姓名之人的家中根底一事,可谓不费吹灰之力,一封信下去,下头有司推官自会查找,寻得详细了,又一封公文报了给金鹤龄。

却说,铃儿本姓唐,原也是好人家的女孩子,家里虽不算有钱,倒也茶饭不愁,只可怜她六岁时父亲就意外亡故了,家中只余母子三人,她娘平氏是个孱弱妇人,没甚主见,偏遇着个狠心贪婪的小叔子,今儿来借几两银子,明儿来要一袋米,若是不给,就摔盆砸碗,嚣骂不休,给了还能安生几日。唐家小小家底又如何经得起这般折腾,不上两三年就只余两间瓦房了,连几口薄田都叫那小叔子霸占了去。那小叔子竟还想着霸占剩下的这几间房,便诬赖自己嫂嫂与人通奸,编排了许多不堪入耳的话,说得街知巷闻,平氏一时气急,一头扎井里淹死了。

铃儿的哥哥唤作唐勇,彼时也不过十四,五岁,伤心激愤之下,拿着棍子去找自己叔叔讲理,两人争斗起来时,唐勇失手就将人打死了,被捉在牢内,论罪名原是十恶中的不睦,本是死定的。也是唐勇命不该绝,遇上了个宅心仁厚的知府,因怜唐勇年幼,又事出有因,死者诽谤了他的娘亲,这番激愤之举,也算得为母申冤,也算得一个“孝”字,且是双方互殴时误伤,是以格外法外开恩,判了杖五十,流三千里。可怜铃儿顿失所依,本靠着东家一口饭,西家一件衣的活着,只过了一两年,竟也不知所踪,却是叫人拐子给拐了。

金氏看完,唏嘘不已,又交了康孺人看,康孺人也道:“好可怜的孩子,如今她即在你家,你好生看觑,待日后配个好人家也就是了。”金氏叹道:“她若是我跟前的,少不得我提携她,偏她是在丁姨娘跟前的,只怕我越待她好,她越吃苦呢。如今也只能再等几年,到了十八岁,找个好人家放出去也就是了。”康孺人深以为然。

金氏又道:“嫂子,我瞧着铃儿的哥哥倒是可怜,论理他也是个孝子,若不是他叔叔欺人太甚,逼死他母亲,他也不会闯出这祸来。如今小小年纪就在严寒之地受苦,只怕今生与自己妹子再见不着,叫人想起来倒也心酸。”康孺人听了,不由也叹息一声道:“可不是,那孩子倒是个好孩子呢,怪可惜的。”金氏便笑道:“如今哥哥是都给事中了,要救他出生天不过举手之力。一来,那孩子也好有个前程,二来,也是积德之事。嫂子,别说我说话晦气,哥哥如今掌着刑狱呢,手底下难免有勾决的人犯,虽是国家典狱,究竟是有杀气的。”

康孺人听了,低头想一想。叹道:“你这话也是有理呢,待春暖上京了,我同你哥哥说说。”金氏便笑道:“倒也不急,咱们瞧着几时朝廷有恩典,把他名字加上去也就是了,全在哥哥朱笔。”康孺人也自点头,此事便抛过不提,姑嫂俩自说些闲话。

却说金氏在母家住了七八日,苏员外已是等不及,派了轿子去接,第一回叫康孺人打发了回去,只说姑嫂难得相聚,再留她住一晚,苏员外便叫第二日再去接,这会子,是叫老孺人打发了回来,只说是母女要分离了,舍不得,再留她住几日。苏员外眼见得团圆儿毫无理家之能,家中那些丫鬟妈妈婆子比之金氏在家时,懒怠了不少,一时回去竟有没有热水的,哪还耐得住,这日吃了午饭,又从药铺子里取了几支上好山参,又亲选了一斤极品血燕,亲自带了,往金府去接人。

却说金府门上的见是姑爷来了,撒腿的往里跑,一路报了进去。金氏正亲手剥松仁给老孺人吃,听说苏员外亲身来了,不由粉面红了一红,老孺人先说了请字,又向着金氏笑道:“我故意留着你,就是要他急,你瞧瞧,过来来了。你日日在家,他也想不到你的好处,只有你不在他跟前了,他才知道你的好。”金氏方感老孺人实在是真心疼她,眼圈不由一红,道:“女儿叫母亲Cāo心了。”老孺人道:“自家母女,哪说这些。你快活了,为娘的才心安,也对得起你姨娘。”

原来金氏生母卢氏原是老孺人的陪嫁丫头,人生得美貌不说,行事最是温柔沉静,及至后来抬举她做了姨娘,深得金老爷喜欢,亦不改初衷,服侍孺人只有更谨慎的,故此深得老孺人欢心。偏卢氏命薄,在第二次产育时,难产死了,一尸两命,临死哀求老孺人瞧着往日情分,照应金氏些。老孺人也是伤心不已,自此便将金氏带在了身边,当做亲生女儿一般看待。

亲接 回府

却说苏员外亲身来接金氏,见门子一路报了进去,不一会子,大门便开了,金府管家金昌亲自迎了出来,见了苏员外,便磕了个头道:“小人给姑爷磕头,姑爷万安。”苏员外笑道:“管家请起。我岳母可好?”金昌立起身笑道:“老孺人同姑奶奶在花厅里呢,请姑爷过去。”

苏员外随着金昌一同到了花厅,就见花厅正面花梨木的锦榻上半靠着一老孺人,身着深蓝色满福字长缎袄,出着火狐毛,膝上盖着一条青色万字不到头锦,正是岳母冯老孺人。金氏斜坐在一侧,反绾着高髻,髻上一支碧玉簪儿,鬓边一小排梅花压发,身上穿着玉色绣袄,束着大红缎裙,正低了粉项听老孺人说话。

金氏见苏员外进来了,便立起身,苏员外给老孺人请了安,又道:“小婿铺子上新进了一批山参,小婿瞧着年头也算足,特挑了几支拿来孝敬岳母。 这一斤燕窝请岳母熬粥喝。”说了就将锦盒捧起,就有丫鬟过来接了。老孺人笑道:“又叫你孝敬东西。”苏员外连声道:“应该的,应该的。”老孺人就说看座,苏员外方在下头锦凳上坐了,丫鬟上茶。

金氏方走下踏板到了苏员外跟前:“相公纳福。”说了就要福下身去,苏员外忙拉着她:“奶奶,你也好?”又笑说:“奶奶今儿的发簪新鲜好看,倒是没见过。”金氏便道:“母亲赏的。”

苏员外忙起身,笑道:“娘子又讨了岳母的好东西去了。”老孺人假意儿哼一声道:“真儿虽不是我亲生的,既是我身边长大的,也同亲生的也没分别,说什么讨不讨的,我的东西自是要给她的,早晚些罢了。若是有人欺负要她,也得瞧我老婆子答应不答应,我死了,还有她哥哥呢。”原是金氏因是腊月生的,闺名就唤作雪贞,rǔ名儿一个真字。

苏员外也是聪明人,听了这话便知道是岳母敲打自己呢,忙起身笑道:“岳母说的很是,岳母顶疼我娘子的,小婿在家时也常听她提起。岳母放心,能娶到娘子这般贤良温柔的贤妻,是小婿的福气,珍惜尚且不及,哪还敢欺她。”老孺人方笑道:“坐,坐。我也知道你们小夫妻恩爱,我不过多留她几日你就巴巴的来接,倒像是老身不还人给你。”苏员外才落座,听得老孺人这样说,忙涨红了脸起身道:“小婿不敢。”金氏也红了脸道:“母亲。”说着夫妇俩又陪着老孺人说了会子话。

苏员外虽知道在老孺人跟前,要规矩些,一边说话,一双眼依旧不住看着金氏,只觉得几日没见面,格外的秀丽妩媚,心中有想着她平日在家时种种好处,恨不得拉了她立时就走,只是在老孺人跟前,不好放肆的。金氏叫他瞧得脸也红了,低了头不理人。老孺人瞧在眼中,方笑道:“罢罢,果然是女生外向,你去吧,我也不虚留你了,留得住人也留不住心。”金氏心中虽舍不得就去,到底是苏员外亲身来接了,母亲也开了口,不好不走,只得洒泪告辞,老孺人要送,金氏跪倒劝道:“母亲,如今天气还冷,请母亲保养身子,若是因为女儿受了风寒,岂不是女儿的罪过。”苏员外也跟着跪倒请老孺人留步。老孺人方命请康孺人来,要她亲送至二门,康孺人称是。金氏拉着老孺人的手,哭道:“母亲,女儿去了。你老人家千万保重身子,女儿在家也安心些。”老孺人也忍不住掉泪,母女惜别。

却说苏员外将金氏接了到家,信儿才传了进去,就见得家里那些丫鬟婆子们都过来接了,一路都有人磕头请安,苏员外瞧在眼中又气又笑,待得进房,苏员外挥手叫人退下,一把将金氏抱在怀中,道:“我的好奶奶,我知错了。”金氏笑道:“相公错在哪里,妾怎么不知道呢。”苏员外道:“我不该放你家去,你瞧瞧,你不在那几日,那些丫鬟婆子跟造~~反一般,你掐她,她骂你,一件事儿竟要推三四个来回,要问个错处都没处问。”金氏皱了眉道:“妾临去前,不是托了丁姨娘理家吗?莫非丫鬟们不服她?待明儿妾问问,这也太不成规矩了。”

苏员外便道:“休提她,白生一个聪明样儿,论起理家来,叫人生气。该问着东边的,她要去寻西边不是,该罚的又不罚,该赏的又不赏,都闹到我跟前了。我的奶奶,你再不回来,我可也一点法子也没了。”金氏半笑半恼道:“原来急急接了我回家,是为了这个,倒叫我空欢喜一场。”苏员外道:“奶奶,我如何不想你。”说了就把金氏一把抱起,走进房中,放在了床上,细细赏鉴,却见金氏柳眉晕染,杏眼含情,粉腮微红,唇缩樱桃,千娇百媚,格外动人,更是情动,回身解了金钩,放下床幔,便同金氏恩爱起来,果然是小别胜新婚,这一番缠绵直至深夜。

又说团圆儿处也得了苏员外亲自接了金氏回来的消息,本已是浸了一缸子醋在那里,第二日又听得丫鬟们在传说,员外接了奶奶回来,就关了门,谁都不许进去,直到今儿早晨,才许冬竹她们进去送水。

团圆儿是经人事的妇人,听了这话如何不明白,气得无可奈何,手上抓了什么扔什么,犹不解气,见身边又王氏做了一半儿的小衣裳,拿来就剪,唬得王氏上来夺:“我的姑奶奶,你生气要骂人要打人都容易,剪小孩子衣裳做什么,这可是触自己晦气!”团圆儿又哭道:“如今他眼里只有那个奸婆,哪里还在意我同孩子。我是知道了,什么托我理家,竟是挖了个坑儿叫我跳呢,就等着我出丑,好让我们那个狠心短命的员外觉得她能干。我一时糊涂上了她的当,娘,你这么大年纪了,如何就不提点我,叫我上她的恶当。”

王氏听了,暗自叫苦,原是她听了团圆儿的话,只认作金氏忌惮团圆儿怀着孩子,怕她生下儿子日后得势,故意卖好,再没有疑心的。此时听团圆儿一说,便也明白了,一拍手掌道:“我儿,果然这样!这家她当了十来年了,上上下下都是她的心腹,你如何支使得动?依着我说,我们也不能就吃了这个暗亏,得告诉员外去,好叫员外知道那个妇人是个歹毒的心肠。”

王氏的话才说完,素梅便过来道:“姨娘,大娘,婢子说句话,你们可别恼。”王氏同团圆儿便道:“你说,”

素梅方道:“奶奶过门十来年了,从上到下就没有不赞她的,可见奶奶为人如何,便是姨娘大娘要告状,姨娘,员外如今还在气头上呢必定听不进去,反要认作姨娘无事生非,污蔑奶奶。又多加一条罪名,姨娘又何苦呢?依着婢子的意思,姨娘倒不如收了眼泪,换身衣裳,待奶奶来了,欢欢喜喜将对牌还了给她,再认个错。她是个贤人,也不好怪你什么,就是员外知道了,也高兴些。”

团圆儿听了,虽知素梅说的有理,究竟咽不下这口气,因见铃儿在外头探头,便骂:“你鬼鬼祟祟得做什么?我没病也叫你吓出病来了!”铃儿慢慢蹭了进来道:“姨娘,我瞧见奶奶正往这里来呢。”团圆儿听了,就骂道:“瞧见她来了,你怎不早说?莫不是恨我打你,存心要瞧我笑话?”铃儿吓得跪在地上道:“姨娘,婢子不敢。”素梅忙过来道:“快把地上的碎片收拾,叫奶奶瞧见了不好。”说了便使铃儿把碎片扫在一处,自己同春杏又来捡团圆儿扔在地上的枕头,垫子,又请王氏回避,只说金氏不知道她来,若是被她瞧见了,要给姨娘上规矩,就是员外也救不得。王氏虽不情愿,究竟怕带累团圆儿,依言躲了开去。

却不料这边的事,早有人一一告诉了冬竹,冬竹早上伺候金氏梳洗时都回了,就连团圆儿扣了春梅箱子,结果恼了员外一事一并说了,又笑道:“奶奶,员外还赏了婢子五两银子,叫婢子不要告诉你呢,说别给你添气。”金氏笑道:“你个淘气的,既收了员外赏钱,如何还告诉了我呢,仔细员外知道了恼你。”

冬竹笑道:“婢子是***人,自然帮着奶奶。奶奶还有可笑的呢。”说了又把员外如何处置的事也说了,夏荷过来道:“奶奶就该拿了这事去问她,冬竹也说了是你给的,她偏要扣,那是和奶奶过不去呢。”

金氏听了,点头道:“丁姨娘想是同我赌气呢,这倒罢了。只是给春梅的陪送,她就私自扣了,那是下何管事的脸面呢。何管事如今现正管着三间铺子,也是个得用的老人,丁姨娘这样做,员外如何不恼?也是她太不懂事。你们员外即已训教过她了,此事也就罢了。”

夏荷还要再说。冬竹就道:“你糊涂!那团圆儿本就动了胎气,若是奶奶去责罚了她,她故意把孩子作掉了,到时岂不是***不是?你这是把奶奶架在火炉子上烤呢。”夏荷红了脸道:“奶奶,婢子并不知道团圆儿动了胎气,婢子该罚。”金氏笑道:“我知道你是为我急,也没什么。”说了,金氏起身到桌前用早饭,一时用完饭,漱口喝茶毕,就叫夏荷开箱子,取了康孺人给的一匹宫缎,一行人便到团圆儿房中来。

动怒 家规

却说团圆儿得知金氏来了,因怕自己脸红发乱的模样落在金氏眼中,叫她得意了去,忙抬手抚了抚鬓发,又拉了拉衣襟,拿了枕边小铜镜子照了照,自觉容颜齐整,方放了心。

这里才忙完,就听得外头脚步声,又有人叫道:“奶奶来瞧姨娘了。”说话间,帘子一挑,金氏已然走了进来,云鬟高挽,上插连枝并蒂莲金栉,斜簪着玉镂雕丹凤纹簪,身着金银线绣百蝶穿花粉色长段袄,底下露着同色罗裙,粉面带春,朱唇含笑,瞧在团圆儿眼中,只觉刺眼,又不好躺着不动,只得挣起来要见礼,金氏笑道:“你身子不好,快躺着。都是我顾虑不全,一时忘了你新来的,必是不知道家里规矩的,我就托你理事,倒累了你。”说话间,素梅已搬了锦凳过来,在床前搁了,冬竹扶金氏坐下。

团圆儿听了这话,深觉刺心,只当金氏是来跟前得意的,便不肯吃亏,道:“妾愚笨,竟没领会奶奶一片好意,如今还请奶奶快将对牌子拿回去,妾也好放心。”说到好意两字时,竟是有些咬牙切齿,金氏只做听不懂,笑道:“这匹宫缎是你舅奶奶送我的,我瞧着颜色鲜亮,倒是合你穿,就给你拿了来,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该好好保重才是。”

团圆儿强笑道:“这该不该的,妾也不太懂。如今只想着好好儿生下这个孩子来,日后终身也有靠。别的,妾也不敢想。”金氏听了这话,握着罗帕的手倒是紧了一紧,心口便像叫人刺了一针,她自小产伤了身子,这十年来也算鹣鲽情深,却总是怀不上,早成心病,如今听团圆儿正戳中她的痛处,不觉即恨且怒,欲待发言教训,碍着团圆儿有了身子,伤了胎儿在苏员外跟前没法子交代,只是究竟忍不下这口气。

团圆儿原不知道金氏小产过,见自己一番话说得金氏脸色瞬间变更,正在得意,却听金氏开口道:“丁姨娘果然明理,我便放心了。只要你好好生下孩子,便是为我立下了大功,我和员外都会念着你的好处,不会亏待了你。”说了便起身,冬竹忙来扶了,又叫夏荷接了对牌盒子。团圆儿听金氏话中意思,分明把孩子归在了她的名下,不然如何来她念着我的好处这话,见金氏出去也不送也不言语,只是暗恨:“自己不会生,还来抢我的孩儿,凭他是男是女,若想从我身边夺了去,除非我死。”

却说金氏正要出去,冬竹却喝道:“柜子后什么人?奶奶来了也不知道过来磕头,可是奶奶不在家这些日子,把你们放纵得一些规矩也没有了,再不出来,就要请管家了!”原是冬竹也知道团圆儿接了王氏来,并没有听见送出去的话,想必还在屋子里,是以才进屋前就四下留意。偏王氏藏得也不周密,露了一角裙子,故而冬竹只做不知,故意发难。

团圆儿听了这话,也唬了一跳,自知瞒着金氏将自己娘借来,她若是借机发难,倒是躲不过去,忙道:“冬竹姑娘许是看错了,我屋子里统共这些人,哪还有人呢。”素梅也道:“冬竹姑娘,你仔细大呼小叫的惊了姨娘的胎。”

冬竹也不理她,只向金氏道:“奶奶,咱们院子大,丁姨娘这里人手又少,也保不齐混进什么人来。叫他偷些儿东西出去也就罢了,惊了姨娘的胎可是大事。婢子去叫了人来搜一搜罢。”金氏点头道:“你果然周到,就依你。”团圆儿听了这话,便知道金氏同冬竹一唱一和的,故意拿她短儿,偏这短倒也确实,只得忍气道:“回奶奶话,是妾不懂事。因妾怀着身子,便也想着我娘当日也是一般的辛苦,故而格外想她,偏奶奶不在家,妾斗胆接了来,陪妾说说话儿。”

金氏只淡淡笑道:“倒是一片孝心。我确是不在家,你不曾回我,原也怪不得你,只怎么我来了,她倒躲在柜子后头,知道的说你娘胆小,不知道的,还当我怎么强横呢。”团圆儿只得道:“娘,出来罢。”王氏方磨磨蹭蹭出来,走在金氏跟前道:“大奶奶纳福。”金氏复又坐下,笑道:“大娘好,有日子没见,快请坐。”王氏听了这话,又瞧着金氏脸色和气,便也不客气,就在团圆儿床边坐了。

金氏复道:“王大娘可别怨我的丫头方才咋呼,实是她也是小心,怕出事儿。”说了又转头责怪冬竹:“我出门了不知道,你在家竟也不知道,方才还咋咋呼呼的,亏得王大娘是自家人,不然可是要说你没规矩了。”冬竹忙呼冤枉:“奶奶,婢子冤枉。婢子实是不知情。婢子若知道了,昨儿奶奶回府,婢子就回了奶奶了。”金氏低头想了想,方笑道:“也是,你也不是这等粗心之人,只是你不知情没说也就罢了,偏你们员外竟也没提。”她话音未落,身后的夏荷已道:“奶奶,怕是员外也不知道罢。”

原是团圆儿也自知接了王氏来不曾过明路,便一直不敢声张,是以除了她屋子里的人,便只有苏员外知道了,连冬竹也是听郑妈妈说的,苏员外同金氏小别重逢,自是述离情要紧,便把这事给忘了。

却说团圆儿听了这话,忙从床上爬了下来,跪在金氏跟前道:“奶奶,妾该死。”金氏听了这话,便把笑容敛了,道:“你连员外也不曾回过?”王氏见女儿跪下了,不由心疼,忙插口道:“大奶奶,员外后来也见过的,他也不曾说什么。”金氏便点头道:“既是后来见过,那便是不曾回了。丁姨娘,你也太不懂事。即嫁为人妇,理该以夫为天,凡事不可自作主张,这些道理你究竟是不知道还是忘性太大?”

团圆儿同王氏听着金氏的话,虽不曾疾言厉色,说出的话却是刀子一般,把团圆儿连带王氏一同骂了在内,心中叫苦,偏奶奶问话,姨娘没有不答的理,团圆儿只得哭道:“妾知错,妾日后不敢了。”金氏又道:“你且起来说话。”团圆儿道:“妾不敢。”金氏瞅一眼冬竹,冬竹明白,过去扶起了团圆儿。金氏方道:“我也不是那等嫉妒不容人的,只是你眼中没有我也就罢了,怎么也员外也没有了?可见得都是我平日太躲懒了,不曾提点着你些,我也有不是。如今你事即已做了出来,我若是不罚你,叫底下人知道了,显见得我们家没规矩了,我又如何再去管别人?”

团圆儿听到这里,急得挣开了冬竹的手,又跪在了地上,哭道:“奶奶,妾再不敢了,求奶奶瞧在妾有身子的份上,奶奶,这孩子生出来,也是喊你一声母亲的,求奶奶保全。”王氏也急了,顾不得老脸,一般的跪了下来求金氏。

金氏愈发沉了脸道:“我几时要为难你腹中的孩子?说什么保全?可是满嘴混话!”团圆儿听了,虽知道是金氏故意挑短儿,也只得哭道:“妾糊涂混账,奶奶,求你饶了妾这一遭儿,待妾生育以后,必定在奶奶跟前晨昏伺候,以尽孝心。”说了,心中委屈不已,伏在地上痛哭。

冬竹便过来道:“奶奶,姨娘到底还年轻,虽是不懂规矩,如今在咱们家了,来日方长,慢慢教导也就是了,这会子就饶了她罢,地上凉。”她虽是求情的话,字字句句却是指着王氏不曾教导好孩子,王氏又如何听不懂,心上怨毒,口中却不敢说话,只是陪着团圆儿掉泪。

金氏方道:“你说的也有理。罢了,你起来罢。日后仔细着些,若是有不知道规矩的地方,请问郑妈妈也就是了。王大娘即来了,就吃过晚饭再好好送回去罢。”说了立起身,冬竹忙过来扶她,夏荷拿了对牌,一行人扬长而去。

王氏见人走了,方敢过来扶起团圆儿,团圆儿又气又恨,一腔委屈无可发泄,只好掐着王氏哭道:“娘,你哄我。在家时,你说这家的奶奶是个菩萨性子,你瞧瞧有这样的菩萨吗?分明是个恶鬼!”说了,拿着王氏的衣襟拭泪,又道:“还说什么员外温柔解意,他眼里只有他的大奶奶,哪里有我。”

王氏怕她再动了胎气,只能好言相劝,素梅春杏等人也过来劝说,团圆儿哭一会子,正擦泪,一扫眼不见铃儿便骂道:“铃儿那个死不要脸的小蹄子呢?莫不是攀高枝去了?把她给我找回来,她是我家买的,是杀是卖也都得由着我!”众人忙又劝慰。

金氏一行人走了出去,正撞上躲一边儿的铃儿,原是铃儿到厨房里去给团圆儿煎药去了,正好回来。金氏眼角一扫,只见铃儿面容不同从前,就站了脚,仔细瞅了眼。铃儿见金氏瞧她,慌得把身子转过去,就要避开,夏荷便道:“你没瞧见奶奶吗?如何还在那边站着,一点子规矩也没有,就是你们姨娘不教导你,素梅春杏也不知道说说。”冬竹道:“姨娘房前,你少说几句罢,铃儿还小呢。”说了,便招手叫铃儿过来。

铃儿即怕不过去金氏跟前的大丫鬟们生气,又怕过去了回头团圆儿找她不是,故此两难,脚下步子慢慢挪着,只盼望里头有人叫她做事,好脱身。金氏看她那样儿,便知道她怕团圆儿,便道:“由她去罢。”铃儿听言,如逢大赦,忙忙退在一边,直低了头,待金氏等人过去了,方敢抬头。原是她叫团圆儿刺了几簪之后,也没好好医治,,原本眉目清秀的一个女孩子,脸上留了几个疤,竟是破相了。只是谁也不曾料到,这一桩事在日后终究惹出事来,团圆儿也算报应。此刻且略过不提。

失宠 别母

(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只说金氏扶着冬竹回房,就见门前等着回话的妈妈婆子站了七八个,这些人见了金氏,都过来见礼。 金氏便站定了,笑道:“你们也太不像话了,一瞅着我不在就躲懒,你们员外都告诉了我,说你们欺着姨娘年轻,调三窝四的,不肯听话,姨娘都支使不动,你们员外都恼了。”

就有人笑道:“回奶奶话,,姨娘再年轻,好歹也是主人家,我们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欺着姨娘,实是姨娘的处分同奶奶在时不同,我们也没了主张,若是听了姨娘的,奶奶才是当家主母,又一贯的明断,断不会错的;若是不依着姨娘,她年纪轻面嫩,怕过不去呢,是以只好拖着。”

金氏点头笑道:“来去都是你们的理,你们也就欺着我好说话罢了。”说了进屋,就在厅上坐了,喝了几口茶,略歇一歇,便一一叫进来回话处分,那些妈妈婆子们各自领命去了,自是认真办差,事事井井有条,人人各司其职,再无人托赖躲懒。

这些事传到团圆儿那里,团圆儿方知道是丫鬟婆子们故意同自己过不去,即便不是金氏授意,多半也是为了讨她的好,更是添了一重气,只是说不出的苦。

只说晚间苏员外回房,金氏接了他,伺候着员外换了家常衣服,又洗了手净面,坐下喝茶时,金氏方过来,笑道:“相公,妾有一事要回。”苏员外忙搁下茶盏拉住金氏道:“奶奶坐下说话。”说了,扶金氏在一旁坐了。金氏便道:“妾今儿去了丁姨娘那里,原是妾想着要开春了,姨娘也需添几件新衣裳,份例上有定额,妾不敢私加。偏巧这回妾回门,妾的嫂子送了几匹贡缎给妾,妾分一匹给她,这是妾的私情,便同份例无涉,二则顺便也将对牌子拿回来,妾烦了她那些日子,也怪不好意思的。 ”苏员外便笑道:“我早说你是个少见的贤良人。只是她是个糊涂的,搞得一团糟,倒白辜负了你的好意。”

金氏便道:“这倒没什么,谁还能一下子就会呢。只是妾在那里撞见了王大娘。”说了,金氏顿一顿,却见苏员外微微皱眉。

金氏见了这样,慢慢道:“妾本以为是员外接了来的,哪知她们自己说了未曾回过员外,原是丁姨娘自作主张,人接了来,员外才知道的。妾便恼了。妾原不在家,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何也连员外也不回?这也太没了规矩,岂有不知出嫁从夫的道理,如何就能这样目无夫婿,自专自断。她虽有身孕,也不好这么纵着,故此妾便教训了几句,丁姨娘已知错了,妾也就罢了。只是员外你如何就不告诉妾一声。”

苏员外听了,便笑道:“你我小别重逢,我哪里还记得这等闲事。”说了握着金氏的手道:“家事原该你处置。她即失了规矩,你教训便是,无需告诉我。”金氏方笑。说话间丫鬟们已摆了饭,过来请二人过去用饭不提。

却说团圆儿那里,本盼着苏员外过来好诉说委屈的,只不料一直不见人影,团圆儿有些耐不住,就叫素梅去请,只说姨娘头疼,请员外来,信传到了苏员外跟前的亲信小厮宝泉面前,宝泉最是个伶俐的,知道苏员外同奶奶小别重逢,自然格外情浓些,外加苏员外正因丁姨娘糊涂,不大待见她,故此也就不拿丁姨娘一回事,听说只是头疼,就不当一回事,只说员外忙,等员外忙完再回,说话时连眼皮子也不抬。素梅听了也无可奈何,回来照样儿回了团圆儿,团圆儿听了这话,气得仰倒,咬牙骂宝泉狗仗人势,狗胆包天,究竟无可奈何。

实则吃过晚饭,郑妈妈便来催王氏,只说再不出去角门要锁了,团圆儿拉着王氏的手,扑簌簌掉泪,王氏想起丫鬟婆子们的嘴脸,方知道这一家子说是苏员外做主,实则都要瞧着金氏脸色,金氏若是掉一下脸子,就是员外也得卖几分面子,偏金氏又不待见团圆儿,不由也后悔将团圆儿送了进来做妾,哭道:“我儿,你一个人在这里受苦叫我怎么放心。”郑妈妈便道:“王大娘,姨娘如今是双身子的人,怎么经得起你这般胡说八道?姨娘在这里,少了吃还是少了穿,还是无人伺候?如何叫受苦?你老也是有年纪的人,怎么这么不明事理。”

王大娘叫她抢白得无言可答,只得去收拾了包袱,忍气出去,团圆儿虽然舍不得,也只得眼泪汪汪瞧着,母女俩挥泪而别。素梅见了,也就过来劝解了会子,团圆儿含悲忍泪睡下不提。

自此之后团圆儿不免有些心灰,又兼连着动了两回胎气,再也强不起来,倒是躺着的时候比坐着的时候多,每日只不过叫素梅春杏扶了在窗口略站一站。苏员外倒是来常过来瞧瞧,说的无非就是叫她好好保养胎胞,不许任性使气等语,虽也说说私情体贴话,再不比往常体贴,团圆儿有时受不住,又是撒娇又是撒痴,苏员外便也留下来吃饭,却总是呆不长。团圆儿到了这时身子日渐沉重,也是无可奈何,不敢再闹,也只得咬牙忍受,只盼望着早些生育,一举得子,好出这口乌气。

到了四月十五日,黄历上说宜远行,金府便择了这个日子动身北上。老孺人一辆车,康孺人带着兆祺坐一辆,余下的便是装细软的车子丫鬟家丁也挤了两辆车,一路浩荡就往码头上去,金氏同苏员外一早就在码头等了,待见金府上车到,苏员外先从轿中扶出金氏,同到老孺人车前跪下,老孺人见到金氏,也不免感伤,拉着她的手道:“我儿,我这一去,我们母女还不知道见得着面见不着面,叫我如何放心得下。”说了老泪纵横。金氏也哭:“母亲,你说这样的话是剜女儿的心,女儿只求母亲长命百岁,平平安安。”说了抱着老孺人的腿痛哭几声,老孺人也抱着金氏的头哭。

想金氏自幼生母过世,还真亏得老孺人亲身抚养,宠爱有加,论情分,比之亲母女也不差什么,此时乍要分离,她二人自然伤心断肠。

苏员外忙来劝:“奶奶,岳母就要远行,你这样哭,可是叫她老人家放心不下,今日送了岳母去舅老爷那边,他日你若是实在想了,我陪你上京也就是了。”说了又劝老孺人:“岳母,你偌大年纪这般哭泣,伤了身子,如何了得。”这时康孺人也下了车,眼圈儿也红红的,手上牵着兆麒。

兆麒一见金氏同老孺人哭,不免也哭,只说要带姑母一起去,他的话反而逗得人都笑。老孺人一边拭泪一边笑道:“这孩子,你姑母在这有家呢,不能和我们一块儿走。”兆麒只是不肯,抱着金氏不撒手。康孺人便道:“你这样胡闹,到了京里,我告诉你爹爹,叫他打你。”兆祺听了放松了手,到底舍不得这个疼他的姑母,又要哭,金氏忙收了泪,叫跟来的冬竹取了两个包裹来,先拿了一个,第一个里头是几件小衣裳,金氏道:“这是姑母给你做的衣裳,你瞧瞧喜欢不喜欢?你若是好好读书,快快长高,姑母再给你做,你喜欢什么花样儿姑母给你绣什么花样儿,你说好不好?”兆麒到底是孩子,得了新衣裳欢喜都来不及,忙拿了去给康孺人瞧。

金氏又拿了一个包裹,一般亲手打开,里头是一件茄子紫满绣三色福寿字的大氅,金氏捧着双手举过头顶道:“母亲,这是女儿赶着做的,赶得急了些,做的不好,您别嫌弃,京上风大,您将就着穿,也譬如女儿在您身边了,等女儿得闲了,再好好给您做一件。”老孺人忙接了过来,一手抱着大氅一手就去扶金氏,苏员外在旁看了,过来帮着将金氏扶起。老孺人道:“我儿,我知道你孝顺,只是你自己身子也不好,又有一家子事要Cāo心,得闲自己多歇着,我的衣裳有你嫂子和针线上的人,你不要记挂。”金氏道:“女儿别的上不能,也就这上面尽点孝心了。”老孺人听了,又是喜欢又是叹息。

却说她们母女惜别,管家早看着丫鬟家丁们将家什细软都搬上了官船,眼瞅着时间不早,就来请,一旁康孺人也来劝了好一回,母女俩才依依而别。金氏含泪瞅着老孺人上了官船。官船升帆起锚,慢慢驶离了码头,苏员外在旁苦劝了几回,金氏方收了眼泪,回身上轿回府。这果然是她们母女最后一面,这是后话,先表过不提。

却说时光易逝,转眼已是八月,已然入秋,眼瞅着团圆儿产期临近,金氏就命管家苏贵的娘子秦娘子在外头找奶妈子,因时本县首富苏府要寻奶妈子,故而愿意来的妇人倒也不少。虽是挑拣颇严,必要寻年纪在二十五岁以下,那是年轻,血气旺,奶水也好些,;又须面容端正的,只为有传说是吃奶便要像三分,若是寻了容貌丑陋的,孩子吃了她的奶,容貌随了她就糟糕了,纵是这样不几日依旧找到了七八个才产育的妇人,一起领了来金氏瞧。

这些妇人形容不一,高矮各异,金氏慢慢的一一看了,细细问去,就有才生育了的,也有家中有了两三个孩儿的,这回子又生了的。问她们话,也有言语平和的,也有言语伶俐的。金氏便指着其中的三四个笑道:“这几个妈妈我瞧着个个都挺好。若是我生的,我便做主了,只是是丁姨娘那边要,也给她过过眼罢,她瞧着哪个好就是哪个。”说了便着秦娘子将人带了去给团圆儿亲自挑选。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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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只说团圆儿如今产期临近已然卧床,因听着金氏叫人出去挑奶妈子的信,不由就有些担忧,只怕又叫金氏插个心腹来,借着替她奶孩子,悄没声就把孩子抱了去,到时她哭也没处哭去。 她也曾乘着苏员外来瞧她的时候,求着要自己选,苏员外却道:“这事你不用管,只要好好把孩子生下来,无论男女都是你的功劳。”只是不肯答应,自此团圆儿也是忧心忡忡,忽然听得金氏说,由得她自择,一时倒也不敢相信,要素梅再说了次,方信了,忙让春杏扶她坐起来,便命人将寻来的妇人一个个带来她瞧。

第一个进来的妇人今年十九岁,已是生育过两次了,论容貌倒也齐整,谈吐爽利,只是团圆儿越瞧她容貌越似一个人,便悄悄问素梅:“你瞧她像一个人呢。”素梅也留意瞧了,道:“论神态举止倒有些像大奶奶房里的夏荷,只是人有相似,也做不到准。”团圆儿依旧疑心她是夏荷的姊妹,便不肯要。又叫了第二个进来,这一个个子略矮,肌肤也甚不白,虽是笑语晏晏的,团圆儿也不肯要,这四个妈妈瞧了下来,竟是各有各的长处,也各有各的短处,团圆儿心上只是不称心,本意是都打发了回去再找的,照着苏府的富有,还怕寻不出好的来?

秦娘子冷眼在外头瞧了,便过来道:“姨娘也太挑剔了,这些妈妈都是我们奶奶亲选的,她是何等能干的一个人,挑的人哪会有错?她把人送了来,叫姨娘过眼,那是我们奶奶宽厚,当姨娘个正经人看,她若是自己择定一个人就送了来,姨娘你还能怎么着?老奴劝姨娘一句,凡事也该有些分寸,你敬人人才敬你。”

团圆儿听了,脸也气得红了,一时也没什么话回她,只能道:“即是给我挑人,我不喜欢那同不给我挑有什么分别。”说了,自觉委屈,深感金氏这人外存宽厚,内藏奸诈。 别的不说,只说上回子接了娘来一样,被金氏借机发作了一顿,后来自己也曾向员外哭诉,员外却帮着她说自己没规矩,她都在这里插了耳报神了,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把娘接了来,不过是趁机下手罢了。这会子也是,她若是自择了,还能说她一句专断,如今她选了这些要么是她心腹的亲戚,要么不是矮就是言语迟钝的人送来,自己若是真把人回了,她又能在员外面前告上一状。想到这里,说不得把气忍了,勉强笑道:“郑妈妈,我年轻不懂事,你老瞧着哪个好,我们就留哪个。”

秦娘子哪里肯挑这个担,垂着眼道:“老奴也不懂这些,姨娘瞧着哪个顺眼就哪个罢。早些选定了,姨娘也该好好休养休养。”说了依旧站在一边。

素梅见了秦娘子这样,心里也有气,偏这秦娘子是服侍过老***,如今又是大管家的娘子,比她们这些丫鬟都有体面,她驳回姨娘的话,员外知道了也没什么,自己却是不能同她顶嘴,只能忍气,又想一想,出去叫了陈妈妈进来,一个个指给她看了,悄悄问她:“陈妈妈,你也是有年纪的,你瞧着哪个好些?”

陈妈妈一个个瞧过了,指着那个眉眼略似夏荷的道:“我瞧着这个好些,瞧她xiōng那么高,奶水必然是足的,且年纪又轻。”

素梅道:“可是,妈妈你瞧她的眉眼。”陈妈妈笑道:“素梅姑娘,你糊涂了。夏荷是我们家生的,你几时听过她有姊妹的?”

素梅听了这话,方笑:“可是我糊涂了。”说了,走到团圆儿床前,在她耳边说了,团圆儿听了,便叫了那个妇人又进来,方笑问:“方才忘了问,你姓什么?”

那妇人道:“回姨娘的话,小妇人夫家姓朱。 ”团圆儿听了这个,心上倒欢喜起来,笑道:“这倒巧了,我祖母也姓朱呢,若真论起来,许是我们还能论着亲呢。你到我这里来做,家里孩子可舍得下吗?”她这一番话,不独秦娘子撇了嘴,便是素梅也悄悄皱了眉头,论理她是姨娘,是主人家,哪有同奶妈子攀亲沾故的,未免失了身份。

朱娘子倒是个谨慎的,并不敢接口,只道:“小妇人家贫,相公又病着,小妇人若是不出来找些活计,一家子都活不下去,便是舍不得也只好舍得。”团圆儿听了,便叫素梅取二两银子来赏她,道:“这些银子是我赏你的,你托了人带家去,日后只消你好好照应我的儿子,我依旧赏你。”

秦娘子听到这里,便道:“姨娘既是选定了人,余下的老奴就带走回奶奶了。”说了就带齐了其余三人出去,道仅是处复命,自然不免把团圆儿起先如何挑剔,自己如何驳回的话又说了回,金氏便笑道:“有劳你走这一趟了。”说了,就赏了落选的那些妇人每人五百钱,吩咐秦娘子依旧送出去。

秋月见秦娘子走了,方道: “奶奶,何苦叫她自择呢,白给她脸,你瞧瞧轻狂得那样,若不是秦妈妈在,只怕真把人给退回来了,奶奶脸上也没有光辉。”

金氏叹息道:“我何尝不知道呢,丁姨娘那个脾气,若是不叫她自择,她必要同你们员外哭诉,你们员外天天在外头忙着铺子上的事,我何苦再拿这样的事去烦他,让她自择又能怎么样。”

冬竹上来笑道:“这回子秦妈妈可是好心反做歹意了,就该让那边将人退回来才是,我们再把人都遣散了,再慢慢寻去,若是那边的孩子等不及要出来,没奶妈子也是丁姨娘该愁的。”

金氏听了,便指着她笑骂:“你个小蹄子,越来越坏了。我这里快不敢留你了。”冬竹便笑道:“奶奶就是赶婢子,婢子也是不走的。”说了又道:“照着规矩,丁姨娘家也该送催生的礼来,都快临盆了,还是瞧不见,难不成这个也要我们自备不成。奶奶瞧怎么办?”

这原是旧俗,女子产育,母家必要备礼送至夫家:计有银盆上覆以锦缎,若是家中支持不得,也有用彩盆彩纸的;十双红漆木筷子;彩画鸭蛋一百二十枚;活羊一只;生枣﹑果各若干;并孩儿绣绷彩衣若干件,送来男家时,须有一管笙一路吹了来,是为催生。

金氏道:“还没送来吗?我这几日身上懒,竟没留心到。我们倒也不好到她家去催的。”夏荷冷笑道:“婢子猜着必是她们觉着若是备少了,怕我们这里笑话,若是备整齐了,又舍不得那些钱,横竖看奶奶厚道,凡事不大肯计较罢了。”

金氏道:“罢了,我也不太知道这里的规矩,你回头问问有年纪的妈妈,若是我们家可以备着的就备了吧,若是这里不能,也只得罢了。”说了,就说身上懒,要去歪一会子。冬竹夏荷忙过来,扶了金氏到卧房,因只是歪一歪,只除了外头一件大衣裳,卸了朱钗,也不上床,只在美人榻上躺了,冬竹取过锦被来,轻手轻脚给金氏盖了,金氏合眼安睡。

冬竹搬了个小脚踏,取了针线,就在金氏脚跟下坐了,低头做针线活。却说她这里正做活计,就听得身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瞧,却是苏员外。

冬竹要叫金氏,苏员外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挥手叫她出去,自己在金氏身侧坐了,却见金氏半卧在美人榻上,玉山倾倒,云护香封,十分动人,不忍叫醒,自己细细赏鉴,只觉金氏这些日子来倒比从前更美貌些。

却说苏员外正看,金氏略翻个身,身上被子滑了下去,苏员外就替她盖被子,自幼都是别人伺候她,没有他伺候过别人的,手脚不免重些,就将金氏惊醒了。

金氏睁眼瞧见是苏员外,忙要坐起来,笑道:“妾睡迷了,不知道相公回来了。”说了又埋怨冬竹等人不叫她,苏员外便笑道:“是我不叫她们喊你的,慢些起来,仔细头晕,秋月说你这些日子身上不爽利,怎么不请胡大夫来瞧瞧?”

金氏微微红了脸,笑道:“哪至于就要请大夫了。”说了瞅瞅天色道:“相公今儿回来的倒早,去丁姨娘那瞧过没有,她快生了,你也该宽慰宽慰她。”苏员外道:“我懒怠去,每回去她不是说身上不好就是拿着孩子说话,十分罗嗦。”金氏听了,竟不知道什么滋味,想一想,笑道:“妾也几日没去瞧她了,一来妾这几日头老晕沉沉的,二来,妾去瞧她,倒要她起身见我,对安养胎胞也不好,故此就搁下了,今儿倒不如员外陪着妾走一回。”苏员外还是不肯动,将半个身子赖在金氏腿上道:“改一日罢,今儿就我们说说话。”金氏见他这样,也就罢了,又推了推苏员外道:“你且让妾起来,我们这样儿叫丫鬟们瞧见了,怪难为情的。”

苏员外便笑道:“这有什么,我们夫妇之间还要避讳她们吗?”说了,凑过来在金氏鬓边闻一闻,笑道:“倒不如奶奶就这样靠着,等晚饭来了,我们叫丫头们搬个小机子来,我们就这样吃。”金氏听了,正要说话,就听得外头有人叫嚷:“奶奶,奶奶,不好了!”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早产 伤怀

(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却说金氏同苏员外正说话,就听得外面叫嚷,又听秋月喝道:“站着,什么事就这样急赤慌忙大呼小叫的,奶奶在歇息呢。 ”屋内金氏推苏员外走开,道:“妾听着声音倒像是丁姨娘房中的素梅呢,相公快去瞧瞧什么事。”苏员外答应了,就走到外头去,金氏下了床,又叫进夏荷冬竹来穿衣,一时穿毕了,金氏扶着冬竹走到外头,苏员外已然不在了,秋月上来道:“奶奶,素梅那丫头过来说,姨娘下头见红了,肚子又痛得厉害,怕是要早产了。员外一听就过去了,说让奶奶快找稳婆来。”

金氏听了便叫冬竹取知会管家苏贵,快把前些日子相好的稳婆找来,自己扶了夏荷秋月便也赶到团圆儿处。还没走到屋子前,就听得里头传来团圆儿的叫声,一声声喊痛,又叫娘,又喊员外,金氏脸色就有些发白,道:“怎么就叫成这样。”脚下不停到了房前,就见苏员外正在外头打转,见了金氏,忙过来拉着金氏手道:“奶奶,稳婆可去叫了?”

金氏拍一拍苏员外的手道:“相公别急,前些日子妾已叫苏贵去找好了,连银子都给下了,只没料到丁姨娘竟提前了好几日,如今已套了车就接了。”苏员外方道:“你办事果然是妥帖的,这我就放心了,只是怎么叫成这样。”郑妈妈也守在房外,听得苏员外这样问,便笑道:“回员外话,女人生孩子都这样的,没什么稀奇的,叫得惨的还有呢。”金氏也道:“相公放心,我们苏家素来行善积德,老天爷必保佑的。”又叫搬了椅子,请苏员外坐,道:“怕是要等一会子呢,相公在外累了一天,先坐下歇歇。”苏员外便了,一回头见金氏还站着,便道:“你也坐。”金氏方坐。

一会子就见苏贵带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匆匆进来,到了苏员外同金氏跟前,道:“奶奶,稳婆接来了。 ”金氏问:“是上回子说得的那个?”苏贵道:“是她。”金氏笑道:“这位妈妈,你好生伺候了里面的姨娘,若是母子平安,我们自然重谢。”说了便命人快送进去。才进去一会子,就见春杏跑出来说是去要热水,又见素梅出来,说是稳婆说了,要碗子参汤给姨娘吊神,金氏忙叫去熬。

这时天已擦黑,郑妈妈正出来叫人打水,见金氏同员外还在,就过来请道:“员外奶奶请先回去歇着,这里有老奴在。便是丁姨娘这会子就生了下来,员外同奶奶也不能进去瞧她,女子生产的血房不吉利,员外奶奶是贵人,会冲着的,再则,也没有员外奶奶在外头等的理,没的折姨娘的寿。”苏员外听了这话,深觉有理,金氏又叫夏荷留下等信,自己扶着秋月的肩同苏员外一共回去。

又说团圆儿那里,自午后就开始腹痛,起先倒还能忍,及至见红,肚子痛得越来越厉害,一阵紧似一阵,因算着日子还有半个来月,她便以为又动了胎气,十分慌张,素梅同春杏都还是女孩子,一样不懂,都吓得慌了,忙出来找人,还是郑妈妈罗妈妈这些人经过事,听得这样,顾不得规矩,到了团圆儿床前,用手去摸她肚子,郑妈妈便道:“像是要生了。快回奶奶去。”说了又安慰团圆儿 :“姨娘别怕,奶奶那边早找好了稳婆,随时就能接了来。”说了就叫~~春杏铃儿过来,将床上其余的被子撤了,又在团圆儿身下垫了一床旧褥子,为的是一会子不要弄得一床血。郑妈妈便叫陈妈妈去厨房里吩咐烧水,只说,若是稳婆赶不及,这里头有三个妈妈呢,好歹能撑一撑。

团圆儿只痛得死去活来,偶尔不痛时就问员外在哪里,痛时又喊亲娘,郑妈妈便道:“姨娘忍着些,现时把力气用完了,一会子生不出孩子。”这里头正乱,稳婆就来了,先洗了手,又到团圆儿跟前摸了摸肚子,道:“还有会子。 ”说了,就在一边坐了,自顾喝茶,及至天黑了下来,团圆儿已是没不痛的时候,早哭喊得声哽气咽,那稳婆方来到床前,在团圆儿身下摸了摸,道:“姨娘用力。”

团圆儿折腾了半日,哪还有力气,又叫了参汤来喝了,重吊起精神来,方有力气用力挣,又折腾了许久,眼见的天交子时,稳婆方把孩子接下来,却是个男孩儿,哭声轻微,稳婆就在那孩子屁股上用力打了几下,那孩子哭的声音方响亮了些。

团圆儿此时只余一口气,还挣扎着问男女,稳婆便道:“恭喜,姨娘是个少爷。”说了将孩子身上血擦拭了,包裹好了,送到床边给团圆儿瞧了眼,又递在守在一边的素梅手上,自己收拾包袱去向金氏复命。

且说苏员外同金氏回去,到了房中,金氏便命摆饭,两人各怀心事,匆匆吃毕。丫鬟们过来撤下残羹,送水洗手漱口,又奉上茶来,苏员外哪有心思喝茶,只道:“奶奶,你说丁姨娘她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金氏捧着茶盏,慢慢笑道:“自然是儿子。”苏员外道:“我怎么觉着生的倒是个女儿呢。”金氏道:“便是女儿也无妨,横竖丁姨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苏员外虽一颗心都挂在团圆儿那边,也觉得金氏淡淡的,便想起金氏也曾经怀过一胎,只是在母亲跟前日夜伺候,过于劳累,竟掉了,十分可惜。这些年她虽从没流露出半丝伤心来,想必是把伤心藏在肚子里,此时见团圆儿产育,难免勾起伤心来,也难怪她,便笑道:“那孩子以后是管你叫母亲的,你好生看待,和亲生的也没什么两样。”金氏听了这话,不知是喜是愁,勉强笑道:“是。妾自会好生照应。”

又等一会子,眼见得天交二鼓,团圆儿那边依然没有信,苏员外不由又焦急起来,待要亲身去看,金氏却把他拦着道:“相公去有什么用?你过去了,丫鬟婆子们还得分神服侍你,岂不是添乱呢。你若实在不放心,妾去守着。”苏员外道:“罢罢,我不去了,你也不要去,你去一般是要分神照应的你的,你身子又不牢靠。”金氏便叫秋月过来,吩咐她去守着,那边有什么信,即可来回。自己过来亲生替苏员外宽了外衣。好声好气劝苏员外上床安歇,苏员外半推半就上床躺了,金氏自己和衣睡在外侧,苏员外道:“你怎么不宽衣,这样子睡也不安生。”

金氏笑道:“我哪里能睡,一会子丁姨娘要是生了,稳婆是要回我的,不过略歪一歪,你自睡你的。”苏员外便自睡。

金氏又哪里阖的上眼,心中百味掺杂,即酸且痛,酸的是团圆儿就要生下孩子,凭她如何糊涂,员外现在也淡了她,若是她一举得男,那又不同。痛的是,自己在这苏家辛辛苦苦,费心Cāo持了这十来年,虽人人赞她一声贤德宽厚,无子女傍身,怕就是苏氏的后身,,不由悄悄落下两滴泪。

自春梅出嫁之后,金氏跟前四个使唤的大丫鬟就缺了一个,冬竹因见篆儿说话聪明伶俐,便向金氏提了提,金氏素日也觉着这个篆儿聪明,知眼色的,竟是拔她顶了缺儿,因她小,贪睡,平日也不大要她值夜,今日团圆儿生产,金氏跟前出去了冬竹和秋月,夏荷便叫篆儿来守着,篆儿也是个极乖巧的,若是平日,这个时间早睡得熟了,今日强打精神,把双眼张老大得守着,此时见金氏悄悄落泪,忙过来递手巾,又道:“奶奶别伤心,姨娘那是给奶奶生孩子呢,她就是再生一百个,也是管她叫姨娘,管奶奶叫母亲的。”

她这劝虽不在点子上,胜在言语活泼伶俐,金氏也就略好了些,微微笑道:“她哪里生得了一百个。”说了便坐正了身子问:“现在什么时辰了?你冬竹姐姐秋月姐姐回来过没有?”

篆儿道:“回***话,才过了子时,两个姐姐都没回来过,奶奶再睡会子,等姐姐们回来了,我再叫奶奶。”

金氏再躺不住,就叫篆儿扶她起来走一走,略散淡散淡。篆儿答应了,过来扶着金氏就在房前走动,才走了一会子,就叫冬竹急匆匆回来,见了金氏,脸上不知是喜是忧,金氏便道:“可是生了?”

冬竹轻声道:“奶奶,是个小少爷。”金氏原本担心,听了实信倒是不慌了,只道:“稳婆怎么说?”冬竹道:“稳婆说,小少爷出来的早了些,身子骨怕是弱了些。” 她们正说话,就见郑妈妈引着稳婆过来,一路到了金氏跟前,稳婆先道了万福。

金氏笑道:“妈妈请起。辛苦你了。我们姨娘怎么样了?日后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我只找你说话。”稳婆笑道:“奶奶放心,不是婆子夸口,这些年少说也接了上百个孩子,不独富阳县上的大户里的奶奶姨娘产育都是找的婆子,便是邻县也有来找婆子的,几时出过差儿。”金氏听了,便笑道:“这样最好。”说了就命重谢,夏荷早备好了银子,见金氏说了赏,就递了过去,俞氏接在手上,略一掂量,顿时喜笑颜开道:“婆子谢奶奶赏。”说了,跪下磕了个头,就跟着郑妈妈去了。

金氏又命冬竹去瞧着团圆儿那里要什么,只管给她。再告诉团圆儿,员外奶奶都知道了,很喜欢,说她辛苦了,待得孩子三朝再去瞧她,叫她好生静养。冬竹应了,自去办事。

金氏这才回房,心事倒放下了,也就宽了衣,也不上床,只在美人榻上略歇了会。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报喜 挑唆

(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转眼天亮,金氏先起身梳洗,亲身去叫了苏员外起床,便把团圆儿生了儿子的事,说了给他知道。 苏员外正站着叫丫鬟们服侍穿衣,听了这个信儿,欢喜已极,道:“快些快些,我要去给祖宗上香,多谢祖宗保佑,我苏家终于有后了。”

金氏在旁道:“妾已命人备齐了香烛纸马,都在家庙外搁着呢,员外一会子替妾也磕个头罢。”苏员外笑道:“奶奶果然周到。”说了早饭也不吃,拿了帽子就往外头去。金氏眼瞅着他出去了,悲从中来,她若不是昔年小产,如今只怕也早是儿女绕膝了,且她小产也是因为曲尽为媳之道,此刻见苏员外欢喜成这样,悲苦酸痛得说不出,自己回了卧室就在床上坐了,默默垂泪。

冬竹见了金氏这样,也不由感伤,过来劝道:“如今已然这样了,奶奶且想开些。那边虽然生的是儿子,到底还是管奶奶叫母亲的,奶奶只管要了来自己养着,都说是生娘不及养娘大,还怕他将来不孝顺奶奶吗?奶奶也不用太担忧了。”金氏拿着帕子拭泪,她心中所愁却是没法子说给冬竹知道,凭她再仔细贴心,也不过是个丫头罢了。

金氏拭了泪道:“你差个人去丁姨娘家报个信罢,只说丁姨娘生了,丁姨娘同孩子都好,请王大娘三朝过来罢。”

冬竹还要再说,金氏只道:“你去罢,我没事呢。还有许多事要料理呢。”说了,勉强挣扎起来,盘算着三日后洗儿要宴请的宾客,拿了纸一个个拟下来,又找了苏贵来商议菜单。

苏贵看了金氏拟下的菜单子,回道:“奶奶,丁姨娘生的虽然是长子,说到底也是个庶子,倒不可太铺张了,一来叫别人看着我们家倒像是宠妾灭妻,难免叫人嚼了舌根去,奶奶脸上怕也不光辉;二来,怕也折了那孩子的福。 ”金氏道:“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个理,只是你们员外欢喜得很,我也不好扫他的兴。你就照这个办去。”苏贵见金氏意绝,也只得答应了。

且说苏员外得了儿子十分欢喜,在家庙里磕完头到了外面铺子里也逢人就夸耀,他苏家富有半城,自是人人奉承。苏员外一得意更是又叫人开出米仓来,连施三日粥。

不说他这里如何夸耀,只说王氏那边得了苏府里送出来的信,王氏欢喜得连声叫亲娘,忙买了香烛要去庙里还愿,才走到街上,就听说苏府得了少爷,正施粥,不由得意起来。路上又有认识她的街坊过来贺喜,一口一个老太太,老奶奶,说了许多吉利奉承话儿,直哄得王氏得意洋洋,几乎认不得路。

只说王氏进完香一路回来,为着炫耀,故意饶了道走,就听有人指点说:“喏,这个就是苏府丁姨娘的娘,如今她女儿生了苏府的小少爷,那位大奶奶又是不能生育的,将来家财还怕不落到她们家去?可见得不一定要生儿子,只要生个美貌女儿就成了。”也有人附和道:“我听说那个丁姨娘在她娘肚子里时,她娘梦见月亮掉进怀里,现今看来果然是吉兆啊。只怕将来还有更大的福气在后头呢。”

王氏一路听着,心上得意不已,这一路走来就到了保这门媒的崔氏门口,王氏不由记起崔娘子保媒时的那番话,如今团圆儿生下小少爷,前途自然光明,果然应了她的吉言,便把昔日争吵的情景忘得一干二净,过去拍门,笑道:“崔娘子可在家吗?”

崔氏因前回给了王氏脸色,又在金氏跟前拨过火,如今听得团圆儿生下了儿子,倒有些臊,关了门不出来,偏听见王氏来敲门,仔细听她声音,倒是喜气洋洋的,便厚了面皮来开门,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丁家姐姐,呸呸,如今该叫大奶奶了。 你如今也是贵人了,竟肯光临我这贱地,快请进来。”说了,就让王氏进去,又叫女儿大姐儿:“快去买二两好茶叶来招呼丁家大奶奶。”

王氏笑道:“崔娘子,我是来谢你的。你果然保的好媒。我家团圆儿生了个儿子,我那女婿欢喜得什么似的,叫连开三天粥场呢。”崔氏心道:倒是不怕羞,自己就封自己做岳母了,脸上却笑嘻嘻道:“可不是,我也听了信了,我们团圆儿果然是个有福气的。大奶奶,你享福的日子在后头呢。”王氏也笑道:“当日我赌气要退亲,亏得妹子你拦着我,要不,今日哪有这样的喜事。”

这话在王氏倒是无心之语,崔氏听了只觉刺耳,认作王氏是来讥讽她的,且本就心怀嫉恨,见王氏这样得意,心中一动,故意道:“只是委屈我们团圆儿这样一个聪明伶俐的女孩子做了妾,凭她的美貌,就是给苏府做正房奶奶也不算我们高攀,更何况如今还生了儿子,谁的功劳能比得过她呢。金大奶奶虽然是个慈善人,只可惜犯了七出。”说了故意顿住,去瞧王氏脸色。

王氏一听得崔氏夸金氏慈善,顿时想起前几个月团圆儿接她进府住几日,不过没禀告苏员外罢了,就叫金氏那个泼妇劈头劈脑训了一场,险些又动了胎气,不由恨从中来,骂道:“那个泼妇,不过是外头装着贤良罢了,肚子里心肝都是黑的,只为她自己生不出,就想害我们团圆儿落胎。”说了便把金氏训团圆儿那事说了。

崔氏听了,她虽心xiōng狭隘又泼辣,因多在高门富户走动的,也又见识,知道无论妻妾,不禀告丈夫就将自己娘接了家去,就是不尊丈夫,金大奶奶教训得一点没错,口中却不这么说,只叹道:“我也竟错看了她,只当她是个贤人呢。现如今团圆儿产了小少爷下来,还不成她严重点肉中刺,只怕更要生事。大奶奶,你说,团圆儿整日在她眼皮子底下,哪能一点子错也挑不出呢?”说了,故意叹一声。

她这一番做作,便将王氏的兴头浇灭了。王氏便也忧愁起来,不肯再坐,拎了篮子家去。到得家中,就见何氏的父母也到了,见她回家,自是满面堆欢得说了许多奉承话儿,王氏此时听来更觉忧心,只愁金氏要作弄团圆儿来,她在外头也救不得她。

朱大娘见她脸上一回欢喜一回忧愁的,就将她拉在了一边问,王氏就把崔氏的话说了,道:“娘,我想着崔娘子的话也不是没道理。金氏那个毒妇是大奶奶要作弄起团圆儿来,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朱大娘道:“那个崔氏是保媒拉纤的,自然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她的话怎么能听得?我瞧着金大奶奶倒像是挺和气的一个人。”

王氏很不爱听,便道:“我早知道你不爱团圆儿是个孙女,只喜欢你那两个孙子罢了,和你说也白说。”说了自己赌气回房,收拾给团圆儿孩子做的小衣裳小鞋子,原打算过两日送催生礼时送去的,如今团圆儿早产,便乘着洗三的时候送去。

她一见着小孩子的衣裳,忽然就想到了,拍了手道:“我可是糊涂极了,现成的把柄在我们手上了,金氏那个毒妇可是没生养的,也就是无子了,按着七出也能休了她,瞧她还怎么得意。”说了,自为得了主意,十分欢喜,收拾完了东西,巴巴的等着洗三那日好教给团圆儿,乘着现在员外喜欢,撒撒娇,还怕不成吗?

转眼三日已过,就到了苏府给小儿洗三的日子,大郎一家早早贴出红纸,只说东主有喜,歇业一日,朱大娘,大郎夫妇,丁丰夫妇并小儿子丁富,雇了一辆车就往苏府去,远远就瞧见苏府朱红大门开着,张灯结彩,宾客往来十分热闹,王氏便要走正门,朱大娘道:“媳妇,你安静些,我们是姨娘的亲戚,走不得正门,再说了哪有女眷走正门的。”王氏听了虽不服气,也只得忍了,车子到了西角门停下,大郎先下车,回身又去扶朱大娘,丁丰见父亲在扶奶奶,便想去扶王氏,何氏骂道:“你个呆子,愣着做什么,还不来扶我!婆婆那里丁富就扶不得吗?”

王氏素来不喜欢这个媳妇,听了这些话火起,回身要骂,大郎道:“你安静些,在这里吵嘴,是要给团圆儿丢人吗?”王氏方罢了,心中不解气,狠狠剜了何氏一眼,何氏只做看不见,扶着丁丁丰的手下了车。

却说管家苏贵早派了叫苏欢的家人在西角门外守着,看着大郎他们车子到了,一面使人进去回禀,一面过来接,笑道:“可是,丁大爷一家子?快随小人来,姨娘那边侯着呢。”王氏忙问:“我女儿身子怎么样?我外孙子可乖不乖,吃谁的奶?”朱大娘去拉她衣襟,叫她一甩手拍掉了。

苏欢听了王氏的话,脸上倒有些僵,哪有姨娘的娘管小少爷称外孙子的?呆了呆才道:“大娘放心,姨娘身子好的很,小少爷如今也有奶妈子照应。”王氏听了,故意问道:“你们奶奶可好?”苏欢道:“我们奶奶身子也好,谢大娘记挂。”王氏本意是问团圆儿生了儿子,金氏可生气不生气,究竟不好问得直白的,她含混一句话,苏欢便也揣着明白装糊涂,说话间一行人就到了二门,交在一姓宋的妈妈手上。

那宋妈妈又引着大郎一家子往里走,王氏同朱大娘来过两回,倒也不怎么在意,丁氏父子同何氏却是头一遭儿来,一路上只是看个不够。一路就到了金氏住的正房前,因不见门前有丫鬟在,宋妈妈就敲了云板,过了一会子,湘竹帘子一挑,出来个十三四的小丫头子,尚未留头,只垂着双鬟,笑问:“宋妈妈什么事?”

宋妈妈便笑道:“篆儿姑娘好,烦你回一声,丁姨娘的爹娘都来了,求见奶奶。”篆儿听说,就敛了笑容,一双秀眼上上下下打量了大郎一家子一回,方道:“原来是丁姨娘家里的人来了,你们请等一等,我这就去回奶奶。”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入府 见女

(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王氏听了篆儿的话,却是撇了撇嘴,心道:“如今还在我们跟前充夫人娘子,保不齐明儿就得卷了包袱会娘家去。 ”脸上神色就有些不恭敬,笑不笑怒不怒的。何氏在她身侧轻声同朱大娘道:“我如今算是见识了什么叫有钱,瞧瞧这些丫鬟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都只有比我们好的。”王氏听了就哼一声。

且说篆儿到里头回了金氏,一会子就走了出来,道:“奶奶说怠慢了,快请进。”说了挑起帘子,王氏也不答话,打头走了进去,就见金氏在厅上右侧的主位坐了,头上乌云高挽,簪一支石榴石金步摇,斜插着双凤金镶玉胜华,身上穿件淡粉绣彩蝶罗夹衫,系着一条水红百折罗裙,腰间双丝绦,系着比目鱼玉衡,玉容粉腻,双黛凝翠,秋水带情,樱唇含丹,体格丰艳,格外动人。

王氏因想着团圆儿生了儿子,金氏还指不定怎么恼恨了,就有意要瞧她的脸色,此时见她含笑微微的模样,自己倒有些灰心丧气。朱大娘上前道:“大奶奶万福。“说了要拜下去,金氏忙命人搀住,笑道:”朱大娘好,你是有年纪的人,对我行这样的礼,我不敢当。”说了便命看座。朱大娘又一一将儿子,孙子,孙媳给金氏引见了,大郎不过在金氏跟前做了个揖,丁丰兄弟同何氏都给金氏磕了头。

金氏细瞧何氏,见她虽一般是小户之女,倒也娟秀可人,举止间颇为爽利,竟没半分扭捏之态,不由喜欢了两三分,便向朱大娘笑道:“令孙大喜,我竟不知道,失了礼数,大娘勿怪。”说了就命冬竹取了一对儿金镶玉的镯儿来,交给丁丰夫妇,笑道:“别嫌简薄。”朱大娘忙道:“奶奶,礼重了。”

王氏因厌弃何氏,见金氏赏她心上就不爽,又因不见苏员外,便问:“奶奶,怎么不见员外?”

金氏见问,便笑道:“员外在外头有生意往来上的人情要料理,哪顾得到里边。 ”说了,便向篆儿道:“你引着大娘她们去丁姨娘那里且坐一坐,一会子开席了,你再领她们到偏厅坐了。”篆儿答应,过来就请大郎一家,王氏起先听着去见女儿外孙子倒也喜欢,就跟着出了门,过了片刻才想起金氏后头半句来,忙问:“姑娘,一会子是先开席还是先洗三?”

篆儿笑道:“一早就洗过了,员外在留云禅寺请高僧批的时辰,大娘来的迟了,如今只等开席了。”王氏听了心上十分不悦,只想着哪有老娘外公不到就洗三的礼,必是金氏那个妒妇做的鬼,怨不得方才喜气洋洋的模样,她心中就把金氏骂了个臭头。只是究竟不敢说出口来。

说话间就到了团圆儿房前,王氏不待篆儿出声,几步冲上去,自己撩了帘子就往里头走,口中叫道:“团圆儿,我的乖儿,娘来瞧你了。”

却说团圆儿因早产,身子孱弱,懒在床上动不了身,这些日子床前也只有素梅春杏铃儿伺候,苏员外却是人影也无,团圆儿不免要问,郑妈妈就进来回道:“姨娘请安心保养,生产的血房,男人三日不能入内,姨娘这个也不知道吗?”团圆儿是才产育的人,身子虚弱,人就易感,听了郑妈妈这几句不冷不热的话之后,格外伤心,又瞧着初生的儿子又黑又小,不免失望,自己悄悄的落了几滴泪。好容易等到洗三这日,苏员外才同金氏一同来了。

奶妈子朱娘子就将孩子抱出来,依着规矩洗了,又叫孩子尝过哭辣酸咸甜五种滋味,因孩子出生起到洗三这日都不叫吃奶,只给喝点水,故此那孩子饿得狠了,筷子醮着各种滋味的水过来,一概吮得香甜。 金氏在旁看了,掩着唇笑道:“可是饿了,连苦也不怕,快叫奶妈子抱出去喂他罢。“说看又向着苏员外道:”相公,这孩子还没rǔ名儿呢,请相公起一个罢。”苏员外向金氏笑道:“你是孩子的母亲,rǔ名儿你起也使得。我知道你学问上比我好。”

团圆儿本笑盈盈看着,听到苏员外这句时,颜色变更,素手儿抓着床上的褥子,抖着唇道:“员外,妾起了个名字。”苏员外听了,转头看了眼团圆儿,但见她花容憔悴,脸色蜡黄,心上就有几分怜悯,又因孩子到底是她肚子里出来的,便道:“你说来听听。”

团圆儿道:“着孩子身子弱呢,妾只想着让他平平安安长大,不如就叫平安。”苏员外皱一皱眉,金氏忙按一按他的手道:“这名字很好呢。又吉利又好叫,就叫这个。”说了又道:“相公,外头来贺喜的人怕是来的多了,只苏贵支应着也不成体统,你快些去瞧瞧。”说了,就推苏员外出去。

苏员外同金氏一块儿出来,就怪金氏:“这名儿倒像是小厮的,你还说好。”金氏笑道:“rǔ名罢了,又不是真名儿。意思倒是真不错的,依着我们家,便是没出息又怎样,还怕没他的福享?只要平平安安就是好的。”苏员外听了这话,方道:“奶奶,你这样忠厚,谁要再在我跟前说你半句不是,我绝不容他。”金氏听了,眼圈儿微微一红,道:“有相公这话,妾也知足了。”团圆儿却不知苏员外同金氏的说话,因见苏员外答应了她给孩子起的rǔ名儿,心上欢喜,待平安吃毕奶,就叫朱娘子将平安抱过来,放在自己身边,仔细瞧着孩子眉眼,心上喜一阵又愁一阵,正看得忘了时候,就听得王氏的声音,抬起头一瞧,王氏眉开眼笑的跑了来,忙道:“娘,轻声些儿,平安睡了呢。”

王氏便放轻了步子走到团圆儿床前坐了,低头瞧孩子,不由道:“怎么黑瘦成这样,着苏府还说有钱,怎么都不给你吃些好的。我生你们兄妹三人时,没什么吃没什么吃,可你瞧瞧,你们兄妹三个谁差了,你更是出挑的美人,多少小姐奶奶都比不过你。”朱大娘听了,忙过来道:“这孩子早出来了半个多月,可不小了?孩子小倒也好呢,我们团圆儿少受些罪。”王氏听了这话,才罢了。

朱大娘见何氏远远站着,便道:“好孩子,你站那么远做什么?来见见你姑娘,你们还没见过呢。”

何氏来前尚未觉得,但及见了团圆儿的孩子,想及丁丰原是个废人,自己这一辈子怕都不会有孩子了,心中便似倒翻了黄连汤,连嘴里都是苦味,见朱大娘招她前去,哪里肯动步,只是摇头。

团圆儿听说是何氏,因王氏在她跟前说了不少何氏的不是,也没好气,冷笑道:“奶奶,人家金贵,怕我这里脏了她的鞋子也是有的。”说了,就扭过脸去。何氏听了这话,愈发的委屈,低了头从团圆儿卧房里退了出去。大郎父子三人原在外等着,看何氏出来,丁丰便问:“我妹子怎样?那孩子长得像谁?”

何氏心中本就委屈,丁丰这话偏又戳着了痛处,恨得咬牙,撂下脸子道:“长得像谁,同你有什么关系?横竖也不管你叫舅舅。”她这话出口,大郎是叫她排揎惯的,倒还好,里头团圆儿同王氏听了,都是恼了,团圆儿便推王氏道:“娘,我如今精神不好,就是精神好也不能和这样的泼妇治气,你去骂她几句。”

王氏哪还用团圆儿招呼,起身冲到外屋朝着何氏脸上就是一巴掌,骂道:“瞎了眼的小娼~妇,放你娘的屁,我女儿生的孩子,不叫我儿子舅舅叫谁舅舅?”又骂大郎同丁丰:“你们两个也算男人?见这小蹄子这么猖狂,早该大耳刮子打上去。”大郎过来劝王氏,丁丰又去拉何氏,何氏甩了丁丰的手,冷笑道:“什么两个男人?你儿子还是男人吗?白长了个把儿,快别叫我笑掉大牙。什么叫放我娘的屁?如今我可是也管着你叫着娘的。”

王氏听了,气得脸发白,又要冲上去打何氏,朱大娘在里头也听见了,怕在这里再吵起来让团圆儿脸上无光,忙出来帮着大郎一起拉住王氏,又说何氏:“好歹这个是你婆婆,她说你几句也是应该的,你也不该顶撞她。”王氏跟着喊道:“老天啊,你怎不打个雷劈死这个不孝的畜生啊!”

何氏听了,冷笑道:“婆婆,难不成你不是我太婆婆的媳妇?你顶撞她还少了不成,就是雷要劈也是先劈死你。我的好婆婆,那孩子是从你女儿肚子里爬出来的,只可惜得管大奶奶叫娘,你女儿,一辈子是个姨娘罢了!”

王氏听了,气得脸都白了,只是给大郎同朱大娘抓得紧,不能过去打何氏,卧房里头团圆儿也听的明白,不由哭道:“娘,你不替我打死这个毒妇,我也不要活了。”

素梅等人本当着好戏瞧,听得团圆儿在里头哭,素梅就进去劝团圆儿,铃儿同春杏又各自来拉王氏同何氏。春杏就把何氏拉了出去,铃儿也劝了王氏几句,王氏便朝着铃儿脸上打了一掌,啐道:“你个没良心的小货,你是我花钱买来的,那个泼妇撒泼,你就该帮着我上去打她,怎么反来拉我?可见你也是个没良心的!”

朱大娘道:“这孩子又没什么错,你打她做什么快去劝劝团圆儿罢,她在月子里呢,哭不得。”王氏听了这才罢了,进去哄团圆儿。

本来她叫崔氏一番挑唆心中就不平,此时再叫何氏这番一闹,更是打定了个主意。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第 35 章

(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又说王氏进得团圆儿房中,因见素梅也在,一时倒不好开口,便道:“好姑娘,容我和你们姨娘母女俩说几句体己话儿。 ”素梅听了,就道:“姨娘,小少爷睡了,一会子醒了怕也要吃奶呢,我抱去奶妈子那里罢。”说了过来抱起平安,就走了出去。

王氏便道:“我儿,你如今生了这个孩子,员外可喜欢不喜欢?”团圆儿想了想道:“他都三十出头了,就这么一个儿子,还能不喜欢?”王氏道:“他为这孩子施了三日粥,你可知道?”团圆儿听了,冷笑道:“我这里是血房,员外三日不能入内,就是今儿来了,身旁也跟着那个奸婆,说句话也不得,再说这府里上上下下都是她的心腹,我哪里会知道。也不知道她给员外下了什么药,竟是叫她给我儿起rǔ名,我登时恼了,只说自己想好了。那个奸婆素来最爱惜名声,要做贤妇,好哄我们那个耳根子软的员外夸她的。她听了我那样说了,说不得只好让我。”王氏听了,冷笑道:“我儿,就要这样对她。你可听见何氏那个小蹄子的话了么?难不成你就想着你儿子叫那贼婆做娘,反叫你姨娘吗?”

自打那个孩子生了下来,团圆儿心中就常怀怨尤,只怨自己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儿到头来却要管别人叫做娘,听了王氏这话,便道:“如今我还能怎样,谁让我是妾呢,就是有天大的委屈也没处述去。”

王氏就在团圆儿身前坐了,凑在她耳旁道:“我儿,那贼婆可是犯了七出的。”团圆儿皱了眉道:“她哪里会犯七出?别的不说,公婆早没了,我还听底下的人说,她嫁过来没几日婆婆就病了,她倒是殷勤得很,衣不解带的服侍,弄得我们软心肠的员外到如今还念着她的好。”王氏便道:“她可没儿子。 ”朱大娘在一旁插口道:“媳妇,论着规矩,我们团圆儿的孩子即叫她一声娘,便算是她的孩子,怎么是无子呢?”

王氏听了十分不乐意,倒把眉毛竖了起来道:“娘,你老怎么老向着外头人说话?她十年生不出孩子,满富阳县谁不知道?这还不是无子?只要员外点头了,谁敢说半个不字。”

说了又同团圆儿道:“我儿,你不想别的,你嫁过来,吃了她多少暗亏,你再往几个月前想去,你不过接我来住几日,她就敢拿出规矩来治你,如今你生了儿子,她岂肯放你过去?我儿,便不为你自己,只为着你的平安儿想想,如今是有了她没你,有你没她。”

团圆儿听了王氏的说话,想及前些时候金氏拿出规矩来时的模样也不由心惊,又想,若不除了她,我苦苦怀胎十月,又疼了许久才生下的儿就要管她叫娘,我倒是个姨娘,这口气,谁又咽得下去?团圆儿低了头左思右想了半刻方抬头道:“娘,你说怎么好?”

王氏便道:“如今你生了儿子,便是他苏家的大功臣,只看那施粥三日,今日洗三员外又请了多少人,就知道他喜欢成什么样儿了。等晚间人散了,他必来瞧你的,到时你撒一撒娇,哭上一哭,闹上一闹,还怕不成吗?”

团圆儿听了便道:“如今我只同那毒妇拼上一拼。”说了,就叫素梅进来,伺候她净面梳头,又薄施脂粉,王氏也在一旁出主意,让团圆儿格外艳妆了,王氏便笑道:“我儿果然是嫦娥托生的,这般美貌,还怕那苏员外不心软吗?”

他们这里正折腾,外头酒席已经齐备,篆儿就来请王氏等人入席。 王氏又吩咐团圆儿几句,才跟着篆儿到了外头,却见大厅上都是男宾,花厅上又开了几席都是女客,衣香鬓影,金钗玉环在烛火底下光彩夺目,心中便羡慕不已,只想着往日这些奶奶太太们轻易见不着,就是见着了,也说不上话,今儿是我外孙子洗三,必定是我坐的首席,我也好光辉光辉。

王氏心中想得得意,却见篆儿脚下不停,只将他们往后带,转过假山,就到了一处偏厅,一般掌着许多灯烛,厅上只摆着一桌酒席,两旁侍立着两个小丫头子,手上都捧着酒壶。

王氏便问:“姑娘,这是做什么?”篆儿笑道:“请丁大爷朱大娘王大娘入席。”王氏脸色就变了,指着外头道:“如何我们要坐在这里,你们也太狗眼看人低了,我要问问你们奶奶,今儿是我外孙子洗三,外头亲戚坐了一堆,倒叫我这个正牌儿的老娘坐在这猫不闻,狗不识的地方,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理!”

篆儿听了也恼了,她到底才十三四岁,忍不得气,便道:“王大娘,你活了这么大岁数,可是一点子规矩也不懂。我们小少爷正牌儿的外祖母是故盐课司副提举的老孺人,他的娘是我们正房大奶奶,你老是姨娘的娘,照着规矩说,连亲戚都不算的,哪有同外头正牌子亲戚一同坐的理。”她的话才说完,脸上就着了王氏一掌,朱大娘同大郎忙来拦着王氏,又好言劝她,王氏只是不听。

但听王氏骂道:“你个瞎眼的小蹄子,欠人捶的货,你们大奶奶算个屁,成亲十年都下不出个蛋来,还算得女人吗?早晚叫你们员外休了她,到时我看你再张狂。”篆儿捂着脸,眼圈儿通红,到底是受过训教的,也没和王氏对骂,只是冷笑道:“王大娘说的好,婢子今儿长见识了,婢子倒要瞧瞧,你老的话可应不应呢!”说了,扭头就走。

王氏跳脚还要骂,何氏在一旁道:“娘好大脸子,连苏府的丫头都打了,敢情真当你老是正牌儿丈母娘,我瞧着,你老倒是死了这条心,别说金大奶奶没错处,就是她有错处,她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苏员外就敢休她?”王氏听了,更是恼怒,冲了过来又要打何氏,何氏到底不敢和她对打,只是抬了手招架,王氏便瞧见她腕上那只金镶玉的镯儿,正是金氏白日里送的,格外恼恨,抓了何氏的手,硬把那镯子掳了下来,就往地上用力一掷,只可惜好好儿一只镯子碎成了四五段。

王氏同何氏争抢时,指甲将何氏的手抓了四道血痕出来,何氏正捧了手叫痛,不及拦她,一见自己镯子碎了,哪得不心疼,顿了足哭道:“你今儿要是不打死我,你也不算是个人。”说了就往王氏怀里撞。丁丰忙抱着她道:“娘子,她的你婆婆,打不得。” 何氏叫丁丰抱住了动弹不得,回身就给丁丰一个耳刮子,手势纯熟,显见得平日在家也是打惯的,何氏啐道:“你个假男人 ,谁是你娘子。”

王氏见了这样,心痛儿子又要上去打何氏,大郎眼疾手快也抱住王氏道:“你安分些,这里不是我们家,你这样混闹瞧在这些丫头眼里,我们团圆儿日后如何抬得起头来。”王氏也啐道:“你究竟是不是男人,那个泼妇那样糟蹋你儿子,你不去打她反来拦我?”

大郎与王氏不同,心地还存善念,纵觉得是自家亏欠了何氏,故此何氏有时斥骂丁丰他知道了也装不知道,此时见何氏出手打丁丰,到底心痛,只是天底下哪有公爹去打儿媳妇的理,也只有罢了。又兼身在苏府,闹得狠了,也是叫团圆儿没脸,说不得,只好连酒席也不吃,拉了王氏就往外走。丁丰见了,也拖着何氏跟在后头,朱大娘同丁富倒落在最后。

朱大娘见儿媳媳妇都走了,要去拉丁富,却见丁富的脸涨得通红,甩了朱大娘的手就低了头就朝外冲。想丁富也是十三四岁的人了,知识已开,见自家母亲这样蛮不讲理,嫂子又跟个疯婆子一般,羞愧已极,连朱大娘也一起恨上。

只不说王氏在苏府这一场闹,果然成了笑话,人人都在背后暗笑,连带团圆儿一起没脸,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只说苏员外今儿在酒席上人人奉承,个个恭喜也就多喝了几杯,待到席散已有了几分酒意,就想起要瞧儿子来,就扶着宝泉的肩摇摇晃晃到了团圆儿房中,叫道:“快把我儿抱出来我瞧瞧。”素梅忙过来扶着,道:“员外,你醉了呢。”

苏员外也斜着眼瞅了素梅几眼,道:“你是素梅,快扶了我去见你们小少爷。”素梅因得了团圆儿吩咐,若是员外来瞧儿子,无论如何要将他引到自己房里来,此时听苏员外这么说,便笑道:“小少爷在姨娘屋子里睡觉呢。”她话音才落,苏员外已然甩开她,自己就摸着墙进了团圆儿卧室。

但见团圆儿云鬟整齐,脸带脂粉,比之上午洗三时所见精神多了,便凑过去笑道:“姨娘梳妆了,倒是和从前一样美貌。”说了就在床上摸,问:“我儿呢?我儿呢?”

团圆儿见他寻儿子,便做出个委屈样儿来道:“员外心中就只有平安,没有妾了了吗?”苏员外听说,抬了手摸一摸团圆儿的脸,笑嘻嘻道:“你生了平安,就是我们苏家的大功臣,我又怎么会不理你,凭你要什么,只要我这里有,我都赏你。”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第 36 章

(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团圆儿自听了王氏的话就在盘算怎么痛苏员外开这个口,此时听他自己说了,但凡她要但凡他有都能给她,喜出望外,又怕他是酒后糊涂,此时不说,待得明天他就忘了,忙抓着苏员外的手道:“员外,你当真都肯依妾?”苏员外此时酒已有五六分醉,眯着醉眼道:“你说,你想要什么?可是你屋子里少什么东西了?还是你爹娘又要想铺子了?”

团圆儿听了,故意哭道:“员外眼中妾就只会要东要西的吗?妾就没半分其他好处了。”苏员外便道:“你只消乖乖的,我就记你的好。”团圆儿哭道:“员外记得又能怎样呢?员外整日在外头忙,家里头有什么事,你又如何知道。”

苏员外见她哭,就在她床上坐了,道:“我听说月子里的女人不能哭,眼会瞎的。可是下人们不听使唤给你气受了?”团圆儿见他接了话去,心中暗喜,脸上依旧做个戚容道:“下头的丫鬟婆子还不是瞧别人的脸色行事,她们哪里有胆子违抗呢。”苏员外听说便皱起了眉,道:“你说的是大奶奶?”

团圆儿哭道:“员外,大奶奶一直把妾当成眼中钉肉中刺,她手底下的丫鬟都敢顶撞妾,妾一概忍了。只是妾如今有了孩儿了,若是大奶奶把气撒在我平安孩子的身上,妾也活不成了。”苏员外听了这话,眉头越皱越紧:“依你说话,你要怎地?”

团圆儿见他脸色不好,竟是酒也醒了一二分的样子,暗自高兴:“妾不敢说。”苏员外怒道:“你好生罗嗦,可说不说?”团圆儿见他这样,心中便又几分害怕,只是事已开了头,也不好收尾,这屋里郑妈妈是金氏的耳报神,那个罗妈妈更是衔着恨,这番话保不齐已经叫她们听了去,金氏还能不知道?少不得一博了,想到这里便道:“奶奶十年无子,已然犯了七出,员外就是休了她,亦没人能说什么。”

她这话才一出口,脸上就着了一掌,却是苏员外打的,苏员外是个男人,又在酒醉激怒下动的手,手底下便没有分寸,团圆儿只觉得两耳做鸣,眼前一片黑,倒在了枕头上,连云鬟上插的簪子也一并打落,可怜她痛得话也说不得,想哭也哭不出,又听苏员外骂道:“你个黑了心肝的小贱人,也敢踩着你大奶奶。你大奶奶何等贤良的一个人,你这里是少了吃少了穿?就敢红口白牙说她欺你。就是她太和软了,才纵得你这样目中无人,若是她早些给你上规矩,你就敢猫狗不闻的把你那混账老娘接了来?也是我平日太娇纵你了,你如今不独敢欺你奶奶,连我都要架上火炉子去拷。”

苏员外越说越气,瞅着眼前的团圆儿十分的讨厌:“我瞧你嫉妒你奶奶,那才真是犯了七出,罢了,我明儿就一顶轿子送你家去,你只放心,你奶奶那样慈善一个人,她必定好好照应平安孩儿,原本平安夜该管她叫母亲。”又叫:“宝泉,把小少爷抱到奶奶屋里去。”拔脚就要走。

团圆儿再料不到是这个结局,不是金氏要被休,倒是自己要被赶了出去,唬得慌了,情急之下,抓起方才叫苏员外打掉的簪子,抵着咽喉道:“满富阳县谁不知道妾给员外做了姨娘,如今员外要送妾出去,妾只有一死。”说了一用力,金簪子就刺破了皮,沁出血来。

苏员外的酒也就吓醒几分,道:“你把簪子放下,有话好说。”团圆儿哭道:“员外要分离我们母子,妾也不能活了,与其叫员外送妾回去,受万人耻笑,妾只愿死。”外头素梅等人也惊动了,都进来跪在地上道:“员外,姨娘才生了小少爷,身子弱,经不起打啊。”“员外,姨娘还小呢,说话不知道轻重,员外包容些。”铃儿又到团圆儿床前去扶她,只见团圆儿半边脸都肿了,唇边沁出血丝来,不由抱着哭道:“姨娘,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呢?可痛不痛?”

团圆儿也哭道:“员外,妾再不敢混说了,妾以后好好伺候奶奶,不敢再有其他想头,员外就是不看在妾伺候员外一场的份上,也瞧在平安孩儿的份上。员外把妾送回去,妾只有一死,员外忍心叫平安孩儿就没了亲娘吗?”

苏员外看了这样,倒也不好执意把人送出去,只道:“即这样,你且留着,平安孩儿却不能交给你带,没的把我那孩子给糟蹋了。”说了就命奶妈子朱娘子抱了平安,又收拾了一概应用的东西久搬到金氏哪里去。

团圆儿是才产育的人,又是难产,身子早折腾亏了,经这一场闹,已然神虚力危,一听苏员外要把孩子抱了走,一急之下竟晕了过去,苏员外正在气头上,瞧也不瞧,抬脚就走。素梅等人忙过来救,团圆儿身下的恶露本已少了许多,经这一闹,又多了起来,不一会就沁湿了裤子,陈妈妈见了不由失声叫道:“完了,血山崩。”素梅春杏等人听了这话儿,不由都吓哭了。郑妈妈见了团圆儿这样凄惨,虽觉她很是自作自受,也不由生了几分怜悯,见陈妈妈咋呼,便斥道:“什么血山崩,姨娘是才生了孩子的人,下身出点子血也是应该的。你们守着,我去回奶奶请大夫来。”说了转身就出去了。

她这里出去没一会子,团圆儿就醒了过来,问道:“员外呢?我平安孩儿呢?”素梅等人一时都不敢开口,团圆儿便知道苏员外已然抱着平安走了,顿时又气又急又恨,嘶声道:“娘,你何苦害我!”说了放声大哭,素梅春杏铃儿都过来劝,又怎么劝得住。

却说苏员外带着朱娘子到了金氏房中,却见篆儿正跪在金氏跟前哭,就过来道:“奶奶,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昨儿才嚷头晕,这会子又不知道保养。凭她犯了什么错,明儿再教训也是一样的。”

朱娘子抱着平安过来,给金氏见礼,因她怀中抱着婴儿,不能行全礼,便只屈了屈膝道:“小妇人见过大奶奶。奶奶金安。”

金氏这才抬头,就见朱娘子抱着平安站在她眼前,不由一呆,先叫篆儿起来,自己也起了身,篆儿含着泪过来扶了她,金氏道:“相公怎么把平安孩儿抱了来?这可不是剜丁姨娘的心吗?

苏员外因团圆儿那番话勾起了对金氏的旧情,此时看着金氏,格外觉得她温柔美貌,不由叹息道:“她若是有你一半儿聪明懂事,我也不会把平安抱了来。只是以后要辛苦你费点心了。”金氏笑道:“论起来,平安叫着我母亲,我照应他也是应该的。只是丁姨娘是怎么惹相公生气了?她还小呢,难免行事到三不着二的,若是能瞧得过的也就随她去罢。”

苏员外此时反笑了出来,道:“你还替她说话?你可知道她今儿闹些什么?”金氏接了夏荷泡来的茶奉在苏员外眼前道:“相公先喝茶,歇一歇。妾且去安置了平安孩儿再回来听相公说。”苏员外也就点了头,自己先回卧室就在床上歪了,夏荷过来道:“员外,脱了靴子睡吧。”

却说金氏才安顿完了平安同朱娘子,正往回走,就见郑妈妈急匆匆过来道:“奶奶,不好了,姨娘身上大出血了,得快请大夫。”金氏听了,唬得脸色也变了。

金氏却也是没法子,自她得知团圆儿借着有孕撒娇得叫苏员外给了她家一间铺子,虽说那铺子不过九牛一毛,这势头却不对,团圆儿还年轻,若是由着她一个一个生下去,还不知道要生出什么事来,是以酒把她从前的丫鬟,现如今外账房副管账的娘子冯氏寻了来的,叫她去寻个可靠的稳婆,来前就说好的,只是要叫团圆儿以后再不能生也就是了,切不可害她母子性命。此时听得团圆儿大出血,便认作是稳婆手脚做得糟了,哪得不心慌,眼前一黑险些儿倒下来,亏得郑妈妈同篆儿一起扶了,方将金氏送了回去。

且说苏员外正在床上歪着,夏荷跪在下头给他捶腿,只见郑妈妈同篆儿一起驾着金氏进来,烛光下金氏面无人色,把苏员外唬得从床上跳了下去,光着脚就奔了过来把金氏接在了怀中,抱上床道:“你们都傻了不成,还不请大夫去。”

金氏此时方回过一口气,抓着苏员外袖子道:“先去给丁姨娘瞧,她血山崩了。”苏员外见她只余一口气还要逞强,又气又恨,转了头道:“快去请两个大夫来,胡大夫来奶奶这里,另外个就去瞧姨娘,还站着做什么?”

郑妈妈等人方回过神来,冬竹就去给金氏熬参汤,郑妈妈出去叫醒了苏贵,一起到二门只说奶奶急病,叫套了两辆车子同苏贵各自分散去请大夫。

却说金氏,因心怀愧疚,就劝苏员外去瞧瞧团圆儿,苏员外执意不肯,只是见了她如今这个样子,倒不敢把团圆儿的话说了给她知道,怕更给她添病,忍不住埋怨金氏:“你身子不好还要强撑,果然撑出病来了,你若有个好歹,我又怎么对得住你。岳母知道了,我更是有罪。”说了忍不住伤心。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第 37 章

(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却说金氏得了团圆儿血山崩的信儿,因她心中有愧,不由得人都软了,由着郑妈妈同篆儿扶了回到房中,苏员外就急着请大夫,篆儿见了金氏这样,到底年纪小,不由得哽咽起来,秋月就骂她:“你哭什么?奶奶不过是连日上劳累了,又唬了唬,不碍事的,你这样哭,可是给她添晦气呢,快停下了。”篆儿方抽抽噎噎住了。冬竹也熬了参汤过来,吹凉了,扶着金氏的头喂着她喝下了,金氏抓着她的手道:“冬竹,你去瞧瞧你姨娘,她若是有什么,你叫我心上怎么过得去。”

苏员外顿足道:“她那样一个人,你还怜惜她。”说了不免气急,道:“我平日瞧着你大方稳重,实实还是妇人之仁。”金氏到底也不敢把心事说出来,只得道:“相公,便是瞧在平安孩儿的份上,你也容情些。”冬竹忙道:“奶奶别急,等大夫来了,我也跟着过去就是了。”金氏不知苏员外何以突然绝情,她心上也自觉有愧,便悄悄吩咐了下去,叫人好生看待丁姨娘。

少时胡大夫请到,外头报进来,苏员外忙起身让在了一边,冬竹过来解开连环金钩,放下芙蓉春帐,又取了一只小迎枕来,将金氏的一只手取出帐子来,搁在枕上。另一边夏荷也搬过个小机子来搁在了床前。

那边郑妈妈已经引着胡大夫进来了,因来惯的,就同苏员外拱一拱手,就过来在床前的小机子上坐了,先调了调息,闭眼诊了一回脉,又请换只手,冬竹依言换过,胡大夫又诊了一回,不由咦一声道:“学生冒犯,请奶奶略将金面露一露。”冬竹就过来将芙蓉帐掀了一角,胡大夫看了,便问:“学生请问,奶奶这些日子心上怎样?”

冬竹道:“奶奶只老觉得倦,也不爱吃东西。”胡大夫又点头道:“学生再请问一句,奶奶月信是几时来的?”冬竹脸上红了红道:“先生也是常来我们家的,岂不知奶奶月信是没有准的,有时一个月来个两回,有时两个月也不来,,吃了先生的药虽好些,也说不太准,这会子倒是三个月不曾来了。”苏员外在一旁留神听了,听到这里,忙过来道:“先生可是诊出什么来了?内子病弱,请移一步讲话。”

胡大夫站起身笑道:“恭喜员外,恭喜奶奶,学生诊着乃是喜脉,若是学生断的没有差,怕是一月有余,将近两个月了。”苏员外听了,即惊且喜,口不能言,金氏在床上听了,也是不敢信。

胡大夫又道:“虽是喜脉,这脉象却不稳,虚而无力,若是换个庸医来瞧,怕是要断成奶奶积食不化,气淤所致,一剂虎狼药开下来,大告而不妙。”自己得意一阵,又道:“奶奶这几日怕是劳累着了,方才定又受了惊讶,故而胎像更危,如今只宜百事不闻,安心保养胎胞为宜。”

苏员外到此时方信了,喜得手足无措,连声道:“奶奶,奶奶,你可辛苦了。”说了又向着胡大夫道:“先生只管开下药来,只要这世间有的,我不信就弄不着。你保得我娘子同我孩儿平安,我送你一家医铺,绝不食言。”

胡大夫听了,忙一揖到地:“学生必尽全力。”说了就到了桌前,打醒十二分的精神,用尽平生所学,拟下一张滋养母体保养胎胞的方子来,苏员外接了方子看了,上头用药有几味果然珍稀,好在家里现成的药铺子,倒也不甚为难,就交在冬竹手上,命她立时跟着苏贵去药铺子里抓药,回来亲煎,不许过别人的手,冬竹应了,接了方子就同苏贵去抓药。苏员外又重谢了胡大夫,请他过几日来瞧,胡大夫道:“员外就是不吩咐,学生也是要来的。”说了,接了诊金,暗自一掂量,竟是比素日的例加了一倍,心满意足,且为了苏员外允下的那家医铺也无不尽心力之理,这是后话。

却说金氏得了这信,又喜又悲,就靠在枕上流泪。苏员外送了胡大夫出了房门,转身回来,掀开帐子,就在金氏身边坐了,握着她的素手道:“好奶奶,这是大喜事,你如何就哭?先生方才说了,你胎像不好,要好好保养才是。”说了,就取过金氏枕边的罗帕替她拭泪。

金氏垂泪道:“相公,妾自小产后,深怀愧疚,日夜悬望,只望再怀珠胎好为我们苏家传继香烟,只是总成画饼,妾只当今生无望了,不料还有今日。”苏员外听她说话,格外心酸,更加怜爱,道:“那也怪不得你,总是我们同那个孩子无缘罢了。如今你且好好保养,待生下儿子来,我们苏家偌大产业也算后继有人。”金氏含泪点头,夫妇俩拉着手说了许多体己衷肠话,只觉比之从前更亲近些。

又说团圆儿那边请的是一位姓汪的大夫,论起医术来也算得很是高明,只有一桩,说话太狠了,说起病情来从不避讳,若是瞧着个病人命不久矣,也一般是当着病人面直说的,各位且想,人病成那样,哪还受得住刺激,就有气死过去的,故此医道虽高,请他的人却少,此时却叫苏贵请到了团圆儿那里。

团圆儿那里正乱成一锅粥,铃儿守在床头哭,素梅不停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只为团圆儿即便是失宠了,若有个好歹,她跟前的人也都有不是。团圆儿身下的血虽出的好些了,到底依旧淅淅沥沥不停,大伤了元气,躺在那里连叫铃儿不许哭的气力也没有。春杏不断出去瞧,只说大夫怎么没来。

正焦急时,月色下就见郑妈妈引着一个四五十岁的先生走了过来,春杏喜得忙叫:“来了,来了!”素梅在里头听了,就拉开了铃儿,放下帐子,取了小枕头来,将团圆儿的手拉了出来搁在枕上,这里才忙完,就见着郑妈妈引着大夫进来了,却不是来惯的胡大夫,素梅便道:“郑妈妈,胡先生呢?”

郑妈妈只道:“奶奶听说姨娘血山崩,唬坏了,员外请了胡大夫去奶奶那边了,这个汪先生医道也是一样高明的。”说了又向汪大夫说:“先生,请坐。”

汪大夫就在床前的小机子上坐了,诊了片刻,又请看团圆儿脸色,素梅依言掀开帐子,团圆儿半边粉面肿得老高,上头还有紫红色五指手印,汪大大看了,便立起身,郑妈妈上来道:“先生,病人如何?”

汪大夫冷笑道:“这位奶奶。”郑妈妈忙道:“是姨娘。”汪大夫把眼一睁,道:“姨娘,奶奶一样都是产妇。”又道:“这位产妇的先天是极旺的,偏受孕以来不知道保养,动辄动气,早就伤了胎元,亏得你们请的大夫医术也了得才保了下来,却也早产了。”郑妈妈听了十分佩服,就连素梅同床上的团圆儿听了,也一样心服。

那汪大夫又道:“你们请的那个稳婆,手脚也重了些,不过,那倒也怪不得她,谁叫这个产妇不知道保养,今儿该是产后第三或是第四日,恶露未尽,偏又动了大气,还挨了打,产妇也是打得的吗?真真草菅人命。”说了又冷笑几声,直笑得众人毛骨悚然。汪大夫笑了笑方道:“这回血山崩,也亏得是我才能救得,便是换了你们从前那个先生,也未必行。”说了走到桌前,开了药箱子,取了随身的笔砚来,一张方子一挥而就,就扔给了郑妈妈,又道:“救是救得,只是这位产妇再不能受孕了。”这话才一说出口,团圆儿从床上直起身,指着汪大夫骂了声:“狗庸医。”又直挺挺倒了下去,竟又晕了过去。

素梅又气又急,来不及去瞧团圆儿,跺足骂道:“你个庸医,你怎好当着病人说这些,岂不是添她的病!”汪大夫冷笑道:“我不说她不能生,她就能生了?横竖以后生不了了,不如直说给她知道,也免得她白抱着想头。”素梅急了,上来要撕扯,郑妈妈忙道:“退下去,不许对先生无礼。”说了,就向汪大夫说:“先生还有挽回的法子没有?”

汪大夫扭着脸瞅了郑妈妈一眼,从鼻子里出了气道:“你当我是送子娘娘?”郑妈妈叫他顶得老脸也有些红,只得赔笑,双手奉上诊金,那汪大夫瞧也不瞧,一手拿过,就掷在药箱子里道:“你们只管在这里罗嗦,等着产妇死吧。”说了也不要郑妈妈送,自己提脚走了。

郑妈妈就吩咐素梅等人好生服侍团圆儿,自己去回员外。苏员外此刻一心都在金氏身上,听得团圆儿不能生育了,不独不起怜惜,反更生厌憎,道:“她不是爱闹吗?如今果然闹出事来。她也就称心如意了,先生既开了方子就照了方子抓药去,好不好的,看她自己造化了。”说了挥手叫郑妈妈下去。郑妈妈本就是差事,见员外这样可有可无的,也就罢了,自出去寻了小厮去抓来药,在厨房里煎了,送去给团圆儿吃。金氏在里面得了信,知道了是团圆儿自己动了大气才血山崩的,心头才略松些。

却说那汪大夫脾气虽然极为古怪,医道果然了得,一碗药下去,团圆儿下身的血也就慢慢止了些。素梅同春杏便帮着团圆儿擦洗了身子,又合力将她抬在软榻上,将弄脏的床褥一概换过,才又服侍团圆儿回床上躺好。团圆儿到了这个时候,又悲又苦,即悔又恨,只悔不该听了娘的话,得罪了员外,又恨员外薄情,不过是求他休了金氏,不肯便罢,反要休了自己,弄得一场大气,害得自己以后都不能生育。

团圆儿想到不能生育一节时,便想起金氏也不育来着,心上顿时松快许多,横竖大家都不能生了,她还有个平安,金氏却什么都没有,才欢喜得半分,就想起平安已叫苏员外抱了去金氏那里,不由又忧愁起来。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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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原来,团圆儿虽产下一子,因是庶出,苏员外心上到底不足,如今听闻得大奶娘金氏有孕的喜讯,欢喜得一夜阖不上眼,一会子起身问金氏饿不饿,一会子起身问金氏渴不渴,搅得金氏也不能睡,冬竹见了又好气又好笑就过来劝道:“员外,你这样罗嗦着奶奶,奶奶也不得休息,对保养身子也不好,你老且放心睡,奶奶要什么都有我们呢。”苏员外方躺下了,小心搂住金氏,到如今才是心满意足。

到了清晨,苏员外便起身穿衣,金氏要起来服侍,叫苏员外按下了,道:“有丫头们呢,你自己歇息歇息。”冬竹等人就过来服侍着员外穿衣系带,苏员外忽地想到一事,便转了头道:“昨儿胡先生说要你百事不闻,安心静养才可,可我们家这一大摊子事,也离不开人,我昨晚倒是想着把我妹子先接了回家住一段,一来也好协理你处理家事,二来她也好散淡散淡,你的意思怎么样?”

金氏此时已叫篆儿扶了起来,靠在大靠枕上,听了苏员外的话,叹息道:“不瞒员外,这主意妾原也想过,只是妾又想,妾如今两个月都不到,离着临盆还有八个月呢,到孩子生下来,又有月子要做,这么算来,这前后倒是要一年左右,他刘家自诩诗书传家,怎么肯把个媳妇放娘家这许久。就是要烦着姑奶奶,也得等妾快临盆了,再把人接来,只说帮着料理下家事,倒好住过孩子百日去呢。”

苏员外听了,就回身在金氏身边坐了,道:“只是如今你身子怎么办?”金氏便笑道:“哪这么娇贵了,只叫那些妈妈婆子们进来回话,妾横竖不起来也就是了。其余小事,冬竹秋月她们也可先做了主再来回妾,也没什么要紧。” 苏员外听了,想一想道:“也只能如此了。”

一时早饭送来,苏员外就命人搬了小桌子搁在床前,陪着金氏一起吃毕了早饭,洗手漱口喝了茶,就写信给金老孺人报喜,一边写信一边笑道:“岳母得了这个喜讯儿,还不知道乐成什么样呢。”金氏也只是笑。

苏员外写毕信,就叫了苏贵来,命他差一个稳重得力的家人速速送往京中金都给事中府上,回来又叮嘱金氏不许起身,不要劳累着,想吃什么,厨房里要是没有,就打发人上街去买等语,絮叨了许久方才出门。

却说金氏有孕的事,一夜之间就传遍了苏府上下,只因她素日御下宽和,又惜老怜贫的,故此人人都为她高兴,也有嘴上刻薄些的便道:“如今我瞧东院那个还怎么狂。她生的不过是庶子,怎么比得上我们奶奶正房嫡子。”便有个婆子上来道:“你们知道昨儿东院那个如何就突然血山崩了?”这话一出,人人打起精神,都凑了过来,要听究竟。

那婆子姓吴,原是上夜的,偏巧她同罗妈妈是手帕交,罗妈妈因叫团圆儿打了一场,心中时常不忿。昨儿的事,罗妈妈虽在外头,也一样听得清清楚楚,先是她打热水回来,自窗下走过,正听得团圆儿告大奶奶黑状,忙站下听了,预备着好去告诉大奶奶,好有个提防,不料苏员外突然发作,却是将团圆儿训斥一场,更要休了她,罗妈妈得意非常,巴不得苏员外立时一顶轿子把这个眼里没有当家主母,脾气又燥,眼皮子又浅的小娼~~妇赶了出去。及至团圆儿在里头寻死觅活,素梅等三个丫鬟并陈妈妈都进去求情了,她也只在外头瞧好戏,待得员外发怒将小少爷抱走,才慢悠悠进去,那时候团圆儿已然血山崩了,屋里人都乱了,谁也顾不得她,她也借着再去烧水,溜出去躲懒,恰遇上吴婆子,她心里畅快,要找个人说说,便同吴婆子说了。

罗妈妈是个嘴头碎的人,又对团圆儿怀恨,说起团圆儿告黑状要员外休了奶奶时,便也添油加醋,说起苏员外怒责团圆儿时更是得意洋洋,听在吴婆子耳中,吴婆子咋舌不已。罗妈妈诉说完了,方有些后怕,又嘱咐吴婆子不要告诉别人,吴婆子自是满口答应,只是这样的事情,这些妈妈婆子们知道了,又哪里忍得住不说。

这事儿到了吴婆子这里,偏她又是个极会讲故事的,故而格外的不得了,绘声绘色地说团圆儿如何哭死哭活要员外休了奶奶,把她扶正。她这话一说,无人不愤恨,都骂团圆儿是个不知好歹,烂了心肠的毒妇,又抓着她问员外怎么讲。

那吴婆子一拍手掌,道:“说起我们员外,平日瞧着挺和气,也叫那个泼妇给激怒了,指着那个泼妇骂:‘你个小表子,黑了心肠的东西,你给我奶奶提鞋也不配,也不拿着镜子照照你的嘴脸,你配做正房奶奶吗’”

众人虽都知道这话粗鄙得很,不是员外骂得出的,到底也说了他们心里话,不住点头。吴婆子见众人捧场,格外有兴头,又把苏员外怎么样要休了丁姨娘,丁姨娘又怎么寻死觅活也热热闹闹说了一回。说得众人不住感叹,道:“我们员外到底还是心善,换着我,就一顶轿子送走,瞧那个毒妇敢不敢死。”

他们这里说的正热闹,有个人站在一边都听了去,不是别人,正是金氏跟前的篆儿。原是金氏害口,午饭想吃一样酸酸的凉凉的东西,篆儿便到厨房里来传话,完事出来,就见一群人挤在一块儿,她到底是少年心性,不由就跟着去看热闹,将吴婆子的话都听了过去,气得脸都白了,一转头匆匆就回走。

篆儿听了王氏这样的话,气得炸了,心道:“那个东西既然存了这样的心,要是知道了我们奶奶也有了身孕,还指不定下怎么样的毒手呢,我得告诉奶奶叫她防备着些。”

一路想一路就往回走,因她低着头也没瞧前头,一头就撞到了个软软的事物上,又听人骂:“篆儿,你作死了!也不瞧路,亏得撞的是我,要是撞了奶奶,员外不扒了你的皮才怪。”说话的人正是夏荷。

篆儿忙抓着夏荷道:“姐姐,姐姐,出大事了!出大事了!”说了就把从吴婆子那里听来的话说了一遍,她年纪虽小,口齿灵便,记性也好,吴婆子那些话,她竟说得差不离,说完了,就抓着夏荷道:“我们得告诉奶奶去,好叫奶奶有个提防,别叫那个贱人暗害了。”

夏荷听了,脸色也青了,骂道:“短命的贱货,就敢起这样的黑心肠,也不怕老天收了她,员外怎么就放了她去,就该撵了她出去,她爱死不死,死了才好!”骂完了又同篆儿道:“这事你不许同奶奶说。”

篆儿不明所以,涨红了脸道:“为什么不许同奶奶说。”夏荷拉了篆儿到一边,低声道:“你也知道奶奶如今有了身子了,大夫都说不许她动气呢,你这样莽莽撞撞告诉了她,反是害她,便是要说,也不急在这一二日,等奶奶身子好些了再说,横竖那个贱人才血山崩,要将养好一阵子呢,也闹不出事来。”篆儿听了方才作罢。

只是要知道,这世上最难堵的就是悠悠众口,团圆儿撺掇员外要休了奶奶一事,不过半日,已传得满府上下无人不知道,只独独瞒着金氏一个。大家伙儿都知道她从前曾小产过,再不敢惊动,连带王氏浑说的那些话都不敢给她知道,只怕奶奶伤心动怒,伤了好不容易怀上的小员外。那些来回事的妈妈婆子们说话行走更是轻手蹑脚,下去做差事也一些不敢大意。这也是金氏素来行事宽柔之报,世上之事,大都是以心换心,你待得人好了,人必也有所回报,黑心忘恩之辈究竟是少数。

再说苏员外又四处寻了灵药偏方来给金氏滋养,也亏得苏家有钱,银子流水一样出去,苏员外眼睛也不眨下,是以金氏倒是一日日精神起来,期间胡大夫也来请过几次脉,也说了胎像渐稳,苏员外闻言十分欢喜,诊金额外加了许多。

如今只不说金氏这里上下一团喜气。又说团圆儿那处,自她得了罪名,苏员外自是绝足不来瞧她,苏府上下本就不喜欢她行事嚣张,见苏员外不喜欢,更将小少爷抱走,不许她亲身抚养,正房奶奶也有喜了,料定她再无出头之日,也就一起往下作践起来。虽金氏见她得罪了苏员外,特叫人来吩咐过,不许往下故意刁难,厨房里的人不敢明着违背,但脸子总是可以摔的。、

是以,但凡团圆儿那房的人要到厨房里要什么,总被冷言冷语伺候一场,方能如愿。次数一多,人人都视去厨房为畏途,都欺着铃儿年纪小,性子怯弱,一概压着她。

又说团圆儿,本以为借着苏员外心上高兴又酒醉,哄着他写下休书来便万事大吉,不料苏员外瞬间翻脸,不独不肯休去金氏,反要休她,更将孩子也抱了走,不由又气又恨又怕又急,她才生产,如何经得起这个动静,竟是血山崩了,险些死过去,亏的那汪大夫医道高明,几帖药将她救了回来,精神儿才略好些,就隐隐绰绰听得素梅和春杏在外头说话,仿佛是谁也有了孩子,员外如今喜欢得不得了。便把人叫了进来,要问详细。

素梅到了现在也知道这个姨娘是没有用的了,心灰意冷,断了争强好胜的心,不过算着日子等着配人罢了,见团圆儿逼问,也就老实说了。

团圆儿原还存着一丝指望,那便是金氏不育,家产早晚是她平安孩儿的,到时她这亲娘也不怕没好日子过,此时听得金氏有孕,顿时觉得被人扔进了深井,再无指望,险些儿又晕过去。

待得她回过神来,却又害怕起来,只怕苏员外一高兴,竟把自己要他休了金氏的话儿也告诉了金氏,那真真无立足之地了,心上忐忑了许久,汪大夫虽有神验,无奈团圆儿自己怀孕时失于保养,产后又受了一场大风波,这身上的血虽少了很多,却是淅淅沥沥得总是止不住,过了满月也是如此。

团圆儿本想着平安满月,苏员外必也是要办一办的,说不得也来瞧瞧自己,倒是哭上一哭,再认个错儿,员外瞧在平安孩儿的份上,说不准也就将这场过子揭过去了。只不想苏员外却说奶奶身子弱,才怀了胎不易劳动,平安满月酒竟是罢了,不过添了几个菜,又去留云禅寺在佛前拱了一盏海灯罢了。

团圆儿到了这个时候,方知道大势已去,额外又添了几分症候,又将将养了一个多月方才慢慢起复。

且说团圆儿病了这些时候,苏员外不过只来过两次,说不过两句话就走了,她眼瞅着员外是靠不住的了,每日在床上凝思,倒是慢慢就拿定了主意。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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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原是团圆儿想如今金氏自己也有看,她素来是个佛口蛇心的毒妇,只怕容不下平安孩儿,孩子在她手上,保不定就叫她暗害了,求员外必是不成的,如今员外把那个毒妇捧得跟皇后娘娘一般,倒不如就去求了她,在她跟前跪上一跪,哭上一哭,金氏既然图个贤名,料她也不肯背个硬叫他们母子分离的恶名。

团圆儿即得了主意,待得能起身了,就叫素梅服侍她换了身素净衣裳,挽了个素髻,扶着铃儿的肩就往金氏房里去。一路到了门前,只见门上换上了湘绣门帘子,墨绿底色绣着一支水红色莲花,一旁是几支结了子的莲蓬,团圆儿虽不识字,也知道是个连子的寓意,心上便有些酸妒,只是如今有事要求金氏,也只得强忍妒意,堆了个笑脸,道:“奶奶,妾听说奶奶有喜了,特来给奶奶道理。”

却见帘子一挑,出来个穿着浅紫色褃子的丫鬟,眉秀眼清,却是冬竹。冬竹一眼瞅见团圆儿,真可谓怒从心头起,只是碍着金氏还不知道团圆儿的丑事,也只得压下了火,不咸不淡问她:“姨娘有什么事?”

团圆儿道:“妾是来给奶奶道喜的。”冬竹道:“婢子听说姨娘血山崩了,如今怎么样了?”团圆儿实在身子还弱,一路走来已是耗了不少神,如今在门前站着,九月的风也有些凉了,略站了会,就有些承受不住,面青唇白,只是要抱回平安,不得不忍,强笑道:“多谢冬竹姑娘记挂,妾好了些。麻烦姑娘通传一声,妾来给奶奶道喜。”

冬竹见团圆儿扶着铃儿微微颤抖的模样,就有几分快意。抿着唇儿笑一笑道:“姨娘等着。”说了撂下帘子进去同金氏说了。

金氏的胎已稳了,只是苏员外犹不放心,只不许她出房门,只得每日起身,在屋子里走走坐坐,料理些家事。今日刚完事,正坐着喝水,冬竹来说团圆儿来给她贺喜。金氏听了,低头想了一想道:“叫她进来罢。”说了,又扶着夏荷的肩走到美人榻上靠着。

团圆儿听得一声“叫”字,忙疾步进去,一眼瞅得金氏靠在美人榻上,立时跪倒在地,磕了个头道:“妾在床上就听得奶奶有喜,原就该来道喜的,只是起不了身,如今将将能起身,不敢耽搁,就来给奶奶道喜的。奶奶这一胎必是个儿子。”

金氏听了,也就笑道:“谢你吉言。你身子才好,如何就行这样大的礼。”说了就叫篆儿去扶起来。篆儿满心不愿,只是不敢违拗金氏吩咐,只得磨蹭着过去,道:“姨娘快起来。”说了伸手要扶,团圆儿侧一侧身子,避开了篆儿的手,又匐在地上道:“奶奶,妾有一事求奶奶答应,奶奶答应了,妾才敢起来。”

金氏听了这话,微微皱眉,一旁的秋月看了金氏脸色有些不豫,忙道:“姨娘你先起来,你这样说岂不是在要挟我们奶奶答应了?这成什么话!”团圆儿膝行几步,移到金氏跟前,哭道:“奶奶,如今你也要做娘了,就瞧在没有出世的小少爷份上,把平安孩儿还给妾罢。”

金氏听了,淡淡道:“平安孩子在我这里,上有奶妈子照应,下头又有丫鬟服侍,姨娘只管放心。”团圆哭道:“奶奶,孩儿是娘的连心肉,若是***孩子叫人抢了去,只认别人做娘,奶奶可心疼不心疼,妾求奶奶将心比心。员外如今已然不理妾了,妾再没了平安孩儿,妾也不要活了。”

金氏听了这些既混账又捅人心窝子的话,脸色顿时变了,也顾不得什么,立时站起身来道:“丁姨娘,平安孩儿也是你叫得的?”说了,又道:“把丁姨娘请出去,我当不起她来贺喜!”说了,下了榻脚就要走。

团圆儿跪在地上,见金氏不过三四个月身孕,已然显怀,格外刺眼,此时见她要走,顾不得许多,扑了上去就抱住金氏的腿,金氏猝不及防,向前一栽,险些摔倒,亏得两旁篆儿同秋月扶得牢,只是都已吓出了一身冷汗。

金氏不由大怒,转过身指着团圆儿,叱道:“将这个贱人与我叉出去!”金氏跟前的这些丫鬟们,多的跟了她七八年,少的也又三四年了,从未曾见她如此动怒,都吓了一跳。冬竹和夏荷一起过来,将地上的团圆儿往外扯,团圆儿又是哭又是叫,双手拍打着冬竹同夏荷,眼见得闹得不成样儿,秋月忙出去叫了两个壮实的妈妈进来,方将团圆儿架了起来,扯到金氏门外,这两个妈妈也是知道团圆儿做下的事,本就不喜欢,借着这个机会,用力往外一推,团圆儿就重重跌在地上。

铃儿听得里头闹成一团,早慌了,只是她进不得金氏屋子,只能在外头干着急,忽见金氏被人扔了出来,忙过来扶,道:“姨娘,你可摔疼没有?”团圆儿把铃儿推开,自己回身在金氏门前跪了,匐在地上道:“奶奶,奶奶,求你把孩子还给妾。妾来生做牛做马也会报答***。”说了又是不住声的哭。

且说她这一闹,住在金氏东边屋子里的平安就给吵醒了,就也哭。团圆儿听了,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就往屋子里冲,一面哭叫:“平安,平安,娘来了。”金氏拨了帮着朱娘子一同照料团圆儿的一个妈妈一个丫鬟见了团圆儿披头散发,身上沾满尘土的模样,都吓了一跳,口中只道:“哪里来的疯婆子,快打出去。”说了就过来要赶团圆儿。

铃儿跟着团圆儿进来,见了这样忙叫道:“这是丁姨娘,这是丁姨娘。”说了就过来护住团圆儿,丫鬟婆子的手脚全招呼到她的身上。

朱娘子正抱着平安哄,听了铃儿这几句,也就抬头一瞧,不由就下了一跳,好一会子才认了出来。原是团圆儿病了这些时候,早就容颜憔悴,不复当日容光,此时又散乱着头发,一脸泪痕,哪里还是当日那个娇艳的姨娘,不由心生怜悯,忙叫道:“快些住手,这个是生了小少爷的丁姨娘。”那两个丫鬟婆子方住了手。

团圆儿见了这样,就过来要把平安,朱娘子迟疑了会,虽也知道如今员外把小少爷给了大奶奶教养,大奶奶虽也是个心细慈善的,究竟丁姨娘是孩子亲娘,再有不是,也不好不给她见,想道这里就把平安往团圆儿手上递。

便在此时,就听人道:“不许把小少爷给她。”朱娘子听了这话,心一抖,一抬头见是金氏跟前的冬竹,忙缩回了手,可怜团圆儿双手刚刚摸到孩子襁褓,就落了个空,哪还熬得住,上去就要抢。

冬竹冷笑道:“丁姨娘,你借着道喜,却来暗害我们奶奶,我们奶奶方才受了惊讶,此时身上就不大爽利,等员外回来了,我们是要照实回禀的,惊了***罪名,我们可担不起!”团圆儿听了这些话,心上先自怯了,冬竹便道:“两位妈妈,你们把丁姨娘送回房去,不许她再出来。”说了就让开身,在她身后走来方才两个妈妈,团圆儿知道她们手脚极重,心上先怕了,也不敢再哭,恋恋不舍又瞧了平安几眼,方低了头出去。那两个妈妈一直跟在了后头,眼瞅着她进了屋子,方才回去复命。

却说团圆儿回了房,素梅春杏两人见了她的模样都吓了一跳,过来道:“姨娘,你怎么了?”团圆儿一声不吭,跌在锦凳上,由着素梅春杏,帮着她擦脸洗手,又重新梳了发髻,春杏又取了干净衣裳来给团圆儿换过,一面就将脏衣服递给铃儿,团圆儿这才醒过神来,扑过去照着铃儿的脸就是两掌,骂道:“你个蠢货!白吃饭的杂种,没颜色的怂货,要你有什么用?方才她们打我,你就该由着她们打,打得我一身是伤才好,也好叫瞎了眼的员外瞧瞧,他一心捧着的奶奶是个什么样的毒妇,自己拨嘴不动,怂恿着底下的丫鬟打人。你倒是好,都拦了去,如今那泼妇要告我黑状,我拿什么说嘴?”

团圆儿气不平,还要过来再打,素梅同春杏忙过来,素梅劝着团圆儿,春杏赶着铃儿去洗衣裳,团圆儿如何肯罢休,口中骂个不停,素梅劝道:“姨娘,你少动些气罢,身上血才止了,再动气怕又要不好。”团圆儿听了,朝她啐了口道:“我知道我如今失势了,你就红口白牙诅咒我死,我死了,你好爬上你们员外的床也做姨娘是不是,我告诉你,你死了这条心!我且死不了呢,我就要活着,瞧那个毒妇能生出什么样的好孩子来!”

素梅叫她几句话说得脸上又紫又白,眼泪险些落下来,道:“姨娘,我去瞧瞧热水来了没有。”说了转身出去,到了墙角捂着脸哭了一场,此时才把心真正灰透了。

又说团圆儿到金氏房前这一场闹,把金氏也惊得不小,亏得她这两个月来仔细保养,方才有惊无险,不由苦笑道:“我只不该叫她进来。”夏荷听了金氏这话,拉着篆儿一起跪倒,道:“奶奶,都是婢子们该死,婢子们早知道那个货不是个好人,婢子们只怕奶奶动气伤了胎,没敢说,不料今儿反而险些害了奶奶。”两人心中都有些懊悔,若是一早叫奶奶知道了团圆儿那个小娼~~妇的歹毒心肠,奶奶今日必定不会见她,又哪里会受惊。

秋月一听便知缘故,见了如今这个情景,说不得是瞒了,便也走过来同夏荷篆儿跪在了一处,便由着篆儿先说。篆儿就将团圆儿唆使苏员外要休金氏,反叫苏员外责打的事说了一回。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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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却说金氏听得团圆儿竟是唆使员外要休了她,虽知员外必不肯答应,只是心头那口气又如何忍得住,霍然就立起了身,脸涨得通红,秋月等人几时见过金氏这样,不由都慌了,扑了过来道:“奶奶别动气,小心肚子里小少爷,奶奶要是实在忍不下这口气,就是打婢子也使得,只别伤了身子。”

三个人拥过去,又是给金氏顺气,又是倒了茶来给她定神,金氏歇了歇方说出话来:“我只当她年纪又小,没读过书,没见识也是有的,原来她的主意早打定了,竟是来要我的命的。”说了不禁咬牙。

这时冬竹办完了差也回来了,见了这个样子情知有事,不敢迟疑,走了过来道:“奶奶,丁姨娘送了回去了。”金氏道:“她可说什么了?”冬竹道:“婢子见姨娘进去,只怕她在出来闹,不敢就走,便在外头等了一会子,只听得里头有姨娘骂人的声音,因离得远,骂的什么婢子没听着,一会子就见铃儿同素梅都哭着出来,想是骂丫头呢,婢子就回来了,”

金氏听了只道:“她精神倒好,我给她闹了一场,如今头痛得很,腰也酸,竟是有些撑不住,你们扶我去歇一歇,再请胡大夫来瞧一瞧。若是员外回来了,也别叫我,只说我睡了。员外若是要问,你们只推问我。”说了,就靠在冬竹身上进了卧室,也不除外头衣裳,就在床上睡了, 冬竹拉开了锦被替她盖上,轻轻退到外间。

苏员外因同外头账房上算今年的盐务,故此回来的晚了,到家时,天已擦黑,一路就朝金氏房中走去,走不多远,就见前头怯生生立着个人影儿,走得近些,便瞧清楚是团圆儿房里的铃儿。

铃儿原是团圆儿打发了出来等员外的,说了,不请来员外不许回来,因此铃儿连午饭也没吃得,一直站这里守着,只怕一个眼错不见员外就过去了,此时见苏员外过来,又喜又悲,扑了过来,跪在员外跟前道:“员外,我们姨娘身上很不好,求员外去瞧一瞧她。”可怜她早又累又饿,十分委屈,开出口来便忍不住哭得十分伤心。

苏员外见了铃儿这个模样,只当团圆儿病重了,站住脚略想一想,到底他也不是那等翻脸无情之辈,便向着身后的宝泉道:“你去同奶奶说一声,我去丁姨娘那瞧一瞧,还是要回去吃晚饭的,叫她别着急。你再问你们奶奶燕窝粥吃没有,药喝了了不曾,若是身上有什么不好,即刻来告我。”说了便随着铃儿去见团圆儿。

苏员外进屋一瞧,就见团圆儿歪在床上,发散髻乱,人早瘦得脱了形,倒也有几分怜悯,就问:“铃儿说你病的重了,怎么不请大夫瞧瞧?”团圆儿见苏员外脸上没有不耐之色,便壮着胆子道:“员外,妾是心病,大夫哪里治得了。”说了,就垂下泪来。

只是团圆儿却不晓得,若是美人垂泪,瞧在有情人眼中,自然是格外的可怜可爱,此时苏员外对她情爱已弛,她又是十分憔悴瘦损的模样儿,哪里就能勾起怜爱来。

苏员外微微皱眉,就在一只锦凳上坐了,离着团圆儿的床,倒是有个三四尺远。团圆儿一边假意儿哭,一边借着用帕子拭泪的手势偷眼观瞧,只见苏员外离得远远的坐了,这会子才是真的伤心,泪珠儿滚滚落下,道:“妾得的也不是什么痨病,员外如何离的妾这般远,倒象是怕沾了病一样,岂不是叫妾伤心。妾纵有许多不是,总还有一丝功劳罢。”

苏员外又怎会不知道团圆儿要说些什么,他也是个极精明的人,不然也接手不下这样大一个家业来,从前不过是贪图团圆儿美貌,又因她没犯着什么大不是,一时因循罢了,如今对她情爱已淡,自然无需忍耐,只道:“我瞧着你还有精神头儿说这么多话,也不见什么气短气虚,显见得是没什么大病,你自己好好养着,我有空来瞧你。”说了起身要走。

却说团圆儿好不容易哄得他来了,哪里肯轻易放了他去,见苏员外抬脚要走,忙不迭从床上翻下来,扑倒在苏员外脚跟前,哭道:“员外,妾纵使再有不是,妾病成了这样,想妾的亲娘来瞧瞧妾,陪妾说些话儿,自己动不了,央人告在了奶奶跟前。员外,前回子妾不回员外将娘接了来,奶奶骂妾没有规矩,这回子妾回了,奶奶只是不肯答复。员外,妾就见不得亲娘吗?”

苏员外听了,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亏你还有脸提你娘,你那个泼妇老婆子在平安孩儿洗三那日说了什么疯话,你认真当我不知道?一个姨娘的娘就敢这样作践当家大奶奶,这府里上上下下谁不气恼,若不是碍着那日是好日子,早打她出去了。如今我劝你消停着些儿,是我不许你娘再上门的。”说了,就从团圆儿身侧走了过去。

团圆儿此时也忘了哭,匐在地上许久,心中一会子恨王氏太张扬带累了自己,一会子又恨苏员外翻脸无情,恨来恨去,终于将一口毒气都出在了金氏身上,道:“好你个毒妇!早不怀孕晚不生养,非在我生下平安孩子后就有了,分明是故意同我刁难,要看我的笑话儿,哄我们员外偏心你,好,好,我倒是要瞧瞧,你倒能得意多久。

又说苏员外从团圆儿处回房,进得屋内,就见饭菜都在桌上摆着,只是不见金氏,便到卧房中去找。、

话说苏员外进得卧房,就见金氏和衣歪在床上,见他进来,也不起身也不说话,却是把脸儿转向了墙。苏员外说不得陪了笑脸道:“奶奶如何生气了?可是为夫的哪里得罪了奶奶自己还不知道?奶奶提点提点。”

篆儿就道:“员外没听丁姨娘说吗?她今儿当着***面,说我们奶奶霸着小少爷不给她,是硬抢了小少爷,要分离丁姨娘母子呢。”苏员外听了,脸就沉了,道:“方才她叫个小丫头子来骗我,说她病得重了,求我去瞧瞧她。我看那个小丫头哭的可怜,只当她是真病了,就去瞧瞧,不料她竟夹头夹脑说了许多疯话,我立时就恼了,提脚回来了,竟不知道当中还有这段。若是早知道,我当时就不能放她过去。”

夏荷过来道:“员外,今儿若不是婢子同篆儿扶得紧,奶奶险些叫丁姨娘害得跌了。员外,奶奶身子才将养好些,如何经得起姨娘这样混闹,头又疼,腰也酸,请了胡大夫来瞧了,说差一些儿就动了胎气,以后真要一丝气恼不着,一点子事不Cāo心才能好呢。”

苏员外听了,脸色早变了,骂了几句毒妇 ,蠢货,又说:“你们怎么不早来回我,都干什么去了,便是我不在,你们也该叫了管家来,将那贱人关起来再说。”金氏立时道:“相公训妾的丫头做什么?是妾不叫说的。昨晚相公说,今儿要同外省的几个管事商议盐务上的事,妾怕打扰了相公正事。再则,妾身子不爽利了,相公回来不是一般要请大夫的,所以,才先请胡先生来瞧了,相公要怪,怪妾也就是了。”

苏员外见金氏有些恼了,怕她伤了身子,忙道:“好好儿的动什么气呢,原是我怪错了。我岂不知道你最是体贴顾大局的,你这样体谅我,我感激都来不及,哪里就能怪你。我不过是担心你身子,话说急了。”说了又问胡大夫开了什么药下来,可吃了没有,又问午饭吃了些什么,现时饿不饿等语。

金氏一一答了,又道:“员外,妾如今倒有一事要求员外,只求员外瞧在夫妇十年的情分上,答应了妾罢。”

苏员外见她脸色缓和了,自是无不允的,忙道:“奶奶你说。”金氏点了点头,道:“妾也知道,平安孩儿虽然是丁姨娘生的,论起教养来,却是妾份内之事,妾也不敢推脱。只是妾如今不同往日,身子一日重似一日,家里这些事,妾已是勉力支撑,实在当不得丁姨娘再来混闹了,求员外暂且把平安孩儿给了丁姨娘罢。若是员外不放心,等妾把孩子生了下来,再接了回来一同教养。”说了眼圈儿就有些红。

苏员外听了,不由叹气道:“奶奶,不瞒你说,如今我也后悔了,不该一时兴起非要纳个人人求不得的转世嫦娥来做妾,只顾了一时的脸面光辉,倒生了这许多事出来。如今,你身子也不好,我不能和你多说,你只听我一句,以后不许她进这个屋子,连带她娘,也不许进园子。”

金氏只知团圆儿怂恿员外要休她一事,并不晓得王氏在园子里的疯言疯语,见苏员外这样慎重,便知道其中必然还有事,只是员外不说,她倒也不好追问,只是笑道:“员外如何动气成这样,不叫丁姨娘进这个屋子也容易,只是王大娘那边,我们也不能拦着不叫她看女儿呀,说了出去,倒是要被人说我们以势压人呢。”

苏员外听了,叹息道:“我也仔细想过,若是我现时就休了那个贱人,保不定就被人说我们得了孩子就不要娘,为富不仁,如今也只能晾着她了,瞧着日后再说罢。只是那个王婆,断不许再进这个园子。”说了,就叫冬竹等人把桌上的菜,都搬到个小桌子上,移动在金氏床前。秋月过来用大手巾子遮了金氏衣襟,夫妇俩就这样用了饭,吃毕,小丫头送上水来洗手漱口,苏员外喝茶,因金氏正吃药,不能喝茶,就喝水相陪,夫妇俩又说了些散话,方叫了热水来,两人各自梳洗了,登床安寝不提。

次日清晨,苏员外起身,叫冬竹去告诉朱娘子,抱了小少爷搬回丁姨娘那里,朱娘子不敢耽搁,看着小丫头和婆子收拾了平安的东西,就回了团圆儿那里。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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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只说朱娘子将平安抱到团圆儿处时,团圆儿还未起身,铃儿正在外头扫地,见了小少爷,先是呆了一呆,继而就欢喜起来,扔了扫帚要进去报喜,才抬得脚就站住了,因团圆儿还睡着,不敢去吵醒她。原是团圆儿叫王氏养成个盗拓的性子,做闺女时还好些,不过撒娇撒痴,扔扔东西哭一场,待得嫁作人妾,自为身份不高,更要拿捏起架子来,方不被人看低了,故而格外肯动怒。因素梅同春杏都是苏府的丫鬟,她倒也不敢太欺了,故而动辄就拿着铃儿做筏子,自为是杀鸡给猴看,也是个警惕素梅春杏的意思。且不说素梅春杏如何,只说铃儿竟是叫她打得怕了,只听她的声音都要瑟缩。

素梅见她这样,倒也有几分怜悯,只道:“你去厨房打些热水来,我同姨娘去说。”说了转身进去,见团圆儿正睡在床上,双颊消瘦,脸色带黄,早不复初来时娇花嫩柳一般的美貌,暗想她如今既不能生育了,也不知道容貌养得回来不,若是养不回来,这宠是失定了。她从来嘴又尖脾气也燥,不把我们下头的人当人看,外头妈妈婆子哪个不厌弃她,我再在这里,倒是连我也连累了,不如寻个法子离了这里。只是在这里一日依旧少不得要小心伺候,这姨娘病中肝火更旺,触碰不起。想到这里,就轻声唤道:“姨娘,姨娘,员外把小少爷送回来了。”

却说团圆儿正睡着,只当是自己做梦,翻个身,又听得人道:“姨娘,快醒来,小少爷回来了。”不由恼怒,推开了被子坐起身骂道:“哪个作死的小蹄子敢寻我开心?”

素梅见她发怒,暗中撇了嘴,脸上丝毫不敢带出来,指着外间说:“姨娘,你瞧。”团圆儿一手掠了鬓发,一边闪着眼波瞧去,果然是朱娘子抱着平安站在那里,这一下真真是喜出望外,忙道:“我的儿。”说了,掀开被子就要下床,素梅忙取了外头大衣裳来,团圆儿也顾不得穿,穿着睡鞋就下了地,急急跑到外间,就将平安从朱娘子手上抢了下来,又哭又笑道:“我儿,你可回来了,娘只当你那狠心短命的爹再不管我们母子死活了。”

哭了一回,又细瞧平安,见他比当日抱走时白胖长大了许多,外头的襁褓是红缎百福字的,一只赤金长命锁半露在外头,团圆儿就拿在手上瞧了,因见上面錾着字,她又是个睁眼瞎,就问素梅:“你来瞧瞧,上头是什么?”

朱娘子回道:“回姨娘,这长命锁正面是一个福字,反面錾了句吉祥话儿,平安康泰。原是奶奶写了出去叫匠人照着字打的,员外知道了,只说奶奶好心思。”她这话才出了口,团圆儿脸上就不好看了,一手抓了长命锁的锁片,只用力一扯,长命锁上头的金链子就断了,不独朱娘子,连素梅等人都呆了,只怔怔瞧着她。

平安正睡,叫团圆儿一扯扯醒了,放声急哭,朱娘子到底奶了两个月,自然有了母子情分,要过来抱,团圆儿只不给她,冷笑道:“谁要她假好心。”说了就把长命锁掷在地上,自己抱了平安回到卧房,把孩子搁在床上,自己从床头的小格子里取了一块长命锁来,虽一般也是金的,形体比方才拉掉的那个小了许多,不过是市卖货。团圆儿却自顾将长命锁给平安挂上,笑道:“我的儿,这是你老娘送你的,我们不要那个奸婆的东西。”方命朱娘子来抱了去,就叫素梅依旧把朱娘子安置在从前那个屋子。

朱娘子脸上甚是尴尬,过来抱了平安,背过身去,悄悄拉开了平安领口查验,果然是拉破了一些儿油皮,不由心疼,脸上却不敢露出来,抱着平安退到外间。素梅便笑道:“朱娘子,你随了我来。”说着就带了朱娘子走到了门外,朱娘子见到了外头,悄悄问:“素梅姑娘,姨娘脾气都是这么急的?”

素梅只得笑说:“日子长了你就知道了。”说了,拿了钥匙开了门,带着朱娘子进去,又笑说:“朱娘子,你带着小少爷呢,若是少什么,要什么,先同我说了,我只告诉你这句。” 说了转身出去。

却说朱娘子在金氏处已有两个月,虽也不是每日见面,日常说话时,也觉得金氏温柔和气,行事大方周全,虽是官家小姐,大家奶奶,却一点子骄傲也没有,饶是自己身上不好,依旧每日遣了丫鬟来瞧小少爷,事事都想得仔细周全,心中不免存了敬意,此时到了团圆儿这里,才一站脚,就闹了这么一出来,不由忧愁起来,只怕日后日子难过。

又说金氏见苏员外出去了,便也起身吃了早饭,略歇了歇,药就来了,金氏见了不由皱眉道:“黑黢黢的,又要喝这些苦水。”冬竹笑道:“奶奶,药哪里就有不苦的,可对身子好呀。只保佑着奶奶十月怀胎能生个白白胖胖,聪明伶俐的小少爷来。”金氏听了,也笑了,只道:“是个女孩子也未可知。”

冬竹将药搁在桌子上,又捧了朱漆鎏金八角攒盒过来,开了盒盖,里头装了金钱桔 、梨脯、杏脯、梅干等各式蜜饯,笑道:“奶奶,老孺人倒像是未卜先知,连给你解苦的果子也备齐了。”

原是京里老孺人接了苏员外的喜信,知道金氏有喜后,格外的高兴,几乎要动身回富阳县来,金鹤龄夫妇苦苦哀求方止了。

老孺人到底真心疼爱这个庶女,苏家虽现成开着药铺子,什么滋补圣品没有,老孺人一样遣人在京城大字号的药铺里采买了,又早早齐备了许多小孩子用的事物,又怕金氏害喜,就连蜜饯果脯都想到了,一色是京城里顶好的果子铺祥裕丰的,就遣了管家亲送了许多东西来。

金氏听了,叹息道:“母亲待我只怕比亲生的还好些,我在她跟前那么些年,她老人家连一句重话也不曾说过我。如今天各一方,我竟不能尽孝,如何不叫我心酸。” 冬竹见金氏难过,忙劝:“奶奶,等你生了小员外,把身子也养好了,求了员外一同到京里去,横竖我们家在京里也有生意,奶奶也就能见着老孺人了。”金氏点头,道:“昨儿你们员外恼的很,我也不好问,王大娘究竟做了什么了,竟不许她再来瞧丁姨娘。这母女总是连着心的,我是没法子,母亲总是要到哥哥那里去的,丁姨娘同王大娘都在一个县里,就这样硬生生分了,我怪不忍的。”

夏荷在一边听了,过来道:“奶奶,婢子说句冒犯的话,你也就是太好心了,那个老太婆第一回上门来时,就不该惯着她,更不该同她论什么亲戚,一个姨娘的娘,算什么?如今,她格外的蹬鼻子上脸了,小少爷洗三那日,说的话,简直就该大棒子打出去。奶奶就听婢子一句劝,以后不许那个老太婆进门,大家省事。”冬竹忙道:“奶奶同王氏论亲戚,不过是客气一句,哪里知道她就当真了呢。”

金氏听了这样,也就明白了几分,只是王氏必是说了极不好的话,员外才恼的,又见冬竹说夏荷,就笑道:“罢了,我知道你们都真心疼我呢,我倒有事要啰嗦你们。”冬竹夏荷都道:“奶奶这么说,婢子们不敢当。”金氏道:“我想着如今也要做起小孩子衣裳了,可是你们也知道,外头针线上的都是些男人,做些外头的衣裳,床幔桌围也就罢了,把我孩子的衣裳交在他们手上,我怎么放心。”冬竹道:“可不是,那些男人瞧着就脏兮兮的,也不知道做工前洗手了没有,小员外的衣裳断不能给他们做。”

金氏听了笑道:“一样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怪狠的。我正是不放心呢。想着叫你们顾姐姐开了库房,先亲自挑了料子来。你们春梅姐姐衣裳样子裁得好,如今只能拿出去,叫她裁了样子,再拿回来做。我如今精神不比往日,只怕赶不及,到时保不齐还要你们俩帮手呢。秋月针线上不如你们。”

冬竹夏荷听了,自是满口答应,待得金氏睡过了午觉,主仆三人就到了库房,顾氏早候着了,见金氏来了,忙上前道:“奶奶说一声要怎么样的料子,我挑了给奶奶送去就是了,奶奶若是不喜欢,再拿回来换过,能多麻烦。奶奶走来劳累着不说,这库房整日整日的关着,气味很不好,奶奶如今是双身子的人,可受不起。”

金氏听了,便笑道:“我知道你的孝心,不过是不想我辛苦,这样罢,我只在这里坐了,你开了库房,将去年员外从京里买了来的的上用白细布找两匹出来,再找两匹颜色浅些花样儿活泼些的绵绸来我看。”

顾氏听了,满口答应,因怕石头上冷,先取了自己的帕子在一块青石上铺了,方请金氏坐了,又向冬竹夏荷道:“你们两人好生服侍奶奶,仔细别叫奶奶吹着风,一会子奶奶闹头疼我可问你们。”冬竹夏荷都道是。顾氏方带着两个老妈子进去挑选,不一会就出来了,顾氏手上捧着两匹其色如雪,其软胜棉的细布,身后的老妈子一人手上捧了一匹绵绸,过来请奶奶查验,金氏就在她们手上瞧了,方赞道:“你果然知道我的心,果然挑的不错。”说了就扶着冬竹起身,夏荷就接了婆子手上的绵绸,顾氏自捧着白细布,亲送到了金氏屋内方告退。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日,金氏就命人将这些料子都送到何管事家里,交在他们家儿媳妇手上,只说:务必请亲自仔细裁剪了,奶奶这里自会差人去取回来。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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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且说不几日金氏就遣了苏贵到何管事家里去瞧瞧,若是衣裳样子都裁得了,就取了回来,又吩咐他,春梅如今是何管事家的儿媳妇,不再是里头的丫鬟了,那些衣裳切不可劳动春梅做。苏贵领命去了。一时回来,见金氏交差,说春梅说奶奶吩咐的事,她不敢耽搁,都已做得了。说了就把一个包裹递了上来,冬竹过来接了,放在桌上打开了,果然都是裁好的小孩子衣裳片儿。

苏贵在下头道:“奶奶,春梅姑娘说了,她也做了两件小员外的衣裳,都在料子底下压着,因时间短,手工粗了些,料子也比不得奶奶送出去的这些,请奶奶不要嫌弃,她那里还在做几身好的,等做得了还要来给奶奶请安道喜的。” 说话间,冬竹果然从衣裳片儿下头,翻了两套小衣裳来,捧在手上请金氏瞧了。

金氏看了,不由叹道:“她新怀初抱的,伺候公婆,照应丈夫已够她劳神的,我托她裁那些衣裳片儿,只怕已烦了她,她如何还要做衣裳?哪里分得出这么多神,只怕是晚上熬着夜做呢,我竟是累了她。“ 说了,又向苏贵道:“你捎个话儿给春梅,只说她过得好了,也就对得住我了。”苏贵应了是,就退了出去。

金氏便命把春梅裁好的小衣裳片儿都收了,留下一套来让她慢慢做着,冬竹就说:“奶奶,胡先生让你不可Cāo劳呢,这些手工活儿,我同夏荷来做吧,奶奶得空就歇歇,养着神也是好的。”夏荷也过来劝。 金氏只是不肯,定要自己做,冬竹同夏荷只得罢了,只是瞅着金氏做了一会了,就来劝她放一放手,歇一歇,只说:“奶奶,要到来年四五月份才生呢,哪在急这一时。”

饶是这样做做歇歇,这五六日下来,一件白细布的贴身小衣也就大半好了,这日金氏睡了午觉醒来,懒怠下床,就叫冬竹拿了大靠枕来靠了,慢慢缝最后一道锁边,正做得顺手,就听得外头脚步声响,秋月又叫:“奶奶,员外回来了。”金氏因见时辰尚早,不由纳闷,就见苏员外急匆匆进来,脸色神色青一阵白一阵,见了她,脸色虽和缓些,勉强有些笑容,到底不比往日,便不敢托大,放下了手上的针线,就要掀开被子下床,苏员外忙道:“你只管靠着,我不过回来瞧一瞧。”说了,又问:“你手上方才做的是什么?”

金氏听了,就笑道:“妾还没做得呢,原想做得了再给相公瞧的,相公既然瞧见了,妾也不藏着了。”说了就把小衣裳拿了给苏员外瞧。苏员外看了,不独不笑,反倒叹息了一声,道:“前儿何管事倒是同我提过,说你拿了料子去让他儿媳妇裁样子。他还说,原本他想着让春梅做得了再给你送去的,不料你竟催着就拿了去。我只当你不好意思太烦着春梅,拿了回来让冬竹,夏荷她们去做,不料竟是你亲自在做。夏荷冬竹她们也太躲懒了。”

金氏笑道:“相公可别错怪了她们。她们倒是想着替妾做呢,只是妾想着,妾是孩子的生身母亲,他来这世上头一件衣裳,妾须得亲手做了才安心。”苏员外听了她的话,脸上倒是松快了,依旧有着郁色,握着金氏的手道:“如何你这般的贤良明理,那个人却实在说不过去。”

金氏听了,知道他指的是团圆儿,却笑道:“相公好好的怎么夸起妾来了?”苏员外笑一笑,道:“我夸你不好么?”说了,便问金氏今儿午饭吃了什么,睡了多久等语,竟是把话茬开了。

原是苏员外今儿到西街的铺子上去查看,又同现管西街四家铺子的徐管事说了回话,因见午时了,便去西街的白鹤楼用午饭。

这白鹤楼三楼俱是雅座,隔得同一般雅座不同,都是用细工雕花松木板隔间,上头再挂了摹本的名人字画笔贴,是以虽是声息相通,却是瞧不着人影的,若是一间的客人请了个歌姬来弹琴唱曲,倒是好几间都听得着,便有故意请了歌姬来这里陪酒,令她故意同邻间的客人请的歌姬斗歌斗曲的,只为见不着人,声气却相通,就同人叫画眉鸟儿斗唱一般,都是蒙着笼子,两只鸟儿只闻其声,不见其鸟,方唱得好听,若是见着面,少不得要争斗起来,反失了意趣。只为这一桩,这白鹤楼在富阳县极有名声,日~日满座。

苏员外去时恰是正午,原该是没空间的了,因掌柜的见是本县首富苏员外,格外奉承,特地上楼去挪了一间给他,苏员外便上去坐定了,点了几样小菜下去,正等时,就听得有人笑道:“钱兄,亏得你求亲不着,不然,这会子丢脸的可是你了。”说完了,便有几人大笑之声。

苏员外听了,只当是本县哪家小姐出了丑闻,倒也不甚关心,正要喝茶,却听钱管事央他离了这里,苏员外还未说话,就听另一人笑道:“好个嫦娥托生的美人,连贴身的肚兜都要叫针线上的人去做,啧啧,也不知,那经男人的手摸过的肚兜穿在她那千娇百媚的身上,是个什么样儿。”说了,哄笑声倒是更响了。

苏员外听到这里,心中一动,那嫦娥托生的美人,分明说的便是丁氏,本县哪还有第二个。这肚兜叫针线上的人去做,天底下哪里就有这样荒唐的事。心中正半信半疑,转头就见钱管事老脸涨得通红,坐立不安。

又有人接口道:“那针线上的男人,想着他手头上的肚兜儿,是要穿在一个美人儿白白嫩嫩的娇躯上的,怕不要老去问候那五个老婆来出火。”这话儿已说到了十分不堪,苏员外听得,脸色煞白,却也作不得声,提脚就下了楼。钱管事忙扔了一锭银子在桌上,跟了下去。

却说苏员外一路下楼,虽有人要来招呼,只是见他脸色铁青,一时都不敢上来。苏员外一路就回了自己铺子,进了账房,钱管事也就跟了进来,苏员外气得急了,抓着桌上的笔筒,笔架,砚台,账簿,一件件都掷在了地上,犹不解气,就抓起了椅子要往墙上砸过去,钱管事吓了一跳,忙过来扯着:“员外息怒,小心闪了腰。”好说歹说,方求着苏员外将椅子搁下了。

苏员外气略平,便想起钱管事曾提过要换过地方用饭,便道:“你可是知道什么,就那样赶着要走?你且老实说了来我知道,我尚可容情,若不然,你几十年的老脸也就顾不得了。”

钱管事见苏员外动了真怒,只得跪下来,便把来龙去脉说了。原是昨儿,有个男人在酒铺子里喝得醉了,说他是本县首富苏员外家针线上的人,又说了些苏员外家如何富豪如何气派的话,待夸耀完了,人就笑他:“苏府再有钱,也同你不相干,你不过是个只会绣花缝边的假女人。”那人就恼了,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拍着xiōng脯说:“便是苏家的丁姨娘也离不了老子,连她身上的肚兜子都是老子绣的。”众人哪里肯信,只说他胡吹,哪有女子贴身衣物交了给男底下人去做的,那人听人不信,更恼了,指着天说,他要是混说,就叫雷劈死。

原本一个醉汉的话也没人当真,只不巧,这家酒铺子离着丁丰新开的油铺子不远,便有好事的人去学了给丁丰知道,丁丰偏生又是个莽撞不会说话的人 ,听了有这事,也气急了,Cāo了扳子就过去找那人算账。

那人虽醉,倒也没有瘫软,叫丁丰打了下,也急了,跳在了桌上,指着丁丰道:“你倒是说说,你妹子可会不会女工呢?”丁丰本是气势汹汹,只叫他这一句话,说得呆了,举起的扳子也落了,原本将信将疑瞧笑话的人见了这样,便知道那个醉汉怕是没吹牛。想拿王氏自得了这个女儿格外夸耀,多少求亲的都不肯,待团圆儿嫁了苏员外做妾生了小少爷更是得意,早得罪了不少人,有这个笑话闹出来,还不四下里传扬。更有人本嫉恨苏员外能娶了人人求不得的美人做妾,这会子也是得意了,帮着一起说,不消一日便街知巷闻。

苏员外已是气得连话也说不出,只懊悔自己不该一时好胜,非要娶团圆儿做妾,如今竟成了一县人的笑话,在外头呆不住,早早的回来了。哪知正瞧见金氏靠在靠枕上缝孩子衣裳,瞧在苏员外眼中,想着自己曾为了那样一个徒有美貌,一无才干二无心xiōng的小妾冷落了这样一位贤妻,未免又气又恨又悔又愧,拉着金氏的手说了许多话,又陪着金氏吃了晚饭,夫妇俩早早上床,因金氏如今怀着身子,不能伺候枕席,夫妇俩不过靠着枕头说些闲话,苏员外心头那口气只是下不去,还是同金氏说了,又不住叹息。

金氏听了,脸色也变了,便道:“员外,这事都是妾的不是。妾早知道丁姨娘不会女工,把东西送出叫针线上的人做,妾当时听了,也有些恼,倒是想叫了她来训诫一番的,偏丁姨娘那时才怀了平安,妾怕她动了胎气,这才就罢了,原想着她即进了我们家,来日方长,待她生下孩子,日后慢慢再教她也就是了。妾还怕人拿了这事当笑话儿说,不独丁姨娘,连我们苏府脸上都不好看,还吩咐了针线上的人都不许外传。妾不料,今儿还是闹了出来,都是妾一时因循的缘故。”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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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苏员外原听金氏自承早就知道,有些不快,便道:“你说不好教训她也在理,只如何连我也瞒着?”金氏听了,就有些委屈的模样,微低了头道:“都是妾心眼子小了些。妾见相公那时爱丁姨娘爱的什么似的,丁姨娘又才有身孕,相公那样欢喜,妾若那时拿着这个说事,一来怕伤了丁姨娘身子,二来,妾怕相公以为妾心怀嫉妒,非挑哪个时候为难丁姨娘,故而不敢告诉相公。”

苏员外听了金氏这些辩白,脸倒是红了,自知那时一来在新鲜头上,二来团圆儿也有了身孕,未免纵着她些,不料却伤了金氏的心,也难怪她有这个想头,便笑道:“奶奶未免太小看为夫了,我哪里就是那样混账的人。”金氏听了,只低了头不说话,苏员外自知从前有些不妥,加意安慰了几句,又扶着她躺下,两人也就睡了。待到半夜,苏员外忽然坐起身来,只道:“这个贱人,带累我没脸,我定要休了她!”

金氏正睡意朦胧,叫苏员外这一句,吓得醒了,转身看时,苏员外却在梦中。金氏倒是一时不能睡了,只不知是不是苏员外真气急了,在梦中犹不能忘怀。隔了好一会子,才朦胧睡去,恍惚间,就见自己慢慢走到团圆儿房前,只听里头哭道:“员外,你如何这样狠心休了妾,妾在家时,多少人来求了妾去做正妻,妾的娘只是不肯,那些人哪有不怨恨的,如今见妾被员外赶了出去,还不瞧妾的笑话,妾哪有脸面再活。”

又听苏员外道:“贱人,你把着你的肚兜去给男人绣,如今闹得满城风雨,我听见的那话就很不堪了,我没听着的还不知怎样,你叫我脸往哪里搁,要怨也只好怨你自己不争气,我素日白抬举你了。”金氏听了这几句,心中不辩滋味。

又听团圆儿道:“员外就忍心叫平安孩儿小小年纪没有亲娘吗?”苏员外冷笑一声道:“你又用死来吓唬我,我只告诉你,这会子你就是死在我的眼前,我也要把你尸首送回去。”这话才落音,只听得一声婴儿啼哭,之后便是几声惊叫,就有女子声音尖叫道:“姨娘把小少爷摔死了!”下头紧接着又是一声惨叫,还是方才那个女子叫道:“救人哪,员外把姨娘给杀了。”

这话一出,金氏在外头听了,只觉得眼前发黑,双膝发软,便伸出手抓着窗栏稳住身子,忽然只见团圆儿血淋淋站在眼前,怀中抱着血肉模糊的平安,团圆儿道:“奶奶,你如何要害我?我不过是要员外休了你,不曾要你命,你竟设了这个局,又唆使员外来杀我母子,如今,你赔我母子命来。”说了,血人儿就朝着金氏飘了过来。

金氏又惊又怕,“啊”的一声尖叫,人直坐起来,一张眼,已是红日射窗。夏荷秋月冬竹等人听得金氏尖叫,都冲了进来,都急问:“奶奶,出什么事了?”“奶奶,你怎地了?”金氏只觉一颗心砰砰直跳,一手按着心口,勉强问道:“你们员外呢?”

却见夏荷抿着嘴儿笑一笑道:“恭喜奶奶,员外说了,要把丁姨娘送回家去呢。婢子瞧她还怎么嚣张得意。”

金氏听见这句,唬得不行,抓着她的手道:“员外去了多久?”夏荷见金氏这样,只当她心急,忙笑道:“奶奶不要急,员外才过去没一会子呢,怕连丁姨娘那屋都没到呢。”金氏听了,指着冬竹道:“你到外头喊个大脚的婆子追上去,只说我要他立时回来,他若不回来,只怕,只怕要出大事。”冬竹等人听了都不明所以,可见金氏面青唇白的模样,也不敢问她,冬竹忙到外头,叫了素日在金氏这里当差的那个大脚婆子过来,依样吩咐了,又说:“若是没拦住,仔细你的腿。”

那婆子听了,如何敢耽搁,放脚就追,她本就是做惯了粗活的,手脚麻利,苏员外堪堪走道团圆儿房门前,就叫婆子拦着了,那婆子急急喘气,为着叫苏员外回去,便自作主张改了最后一句:“员外,奶奶请你即时回去,奶奶说,员外若不回去,她就活不了了。”苏员外哪里听得了这句,也顾不得团圆儿这里,甩手就跟着那婆子去了。

却说里头的团圆儿自平安送了回来,自为苏员外对她余情未了,又想,苏员外便是不来瞧她,也总该来瞧瞧他儿子,不由就存了几分指望,日日早早起身,梳洗整齐了只等苏员外来,一连数日都落了空。

今儿才梳妆了,正坐在窗口瞧着外头来往的婆子丫鬟解闷,忽见苏员外一路过来,不由狂喜,忙又开了妆奁,对着菱花镜照了,只觉嘴唇儿颜色太浅,就用手指沾了一点胭脂往嘴唇上抹,就听得婆子那几句话。

团圆儿哪知其中究竟,只觉着xiōng膛要被炸裂了一半,将金氏的名字在齿缝中咬牙切齿念了几十遍,恨不得扑到金氏跟前,咬掉她几块肉,方解心头之恨。

且不说团圆儿那里如何,只说苏员外叫那婆子唬得不轻,倒是一路奔了回去,还没进门呢,就叫着:“奶奶,奶奶,我回来了,你可不要吓我。”

冬竹见员外一头汗,忙过来道:“员外,你小声些,奶奶方才叫梦给魇着了,好容易才定下神来,这会子你又大呼小叫的。”苏员外听了这句,方定了神,这才觉得跑得气喘,便道:“好个糟老婆子,如何咒我奶奶,说什么回去得晚了,怕见不着,只吓得我三魂倒不见了七魄,一会子我非狠狠罚她不可。”

说了,一路就到了卧室,就见金氏靠在大靠枕上,连嘴唇儿都发白了,倒也心惊,过来道:“奶奶,什么梦倒把你吓成这般模样。我听老人们说,这梦说了出来,也就不灵验了,你只管告诉我。”

金氏见苏员外回来了,一颗心方放下了,抓着苏员外袖子不由哭了出来,抽抽噎噎就把方才的梦说了,只略去了团圆儿说她设局害她那句。说完,哭道:“相公,妾好怕。妾醒来,见你去了丁姨娘那里,妾只怕梦都要准了,相公你若是真把姨娘给杀了,惹上官非,这可如何是好?”

苏员外见她哭得梨花带雨,不由动情,抚慰道:“我竟不知道你心中待我这样深情,我日后若再负了你,便是天也不容我。你如今有身子,快别哭了,仔细动了胎气。”说了,就叫冬竹去绞热手巾来,亲自伺候着金氏净面。又叫人去煮安神茶来给金氏喝了。

眼瞅着金氏渐渐定了神,苏员外方坐在金氏身侧,握着她的手道:“奶奶,你的意思怎样,我都依着你。”金氏想了一想道:“相公,妾想着,这事外头传得厉害,只是没有凭据,我们若真把丁姨娘送了回去,便是给了人口实,更丢丑了。”苏员外听了这句,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奶奶,亏得你说,我是叫气糊涂了,竟忘了这层。”金氏嘴角儿弯了弯,又道:“只是若是不罚着丁姨娘,相公心里只怕也过不去。这事儿也太难听了些。”说了,便又顿住了,只是皱眉。

苏员外点头道:“奶奶,到底是你知道我。我如今也想明白了,这个贱人若是送到庄子上去,人若是知道了,怕不往一处想?再则那个贱人是个混账的,保不齐还做出什么丑事来,那时,更没法子见人。倒不如就拘了她在院子里,一日三餐给她送去,只不许出房门半步。”

金氏低头想一想道:“相公,那平安孩儿怎么办,若是留在她哪里,妾倒不放心。”苏员外听了,微微笑道:“你只管养好了身子,好好生下我们的儿子来,你这样贤良,生下的孩子必是好的,那个贱人的儿子,若是像了她,怕也是个搅家的祸害。倘若是由着她教养了,不像也像了。恰好郑妈妈还在贱人处,如今把平安孩儿交了她带,倒也放心。”

金氏听了,便道:“相公说的甚是。只是平安孩儿依旧住在丁姨娘那里怕是不妥当。相公能禁着她出屋子,可禁不住她在那几间屋子里走动,我们不许她出来,她心里如何能痛快了。”苏员外便问:“依着你说,又该如何?”

金氏道:“妾想着让人把离着梨白月清楼不远的那处轩竹堂收拾了,就叫郑妈妈领着平安孩儿住那里,那里倒也又一明两暗三间房,待平安孩儿长得大了,依旧可以住得。”

苏员外想了一想道:“果然好。只是就郑妈妈一个人再加个奶妈子朱娘子,只怕人手少了些。”金氏叹息道:“妾有一事,在心头想了许久,只是做不得,不免不安,如今借着这个机缘,妾倒是做上一做,便是叫人骂妾妒妇毒妇也说不得了。”

苏员外听得“妒妇毒妇”两句,只当王氏的混话金氏知道了,正要开口安慰几句,却听金氏道:“妾常听着下头丫鬟们说,铃儿那孩子,脸上身上常常带着伤,都是丁姨娘性子上来,不好拿着我们家拨过去的丫鬟撒气,就出在了铃儿身上。妾心中十分不忍,只是铃儿是丁姨娘家买了来的,妾便是要出头,也是师出无名,只得搁在一边,每一想起,心中便不忍。如今,即把平安孩儿接了出来,丁姨娘未必不担心,铃儿即是她家买的,只怕她虽然打骂,实心里倒是最信得着也未可知。是以,妾想着叫了铃儿出来,跟着郑妈妈一同去照顾平安孩儿,一则,丁姨娘也放心些,二则,也好了了妾一桩心事。”

苏员外听了这些话,不由骂道:“怪道我从前去她那里时,铃儿总躲着,我只当她是怕我,如今看来,必是团圆儿吩咐她不叫我瞧见她身上的伤。我已知道她是个毒妇,只不知道她竟狠毒成这样,铃儿不过是个孩子,她也下得去手打她。”说了,气上心头,便把团圆儿如何要自己休了金氏,自己如何责打她一事也说了给金氏知道。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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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却说苏员外将团圆儿如何混账的话都同金氏说了,金氏默默听了,虽这些事她在篆儿口中已然知道,只是亲耳听苏员外说来,滋味到底不同,心中哪得不起怨恨,只怨苏员外当日偏心丁姨娘,事事多有纵容,否则丁姨娘哪里就有胆说这些。她心中虽怨,只是听得苏员外言语中已然颇为后悔,倒也不好再拿着从前的事说他,臊得他狠了,反生事故,是以落泪道:“妾的母家金氏一门百十年来无再娶之男,再醮之妇,妾若被休,也只有一死罢了。只妾不知哪里待错了丁姨娘,她竟恨得妾这样。”这话却是实话,且不说被休本就是有辱家门的,更金氏一门是有如此家风,何况她只是一个庶出的女儿,现时善待她的嫡母同嫡兄,到时只怕也会未、翻转脸皮来,那时间哪里还有她的活路。金氏想到这里,格外悲戚,只是不敢大哭,怕伤了胎气,咬着银牙强忍。

苏员外听了这几句,又看她强忍着不哭的模样,自是羞惭,揽着金氏香肩道:“奶奶快别伤心了,都是我的不是,我不该纳了那贱~人来,险些伤了你我夫妇情分。”金氏定了定神,才强挣着开出口来:“此事原不怨相公。妾从前不曾生育,相公理应纳妾以备生养,相公又如何知道她是这样一个人呢。”金氏虽力持镇定,只不免字字都在发抖。

苏员外听了这句,更是惭愧,对金氏的敬重怜爱之心不免又加了几分,拉着她的纤手,加意儿赔了许多情,又说了许多好话。金氏见他这样也觉得有些好笑,便推他道:“相公,妾如今好多了。你瞧都什么时辰了,该上铺子里去了。”苏员外道:“我一日不去铺子里也翻不了天,倒是你我夫妇许久没好好呆一日过,你且歇一歇,吃点子东西,我去料理了那贱人就来。”金氏听了,微微一笑也就由的他去了。

苏员外出了金氏屋子,一路就到了团圆儿房前,还未得进门,就听得团圆儿骂道:“我把你个烂了手脚的小蹄子,我叫你去厨房提热水来我洗澡,你去了半日就提了半壶来,我好意不同你计较,只叫你再去打,你就又去了这半日,谁呢?都叫你这小蹄子塞肚子里了?怎么没撑死你。”说了,只听得打巴掌的声音,又听得女孩子哭叫求饶。

苏员外便想起了金氏提过的事,紧走了几步到了门前,素梅已瞧见了他,正要叫,苏员外便一指她,素梅也是个乖巧的,也就缩了嘴不做声。

却道苏员外撩了门帘子踏了进去,抬头就见团圆儿站在地上,眉竖眼瞪,一手扭扯着铃儿的耳朵,口中犹自骂个不休。想苏员外虽出身商贾之家,家中数代经营,十分的富足,任谁见着他都是一张笑脸,几时见过这般泼辣的模样,苏员外便是一呆,纵然来这前念着平安那孩子对团圆儿还留有一二分情分,见了这样也是荡然无存。便冷笑道:“好一副当家***嘴脸,我倒是不知道是谁提拔的你。”

团圆儿因到了门前的员外叫金氏喊了回去,格外愤恨,拿不着金氏出气,便拿着铃儿煞性子,故意挑刺,正骂呢,忽然听了苏员外声音,倒是一惊,因苏员外肯将平安还了自己,自为苏员外对自己余情未了,见苏员外脸上神气很不好看,只道他是为了自己打铃儿动气,便扔了铃儿,换了笑脸过来道:“员外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倒是唬了妾一跳。”

苏员外见她这样,格外厌恶,便问:“这女子德言容工,你倒是有几样?”团圆儿听问,不知所以,因笑问:“员外如何这样问?”苏员外便道:“论起容来,你倒是当得,满富阳县谁不知你这个托生的嫦娥。”团圆儿听了他这话,饶是她再自以为是些,也听得出苏员外语带讥刺,张了张口,倒是接不上话儿。苏员外又问:“我再问你,这妇德为何,妇言又当如何,妇工你又会哪些,今儿,我听你一桩桩说了来,你若是说得出,不独前回你的混账话儿我可揭过不提,便是平安孩儿,我也可交了你抚养。”

各位请想,团圆儿的娘王氏只知一味娇养女儿,从不知训教,且自己也是个蛮横的妇人,团圆儿在她跟前瞅着她的样子,哪里就能学出好来,故此苏员外这几句话就把她问住了。说到底,这团圆儿却也不笨,想了片刻才道:“员外如何问妾这些,莫不是有人在员外面前告了妾的刁状?妾自生了平安孩儿之后,身子早亏了,连这个屋子都极少出,哪里就会做了不守规矩的事了。”

苏员外听到这里,真真气得反笑了出来,因问她:“你倒是说说,你疑心着谁呢?”团圆儿见问,低头想了一想道:“妾不敢说,妾怕员外说妾诬赖奶奶。”说了,又作出一副自悔失言的模样来。苏员外听了,点头道:“我就料到这样。我倒一并儿都说了给你知道。我昨儿在街上听人夸你来着,说你了不得,果然是仙子投的胎,做的事都是前人没做过的,一个女人,把自己贴身的肚兜都拿出去叫了针线上的男人去做,真真给我们苏家增光不少。我也回来向你奶奶夸了你,你奶奶才告诉我,她一早儿就知道,只是瞒着我。果然就是个可恶的,她若早说了,我也好早些来夸你一回。”

团圆儿自也知苏员外此时怕是气急了,字字句句都是反话,说不得双膝跪在苏员外跟前道:“员外这样说,妾怎么受得起?妾因肚兜子旧了,奶奶拨了给妾的素梅春杏,针线上也粗,妾没法子才拿了到外头去的。如今员外要怪,妾也不敢说妾一丝错也没有,只是员外如何不去怪那些针线上的人,主人家的事,如何就好拿到外头去说?还是只说了妾一个人,别人的都不说呢。”

苏员外到了此时反不气恼了,只道:“你起来说话。”团圆儿却也知趣,道:“妾不敢。”苏员外也不同她纠缠,只说:“我细想了你的话,果然有理,这事儿也怨不得你一人,原是你娘没教好你。我原想着,将你送回去住上一段,待你改过了再接回来,只是有你那个娘在,哪里就能学得好了,倒不如还住在家里,你不识字也不打紧,我只叫个识字的丫鬟,日日在你门前,将《女戒》《女则》读上几遍,待你像个人样儿了,再出这房门罢。”

团圆儿听着苏员外的话,一颗心忽上忽下,先是听得要送自己回去,不由慌张害怕,待得听苏员外又说不送了,又将王氏一块儿骂了进去,团圆儿虽怀羞恨,因听得不出去了,倒也罢了,后又听得员外意思是要她在这里学什么借什么折,学成了才许出去,虽不情愿,也知道此时不是强辩的时候,也只得答应。

苏员外便起了身,扬声叫了声:“朱娘子,将平安抱了来。”团圆儿见他要见平安,不由欢喜起来,借机起身,过来笑道:“员外瞧瞧,虽只隔了几日,可平安在妾这里可比在奶奶那里时白胖长大了好些呢。”

苏员外如何不明白她话里意思,字字都是含沙射影说着金氏亏待了平安,不由火起,待得朱娘子将平安抱了来,苏员外接过,在手上一瞧,那平安竟是比在金氏处瘦了一圈,不由沉下脸,问道:“你这个奶妈子是如何做的?平安怎地就瘦了这许多?”朱娘子听了,忙道:“员外,小少爷在奶奶那边睡惯了,乍然换到这个地方,夜里就不肯睡,哄个半日,也不过只睡两三个时辰。白日,白日。”说了,又飞快睨了团圆儿一眼,道:“姨娘精神好,说话声音不免就大些,小少爷偏是个浅眠的,略有个声音便醒的。”

朱娘子因怕苏员外责怪自己没照料好小少爷,故此就说了实话,且她也是个乖觉的,怕说白了得罪丁姨娘,故此言语含混些。苏员外如何不懂,便道:“我知道了,你去把平安的东西收拾了。”说着抱了平安就朝外走。团圆儿见了这样,如何不明白员外是要把孩子带走,一时情急,扑了过来就抱着苏员外的腿哭道:“员外,你这是耍弄妾么?一会儿把孩子送了来,一会儿又接了去。妾如何当得起?”

却说苏员外正朝外走,叫团圆儿这一抱,脚下就是一个趔趄,忽地就想起了夏荷所说,这个贱人也曾这样抱过金氏,险些害得金氏摔了,勾起了心头怒火来,回身就是一脚,将个团圆儿踢得滚了几滚,团圆儿几时吃过这样的苦,伏在地上,又痛又急又怕,哭道:“员外上回打得妾血山崩,这会子要踢死妾么?”

苏员外冷笑道:“你爱死便死,我不拦着。”说了大步跨了出去,就吩咐锁门。底下人不敢耽搁,急急去拿了锁来要锁门,团圆儿正痛得不行,跪在了地上哎哟,听得锁门两字,连爬带扑,滚到门前,急道:“妾做错了什么,如何要锁起妾来。便是朝廷定人罪,也要有个章程。”

下面人因奉了苏员外招呼,又兼不喜这个姨娘已久,手下哪里肯容情,将团圆儿用力推开了,把门带上,落锁。团圆儿在里头听得锁门的声音,哭骂道:“狠心短命的员外,妾一身一体都给了你,还给你们苏家传递了香烟,你听了那个毒妇的教唆,就这般对妾,妾就是死了,也是个冤死的鬼。”

苏员外哪里理她,一转头见铃儿勾头缩肩膀站在廊下,果然是十分可怜的模样,就叫了她过来,就叫她收拾了跟着朱娘子去。铃儿见团圆儿今日受了这些气,知道一会儿必是出在自己身上,早怕得不行,此时听苏员外叫了一起去,恍然得出生天,忙答应了,去收拾自己东西,她也不过几件换洗衣裳,只包了一包,跟了苏员外便走。

且不说团圆儿在里头哭得如何伤心欲绝。只说外头她的娘王氏,也正是焦急万分。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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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且说王氏只为女儿正得宠,又生了儿子,休妻一事必是一说就准,不料数日音讯全无,不由就心焦。这日坐在铺子里发呆,却听得有人笑道:“王大娘好。”王氏抬了头一瞧,见是保正方青,立时站了起来,笑道:“原来是保正老爷。”这话音儿才落,又想起团圆儿如今已是本县首富苏员外的爱妾,苏府的富贵脸县太爷也要高看一二分,故此脸又拉下了,不紧不慢道:“保正老爷要打什么油?”

方青摸了摸胡子,慢悠悠笑道:“王大娘,你女儿真是好福气之人,果然应了那梦。”王氏听了,心思跃动,这方青怎么说着也是一方保正,保不齐苏府要休妻的事儿,他先得了信,只为从前得罪过我们,故而先来讨好卖乖。只是你害得我儿丁丰不能生育,待团圆儿做了员外奶奶,我必定叫她给哥哥报这个仇,想到这里,脸上更是冷淡,只说:“我们团圆儿自然是有福气的,不然,也不会进门就有喜,一胎就生个小员外出来。”

方青笑道:“你老女儿的福气还不止于此,你这女儿连金氏大奶奶也带得旺了起来。我只听苏家西街上药铺保和堂的掌柜说,如今大奶奶已然有喜两个月了,员外喜欢得什么似的,只要大夫开出来,凭它什么珍稀难得的东西,都流水一样往家送去。”

方青这番话直说得王氏脸色变更,心中十分不安,嘴上依旧强道:“十年不生,如何现在就有了?也保不齐是什么病,怎么知道就是喜!”

方青正是为着求亲不遂,故而怀恨已久,方才去保和堂赎药时,见苏府管家苏贵在叫取药,一□都是珍稀难得之物,平日里有钱只怕也难得,如今却是一盒子一盒子的搬了出来,心中自是好奇,见苏贵去了,方问那药铺的掌柜。掌柜同他也是熟人,又因着是好事,故而也不瞒他,就实说了。方青听得大奶奶有喜这话,高兴得意非常,连病也好了五分,药业不用吃了,脚下不停到了丁家油铺这里,告诉了王氏知道,喜滋滋瞅着王氏脸色瞬间颓败,真真比吃了人参还提神养气,得意洋洋去了。

王氏见了方青得意成那样,心中知道必是不假,不由担忧去团圆儿来,叫了丁富出来,立逼着雇了一辆车就往苏府去。如今她也知道了规矩,不再走正门,只往西角门那去。到了角门前,王氏跳下车,给了铜钱打发了那车去了,自己就往角门上奏。王氏自为是丁姨娘的娘,便也不等通传,自己就要进门。守着门的家丁,忙拦道:“你这个女人,如何这样大年纪一点子规矩也不知道。这里是苏府,你当是你家呢,就往里闯?”

王氏忧心团圆儿,哪肯同她废话,便道:“瞎了眼的狗东西,你当你大娘是谁?你大娘生你出来都有余,你个兔崽子还管着你大娘叫女人!我呸!实话告诉你,我是你们丁姨娘的娘,你们日后的小员外的老娘,丁姨娘可是你们员外心尖子上的人,你得罪了我,她在员外跟前哭上一哭,腿也打折你几次。”说了,又要往里去。

那家丁听她是王氏,一拳就把王氏打了出去,骂道:“原来是你这个老贼婆,你几日前在院子里如何骂我们***。你当老子不知道?那日老子倒不在,老子要在了,就把你这张老狗嘴里的牙都敲了,我们奶奶那样宽厚怜下的一个人,你女儿给我们奶奶提鞋也不配,你个老不死的老货,居然有嘴骂我们奶奶。老臊货还显摆你那个小贱人女儿呢?什么员外心尖上的人,别叫老子笑掉大牙!你那个女儿血山崩了,命倒是拣了回来,只是以后还真成了不会下蛋的母鸡。你个老贱货知道我们员外说什么?我们员外说,死了活该。”

这个家人骂一句,王氏就退一步,待得听到女儿血山崩不能再生,苏员外竟不管她死活,眼前一黑,跌了在地上,放声大哭。

那家丁还不解气,又朝着王氏身上吐了口浓痰,道:“老东西,实话再说句给你知道,如今小少爷都交在了我们大奶奶手上,日后,小少爷必定只认我们大奶奶一个娘。”又说:“我们员外有话吩咐下了,以后不许你这个老不死的进去。你老还是回去关上门,蒙着被子在梦里做老娘罢。”说了甩手回去,将角门关了。

王氏听了这些,神思恍惚仿佛做梦一般,口中只念着:“不会的,不会的。我家团圆儿是嫦娥托生的,崔娘子说的,只要她生下孩子就能扶正的。”念道这里,心思倒是明白了些,便想着即是崔氏说的生了儿子就好扶正的,如今只问她去。

王氏便从地上挣起来,车子已叫她打发回去了,可怜她也是一双小脚,也只得慢慢一步步走了回去。

且说崔氏又说成了一门亲事,才拿了谢媒银,就买了一只鸡叫大姐儿蹲在门外杀,了自己蹬着门槛磕瓜子,四处乱瞧,一眼瞅见王氏发髻散乱,衣裳污秽,正一扭一扭朝自己这边来。崔氏她是走东家串西家惯的,团圆儿在苏家到底如何,她倒也知道一二分,见王氏过来,又是这个样子,便知是来寻事的,本想着躲一躲,转念又想,这天底下哪有媒人包到底的。想到这,也不躲了,只叫大姐儿进去,自己踏着门槛等着王氏过来。

王氏一眼瞧见崔氏,便如瞧见了仇人一般,直扑过来,抓着崔氏衣襟道:“好你个贼婆娘,老娘是抢了你男人还是挖了你祖坟,你竟这样害我团圆儿,你今儿要不把事说明白来了,老娘就同你把命拼了。”说了又用头去撞崔氏。

崔氏到底比王氏年轻,扔了手上瓜子,一把也反扯着王氏道:“呸,你个死不要脸的恶婆娘,竟敢说姑奶奶勾搭你男人?你那个男人,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闷屁来,除了有个把儿,哪里象男人了。姑奶奶是个女人都替他臊,竟叫你这没脑子没眼色的婆娘压得死死的,呸。就是送我当个下人,我都嫌他蠢。”

王氏因占不着崔氏便宜,也只得罢手,退了几步,一手掐着腰,骂道:“你个死了男人的臊寡妇,天天蹬着门槛瞧男人,还在老娘跟前装烈女。就是你个长了花花舌头的娼~妇说的,我家团圆儿生了儿子就好扶正的,如今不扶正不说,还把我外孙子抢了走。你倒是同老娘一起去苏家说明白。当初他们如何花言巧语哄得我们答应的,如今孩子有了,倒不要娘了,天底下哪有这个理。”

崔氏听了,冷笑道:“我劝你倒是消停些。小妾生的孩子,自然是管着大奶奶叫娘亲,管着大***娘亲叫外祖母,这天底下,哪有小妾的娘自称老娘的?你倒是有嘴脸说,你只问问诶街坊,可有没有这个理啊?”

王氏同崔氏两个打在了一起,周围早围了多少瞧热闹的,其中自然有认识王氏的,都厌恶了她拿着女儿当宝的模样,见了这个情景,自是大声道:“可不是。什么老娘,不过是个卖油的老货!苏家那个小少爷的外祖母可是七品老孺人。”就有人笑说:“这个老婆子哪里钻出来的?如何连这点规矩都不知道?瞧她方才口齿,倒也不象个白痴。”

又有人笑说:“你是外乡人吗?如何你连大名鼎鼎的嫦娥娘都不认识。她老人家不比我们凡人,能生下嫦娥来。多少人家求了去做正妻奶奶都不答应,上赶着给苏家作姨娘去。哈哈哈。这个嫦娥果然同我们凡人不一般啊,喜欢犯贱。”

崔氏听在耳内,格外得意,一手掠着鬓发,笑嘻嘻道:“如何?王家大奶奶?这可不是我欺你,大伙儿啊都这么说。”说了得意洋洋转身进屋,将房门关了。王氏站在街上,眼见崔氏得意嘴脸,耳中听得的是众人嘲笑,又想起宝贝女儿团圆儿不独不能生育了,连孩子也给人抢了去,心中疼痛难当,一张口,竟是喷了一口血出来。

且说瞧好戏的人众见王氏吐血,都唬住了,一忽儿都散了,只没人去理会王氏。可怜王氏两眼发晕,晃晃悠悠走了一段,脚下一软,跌在了一家铺子前,细细想去,实在委屈怨恨,便坐在了地上,用手拍着地,一行哭,一行骂,倒是又有不少人围了过来瞧。

王氏跌的这个铺子,原是一个杂货铺子,东家姓李,去岁上死了,丢下一个姓马的寡妇,独自守着这个铺子,因他们没个孩子,马寡妇倒也清闲。此刻瞧见有个半老的妇人跌在自己铺子前哭,就嫌晦气,就叫了小伙计过来,要把这个妇人拉走,又仔细一瞧,却是隔了三间店面那家油铺子的小东家丁丰的娘,从前也见过一两回,便止了,自己扭着一尺长的金莲到了门外,粗如擀面杖的玉指拈着喷香的罗帕,朝着众人一挥,哑着粗嗓子娇滴滴地道:“瞧什么瞧。没瞧过人哭吗?都滚,都给老娘滚。”说了,又飞了一路媚眼儿。众人看见马寡妇出来,又瞧了她这样舔着马脸卖俏的模样,不由耻笑,一哄散了。

马寡妇就叫小伙计把王氏扶到了里头,又倒了热茶来给王氏喝,她比王氏也小步了几岁,口中却叫着:“老姐姐,怎么气成这样,你且在妹子这里歇一歇,妹子叫人请了你儿子来接你。”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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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王氏这一路不是叫人骂便是叫人打了,此时见马寡妇这般和气,便认她是个好人,一行哭一行就将事同马寡妇说了回,又千□万贱人的骂不绝口。

却说丁丰得了消息,便到里头同何氏说了声,跟着马寡妇的伙计到了马寡妇铺子里,就见自家娘亲发髻散乱,一双眼儿哭得跟桃儿一样,马寡妇也在一旁陪着掉泪。丁丰便过来道:“娘,你怎地这个模样?”王氏正哭,听得儿子声音,更感委屈,抹了一把老泪,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指着丁丰道:“你要还是我儿子,你就拿了刀先去把崔氏那个贱货杀了,再去同金氏那个奸婆拼命!你妹子花骨朵儿一般的人,她们俩黑心的,就往死里糟践,你妹子要有什么,我也不要活了。”

丁丰听了王氏这些话,不免也有些儿心寒,就道:“娘,你这不是要逼死儿子吗?儿子杀了人,自然也不能活。如何你为了妹子就不顾儿子死活?”王氏怒道:“你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你敢不听我的话?你如今那铺子,就是你妹子用身子换了来的,没了她,你哪里能充什么掌柜,少爷!我只告诉你,不要忘了本!”

王氏这些话可是在马寡妇铺子上说的,街上来往行人也不少,丁丰只臊得想往地缝里钻进去,哪里就肯答应。王氏见他不说话,还要再逼,马寡妇就笑道:“老姐姐,你可是气糊涂了。那苏家高门大户的,门禁必定多,小丁掌柜的哪里就进得去门?就是进去了,那苏家家丁护院又能少了?到时,仇报不了不说,你老还白搭上一个儿子,更不上算。”王氏听了这些方住了。丁丰感激,不由就瞅一眼马寡妇,只见马寡妇一面拿着帕子给王氏拭泪,一面却飞起俏眼儿对丁丰瞟了一眼。

要知道马寡妇这脸,即长且黑,偏又爱涂脂抹粉,将个嘴唇儿抹得鲜红,一个眉眼做过来,饶是胆大的也要吓一跳,何况丁丰今年不到二十,脸上就有些红。马寡妇见他脸红,用帕子掩着唇,呵呵笑几声,道:“丁掌柜的,也不怨老姐姐要恼你呢,真真一点子也没眼力界,瞧瞧老姐姐这样,这般可怜,你就该扶着老姐姐到你家去,让你媳妇儿服侍着老姐姐洗脸梳头,再换身衣裳儿,这才是做媳妇的样儿呢。”说了,就从货架上拿了一盒胭脂来塞在丁丰手上上,笑说:“这是京城里宝容斋的胭脂,我自己脸上都擦,你拿了去给你媳妇擦脸吧。”

丁丰听得是京城宝容斋的货,就不敢收,还是王氏喝斥了几句,方收了,又过来扶着王氏起身,王氏见了马寡妇这样,更认定她是个好人,临出门又声声道谢,马寡妇只是掩着唇笑,把一双眼儿盯在了丁丰身上。

且说丁丰扶了王氏家去,何氏虽不爱见这个婆婆,但见她如今这模样,也觉可怜,就过来要一起扶,口中问道:“婆婆,你怎么摔成了这样了?走路也该小心些,年纪大的人可不经摔。”这话儿才落,脸上就着了王氏一掌,王氏骂道:“好你个小毒妇,红口白牙就敢咒我,黑了你的心,瞎了你的眼,你真以为我儿子就被你降服住了?呸!你个小娼妇,小表子,你死了,我还不肯死呢!”

何氏叫她莫名其妙这样一场辱骂,不由气急,又听王氏骂娼妇,表子,也冷笑道:“你媳妇我是表子,娼妇,那你儿子是什么?王八还是嫖~客?”说了,摔了王氏的手自顾回屋,又将房门关了。

王氏听得何氏顶嘴,气得直推丁丰道:“还不是你这个没有用的东西纵得那个小娼妇那样,你要是再不去打她,你也不是个男人!”

王氏这句正捅着丁丰心窝子上,正为着丁丰在枕席之上不能振奋为人,不能在何氏面前抬头,不免怀怨,又觉何氏也可怜,这亲事原是骗着她结的,故此一股子怨气无从发泄,此刻听了王氏这句,一股气便压不住,回说:“我还算男人吗?”说了,也放了王氏的手,自己到外头铺子上蹲着去了。

王氏见儿子媳妇都走了,又气又恨,口中嘟嘟囔囔骂了许久,何氏同丁丰只做充耳不闻,王氏无奈,只得自己去打了水洗脸,又就着水缸里的影子,胡乱挽了头发,身上衣裳却没换得,正在烦恼,就听得外头有人说:“哥哥,你怎么蹲这里,娘呢?”却是小儿子丁富。

原是世上通常都是坏事传千里的,王氏同崔氏那一场大闹,自有好事的人去告诉了大郎,不免形容些王氏不堪的情状,大郎听了,又气又羞,只是他从来都叫王氏压着,便是有不满,也少有说话,只是默不作声。来传话儿的,本意是要瞧着丁氏夫妇闹一场,见了大郎这样,反觉得没趣。又过了会子,另一个人来说王氏在马寡妇杂货铺前的模样,大郎更添三分气恼,只不做声,赌气早早关了铺子。倒是朱大娘不放心,向着丁富道:“好孩子,你也知道你娘是这样一个脾气,说不得要你去接了回来,她到底是你亲娘。”丁富自觉丢人,本不肯动身,禁不住朱大娘几次三番的说,也就起身出来。

却说王氏素来不把这个小儿子放心上,此时听得丁富说话,自觉委屈无限,哭道:“我儿,你娘在这里。你若再不来,你娘就要被你不孝的哥哥嫂子逼死了!”她这话才落,何氏猛地拉开房门道:“你老不来逼死我们就阿弥陀佛了!这世上哪里有亲娘往亲儿子心窝子里插刀的?你儿子有什么病,你老不知道?亏你老也说得出那些话!” 说了,又重重将房门摔上。却说丁丰听了何氏这几句,倒是心上一暖,觉着这个妻子倒要比亲娘更体谅些。何氏却不晓得,她日后的好报,正是从这句话上来的。

王氏见何氏顶撞她,丁丰又不理,自觉小儿子来了添了臂膀,正跳脚要骂,丁富过来道:“娘,你消停些。今儿你丢人丢得不够吗?同人打架不说,还在地上滚,如今满街都在传说,你不要脸,我同我爹还要脸呢。”王氏只叫丁富这句顶得说不出话来,气得要去打丁富,丁富哪里肯叫她打着,避了开去,又问:“爹叫我来接你,你回去不回去?你要不回去,我自己走。”王氏此时才惊觉,丁富竟已高过了她一个头,倒也不敢再动手,又瞧着外头天色已暗,只得罢了,道:“罢,罢,我算是白生养了,你们都是没良心的货。我只回去告诉你们爹!”说了,自家先走了出去。

到了家中,朱大娘先上来便问王氏吃了晚饭没有,又叫她把脏衣裳换下来,她去洗。王氏听了,沉着脸道:“我倒不用你假好心,要不是你老纵着孙子孙媳妇,何氏那小娼~妇就敢顶撞我?如今连丁丰那小兔崽子,小杂种也是娶了媳妇没了娘,我叫他打那个小贱人,他只不理,还听着那小贱人骂我!”丁富跟进来,听见王氏这几句,便过来道:“娘,你老说嫂子顶撞你,你如何也顶撞奶奶?你是婆婆,祖母就不是你婆婆?”

王氏听了,气个仰倒,却也无可答言,只得自己去把衣裳都换了下来,倒也不敢真扔了给朱大娘洗,自己抱了到院子里,要吊井水上来泡了。只是她闹了半日,又吐过血,手上就无力,一桶水也提不起来,若在平日,大郎必定过来帮手,今日却不见人影,就扭了头去瞧,却见大郎人在屋子里,连个声音也没有,自觉嫁人不着,丈夫是个薄情的,儿子又不孝,好容易有了个争气的女儿,却叫人欺成那样,连个出头的人也没,心中悲苦,扔了井绳,坐到一边哭,一面絮絮叨叨说了团圆儿如今怎样委屈,崔氏怎样翻脸不认人,连丁丰都一般忘恩负义,越说越是怨恨,向着屋子里的大郎叫道:“你也是做爹的,团圆儿就不是你的女儿?她如今这样,你也不心疼她,可见你就是个狠心无情的东西,我白嫁了你这些年!”

朱大娘听了,到底是亲生骨肉,哪得不心疼,不由过来埋怨王氏,道:“媳妇,不是我说你,当初崔氏来提亲时,我就说媒婆的话听不得,你是如何说的?你一力情愿,又撺掇得团圆儿也愿意了,都是你害的她,如今,你还有嘴来说?若是依着我,早早许了人去,哪有后来这些祸事?团圆儿不会吃这些苦不说,我乖乖的大孙子也不会叫人打得残了!”朱大娘说到这里,老泪纵横,指着王氏道:“我把你这个不贤的媳妇!你还我好好的大孙子来!”

说了上来要打王氏。

王氏叫朱大娘骂得一句话也接不上,又恼又羞,反转成了怒气,见朱大娘要来打她,倒是先动了手,反用力去推朱大娘。各位且想,这是井边上,地上多的是水,朱大娘年老体弱,且也是个小脚,哪里经得住王氏这一推,脚下一滑就直跌出去,摔在地上,又听得咔嚓一声响,朱大娘已痛得脸色雪白。

那丁富一直在外头,听得祖母骂得句句在理,自己这个泼辣的娘一句也还不上,不由舒畅几分。待见自己娘要推祖母,过来拦时,已经不及,朱大娘已跌出去老远。丁富不及理王氏,过来要扶朱大娘,才要扶起来,就听得朱大娘连声惨叫,原是这一跌,竟把腿骨也跌得折了。王氏倒也不曾想着这样,眼见竟是闯了祸出来,倒也楞在了当场。

大郎正躲在屋子里生气,听的娘惨叫,出来看时,朱大娘已痛得一头是汗,忙过来要抱朱大娘回屋,朱大娘一把将他推了开去,指着他道:“你若还是我儿子,就给我狠狠打这个毒妇,她今儿能叫我跌折了腿,明儿就能拿绳子勒死我!你若是不打她,也不用给我请郎中了,这里有井,我爬进去死给你看!”说了,又去推丁富。

大郎见娘这样,哪里还顾得许多,四处一瞧,就见院子一角扔了一把扫帚,几步过去,抓起扫帚,冲了回来,照着王氏劈头盖脸就打了下去。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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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说朱大娘训教,将她推得跌断了腿骨,朱大娘便立逼着大郎打,若是平日,大郎未必有这胆量,只是今儿竟将他娘打了,他要再动气,也算是人子了,故此也就下了手去打,凡事只怕开头,大郎这几棍子下去,便想起成亲近二十年来种种嚣张行径,敬丈夫,尊婆婆,眼皮子又浅,如今这些事,大半都是从她身上起来,越想越恨,下手也就更容情。

起先还同大郎还手,到得后来,也就只顾躲避,又哭叫求饶,大郎只是充耳闻,想那扫帚柄原是竹子做,又日日扔在院子里,竹子虽性韧,但日晒雨淋,骨子早酥了,哪经得起大郎这般用力,过十数下就断了。大郎解气,还要寻了趁手棍棒来再打。

还是丁富眼瞅着已叫大郎打得十分可怜,脸上,头上,手上,都是血痕,丁富虽恨丢了家里脸,到底母子连心,就过来拉着大郎叫再打,乘着这个时机,也抱着大郎腿哭求,只说以后再敢了,她熟知丈夫脾气,又道:“婆婆还在地上,你就是要再打我,也先把婆婆送回房去,请个大夫瞧了再说。”说了又哭。大郎想想有理,也就罢了手,过去将朱大娘小心抱起,送回了屋,丁富年轻脚快,跑了去请跌打郎中,直闹了一夜才罢。

叫大郎这一顿打得也是伤了,又兼着了些气恼,就有些发烧,见朱大娘吃了药,睡了,便自己也回了房要睡,大郎正进来看娘,一见在跟前,又翻做大怒,几步到了自觉房中,见正在床上睡着,过去一把就拖了起来,反手就是一掌,骂道:“你个懒婆娘!

叫你照应着娘,你自己倒躲到这里来睡觉,想是昨晚没叫我打得够。”

见从来低眉顺从丈夫一夜间便似换了一个人般,行动就凶神恶煞,她也是个恶人无胆,但凡被人凶过了头,反而顺从,忙说:“我昨儿也叫你打伤了哩,你容我歇一歇。娘一叫我就过去。”大郎肯,又是喊打。再敢说,穿了鞋子,披了衣裳,连衣带也及系,忙忙奔到了朱大娘床前,低头看时,朱大娘倒还在睡。也就自己在桌边椅子上坐了,细想起来免愁苦愤懑,昨儿分明是这个老婆子要来打她,她过推一把,是她自己没站住,如何怪得她来,都是大郎那没用男人无情,想必是嫌自己老了,想作弄死她再寻个小来,一时恨得咬牙,只是她如今也叫大郎打得怕了,倒敢骂出声来。

说有些烧,人自然发懒,那样坐着,慢慢就睡了过去,正朦胧梦见一个妖精一样小女子正勾着大郎,醋意大发,赶上去要打,就听得耳边声响,一女子道:“祖母,你慢些喝,仔细呛了。”便把眼一张,只见眼前立着一个女子,做妇人装扮,身影秀丽,她才从梦中醒来,一时辨,就骂道:“哪里来小蹄子到我家撒野。”说了赶上去,将那女子一拉,一眼瞧了,是自己媳妇何,这才罢了。

从来见何就生气,今儿倒欢喜起来,“你即来了,就好好照应你祖母,也是你孝心。我在跟前侍了一整夜,如今去歇一歇。”说了,回到自己房中倒头就睡,连被子也曾盖,想她本就有些做烧,如何就经得起这样,到了晚间就烧得烫手,满嘴胡话,从苏员外金起,至于丁丰兄弟并何,无人骂,只说道团圆儿时哭几声,又骂大郎心疼女儿等语。

大郎见她烧成这样,说得请了大夫来给瞧病,大夫瞧了,直说凶险,原气恼伤着了,又叫大郎打伤了,再一着了凉,三下里一夹攻,这病就棘手,说了,开下方子来,只说,三贴下去有效,再去请他,若好,就请准备后事。

何原是听说朱大娘跌伤了,来瞧祖母,如今连也病了,便走开,便让丁富去同丁丰说一声,盘算着要在这里住到起复才得回去,又叫丁富让丁丰包个几件换洗衣裳来。何本性倒还是个孝顺孩子,只她知,她来这尽一番孝心,反倒生出事来,日后险些送了她一条性命。这是后话,暂且表。

这一病,到了六七日上方能起床坐起,半个月上才可下地。这期间,都是何一人,即顾了朱大娘又要侍,只累得人也瘦了一圈儿。何原本体态丰腴,这一瘦下来,倒比得从前更秀丽风流了,也该着生事,她见婆婆已然起复得差多了,祖母虽还卧床,只是这伤筋动骨没有个百日哪成,倒也用再留着了,就说要回去。大郎见何连日辛苦,忍叫她走了回去,就说要去雇个轿子来送,听了,怒在心头,只怪大郎乱花钱,嘴上敢说,只在大郎走了,拿着一双眼剜着何。

何也是蠢人,见这样,也就等了,横竖过隔了几条街,又是几个省,还怕走回去?是以拿了包裹,也同说话,自己就走了回去,见了丁丰。丁丰见何回来,喜出望外,似有话儿要说模样,只是屡次三番,到了唇边又咽了回去。何见他这样蝎蜇,她累了半个月多,哪里耐烦听,就说倦了,到了卧房,只脱了鞋,和衣就睡,丁丰跟过来,见她真睡了,也就扯过被子与她盖了,自己又到了外头铺子里守着。

且说丁丰夫妇经过这一事,也就比从前好些。只说,经了这一场大闹,气势上萎了许多,见了大郎敢高声,也敢再同朱大娘混闹,又说她病这些日子,街上早传开了团圆儿如果受苏员外冷落话,见了这无精打采 ,便认作是十分真,也是从前兴头得过了些,大伙儿独同情叹息,反都当笑话看了。后来再出了团圆儿让针线上人做肚兜笑话,丁大郎全家更是抬起头,更是失了气势,就是站在柜台上时,都是呆呆,满心都挂着团圆儿,急得饭也吃下,只是没法子。

又说苏府这里,是喜事儿连连。那胡大夫医德虽有待商榷,这医术上实在是了得,要然,也会又这么多家富商大户都请他去。金年近三十才得怀胎,又兼连年劳神,心血亏空,换个医道差些儿,虽她自有孕后一力保养,但换个医道差些儿,只怕也未必能保全得下来。

这一转眼儿就到了十二月上,金已有近六个月身孕,胡大夫依着惯例来请脉,,过了半月就要过年了,胡大夫先拜了早年,方调息请脉。先诊了右手又换了左手,复又请金伸右手出来,金同冬竹她们都忐忑起来,只怕胎儿有事。就听胡大夫笑问:“这六个月胎儿该是会动了,学生请问奶奶,这胎儿动得如何?”金在帐内答道:“忽而在左,转瞬在右,折腾得起来。我心上安,知这是个什么缘故?”

胡大夫笑道:“学生在前个月上就觉着奶奶这脉异于寻常孕妇。奶奶,这喜脉上大有讲究,若是左脉强而右脉弱,大半是男胎;反之则大半为女胎。而奶奶脉象,是两脉均匀,一样强弱快慢,应是一胎双生。前些日子,胎儿尚小,学生一时也敢就说,只怕误判了,倒叫奶奶,员外失望。如今胎儿近六个月了,这脉象清晰无疑,学生恭喜奶奶。”

金怀胎易,本就珍惜异常,此时听得乃是双生儿,竟是喜极而泣,抓了冬竹手道:“快去告诉员外,叫他也欢喜欢喜。”说了,落下几颗喜泪,就命重谢胡大夫,胡大夫虽有医术,更是爱财,凭它多少谢礼,都一概笑纳。胡大夫新换了药方,拿了诊金,谢过了金,跟着管家出去。

这大奶奶怀是双生儿这一喜讯儿,多久便传遍了苏府上下,无人知无人晓,个个都欢喜,一来,金待人宽厚;二来,苏员外如今一心都在金腹中嫡子身上,上回一说有喜,就人人加了一个月月钱,这回说是双生,又逢着年关,那自是格外有好处。

这有人欢喜,自也有人愤懑。团圆儿原先叫苏员外在屋子里锁了,又把她孩子依旧抱了走,连娘家带来铃儿也叫人叫了去,只说是怕她放心,待她去照看平安了。团圆儿几乎没气得疯了,在屋子里又哭又骂,只哭自己命薄,那样花朵儿一般娇嫩人,原该供养在玉瓶儿里,如今被人踩在泥里糟蹋,好命苦。又骂崔做好媒,哄她上钩,又骂金假贤良,只在背后告她黑状,又骂,将她换了一百两银子一件铺子就管她死活。人人都骂个来回,唯独自怜自伤,怨自己半分,从曾想过,若非她一步步逼着金,最后更要挑唆员外休妻,金哪里就会下手对付她。

团圆儿门外苏员外留了素梅同陈妈妈两个,这两人原本想靠着奉承得宠姨娘也捞些儿好处,只了团圆儿空有美貌,全无算计,这得势失势连着一年都到,罗妈妈虽是依旧回原处当差,终究离了这里,春杏也一般让金叫了出去,拨给了守库房顾,独有她们两个,依旧搭在团圆儿这船上,眼见得要没了,是脱身得,心中哪能怀怨,见团圆儿依旧知错,随口骂人,也都恼了,去理她,由着她骂,待饭食送了来,就从窗子里递进去给团圆儿吃,只是同她说话。

团圆儿骂了数日也终究闹动了,也被锁得怕了,便哭着哀求素梅同陈妈妈替她去求求员外,只说敢再闹,只求别再锁着她。素梅同陈妈妈。口上虽然答应,是纹丝动,每日只在屋子前说话打鸟取乐,团圆儿起先还骂她们没有良心,忘了昔日是如何奉承她,在她手里讨了多少好处去,那两人只是充耳闻。团圆儿到了这个时候,方才明白,这两人哪里是真心对她,过是想要些好处罢了。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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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说员外锁了起来,凭她哭闹喊,只是没人去理睬她,不过一日三回将食物同净水送进去罢了。又照着一日三餐,有个三十余岁妇人到她房门前念《女戒》,《女则》与那听,这些书虽是闺中女子读,算不上如何深奥,只是一字不识,如何能听得明白,只觉声音闹哄哄,吵得她心烦。起先还着人闭嘴,怎奈那妇人凭她如何闹,依旧慢慢念完,之后,只问一句:“丁姨娘可明白婢子念什么?”如何能懂。那妇人便笑道:“奶奶依着员外吩咐,让婢子来念这《女戒》《女则》与姨娘听,姨娘若是听懂了,日后愿意照着做了,婢子这就放姨娘出去。”

听了这话,便是掉在井里就有人扔了救命井绳下来,忙扑到门前道:“妾知道了,妾明白了,请姐姐放妾出去罢。”那妇人笑道:“婢子请问姨娘,这《女戒》说是什么道理?《女则》又有哪些前贤故事?姨娘只消说了几点,婢子立时放姨娘出去。”可怜一句也不明白,如何说得出,只是张口结舌,忽地想到,金氏这般折腾我无非是嫉恨我得员外偏爱,又生了子,所以设了局来陷害,如今只消认了错,只怕也就好了,只要能出去,想那金氏已是近三十人了,眼见得就要年老色衰,自己正年轻,还怕熬不过?且金氏如今虽怀着孩子,还不知是男是女呢。

说想明白了,便说:“妾明白了,妾日后定以奶奶为尊,不敢再同奶奶争员外宠爱了。”她自为这句说了是必成,只不料那妇人听她说了,竟是娥眉倒竖,骂道:“放屁!好个不知耻姨娘,说话如此不顾体面!你当着人人都同你一般,只晓得讨好男人吗?满嘴混话,简直不象个良家女子,倒像是青楼里出来!”说了,便厉声喝道:“素梅!”

素梅忙应了一声,自她自己屋子里出来,到了那妇人眼前,施了半礼,笑道:“绣云姐姐什么事?”

那绣云道:“丁姨娘今很不成样子,说出来话简直比市井里婆娘更不尊重,没人听了恶心。依着我脾气,早请了家法来处置,都是奶奶太慈悲了,不许动家法,也罢,今晚饭就不要送给姨娘用了。都说是饱暖思□,姨娘这样脑子,我瞧倒是饿一饿,许就不糊涂了。”

素梅伶伶俐俐答应一声,看着李氏走了,方过来笑道:“姨娘怎么连她也得罪了?你可知道她是谁?”那绣云骂得怔了。这才想起,方才那妇人随口就说掌嘴,连家法都能请了来,不由就有些慌,抓了窗棂道:“好素梅,你说与我知道。那妇人是谁?”

素梅只是笑,不开口。想一想,也就明白了素梅意思,竟是要好处,说不得xiōng中一股气冲上来,只是如今这个景象,只能强忍,拔下发髻上一只金钗自窗口送了出去,素梅接了,方笑嘻嘻道:“婢子谢姨娘赏。姨娘知道那是谁?那绣云奶奶,也是我们奶奶陪嫁丫鬟绣云,她没出去嫁人时,权柄比从前春梅可大多了,性气严厉非常,下头丫鬟小厮们犯错,她说打便打,说罚就罚,也只有奶奶能镇得住她,员外也要给她一两分面子。前几年,她嫁了我们外省一个总管事,跟着丈夫去了外省,每年年底,各地管事都要来对总账,这位绣云奶奶年年都跟了丈夫来给奶奶请安,偏巧就去年不知怎么,竟是没来。如今奶奶即差了她来,姨娘日后可要小心了。”听了,自是怨恨金氏心思刻毒,借着员外主意故意刁难,不免在腹中咒骂。

又说那素梅果然不是个好,拿了金钗,偏又说李奶奶吩咐,不让给姨娘送晚饭,竟是饿了一夜。到了这时虽是气极了,竟也是无法可想,说不得先忍了这口气去,她倒不信,能关她一辈子,待她能出去了,重新翻过身来,瞧她放过他们哪个。

自此之后,也就安分许多,送来什么吃什么,一不哭二不闹,连那绣云来念那一字也听不懂《女戒》,《女则》她也能听下去。

这字虽不识,挡不住日日听着,又年轻,且也不笨,虽不解其意,慢慢也就会背那么一两句,便背了来讨绣云喜欢。绣云见她如今老实了许多,又想着到底还小,既不便赶她出去,也不能长久关着她,说不得要好好教导,以免日后再胡闹,就将《女戒》解说了知道,“贞静清闲,行己有耻:是为妇德;不瞎说霸道,择辞而言,适时而止,是为妇言。”说了就问:“你从前行为有哪些是依着这个去?”到了此时方明白,员外口中德言容工,竟就是从这《女戒》中来,不由心中埋怨员外故意刁难,明明晓得她不认字,如何还来为难她,嘴上不敢再强,只是唯唯诺诺。

说在这里捱日子,巴望着好早些出去,忽然就听得金氏怀乃是双生,这一下激气,那还了得?她原本就产后失调,没好生静养过,又连番受了挫折,待员外关起来了,素梅同陈妈妈更欺她失势,不免饮食上也不周到,这几下里一夹击,也就病倒了,不住口得说胡话,只是喊娘。素梅见了,饶是她再胆大欺主,也不敢隐瞒,就来禀告金氏,先在金氏房前同夏荷说了。夏荷听得这样,也不敢拖延,又进去禀告了金氏。

金氏听了,倒是叹息一声道:“她从前虽然有不是,可到底也是我们家姨娘,她若有个什么,说出去了也不好听呢。”说了就命请大夫,又向着夏荷道:“你去告诉素梅,她是什么样人,我岂有不知道。丁姨娘再有不是,员外再不待见她,也是姨娘,她不可太过了!”

夏荷听了,反道:“奶奶,婢子有句话要说呢,只怕奶奶生气。”金氏此时正觉得腹中微动,一手轻抚着,脸上带笑,口中道:“你即怕我生气,如何还要说?”夏荷见她这样口气,不敢再说,忙出去依言吩咐了素梅。

素梅听了这几句,惊疑不定,她只以为都在觊觎金氏正室之位了,金氏必不能放过她,虽金氏顾惜贤名,不好亲自动作,她这般作弄,也算是替金氏出了一口气,如何金氏反要训她?素梅虽不明白,倒也不敢不依从,回去又告诉了陈妈妈。

那陈妈妈虽也是个势利小人,到底有些年纪,阅历丰富些,听了素梅所说,仔细想来,拍了手道:“我们这个奶奶了不得!素梅姑娘你想,如今里头那个病了,已去报给她知道,她若是不管不问,里头那个万一死了,我们员外哪天想起来,你我是头一个倒霉,第二个就是奶奶她了。员外必也会觉着她不顾里头那个死活,伤了夫妻情分不说,她名声上也不好听。再说了,她肚子里那两个,也还不知道男女呢,若是两个子也就罢了,要是两个女孩呢?那家产怕还不是平安少爷,他虽管着奶奶母亲,里头那个到底是生他,这个血脉是割不断,也要留些余地。” 素梅听了这些,这才悟道:“陈妈妈说很是。你我日后倒也不能太疏忽了。”这两人商议定了,就也翻转脸皮来,虽不象得宠时那般殷勤,倒也挑不出错来。

吃了药,才慢慢退了烧,她因出去不得,素梅如今也不来奉承她,没话也找话哄她,整日无聊,就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只一想起自己同平安孩母子分离,金氏那个毒妇竟怀了双生,一旦生下两个子来,平安哪里还有出头之日,不由咬牙深恨,不住祈祷老天保佑,金氏那个毒妇生下两个女来,就是生下子也养不活,瞧她还怎么得意。又恨铃那个小贱人,白花了十两银子买了来,原打算着在家做个臂膀,只不成想竟是个无用,一点子用也没有,且又没良心,眼瞅着自己落难了,撒腿就跑,金氏那个毒妇那里难不成就有好果子给她吃了?

话说已是日近除夕,事务繁多,又要收拾家庙;又要备办祭奠各种礼器供品;又要采办年货;又要支应各家亲戚来往人情礼物;又要查收检点各家亲戚送来人情礼物都要一一登记入档;十分冗杂

若在往年,以金氏周到仔细,有春梅等人帮衬着,自能应付自如,偏巧今年春梅嫁了人出去了,金氏自己又怀着六个月身孕,因是双生,这肚子瞧着竟同人家单胞临盆时那么大了,行动不便,精神日短,好在有绣云因丈夫来总铺对账,她思念金氏,故此一起跟了来,见了这个样子就同丈夫说了,又请示过员外。员外正愁没人给金氏搭把手,听她愿意,真是求之不得,满口答应,是以绣云也就搬进府来,帮着金氏料理些家务,金氏这才得以周全,不曾落下差错来。

又说府素以宽厚待人著称,一年里每季下人们一人都能做两套衣裳不说,到了年底,另外还有一身,绣云就拿了料子来请金氏过目。金氏倚在榻上瞧了,笑说:“你办事,我哪有不放心。只是丁姨娘虽还关着,她份例上东西倒是不好少了她,就照着去年例罢。”

绣云答应了,又说:“婢子请奶奶一句示下,初一这日,阖家大小都该来给奶奶同员外磕头,那位姨娘要不要出来?”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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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却说绣云请示金氏,到了初一要不要放了团圆儿来磕头,金氏想了想,若是放出来磕头,再把她关回去,倒也难看;若不叫她出来,这大年下,人人都欢欢喜喜,独把她关着,也不好看相。

绣云见金氏沉吟,便笑道:“婢子这回来瞧奶奶,倒是叫员外吓了一跳。员外那样温和一个人,这丁姨娘虽是无知无理,做事也是黑了心肝,罚她禁足也就罢了,横竖在自己家里翻不了天去。若是再闹出什么来,再锁也不迟呢。”

金氏听了,如何不明白这是绣云知道自己为难,出主意呢,便道:“你这话倒也有理,你们员外那是正在气头上,我倒也不好劝,如今趁着年节,就放出来罢。”说了,就叫冬竹道:“你到前头去瞧瞧员外回来了没有,若是回来了,就把我主意告诉他,请员外示下。”这也是规矩,虽说这家里事务都是金氏做主,只是这回把团圆儿锁起来是员外主意,要放人,自也要知会了他,才能行事。

冬竹答应一声就去了,一时回来,道:“奶奶,员外说了,奶奶心善,要放那贱人出来也无不可,只是切不可叫她进到里头来,只许在她房门前走动。”

金氏听了,便命夏荷去叫了素梅来。素梅忽然听金氏传她,不由忐忑,到底不敢不去,到了金氏房门前,只见大红顾绣门帘低垂着,里头隐约飘出甜香来,又听得李氏绣云说话声音,一时就不敢进去。夏荷道:“你站这里做什么?难不成要奶奶亲自出来接你?”素梅听了,忙低头进屋,还未到金氏跟前就跪下了,道:“奶奶万福金安,婢子给奶奶磕头了。”说了,就磕下头去。

金氏也不叫起,只是问道:“素梅,你也是从我屋子里出去人,可知道我当然为何独独支了你去?这回子又先抽了春杏出来,依旧把你搁在那里?”

素梅听金氏问了这句,只觉着后心上微微泛起一层汗来,道:“婢子糊涂,婢子不知道。”

金氏道:“你同冬竹她们是一块儿长大,论起聪明来,也不比冬竹她们差些,这我都知道。只有一桩,你眼瞅着冬竹,夏荷先后到了我跟前来,心中就不忿,想着你即不比她们差,如何她们都成了一等,你依旧是二等。可有这话?” 素梅听了,脸色都有些儿变,低了头不敢做声。

金氏续道:“你却没想到,春梅是要出去,等她一出门子,我自然还要提个丫鬟上来使用,偏你性急,等不得,暗中只同她们赌气,做事暗中躲懒。那时丁姨娘恰好才进来,身边自然也要两个大丫鬟,我就使了你过去。我果然没错看你,你果然是个聪明人儿,知道抓着新姨娘有好处,这个倒也不怪你。”

素梅听到这里,饶是十二月天,冷汗已然涔涔而下,她在金氏跟前数年,只知道金氏爱惜贤名,是以从来御下宽厚,未必十分精明,此时一番话却句句说得准了,又想起前番陈妈妈那番话来,只当金氏要收拾自己,不由更是害怕,膝行几步道:“奶奶,奶奶,婢子是糊涂油脂蒙了心,日后再不敢了,只求奶奶饶过婢子这回。”

绣云在一旁冷眼瞧着,不由皱眉,见素梅要爬过来,不由喝止道:“你同我跪好了!奶奶还有话说呢。”素梅少时也在这位绣云姐姐手上吃过苦头,哪敢不听。

金氏见她不爬了,才道:“你若一直帮着丁姨娘,我倒也夸你一句忠心,只是你不该一见丁姨娘失势,就一同踩下水,有时竟剩些饭菜与她吃,还有借机勒索,你可知道,这也可算奴欺主,就是打死你,也没人能说些什么。”

素梅听了,自是害怕,便辨道:“奶奶,从前都是婢子糊涂,婢子是在奶奶跟前长大,婢子不敢说婢子从前不嫉恨着冬竹她们,可婢子对奶奶不敢有二心。丁姨娘那,婢子也不敢辨说婢子没有欺过丁姨娘,只是奶奶也该问问,那丁姨娘是怎样一个人。她带了来铃儿,她想打便打,想骂便骂,几时当她人看过?婢子同春杏,她虽不敢打,骂起来也难以入耳,婢子不过劝她不要动气,保养身子,她就说婢子咒死她,好爬员外床。天地良心,婢子若存了这个心思,只叫雷劈死婢子。”素梅说到这,红了眼道:“婢子虽是个丫鬟,在奶奶跟前时,奶奶一句也没骂过,丁姨娘却用那样话来糟蹋婢子,婢子也就寒了心。待丁姨娘叫员外锁了起来,故意刁难也是有。若是是有心奴欺主,便是再借婢子一个单子,婢子也是不敢。”

金氏听了,便道:“你为自己开脱倒是干净,如今也不同你理论这些。我同员外商议了,借着年节,就放丁姨娘出来,许她在房前走动,只不许到前头来。你同我好好服侍了,若是再出了什么事,说不得只好连上回帐一起算了。”

素梅起先听金氏说要放团圆儿出来,一时不明白,听得后一句,她也是个聪明人儿,心上就如明镜一样,磕头道:“奶奶放心,婢子日后必定好好服侍丁姨娘,不敢在让奶奶Cāo心。”金氏此时脸上方有笑容。

又说素梅回到团圆儿处,团圆儿便隔着门问:“她叫了你去做什么?可是要你故意刁难摆布我?我就知道那个毒妇,瞧着我病好了,心上不舒坦,巴不得我死才好!你要不赶着抱粗腿去了,我死也不信呢!”

素梅听了,因有金氏吩咐,便不好她争论,只笑道:“姨娘说哪里话来,奶奶唤我去,是要婢子好好服侍姨娘。婢子还要贺喜姨娘呢,奶奶说了,这大过节,再锁着姨娘不好看相,所以讨了员外示下,要放姨娘出来呢。”

且说团圆儿已叫锁得苦不堪言,此刻听得肯放她出去,当真是喜从天降,比知道自己有喜时还要高兴几分,一手抚着云鬓笑道:“金氏那个毒妇,倒是想关我一世呢,她想得倒是得意,员外究竟还是狠不下心。”说了,轻移莲步到妆台前,开了妆奁,对镜理了理云鬓,又重施脂粉,揽镜自照,只觉着虽是形容清减,倒比从前更添了几分楚楚可怜之态,不由长叹一声只惋惜自身貌美如此,偏手了许多折磨,好在如今又有生机,说不得振作些精神,重将员外心笼络住才是。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日清晨,那绣云果然引着几个老妈妈过来了,素梅也一早就等在了门前。

团圆儿因得了要放自己出去喜讯,竟是欢喜得一夜不曾合眼,此时听得门外开锁声音,忙疾步到了门前,房门只一开了,不管不顾就朝外要走。

绣云见了她这样,不由冷笑一声道:“姨娘好大脸子,婢子从前是奶奶跟前丫鬟,这会子来可是奉了员外同奶奶差使,也算是奉了上命,就当不得姨娘一声招呼?”团圆儿从素梅口中听过这位绣云奶奶狠处,忙站了,赔笑道:“原来是绣云姐姐,妾因想着许久没有给奶奶请早安了,正想过去给奶奶磕头,伺候奶奶梳洗。”

绣云听了,要笑不笑道:“姨娘太性急了,婢子还有话说呢。员外吩咐了,姨娘虽可以出门走动,只请在这左近罢,不可往前头去。奶奶那里不奉召唤,姨娘也就不要去了,好生养息着。再有小少爷那里,上有郑妈妈教诲,下有奶妈子照应,必定教养成一个知礼守份好孩子,断不会痴心妄想,胡作非为,叫人笑话。奶奶让姨娘放心,姨娘娘家带了来铃儿也在那照应着小少爷呢。”说了,又一招了手,她后头几个妈妈都站了过来。

绣云笑着向几个老年妈妈道:“宋妈妈,段妈妈,罗妈妈。姨娘这儿人手少,以后你们三位就请多费心了。只消姨娘不到前头去,其他可不能委屈了姨娘。”

团圆儿只当着放了她出去,却不曾想,不过是去了把锁,依旧行动不得自由,更派了三个老婆子来守着自己,即气且怨,脸上就不太好看,暗想:那个罗老婆子曾叫我打过,哪有不借机报仇道理,另两个老婆子,想必也是受了金氏调~教。好你个奸妇,即在员外跟前装了贤良,又摆布了我,实在奸猾。说什么‘痴心妄想,胡作非为,叫人笑’分明是在笑我!罢!罢!说不得暂时忍过这口气去,谁让我在人矮檐下头。我只不信你这个奸婆能得意了一世!

又说团圆儿想到这里,脸上气色也就活络些,笑道:“奶奶想周到。妾心领了。”说了转身回房,自己反将门带上了。

绣云嫁出去前,原是金氏跟前第一得用之人,虽容貌寻常,但出言爽快,行事刚方,有才有智,如何不明白这丁姨娘心中依旧含恨,也不同她理论,转了身向着素梅同三个妈妈道:“你们要好好服侍了,若闹出点子什么事,叫我知道了,你们可是知道我脾气。”说了,又喊陈妈妈过来,“你去收拾了东西,另有差事。”

陈妈妈听了,巴不得离了这个晦气地方,忙答应了,转身去收拾了包袱,一脸是笑地跟着绣云去了。到了前头,绣云就先派她管着院子里各处桌椅板凳,倒是比从前升了一步,只是丢失一件都找她说话,担子却也不小,陈妈妈说不得打叠起十二分精神应付。也是合该有事,这大过年,来往人就杂,一个眼错不见,竟是丢了一架酸枝木小机子,叫绣云知道了,回了员外,打了一顿板子就赶到庄子上去了,这是后事,如今先表过不提。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拜年 见子

(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却说初一这日寅时,因金氏有孕不能祭祖,苏员外便自己带着安往家庙去了,先自己在祖宗灵前磕了头,祷愿一番,回身过来,在门外朱娘子手接了安,抱着也在祖宗灵前跪了,一样磕了头。依旧将安交在了朱娘子手,自己回来焚化钱钞病纸人纸马等物。一时祭祖毕了回来,金氏早在门口接着,苏员外就摸一摸金氏隆起肚腹笑道:“待明年我们儿子也一样可以去祭祖了。”说了自笑一回。

夫妇二人携手到了正厅坐下,先**朱娘子抱了安来给苏员外同金氏磕头,因安不过四个月婴儿,便只由朱娘子抱在手,口中道:“给父亲母亲磕头,祝父亲母亲福寿安康。”其次便妾丁氏过来给员外同正室奶奶金氏磕头。

却说团圆儿自儿子出世以来,不过在身边呆了数日,她虽任性刻薄些,那对旁人,自己辛苦怀胎生下来儿子,血脉相连,自挂念。苏员外虽许她出来走动了,却不许离开房前几尺方圆,更不许去看望下安,团圆儿心中既恨又怨,此时过来给苏员外同金氏磕头,一双眼就止不住得往抱在朱娘子手安瞟去,却见安裹着红百福字襁褓中,竟连手指也瞧不见,不由失望,脸就藏不住。

苏员外低头看了团圆儿,见她穿着紫色闪银绸袄,领子袖口都出着雪白风毛,容貌虽不若从前艳丽,倒清秀了些,垂着眼,带些委屈模样,体态娇弱,倒也可怜,只这样一等一个容貌,却生了个糊涂黑心肠,实在可惜可恨。又看她不住眼望向安,暗叹,安孩儿若像她一般糊涂黑心,可不叫人惋惜。想到这里,哪里还有怜惜之意,只淡淡道:“你回起来罢。而后你须得努力改过才好。”说了,就挥手叫团圆儿出去。

团圆儿好容易来一遭儿,怎么肯就这样走,见苏员外这里不好下手,又去看金氏,心道,这金氏即爱个贤名儿,我只能去求了她,她若点了头,员外也不好再说了什么。只一抬眼,见金氏她肚腹高隆,脸带笑,仿佛十分得意模样,心中就暗很,说不得要做个委屈样儿道:“奶奶,妾从前不个人,做了许混账糊涂事,怨不得奶奶生气。如今妾也知道错了,就请奶奶瞧在妾年纪还,不懂事份,饶了妾这回,妾再不敢了。”

金氏听了这话,脸依旧笑道:“丁姨娘这话从何说来?我怎么不明白?要饶过你什么?我自问可不曾为难过你半分,你这样说,倒叫我想不明白。”

团圆儿见金氏这样问,知道她故意刁难,心里暗气,道:这刁妇分明要我自己亲口说出我错在哪里。我不过想叫员外休了她,员外不但不肯答应,反打了我,还要休了我,若不我抵死不肯出去,如今早被赶出去了,论理也该折抵得过了。更何况员外害得我从此不能再生育,你还抢了我安孩儿去,又将我关了这些时候,真要理论起来,分明你们对不住我,如今我向你认错,你得些好意也就罢了,如何还在折辱我!真真个毒妇刁妇。想到这里,团圆儿无限委屈,眼圈儿忍不住就红了。

原正月初一这日即开年第一日,忌讳颇,即不能哭,也不能吵嘴,不然这一整年就流年不利,更何况金氏如今怀着身子,更忌讳这些,以站在金氏身后绣云见了,忙道:“丁姨娘,你这做什么?年初一,你就要哭,想给谁添晦气呢?还不忍着了!快出去了!”团圆儿原想趁着今日拜年,求了员外同金氏,放她出来走动,虽听绣云训斥,究竟她也不过嫁了出去一个丫鬟,便不理她,只不动。

又说苏员外见了团圆儿这样,格外添烦恼,只觉得这个女人实在混账,怜惜不得,便道:“你还跪在这里做甚?还不出去?莫非要人请你出去吗?”

团圆儿听了这话,知道自己再不出去,这个狠心薄情员外就要着人来拉了,外头乌鸦鸦站了许丫鬟婆子,叫她们瞧了,以后还能做人吗?只得含羞忍恨站了起来,回身出去。到得门外,就忍不住拿了帕子握了脸悄悄哭泣,只觉得在这个地方举目无援,六亲断绝,连自己亲生儿子都见不着,伤心至极。

且不说丫鬟婆子们如何分成几班进去给员外奶奶磕头,各领赏钱。只说,安寅时不到就被哄醒,到底个婴儿,这一两个时辰过去,早乏了,也饿了,他个婴儿,张嘴就要哭,朱娘子也个识相明理,忙抱了安出来,一路拍哄着,只说到了房中就给他奶吃。她正低头走路,冷不防前头就伸出一双手来,将安一把抢了过去,那安本就要哭,被人这么一抢,哇一声就啼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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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娘子这一惊,那还了得,只啊一声,正要喊人,抬头看时,眼前立着个妇人,梳着乌油油飞仙髻,插着点翠如意錾金钗,娥眉贴翠,凤眼含泪,正丁姨娘,吓得提到嗓子眼心才放下了,道:“姨娘如何站这里?”

却说团圆儿想儿子,在厅既然见不着,就在朱娘子回去路等了,此时把安抱在手,迫不及待揭了蒙在安脸被角,垂眼看去,果然安比早先长许,皮色也转白了,正张着嘴哭。

朱娘子忙道:“姨娘,快给少爷遮,这冬日里,少爷身子弱,吃了冷风就不好了。”团圆儿好容易见了儿子一面,哪里肯听,只不住眼瞧,越瞧越心酸,就向朱娘子道:“朱娘子,我求你一事儿,横竖安你带着,你且让我跟着你去坐一会,我也好和我这孩子呆一会子。”原团圆儿想着自己那边都金氏眼线,抱了安过去必然生事,还去安住地方好些,也好瞧瞧金氏那个贤良人如何安置安儿,若有一些不周到,拼着受责罚也要同她厮闹一回。

话说朱娘子带着安住在团圆儿那里时,只觉得这个姨娘一些儿不近情理,但凡奶奶说好,她必定说不好,奶奶说少爷身子弱可别哭伤了,只叫我们这些照料人,想着法儿哄他不哭,到了姨娘那里,偏说男孩子家,不能娇惯,娇养坏了将来如何掌家业,竟由着他哭,不许抱。也就晚,姨娘自己要睡,才许哄一哄,以孩子没几日就瘦了。朱娘子只当这个姨娘一些儿不把儿子放心,不然,如何就能拿来同奶奶赌气?此时看着她含着眼泪瞅着孩子样子,又不似不喜爱孩子,她也做娘,见了团圆儿这样,也起了怜悯之心,正要答应,就听得有声音道:“朱娘子,你昏头了!如何让少爷呆风口里,若有什么不爽快,你担着,还我们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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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这里离轩竹堂已然不远,安哭声叫郑听见了,循声出来一瞧,却朱娘子同丁姨娘站一处,安少爷正在丁姨娘手哭。这正月初一,就叫孩子这样在冷风里哭,万一病了,一来员外奶奶自要问。自己几十年老脸怕也不保,二来,孩子这样哭,可也晦气,以开口就严厉了些。

朱娘子知道这郑说帮着自己照应少爷,实则却管着事,听她语气不悦,忙将安抱了回来道:“姨娘,你回去罢。少爷有我们呢,等他长了,你到底他亲娘,他哪里能不认你。”说了抱着安匆匆回去,经过郑身侧时,只听得郑冷哼了声,愈发惶恐,低了头不敢做声。团圆儿见了郑,知道无望了,不由暗叹金氏竟这样周到,连郑那座神也搬过去了,可不打算让我见安了,心中深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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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安这孩子,也实在可怜,在娘胎之际,做娘那个不知道保养,动辄哭闹赌气,几番动了胎气,先天就不足,偏还早产了二十来天,更虚弱些,朱娘子日照料不敢有一丝疏忽,方安到了今日。

只可怜了今日,起来得即早,又叫人抱来抱去很受了一番折腾,又在冷风口吃了一些风,就连胎里带来病也一起发作了,到了下半日,吃下去奶都吐了出来,脸涨得通红,哭声断续,朱娘子就慌了,抱了安去见郑,求郑去禀告员外奶奶请夫。

郑在朱娘子手抱了安一摸,额头火烫,竟烧了,不由骂道:“你个糊涂东西,你也不没做过娘,怎么就让那个子抱着少爷站风口里?少爷先天就不足,这你也不不知道,哪里经得起风吹?可不就病了!奶奶如今怀着身子呢,正月初一就请夫,也太晦气了!呸,呸,童言无忌。”

铃儿在一边看了这样,道:“朱娘子,郑,你们也不用急。我去求员外。员外心善,连我这样一个丫头都想着能搭救,何况少爷病了,他必不会计较晦气不晦气。便员外奶奶要责罚,我也只说我没照应好,和朱娘子郑不相干。”说了,就顶着风出门,到了金氏房前,就听得里头笑语晏晏,心就有几分盼望,跪在了门前,怯生生道:“员外奶奶,婢子铃儿有事求见。”

说了一回,里头没人答声,依旧有笑语声。铃儿只得提高了嗓门道:“员外奶奶,婢子铃儿有事求见!”话音落了没一回,只见红顾绣门帘一挑,出来个同自己年岁差不丫鬟,梳着双鬟,白生生一张脸,眉清目秀,耳一对金铃,叫风一吹,清脆作响。铃儿见了人这样,又想起自己脸疤痕来,不由自惭形秽,低了头道:“姐姐新年好。求姐姐禀告奶奶一声,少爷病了。”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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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却说金氏同苏员外在里头拥炉高坐,瞧着几个丫鬟赶围棋玩儿,忽然听得外头有人叫,起先当做是风声,听错了,后又听得一回,就叫篆儿出去瞧篆儿答应一声,少顷回来,就道:“员外,奶奶,外头是铃儿,她说小少爷病了。”

苏员外听得这话,皱眉道:“白日还好好儿,如何就病了?她们是怎么照应?”金氏忙道:“相公别急,先请了大夫来瞧了再说。”说了,又转头向冬竹道:“你跟着铃儿去瞧瞧,到底怎么了,即来回员外同我。”冬竹答应了,就到外头见铃儿还跪着,过去拉了起来,温言道:“员外已着人请大夫去了,你且带我去瞧瞧小少爷怎么了。”

铃儿听了这句,方起身。一路上冬竹就问病由,铃儿左思右想,只是不敢说出是团圆儿今儿在路口拦下朱娘子一事,怕一说了,不独团圆儿又要被责罚,就连朱娘子也要有事。这朱娘子从来待人都不错,何苦连累她。想了半日才道:“姐姐,我也不知道。只是好好儿就做烧了,连奶也不肯吃了。朱娘子同郑妈妈吓得慌了,都忙着照看小少爷,就差了我来禀告奶奶。”

冬竹听了这番不尽不实话,只是笑,道:“你是个好孩子呢。叫丁姨娘折磨了这么许久,倒还知道替人想,也不枉奶奶求了员外把你从她那里叫了出来。”铃儿只当是苏员外素日来团圆儿那里时,冷眼里瞧见团圆儿常责罚她,故而救她一救,此时从冬竹口中听来,却是奶奶请托,一时惊疑不定,只问:“可我是姨娘家带了来,从来都只知道姨娘,没有在奶奶跟前尽过半点心,她如何就知道我。”

说话间已到了轩竹堂,冬竹也不多说,只踏了进去。朱娘子正急得哭,郑妈妈也在一旁叹气,冬竹见了这样,只当是不好了,忙过去几步接了朱娘子怀中平安瞧了。却见平安脸儿通红,哭声低微,倒像是出气多,入气少。冬竹顿时发怒,便道:“朱娘子,员外奶奶好好儿将小少爷交在你手上,如何就病成这样?你自己不来回话,还叫个铃儿来!莫非铃儿才是奶妈子?她不过是个孩子,如何就能说得清楚?员外奶奶现差了我来瞧瞧,如今我也不敢回话,等大夫瞧了,我们一同到员外奶奶那里说话去!”

朱娘子见冬竹也不是一回两回,往常只见她笑嘻嘻模样,今日见她脸色变更,蛾眉倒竖,嘴里说出来话,句句都似刀子一般,吓得主意也没了,转头只瞧着郑妈妈,倒是个求情意思。

郑妈妈只怕连累到她,也不管了,何况这事也怪不着她,忙道:“冬竹姑娘,你轻声些,我实话说了给你知道。原是丁姨娘在半路上烂了朱娘子要瞧小少爷。朱娘子心也太软了,就给她看了。姑娘你想,这是什么天?大人在风口里站着都受不住,何况小少爷才这么点子大,在娘胎里又受过磨折。我正好瞧见了,就把朱娘子叫了回来,不料已晚了,到了午后就不好了,吃了奶便吐。”

冬竹听了,冷笑道:“郑妈妈,你是伺候过老奶奶人,论理我说不得你老人家,只是既是午后小少爷就不好了,如何现在才去回?真要出了什么事,郑妈妈你可担待得起?再说,原是奶奶信着你老人家做事可靠,才把小少爷交托给了你,你老人家竟这样辜负她好意,小少爷叫风吹病了这样大事,故意拖延不来报,你可对得住奶奶?”

郑妈妈到底是积年老人,年纪虽上去了,人可是不糊涂,听了冬竹这几句,不由惭愧,心道:果然我老糊涂了,我是奶奶派了来。今儿事若是因着我回话迟了耽搁了,小少爷有什么,虽然那个糊涂娘生出来未必是好东西,只怕员外不那样想,倒要怪我没照应好,只怕还要连累奶奶。想到这里,不由慌了,忙道:“冬竹姑娘,原是我老糊涂,只当是今儿小少爷头一回祭祖,他是小孩子眼明心亮,怕是瞧见了什么,惊到了,收收惊就好。正月初一,别叫员外奶奶虚惊一场。故而耽搁了。都是我老婆子错。姑娘快带了我去见员外,老婆子凭员外发落。”

朱娘子起先听郑妈妈将事一股脑儿推在自己身上,已慌了手脚,只怕这位冬竹姑娘回去一说,里头员外奶奶震怒,将自己打发了回去,家中丈夫病弱,孩子幼小,失了这里差事可怎么活,已是吓得哭了,过来要给冬竹跪下。

冬竹见她哭得这样,一把拉住了,只问:“你不要哭,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是要家去呢?还是要留在这里?”朱娘子听得冬竹话里有转机,忙哭道:“小妇人只要留下来。全听姑娘吩咐。”

冬竹听了这话,不由冷笑道:“朱娘子这话好不通,不过都是郑妈妈说了,你们俩个一时糊涂,只当小少爷眼睛干净,瞧见了不该瞧见东西,没成想是回来路上吹了风,故而耽搁了没立时来回,我吩咐你什么了?我几时吩咐你了?”朱娘子听了这话,忙擦了眼泪,道:“是,是。姑娘就跟亲眼见一般,就是这样,再不错。”

说话间,大夫请到。那个来惯胡大夫擅长在妇女调养身体及保养胎胞上,这小儿病症却是不拿手,另请是一位赵姓老大夫,进得屋来,先问了好,朱娘子就抱了平安来给先生诊脉。

这赵大夫少说也有五六十岁年纪,须发都白了,精神倒是矍铄,细细诊了脉,便道:“小少爷原是先天就不足,想必他娘怀着他时,不肯安静,多肯发怒动气,故而胎里就带了一股胎毒来,只是一直没发,今儿想必是受了点风,倒是把这病给引发了,以老儿看来,倒是好事。”

众人听了这话,都放下了一颗心。冬竹便道:“老先生,这是我家小少爷,我们员外奶奶心爱着呢,可否请老先生亲去同我们员外奶奶解说一番,也好安安他们心。”赵大夫听这话,原在情理之中,自是答应,先开了药方下来,教了怎么服用,便跟着冬竹去了。

到了金氏房前,冬竹便道:“老先生稍侯,婢子去回一声。”说了自己先进去。苏员外同金氏等得正急,见了冬竹来,忙问病情,冬竹便笑道:“员外奶奶放心,先生来瞧了,说是没大碍。婢子怕说不清楚,特请了老先生过来亲自解说。”

苏员外听了,心上一块石头就落了地,笑道:“好个冬竹,怨不得你们奶奶疼你,做事果然周到。你就请老先生在外头厅上等了,我就来见他。”说了又回身同金氏道:“奶奶,如今你也该放心了,好好歇着,我去去就回。”说了,就往外间去,篆儿跟在后头,见苏员外踏步到了外间,就手解开金钩,放下锦帐,将屋子隔绝。

却说赵先生在外只等了片刻,就见方才那个小丫鬟笑盈盈出来,口中道请,打叠了精神,跟着到了里面,他久闻富阳县中苏家可称首富,只是从不曾来过,不由偷眼观瞧,因是新年里,四处都是簇新布置,可谓锦天绣地,耀目争辉,果然是人间富贵场,天上蓬莱阁,两旁各立着两个丫鬟,都是十七八岁年纪,青春美丽,不敢再看,低了头站在一旁。

冬竹便请他坐,赵大夫推辞几句,方在下手铺了五彩刻丝石青椅袱椅子上坐了,眼观鼻,鼻观口,口问心,不敢大意。

少时,就见锦帘一挑,进来个二十多岁员外来,白面微须,眉目清楚,衣裳都雅,人物风流,知道便是苏员外了,忙立起来,作了个揖。

苏员外见一白发老先生向着自己作揖,他也不是那等恃着自己富贵就轻视人两三分轻薄人,忙过来双手拉着道:“先生如何这样多礼?这正月初一就劳烦先生到舍下来出诊,实是惭愧。”说了,就请赵大夫坐,自己在主位上坐了,又命上茶。就有小丫鬟奉上茶来,赵大夫起立,双手接了,口中道谢。

苏员外又寒暄数句,方问详情。赵大夫见苏府虽然有钱,待人倒是极为和气,也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病由,病因,如何治得一一解说了,又道:“以小老儿之愚见,令公子这病,早些发出来倒好。他如今还不曾吃那人间烟火之物。员外有所不知,这人间烟火熏烤烹煮之物,都带了火性,我们寻常人吃了还没什么,与令公子这胎里带来胎毒却如火上浇油一般。如今发作,小老儿尚能用寒温之药慢慢消去了,若是吃着人间烟火食之后再发,小老儿怕也只是束手了。”

苏员外听得这样凶险,不由暗叫侥幸,原先不免对郑妈妈朱娘子怀有不满,怨着她们没有照料好平安,听了这番话已是烟消云散,对着赵大夫没口子道谢,又命人送上诊金。因是正月初一,格外讲究,在黑漆描金石榴百子漆盘上垫了大红绸布,上头搁了四锭雪花白银,白银腰上都用红绳系了,冬竹亲手捧了,送在赵大夫跟前,这已是寻常诊金数倍,苏员外口中犹笑说简薄。那赵大夫战战兢兢接了,没口子道谢,依旧由管家苏贵送了出去。

苏员外也就回到卧室,同金氏说了,金氏听了,便念了声佛,只道:“真真是祖宗保佑。”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探子 遇嫡

(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却说团圆儿自知道平安病了,她是母子连心,日夜挂念,恨不得亲身去到平安身边才好,只是叫三个婆子一个素梅看得死死,丝毫动弹不得,不由又急又气,坐卧不安,忍了两三日,实在打熬不住了,说不得就去求素梅,只拉着素梅手道:“好素梅,自我到这个家来,你且想想我待你如何?我脾气再有不好,可曾弹过你一个指甲没有?你身上穿,头上戴,我不给不给,这一年总也有个几样了,折起现银来,却也不少了。你就真不记我半分情吗?”

素梅早对团圆儿心冷,更何况有奶奶话在先,若是出了什么事,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虽见团圆儿说可怜,只笑道:“姨娘怎么好好说起这些?婢子是姨娘丫头,只要姨娘不是离了这里,姨娘话,婢子没有不从。”

团圆儿听了这话,哭道:“素梅,平安孩儿是从我身上掉下来肉,如今他病了,我只想瞧他一眼,这也不成吗?你就瞧在从前情分上,容我走上一遭儿。”她在这里哭,一旁就个妈妈冷笑道:“姨娘也太不知道好歹了。小少爷那里除了奶妈子朱娘子,现就有服侍过老奶奶郑妈妈看着,另还有两三个丫鬟服侍着,就是员外奶奶也时常去瞧,哪里就会亏了他。姨娘就这样哭,知道,是姨娘心疼小少爷,不知道还当是姨娘不巴望着小少爷好呢。大正月,给谁添晦气呢。”团圆儿听了这些戳心窝子恶毒话儿,转头去看,果然罗妈妈。

又说那罗妈妈说了那些话,自觉得意,脸上就笑盈盈,故意瞅着团圆儿,那意思就是,如今你是归我看着,可别在我眼前充姨娘奶奶了。原是这个老婆子心xiōng狭窄,睚眦必报,从前叫团圆儿借故打了,一直衔恨,如今欺着团圆儿失势,言语中多有不恭敬,今儿更是说出了这样该打死话。

罗妈妈正在得意,脸上就着了团圆儿一掌,只听团圆儿骂道:“你个老贼婆,这大正月里,你红口白牙就敢嚼蛆!小少爷是庶出不错,可也是你们员外长子,你可是狗胆包了天了,就说那些混账话来诅咒他。我今儿不独要打你,还要拉了你到员外奶奶跟前评理,我只要问问,天底下哪里来规矩,竟有下头婆子诅咒自家少爷。”说了扯了罗妈妈衣襟要走。罗妈妈叫团圆儿又打了一掌,又急又愧,只叫道:“连奶奶也不曾打过一次,你又打我!我叫个姨娘打了两回,我也不要活了。”

素梅听得罗妈妈那几句,就知道她兴头得太过了,见团圆儿怒成那样,只怕她真扯着罗妈妈到了奶奶跟前,罗妈妈必是讨不了好,自己也要落埋怨,转眼间拿定了主意,只上来笑道:“姨娘,婢子想得明白了。凭他怎么样,小少爷总是姨娘亲生,就是朝廷王法,也没有不许亲母子见面章程。从前员外奶奶不许,是姨娘病着,小少爷也弱,怕你们俩人病气传来传去,大家都不好。如今既是姨娘身子比从前好了,去看一眼也使得,只是姨娘要听婢子话,可不去去了就闹。传在奶奶员外那里,你我都有不是。”

团圆儿正和罗妈妈撕扯,听得素梅这句,手上就有些松,宋妈妈同段妈妈见了这样,两人都上来,一把将罗妈妈扯到一边,自是不免埋怨她说话不知道分寸,胡乱嚼蛆,真闹在奶奶员外跟前,必逃不脱一顿责罚等语。且说罗妈妈即叫团圆儿打了,本就含羞带愧,又被一同妈妈们埋怨,更是不满,低了头嘟哝,却是不敢再强嘴。

只说素梅见团圆儿先是哭闹,后又同罗妈妈撕扯了一回,发髻有些乱了,就扶着她到了里头,重又梳了头,只怕叫人认出了团圆儿又吧自己一件衣裳同团圆儿换了,更道:“姨娘,这会子婢子就陪着你去,只是有一条,姨娘路上可不能说话,见了小少爷也不能哭呢再有,婢子说回来就得回来。”团圆儿只为要去看儿子,凭素梅说什么,无不答应。

却说素梅引着团圆儿一路就往轩竹堂走去,路上虽也遇见几个丫鬟婆子,因瞧着都是一样装饰,团圆儿又低着头,倒也没什么人留意,一直进了轩竹堂。

却说平安病势来虽是凶险,好在药正对病症,这第二日就不做烧了,到今儿第三日上,已是能吃奶了。这凭他是什么病,只怕是不进饮食,若是能吃东西,就有好指望,是以从郑妈妈到铃儿无人不欢喜。

只说团圆儿一见了平安面,她是血脉天性,不由就要哭,叫素梅一把拉着手臂道:“好姨娘,在家里时你是怎么答应我呢?小少爷才好,可当不得你哭呢!”团圆儿方才强忍住。

又说轩竹堂这些人都是认识素梅,见她来了都是一怔,又一眼看见她身后那个丫鬟瘦长面容,一双桃花眼,瑶鼻樱唇,却是丁姨娘,几人都诧异,都知道丁姨娘虽是失宠妾,到底也是外头正正经经抬了来,不比家里通房丫头,再没有退做丫鬟道理,都不知道丁姨娘这是要做什么。

素梅道:“郑妈妈,朱娘子,铃儿,丁姨娘知道小少爷病了,急几夜都没睡好。我瞧着实在不忍心,好歹他们还是亲母子,只求你们几位容一步情,叫她瞧一眼罢。”

朱娘子因想着就是那日一时心软叫丁姨娘瞧了才惹出这场病来,今儿再看,更不知道会闹出什么来,便就迟疑。又说郑妈妈也是这样想头,只是又看着团圆儿站在素梅身后,一双媚眼不住瞟着平安,不觉也觉得她可怜,实在是她昔日错得狠了,直闹得如今母子不能相亲,却也怪不得别人。

团圆儿见她们几人都不肯出声,便也觉得存了几分指望,只转出来道:“郑妈妈,你在我屋里时,我对旁人虽有呼呼喝喝,可待你老人家有过半分不恭敬吗?只求你老人家瞧着我昔日还算恭敬,年纪又小份上,只让我瞧一眼孩子便好。”说了,眼圈儿一红,也就掉下泪来。

郑妈妈听了这几句,倒也不好执意,也就不做声了,朱娘子见郑妈妈都不说了,也就罢了,团圆儿便移步上来,在朱娘子手上接了平安过来,掀开了襁褓一瞧,平安正睡,脸颊果然比三日前消瘦许多,她是母子连心,见了这样,更是不舍悲伤,将自己脸颊去贴在平安脸上,珠泪滚滚而下,道:“ 我儿,你可知道娘想死你了。”说了自觉自己说错了话,就转头在地上吐了几口口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有转过头来不错眼盯着平安瞧。

郑妈妈原是对着个丁姨娘毫无恭敬之心,只觉得她一丝尊卑规矩也不动,眼皮子又浅,心眼也狠,故此对她叫苏员外冷落成这样只觉称意,毫无怜悯之情,如今见她这样,不由就想起了自己早夭孩子来,心中悲痛,竟也陪着掉泪。

却说这里正哭,就听得外头脚步声纷沓,锦帘一挑,先进来个十四五岁小丫鬟,因是新年里,双鬟上都系着红绳子,耳上各挂着一对小金铃,正是篆儿。又见篆儿也没朝她们瞧一眼,只是高高打起门帘,口中道:“奶奶,小心些。”

团圆儿同素梅听了这句,不由都慌了手脚,只为金氏早说不许团圆儿到这里来,偏就这样巧,头一回来竟就撞上了。

原是自平安病了,苏员外同金氏都十分挂心,这苏员外早晚来一回是不用说,金氏自己重身不便,一日也要派丫鬟来探望个几回,只是从不曾亲自来过,因今儿天气倒好,日头旺不说,连一丝风也没有,金氏便说要来平安这里看看,绣云冬竹等人苦劝无效,只得罢了,就留了夏荷秋月两人看守屋子,绣云同冬竹两个一左一右小心翼翼扶紧了金氏,慢慢走到了轩竹堂。

却说金氏才一进得轩竹堂,篆儿就过来服侍着金氏脱了外头大斗篷,郑妈妈朱娘子铃儿几人忙过来磕头问安,金氏笑着点头,一闪眼却瞧见平安却抱在一个半个身子躲在锦帐后丫鬟手上,定神一看,那丫鬟不是旁人,却是该在禁足丁姨娘。

金氏只做不识得,先由绣云同冬竹扶着小心翼翼在椅上坐了,方开口道:“抱着平安孩儿那个丫鬟是谁?我瞧着倒是眼生很。”绣云便笑道:“奶奶如何连丁姨娘也不认识了?”团圆儿听了,知道避不过去,只得走在金氏跟前跪了,道:“妾丁氏给奶奶磕头,奶奶万福金安。”

金氏便道:“丁姨娘如何打扮成这样子?你是姨娘,可不是奴婢,这个模样叫人瞧见了,成个什么话!可是一点子规矩也没有了。”团圆儿忙道:“奶奶,妾只是想瞧一眼平安,并不敢有其他想头。”却不知道金氏听了这话做何答复。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乳娘 请安

(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却说金氏只是不理团圆儿,也不叫她起来,只道:“ 朱娘子,把平安抱来了我看。”朱娘子听说,忙抱着平安到了金氏跟前,半蹲了身子将平安托给金氏看了。金氏伸了纤指在平安脸上轻轻摸了摸,叹道:“可怜孩子,竟比前几日瘦了好些。又说:“他即睡了,你如何还抱在怀里,他即睡不舒坦,你抱着也累。且去放下了,我有话同你说。”

朱娘子听金氏言语和气,心上石头也就放心大半,回身安置好了平安,又回来在金氏眼前跪下道:“小妇人听奶奶吩咐。”金氏笑道:“朱娘子何须这样,我不过是问你几句罢了。快起来。”朱娘子偷偷瞧一眼跪在身侧团圆儿,谢一声金氏,方立起来。

金氏便道:“冬竹回来同我说了,平安原是在回来路上吹着了风。朱娘子,你不用急着跪,我并不是怪你,你虽不是我亲选奶妈子,这些日子来,我也冷眼瞧了,你倒是个实在人,也不笨,所以才把平安交托给你。平安虽不是我亲生,却也是我们员外长子,且我腹中这胎,还说不准男女呢。丁姨娘,可是我这话?”

原是妾侍给正室跪下请安,正室不叫起,妾侍是不能自己起身,是以团圆儿一直跪在地上,只觉得双膝疼痛,此时正听得金氏最后几句,更是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一颗心晃晃悠悠悬着,暗骂金氏促狭,故意刁难,脸上还得堆起笑来道:“奶奶福泽深厚,这一胎必是一双儿子。”

金氏听了,便笑道:“丁姨娘好说。朱娘子,平安这一回病了,倒是因祸得福,我也就罢了,不再理论。若是再有下回,你们敢拖延了不来告诉我,我可是顾不得你是谁亲选人了。”朱娘子听了,自是满口称是。

团圆儿听了,自是明白这话是说了给自己听,心中不禁委屈,暗想:平安是从我身上掉下来肉,我如何就不心疼他,若不是你硬抢了平安过来,也不会出这档子事。只是她如今也学乖觉了些,只是跪着不做声。

金氏又向着郑妈妈笑道:“郑妈妈,我也知道你是为着我好,怕正月初一就请大夫,晦气。只是平安也是我儿子,母子之间还计较这些吗?以后快不要这样了。”郑妈妈听了这几句,忙道:“奶奶说很是。都是老奴老糊涂了。日后必定小心谨慎。”金氏听了,方笑道:“如今我精神日短,好些事情就顾不周全,你们要是真心疼我,就替我想得周到些。”说了扶着绣云冬竹手慢慢起身,又叮嘱几句,篆儿过来,服侍着又穿上斗篷,一行人才方才出房。

素梅见金氏去了,这才敢过来扶团圆儿,可怜团圆儿跪得久了,双膝血脉不通,脚下自然发软,两只伶仃小脚又如何站得稳,摇摇欲坠,不得不扶紧素梅,方才站住脚,又回头瞧一眼睡在里屋床上平安,想想方才金氏口口声声,母子,儿子,心上就如刀扎一样,不由得泪眼婆娑,究竟不敢在这里哭,靠在素梅身上,慢慢走了出去,一路之上迎风洒泪,到了自己房前,就见段妈妈宋妈妈两人拉着罗妈妈站在那里。

团圆儿心中犹恨罗妈妈说那些话,只做不看见,抬脚要进去,那宋妈妈忙过来笑道:“姨娘回来了?瞧见小少爷了没有?罗妈妈中午喝过几口酒,糊涂了,胡乱说话姨娘可不要当真,若是姨娘不解气,就是再打她几下也使得,只求姨娘不要告诉别人。”

团圆儿听了,站住脚冷笑道:“我如今还能告诉谁去?只凭你们妈妈们作弄罢了。”说了,抬脚进房,回身关了门,走在妆台前,闷坐一会,又想起身上还是丫鬟装饰,也不叫人进来,自己对镜卸妆,只向镜中一看,只见一个美人儿,浅淡梳妆,形容瘦削,别有一番风流俊俏,回想起,在家时就美名在外,多少人来求亲,娘都不许,只是一心要攀个高枝,不料却落在了苏员外这个无情薄幸人手上,不过是言语上失当了,就冷落得这样,实在叫人心寒。想到这里,不由就掉了几滴泪。

又想:如今家里人也进不来,素梅同那几个婆子更是靠不住,竟没个人可以商议!我才不过一十七岁,就这样到老不成?总要想个法子才好。先要离了这里,不能日日拘在这几间屋子里,没病也给闹出病来了。想到这里更是焦躁。一缕愁肠几乎寸断。

却说团圆儿在屋内站站坐坐,又坐坐走走,自己忖度来忖度去,终于拿定了主意。方开了门,唤进素梅来,只说闷,要素梅陪着说话儿,素梅因有金氏吩咐在,也不敢推脱,只得过来同团圆儿说话。却说团圆儿只捡些没出门在在家如何话说了,虽有责怪王氏只知娇纵,不知道教她些道理话,倒也平和。素梅就诧异团圆儿今儿叫金氏这般不声不响上了一回规矩,回来竟一不哭,二不闹,大异从前,莫非真转过性子来了?

团圆儿倒像是瞧出她心思来,只道:“素梅,如今我也想明白了,我不过是一百两银子买一个妾,竟妄想同奶奶比肩,可是昏了头。奶奶那是什么人?官家小姐,论着身份,配我们员外已经是委屈她了,何况是我。从前都是我不懂事,我娘又是个顶糊涂不讲理,我错听了她话,伤了员外奶奶心。”说了,掉下泪来,团圆儿也不去擦,只拉着素梅手道:“好素梅,你在奶奶身边日子可比我长多了,你倒是说给我知道,我要怎么做,奶奶才能消了那口气呢?”

素梅叫团圆儿这些话惊住了,张着口,只是说不出话,心道:莫非她知道我这会子是替奶奶看住她,故意说这些我知道?还是她真想明白,知道从前错在哪里了?我倒是要不要去告诉奶奶呢?若是她果然知错,我不去说,日后奶奶知道了,我也逃不过责罚;若是她不过是装出样子,我贸贸然去回了,日后必也是我不是。她们两个斗心眼子,倒把我扯在里头,好不恼人!

口中却不能不答,笑道:“姨娘即有这个心,员外奶奶知道了,必定欢喜。”团圆儿见素梅依旧不肯吐口,心上就有些焦躁,脸上却依然不露,只是做个愁容道:“我只怕没处说我孝心给奶奶知道。”说了就叹一口气,素梅便道:“姨娘日后谨言慎行,处处以奶奶为尊,时候久了,也就好了。姨娘,婢子去看看晚饭可得了没有。”说了就脱身起来,走了出去。

话说团圆儿吃过了晚饭,早早就叫素梅打热水来梳洗了,上床安睡,待得第二日天才亮,就起身来,也不叫人,自己就用昨晚剩残水匆匆梳洗了,简单梳妆了,身上只穿着一件雪青色绸袄,也不戴金器,只插了一支银簪,轻轻开了门向外瞧去,果然没有人影,心中暗喜,反身依旧把门带上,低了头就向前去。

却说这正月里犹是寒冬,早起风刮在脸上就似刀子一般,团圆儿走得数步,就已受不住,眼圈儿通红,鼻水也有些往下流,恨不得立时转身回房,又一想,罢了,舍不得孩子也套不住狼,若不折腾得狠些,可又怎么打动员外呢?那金氏即是个贤人,看我这般诚心,又怎么好委屈我?说不得忍了这一时,好过总叫他们捏着我从前短儿,分离我们母子。

想到这里,团圆儿咬紧了银牙,一路就低着头往前去,路上也遇见几个丫鬟婆子,都转了头看她,一脸惊诧。

不多时就到了金氏房前,只见大红苏绣门帘低垂着,里头一点子声音也没有,团圆儿低着头就在门前跪下了。金氏门前都是细鹅卵石铺成甬路,平日走着倒是不硓脚,这一跪下,虽是穿着棉裤,还是觉得冰凉坚硬,没一刻已经是凉到骨子里。团圆儿说不得咬牙强撑。

又过了一回,右侧两间屋子里就有笑语声传出来,团圆儿便知道是金氏身边丫鬟起身了,也就跪直了身子。果然,只过得片刻,就听有人道:“丁姨娘。你如何在这里?”却是秋月声气。又有人接话儿道:“素梅那丫头是死吗?怎么就叫人跑这里来了!”却是夏荷。

团圆儿听得夏荷那话,心中不免有气,脸上却做个怯生生样儿道:“妾从前胡闹,如今想明白了,妾混账之极,怨不得员外奶奶生气。妾也不敢求员外奶奶饶恕,只求两位姐姐容妾在这里跪一会子,也算是妾给员外奶奶赔罪了。”

秋月听了,就过来道:“姨娘,你倒别这样呢。这正月里,这地上多凉?可别冻出病来。”说了伸手要拉。夏荷却道:“她爱跪就叫她跪着,病了也是她自找。奶奶那里好多事呢”说了,就拖着秋月要走。

又说绣云正住在右侧第二间屋子里,同冬竹篆儿一个屋子,睡就是从前春梅那张床。虽说绣云留下来帮金氏手,因她如今已不算府里丫鬟了,故而不用当值,只是已早起惯了,也一早醒了,就听得外头似有动静,只推了一线窗瞧出去,就见丁姨娘衣着单薄得跪在奶奶房前,绣云见了这样,如何不明白她心思,不过是个苦肉计,欺着员外是个心软意活罢了。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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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话说团圆儿私自出来,素梅等人皆不晓得,素梅自己梳洗完了,又呆了一刻,眼见得过了往日团圆儿起身时候,只不见屋子里有动静,素梅倒也疑惑,就在门前喊了声:“姨娘起身了吗?”却不听见应声,就走到门前,却见房门虚掩着,素梅只把门一推便开了,探头往里一瞧,哪里有团圆儿人影,想起金氏话来,不由就慌了,大声道:“罗妈妈,宋妈妈,段妈妈,姨娘去哪里了?”

要说那几个婆子也委实不是好东西,因她们自为说起来是来服侍姨娘,实则是来瞧着她不叫她乱跑,不免就有几分轻视,不见她房里有动静,巴不得多睡一会,此时听得素梅大喊,也都慌了手脚,都忙着披了衣裳起来,奔到门外,都问:“你瞧见没有?”又都说:“如何你不瞧着反来问我?”

素梅听了这话,气得脸都红了,又想着团圆儿昨儿瞧了小少爷回来,就说了许多没头没脑话,别是想不开去寻死了?想到这里,自己先慌了,就要奔出去喊 ,转念一想:哎呀,万一姨娘倒不是寻死,我这样毛毛躁躁喊起来,惊动了奶奶,可是自找晦气。她既然昨儿去瞧了小少爷,说不定今儿又去了,倒不如我们各自分散了先找一找。

想毕了,就同三个婆子商议了分头悄悄寻人去。素梅只叫三个婆子往犄角旮旯池塘边,树丛找去,自己却往轩竹堂来。却说此时还早,铃儿正打了热水过来给朱娘子用,就在门前撞上了,素梅不敢说来找人,只说姨娘想问问小少爷今儿如何。铃儿不疑有他,只笑说,比昨儿还好些。

素梅听了这话,便知道团圆儿肯定不在这里,心下先灰了,默不作声出来,正往回走,转念一想:倒不如我先去回了奶奶,若是真出了事,也算是我先出首,总好过叫那几个婆子先去告我刁状。想到这里,脚下一转,就往金氏这里来。

却说绣云因见团圆儿在金氏房前跪着,本欲过去叫她起来,转念又一想,倒是罢了,只隔着窗子看着团圆儿依旧跪在风口里,点手叫来了篆儿,在她耳边说了几句。篆儿转着乌溜溜眼珠子瞧了眼团圆儿,轻声道:“绣云姐姐,如何不叫她回去,反要熬姜茶给她呢?”绣云只笑道:“若是你明白这理,你就个小妖精了。”说了这话,只叫篆儿快去。篆儿答应一声,转身就去了

团圆儿咬牙跪在金氏房前,先见俩小丫鬟抬着热水过来了,在门前搁了,就叫:“姐姐,水来了。”。秋月同夏荷掀了帘子出来接了热水进了屋子。又过了会子,便见秋月出来叫小丫鬟去厨房里传早饭,一转头见团圆儿依旧跪着,便道:“丁姨娘,如何你还跪着。”说了就过来,见团圆儿冻得脸都青了,倒也有些怜悯,只道:“姨娘,你且起来。你既是知道从前错了,又如何一定要跪在这里?若是病了,可是叫员外奶奶不安吗?”说了,就要拉团圆儿起身。团圆儿只侧一侧身子避开了,含泪道:“奶奶不说话,妾不敢起来。”

秋月虽好性子也叫团圆儿气着了,正要变脸,就听得绣云笑道:“秋月,你且下去。姨娘爱跪就跪着。只是这大冷天,跪出病来倒不好呢。”说了就带着篆儿过来,指着篆儿手上托盘笑道:“好姨娘,婢子叫厨房里给你熬了一碗姜茶,还热着。你老只管趁热喝下去,也好去去寒气。”说话间,那个篆儿就走在团圆儿跟前,一般双膝跪倒,将个托盘奉在团圆儿眼前道:“姨娘请用姜茶。”

团圆儿见了这碗热气腾腾姜茶,直恨不得打翻在地,暗骂:好个刁婢。我原是想着趁着天冷,在这里跪上一回,员外瞧见我冻得厉害,不免再生怜惜,便是不能尽复旧情,说不得也好打动下他心肠,只不料这刁婢竟是叫人煮了姜茶来,倒是叫我进退两难,我若是喝了,她回去必然禀告,我这里就白跪了,若是不喝,她回去一般要禀告,只消说我不领好意,不肯喝姜茶。员外必定怪我用苦肉计,金氏那刁妇在旁再以吹风,只怕不独不见情,反更添恨。

团圆儿想到这里,不禁磨牙。脸上依旧笑道:“多谢绣云姐姐关爱。”说了,拿起碗来,顾不得还有些烫口,一口把姜茶都喝尽了。便在此时,就听得身后脚步响,直扑来一个身影,在她身侧跪了,伸出一只素手来抓着团圆儿衣袖哭道:“姨娘,婢子哪里做得错了。你老倒是说话,如何这样害婢子,婢子险些叫姨娘吓煞了。”却是素梅才踏上甬路,只见得前面跪着一个身影,削肩细腰,不是团圆儿是谁,她惶惶了半日,见了这样一个景象,自是又恨又急。

团圆儿也不料突然叫人抓着了衣袖,手上一松,那只金边薄胎细瓷碗失手就掉在了地上,跌个粉碎,清清脆脆碎裂之声在清晨传得老远。

绣云见素梅又是惶急又带气恼样子,便猜着团圆儿来这里,她是不知道,故意道:“素梅,你作死呢!大清早,奶奶还睡着,你就敢鬼喊鬼叫。可是不知道家法是什么了!”

素梅放了团圆儿衣袖,转来抓着绣云裙角道:“好姐姐,婢子一觉醒来不见了姨娘,慌得不行。这大冷天,姨娘出来斗篷也不披一件,若是作出病来,奶奶要责罚婢子,婢子同几个妈妈找遍了园子,都不见姨娘,却不料姨娘在这里。婢子一时急了,说话才大声了些。”

素梅这里还未说完,就见金氏房前帘子一掀,冬竹俏生生站在门前道:“员外说了,刚才谁打破东西吵醒了奶奶,自己去领二十板子。”说了,也不瞧团圆儿一眼,反身进去。

团圆儿听了这句,心也灰了一半,这一遭儿不独没见着员外,反找来了二十板子,可是冤死了,又想着自己好歹是个姨娘,若是为着这点子小事要去捱板子,可是要被底下人笑话死了。都是素梅这个贱婢不好!若不是她拉着袖子,哪里会跌了碗。还有眼前这个毒妇,也不知道金氏许了她多少好处,这样留难,若不是她送了姜茶来,更不会有这遭儿。

团圆儿心中虽恨,却更怕捱打,只哭道:“员外,奶奶,是妾。妾来给员外奶奶赔罪,不是故意要砸着碗。只求员外奶奶瞧着妾一早跪在这里,饶了妾罢。”说了顾不得地上脏,就向前爬了几步,又哭道:“奶奶,妾年纪小不懂事,从前做错了什么,奶奶多提点,妾日后再不敢了,求奶奶饶了妾。”

却是团圆儿这番哭叫倒也叫苏员外同金氏听见了,员外便皱眉,道:“不是叫人看着不许这个贱人到里头来,那些人是怎么做事?竟连个人也看不住。”金氏因近来身子一日重似一日,躺着时候倒比站着时候多,这时依旧歪在床上,听了这话,就笑道:“相公倒也别怪她们了,丁姨娘到底也算半个主人家,她真要来,也不好强拦,如今只听听她来做什么再说罢。”

苏员外听了这几句,笑道:“怨不得你这些丫鬟如今连我话都不太在眼里,原来都是你纵,你对二三等下人都这样宽柔,何况是你身边。罢了,这是你份上事,由得你处置罢。”

却说夏荷在内服侍呢,听了这几句,脸上就不太好看,只是员外吩咐,不好违背,就走到门前道:“姨娘,员外奶奶叫你进来。”

团圆儿正在外头哭,听得这句,好比天降纶音,跌跌撞撞爬起来,也浑不觉双膝疼痛就往房中走来。 想团圆儿在外头跪得久了,虽喝了碗姜茶,到底寒气入骨,金氏屋子里却温暖如春,甫一进来,只觉着浑身力气都没了,不由瘫在地上。夏荷见了这样,只当她是故意做作,才要开口,就见冬竹过去,扶了团圆儿一把,令她跪好了,自己进去卧房回话,苏员外便道:“都听你们奶奶,我没甚要说。”

金氏听了,先道:“即如此,妾便做主了。”方向冬竹道:“我如今气短,说话提不起声,你先同我问她,昨儿她悄悄去见平安,错在哪里?”

冬竹依着金氏吩咐,就去问团圆儿,团圆儿听了,低了头暗道:好个刁妇,不问其他,先问我这个。我昨儿悄悄跑去看平安,倒真是个短儿,员外不许我出去。如今说不得先认了,平安到底是我儿子,他病了,我挂念着,这也是正理。想到这里,便道:“奶奶,妾知道妾正禁足,不该胡乱走动,只是平安是妾身上掉下来肉,他病了,妾吃不下睡不着,妾想着,奶奶从来慈悲,就是知道了也不会责罚妾,故而妾才大胆去了。”

金氏听了这话反笑了,又道:“你即知道我慈悲,不会责罚你,如何做丫鬟打扮?你可知道上下有别,尊卑有序道理?你虽不是主母,却也是个姨娘,可不是家里使唤丫鬟,你那样做,丢不是你脸面,倒是苏家体统。我昨儿故意不叫你起来,便是为着这个,只不料你白跪了那些时候,竟是一些儿没明白?”冬竹又把这话对团圆儿说了。

团圆儿听了这几句,竟是无话可说。原是她口中口口声声说着金氏慈善,倒是故意为日后埋下阵脚来,今儿既然进来了,想必日后也不用再禁足了,金氏即重身不便,员外说不得便有再到她那去时候,到那时,瞅着机会就好把金氏故意晾着她跪了半日事告诉员外,便是员外不信,别人她不敢说,铃儿那个东西,虽没什么良心,倒是个不会撒谎,只消问了她,必说出实情来,到那时,员外才能知道,这慈善大奶奶心肠。不成想金氏今儿就把话全说了,又扯了一番歪理出来,只不知道员外听了怎么想。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家训 暗计

(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且说团圆儿一早起了来就在金氏房前跪了,果然就被叫了进去,金氏就拿着昨儿她穿着丫鬟衣裳私自跑去见平安事来训她,团圆儿因是素梅叫她那样穿,不免心中委屈,只是此时倒也不敢强辩,只得低了头称是。金氏也就罢了,命人扶了她送回房去。

苏员外见团圆儿去了,方道:“她也太任性了,正禁足呢就敢乱跑,昨儿去看平安夜就罢了,原是母子天性,血脉上倒是割不断,如何今儿又跑这里来跪着,可是越发没规矩了。”金氏便笑道:“想是叫关怕了,相公,妾想着倒是可以放丁姨娘出来了,小惩大诫,还能关她一世不成。且如今平安还小,等他大了,知道他姨娘叫人关着,他脸面上如何过得去呢。”

苏员外听了,细想想果然有理,只是那小蹄子私自跑出来两回,不加惩戒就这样放了出来,只怕以后越发没了规矩,是以只是沉吟不语。

金氏见苏员外沉吟,便道:“妾想着,丁姨娘在禁足呢,依旧私自跑了出去,虽是情有可原,也不能不惩戒一番。依着妾想头,这新年里倒不好妄动家法,便请了家训出来,只叫丁姨娘在家训前跪了,就叫秦娘子来一句句都教她背了,几时背会了就放她起来,以后只要她处处尊着家训去做,也就是了。”苏员外听得这样处置,即合了家训,又不动家法伤了一年和气,也就点头答应了。

金氏便命绣云进来,依言吩咐了,绣云答应,自去找了管家苏贵娘子秦氏传员外奶奶吩咐。

却说团圆儿回到自己房中,她原起就早,穿又单薄,还一口东西没吃,到了自觉房中就有些受不住,就叫素梅把火盆生旺旺,挪到自己身边来,又囔着要一碗热热茶喝,素梅也就倒了来,团圆儿捧在手上,脚底下又有火盆暖着,方觉得好了许多。

这时散到外头去找团圆儿三个妈妈也就回来了,见了团圆儿不由都生怨气,说话就不大好听,段妈妈只道:“姨娘倒是会讨好,一早去奶奶房前跪着了,招呼也不打一声,只唬得我们当出了什么大事,满院子找姨娘,只差叫人下荷塘去捞人了。” 团圆儿听了这话就把柳眉竖了起来道:“好你个老不死婆子,你这可是咒我掉进池塘去吗?这青天白日,可还没过新年呢!你就这样要我晦气,可见得你们这些老婆子心里有多恨我。”

素梅听了,就过来帮着几个妈妈道:“姨娘且慢教训人,你请想一想,你今儿一声不响就找不见人了,我们是专程伺候你,见你不见了哪有不着急?满院子都找了,急得没法说。如今也怨不得她们说这些话来埋怨姨娘,实在是姨娘也太任性了。”

罗妈妈便冷笑道:“早知道今日,何必当初呢?我们奶奶何等怜下一个圣明人,姨娘早谨慎着,哪里就有苦头吃。”

团圆儿听了,冷笑道:“你们奶奶是官家小姐,又圣明怜下,我不过是个下贱小妾,虽生了个儿子,依旧不过是个姨娘,拿什么同你们奶奶比呢。不用几位妈妈提点。只是我虽是个姨娘,比起你们来,我还算是主人罢,你们倒肯顶撞我。这可怎么说?”

便在此时,就听得门外有人道:“她们顶撞你,自有家法处置。姨娘你即知道,这有法,家有家训,如何到现在还说这些散淡话?在这苏家内院,不独我们这些底下人,就是姨娘你,也该处处以奶奶为尊,不可顶撞忤逆奶奶,方是规矩。”说话间就进来一妇人,手上捧着一卷书,四五十岁年纪,挽着素髻,容长脸面,眼角略略下垂,穿着蟹青色暗花长袄,不笑不恼,颇有几分威严。

素梅等人见了,都认识得这是管家苏贵娘子秦氏,都过来行礼,秦娘子立着受了她们半礼,就道:“老奴奉着员外奶奶吩咐,来同姨娘讲解家训,请姨娘跪了。”

团圆儿听了,只得起身行到秦娘子跟前,迟迟疑疑不肯就跪下,素梅知道她在金氏房前跪久了,怕是膝盖疼痛,就拿过软垫来给团圆儿垫着,秦娘子似笑非笑道:“这跪得太舒坦了,怕是记不住。”一句话唬得素梅忙收了垫子,立在一旁,团圆儿只得委委屈屈跪了下去。

秦娘子便道:“姨娘,老奴念一句,你跟一句。只消能把这十二条家训都背齐了,就可以起来,奶奶格外加了恩典,也不叫你禁足了。”团圆儿跪在秦氏跟前,虽地上铺着地毯,到底是在金氏房前鹅卵石甬路上跪了好一会子,双膝早就红肿疼痛,眼泪就在眼眶中打转,只是听得只要背出来了就能起来,从此也不禁足了,说不得打叠起精神,仔细听秦娘子念了,一字一句慢慢跟着背。团圆儿只吃亏在不识字上,背诵起来就格外吃力些,常是背会了后头一条就忘了前头那条,背出了前半句又把后半句忘了,不过十二条家训,足足念了两个时辰,方结结巴巴背了下来。

秦娘子便笑道:“姨娘即能背了,这从今往后姨娘只需守着家训来做,我们苏家内院必定是平安无事了。”说了,便命素梅过来扶团圆儿起来,这才同团圆儿见了礼。原是她来时,是奉了员外奶奶吩咐对丁姨娘薄加教训,故而虽算是主仆之分,倒不用见礼,如今既执行完了,她依旧是个老家人,说不得就要给姨娘行礼。

可怜团圆儿早饭同午饭都没吃着,早饿得头晕眼花,又跪了这么久,双膝无力,素梅一人竟是扶不起来,秦娘子见了,就道:“你们这几个老婆子也欺人了,方才言语顶撞不说,现时丁姨娘只站不起来,你们都不知道扶一把,待我回去禀告了奶奶,过了十五,一并处置你们。”这才唬得三个婆子都拥过来,三个人六只手将团圆儿扶了起来,素梅早搬了椅子过来,扶团圆儿在椅子上坐了。

秦娘子又道:“姨娘今儿请好生歇息着。有几句话,虽冒犯姨娘,老奴不得不说,这做姨娘,每日早起要往嫡室房中请安,服侍嫡室梳洗用了早饭,回来才好自己吃。晚上也是,得伺候奶奶歇了,姨娘才能回来自己睡。姨娘虽不是头一日进门,只是从前规矩上就有很多不到地方,那时姨娘怀着小少爷,我们奶奶是个慈善,也就罢了,如今姨娘就该守着规矩来,这才是本分。”

团圆儿双膝疼痛,腹中饥饿,耳中又听着秦娘子冷言冷语,即恨又委屈,只是口中不敢抱怨,只得称是。秦娘子方才离去。

团圆儿见秦娘子去了,便向素梅道:“你把门关了,挽起我裤腿来瞧瞧,我觉得疼得钻心,别是跪断了。”说了,不禁掉下泪来。素梅依言去关了门,回来把个火盆子移近了,撩起外头罗裙,解开了束着裤腿带子,慢慢把棉裤往上推,到了膝盖处,团圆儿便惊呼起痛来,素梅便道:“姨娘忍一忍罢,不卷起来怎么瞧得清楚呢。”说着就把团圆儿棉裤推到膝盖上瞧了,原来两只雪白膝盖又红又肿,倒像个向阳桃子一般。

又说团圆儿低头看见了,格外自怨自伤,即埋怨员外狠心,得了孩子就把当娘抛在了脑后,竟不念从前半点恩爱;又恼金氏想出了这个刁毒主意来,暗自折腾了人,只怕员外还念着她好,更是埋怨娘亲王氏将她推落这个火坑,叫人下手这般折磨,如今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不知哪日才是出头之日,自己落下泪来。

素梅道:“待婢子去问问奶奶那里有没有活血化瘀药丸罢,用酒化开了,热热敷上,睡一夜就好了,不然只怕明儿不能走路哩。”团圆儿听了这几句,便拉着素梅不叫她去,只道:“罢了,我从前竟是错看了你,只当你也和铃儿一般是个没良心,今儿才知道,你心里还有我。只是,我今儿在奶娘房前跪了那么一回,回来就要治活血化瘀药,说不得就有人认我是个轻狂,在奶奶跟前挑唆几句,奶奶又恨了我。你就拿热手巾来我敷了,要是明儿还不好,再去问奶奶要药也不迟。”

素梅虽也是个聪明,哪里知道团圆儿打是个什么主意,反纳罕这个姨娘忽然就懂事了,莫非真是念着那家训有效了?她虽有疑惑,却也依着团圆儿话,扶她在床上躺了,只用热手巾敷着膝盖,凉了就再换,折腾了半日。团圆儿膝盖上红肿虽未消退,疼痛倒是消减了许久,胡乱吃了点晚饭,一个人就睡了。

却说到了第二日清晨,素梅因想着团圆儿要往金氏处立规矩,就早早起来,自己先梳洗了,就到团圆儿房前叫道:“姨娘起来了?”说了一推房门,往里一看,却见团圆儿披衣坐在了床边发愣,就过来道:“姨娘怎么不穿衣裳呢?这样冷天,别冻出病来。”说了就伺候着团圆儿将天青色菊花纹底绸袄穿上了,又问:”姨娘今儿膝盖怎么样了?“

原是团圆儿盘算着,要是一夜不好,再去金氏那里讨要丸药,只说是跪久了,昨儿就有些行走疼痛,原以为睡一觉就好,所以没敢来惊动奶奶员外,不料睡了一夜竟是不能动了,不得不来说,员外听了,说不得也要过来瞧一眼,到时就在他跟前哭上一哭,再认个错儿,也好哄得他回心转意,不料这一夜下来,膝盖上肿虽没消,这自己起来解手,行走竟是无碍,不由就懊恼起来。此时见素梅来问,低头想了一想,便有了个主意。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责婢 劝说

(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却说素梅问团圆儿膝上肿可消了没有,团圆儿便叹息一声道:“摸着倒是不很疼了,只不知道走路怎样呢。”素梅便道:“婢子扶着姨娘走几步罢。”说了就过来扶起团圆儿,团圆儿半个身子依在素梅肩上,装个勉强挪步样子,只道:“倒是能走呢。”素梅见了她这样,便道:“姨娘即疼,婢子就到奶奶那里回一声儿,再拿几丸活血化瘀药来给姨娘。”团圆儿听了,故意道:“昨儿秦娘子才说了今儿起要我守着做姨娘规矩呢,如何今儿就不去,奶奶怕不生气。我也不是走不得,横竖你扶着我些就是了。”

素梅听了,心道:你早些这样,又何至于吃那些苦头。你即知道改过,我们这些跟着你人日子也好过些。想到这里,心上就欢喜些,道:“姨娘,外头冷,披个斗篷再去。”说了,就去了斗篷来给团圆儿穿上,扶着她一路就到了金氏房前,团圆儿便道:“奶奶,姨娘来给你请安了。”

就见帘子一挑,夏荷露出脸来,对着团圆儿扫一眼,淡淡笑道:“姨娘身子不爽吗怎么靠着素梅呢。若是病了,请说一声儿,我们奶奶如今可过不得病气。”团圆儿听了这句,忙立直了身子,赔笑道:“姐姐放心,我没病。”说了故意做个步履迟缓样儿慢慢走进房去,却见金氏已起来了,正顶着个巨腹,绣云篆儿两人一边一个正扶着在屋子里慢慢踱步。原是胡大夫说了,如今正要多走动,生产时才好顺当些,因外头冷,苏员外不放心,故此,只叫丫鬟们扶着金氏在房中走动走动,也亏得金氏这里地方宽敞,也才能走动得起来。

苏员外靠在美人榻上,笑说:“这肚子倒是顶丁姨娘那回子两个大,奶奶辛苦了,我竟不知道要怎么谢你才好。”

金氏听了,回首笑道:“相公如今这样说,待生下是两个女孩子,怕就要不快活了。”

苏员外笑道:“这什么话,女儿也是一样。我倒想着做做老岳父呢。想岳丈活着时,我这做女婿,在他跟前一声大气也不敢出,只怕他老人家恼了,接了你家去不叫你回来。”金氏听了,红了粉面啐道:“当着丫鬟们说这些疯话。”

绣云就笑说:“奶奶,员外那样儿婢子可是见过,没口子是是是,好好好,只做个点头应声虫儿。只是这也是做人女婿本分,哪有女婿同岳丈顶撞理。”苏员外道:“绣云这丫头,嫁出去这么多年了,竟还是这样好口齿,你丈夫必是叫你压得死死,再不能翻身。”说了就笑。

团圆儿只一掀开帘子,就听得这些笑语,心上就似打翻了五味瓶儿,即酸且苦,脸上却挤个笑道:“奶奶,妾又来得晚了,奶奶恕罪。”苏员外抬眼瞅了瞅团圆儿,也不同她说话,还是金氏笑道:“你来了。”

团圆儿便道:“奶奶,篆儿还小呢,不老成,让妾来扶你吧。”说了就过来伸手,绣云忙喝道:“站着了!这里没你什么事儿。”团圆儿听了,咬一咬唇,将个秋波瞧瞧向苏员外看去,却见苏员外仿佛没听见一般,心中更添了几分酸妒,暗道:你个刁婢,当着员外就敢这般大呼小叫,如何就有规矩了,显见这规矩是你们主仆压着我说话,可恨我们员外这个糊涂,还当她们主仆是个贤人。

金氏又走了几步,便说累了,苏员外忙起身过来在篆儿手上接了金氏,扶到美人榻上坐了,自己也在金氏身边坐下,方同团圆儿道:“你站那里做什么?问问奶奶要不要喝茶,腿酸不酸,这些儿都要人教你吗?”

团圆儿听了,含羞忍愧到了金氏跟前,笑道:“奶奶可要喝茶?”金氏听了,就笑道:“我口不渴,只是走得怕是久了些,腿有些涨,正想叫人捶一锤呢。”团圆儿正要过来给金氏捶腿,却见篆儿已拿了一对美人锤来就在美人榻脚踏上坐了,替金氏轻轻捶腿,团圆儿只得退到一边儿,脸上就有些讪讪。

又说早饭已送了进来,都搁在一张小桌子上,搬在美人榻边,金氏同苏员外就一同用了早饭,小丫鬟们进了漱口水,团圆儿这才瞅着机会,端了漱盂道金氏跟前,金氏漱了口,就笑道:“姨娘还没吃呢,快回去用早饭吧。”团圆儿听了这句,禁不住又瞧了苏员外一眼,见他默不作声,也只得罢了,低了头答应了,回身退出去。

金氏见团圆儿出去了,方哼了一声,苏员外忙道:“你哼什么?可是哪里不舒服了?要叫胡大夫吗?”冬竹掩了口笑道:“员外装糊涂呢。”苏员外便笑骂道:“你这个丫头如今也打趣起我来了,好不该打。”夏荷便也过来道:“丁姨娘一路还是靠着素梅回去,倒像是十分委屈样儿,亏得员外在这里,不然员外回头让姨娘那一去,她老人家一哭,可指不定说我们怎么委屈她了。”

苏员外听了这话,皱了皱眉道:“怎么她如今还这样拿乔做势,可见得是个不招人喜欢。”夏荷见了苏员外这样,更道:“那员外当初如何还求了她来做姨娘呢。”这话才一出口,苏员外脸上就有些不好看,碍着夏荷是金氏人,却也不能就这般放了过去,正要说话,就听金氏道:“夏荷,你同我跪下。”

夏荷那话出了口,一屋子人脸上就都不好看,夏荷也自悔失言,此时听得金氏这句,忙跪在了地上道: “奶奶恕罪,员外恕罪,婢子一时口快,说错了话,请奶奶员外责罚。”金氏便道:“夏荷,你也是在我眼前长大,从前你也是个聪明懂事孩子,如何大了大了,反不懂事起来?方才那话也是你该说?也太没了规矩体统,可见得都是我平日里太放纵你们了,念着你们从小不得在父母跟前,也是个可怜,能不计较我也就不计较了。如今看来我竟是错了。”说了便叫:“绣云。”

夏荷听得喊绣云,脸上就有些白,哭道:“奶奶,婢子在奶奶跟前长大,就是婢子有些言出语进,那也是对着别人,对着奶奶,婢子实在是一条心,婢子这话要不实,就叫婢子不得好死。”

金氏听了这话,更是把娥眉立起道:“住口!什么是别人,这别人是谁?你现如今得罪是员外,员外是谁,这家里上上下下,哪一样不是他?便是我也要以员外为马首是瞻,如何你就同人不一样了?我原先只想着训一训你也就罢了,你即眼睛里没了员外,日后想必连我也要没了,我还留着你做什么?”

夏荷听金氏这话竟是要发落她出去意思,急哭道:“奶奶饶了婢子,婢子错了,婢子日后再不敢胡说八道了。”说了,又去求苏员外,磕头道:“员外,婢子方才昏了头,满嘴都是混话,求员外念在奶奶如今身子沉重份上,要人照顾,就留婢子在里头服侍奶奶,奶奶如今是这样,婢子出去了怎么放得下心。”

苏员外原是着了气恼,此时见金氏也恼了要赶人出去,反倒怕金氏气大伤了身子,自己倒不好意思起来,过来劝金氏道:“奶奶也消消气,我知道你是恼她不给我脸面,我也想了,她那话倒也不好说真错了,只是说得太白,我一时下不来台了,她即认错了,也就罢了。你若真为了我赶她出去,你如今身子这样沉重,少人服侍,我也不安心。”冬竹,秋月等人见苏员外自己落了蓬,便一起来劝解几句。

金氏方道:“员外即说不怪了,妾也不好执意,只是今儿这教训不能不给你。”说了,依旧叫绣云,只说拉了夏荷出去,在二门上打她十板子。夏荷听得不用出去,已是千情万愿了,就给金氏同苏员外磕了头,跟着绣云到二门上领了十板子。

打毕,绣云扶着夏荷回卧房歇息,绣云见房中无人,便道:“你那些心思,我劝你都收了罢!”

夏荷听了绣云这句,把个粉面都涨得红了,吃吃道:“姐姐你说什么?妹子我怎么不懂?”绣云冷笑道:“我这会子回来,春梅都同我说了,我起先不信你是个这么糊涂,回来这半个多月,我可是冷眼里都瞧明白了。你想着员外又是个知情识趣会疼人,年纪也不大,论相貌也好,你便动了心思要勾搭员外,你又想奶奶横竖是个贤德,保不齐你还能挣个姨娘做做,这苏府里泼天富贵,你也好享享了,可是这话?”

夏荷叫绣云说得脸都白了,抓着绣云手道:“好姐姐,你即知道了我也不敢赖,只是你千万别张扬,若是给人知道了,我也没脸活了。”说了就拿着帕子捂着脸哭。绣云叹道:“我说你是个糊涂孩子,便是叫你做了姨娘又如何?府里再有钱,你一个姨娘份例是有限,生孩子也不得喊你一声娘,这一生说奴婢不是奴婢,说主母不是主母,如何比得过我们?奶奶把我们这些人一个个都配了管事,只要出得这门,到了自己家里,我们一样明明白白奶奶,一样也能使奴唤俾,生孩子堂堂正正喊自己娘,可不是胜过在府里做姨娘百倍!你倒是好,一心要往下走。”

夏荷听了这话,只道:“姐姐,我如何不知道这理呢。”说了脸上红得透了,眼泪扑簌簌掉下来。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心事 遣婢

(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却说夏荷言语冒失顶撞了苏员外,金氏因此责罚了她,绣云因也算看着夏荷长大,说不得就要劝她几句:“好孩子,你即知道这个理,如何还糊涂?我们奶奶是怎么样人,这些年你还不明白吗?她虽不计较,心里可什么都明白,连我都知道事,她岂会不知道?她若是有意提拔你,也不会等到今日,我只劝你收了这糊涂心思,再过得几年,奶奶一样放了你出去,一样给你一个好前程。”

夏荷听了,只是落泪不语,这原也怪不得她,想她自幼在苏府内院长大,除了没成年小厮,见着男人实在有限,苏员外论起相貌来却也不差,眉目清朗,且性情也温和,平日同金氏说话,更是知情识趣,她少女怀春,不免就动了心思。

更有一桩,金氏出身来历,别人不说,她身边这些近身丫鬟,哪有不知道。夏荷就想着,奶奶生母老卢姨娘一般是老孺人丫鬟,也是先收了通房,到后来怀了奶奶才升一步成了姨娘,一般也是使奴唤婢,老孺人待老卢姨娘也甚好,就是她命薄死了,老孺人一样照顾了奶奶。我只要照着老卢姨娘路子去做,小心服侍奶奶,自然有我好处。这糊涂念头在心里慢慢就生了根,虽对着金氏没半分嫉妒怀恨之情,依旧殷勤小心,只是容不得旁人分甘,故此打团圆儿进门起,夏荷就浸了一缸子醋在那里,平日言语行动上不免就带出几分,今儿更是说错了话,不独恼了苏员外,连金氏也生气了。

绣云见夏荷不语,知道她心上一时过不去,便道:“你今儿就不要过去伺候了,歇一歇,奶奶那里有我们呢。你想一想我话可有理没有。”说了自己出去,只留了夏荷一人在屋里,夏荷叫打了十板子,身上倒是痛得还能受得,心上却是不甘。

待得第二日,夏荷依旧在金氏跟前当值,依旧如往日一般周到小心,只是隐约觉着金氏颇远着她,有些事,只叫了篆儿去做,却不叫她,心上就慢慢不甘起来,只想着奶奶即容了员外纳妾,如何从外头寻个不知进退,一脑门子糊涂账小蹄子来也不容我进一步?我在她身边数年,岂不比外头来更知她脾性,服侍起来更周到吗?如何就容不下我?

夏荷心中不甘,金氏那边岂有不知道,绣云也断没有向着夏荷不同金氏说理,就趁着员外到外头账房上去,就推说金氏要找娘家陪嫁来一架能围在床前泥金小屏风,将夏荷,秋月同篆儿都打发了去库房那,自己悄悄同金氏说了。

金氏听了,不由叹道:“我如何不知道呢。我也不是不能容人人,夏荷若是进一步做个通房,乃至姨娘也必定不会像那丁姨娘一般黑心糊涂,只是她即是我身边人,我又怎么忍心委屈她?这做姨娘哪里就好了,非主非奴,生孩子都不能管着自己喊娘,骨子里苦,我母亲虽是个慈悲人,我姨娘受罪也一样不少。这也是我当时不肯很去为难丁姨娘缘故。若不是她一步步逼了来,我也不会下手去为难她。”

绣云道:“婢子也这般劝过夏荷那个小蹄子,只是婢子冷眼瞧着,她竟象是转不回来。婢子说句越矩话,夏荷怕是留不得。”

冬竹在一旁道:“奶奶,绣云姐姐说很是。她即有了那样糊涂心肠,这里还能留她吗?这世上只有千年做贼,可没有千年防贼。若是叫她闹出点事来,奶奶,这可是个大笑话让人瞧呢。说句凉薄,奶奶脸上不光辉,我们这些做婢子,怕也要叫她连累了。”

金氏低头想了想,慢慢道:“若是要把她配人,一时也寻不到合适,若是依旧放在这里,也不合适,我倒是有个主意,只怕人说我太狠了。”

冬竹道:“奶奶你理人怎么说呢,这世上便是圣贤也有人骂。”绣云听了,不由笑道:“你个刁嘴,倒是会宽人心呢。”说了,又同金氏道:“奶奶,如今你身上有七个月身子了,底下事婢子也不好说,奶奶自然明白,有道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金氏听了,点头道:“罢了,待得夏荷回来,你只告诉她,丁姨娘那只有素梅一个丫鬟也不成个体统,就叫她先去伺候一回,待得小少爷大了,离得开人了,我再把铃儿拨回给丁姨娘,到时就叫她回来罢。我有些倦,想略眠一眠,叫她不用来辞我了,只要她好好当差就是了。”

绣云同冬竹听了自是满口答应,两人就服侍金氏脱了外头大毛衣裳,卸了钗环,扶上床躺好了,扯过锦被来盖了,解开金钩放下床幔,只余冬竹在金氏床前守着,绣云轻轻退到外头去,就思量着怎么同夏荷说。

绣云是金氏身边第一得意之人,自是明白金氏这番作为用意。那丁姨娘嫉妒刻薄,连奶奶都容不下,何况是一个丫头,若是夏荷没有非分之想也就罢了,若是作些什么事出来,丁姨娘岂肯善罢甘休,夏荷哪里能讨得好去,必有一场大闹,奶奶这番未免狠了些,只是也难怪她,夏荷既有了那糊涂念头。留在身边怕不是个祸害,若不想个法子安置了,奶奶也不能安心生产。

却说夏荷同秋月两个找了屏风出来,就看着小丫鬟们仔细抬到了金氏房前,正要进去,绣云便道:“秋月,你叫她们小心了,只别碰到了,这屏风是奶奶心爱。”又道:“夏荷,你来,我有话同你说。”说了自己就先往卧房中去。

却说夏荷见了绣云这样,心上便似揣了十五只小兔儿,忐忑着跟了绣云到了自己卧房中,就见绣云立在窗前,见夏荷进来,先叫她坐,夏荷愈发得不安,勉强笑道:“姐姐可是有话吩咐,便请直说,姐姐这样,反叫妹子心上不安。”

绣云见了她这样,格外有些恼她这样一个聪明伶俐人偏起了糊涂心思,到底也是看着她长大,不免也有些怜惜,便道:“夏荷,你素来是个聪明人,我也不说那些瞎话来哄你。如今你且去收拾了东西,先到丁姨娘那罢。”

夏荷听了,眼中就落下泪来道:“奶奶倒不如赶了我出去。叫我去服侍那个小,小,丁姨娘,可是活生生打我脸呢。”

绣云到底是看着她长大,见了她这样,就有些不忍,便道:“奶奶说了,丁姨娘如今不禁足了,只有一个丫鬟服侍也不像话,别人她也信不过,你倒是个能干。如今且委屈你一回,待小少爷长大些,就叫你回来,你也不用急。”夏荷听了这话反笑道:“姐姐,你何苦哄我呢,奶奶实是不要我了,小少爷如今还吃奶,等他长大,我也该出去了,如何还能回来,我只不知道,奶奶竟这样狠心,不念半点往日情分。”又道:“我即在奶奶跟前几年,也不能就这样去了,总容我给奶奶磕个头再去。”

绣云听了这话,不由叹道:“你这孩子,原也是好,只是不该起那糊涂念头,奶奶身子倦才睡下,你倒不要惊动她,这才是不辜负你从前一片忠心。你再听我一句劝,丁姨娘性情可不比我们奶奶,你去了她那里,还是收了你那糊涂心思好,待得奶奶生下小员外了,自然有你回来时候。”夏荷听了这话。只是一言不发,一边哭一边收拾东西,不过打了两个包裹在手上提了,出得房门,走在金氏房门前,恭恭敬敬跪下磕了两个头,道:“奶奶,婢子去了。”说了咬牙起身就去了。

只说团圆儿那里,如今既不禁足了,日子果然舒坦许多,每日只在金氏那里立完规矩,既然苏员外不到她房中来,说不得就自己找了事来做,不是每日在院子里乱逛,就是去了轩竹堂看望平安。这一日,才从轩竹堂回来,只见素梅正同夏荷说话,她只当是金氏有话要夏荷来传,便堆个笑脸儿道:“夏荷姐姐来了,不知奶奶有要紧什么吩咐要说给我知道,竟是劳动了姐姐到这里?”

夏荷见了团圆儿,脸上颇笑不出,只是今时不同往日,说不得勉强堆个笑脸出来道:“姨娘这样说话婢子不敢当,原是奶奶吩咐了,姨娘这里少了人手,特遣了婢子来服侍姨娘。”

团圆儿听了这话,就扬起了柳眉,上下打量了夏荷几眼,见她脸上犹带泪痕,似笑非笑道:“原来如此,怪道我你像是才哭过模样,想必是你心中不情愿来我这里呢。倒也是,从前跟着你们奶奶时,你们一个个都同副奶奶一样,眼中何尝看得上我这个姨娘,如今反要来服侍我,怨不得你心里委屈。夏荷姑娘,你即来了,我也不敢叫你回去,只好委屈你了。”说了,就笑盈盈转身回房。

团圆儿进得房内,就把笑容都敛了,咬牙切齿道:好你个刁毒妇人,装得贤良大方,解了我禁足,却要秦娘子来教训我家训,这还罢了,我好心好意去服侍你,你只叫你丫鬟们给我冷脸子瞧,如今更是派了夏荷这个刁婢来,说什么服侍我,想必是她要生产了,怕员外来我这里,安排了她心腹来监察我呢!

团圆儿心中虽恨,因她连番吃亏,知道金氏经营了十数年,自己一下就要翻转了来是不能,慢慢学得乖觉了些。此时虽即猜疑夏荷是金氏派了来看着自己,就格外警惕了,不敢露出一丝不满来,对着素梅夏荷都是有说有笑,依旧去金氏那边伺候,虽还是插不上手,到底去多,苏员外再见她便不似从前那样冷着脸了。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京城 催生

(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却说转眼已是三月初,金氏已是八个月身孕,肚腹高隆,行动都需人扶,略走动一回就气喘,只得每日都卧在床上,那苏员外从铺子里回来,依旧每夜就宿在金氏处,虽不能有夫妇敦伦之乐,就捡些外头新闻来同她说,又细问金氏日里吃了多少,孩子动了几回,肚子疼不疼等语,倒是金氏当不得他骚扰,反倒劝他去丁姨娘处安歇,苏员外只道:“她那能有什么好去,见了人不是撒娇就是哭,有甚意思,倒不如我们夫妇说说话儿。”

金氏听了苏员外这话,心中反不乐,只为丁姨娘没进门前,他们夫妇倒也算得我敬你,你敬我,连脸也不曾红过一次,那丁姨娘一进门,不过数月就搅得家宅不宁,若要真怨怪起来,那丁姨娘有三分错,其余七分倒是在这苏员外身上。若不是他那时为色所迷,处处纵容呢。那丁姨娘又如何有胆子妄图扶正,如今他这般看重她,只怕一半是为着她腹中孩子,另一半才是十年夫妇恩义。

苏员外见金氏不说话了,便想:丁姨娘做下那些事,处处是冲着她去,难怪她恨,如今她劝我去丁姨娘那里自是她贤德,不忍使我孤衾罢了,我若是真去了,她心中未必不伤心,罢,罢,如今她就要临盆,更不好使她动怒,伤了孩子。故此,格外坚拒,只说:“我如今已是三十岁多人了,还耐不得这些?你倒是小瞧我。”金氏听了这话,方才作罢。

金氏劝员外往丁姨娘处歇息,员外不肯这等事,在这家宅内院原本就是人人乐道新闻,虽金氏不欲张扬,亦有人乐滋滋传说,自是夸耀员外如何专宠奶奶,又说:“年轻美貌算什么,我们奶奶十几二十岁时那才叫美人,如今也不差什么。我们奶奶聪明和气,东边那个一百年也赶不上。”

这些话自然就传进了团圆儿耳中,团圆儿听金氏劝员外来她这里过夜,不独不记情,反更添恨,心道:这个刁妇,她如今也快临盆了,员外那等看重她腹中孩子,自是不放心离了她到我这里来,她不过白说几句,竟又得个贤名去,她若是真贤良,早就不该叫员外禁我足,更不该叫人拿了什么家训来为难我,定要背得出才许我出去,自己有了身子都霸着员外不放,如何我那时有了平安,她倒说要我静养,把员外勾走了呢。

且不说富阳县苏府这里,只说例来规矩,女儿怀胎到要临盆那个月月头上,娘家就要备了银盆,彩画鸭蛋等物送至夫家,以示催生。金氏这边,嫡母及兄长虽在京中,亦记得此事,盘算着日子,金氏差不多是怀着七,八个月身孕了,就在京中采办了各式礼物,计有,精雕鲤鱼跃龙门银盆一只,内置着饱满粟米一捆,覆盖着上用锦绸,绸上缀着通草,绢花,贴套,此乃是兆五男二女之喜;又有四只活羊四头活鹿,活羊自是通养,鹿乃通禄,便是说这生下孩子有福气,原本只需一头,因想着京城道平安州富阳县路途千里,只怕死了,便多备了几头;另有红木筷子十双,自是意味着筷通快,意味着快快生养,少受折磨意思;又有彩画鸭蛋一百二十枚、枣子、栗子,皆是生子,立子口彩。

又因那时冯老孺人同康孺人都已知道金氏怀是双生,故此孩子各色绷绣彩衣都是双份儿。连着各色金银锁片,小手镯儿等物,齐齐装了两个箱子,老孺人犹嫌不足,向康孺人道:“你也不要说我偏心,只为你们姑娘从前掉过一个,如今好容易才又怀上,偏她家那个小妾前头生了一个儿子,我更不忍心委屈她,你瞧瞧还有什么好加,倒是不用替你老爷省钱,他官俸不足还有我呢。”

康孺人忙笑道:“母亲这样说话,倒象是说媳妇小心眼子了。就是母亲不说,媳妇也备好了。这银盆等物媳妇轮不着Cāo心,小外甥儿衣裳,金银锁片,媳妇也备了一份,只怕母亲嫌寒碜,不敢拿出来给母亲看,想着到时悄悄抬上船去。母亲即问,媳妇就叫人取了来母亲看。”

老孺人听了这话,格外欢喜,道:“我素来知道你们姑嫂好,只是不曾想好到这样,你这样友爱,我也欢喜,东西也不用抬了来我看,你做事我哪有不放心。”说了就叫了贴身大丫鬟杏烟来,取了一对儿羊脂玉镯子来赏了康孺人,康孺人忙起身道:“母亲,这可使不得。媳妇拿了这个,倒象是媳妇贪图母亲东西才给妹子备礼。母亲真要给媳妇,等媳妇再给你老人家添个孙子孙女时再赏了罢。”

老孺人听了这话,十分欢喜,道:“你果然又有了?”康孺人红着脸道:“媳妇这个月月信已然迟了十日,只想着等把妹子礼都送出去了再请大夫来瞧,也不敢说就是喜。”老孺人听了这话,便笑说:“我原就说兆麒一个孩子怪寂寞,你老爷那些姨娘生儿子女儿,个个都同他们娘一般,上不得台面,见了我就跟避猫鼠一般,我哪里就吃了他们。我只纳闷,一般都是姨娘生,你们姑娘怎么行事处处稳重大方,最惹人怜。”

康孺人笑道:“妹子怎么同呢。媳妇听说,妹子生母卢姨娘是母亲一手调~教出来,自然气度就不一样,妹子七八岁上又跟在了母亲身边,得了母亲教诲,虽是庶出,只怕气度涵养比别人家嫡出小姐都胜过百倍呢。”

老孺人听了康孺人这些奉承话儿,哪得不高兴,康孺人见婆母高兴,更又陪着说了些热闹事,直等到老孺人说倦了才退了出去,回自己房中歇息。又过了一个多时辰,金鹤龄方从刑部办完公事回来。

康孺人见丈夫回房,忙过来服侍他脱了官服,口中问道:“老爷可曾去见过母亲了?”金鹤龄便道:“杏烟说母亲歇下了,又说你哄得她老人家十分欢喜,你倒是说我知道,你都说什么了?”这金鹤龄同金氏乃是异母兄妹,金氏容貌大半像着她生母卢氏,颇是美貌;这金鹤龄倒是活脱脱像着父亲,面方而眼大,颌下生着浓须,骤眼一瞧,果然有几分执掌刑狱凛然风范。

康孺人笑道:“妾能说什么,不过是些吉祥话罢了。”说了,珠兰丫鬟早捧了热水上来,康孺人亲手绞了面巾给金鹤龄洗脸净手,又服侍着穿了家常衣袍,康孺人方问道:“明儿就是吉日,老爷可曾想好叫谁走这一趟差事?”金鹤龄在椅上坐了,道:“论理倒是该着金昌押送,他是我们家管家,由他亲送了方显得我们家重视,也好叫我那个重色轻德妹夫不敢轻忽妹子,只是这一来一回怕不是要一个多月,这一整个家又要叫你一个人料理,你身子怕受不住。”

康孺人听了金鹤龄这话,心中盘算,他必是想叫金昌走一回,我若是有迟疑,回头姑娘他们夫妇和睦便没什么,若是有些不睦,便是我罪过,罢罢,横竖还不一定是喜,若是真是喜,他看我为了他妹子才这样Cāo劳,必是更念我好处。想必了,脸上笑道:“老爷这话就差了,姑爷是我们家娇客,妹子又是母亲心爱孩子,好容易他们有亲生骨肉,这催生礼必定要金昌亲去方显得郑重。妾这里能有什么事,家中上下都是有例,且还有赵姨娘,王姨娘她们也能帮衬着妾。老爷断不可为着妾反轻忽了兄妹情谊,反叫妾不安。”

金鹤龄听了这话,果然欢喜,当下便着人将金昌叫了进来,如此这般吩咐了,金昌领命回去,同自家娘子说了,打点了行装,第二日来同老孺人同康孺人辞行,老孺人又吩咐了许多话方放了金昌去。

金昌从金府出来,八个壮仆抬着四箱催生礼,有有几只笼子,装着活羊活鹿,另有两车预备给羊同鹿吃稻谷草料等物,并同个吹笙乐手一路浩荡就到了码头,上了官船,扬帆而下,就向着富阳县来。

一路无话,金昌等人到得富阳县时,已是三月末了,官船在码头靠了,果然亏得多备了羊鹿,这路上竟是死了一头羊同两头鹿,金昌便命羊和鹿各牵一头,其余,依旧留在船上,一行人下了船,抬了催生礼,金昌又命乐师吹了笙,意同生,一路赫赫扬扬就向着苏府去了。

路上有人识得这是金府管家,瞧着这阵势自然是金府给苏府送催生礼了,且说金昌来前,老孺人特特吩咐了,务必要将那些银盆锦缎红筷彩蛋等物显了人瞧,故此箱子盖故意都开着,那银盆口竟有两尺大小,足以盛得下一个足月孩儿,上头蒙锦缎里织着金银线,映着日头闪闪发光,直瞧得路人咋舌,都道:“这苏府大奶奶到底是官家小姐,这催生礼儿都比别人体面许多,只说那只银盆,若是化成银锭,怕不就有有百十来两。” 更有一则,那活羊活鹿头上都绑着红绸,一路牵着,那羊儿咩咩,鹿鸣呦呦,十分热闹好看。是以一路上都有人跟着瞧。

那金昌更命人开了一只箱子,里头都装了拆散铜钱,一路就撒了过去。

老孺人这一番做作,倒不是为着显富,只是她到底是积年老人,想着苏员外已有一宠妾生下一子,金氏这胎尚不知男女,若是男子自是大喜事,若是一双女儿,那苏员外只怕要偏宠那个小妾些,她爱金氏犹如亲生,自不肯叫她受委屈,金昌临来前,便如此这般嘱咐了,全是为着给金氏挣脸面,其意要告诉这富阳县上人等,苏员外家大少奶奶如何得母家宠爱,苏家虽称一县首富,他家大奶奶金氏父兄两代皆为官宦,家中也称富有,金氏出身比之苏氏只高不低,也好叫苏员外不敢有轻忽之心。这母亲爱女拳拳之心,真可谓细到极处。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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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且说金昌押着催生礼一路就往苏府去,早有人腿飞快去报了在铺子上苏员外知道。苏员外正同人盘着去年不平帐,听了金府送了催生礼来,押送正是管家金昌,不敢怠慢,丢了账簿就走,又怕轿子走得慢叫催生礼在门外等了,叫金昌看着倒像是他轻狂,就叫人牵了马来,自己翻身上马,一溜烟先去了,扔下长随宝泉慢慢走回去。

也亏得苏员外骑了马回去,等他到家下马,还不及换衣裳,就听得路口传来笙曲之声,忙命人去看,果然是催生礼到了。

苏员外就急急进去,只在书房候着人传进来,果然还不等他吃一口茶就听得外头一叠声地报进来,说是奶奶母家送催生礼来了,请员外去接。苏员外便理了理衣冠,命人大开中门,自己一路就到了门前。

金昌带着乐师家人等在门前侯了不到半刻,就见中门大开,苏员外带着笑疾步出来。金昌上前跪倒,口中道:“小人给姑爷磕头。我家老孺人命小人送催生礼来,老孺人说了,姑奶奶必定能顺顺利利产下麟儿。”苏员外忙上来双手扶起。金昌便将礼单送在了苏员外手上,苏员外双手接了礼单,口中道:“谢岳母厚赐。”说了,便命抬进去。自己引了金昌去见金氏。

却说金氏这里也早有人来报了信,金氏思念母兄,听得京城来人了,又喜又悲,便叫绣云同冬竹服侍她梳洗艳妆了,就在正厅坐了,只一会儿便见苏员外引着金昌进来。金昌见了金氏也一般跪下问好,金氏命人搀起来,先母亲冯老孺人近况,又问嫂子康孺人,哥哥金鹤龄,侄子金兆麒各人好,金昌一一答了。

这时外头已备好了酒菜,苏贵过来陪着金昌出去用了酒饭,其余跟着金昌来人等自是另有酒席招呼。

苏员外便把礼单拿了出来,同金氏两人瞧了,金氏便道:“母亲这般厚赐,我怎么敢当,连嫂子也有厚赐,这怕是要动了她私房了,我更不敢当。”苏员外便笑道:“这有什么?你母亲兄长疼你,你嫂子自然也不能落在后面。再则,我们岂能叫金昌空了手回去。”金氏听了,便道:“话虽如此,我心上只不安乐。”苏员外就道:“你是要生产人了,何苦Cāo这些心,你只好好歇着,一切我去打点,管保你称心。”说了就叫了绣云道:“你好生服侍奶奶,我去去就回。”说了,提脚出去。

绣云见苏员外出去,便道:“奶奶,你素来聪明,怎么这会子倒糊涂了?老孺人那边礼越重,员外这边承意也越厚,这都是老孺人疼你。”金氏红了眼圈道:“我如何不明白?母亲是担忧着前头先有个庶出长子,我这一胎不知道男女,她只怕我若是生了女孩子要受气。只是她老人家待我越是这样,我心上越过不去。”

冬竹在旁道:“奶奶,婢子说句不好听。要真是老天没眼,叫奶奶生是小姐,那个小少爷我们就抱了养,只叫丁姨娘摸不着边,横竖小少爷也是管奶奶叫母亲,我们养也是天经地义。”金氏听了只不做声。

这时苏员外也回来了,手上一般拿了个单子,原是他出去打点叫金昌带回京东西,金氏就在员外手上看了,计算有参茸虫苓等物是给老孺人补身子,倒是论斤。金氏便笑了,道:“相公这可是叫母亲开药铺子呢。”苏员外抖一抖袍子在金氏左侧坐了,在她脸上闻了一闻,笑道:“你个调皮,我就知道你要笑我。 我也是怕礼薄了,你又伤心。你倒是再瞧瞧下头。”

金氏微红了脸,睨了苏员外一眼道:“丫鬟们都在呢。”说了就瞧下去,就见上头列了几本古籍善本,知道那必是是给哥哥金鹤龄,又计有锦缎,宫绸,素绢等共计二十匹,想是给嫂子康孺人,又有湖笔端砚宣纸徽墨等物,明白这是给侄子兆麒写字,就是连金鹤龄两房妾侍同她们孩子,苏员外也想到了,各人也有一份礼。金氏看了,脸上就笑了,眼中却含着泪道:“相公如此周到,妾感佩在心。妾原该谢谢相公,只是妾如今身子沉重,待得妾生产后,再向相公道谢罢。”

苏员外握着金氏素手道:“自家夫妇,你又说这些,岳母待你这样好,我做人女婿若不知好歹,可也妄为人子了。”

绣云见苏员外同金氏话说得入港,就拉了冬竹,两人悄悄退到门外 ,只余苏员外同金氏说些私情话儿不提。

又说金昌用完了饭,就过来谢赏,又要辞行,绣云就传了进去,金氏便叫了金昌进去,红着眼圈又道:“你这一路来去也要不少时日,我也不虚留你了。你回去告诉母亲,只说女儿在这里都好,请她老人家不要以女儿为念,好生保养身体,她老人家长命百岁,还要看着兆麟金榜题名呢。”

金昌道:“姑奶奶也保重身子,老孺人巴望着抱外孙子呢。就是老爷孺人也日夜挂念姑奶奶,小人临出京前,老爷吩咐小人转告姑爷,只请姑爷好生照料着我们姑奶奶,我们老孺人同老爷也就安心了。”说了磕头出来,苏员外早备了两盘银子打赏跟着金昌来人等,金昌另有打赏,并不在这些里。

金府这般张扬送了催生礼来,满富阳县谁不知道,团圆儿身在苏府,更不可能不晓得,她也真叫她娘王氏娇养坏了,并不知道进退体统,凡事皆以自己为尊,视他人为贱,嫁进苏府以来,虽吃了不少苦头,已明白嫡室终究是嫡室,做小妾到底不能和嫡室抗衡,只是究竟拗不过养成脾气来,又因她是早产,娘家连催生礼也未及送来,此时见金氏母家送了这许多东西来,她不认作那是金氏嫡母疼爱女儿缘故,只认作那是金氏故意给她难堪,羞辱她娘家连催生礼也没送里来,心中气愤难平,偏苏员外依旧绝足不来她这里,更是添了几重怨,只是没得人说。

团圆儿心中抱怨,又想起自己好歹有个儿子,金氏如今虽得意,只要生下是女儿,这苏家早晚还是要落在平安手上,心中气愤就稍平,便要去瞧平安,就带了素梅一路到了轩竹堂,进去一瞧,只不见平安人影,便问铃儿:“小少爷呢?”

铃儿早叫团圆儿打怕了,见她发问,脸上就有些白,足下不由自主往后退去,团圆儿见了她这个,格外有气,过来揪着她耳朵道:“我又不是老虎,就吃了你!从前我来这里,你见了我就躲,我也不同你理论,今儿不过问你一句话,你就这样,可是许久不叫我打了,你竟忘了你是我花钱买。”

素梅见她这样,少不得过来劝解几句,又叫铃儿快说,铃儿方道:“郑妈妈同朱娘子抱了小少爷去瞧鹿了。”说了,只见团圆儿脸色骤变,只怕又要挨打,便又向后退了几步,却见团圆儿脸色神色变幻,好一会才宁静下来,道:“这鹿可是个稀罕玩意儿,我可也没瞧过,倒是关了在哪?我也瞧瞧去,许是路上还能遇见你们小少爷呢。”

铃儿只求不挨打,见团圆儿这样,不疑有它,就把关了鹿地方说了,原是关在了后院角门外一片竹林里。

团圆儿听了,笑问素梅:“我来这家一年多了,可是还没去那呢,你倒是引了我去瞧瞧。”素梅心上也想去看,听了团圆儿这话,忙道:“那里婢子知道。”说了,就引着团圆儿过去,路上果然遇见朱娘子同郑妈妈抱着平安看了鹿回来。平安如今已经有七个月了,因身子不比别孩子康健,故此瞧着孱弱些,模样有七八分似苏员外,此时小脸上红扑扑,眼儿也笑得弯弯,显见得十分欢喜。

团圆儿见了儿子,就要过去抱,哪知平安见了团圆儿倒是要哭模样,团圆儿见了他这样,自是生气,口中道:“你爹甩了我不理,你也要不理我吗?”说了,伸了手过去要强抱。平安反哭了出来,朱娘子忙道:“姨娘快别错怪了小少爷,原是他玩得累了,想睡呢,他想是吃惯了我奶,睡觉时只要我,倒不是不亲近姨娘。”

郑妈妈冷笑道:“姨娘一会子笑一会子恼,小少爷还是吃奶孩子,如何惊吓得起。”说了就推朱娘子快走,素梅也怕团圆儿闹起来,自己也要落埋怨,也道:“姨娘不是要去瞧鹿吗?就在前头,绕过这太湖石就到了。”说了拉去团圆儿就要走。

这团圆儿这回倒也不狠闹了,只跟了素梅到了养着那头鹿竹林前,但见围了一圈半人高竹篱笆,里头正圈了头羊还有那只鹿,那鹿只不过比羊略高些,身上棕色皮毛,满布着梅花状白点,便不怕人,见有人来,反走来了,湿漉漉大眼瞧着团圆儿同素梅,又用鼻子来拱,仿佛讨食吃样子。

团圆儿来前一肚子闷气,见了这鹿倒也欢喜起来,就推素梅折了竹枝来逗引小鹿。那鹿果然温驯,只叫了几声,就在素梅手上去吃那竹叶,团圆儿见了这样,也就笑了,道:“这玩意儿果然有趣。”也同那鹿玩了一回,就同素梅回去了。

却说平安州虽是大洲,富阳县也是富县,只是离着山林远,竟没人见过活鹿,故此金氏母家送催生礼来那头鹿就成了稀罕玩意儿,苏家那些下人,没事就过去瞧一眼,摸上一摸,这才过了三日,就出了大事,那头鹿同羊竟都死了。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第 60 章

(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这鹿和羊是大奶奶母家送来催生礼,只为这两个活物都是讨口彩,这一死了,那还了得。 下人不敢隐瞒,急急就来禀告金氏,绣云虽拦得快,还是叫金氏知道了。

金氏听闻这信,心直往下沉,便认作是个不祥之兆,想她已是临近九个月身孕,行将临盆,受了这个惊,身上就不好了,腰酸腹痛,一口饮食也吃不进去。

绣云自己是生产过,见了这样,便知道金氏怕是要生了,也亏得有她,一面着秋月快去二门上叫小厮去请员外回来;一面又叫篆儿告诉管家快去接稳婆,又命冬竹到厨下去煮参汤,只叫她亲自看着,寸步不许离开,煮得了自己端回来,再不许假手于人,冬竹答应了,两只小脚也迈得飞快就往厨房里去。

绣云自己回来在床边陪着金氏,又说些话来宽慰她,金氏只是忧心忡忡,抓着绣云手道:“好好儿,那羊和鹿怎么就死了!我心上很不安,只怕不妥当。”说了就落下泪来。绣云见她这样,少不得宽慰道:“奶奶想多了,那羊同鹿,婢子瞧着死了才是好,它们既是老孺人送来吉祥东西,怕就该着替我们两个小员外挡晦气。你倒是别多想,闭着眼养一养神,一会子参汤来了喝几口。你可是双生子,比别人都费神。”

金氏听了,也就笑道:“亏得有你在呢。”说了只觉腹中抽痛,不由哎哟了声,脸上颜色就白了。绣云握着金氏手道:“奶奶忍耐些,婢子已经叫管家接稳婆来了。”金氏点头,只觉得腹中揪着似疼,过了一会就好些,一会子就又开始疼,金氏便道:“有句话我想着现时不说,怕就来不及了。若是,若是真不好了,你同你们员外说,千万保住孩子,有他们活在世上,就譬如我活着一样。”

绣云听了这话,不由急了啐道:“奶奶,你素日那样一个冷静聪明人,这个节骨眼上怎么说这样混账话,可不是剜人心吗?这话儿我是不会同员外说,一会子员外回来了,你自己同他说去。”说了,眼中就落下泪来。

金氏此时痛得好些,张开眼见绣云哭,就笑她:“你平日那样严厉一个人,这会子这样哭,仔细小丫头们瞧见了,回头不怕你。 ”绣云拭泪道:“都是奶奶招我。”

这里说话冬竹已熬了参汤回来,一看绣云同金氏眼圈儿都红红模样,她到底是女孩子,不由慌了扑了过来道:“奶奶,奶奶,婢子熬了参汤来了,你喝一点子。”说了也要哭,绣云忙啐她:“轻声些儿,奶奶如今可经不得你这样大声。”说了接过了冬竹手上参汤,叫冬竹扶了金氏靠起来,自己吹了吹,就喂金氏,金氏腹中疼痛,xiōng中涨满,哪里喝得下,只是也经过团圆儿生平安 ,知道要熬许久,好歹要吃点子东西,勉强张口喝了。冬竹又扶着金氏躺好。

“奶娘怎么要生了,这日子可没到呢。”说话间团圆儿急急就进来了,身后正跟着夏荷。金氏哪里愿意见她,只闭了眼不做声,绣云便道:“丁香,你在外头呆站着做什么?怎么随意就叫人进来了!”那个换做丁香小丫鬟,忙道:“绣云姐姐,婢子说了姨娘不能进来,丁姨娘要往里闯,婢子拦不住呢。”

绣云就放了碗下来,到了团圆儿跟前,笑道:“丁姨娘好良心,也知道来看看我们奶奶,只是我们奶奶如今不想见外人,丁姨娘还是在外头守着好。”说了又叱夏荷,“夏荷,你离了奶奶这里才几日,怎么连规矩也忘了?这那有姨娘直闯奶奶卧房理?你个做丫鬟竟还跟着,可是昏头了,还不扶着姨娘出去!”

那丁香也过来道:“姨娘,如何我说你老不能进来罢,还带累我被骂。你老且在外面等着,也是你老孝心。”说了,就拿着手去推团圆儿,团圆儿叫绣云一番话抢白得脸色发白,只是做不得声,又看了夏荷一眼,却见夏荷两眼都含着泪,便道:“你如今可不是这里丫头了,这里也没你站地,快不用你假惺惺了。”说了也不用夏荷扶,自己甩了手出去。

夏荷听了团圆儿那些话,脸上就很不好看,又瞧了金氏一眼道:“奶奶,婢子。 婢子也不想。”说了拿着帕子捂着脸出去了。

只说团圆儿在金氏门外站了,见夏荷出来,又冷笑道:“怨不得你们奶奶不要你呢,我瞧着你这假惺惺样儿也怕。”夏荷听见这几句,竟是一句也不敢辩驳,只是低了头拭泪。团圆儿便叱喝丁香:“小丫头,我虽进不得你们奶奶香闺金地,可没坐不得椅子罢!害不搬了椅子来我坐!”

丁香正要去搬,就听苏员外道:“她不爱站久叫她回去,哪里来这么多事。”说了,一眼也不瞅团圆儿,径直从她身边过去,进了房。

绣云见苏员外来了,忙从金氏身边立起身来,道:“员外。”苏员外摆了一摆手,过来在金氏身侧坐了。握着她手道:“前儿胡大夫来说,还有一个来月呢,怎么就要生了。我在外头听了这话,真真吓煞。”

金氏此时又痛了,额上都是汗,只咬着牙不出声。苏员外见她一头汗,不由就慌,叫了绣云问:“你们奶奶怎么出这么多汗,还不替她擦擦,站那里做什么。”绣云忙过来给金氏擦汗,口中道:“员外,老孺人送了来鹿同羊忽然就死了,奶奶受了惊吓,这才动了胎气。”

金氏此时痛过了,才开得出口道:“相公进来坐什么?这女子生产血房不祥,你快些出去。一会子稳婆来了就好了。”苏员外见金氏推他,反不忍就这样出去,道:“那不是稳婆还没来,我再陪你一会子。”说了,就道:“你也不用怕,那鹿本来就是个稀罕玩意,想必是我们不会养,没什么,你可饿不饿?要吃些什么?叫厨房里现做去。”

金氏只是勉强笑道:“相公那样说了,妾也放心了。只是妾xiōng中涨满,吃不下。”正说着,稳婆就请了来,却不是从前给团圆儿接生那个,这一个年俗稍涨,一脸笑容,个子却瘦高,瞧着倒像是精明能干模样。

苏员外见了人不由诧异,便问怎么不是从前那个,篆儿到底年纪小,不知轻重,便道:“员外,管家爷爷说了,从前那个替姨娘收生稳婆龙氏,替邻县一监生小妾收生时,收了正房银子,故意害得那小妾难产而死,一尸两命,叫监生捆了送在衙门里,一顿板子给打死了。如今这个行包,管家爷爷打听过了,最稳重干净。”

金氏在床上听得那个龙氏害死人命叫打死了,这一唬还了得,只觉得下腹一阵挣痛,只叫得一声就晕了过去。苏员外见了金氏这样,也吓得手脚都软了,险些跌在地上,亏得绣云手快给扶住了。

那稳婆包氏见了这样,忙过来看了金氏,回身道:“请员外避一避,奶奶怕是就要生了。”说了就要热水,烫过剪刀等物,自己回过身来,在金氏人中上掐了,金氏方悠悠醒转,此时已痛得不分日夜黑白,只是哭喊叫痛。

苏员外已叫绣云扶在了门外,看着一盆盆热水送了进去,不由就在房前打转,口中只道:“阿弥陀佛,观音菩萨保佑得我娘子母子平安,小人必定给你重起庙宇,再造金身。”又听着房内传来金氏哭叫声,这三月天,苏员外额间汗水也涔涔而下。也知过了多久,这中间就有下人两次来请员外过去用饭,苏员外听得金氏在里头叫疼,忧心着孩子怎么还不生下来,又想着金氏素来孱弱,怕她顶不住,哪里觉得饿,只是挥手叫人退下。

团圆儿见了员外为金氏这样挂心,心中酸妒,脸上却也做个关切模样道:“观世音菩萨保佑,只要保佑得我家奶奶母子平安,小女愿吃三个月斋。”说了,也闭眼做个祈福样儿。

苏员外见了团圆儿这样,也就有些欢喜,只道:“你这样才对,如何从前就那样不懂事,处处同你奶奶过不去。”团圆儿听得苏员外这句,险些把银牙都咬碎了,脸上却笑道:“是,妾从前不懂事。如今妾叫奶奶用《女戒》《女则》教诲了,妾已明白了些道理。”

苏员外还要再说,就听得房中传来一声婴儿啼哭,苏员外听了,人就有些怔,旋即又抓了团圆儿手道:“你们奶奶生了,生了。”说了就哈哈大笑。团圆儿心上更似倒翻了五味瓶,嘴上却道:“恭喜员外,贺喜员外,只不知道是小少爷还是小姐。”

却见门一开,绣云走了出来笑道:“恭喜员外,贺喜员外,奶奶生了一位小姐。”说了依旧返身进去。苏员外听了是个女孩子,脸上笑就有些淡,口上却道:“女儿也好,女儿也好。”

团圆儿正在酸妒,听得金氏生得是个女儿,心花怒放,这一会倒是真真笑了,拉着苏员外手道:“奶奶是个美人儿,小姐像奶奶,必定也是个美人儿,就凭我们家家事,待得长大了,怕不是千人求万家聘,什么样人家攀不上,员外欢欢喜喜就等着做老岳丈罢。”

苏员外口上虽曾说过女儿也是一样,到底盼望着金氏生乃是嫡子,此时听得是女儿,本就有一些不快,再叫团圆儿那几句话一激,也就翻成了三分,冷着脸道:“你当我们家跟你那个糊涂娘一样么?生个女儿就当是神仙下凡?”

团圆儿听了这几句,真又气又羞,无可答言,暗恨员外说话刻薄,专踩着人心窝上,只是不敢辩驳。

夏荷在旁看员外讥讽团圆儿,十分称意。就过来笑道:“恭喜员外,贺喜员外,奶奶这是先开花后结果哩。奶奶先生个小姐,再生个小少爷,这才是凑成一个好字,龙凤呈祥呢。”

苏员外听了这句,脸上也就笑开了,指着夏荷道:“若是应了你吉言,我定好好赏你。”团圆儿叫夏荷这几句气得脸都有些红,把个银牙咬得紧紧。

又过得片刻,房中又传了来一声婴儿啼哭,倒仿佛比方才那个更响亮些,苏员外听了,十分喜欢,道:“你们听听,你们听听,这哭声儿多响亮,必是个儿子!”他这话音才落,房门又开了,绣云脸上都是汗,脸上却是笑盈盈,福了福道:“恭喜员外好事成双,奶奶这回生是个小少爷,真真是龙凤呈祥,凑成个好字。”

苏员外听了这句,欢喜得那还了得,只搓着手转圈,好一会才转头问:“你们奶奶如何?”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行房 探主

(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却说金氏生下龙凤双生,苏员外欢喜至极,又问绣云金氏如何,绣云笑道:“员外放心罢,奶奶没大碍,只是累极了,已睡了。 员外也不饿在这里站着了,都快一更天了,员外倒是先去歇一歇。”

苏员外原担心金氏生产不顺,没想着吃东西,这回绣云一提,方觉得饿了,他倒也仔细,又问:“你们奶奶可吃了没有?”绣云笑道:“奶奶若是没吃过,怎么顶得下这一整天呢。白日里婢子就服侍奶奶喝过两次参汤,又吃了一点燕窝粥,如今奶奶已睡了。这一页婢子同冬竹必然守着,奶奶要饿,有我们呢,员外只放心去歇着罢。”说了,自己又退回房去。

团圆儿听得金氏生了龙凤双生,又见苏员外欢喜成那样,不住口问金氏如何,早打翻了一缸子醋在哪里,正要赌气走开,转眼一想,倒是欢喜起来,就过来拉着苏员外道:“员外可听见绣云姐姐话了?奶奶才生产,正累呢,我们倒是别站着这里说话,倒啰嗦得她不能好睡,你也一天没吃东西,奶奶知道了,可不要心疼呢。”说了,就拉苏员外走。

苏员外此时满心欢喜,听着团圆儿话也是有理,就跟着团圆儿到了她房中,团圆儿便命人备了酒菜来,只说要给苏员外贺喜,撒娇撒痴地灌酒,原想灌得苏员外有些酒意了,就拉着他进卧房,想金氏身子不便,他禁~~欲必已有些时日,又喝醉了,必定经不住撩拨,说不得能重拾往日恩爱。

想那苏员外饿了大半日,腹中空空,这几杯下去就上了头,两眼朦胧,说话舌头也大了,只点着团圆儿道:“你就是个糊涂,白长了张聪明脸孔。一点不知道进退。你奶奶是什么人?她父兄都是做官,她是赫赫扬扬官家小姐,论起门阀来,我倒是高攀了,也难得她从来不拿着架子我瞧。 倒是你,你不过就是个卖油女儿,别以为你娘梦见了月亮,你就真是嫦娥托生,就敢挑唆着我休你奶奶。我只告诉你从今而后老老实实就罢了,但凡再不老实,我就休了你,连着平安我也不要了,横竖你们奶奶已给我生了嫡子了。”

团圆儿听了这些话,即恨又凉:我只当着你同你们奶奶好,原也是为着她是官家小姐,我是小户女儿。说什么梦兆非常,嫦娥托生,原来都比不过一个好娘家。只是既然进了这个门,说不得也只能咬牙认了,金氏出身我是比不了了,倒不如趁她现在生产,再把员外哄着是正理。

想到这里,团圆儿咬定了牙关将泪珠都忍住了,过来扶苏员外,口中道:“员外,你醉了,妾扶你去歇歇。”说了,又叫素梅进来,两人合力就将苏员外扶进了卧室,团圆儿只叫素梅退下,自己过来替员外宽衣解带。

那苏员外已有五六分酒意,头昏眼花,忽然见个柔软女体捱过来,一双素手在xiōng前拨~弄,鼻尖是脂粉香气,就觉着底下一股热气直冲上来,顾不得灯全点着,只一把把团圆儿按在身下,扯了衣衫,也温存也不及就**起来。团圆儿虽是有意勾引,也经不住苏员外这般孟浪,只得咬牙忍受,少时云收雨住。团圆儿见苏员外翻身下去,便想勾着他说几句情话,趁这时说说委屈,哄得他心软,便伸出一只素手去推苏员外,口中道:“员外,员外,你可睡了么?”

那苏员外在金氏门前站了半日,早累了,又喝了酒行了男女之事,哪还有神说话,只嗯嗯啊啊了几声,便鼾声如雷。

团圆儿这一回才是真正心凉,扯了被子来也不给苏员外盖,自己捂着脸哭了半晌,直到三更了方才朦胧睡去。 素梅因听见团圆儿哭声,便在门口瞧了一眼,却见苏员外衣衫不整模样,她是女儿家,不由红了脸,自己就悄悄退了出去。

夏荷正在外头,见素梅头脸张红模样,便问她缘由,素梅哪里开得出口来,只把手向内点了一点,夏荷便也来瞧了,她心中原有病,见了苏员外这样,更比素梅害臊些,又想着如今才是暮春天气,员外这样晾一夜,必然生病,只得咬牙过来,扯了另一条锦被来给苏员外盖上,自己红涨了脸匆匆出去。

又说苏员外虽醉了,因到底心上记挂着金氏生产了就有许多事要忙,倒也早早醒了,一张眼,就见自己卧在团圆儿房中,要细想一想才晓得昨儿做了什么,他也不怪自家酒后失控,反怨着团圆儿趁机勾搭,哪里有心再留,开了门就叫人。

那夏荷一夜没睡,听得苏员外叫唤忙跑了过来道:“员外可是要水?”苏员外道:“我记得我有衣裳留在你们姨娘这里,你寻了出来我换。”

夏荷听了,就有些为难,因她是才来,苏员外绝足不来丁姨娘这里倒有大半年,员外就是有衣裳留着,收拾在哪个箱子里,她如何能知道。

苏员外见她迟疑,只当她同团圆儿一,故意拖着他,也不再开口,抬脚就走,自己一路到了书房,宝泉也才气,见员外衣衫不整来了,他也十分乖觉,什么都不问,忙取了员外从前留在书房衣裳与他换了。苏员外方坐下,细想着要做些什么。

去年团圆儿生产之际,都是金氏一人张罗,苏员外连问也不曾问,此时要他自己张罗,便觉得千头万绪,一时也无从下手,忽然就想起金氏曾说,待得她生产了,就把妹子接回来帮着料理几日,忙叫了管家苏贵来,叫他去何姑爷家报喜,再求一求何家老太太,放姑奶奶回家几个月,待得这里大奶奶孩子满百日了再回去。苏贵答应了,就去何府报喜接人不提。

又说苏员外因想着,上回团圆儿产下平安之时,他施了一日粥,平安是庶子尚且这样,金氏这回不独生是嫡子,且是龙凤双生,何等吉祥之事,更不好马虎了,就叫了管事苏祥来,便命在富阳县东西两条大街上都设粥场,连施三日粥,又命这粥必要熬得稠稠,立筷不倒,不要怕用米多。苏祥听了,也领命去办。

苏员外又提笔给岳父舅兄写信报喜,又命着家人往各处亲眷好友处报喜,一一打点完了,已日上三竿,他还未曾吃早饭,就在书房马虎用了些。吃完早饭,又去瞧金氏,因进不得血房,就在门外说话,由着篆儿传进去告诉了金氏,金氏再说给篆儿知道,篆儿依言来回员外,冬竹同秋月见了这样,都悄悄掩着嘴笑。

绣云便过来道:“员外,奶奶昨儿才生了少爷小姐,你倒是让她多歇歇,有什么话,洗三那日说也不晚。”苏员外便笑道:“你不知道,我今儿早上只为着向各处报喜事,就搅得我焦头烂额,比算了一日帐都累人,我算是知道你奶奶好处了。家里日日都有那么多事,也亏得她一个弱女子,和风细雨得就挡了下来,从来不要**半点子心。”

绣云听了就笑道:“员外现在知道也不晚。这当家主事奶奶可不好做。”这里正说话,就见二门上婆子来报说,何管事家春梅少奶奶,从前是服侍过奶奶,听得奶奶生了少爷小姐,过来给员外奶奶磕头道喜。

苏员外听了,就笑道:“你们奶奶果然会调理人,从她身边出去,依旧个个念着她,你这样,春梅也这样。”说了,就让春梅进来,他因在留云禅寺菩萨前许过愿心,若是金氏得子,必布施两百里纹银给菩萨重塑金身,这个不好耽搁,也不能委了下人去做,便自去了。

一会子春梅也就来了。她出嫁这些日子,比之在金氏跟前时倒是丰腴了些,眼角眉梢添了些俏丽,只是眼圈儿有些红,手上提了个包裹,见了绣云,脸上在笑,眼中却落下泪来,绣云见了她那样,便笑道:“傻丫头,奶奶生了少爷小姐,可是大喜事,你哭甚。”说了,自己眼圈儿倒也红了。

春梅道:“你如何也哭呢,倒说我。我昨儿听见府里接稳婆,便知道奶奶要生了,心上又是欢喜又是难过,这也算老天有眼呢,不叫那个小蹄子一个人占了风光去。”

绣云道:“你这么早来,你丈夫可知道不知道?”春梅脸上微微红了红,笑道:“他倒是也催着我来呢,说奶奶做大媒,这恩情他一辈子不能忘。”说话间两人就进了房,春梅过来就给金氏磕头,口中道:“婢子给奶奶磕头,奶奶待婢子有天造地设之恩,奶奶昨儿生产,婢子竟不能在奶娘跟前伺候,婢子想起来,就心如刀割。”

抬眼一瞧金氏,但见她挽着素髻,脸色雪白,半靠在大靠枕上模样,又是欢喜又是难过,眼泪扑簌簌掉下来,又想着金氏昨儿生产,今日哭实在是太不吉利,就忍了泪,笑道:“奶奶,婢子在家整日闲着无事,给少爷小姐做了几身衣裳,只是料子不太好,奶奶瞧着能穿就穿,不能穿就搁一边。”说了,就打开了包裹,捧在金氏跟前给金氏瞧。

金氏昨儿因鹿羊之死本就动了胎气,再听得那个稳婆龙氏叫打死了,因她也托着龙氏动过手脚,格外震动,这两下一激,倒是因祸得福,反倒使得产程顺利许多,只是龙氏之死一直搁在她心上,叫她不得安宁,此时见春梅来了,就有话要说,碍着绣云,秋月,冬竹都在,只是不好开口。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龙氏 何府

(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原是金氏替团圆儿找稳婆,虽是苏贵去找,买通了她对团圆儿下手绝育,却是春梅去说通,也是金氏假托有事,叫人送了东西出来,在里头夹了纸片儿同银票,春梅看了,自照着吩咐去做。 。这一回龙氏因害死人命,叫县衙活活打死一事富阳县中传得沸沸扬扬,春梅在外头自然听说了。她心中也有些病,知道了这个,格外就打听明白了。

原是邻县有个姓沈商户,因家中有钱就捐了一个监生。沈监生娶妻云氏,这云氏进门六七年,只生得一个女儿,沈监生也曾纳过几房妾,都被云氏寻了错处打发了。去年年中,沈监生瞧上了一个叫做柳翠雏儿,就花了五十两银子买了回来。这柳翠虽出身烟花,人倒是伶俐谨慎,并不敢同云氏顶撞,处处都守着本分,沈监生到她房中过夜也不敢就伺候,都推着沈监生回云氏那里,沈监生去得十回,也就伺候个一两回样子,云氏虽悍妒,见了她这样,只得罢了。转过年来,这柳翠也就有了身孕,那云氏竟是一改往时脾性,对着柳翠殷勤照拂,嘘寒问暖,沈监生只当着云氏改过了。

哪知云氏心肠歹毒,模样上虽做得贤德,暗里却使人找人去找稳婆,必要她趁着接生之际,除去柳翠母子,这便寻到了稳婆龙氏。

龙氏今年三十余岁,闺名一个旦字,龙氏做稳婆这行当也有七八年了,家中本来也无人做这行当。因她,做女儿时,不甚检点,同着一个戏班子伶人有苟且之事,竟叫人撞破了,便被她爹赶了出门,无处投奔,若是要去吃暗门子这口饭,她又无颜色,正好有个姓胡老稳婆,因年老了,想找个女人来打下手,就找了她去,在胡氏手下做得几年,龙氏便也学会了这一套活。后来胡氏年老不做了,龙氏便自己做,这几年一过,在稳婆这行当里。富阳县中龙氏虽算不得第一,却也差不到哪去。

话说云氏许了龙氏三十两银子要害死柳翠母子性命,哪料这柳翠本身就是横生倒养难产,这龙氏下手格外简便,不过两个时辰,柳翠同她腹中孩子便一同归了西,后扯出死孩子一瞧,果然是个男胎,那沈监生格外伤痛,哭儿子哭个昏天黑地。

这云氏也是即毒且蠢,想着柳翠即是横生倒养,死了便不干龙氏事,原许好三十两银子,只给了十两。龙氏是个贪财,她若不贪财也不会做下这伤天害理之事,龙氏便不肯答应,趁着沈监生出门,就去找云氏说话,两人一言不合就吵了起来,也是柳翠死冤,那沈监生忘了一样东西,半路折了回来,就将事情听明白了,这一气还了得,一脚踢开门,就闯了进去。

那龙氏见沈监生闯进来,知道大祸临头,正要溜,沈监生就叫了家丁过来,先在家打个半死,用一根粗绳子捆了,送在县衙里,这龙氏知道若招了,必是个死,故此咬了牙不说,县太爷恼了,就命打二十板子,那龙氏虽黑心歹毒,到底是个女流,原先就叫沈监生打个半死,哪还挨得住刑,二十板子没打完就死了。

春梅打听得这样,方舒了一口气,便想着金氏在里头不知道详情,可别吓着她,可巧府里出来接稳婆,她便知道金氏要生了,就同丈夫说了一声,只说是主仆情深,要一早去见金氏贺喜。那小何管事同春梅两个年貌相当,春梅又是顶伶俐一个人,夫妇间颇为相得,故此,小何管事格外就念着金氏恩情,听了春梅要去,不独不拦,倒是一早亲去雇了车来,扶了春梅上车,又说,若是金氏那里要人服侍,只管留着,捎个信回家就是。

又说春梅见了金氏,先问了安,便想说龙氏那事。只是金氏做事素来稳重仔细,这事儿竟也就金氏,她,还有死了龙氏知道,旁人一概不知。 又因金氏刚生产,房中服侍人甚多,这一时倒也不好开口,也不知道知道不知道,别金氏不知道,她倒糊里糊涂说了,反惊着她,也亏得她聪明,只想一想就有了主意,因笑道:“奶奶如今可去了心病了,从今往后再没什么忧虑了。只待得少爷小姐长大了,奶奶更有享不尽福呢。”

金氏听了这话,心中一动,转眼去瞧春梅,却见她一脸是笑,见金氏看她,又眨了眨眼,金氏何等样人,听了春梅这话,再瞧了她神情,也就明白了,心上石头就落了地。她自昨儿听了龙氏那事,一颗心一直吊着,虽疲累已极,总睡不稳,此时方觉得眼也睁不开,转眼就沉沉睡去。

绣云等人见金氏睡了,都悄悄退出来,各自说些别后闲话,春梅听得夏荷说那些话,倒是柳眉都立了起来,骂道:“这个小贱人!奶奶一早知道她心思,不过念在她从前也算谨慎,不肯计较罢了,如何就把自己也当姨娘了,竟说出那样不害臊话。奶奶果然打发好,若是我还在,早撕了她嘴!“

冬竹接了口道:“可不是,若是依旧留在奶奶身边,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来呢,奶奶怕也不能安心生产休养,如今就叫她同那个丁姨娘一处闹去,闹出笑话才好呢。”

绣云就叹道:“我出去时瞧她倒还好,只不料竟是个糊涂极了。她若是从此知错也就罢了,若是依旧那样糊涂,说不得只好卖了她去。”

且不说金氏这里,只说苏员外嫡亲妹子苏氏,嫁在了本县何姓秀才何占奎家中。这何秀才二十岁上中秀才,同年娶苏氏为妻,之后连着三回靠举人都不中,那何秀才不怨自己文采不逮,反怨着苏氏命薄带累自己不中,更兼苏氏一直不孕,故此何秀才母子瞧着苏氏格外不喜欢。若要休了苏氏,也找不出理来,更兼苏氏原是本地首富,当年苏氏过门时嫁妆也算得十里红妆,真要休了她,可有饥荒打了,再则,苏氏嫂子金氏极会做人,一年四时,没事也寻出事来送些子老人家喜欢东西来,哄得何老太太十分喜欢,就是瞧在金氏面上也不好做绝。

此时何老太太听得金氏产育了一对龙凤胎,倒也喜欢,向着儿子道:“你去账房里支一百两银子,打些金银锁片给你舅奶奶送去,这也算你做姑丈一片心。”何占奎听了,满口答应自己就去办了。

却说那登云也在,听得金氏产育了,来接嫡母去,便缠着老太太,说要一起去瞧瞧弟弟妹妹,老太太就笑道:“还是个血孩子呢,你去瞧什么,等洗三那日,苏府定要大摆筵席,必然请了我们去,到时你再瞧去。”登云听了,方罢了。

何老太太又嘱咐了苏氏几句,无非是你是出嫁女儿,你哥哥接你回去帮着料理是瞧得去何家,并不是瞧得起你,你凡事要谨慎,不可给何家丢人等语。苏氏听了,心中委屈,口中却不敢辩驳,只是满口答应。

老太太又道:“你那嫂子,到底是读书人家小姐,虽是庶出,可真真是挑不出一丝毛病来,论人品,真真跟天上仙女一样,论性情,又稳重又大方又孝顺,我看着她就喜欢得不得了。从前只是惋惜她不能生育,到底不算个女人,如今竟是生了龙凤双生,可见得这都是她从来敬老怜小好报。她是你嫂子,你比她还小一岁呢,竟就是怀不上,可见得你平日孝顺都是假。“

苏氏听了,心中跟刺扎一般,那何占奎经年不入她房,她便是有天大本事,也怀不上身子,只是若拿这话去辩驳,那老太太势必说她一心只想着男人,不象是正经人家小姐,抑或是留不住丈夫是她没本事,来来去去都是她错,总不会又好话,故此也不说话,只低了头。

老太太又说了回,方道:“你娘家管家还等着呢,你这就收拾了跟了去罢,见了你嫂子,带我一句话,只叫她好好休养,我洗三那日去瞧她。”

苏氏听了这话,如奉纶音,自是满口答应,立了起来告退,也不敢走快了,只怕走急了那老太太又有话说,待得到了自己房中,才落下泪来,苏氏从家里带来丫鬟含香见了苏氏这样,便道:“口口声声夸着舅奶奶,谁不知道当年她还嫌着舅奶奶是庶出,不配做他们何家舅奶奶呢。还不是舅奶奶哥哥点了翰林,老太太才转过脸皮来,如今倒是没口子夸,我听了都要笑。”

苏氏忙握了她嘴道:“你轻声些,仔细叫人听见了,就是一顿打,到时我也护不住你!”

这里正说,就听得登云道:“母亲。”

苏氏这一吓,惊出了一身冷汗,却见登云一人站在门口,猛一瞧那眉眼颇似罗姨娘,想起罗姨娘得意嘴脸来,心上就不快,只是何占奎只得登云一个儿子,老太太把这个独孙瞧得比眼珠子还宝贝,苏氏也不敢太冷淡了,又怕叫他听了什么去学给罗姨娘乃至老太太,就是了不得事,只得堆了笑道:“登云不上学吗?”

登云道:“母亲要去瞧舅母,就替登云说,等洗三那日,登云就去给舅母磕头。母亲别忘了。”苏氏听了,方放了心,没口子答应,又抓了果子给登云吃,哄得他去了,自己回来看着含香收拾了一个箱子,命仆妇进来抬了,到二门上见了苏贵。

苏贵见苏氏出来,先给姑奶奶磕了头, 方请苏氏上轿,一行人回了苏府。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洗三 打子

(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且说苏贵接了苏氏到家,先见了苏员外。

苏员外见了妹子,因笑道:“好妹妹,你嫂子同我说了,都是你送送子观音灵验。哥哥竟欠了你老大一个情分,日后再补报罢。只是这几个月说不得还要劳动妹妹了。你不要嫌辛苦才好。”

苏氏便笑道:“哥哥说哪里话来,我难道不是苏家女儿?嫂子要做月子,我帮衬着嫂子也是应该。我还没恭喜哥哥,如今可有了嫡子了。”说了就福了福。苏员外听了这话,格外高兴,笑道: “我也知道你们姑嫂好,也不留你说话了,见了你嫂子,只替我带个话儿给她,就说她为我们苏家立了大功,我记得她好,绝不委屈她。”

苏氏听了苏员外这话,想及自己在何家日子,婆婆不喜,丈夫冷淡,心中不由感伤,只是这是哥哥得子大好日子,脸上就不敢露出痕迹来,笑着答应,就去看望金氏。

又说苏氏到了金氏房中,但见金氏在大靠枕上靠了,脸如白纸,比之往常明艳模样,可算得十分憔悴,又喜又悲,疾步过来就在金氏床边坐了,又是笑又是哭,道:“嫂子,你如今可算是出头了。你不知道,自从那个姨娘给我哥哥生了长子,我只替你担忧。如今我可是我也就放心了。”

金氏见苏氏身上,脸上都是艳装,脸色依旧有些憔悴,知道她在何家必不顺心,就拉了她手道:“劳你记挂我,我心上也感激。如今且不说这些,你如今回来了,就长长住上一段,也好休养休养,我瞧着你竟比正月了还瘦了。”说了,只是叹息。

绣云等人都是见过苏氏了,见她同金氏说了话,就一个个过来磕头问安,苏氏正月里见过绣云,倒不惊讶,只是因不见了夏荷,不免随口就问一句,金氏听了,脸上倒有些红,她素来要强,自诩着会调理人,不料自己一手提拔丫头竟是心心念念得要做姨娘,这话如何说得出口。 只是苏氏这回要住上几个月,怕也瞒不住,倒是为难。

还是冬竹道:“姑奶奶快别问了,可是我们没脸说呢。”苏氏听了这话,又瞧了金氏那样,心中也就明白了几分,便笑问:“我侄子侄女呢,怎么还不抱了来我瞧?”金氏就命绣云叫了奶妈子进来。

一会子前后就进来两个妇人,前头一个脸做银盘,眉眼疏朗,怀中抱着襁褓做翠色,后头那个妇人,瓜子脸儿,长眉俊目,怀中襁褓做红色,两人一起到了金氏床前,双双屈膝道:“奶奶。”

金氏指了苏氏与她们瞧,“这是姑奶奶,你们见过了。”两个奶妈子都过来见了苏氏。

金氏就指着那个脸圆些道:“这是余娘子,她怀里是你侄儿。那是萧娘子,她怀中是你侄女。”苏氏听了,忙接了来瞧,一手报了一个,先看了男孩子又看女孩子,果然是双生子,眉眼都是一样,只是女孩子倒像是略长大些,苏氏便笑道:“嫂子,我瞧着倒是像你多些,女孩子必是个美人,侄儿只怕太俊了些,不是我夸耀自己侄儿,比平安那孩子可是强出许多去。”

金氏便笑道:“还瞧不出眉眼呢,哪里就能瞧出美丑了。”苏氏笑道:“如何瞧不出?瞧他们母亲就是了。”说了就把孩子还了奶妈子,又从自己袖子里取了两块金锁片来,交在了俩奶妈子手上,向着金氏道:“我自己一点子心意,你可不要嫌简薄。我婆婆另外备了东西,洗三那日她自己送了来,倒像是怕我中间揩油去一般。还不是,”说道这里,只是一笑。

金氏知道何家只好算中等人家,何占奎又是花钱主儿,她这回能拿了金锁片来,怕是瞒了丈夫婆婆,听她话里意思,怕是连她嫁妆何家都动了不少,怕再说下去苏氏难受,忙笑道:“我就替那俩孩子谢过姑母了。 ”

又说苏氏在何家虽不得婆婆丈夫喜欢,到底也是当家主母,回来帮着娘家理事,一般条理清楚,又因她同金氏好,也就格外费心仔细,处处都妥帖,这一转眼就到了三日洗儿。

从前平安是庶子,洗三这日苏员外尚且大宴宾客,何况这回是嫡子嫡女,格外阔气排场,凭他什么难得海味山珍,流水一样送到厨下,靡费二字竟是顾不得了。

又为着与一县百姓同喜,苏员外又叫人取了三千贯铜钱来,抽去了绳子,足足装了两大筐,一早就在苏府大门前搭了高台,到了吉时,满把满把撒将出去,围了许多人争抢,不多时就撒完了,来得迟人见没了钱,都不肯走,高喊着吉祥话儿,不是祝苏员外嫡子将来金榜题名,便是祝那对龙凤双生富贵平安一生。苏贵听了,就回去告诉了员外,又抬了一筐铜钱来撒,方散了人群。

却说里头正行洗三之礼,按着规矩,须得有一全福妇人来主持。苏员外同苏氏商议了,就请了苏氏旁支中一个妇人来主持洗礼。这妇人娘家姓柏,嫁与了苏员外未出五服一个堂兄苏如金为妻。这柏氏生有三男二女,俱都成人,长子与次子都已娶妻生子,便是最幼那个女儿也说定了人家,可谓在儿女福分上是十足;柏氏同丈夫恩爱,夫妇近二十年,从不曾红过脸儿,也算也有福;且公婆父母俱都健在,真真是难得全福之人,且这姓也好,姓柏,都说是松柏常青。

苏员外一早就将这柏氏接了来,先摆了香案,供奉上送子娘娘与催生娘娘,又抬了两只描金五彩盆来,里头就是替小儿沐浴桃根汤,乃是用桃根、李根、梅根以水煮20了沸,滤去滓渣而得。据传是药王孙思邈所遗房子,只说是以此汤给小儿洗三,能够去不祥,令儿终身无疮疥。

奶妈子萧娘子先抱了女孩子出来,柏氏接了在手上,将女孩子浸入盆中,苏员外在一旁,就将玉佩,珍珠,金银锁片一样样掷入盆中,苏氏也过来,也掷入钱币等物。柏氏搅了搅水,口中念道:“洞房门上挂桑弧,香水盆中浴凤雏。还似初生三日魄,嫦娥满月即成珠。”念毕,就将女孩子抱了起来,用洗软布包了,而后落脐炙囟,因是女孩子,要穿耳洞,自金氏生下女儿那日,就用香油浸了绣花针在那里,柏氏拿了针,就在女孩子两个耳垂上都扎了眼儿,用红线穿了,方交在一旁守着奶妈子萧娘子手上,萧娘子自去替女孩子穿衣。

其后便是余娘子抱了小少爷出来,换了彩盆一样洗过,这次柏氏口中念却是俗语,只道:“先洗头,作王侯;后洗腰,一辈倒比一辈高;洗洗蛋,作知县;洗洗沟,作知州。”苏员外在旁瞧着浸在水中嫡子白胖长大,格外喜欢,笑得合不拢嘴。,因这男孩子是龙凤双生里男胎,只怕不好养,故此一般也扎了耳洞,用红线穿了,为是好养活。都做罢了方交在了余娘子手上。

只说金氏洗三,团圆儿是小妾,自是轮不着她出头露面,她听得苏员外遍撒金钱一事,心中自然怀妒,连素梅也不带,自己走到了轩竹堂,平安已有八个月了,能自己坐着玩,朱娘子就将他放了在摇床上,又扔了俩布偶在他眼前,自己走得没影。

团圆儿听了丫头婆子们传说奶奶生了嫡子,员外喜欢得了不得,只施粥就施了三日,今儿洗三撒出去铜钱更有几千贯,自是十分怀妒。见平安一个坐着,就伸手抱了平安起来,在一旁坐了,将平安放在膝上,又拿了布虎来逗他。

平安见了布虎笑嘻嘻伸了手要抓,团圆儿就把布偶给了平安,平安抓了布虎就往口中送,团圆儿见了,她倒是忘了平安不过八个月,只认作平安不懂事,一把夺了布老虎,道“你这孩子也蠢了,偏投生在我肚子里,一生出来就叫你爹分了高低。如今还这样没颜色,见什么都吃,吃,吃,只会吃!你倒是叫一声爹给你那个偏心爹听听,也告诉他,他还有你这个长子呢!”平安手上布虎忽然就叫人夺了,他还是个婴孩,如何明白,放声就哭。

那朱娘子原是去解手了,正进来,看着平安在丁姨娘手上哭,待要去抱回来又想着丁姨娘脾气很是不好,这样过去抱,只怕又有不是,待要不去抱,平安吃了她八个月奶,就如亲生一般,看着他哭,如何不心疼,就也陪着掉泪。想平安日夜同朱娘子在一块儿,又吃是她奶,他哪里知道什么亲娘奶娘,只认朱娘子做娘,见了她哭得越发厉害,直扑着手要朱娘子抱。

团圆儿见了这样,格外有气,抬手就在平安手上打了几下,骂道:“我是你娘,你是从我肠子里爬出来,怎么吃了别人几日奶,就连娘也不认了!日后要是做了官,怕是连我面也不见了。倒不如我现在就打死你个没良心东西!”拍了几下,自己倒也哭了。

平安也是叫人捧在手上长大,朱娘子一个指甲也未曾弹过他,此时叫团圆儿打了,吓得一时噤了声,只抽抽噎噎得张了眼瞅着团圆儿。朱娘子见了主管,心疼得不行,口中道:“姨娘若是心中气不过,打我也就是了,何况打个不懂事孩子。”说了过来要抱,团圆儿听着外头热热闹闹管乐之声,又委屈又后悔,只抱着平安不肯撒手。

郑妈妈原在自己房中歇着,先听平安哭,只为她有些感染风寒,怕把病气过给了平安,又想着朱娘子在,便不动,后来听得不对,又听了团圆儿话,气性就上来了,她自为是员外奶奶指派了来服侍少爷,便不怎么把团圆儿放在眼中,忙过来团圆儿道:“丁姨娘,你浑说什么,你是他娘,那奶奶是他什么人?你不过是个姨娘,就敢打大少爷,可是越发没规矩家法了,今儿是大小姐二少爷洗三好日子,等过了今儿,我就去回员外奶奶。”说了又骂朱娘子:“你是个死人吗?还不把少爷抱了来!就凭这个疯婆子闹不成!”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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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朱娘子听了,忙过来从团圆儿手上接过平安,团圆儿素来有些怕郑妈妈,也不敢再强,由着朱娘子把平安抱了去,可怜平安一到了朱娘子手上,就伸了两只小手,牢牢抓着朱娘子衣襟,把个小脸埋在朱娘子怀里哭,朱娘子看他哭得这样,格外心痛,也抱着哭。 那团圆儿想着着儿子同自己不亲也就罢了,连自己是他娘这话都说,心中委屈极了,也坐着哭。这三人哭成了一片。

郑妈妈冷笑着向团圆儿道:“姨娘如何一点道理不明白,今儿员外大宴宾客呢,你就敢哭成这样,是员外奶奶委屈了你,你要哭给人听吗还是故意给员外奶娘添晦气呢?我好心劝姨娘一句,倒是趁早回自己那去,大伙儿干净!”团圆儿听了这话,只得立起身来,拭了泪,又瞧一眼平安,平安只是把脸埋在朱娘子怀中,团圆儿只得含悲忍怨,委委屈屈地去了。

团圆儿一路就悄悄回了自己房中,厨房里已送了一碗长寿面,同几样精致小菜来,就在桌上搁了,叫素梅夏荷也没人应,团圆儿本就委屈,这一来更添了一重气,哪里吃得下,在自己房中咬牙切齿骂了金氏刻薄,又怨怪苏员外薄情负心。

这回倒是真冤枉了员外,原是苏氏想着今儿来女眷不是太太奶奶就是小姐,团圆儿不过是个妾,且素来又是个轻狂没眼色,到时说些没规矩话,倒是丢了苏家人,故此不叫了出来,只命厨房到了饭时给她送碗长寿面去,更把素梅同夏荷也叫了去在女眷席上伺候,只余下团圆儿同那三个婆子,彼此相看生厌罢了。

却说宴席散了,那些关系远着些亲眷知道苏家才生了嫡子嫡女,必然事多,故此纷纷告辞去了,独有苏氏婆婆何老太太带着罗姨娘同登云留了下来,向着苏氏笑道:“媳妇,带我瞧瞧你侄子侄女去。 ”

原本苏氏见了老太太带了罗姨娘来,就羞愧起来。因照规矩姨娘是上不得台面,只是这个罗姨娘因生了何家独孙,老太太格外青眼抬举,行动就带着她,那罗姨娘也生了巧嘴,最会奉承人,哄得老太太吃饭坐卧一时也离不开她,若不是还顾忌着苏家几分,怕叫苏家告一个宠妾灭妻,说不得就抬举了罗姨娘当家了。如今更是带了来吃洗三,不独是叫苏氏没脸,连带着何家只怕也要叫人在背后说一句没规矩。只是婆婆开了口,苏氏不敢不依,只得答应一声,带着何老太太,罗姨娘,登云就往金氏房中去。

这罗姨娘早听了苏家是本县首富,故此她早想着开眼界开瞧瞧,只是苏氏素来不喜欢她,从来回娘家都不带着她,故此这回一听得老太太要来苏家吃洗三,连着两日又是撒娇又是讨好,缠得老太太不得闲。这何老太太自为金氏母亲去了京城,她算得上金氏在富阳县最近一个长辈了,要带个得意小辈去,也不算大事,又有意故意显身份,要叫苏氏瞧瞧,就是她嫂子金氏这样一个官家小姐都要容她几分面子,何况她一商人之女。故此虽知道罗姨娘这回越规矩了,也就答应了。

话说,此时正时值暮春,一路上花香扑鼻,兰草勾衣,罗姨娘四处观望,但见疏离花障曲曲折折掩映着一条□,顺着小径走了一会,就又一角飞檐从密密层层松柏丛中伸出来,走近瞧了,才发觉是一角小亭,转过松林,便是一条长提,堤岸上垂柳依依,长长柳枝儿垂在湖面上,风略一吹,勾起涟漪来,便有红白鲤鱼争着过来掇弄。

长堤尽头便是一座假山,都用巨石垒成十几丈高山峰模样,上头种着种种花树,又有一条小溪蜿蜒而下,直流入湖中。

人在长堤上一眼望去仿佛绝了路径,走得要眼前方见有个洞口掩在几株杏花后,真真和了那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何老太太笑着指着那假山道:“罗姨娘,这个倒是你舅奶奶想头,从前是没有。 到底是官家小姐,虽然是庶出,心xiōng气度到底不一样,你们奶奶,虽然是嫡出小姐,整日里只知道盘算进账出账,连花园子也不知道拾掇。”又听罗姨娘笑道:“花园子是老太太布置,奶奶有什么眼光和心xiōng和越过老太太去?别说是奶奶,就是舅奶奶去了,怕也不能移动分毫。” 苏氏在前头听着,脸上就不太好看,按在含香胳膊上手也略有些抖。

穿过了山洞,便是九曲回廊,廊上纹彩明丽,两侧遍植名花,另是一番景象。过了长廊,下了石阶,就见两侧植着几株海碗粗细梧桐,树影婆娑,掩着后面黑瓦白墙几间屋子,苏氏方道:“老太太,这就是我嫂子屋子。”

何老太太见了,要笑不笑道:“一个青年人,怎么住这样死气沉沉屋子,不是黑就是白,亏得你娘早不在了,要在怕要嫌晦气。”罗姨娘本羡慕着苏家这样富贵气象,正要开口赞叹,听了老太太这句,忙翻了口,笑道:“老太太就是见识。我们青年人住屋子,就是要素净,也该有些颜色来装饰。”

苏氏一路听了来,心中一口气如何也忍不住,便道:“我娘在世时,最爱我嫂子替她装扮屋子,说我嫂子到底识文断字,摆弄东西又雅致又热闹。”

这话出了口,何老太太脸上就不好看,罗姨娘觑了老太太脸色,就笑道:“奶奶怕是不明白了。你们苏家虽有钱,到底不过是商人一流,就是舅老爷买了田地在乡下,如何比得上读书人家,一门书香。所以你们老太太多夸着自己媳妇些也是有。”何老太太听见那句商人再有钱也比不上读书人家,格外中听,点了头就笑::“你果然比你们奶奶明白。”

苏氏气得脸白,便道:“商人虽比不上书香门第,有一桩好,倒用不着卖女做妾。”这话出了,罗姨娘脸上也红了,苏氏这句正正踩了她痛处。

罗姨娘,闺名儿叫做巧儿,她父亲倒是个银匠,这士农工商里,倒是比商人高上一分。这老罗头做首饰手艺倒是好,只是爱喝点酒,手上但凡有了钱,必是醉,就有那么一回就喝出了事,将人送来一对要翻新赤金镯子失落了,那家也不富裕,原是等了这镯子最彩礼,立逼着要,若是三日里给不出,就要去告官。这老罗头家里也没甚值钱,只得罗巧儿这一个女儿,倒是有几分颜色,没奈何只好将她托个媒婆是去说和,只要人给银子够抵上那对镯子,给人做妾也罢做婢女也罢,全不计较。偏巧何家要添几个丫鬟,何秀才亲自过去挑人,因见罗巧儿有几分颜色,也就瞧上了,将买两个丫鬟银子抵做一分,买了罗巧儿回来做姨娘,那时苏氏也才过门半年。

这罗姨娘也算争气,到了何家头年就生了一个女孩子,转过两年又得了登云,这会子不独何秀才,连老太太也抬举起她来,只是她到底是卖了进何家贱妾,并不是轿子抬了来良妾,终究是她一块心病,平日只恐叫人瞧不起,故此仗着老太太同何秀才宠她,常有意同苏氏争驰。此时听苏氏赤果裸说了她出身出来,气得了不得,眼圈儿也红了,就要发作,总算她还记得在人家里,就觑了何老太太一眼。

老何老太太因着罗姨娘是她喜欢,苏氏这样说,便认作苏氏是连着她老人家一块儿捎带进去说了,脸上就不好看,冷笑道:“我们奶奶好刚口,想必是你嫂子得了嫡子了,你想着你也快了,故意给我们娘俩好看呢。你若是真生了,还有我们立身之处吗?”

因两旁都有苏家丫鬟在,苏氏听了这些格外害臊,只恨没个地缝钻,只是不好再回嘴,忍着眼泪不说,那老太太见她不说话,还要开口,便在此时打前头过来一个穿着浅红色比甲丫鬟,体态窈窕,眉眼俏丽,身上衣饰不同其他丫鬟。何家老太太虽不认得脸,却会看衣裳,见她这个打扮,就知道是金氏近身丫鬟,便笑道:“这位姑娘好俏丽模样,想必是是你们奶奶身边得意人。”

来人正是冬竹,这何老太太一路说话糊涂,早有丫鬟忍不住悄悄绕路去了金氏房前,叫了冬竹出来,一股脑儿告诉了她,冬竹听了,事关姑奶奶,倒也不敢隐瞒,进去说给了金氏知道。金氏正吃着燕窝粥,听了这些话,余下半盏就咽不下去,推了开来,自己叹息道:“我这里倒是没什么,横竖应付过今天也就完了,只可怜了你们姑奶奶,在我们家那老太太尚且这样,在自己家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我心上时常不忍,只是也没法子。”

冬竹道:“奶奶,不是婢子多话,这何老太太也太不成话了,她儿子不过是个秀才,考了那么多次举人都不中,值什么。竟还欺负我们姑奶奶,我们姑奶奶没有过门去时候,他们家什么日子,如今是什么日子?再又天底下竟有带了姨娘去亲戚家吃酒理,未免也太不把奶奶放眼睛里了。若论着出身,我们奶奶官家小姐,比她何家只高不低。”

秋月听了,便道:“奶奶,我去接一接罢,只拦着那个罗姨娘不许进来,她是什么东西,也配进这个屋?没脏了地。”绣云便道:“你个糊涂东西!那罗姨娘虽是个姨娘,受不得抬举,只是当中碍着何家老太太。不许她进来容易,只怕何家老太太觉得丢了脸面不痛快,她若是不痛快了,你们姑奶奶回去还要受气。”说了,就叫了冬竹过来,如此这般吩咐了,冬竹又去瞧金氏,却见金氏点了头,,冬竹便依着绣云话迎了出去。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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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何老太太见了冬竹,因见她打扮不俗,倒堆个笑脸来,等冬竹行完礼,又指着罗姨娘说:“这个是你们姑老爷姨娘,姓罗,你也见一见。 ”冬竹听了这样扫了苏府脸面话,心上火起,只为姑奶奶在,不好带累她,只得笑盈盈过来道:“婢子见过罗姨娘。”

罗姨娘见冬竹穿金带银,容貌俏丽,知道必是得宠大丫鬟,忙拉住了,笑道:“这个姑娘好俏丽,我一瞧就喜欢。”何老太太笑道:“你不知道,你们舅奶奶顶会调理人,身边丫鬟一个个都水葱一样,又伶俐,招人爱呢。”冬竹笑道:“我们不过是粗笨丫头,哪里就好看了。老太太太夸我们了。”说了就要告退,何老太太见了冬竹行色匆匆模样,就有些不悦,问:“我还没问着你话呢,你急匆匆要去呢,什么差事就急成这样?”

冬竹笑道:“老太太明鉴呢。可是我们绣云姐姐差了我一件事,立等着要回话,倒不是眼里没老太太。”罗姨娘听了这句,以为抓到了把柄,有意哄何老太太高兴,便笑道:“这话说,谁说你眼里没我们老太太了?再则,我们老太太顶慈祥一个人,你若真去办差事,老太太怎么会生气呢。且你那个绣云姐姐,怕也同你一个是个丫鬟罢,竟能比得上我们老太太?说句不怕你奶奶生气,就是你们奶奶见了我妈老太太,也要呼一声太太哩。”

何老太太听了这样话,格外觉得有脸面,就问苏氏:“不是我要挑你嫂子礼,这事分轻重缓急。我算不算她长辈?是不是你娘家贵客?天底下哪有不招呼贵客先办自家事理?她也未免太纵着她那些丫头们了。”

冬竹听了这话,心下暗服道:怨不得奶奶从前最喜欢绣云姐姐,果然料事如神。 都叫她猜中了。脸上却做个为难神气,道:“即这样,婢子送了老太太去我们奶奶那里,再去办差罢。”说了,过来扶了老太太手,路上又陪着说了好些话,方哄得老太太有了些笑模样,转眼就到了金氏房前。

却见正面三间上房,皆白墙黑瓦,朱窗绿纱,大红苏绣门帘前立着两个才留头小丫头,见了苏氏,都笑说:“姑奶奶来了。”冬竹故意扬声说:“这是何家老亲母,还不来见过老太太?”俩丫鬟忙过来磕头,何老太太笑道:“这个是你们姑老爷姨娘,姓罗,你们也见一见。”那俩小丫鬟脸上有些为难之色,究竟不敢违抗,跪了下来磕头。罗姨娘见了这样,十分得意,自觉脸面生辉,就斜了苏氏一眼。

忽听得帘子后头有人叱道:“冬竹,你怎么还在这里。”说了,却见帘子一掀,出来个三十来岁妇人,头上身上一般穿金戴银,颇有些气势,容貌上倒是寻常,却是绣云。

绣云冷笑道:“我差你去丁姨娘那瞧瞧,这多会子了,你倒是在这里不动。”冬竹忙道:“姐姐,并不是我耽误,原是我在路上遇上了何家老太太要来瞧奶奶,我送了她老人家来,这就去去办差。”说了,向着何老太太福了福,转身去了。

绣云忙堆了一脸笑过来先给何老太太见礼,口中道:“原来是老太太来了,婢子眼拙,竟没瞧见,老太太可别见怪。”

何老太太也认识绣云,知道她从前是金氏身边最得意丫鬟,也不好太摆着架子,到底又要在罗姨娘面前显体面,笑着叫绣云起来,指了罗姨娘要说话,绣云已然道:“老太太,你且说说天底下竟还有那样没眼色不知道自己身份规矩人。我们家那个丁姨娘虽生了大少爷 说到底还是个姨娘,见不得正经亲戚,上不得台面,不是我做婢子刻薄,她到底也不算个正经主人。 今儿洗三,来女眷都是贵亲,说不得只好委屈她在屋里呆了,不然别人家见人姨娘出来充主母见亲戚,怕要说我们家一点道理规矩也没有,看轻人呢。老太太你说说,婢子说这理可差不差?”

这左一句没规矩右一句上不得台面,倒像是在罗姨娘脸上左左右右打了几个巴掌,只是人家骂是自己家姨娘,这罗姨娘只是有苦说不出,再一瞧何老太太,果然她脸上也有些僵了,就连着登云脸也红了,只是绣云说句句在理,又驳不得,何老太太只能点了头。

绣云就又道:“没想着丁姨娘竟是个不知道进退规矩,怨着我们奶奶不叫她前头来见亲戚,在她屋子里抱怨呢,这可是太不懂事了。我们家虽不是什么读书人家,书香门第,总也是正经人家,这些规矩总是要。家丑不可外扬,她那些混账想头说法要是给亲戚们知道了,怕人不说那丁姨娘没规矩,反要说我们家把个姨娘宠上了天,一点没有家教道理呢。”

何老太太同罗姨娘只觉得脸上都是火辣辣,却是发作不得。

苏氏听了这些,真真称心如意,口上却道:“绣云,你怎么也废话起来,你们奶奶醒了没有?”

绣云忙笑道:“是,是。婢子多嘴了。老太太快请进。”说了这话,方瞅了罗姨娘一眼,笑道:“婢子不敢乱人,不敢随便招呼,这位是?”何老太太这是如何还能说出是罗姨娘来,只笑道:“她,你不认得,不用招呼了,快扶了我去见你们奶奶。”罗姨娘听了这话,心中十分委屈,想要怪人又怪不着谁,只得忍着气在门外站了。

原是绣云都算准了,先在这何老太太跟前说了有差事,这何老太太素来刁钻,必定要摆个长辈谱,不会那样容易就放了冬竹去,只消得冬竹跟了过来,她这里就有话好说,管保那老太太没脸再带了那个姨娘进金氏屋子。偏这个罗姨娘是头一回来她们苏家,谁都不认识,这一顿骂,管保她们有苦说不出,又不至带累了姑奶奶。绣云这一番倒也不只是为了苏氏出气,实在是那何老太太带了姨娘来吃酒,分明是连苏家一起看轻了。

却说绣云扶了何老太太进房,就到了金氏卧房。金氏见何老太太来,就要起身,何老太太忙按着,口上笑道:“快别动,你才生产,要仔细保养。”说了就在她床边坐了,眯着老眼仔细瞧了金氏脸色,笑道:“好孩子我说句话,你可不要恼我老年人糊涂,在我心里,你这孩子,真真挑不出错来,论着相貌人品,都是一等一好,只可惜了是姨娘生,出身上差了一点,这倒也罢了,只是你从前不能生育,不免叫人惋惜,如今可是好了,竟叫你得了龙凤双生,可真是老天保佑。”这话酸不酸,咸不咸,分明是为着方才绣云话说着她痛处,心中依旧有气罢了。

金氏听了只做不懂,脸上笑道:“何老太太夸得我怪不好意思。”何老太太见她这样,倒也不好再说下去,就笑道:“我说是实话,可不是夸你。你那孩子呢,抱了我瞧瞧。”说话间俩个奶妈子就把金氏那双孩子抱了过来,何老太太只问:“哪个是女孩子?”

萧娘子过来一步道:“小姐在这里。”何老太太就在萧娘子手上接了,掀开盖在婴儿脸上被角瞧了,只是才三日孩子,哪里就瞧得出眉眼美丑来,何老太太也不说什么,只交还了萧娘子。

金氏便笑道:“也不知道怎么了,这俩孩子都是粉红粉红,一些儿也不白,怕是我怀着他们时候吃药吃多了。”

何老太太笑道:“你虽然是个伶俐,这个上倒是不懂。这孩子生下来,若是白白嫩嫩,到长大了,未必就白,倒是这粉红,那皮色必是雪白。女孩子家家,一白能遮了白丑。” 说了就问rǔ名,原来那男孩子叫做阿鲤,原是员外亲起,借着鲤鱼一跃龙门便化龙意思,也合了龙凤双生兆头;女孩子叫个慧儿,却是金氏起,只说着女孩子家家只消贤惠些聪慧些也就罢了。

登云年纪虽不过五六岁,气性却也不小,自为祖母姨娘做事儿失了他脸面,自进了金氏屋子一直就站在了一旁,低了头不做声,此时听了这几句,他到底是才五六岁孩子,顿时忘了,闹着要看弟弟妹妹,何老太太就笑道:“可不许抱,要是摔了,就拿你赔了给你舅母。”

余娘子同萧娘子就把阿鲤与慧儿与他瞧,登云仔细看了,伸个小手去逗弄,忽然道:“妹妹会笑呢。”苏氏就道:“可是胡说呢,才三天孩子,哪里就会笑了。”说了就命奶妈子把孩子抱出去。

何老太太笑道:“这也未必,许是这俩孩子有缘。”说了先瞧了金氏,见她仿佛没听见一般,又拿眼去瞅苏氏。

苏氏起先不明白,看了老太太这样,心中忽然一动,想到:“莫非是母亲有意思要定了我慧儿给登云做媳妇?一个奶娃子,连眉眼都瞧不出呢,且就瞧了这么一眼,如何就喜欢到要给自家宝贝独孙做媳妇了?想必是贪图着我们苏家富贵,我嫂子哥哥又是京官,若是定了亲家,将来也好接力。我若是不肯答应,母亲必定怨我,回去就有许多不是等着我;我若是答应了,只怕慧儿就是我后身,我到底不忍心。”故此借着去看俩孩子睡了没有,退了出去。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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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原是那老太太听得金氏生了龙凤双生就打了那个主意。

这老太太想着自己儿子屡试不中,如今也是三十岁人了,依旧是个秀才,想必是苏氏命薄,带累了儿子,只是既做了亲,也只得罢了。倒是登云是个聪明孩子,先生也夸他将来必是能金榜题名,万不能耽误了。有道是,朝中有人好做官,那金氏嫡母哥哥如今现点着刑部都给事中,将来必定高升几步,少说也有个三四品官儿做做,若是有这么个舅舅提携,仕途上必然容易许多。只可惜了自己孙女儿已然七岁,就是配那庶出平安太大,只有登云同金氏那女孩配得过,虽苏家是商人之家,那女孩子长大了也不知道容貌性情如何,念在有那么个嫡亲舅舅,也折准得过了。却不料苏氏不接这个口,不由暗骂她蠢,她因是老一辈,不好自己开这个口,怕叫金氏回了没面子,只得罢了。

何老太太又同金氏说了回话,无非是教训她如何勤俭持家,爱护小姑等语,金氏只笑着应承。何老太太话风儿一转,又道:“这孩子不生不生,一生下来,也就日长夜大,转眼就成人了。舅奶奶,我我倚老卖老说句话儿你倒是别恼。论着钱钞,你们家可算是富有极了,只是少了几分书香,终究不美。”金氏笑道:“老太太说很是。我也想好了,我那阿鲤孩儿,等三岁就跟着启蒙念书,若是能中个秀才举人回家,也给我们家门楣增光。”

金氏说了这话,左右丫鬟都笑,金氏故意道:“你们笑什么。”绣云就过来道:“奶奶,小孩子才三日呢,连眼都没睁开,你就要安排出路了,这不叫人笑你性急嘛。”何老太太听了,饶是她素来自作主张惯了,脸上也有些臊,就推着年纪大了,身上累,要早些回去歇了。金氏也不很留,只命人将回礼备好了请老太太带了家去。

却说何老太太回了家,就命人打来回礼瞧了,倒是□精致,算起来,只比他们送去金银锁片,金银项圈更矜贵些,这才罢了。 罗姨娘因在苏家受了委屈,就捱在何老太太跟前撒娇,只推说是苏家眼中没她也就罢了,脸老太太脸面都下,必是奶奶回去告刁状。

那罗姨娘只以为老太太素来不喜欢苏氏,她这一说必定奏功,只不曾想着老太太打定了主意,待得苏氏回了家,再叫她同哥嫂开这个口去,想她哥哥嫂子从来就疼她,想来也不好驳回她。故此,反教训罗姨娘道:“你同我住口!等你们奶奶回来,不许你再顶撞她。”罗姨娘那知道老太太盘算,被她这样一训,心上再委屈,也不敢再说,只是低头称是。

却说金氏是个玲珑剔透人,何家老太太那话里话外意思,她如何不明白,只是在老太太跟前装糊涂罢了,又怕苏氏惧怕婆母,亲自过来在她哥哥跟前说了,苏员外碍着兄妹情面,反倒难处置,就有意同苏员外先商议了。

倒得一更时,客人都散完了,苏员外回了房,先来瞧金氏,又去拉她手道:“好奶奶,你为着我们苏家立了这样大功劳,为夫感激不尽。你想要什么,只管说呢,我再没有不舍得。”

金氏听了,只淡淡笑道:“妾这里什么也不缺,相公好意,妾记着便是,等妾哪日想到了,再说罢。”苏员外听了,笑道:“我记得你有一对金凤簪,是岳母赏,成色虽好却是前年样子,我叫人重新替你打一对?”金氏笑道:“罢了,妾只一个头,哪里戴这许多东西去。相公且坐一坐,妾有正经事儿同你说呢。”又叫了秋月到外头看着姑奶奶来了没有。

苏员外见金氏这样慎重,便也正了颜色。 金氏便把何家老太太带了姨娘来吃酒事说了给员外知道,苏员外听了,脸上就不好看,口上道:“你如何不赶了那个小贱人出去?她是什么东西,也配到我家来!在我家尚且这样,在他们家,妹子还不知道怎么受欺负呢。”金氏叹道:“怎么不是呢。我每回见你妹子,只觉得她脸色又差些,心上就不好过。我也私底下问过她机会,若是姑老爷打了她,我拼着叫人骂是泼妇,也要寻上门去讨个道理,只是妹子她死活不说,我也没法子。”

苏员外听了,只是叹息道:“如今也说不得了,能留着她多住些日子便多住些日子。那边送东西管家让我瞧了,一概是市卖货,竟拿着这些来搪塞,不会是旁人,必是那何占奎主意,那老太太给他支派银子本就有限,他又是手上散漫,从中还要渔利,哪里就能搞出好来。只是我们这边回礼倒不好差了。”

金氏叹息道:“若是多花银子能叫妹子好过了,那也不值什么,我们家还花不起那些钱吗?只是,妾怕他们还有别想头。” 说了,又把何老太太那些话转述给了员外知道,“妹子实在也是个心善人,想必是也明白了她婆婆意思,不敢得罪婆婆,怕家去吃苦头,也不忍心害了慧儿,有意躲了出去。”

苏员外听了,不由立起了眉毛,道:“你也是个做母亲,何家那样人家,把妹子配了过去,我已悔之晚矣,你如何还不立时回了那老婆子,叫她绝了那痴心妄想,他那个孙子,就是金榜题名中了状元,现抬了凤冠霞帔来,也休想娶了慧儿去。”

金氏听了,忙拉了他手道:“好相公,你且轻声些儿,不要叫妹子听见了。你且想想,妾若是一口就回了,妹子回去还要受苦,妾又怎么忍心。只是要把妾慧儿给他何家,除非妾死。”说了,就落下泪来。

苏员外见金氏哭,气消了一半,反劝她:“好好说什么死啊活。别说你不肯答应,就是我也不答应。当初父亲要应这门亲时,我就觉得不妥当。你在家不知道,我跟在父亲在外头做生意,听着些风声,那个何占奎不是个靠得住,奈何父亲那时只想着何占奎中了秀才,日后便是举人,保不定将来还能中进士,妹子就是官太太,我劝了两回,父亲总是说我年轻不懂事,我也只得罢了。如今看来,可不是委屈了妹子。”

金氏听了,含泪道:“相公就那样看着妹子在何家受欺负不成?我倒是想出头呢,只是我究竟是女流之辈,也没什么好法子,相公倒是拿个主意出来才好。”苏员外道:“也想过了,都是妹子不曾生育缘故,若是生个一男半女,我们去说话也响亮些。倒是你,快别哭了,月子里呢,小心做下病来。”

金氏听了苏员外话,哪得不心凉,苏氏是他妹子,他都那样说,可见得本性了,只是如今还要同他商议女儿事,只得忍了,拭了泪道:“只是相公,你倒是要拿个主意,若是何家来说亲,我们该怎么回绝了,又不带累妹子?”

苏员外低头想了想,道:“我想着就推在了菩萨身上罢。只说阿鲤同慧儿俩孩子命中都不宜早说亲,先拖着。待日后有了机缘,早早把慧儿许个好人家也就是了。”

却说金氏要着苏员外想法子,倒不是她自己没主意,只是要回了何家容易,只是中间碍着一个苏氏,若是何家因此衔恨,回去为难苏氏,便是她罪过了,故此把这事推了给苏员外,凭他何家知道了怎么样,都怪不在她身上,是以听了苏员外这话,自是依从。

苏员外又同金氏说了些话,方嘱咐她好好歇息,自己先去瞧了阿鲤同慧儿,俩孩子一早睡得熟透了,苏员外就在那里瞧了好一回,方才折了回来就在金氏卧室外间床上睡了。金氏若也劝过他去团圆儿那里过夜,苏员外因厌恶着团圆儿那回灌醉他,执意不肯,金氏也只得罢了,

如今只说,苏府得了嫡子嫡女大肆庆祝,富阳县上真比过年还热闹些儿,纵有嫉妒苏氏一门富贵得意,到底还是凑着热闹说热闹恭喜话多些,其中更有人气个仰倒。

因着团圆儿来历不凡,王氏便自高自大起来,寻常人家上门来提亲,说话就不大中听,故此得罪了不少人,待得团圆儿嫁了苏员外做妾,怀了身孕,这王氏更自封做了苏府小员外外祖母,行动说话间,开罪人更多了。大伙儿嘴上不说,暗地里都等着瞧笑话。

自苏府大奶奶金氏怀了双生子一事在富阳县上传开后,每日里都有人到丁家油铺前不yīn不阳说上几句,丁大郎听了那些话,不说自己从前夫纲不振,都怪在王氏身上,怨她没有见识,不会做人,同她说话总没有好声气。王氏自叫大郎狠狠打了一顿,气性消了一半,大郎骂她,她不敢再同从前那般,横眉立目地骂回去,就是回几句嘴,一看得大郎脸色变更,便缩了头不做声,瞧着竟有几分可怜样。

那王氏起先见金氏母家那样浩浩荡荡送了催生礼来,已然气得牙根咬碎,心中认作是金氏母亲兄长欺负他们家没钱,故意炫耀,口中不敢直说,心上只是暗道:不过是个七品京官,就这样炫耀,还不知知道钱是哪来,怕不是那金氏悄悄从夫家搬了过去,如今换个样儿再挪回来,也就哄哄外人罢了。只可怜我们团圆儿老实蠢笨罢了,一点不知道顾惜娘家,。只保佑得金氏那个刁妇生下两个女儿来,我瞧她还怎么得意。

却不料金氏生下龙凤双生来,苏员外连着施粥三日,洗三那日又遍撒铜钱,王氏这里就有许多好事人来说了给王氏知道,有意要瞧王氏笑话。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诉苦 埋祸

(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又说王氏因从前兴头太过,故此待得苏府正房奶娘生下嫡子嫡女,多少人趁愿,都到了丁家油铺前瞧笑话,有就道:“丁家奶奶,你那外孙子如今可不寂寞了,有了弟弟妹妹了。 ”也有人笑道:“团圆儿果然有福气,她一进门,苏府大奶奶就怀上了。丁家奶奶,员外可谢了你不少银子罢。你老该享福啊,如何还守着这个小店和我们抢饭吃呢。”

王氏听了,气得脸红,掷了抹布骂道:“放你娘屁。你们也别兴头得太过了,我们团圆儿儿子可是长子,山高高不过日头去,皇帝家还讲个长子呢!”众人见了她这样,格外高兴,谁不知道,即有了嫡子,这分家产时,老爷太太必定是偏着嫡子嫡女多些,且若团圆儿依旧得宠还罢了,只瞧着苏员外为嫡子嫡女洗三气派就知道了,苏员外眼里哪里还有丁家活嫦娥在。

王氏虽有气,朱大娘到底是有些见识,自己走了去见了孙子媳妇何氏,关了门拉着她手道:“好孩子,我知道嫁了丰儿委屈你了,只是你即做了我们家媳妇,少不得要你辛苦些,往苏府走一回。他们大奶奶待你如何,你心上知道,只见了一回就送你一对镯子,如今她得了嫡子嫡女,你还不去恭喜她?你去了,便是我们丁家去了。”

何氏道:“祖母,你老不说,孙媳妇也是想去。只是我同丁丰守着这铺子,每日入息只够吃饭,如何买得起贺礼。怕走上门上就叫人打了出来,说我们失礼呢。”

朱大娘就笑道:“你这孩子糊涂。苏府那样有钱,什么没见过,还稀罕你东西不成?不过是贪图你一点子心意。不怕你笑,你那个小姑,都叫你婆婆宠得没了眼色,也不知道在苏府做了什么,生生搅得员外奶奶都不待见她。 ”说了,只叹息一声,又道:“你若是去了,只向着大奶奶给你小姑说几句好话,赔些情罢。我虽只见了大奶奶几回,也知道她是个讲理。”

何氏听了,满口答应,又问朱大娘,该备什么礼去,朱大娘想了一想,笑道:“就买些彩衣绣绷也就罢了。”何氏答应了,就送了朱大娘出去,进来见了丁丰就把朱大娘话与他说了,丁丰只怕王氏生气,因道:“我倒是能送了你去,只怕娘知道了不答应。”

何氏听了这句,反冷笑道:“你娘知道什么?你妹子给了苏府做姨娘,苏府得了嫡子嫡女,论理你娘就该去道贺,没有她不去,我们去了她反说我们理。”说了,就开了钱箱,取了几吊钱,就往街上去买贺礼。

却说丁丰这个铺子离着马寡妇杂货铺不过隔着几间铺面。何氏这一走过,就叫马寡妇瞧见了,那马寡妇堆了一脸笑,扭着尺许长莲足到了外面,笑盈盈道:“丁家妹子,可是要买东西?怎么只越了我铺子去?莫非瞧不起姐姐我么?”说了,就用喷香罗帕掩了血盆口儿笑。

这何氏原本十分不喜马寡妇,看轻她是个寡妇,却不守妇道,举止荒疏,爱倚在铺子前,不笑强笑,不说强说得逗引人,那何氏到底是正经人家女儿,羞于为伍,故此但凡要买些杂货,宁可绕过了马寡妇杂货铺去,只是她到底年轻,脸面薄,叫马寡妇拉住了,也只得进来,强笑道:“我哪里敢瞧不起李家姐姐,只是我要买东西,怕姐姐这里没有。”

马寡妇拉着何氏手道:“你倒是说说,我倒不信我这里没有呢。 ”何氏只得道:“我要买些彩衣绣绷,要送人,东西要好些,可不能叫人笑话。”只为马寡妇这个杂货铺,东西虽齐全,倒是西贝货多些,便是上回马寡妇塞了给丁丰那盒胭脂,说起京城宝容斋,也是西贝货,用水匀开了,在脸上也抹不匀,故此何氏便有此话。

马寡妇就笑道:“妹子,你这是瞧不起我铺子里东西呢,你随了我来。”说着,拉了何氏就往里屋走,何氏个秀丽女子,足下纤弱,哪经得起马寡妇一拉,只得跟了她进去,马寡妇就拉了她坐下,回身开了箱子,就从底下翻了包裹出来,回身在桌上打开了,里头包是几件彩衣绣绷。虽不算得如何了得,倒一色是苏绣功夫,上头绣小孩儿栩栩如生,何氏见了,便也喜欢,拿了在手上细看。

马寡妇见了何氏这样,就知她喜欢,便道:“你若是喜欢,只管拿了去。”何氏便问多少钱,马寡妇就道:“我们住着邻居也合该有缘,你要瞧得上,就拿了去,日后我来你铺子上打油,叫你家当家分量上别克扣我就是了。”

何氏听了这话,脸都红了,忙起身道:“我们并不敢克扣街坊。”马寡妇拉了她坐下道:“我也不瞒你,这些东西,原是我备着自己用,只不料竟没用上。”说了,就拿着罗帕拭泪。

丁氏见她这样,坐也不是走也不是,颇为尴尬,马寡妇又道:“妹子,我也知道你不喜欢我哩,只瞧不起我每日靠着门上勾三搭四,却不知道,我也不想这样,我心里只是说不得苦!”说了,就把身世同何氏说了。

原是这马寡妇一般是好人家女儿,家中也称小有,只吃亏在这马氏不曾裹脚,五官也不俏丽,是以一直耽搁道了二十岁上,方说了婆家,说给了阳春县一姓李杂货商人独子李彦为妻,那李彦倒比马氏更小上几岁,论着相貌体态倒也文静,论着家私更比马家丰厚,人只说马氏这是一脚跌在白米缸里,白便宜了她。只不料,过了门,马氏才知道上了当。

这新婚洞房那日,李彦即不温存,也无体贴,只顾着自家振作精神,做了一回丈夫,同马氏圆了房,事后自己翻身睡去,并不搭理马氏。马氏因是新嫁,也不好同李彦说话,只得自睡,她只当着那个李彦害羞,日子长了也就好了,不料那李彦竟是一贯冷淡,难得同马氏说话,十日里有六七日是不在家,都是一早出去了,及晚才回,回来时,有时竟是换过衣裳模样。同马氏之间,也少有夫妇敦伦之乐,每次都是被马氏纠缠不过,草草应付了事,都是挑得马氏兴致来了,他那里已一泻千里,这日子长了,马氏心也灰了。马氏心既灰了,李彦更不搭理她,还搬了去另一间屋子睡去,倒与马氏分了房。

转了年,这李彦就病了。起先不过是有些饮食懒进,而后就是面黄肌瘦,身上更起了一点点红斑,红斑上慢慢就起了泡,而后就溃烂了,因李彦与马氏是分房睡,马氏并不知道,待发觉时,已烂得狠了。李彦父母尚在,看了这样,就把一口毒气都呵在了马氏身上,只说她是个泼妇,丈夫受不了才朝外头跑。

却说李彦父母到处请了大夫来给儿子瞧,都说是脏病,已病入膏肓了,普通药物是无效。还是马氏父母瞧不过了,怕女儿守寡,荐了个走江湖郎中来瞧,那郎中看了,病源说一样,他倒是有个以毒攻毒法子,却是用砒霜来治。李彦一家到了这时,也顾不得了,每日只用指甲盖挑了一点点,化在水里服了,连吃了几个月,倒也有效验,身上疮疤慢慢就平复了,虽不说尽复旧观,倒也能见得人了。只是这砒霜终究是毒物,用了它来治病,无异于饮鸩止渴,且对那脏病也治不得本,不过是暂时压制而已。那李彦不过介商人,眼中只有酒色财气四字,哪里晓得厉害,见身上好了便呆不住,又出去了,没过了半个月就出了大事,叫人抬了回来,脸上发青,呕吐不止,再一瞧,身上旧疮竟是又发了。

马氏要到了这时才晓得,原来并不是李彦嫌她样貌不美,只是这李彦有龙阳之癖,断袖之好,不爱娇美身子,只爱那后~庭~花。这回出去,自是又同那些狐朋狗友胡混,竟勾发了旧疾,他因砒霜是治病,心一急,竟吃多了些。砒霜这样毒物,哪能多吃,且他身子里早存了旧毒,一并勾了起来,发作得厉害。他那些朋友见了这样,谁敢担着肩膀,忙将人送了回来。

李延父母,请了大夫来瞧了,却说是毒发入五脏,也是因着李彦从前吃了不少砒霜,对着毒物倒有些耐性,故此一时不得便死,呼号惨痛,拖上了两日方死。

这李彦一死,马氏起先就被人疑做杀夫,扣在了衙门里,捱了两日刑,亏得有大夫出来做了证人,方得出狱,只是这阳春县也就呆不下去,便变卖了嫁妆,一个人搬了来富阳县居住。

何氏听了这些,想着马寡妇是丈夫不爱女人,自己嫁那个是个假男人,一般搜搜上了人恶当,才做下这门亲,不由生了同病相怜之意,倒与马寡妇凑在一起哭了一场,哭毕了,向着马寡妇道:“原来你竟是个苦人儿,我从前错看了你,从此之后,我当着你姐姐看。”说了,两人就约了做异姓姐妹。

既做了姐妹,马寡妇那些彩衣绣绷便不肯收何氏钱,何氏推了几回都推不过,便也罢了,拿着回家,想想那马寡妇寡妇失业,如何好占她便宜,就叫了丁丰打一瓶上好香油给马寡妇送去。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嫂情 婢恨

(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只说何氏却不晓得,那回朱大娘断了腿,王氏又病了,她留在丁丰父母那里照应之时,这马寡妇来了油铺几回,只说是打油,一双眼就绕在丁丰身上。 丁丰虽不能人道,到底是少年人,叫她瞧得很不自在,匆匆避之不及。故此听了何氏话,心上就不愿意何氏同马寡妇往来,说不得就把马寡妇样子同何氏说了,何氏哪里就把他话放在心上,反道:“你莫要胡说,马家姐姐也是个可怜人。”丁丰无可奈何,就把才雇小伙计幸哥儿叫了来,叫他走了一遭。

那马寡妇接了油,同幸哥儿一同来了,见了何氏就道:“你也太外道了,那些小孩子东西,我白搁着也没用,你竟还谢我东西。你小夫妇俩守了这一个铺子,手上也不活络,何苦讲究这些呢。”说了,就掩着嘴笑,丁丰瞧了她那样儿,自己脸倒红了,只推说要去雇明儿用车子,就走了出去,留着马寡妇同何氏说话。

又说次日一早,何氏起床梳洗了,将昨儿马氏送彩衣绣绷用个新包袱皮包一包,走到门前,丁丰雇来小车已到了,自己过来扶着何氏上了车,嘱咐幸哥儿好生看着店,就赶着车一同到了苏府门前。

何氏是个知道规矩,就叫丁丰把车赶在了西角门外,扶着丁丰下了车,回身拿了包袱,只叫丁丰等着,自己过来拍门。

角门里走出个三十来岁家丁,先是上下瞅了眼何氏,但见她年不上二十,眉目清楚,衣裳干净,只当她是里头哪个婆子丫鬟亲戚,便笑道:“这个大嫂找我们里头哪个姐姐妈妈?”

何氏福了福,口中道:“这位大哥,劳你通传一声。我是里头丁姨娘嫂子何氏,听得大奶奶生了少爷小姐,特来给大奶奶磕头道喜。 ”

那家丁听了是丁姨娘家人,心上反有些看轻,只皱了眉头上下打量了回,道:“你且等着。“说了,就进去说了给二门上婆子知道,那婆子又进来告诉了绣云,绣云听了,进来告诉了金氏知道。

彼时苏氏也在,她因在家受多了罗姨娘气,又知道了这里丁姨娘种种不安分,两处恨便凑在一处,偏她又是个沉不住气性子,听了这话,冷笑道:“姨娘嫂子算什么东西?上回丁姨娘那个娘再这里说了多少混账话?我只是不知道。我若是知道了,早叫人打了那个老婆子出去,还等什么!如今想必是自己没脸来,打发了媳妇来。叫她回去,我们这里不消她假意孝敬。”

金氏听了,便笑道:“你也太肯动气了,她好意来瞧我,她又没犯什么大错,怎么好不许人进来。” 说了,就命传。

苏氏听了金氏这话,也只得罢了,究竟心上不舒坦,籍故要走出去,金氏拉了她手道:“你也不要生气,我知道你那是为我不平呢,只是这世上事,不是必要在一时就分个是非长短来。且你想想,如今丁姨娘已经不招你哥哥喜欢,不许她娘上门了,我们若是连她嫂子也不给进来,可是太绝情了,若是传扬出去,与你我名声何益?只怕人不说她娘糊涂混账,反说我们连一个村妇也容不得。”

苏氏听了金氏这些话,复又慢慢坐下,低了头,想一想,便道:“嫂子,你这话果然有理,我竟想不到这样周全。”金氏便笑道:“那就是你好处了,待人一片诚心,所以想不到这些也是有。”

却说她们正说话,二门上婆子已带着何氏走到房前,就叫到:“冬竹姑娘,丁何氏来了。”冬竹听了,就走了出去,一手掀起门帘向外瞧了,见阶下有一个小妇人低垂了头站着,一眼看去只瞅见黑黢黢发髻,瞧不清脸面。 冬竹就笑道:“这位可是丁姨娘嫂子?奶奶说了,谢谢你记挂着,请进来罢。”

何氏听说,忙答应了,依旧不敢抬头,提裙上了石阶,走进金氏房中,依着冬竹指引到了金氏卧房前,恭恭敬敬磕了个头,道了万福,贺了她生子之喜。冬竹又指了苏氏道:“这位是姑奶奶。”何氏一样道了万福,又把带来彩衣绣绷,捧了在手上,口上说:“奶奶,我们小门小户,没什么眼力,只知道图个颜色好看热闹,并不知道好歹,奶奶瞧着若是得用,给小少爷小姐穿了,那是我们福气;奶奶瞧着若是不得用,那也是我们无福罢了。”绣云过来接了,放在金氏床边小机上。

金氏听了何氏这些话,暗自点头,便说请坐。何氏哪里敢坐,让了几回,方小心翼翼坐了半个椅面,一边偷眼去看金氏,见她脸上带笑,略略安心,一转眼又瞅见姑奶奶,脸上倒是不见喜怒,不由忐忑。

何氏如何知道苏氏不快由来,只当着是自己贺喜来晚了,又想:这也怨不得姑奶奶动气,如何就有孩子生了二十来天才来贺喜,倒真真是婆母失礼了。如今我也只得多说些好话罢了。想毕,就笑道:“奶奶这一回得了少爷小姐,我们这一县人都跟着沾光。奶奶在家里不知道,苏员外为着奶奶生了嫡子,连着施了三日粥,那粥插了筷子都不倒,不知道,还当是饭煮烂了,那成想是粥呢。这都是托了奶奶福。”

何氏这番话一说,苏氏脸上也有些活动,何氏见了,便又道:“小妇人小时候听着街上说书先生说过,从前富贵人家得了孩子,三日洗儿时候,都要遍撒金钱,那有个名色,叫做‘洗儿钱’。别说是小妇人了,就是小妇人爹爹也没见着这样富贵景象,却不想这回也给小妇人见着了,不瞒奶奶,小妇人爹爹也来抢了几枚回去,说是,小少爷将来必是要中状元,我们先沾沾状元公喜气。”

苏氏听到这里,倒先笑了,金氏也笑道:“承你吉言,也谢谢你东西。丁姨娘在她自己屋呢,你们姑嫂难得见一回,就去同她说说话儿。”说了,就命秋月送了去,何氏听了这话,便立起身告退,跟了秋月走了出去

苏氏见她走了,方向金氏笑道:“丁姨娘那样糊涂混账一个人,竟有这样伶俐聪明嫂子,真真异数。嫂子你是那样贤良一个人,但凡丁姨娘有她嫂子一半儿懂事,哪至于落到今儿这样地步。”

金氏听了何氏那些话,只是笑而不语,待听了苏氏这话,不由暗叹,到底是个直性子,哪些话儿该说哪些话儿不该说,竟是不知道,这话儿亏得在我跟前,我又熟知她脾性,换了个人听了这话,怕不要疑心她话中意思暗含讥讽,明明是好意儿,竟也能说茬了。只是这也没法同她解说,只是暗叹一声,便寻个话儿来岔了开去。

又说何氏到了团圆儿房前,因她来前,只听朱大娘说如今员外奶娘都不待见她,只当着日子怕是不好过呢,故此就留心着,等到了团圆儿房前一瞧,布置竟同从前没甚两样,就有些放心。

秋月道:“丁何氏,你站一站,我通传一声。”说了就走在团圆儿门前道:“丁姨娘,你嫂子来瞧你了。”她话音落了,里头却没人说话,秋月便道:“怕是去瞧大少爷了,你且等一等,我找了人去寻。”说话间就见团圆儿从屋里摇摇摆摆出来,云鬟半偏,衣衫微皱,显是方才和衣而卧了,听得秋月声音才起来。

却说团圆儿一手撑了门,斜着眼瞅了何氏一眼,因她记得平安洗三那日,何氏曾说,平安虽是她生终究要叫金氏母亲,如今果然应验,心上格外有气,故此冷笑道:“嫂子是来瞧我笑话罢。”

何氏脸上就有些挂不住,强笑道:“姑奶奶近来可还好?我是来给奶奶磕头道喜,我临来前,祖母因许久没见姑奶奶,挂念着,叫我来瞧瞧姑奶奶可好。”团圆儿听了,便笑道:“原来你是来拍马屁,可没叫马蹄子踹了罢。我也不劳你顺道看看,你回去同我娘说,我这里也不比从前了,没钱打发人。”说了自己返身进去,何氏听了团圆儿这话,脸上涨得红了,本欲转身回去,一想着朱大娘说起这个孙女时落泪,心上就不忍,只得忍气跟了进去。

秋月见了她这样,又听了这话,不由微微皱眉,就喊素梅夏荷,那夏荷听了秋月声音,即羞且恨,就推头疼不出去,素梅只得自己出来,见了秋月就笑道:“原来是秋月来了,这位是?”

秋月冷着脸道:“奶奶如今在产褥,Cāo心不到这里,你们就轻忽成这样!姨娘睡了起来,竟不知道去伺候姨娘梳头,这回是姨娘嫂子瞧见了,还罢了,若是看在别人眼里,成什么话!夏荷呢?从前在奶奶那里,她也敢这样?”

说素梅叫秋月说脸红,少不得辩解道:“姨娘醒了,没有叫人,我如何知道。以后我小心些也就是了。你我是一样人,如何就这样训人。”秋月听了,气道:“你可是傻了?如今是谁当家?姑奶奶。她可不比奶奶性情,说发落就发落,我是为你们好,你们反说我拿着架子,罢了,从此之后我只做看不见。”素梅听了,方知错怪了秋月,便堆个笑脸来,道:“好秋月,你也知道我是个没盘算,说话得罪了你,你可别恼。”秋月见她这样,倒也不好再说什么,又问:“夏荷呢?”

夏荷在屋里听了秋月话,更是羞臊,心中便埋怨起金氏无情来:奶奶,你即能容下丁姨娘这样一个糊涂人,如何反容不下你一手调理出来丫头。我不过是越矩说了几句话,你就赶了我来这里,这个丁姨娘做了多少黑心事,你反不赶她出去,可见你从前待我好,也是假,只是哄着我们给你做事罢了。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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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却说何氏随随着团圆儿进道房中,团圆儿自顾在椅上坐了,只冷笑道:“你怕是来瞧我笑话儿罢。 如今可叫你说着了,我十月怀胎生出来孩子,管着别人叫娘,你称心如意了。你可别忘了,你同我哥哥那个铺子,可是我求了员外才得,早知你是这样人,我再不会便宜了你去,你爱闹便闹。”

却说团圆儿说那间铺子,竟是何氏终身所换,听了这话,何氏如何不恼,脸上就白了,也顾不得朱大娘托付她话,只冷笑道:“姑奶奶说好,这铺子原是我不该得。你怎么不问问你娘做了什么?我是哪里不如人了,就要把终身系在你哥哥那样一个人身上?”说了,心中委屈,一股酸气直冲入眼眶,几欲落下泪来,终究忍住了,又道:“姑奶奶在这里吃香喝辣好生养着罢。等到大少爷成了人了,若是有良心,还认姑奶奶是个亲娘,若是不认姑奶奶,那也说不得,谁让你们大奶奶是赫赫扬扬官家小姐,行动说话就又气势和见地,叫人怎么不敬爱。”说了,立起身就走。

团圆儿听她说了这几句,气得将桌上东西都扫在了地上,破口骂道:“你个刁毒妇人,天底下有你这样没良心东西,拿着我给铺子,还往死里踩我我,活该你守着活寡。!”

何氏听了站下脚,回了脸道:“姑奶奶你不守活寡就罢了,不劳你Cāo心我。”说了就朝外头走去,团圆儿气急了,扑上去要打何氏,素梅在一旁听得明白,忙过来抱着团圆儿道:“姨娘,你嫂子好歹是个客人呢,你若是打了她,可是我们理亏了。”团圆儿听了,就往素梅脸上啐了口道:“你怎么不说说她放都是什么屁?人往死里羞臊我呢,你反说我理亏,可见你也不是个好东西,一个个见我失了势,都来欺负我!我娘也不来瞧我,我爹更象没我这个女儿一般,那个贱人拿着我我身子换来东西,还想着法子气我;你不过是个丫头,好不好打一顿板子就打出去卖了东西,也来帮着别人欺负我,你休想错了心,我就是死也不让你如愿!”说了,抓着素梅衣襟,把个头往素梅怀里撞,口中哭骂不休。

夏荷在一旁见了这样,只得过来拉,道:“姨娘何苦和素梅过不去,又不干她事,就这样作践她。”团圆儿听了这话,扭了脸指了夏荷冷笑道:“你别在这里和我充好人,当我不知道呢!你偷偷给那头鹿和羊吃什么了?是不是你们那个佛口蛇心奶奶叫你去害死那两个畜生来嫁祸我?你既做了,如何不去你们员外那里领功,说我我做,好撵了我出去,你来做这个姨娘?你们奶奶早答应你了罢!”

素梅听了,脸都唬白了,大奶奶娘家送来那头鹿和羊突然就死了,惊得奶奶早产这事,员外查了许久,无奈去瞧鹿人太多,一时也没头绪,她因团圆儿也去瞧过鹿,心上就有些猜疑她,只是没凭据,此时听了团圆儿这般说话,吓得后心发冷:“若是说如团圆儿所说,是奶奶唆使,我倒是不信。只为奶奶腹中孩子何等宝贵,奶奶断不会为了同个小妾过不去,做这样不祥举动;若是说是丁姨娘编,这个姨娘白长了一张聪明面孔,无论如何也想不来这个主意来。莫不是,莫不是”

素梅想了,心惊胆战去瞧夏荷,却见夏荷脸上也是雪白,只冷笑道:“姨娘可不要血口喷人,这老话说好,做贼抓赃,捉奸拿双,姨娘即说是婢子做,姨娘如何不当场就拿了婢子,或者到员外奶奶跟前出首婢子去。说不得员外还重又怜惜起姨娘来,姨娘可是意外之喜了。”

团圆儿听了,倒是心上叫苦,她存了心要给金氏添些堵,原是她在家时曾听说过兰花楼一个红牌粉头叫人骗光了私房钱,伤心之下吃官粉死了,就知道哪官粉是有毒东西。 故此白日里瞧好了那鹿在那里,回了房,做个若无其事样儿,只说晚上想吃个肉馅包子。素梅哪里晓得许多,就道厨房里说了,到了晚上,果然就蒸了一屉来,团圆儿就藏了几个起来,多赏了素梅夏荷去吃,自己躲在房中,将装扮用官粉塞在了包子馅里。假意儿早早睡了,不要人呢在屋里伺候,睁着眼熬到了三更天,悄悄披了衣裳,开了门正要出去,却见夏荷也蹑手蹑脚走在前头。

这团圆儿从来都当夏荷是金氏埋在这里眼线,见她这样鬼祟,先以为她要去同金氏告状,再一瞧,她走路竟也是自觉要走那条,就一路悄悄跟了下去,亲眼见着夏荷将什么东西扔了给鹿吃,因她自己身上带了掺官粉包子,故此不敢扬声,反自己先悄悄走了回去她。到了第二日就听得鹿同羊都死了,团圆儿想起昨夜夏荷行动,便知道是她做,因她一无物证,二无人证,也没当初就喊叫起来,如何就能指证,只得罢了。

夏荷听得团圆儿不做声了,反哭道:“姨娘若是瞧婢子哪里错了,只管教导,如何这样诬陷婢子。婢子真真有冤没处说去。”说了,捂着脸走在了门外,一边哭,一边后怕。

原是她叫金氏发落到这里来,自认没甚错处,心中就不忿,便怨怪起团圆儿来:怨她不安安分分做个姨娘,处处同奶奶过不去,如若不然,念着从前情分,奶奶就是不肯抬举我做个姨娘,也不至就这样容不下人。如今老孺人那里送了催生礼来,若是死了,人必然疑心在丁姨娘身上,最好就此撵了她出去才好。只不料奶奶因此早产,更不成想叫丁姨娘全看见了,此时虽叫我几句话问住了,素梅那是个刁婢,可不知她信不信我话呢。

夏荷坐在自己房中心中忐忑,又见素梅许久不来,更是慌乱,只怕素梅就走了去告诉了员外奶奶知道,奶奶也则罢了,这样没甚凭据事,她不会当真就罚人,只是如今姑奶奶管家,从前没出阁时,叫老员外老奶奶宠惯了,说恼就恼,说话行动一概直来直去,得罪人也不在乎,叫姑奶奶知道了,打一顿是轻,保不齐就卖了去也是有。

夏荷想在这里,心都凉了,一咬牙倒是拿了个主意,拭了泪,握紧了帕子一路就奔到了金氏房前,篆儿一起看着小丫鬟们在门前扫地,见了夏荷奔了来要往里冲,篆儿忙道:“夏荷姐姐,你离了奶奶这里才多久?如何就连一些规矩也没了?你如今不是奶奶跟前人,要见奶奶,我替你通传,快站下了!”

夏荷听得连篆儿这样才提拔上来小丫头都敢拦她 ,这一气更是非同小可,可她到底也是金氏一手教导出来,知道莽撞不得,只得忍气站下,拉了篆儿手道:“好妹妹,你同奶奶说一声,念在我从前服侍她一场份上,见我一见,不然,我,我可真真活不了了。”

篆儿到底是新上来,年纪又小,看了夏荷这样,就也起了怜悯之心,才要说话,就听得身后有人冷叱道:“放屁!奶奶还没出月子呢,你在奶奶门前说什么混账话?什么活不活?快住口。还哭,快擦了你眼泪,好都生说话不会了!”

夏荷听声气仿佛是故人,一抬眼看去果然是绣云,心中不由暗暗叫苦,这个绣云姑奶奶比那真真正正姑奶奶更难缠,性子燥烈不说。理路清楚,在她跟前也是一句错不得。只得忍了眼泪,在绣云跟前跪了道:“绣云姐姐,婢子有说不得委屈要求奶奶做主。”

绣云因知道夏荷心思,见了她就没好脸色,只淡淡道:“奶奶正在月子里,请了姑奶奶来管家,又命我从旁协助。奶奶吩咐,谁敢躲懒,我少不得讨你们厌弃,你先说了我知道,我若是处置不得,再去告诉姑奶奶。”

夏荷听了,心上叫苦,就有些迟疑,绣云冷笑道:“你即没甚说,我就进去了,你也会你姨娘那里,好生当差。”

夏荷听了,只得道:“绣云姐姐,原是姨娘嫂子来了。”说了,就把团圆儿同何氏争论话说了一回,又说了素梅去劝团圆儿,反叫团圆儿扯着哭,自己也去劝,团圆儿竟诬赖她毒死那头鹿事说了。言辞之间自然小心谨慎,将自己摘干干净净,红着眼圈,抓了绣云裙子道:“绣云姐姐,我也不知哪里就得罪了姨娘,姨娘竟这样诬赖我。那羊同鹿是老孺人送了来给奶奶催生吉利东西,我岂有不知道,哪里就敢下手去毒死,求姐姐给我做个见证。”

绣云听了,倒笑了,点了头道:“你这话儿我听了倒也有理。你且回去,我自有道理。”夏荷听了,不料竟这样哄了过去,心上惊疑不定,就不敢起身,绣云反笑道:“你如何还跪着,不知道只当你犯了什么错,我罚你在这里跪呢。快起来罢。”说了,返身回去。

夏荷听了绣云那话,更觉心虚,倒也不敢还跪着,只得起了身,篆儿过来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呢,就值得夏荷姐姐吓成这样,连规矩也忘了。”夏荷勉强笑道:“可是我糊涂了。”说了,低了头就走了回去。

又说绣云回了里屋,见金氏正逗弄着慧儿小姐,绣云道:“奶奶可听见夏荷说话了?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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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却说金氏在里头将夏荷话听得明白,见绣云问,却是叹息一声,道:“原来那鹿竟是叫人毒死,我竟不知道,你们都瞒着我呢。 ”绣云道:“奶奶,这鹿是毒死,婢子也是员外说了才知道呢。也是员外想着奶奶在月子里,不好使你动气,嘱咐我们不许说。员外也查了,一个个都问过,人人都叫撞天屈,又为着那鹿是稀罕东西,瞧人多了,又不好动家法,打谁去。”金氏点了头道:“这便是法不责众。”绣云又道:“奶奶,婢子想着,这夏荷来说是丁姨娘混赖她下毒毒死那鹿儿,婢子不明白,即便是夏荷做得,丁姨娘又如何知道?”

金氏听了,点头道“左不过她们两人罢了,必有一个是罪魁,我虽素来不大肯计较,这会子要害我孩子,我若还因循,可是白做人母亲了。你这就到姑奶奶那里去,把这事回了她,只告诉她,夏荷是我这里犯了错发落出去,不必瞧我脸面。”

绣云听了,答应一声转身出去。

金氏手上慧儿此时忽然咿呀了几声,粉扑扑小脸皱了起来,仿佛要哭模样,金氏忙起手轻拍,哄道:“慧儿乖,不要怕,好好睡哩。有娘呢。娘就是拼了性命不要也不叫人伤了你姐弟一根头发。”说了,想起这慧儿究竟是个女孩子,在娘家再是如珠如宝,长大终究要得嫁出去,那时候再由不得自身,若是没甚大才,保不齐就是苏氏后身;便是自己这样拿步步为营,小心经营,竟也逃不过丈夫别宠,小妾觊觎,想到这里,悲从中来,抱了慧儿道:“我儿,你究竟是命苦,竟投了个女身。”说了撒了几滴泪,泪珠儿滚落在慧儿小脸上,那慧儿本来要睡了,叫泪珠滴醒,皱了皱眉,粉红小脸上竟是生气模样,张了嘴就哭。

冬竹见了这样,忙过来道:“奶奶,小姐要睡呢,把她给了余娘子吧。”说了过来要接,金氏见慧儿哭个不住,笑骂道:“这孩子也不知道象谁,脾气这样大。 ”说了,就递在冬竹手上。冬竹笑道:“小姐有脾气才好呢,再有奶奶一半儿丘壑,看谁敢欺她。”说了,就抱了出去。

只说苏氏即回家帮着打点家事,就收拾了她从前房子住,除了她带回来含香,金氏又把那对双生丫鬟拨了她使用,妹妹叫个豆蔻,姐姐便是丁香,不过十二三岁,年纪虽小,倒是伶俐可爱。

且说苏氏问完家事,正歪了小歇,那丁香豆蔻两人在门前打络子玩,丁香人最活络,一眼瞅见绣云走来,脸上神气不大好看,便知有事,忙推了豆蔻一把,两人一起站了起来,待绣云走在跟前,一起福道:“绣云姐姐好。”

绣云见了她们,心上也微微触动,原是她出去时夏荷也不过是这般年纪,一样伶俐可爱,哪成想不过五六年,就变了一个人,她心上感叹,脸上就有些带出来。丁香见了这样,忙笑道:“姐姐可是找姑奶奶有事?姐姐请坐一坐,姑奶奶才睡下呢,我去回禀。”

绣云听了这话,就坐了,口中道:“你且慢走,你同豆蔻两个今年多大了?”丁香同豆蔻对瞧一眼,只觉问得奇怪,不敢不答,便道:“回姐姐,过年就十三了。”绣云听了,就道:“那也该明白事理了。”说了就叫丁香去回姑奶奶说绣云有事求见,又道:“你们俩个,一回跟了去。”丁香豆蔻见这样,知道想必有大事,都不敢再笑,丁香忙进去见了含香,如此这般说了,含香见绣云亲来,知是大事,也不敢拖延,回身进去叫醒了苏氏,在她耳边说了,苏氏起身,含香就叫了丁香豆蔻进去,服侍着苏氏重整云鬟,再施脂粉,方叫绣云进去。

绣云见了苏氏,就跪在苏氏跟前道:“姑奶奶,求姑奶奶看着同我们奶奶好份上,替我们奶奶做主罢。”苏氏见她这样,忙自己过来搀了绣云起来,便问详细,绣云便把夏荷今儿如何在金氏门前哭,说了什么,都说了,又道:“姑奶奶请想,若是夏荷没做那事,她如何知道那鹿是叫人毒死?员外怕奶奶知道了添气,可是连奶奶都瞒着呢,她如何就知道了?又或者丁姨娘就如何知道了?夏荷口口声声说着不敢下手,这意思岂不是想着,便是那事儿不是她做了,有了这想头,可也叫人心寒。 ”

苏氏听了,脸上从白而红,又转成青色,向着绣云道:“你也休怪我说你们奶奶,我从前只说她太慈软了,只知道顾惜名声,不知道这些大丫头姨娘一个个都是贱~人,只想着爬到老爷床上去,心肠恶毒。就该狠狠整治!”说了,就命传四个健壮仆妇来,又请了家法出来,也不及叫人传丁姨娘同夏荷过来,径直就杀将过去。

又说夏荷从金氏那里回来,在自己卧房坐了,心中不安更甚,便细想自己说了哪些话,只是心慌之际,哪想得到。正在徘徊之际,就听得纷沓脚步声传了来,推了窗一看,却是姑奶奶苏氏呆了绣云,含香,另有丁香豆蔻两个小东西,并四个粗壮仆妇已到了门前,心上不由着慌,自己那番话虽咬了丁姨娘,却也没罪名处置她,如何就这般大阵仗,莫非,莫非是我说错了话,叫人抓了把柄?

夏荷正惊惶,就见房门叫人一脚踢了开来,进来两个仆妇,声若洪钟,道:“夏荷,姑奶奶叫你出去回话。”夏荷见了这样,脚都有些儿软,又不敢不去,只是一步一挪到了外头,就见苏氏站在丁姨娘屋前,脸色发青,更觉不妙,几步过来跪在苏氏跟前道:“婢子夏荷给姑奶奶磕头。”

苏氏冷笑道:“夏荷,你好,你很好!丁姨娘呢,如何还不出来,莫非要我亲去请不成?”

含香就斥丁香豆蔻道:“你们俩也太不懂事了,姑奶奶什么身份,怎么能进姨娘屋子?还不搬了椅子来请姑奶奶坐,这都要人教。”绣云忙道:“正是,你们快去。”

说话间团圆儿扶着素梅战战兢兢走了出来,在苏氏跟前站了,堆了笑脸道:“妾丁氏见过姑奶奶。”苏氏冷笑道:“丁姨娘,且不说我是这个家姑奶奶,只说你们奶奶委了我管事,我就受不起你一个头吗?”

团圆儿听说,说不得忍着委屈跪了下去,道:“妾丁氏给姑奶奶磕头。”此时,丁香豆蔻已搬了椅子出来,苏氏就坐了,也不叫团圆儿起来,只问:“丁姨娘,我且问你。夏荷说你诬赖她毒死了你们奶奶鹿和羊,你到底有什么凭据?若是有,那夏荷就是个死罪。若是没有,那我倒要问问你了,”

团圆儿听了这话,脸上就白了,转头瞧了夏荷一眼,心上暗很道:“好个小贱人,你竟反咬我一口,这姑奶奶也不问缘由,只来问我,想必是你们主仆串通了使苦肉计,想要害我!”想道这里,反冷笑道:“姑奶奶即问,我就说。是我亲眼见着夏荷夜里悄悄溜了去瞧那鹿,又扔了东西给那鹿吃了,第二日那鹿就死了,我请问姑奶奶,那鹿不是夏荷害死还有谁?”

夏荷听了,忙道:“姑奶奶,婢子冤枉。姨娘,你若是亲眼见了,如何不当时就抓了婢子去见员外?如何员外来问,你又不说?”

团圆儿道:“我当时那知道你要害死那鹿,只当你瞧着好玩儿,第二日鹿死了我才明白。我竟不知道你是这样狠毒一个人,只为你们奶奶把你发落到我这里,你就要害死你们奶奶肚子里小少爷。”

夏荷听了,把脸也红了,只问:“姨娘说好,姨娘如何也半夜出去?也没叫人跟着,姨娘倒是要做什么?反来问我!”

苏氏听了她们吵成一团儿,头先痛了,便冷笑道:“请家法来,一人打上十棍子,不怕你们不说。”

那四个仆妇上来,就把团圆儿同夏荷都按倒在春凳上,抡起棒子就要打。

夏荷只是满口喊着冤枉,团圆儿也急了,口中道:“姑奶奶,我到底是你哥哥小老婆,你竟要打我,也不怕丢了你哥哥面子去。”

苏氏只为在家中多受那罗姨娘顶撞,听了团圆儿这几句,格外添气,指了含香就道:“你替我掌她嘴,回头哥哥要怪,我一力担着!”含香因苏氏不得势,在何家也多受罗姨娘气,对了姨娘妾侍这样人,多有恶感,听了苏氏吩咐,真是巴不得,就过来抓了团圆儿发髻就要打,团圆儿听了要在丫鬟们面前被人掌嘴,这人却丢不起,待要挣扎,只是叫个健壮仆妇压着,丝毫动弹不得,在脸上左左右右就重重打了几掌,可怜团圆儿桃花一般脸颊就叫含香打得满是指印,痛是其次,心上恨毒不休,还不待她哭叫,臀上又叫人重重打了十下,方放她下来。

苏氏又问:“丁姨娘,我如今打了你,你可服不服?”团圆儿跪在地上,云鬟散乱,花容惨淡,哭道:“我只不服,那鹿是夏荷害死,与我无关,姑奶奶就是再打我,我也是这句。”

夏荷也哭道:“姨娘若是亲眼见了,如何就不现抓了我?这没凭据话,谁不会说。”

苏氏听了这话,还要再说,绣云走出来道:“姑奶奶容婢子问几句?”苏氏瞅她一眼,点了点头。

绣云就过来道:“姨娘,我虽是个婢子,只是这回问话,是奉了奶奶同姑奶奶吩咐,少不得要得罪了。婢子请姨娘把如何瞧见夏荷下手话儿再说一回。”团圆儿在绣云手上吃过暗亏,方才又叫苏氏打了,再不敢强,只瞒了自己要做手脚,就把如何瞧见夏荷,看了她做了什么都说了一回,口口声声只是说夏荷害死是要那鹿嫁祸给她。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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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话说,苏氏带了绣云等人过来问鹿羊被毒死一事,因团圆儿同夏荷都口硬,一怒之下就叫人动了家法,团圆儿格外吃苦,又被掌了嘴,两人依然互咬,苏氏竟是不能明断,绣云听了,就点素梅过来,问她:“你是在姨娘身边服侍,必是听见她们说了,你告诉我,姨娘到底是说夏荷毒死鹿还是说夏荷害死那鹿?”这一句话正切中要害,原是团圆儿口口声声说着夏荷害了那鹿,夏荷却是说姨娘诬赖她毒死了那鹿,虽一字之差,相距却远。

夏荷听了这句,就如一盆凉水从头淋到脚,暗道:“罢了,我果然错了。竟是不打自招。”说了,就抬了头道:“姑奶奶,绣云姐姐只别问了,婢子招便是。那鹿果然是婢子毒死。那日姨娘要吃肉包子,做多了,给了婢子几个,婢子就把官粉塞在了包子里。姑奶奶也知道,那官粉是要吃死人,那鹿吃了自也没甚好。婢子并不是想害奶奶,婢子想着这个家里,只有姨娘同奶奶不对,那鹿死了,人自然都疑心姨娘,许就能撵了她去。婢子再不敢了。”

绣云听了,脸上就很不好看,指了夏荷道:“你个黑心畜生,你可知道那鹿同羊都是老孺人送来催生礼,它们死了,奶奶还不心惊?她是**个月身孕了,如何经得起这个!”苏氏听了,便厉声道:“这样黑心东西留着做什么。”就叫人拉到二门上去打,打死算完。

夏荷虽知自己闯了大祸,必然没有好果子吃,保不齐就拉了出去卖了,正灰心垂泪,但听得说打死算完,唬得哭也忘了,扑了过来抓了苏氏裙角道:“姑奶奶,只求你瞧在婢子从小伺候奶奶份上,饶了婢子罢。凭你们卖了婢子去哪,再不敢怨,只求不要打死婢子。”说了就哭得撕心裂肺。

苏氏叫仆妇过来扯开夏荷,冷着脸道:“你即知道你从小服侍着奶奶,如何就起了黑心?叫我怎么容你?我若是容了你,拿什么面目去见你们奶奶,去见我哥哥。 再则,家里上下丫鬟这么多,人人跟你一样黑心,那还了得!少不得借你一条命警惕后人。你只放心,念在你是我们家生子份上,我赏你一口棺材,不叫你曝尸荒野也就是了。”

夏荷哪里肯去,又爬了过来抓了绣云裙角道:“好姐姐,求你在姑奶奶跟前替婢子求一句情儿,婢子来世也不忘姐姐恩德。”

绣云脸上也有泪痕,骂道:“你个不争气东西,如何就做了这样昏头事来,奶奶若是知道了,真真是伤她心了。她平日待你怎样,哪里就对不住你了?我也劝你收了痴心妄想,奶奶不肯把你给员外收房,实实为着你好,如何你就不明白,还这样恨她,照我心,也想打死你。只是你一条贱命,死了死了,还要累了奶奶宽厚名声。”说了,自己起手在夏荷身上,脸上打了几下,夏荷只不敢避,抱了绣云腿哭。

绣云拭了泪,回身同苏氏道:“姑奶奶容婢子说句话。”苏氏冷了脸道:“你要替这个贱人求情吗?”绣云道:“婢子不敢,婢子只是请姑奶奶瞧在小少爷小姐才出世份上,饶了夏荷一条贱命,虽说她该死,也念在这少爷小姐才没满月呢,有血光冲了,怕是不吉利呢。”

苏氏听了这话,低头一想,也觉有理,便道:“你说很是,只是这活罪难饶。”就命那仆妇将夏荷拖在二门上,打三十板子,拖出去交了人伢子卖了,东西一概不许收拾,也不许家人来送。夏荷听得不打死 ,已是万幸,爬过来给苏氏磕了头,又要给绣云磕头,绣云只道:“我不用你磕头,只望你出去了,好自为之。 ”

又说团圆儿见了这样,便知道这夏荷倒不是金氏派了来眼线,略松了口气,就听苏氏问道:“姨娘好好不再自己屋里歇了,如何半夜出去逛?也不叫人跟着,倒是好闲情。”团圆儿仗着无凭无据,只要她咬死了不认,谁也奈何她不得,便道:“姑奶奶这话妾倒不明白。妾睡不着出去走走?这也犯了家规吗?”

苏氏听了,就指了团圆儿道:“你倒是嘴硬,想必你也想去毒死那头鹿同羊,却叫夏荷抢在前头,不然,这夜里你一个女子就这样胆大,连个丫鬟也不叫,就自己跑了出?”团圆儿道:“姑奶奶就是再要打死妾,妾也是这句,不过是妾想着素梅夏荷平日辛苦了,体谅她们才不叫。”苏氏听了,还要喊打,绣云却道:“即便是姨娘睡不着了,出去逛逛,误撞上,第二日那鹿同羊都死了,惊得奶奶早产,员外震怒,上上下下查问,你如何就不说?”

团圆儿见夏荷只错口说出那鹿同羊都是毒死,就叫这个绣云问出了真情,便不敢托大,只道:“横竖那羊同鹿不是我害死,与我无关,如今真凶既已抓着了,姑奶奶同绣云姑娘如何还问着我呢。”

绣云点了头道:“你这话很有理,只是,员外查问时,姨娘如何不说?敢是回护夏荷吗?”团圆儿听了这句,知道厉害,就叫起撞天屈来:“绣云姑娘,我若是回护夏荷,今儿如何就叫嚷出来?可见是我没有回护她意思。你是奶奶跟前得用人,你说这样话,可是要命。”

绣云听了,反笑道:“姨娘即没有回护夏荷意思,如何当日不说?莫非,姨娘那日出去莫非也想对那鹿同羊下手,不巧叫夏荷抢了先,你只怕说了夏荷出来,员外要查问你半夜出去做什么,你说不清,故而隐瞒?”

苏氏听了,一拍圈椅扶手道:“同她啰嗦什么。你们将这个毒妇拉到二门上,一样打二十板子,再撵出去,我们苏家要不起这样黑了心姨娘!”团圆儿听了要撵她出去,也急了,就站起身道:“姑奶奶你也是大户人家小姐,如何只凭个丫鬟话,没凭没据就要我死呢?我死倒是没什么,你那平安侄儿长大了问你要亲娘,姑奶奶可如何答话?”

绣云听了,便喝道:“姨娘也太放肆了。姑奶奶是我们家贵亲,又是员外亲央了来帮着管家,你就敢这样大呼小叫?平安少爷娘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们奶奶,你不过就是姨娘,什么亲疏,这样疯话也能说出口来。可怨不得姑奶奶生气要罚你。”

苏氏正叫团圆儿顶撞得气恼,听了绣云这话,便道:“你方才说没凭没据不能罚你,你现顶撞我,可是这里人都瞅见了,我若是不打你,可是没王法了。”说了依旧叫人拉了团圆儿去二门那里打板子,又向着绣云道:“你奶奶是个慈软人,从来不肯下狠手,一个夏荷一个丁姨娘如今这样猖狂就是例子!她有着做官嫡兄撑腰,我哥哥又敬她,还怕什么,只要不老实,一个个就该打发了。我虽有这样心,奈何家里有个不讲理老太太,但凡我要振作,老太太就说我嫉妒,我也是空有心罢了。”说到这里便住了口,道:“我想着,这丁姨娘只怕还要生出祸来。倒不如就撵了出去,赶她回家也好,撵了庄子上去也罢,只不能再留在家里。”

绣云听了,就道:“姑奶奶这话很是呢,只是也没个好理由,若就这样撵出去,只怕丁姨娘不服气呢。”苏氏便笑道:“你也不要再这里同我捣鬼,左不过是你怕伤了你们奶奶贤名罢了。千不看万不瞧,我也看在我那嫡亲侄子侄女份上,这个恶人就我来做了,就借她不肯告发夏荷这理处置了她,冤枉了又能怎么样,朝廷还有个挂误呢,何况我们家。”说了,就命传话在二门上,丁姨娘打完之后不要进来了,就一辆小车拉了去东门外庄子上住了。说了又叫素梅进去给丁姨娘收拾四季穿衣裳,装了两个个箱子,就要素梅跟了去伺候。

素梅原在一旁看着,她虽早料到几分这会夏荷同都姨娘讨不了好去,但见了夏荷就这样叫卖了,不免也有些伤悲,此时忽然听得姑奶奶要自己跟了去庄子上,这岂不是一般叫打发出去了,那庄子上冷冷清清,再没个出头之日,忙跪了求哭道:“姑奶奶,婢子不愿出去。求姑奶奶念在婢子没错儿份上,开开恩。”

绣云在旁也道:“姑奶奶,这个素梅却是没什么过失,叫她跟了姨娘到庄子上,她心中自然不服,又怎么能当好差事?且她今年也十七八岁了,明后年也要放出去配人,就请姑奶奶开恩,留了她在家罢。姨娘那里,这里现有三个妈妈。庄子上原也有老妈妈在,不愁没人伺候姨娘。”素梅出不出去与苏氏原是无可无不可,便应了绣云,素梅听了不用出去,化悲做喜,哭着给苏氏磕了头,又要给绣云道谢,绣云一把拉了她道:“你从今而后小心当差就是谢我了。”素梅姿势满口答应。

团圆儿听得自己被打发到庄子上住,如何哭闹,就地打滚,又说要见员外,又是寻死觅活,抓了柱子不撒手,只是如何强得过哪些做惯粗活仆妇,就叫人扯了出去,扔在车上。里头绣云又嘱咐跟了去三个妈妈要仔细谨慎,不许姨娘同人多说话,更不许姨娘同家人来往,若是出了事,三个一起打死,唬得三个妈妈指天画地地应承。

苏氏见完了事,就说身上乏,要去歇歇,绣云自回来见奶奶,就把如何问话,姑奶奶如何处置都回了金氏。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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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只说金氏听了苏氏这样处分,便道:“亏得你在,若是就那样打死了夏荷,我也不甚安心,原是我差了她去丁姨娘那里,我只想着丁姨娘是不容人分甘,也好叫她死了那条心。 却忘了夏荷即不忿丁姨娘已久,如何肯安分。”说了,叹息一声,就叫人把夏荷东西都收拾了,送到人牙子那里去,也算尽了主仆情谊。

又说夏荷前后捱了四十板子,只得身上一套衣裳出来,那人伢子又是只要钱,哪里管她死活,只扔了她在一间小屋子里,给了一碗冷水,一只冷馒头就锁了门。夏荷虽是个丫鬟,从小倒也没吃了什么苦头,到了这时,自然觉着苦不堪言,细想生平,竟如做了一场梦。正在这时忽然就接了金氏差人送了出来东西,夏荷见了自己从前衣物首饰并积攒体己银子,这才觉着后悔,痛哭不已,只是悔之晚矣。后来只听人说有个北方来客商喜爱夏荷俏丽,买去做姨娘,带回家乡去了,再不知夏荷后事如何。

又说这里绣云回道:“奶奶,姑奶奶原叫素梅跟了姨娘去庄子上。婢子知道这个素梅也不是个安分老实,就这样叫她跟着去庄子上,她心中衔恨,保不齐就同丁姨娘一鼻孔出气,反生事。倒不如就留在家里,也省事,横竖她也是要配人出去。”金氏听了,笑道:“你果然心细,正是这理。”

此时阿鲤同慧儿正睡了起来,吃了奶,余娘子同萧娘子就抱了来见金氏,这双生姐弟,面貌虽同,性气很不一样,那阿鲤仿佛知道自己是个男孩子,甚是持重,颇少哭闹,吃饱了就睡,便是金氏逗他,也只张了乌溜溜眼珠子瞅着金氏。倒是慧儿,只是要抱,略放一放在床上就不依,不过二十来日孩子,略逗一逗,就张了没牙小嘴咿呀做声。

这素来都是会哭孩子有奶吃,金氏听得女儿叫,便把心都化了,忙抱了过来,哄着慧儿道:“好孩子,莫要叫哩,娘最疼你。 ”慧儿又咿呀几声,金氏便道:“是呀,是呀。我们慧儿最乖。”萧娘子就在一旁捂了嘴儿笑,道:“奶奶,小姐还没满月呢,如何就听得懂话呢。”

金氏便笑道:“我同她说话,就觉着她什么都知道一般,没事儿就爱撒个娇。倒是阿鲤,到底是男孩子,不爱理我,他不理我呀,我也不理他。”这句话才落,不独慧儿就连阿鲤也发了声,众人都笑,余娘子便道:“奶奶,少爷不答应了,说你偏心呢。”萧娘子便笑道:“从来人家都疼儿子,到奶奶这里却倒个个儿,疼女儿多些儿呢。”

金氏道:“都是我孩子,我哪有分厚薄。只是阿鲤是个男孩子,将来无论是读书出仕还是跟着他父亲从商,都要有个主见决断,顶得起家业,哪能跟个女孩子一样娇养,若是养成了女孩儿一般性子,顶不起自己头上一片天来,才是害了他。”

从来若是一家人家子息上艰难,忽然得个儿子,无论贫富,多有娇养,更有甚者,为着好养活,更当了女孩子一般,就有养成只知温柔风月,不知世情经济绣花枕头,若是有祖宗庇佑,有家有业,还好些,若是家道中落,便苦了那孩子余生。金氏这一番话,却是正中要害。房中众人听了,无不心服。

又说到了晚间苏员外回来,来见金氏,金氏就把白日里苏氏怎样处置夏荷同团圆儿事说了,苏员外道:“我已听宝泉说了,依着我性子,夏荷那贱人敢害我孩儿,就是打死也便宜了她。只是绣云说也有理,不能为个贱人,伤了我孩儿福气。只卖了夏荷去,也太便宜她,我倒是平不了气,我想着把她爹妈也卖了去,方能出了这口气。”

金氏忙道:“相公要卖了他们容易,不知道,怕说你手上没活钱,打发下人呢,就是知道是他们女儿犯错,我们脸上也不好看。 横竖他们都在外头当差,进不到园子里来,你瞧不见他们就罢了。再说她爹娘那个年纪,能卖哪里去。”

苏员外听了这话才罢了,又道:“丁氏也是个黑心,我料着她怕你生了嫡子,所以夏荷动手,他就快意,撵好。我只告诉你一句,平安那孩子,不许他知道她亲娘是那样东西。我倒想他认在你名下,你意思怎么样?”

这平安一认在金氏名下,庶子便做了嫡子,且又是长子,金氏如何能答应,这也是做母亲为儿女考虑天性。金氏想了想,笑道:“平安那孩子怪可人怜,妾也当他亲生一样,只是相公想了没有,这都说十月怀胎,平安同阿鲤慧儿只差了八个月都不到呢,小时候还好说,待得他大了,自己一推生辰就知道了他不是妾亲生,那时他自然要问亲娘,相公可想过怎么说没有?。”

苏员外听了便道:“如何不好说,只说他娘死了。”金氏便道:“相公请想,就是死了也有名头,又来历,相公编个不成。妾倒是想着,一般平安是叫妾母亲,就不要告诉他他亲娘是谁,待得平安大了,若是丁姨娘改过了,叫平安知道他丁姨娘所生也无不可。若是丁姨娘还是一般糊涂,只好委屈她了。”

苏员外笑道:“还是你周到。”便问孩子呢,金氏笑道:“相公这时候还问呢,早睡了。”苏员外就在金氏腿边歪了,同金氏商议如何给阿鲤慧儿做满月。金氏忙道:“如今是妹子管家呢,你就该同她商议,你这样越了她来和我说,别人知道了,岂不是说她做不好?哪有这样使人。可不是叫人心寒。”

苏员外见了金氏轻怒薄嗔模样,倒是笑了,将手伸了过去握了金氏手道:“我不过白问一句,你倒急呢。可是你同她比同我还好,处处护着她。”金氏啐道:“什么她不她。那是你妹子。”苏员外笑应道:“是,是,是。奶奶说很是。”

却说金氏这番话却叫个人听明白。原是苏氏来找苏员外,要同他说打发丁姨娘去庄子上住事,正走到门前,就把金氏这番话都听了过去,故意笑道:“我哥哥回来了吗?”里头冬竹听了,忙接了出来,亲手打起帘子笑道:“姑奶奶来了?员外正同奶奶说呢。”说了就往里让,苏氏就走了进来,抬眼却见苏员外正从金氏卧房里出来,便迎上去道:“哥哥,妹子是来赔罪。”

苏员外就笑道:“我都知道了,什么赔罪不赔罪,我倒是该谢你呢。丁氏实在昏头,犯了那么多回规矩,早该出去了。”苏氏听了这话,才笑道:“哥哥这话才对得住嫂子。想嫂子自到我们家,何曾说错一句话,走错一步路,哥哥从前为了丁姨娘那样一个人还冷落她,我都心冷,难得嫂子竟还没怨言,哥哥你可愧不愧呢。”

苏员外听了这几句,脸上也有些红,就笑道:“我去瞧瞧阿鲤同慧儿,你陪着你嫂子说说话儿,回头我们再商议满月怎么做。“说了又问金氏饿不饿,要吃什么,吩咐厨房做去。金氏只道:“你轻手轻脚些,上回吵醒了慧儿,她一通哭呢。”苏员外跺了足道:“真真是偏心了,只不见你说慧儿不待见我呢。”说了也笑,就出了门去。

苏氏走在金氏床前,就在她身侧坐了,伸一只手握了金氏手道:“嫂子,你也听了,哥哥要同我商议满月怎么做呢,你意思怎么样?”金氏假意恼道:“你做主罢,我好容易歇一歇,你还拿这事来烦我。”

苏氏听了这话,正合了她进门前话,可见金氏全是真心,不由就红了眼圈,暗道:我从来只当她是会做人,未必真心疼惜我,原来竟是我错怪她,我哥哥待我都未必有她好。便道:“好嫂子,我今儿才知道你真心疼我呢。”说了,金氏忙道:“好好,你说这个做什么呢。我只得你一个小姑子,我不疼你,还疼谁去。”

苏氏叹息一声,道:“嫂子,我只跟你说句实心话儿罢,你可别恼我,在今儿之前,我也想着,若是把慧儿给了登云,许是我日子还好过些,只听了你方才话,我若再有这样念头,可是不配做人了。”金氏也不问她听了什么,只道:“我何尝不想着你日子好过些,只是,我也说句不怕你恼,我虽疼你,到底越不过我疼慧儿呢,要把她给何家,我死也不答应。”

苏氏听了这话,反笑了,道:“嫂子说什么话,我还和个孩子争不成。”说了,就同金氏又说了会闲话,一会子苏员外也就回来了,苏氏见哥哥回来了,就告辞去了。

金氏嫡子嫡女满月这回,苏氏又是大肆Cāo办了一回,遍请亲友,又仿照着苏员外先例,一样施粥撒钱,轰轰烈烈热闹了一日。苏氏婆母同丈夫也来了,这会子那何老太太倒是乖觉了,没带着罗姨娘来,瞅着空就拉了苏氏,话里话外就把要把登云同慧儿定亲意思透了,苏氏便依着同苏员外商议好话,只道:“母亲,慧儿这孩子我如何不喜欢,娶了来做自家媳妇最好。只是我哥哥在菩萨跟前排了八字了,只说这俩孩子都命里不该着早定亲呢,怕对冲呢。”冲了别人无妨,冲了登云便是要剜那何老太太心头肉,故此何老太太哪里敢再提,此事便搁下了。

事也凑巧,金氏嫡母冯老孺人贺礼也在这日到了,苏员外有心给金氏撑面子,故意叫人当场开了,别金银锁片,宝石项圈,彩衣之类不计其数,其中更有老大一只银盘,里头雕刻着金蟾登桂,分明是寓意着阿鲤那孩童将来蟾宫折桂,这东西既富贵,寓意又深,且苏家本身就是一县首富,自是人人奉承,都夸赞着这贺礼即富贵又吉利,到底是书香门第才能有如此新奇想头。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抱屈 相骂

(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只说苏员外为了嫡子嫡女做满月,本就夸耀富有,席上珍羞美味自不可胜数,更有了那寓意蟾宫折桂那只大银盘,自有人当成新闻来传说,不几日就传了满街满巷。 又是苏家撵了丁姨娘到庄子上一事,这在苏府也是丢颜面事,自不许下头人声张,奈何做这事都是活人,再者庄子上也有闲人,就有人嘴上不牢靠,说了出来,两下里一凑,枯荣对照,宠者愈显其宠,衰者更显其衰,是以传说得厉害。

这丁家油铺子现开在街上,如何听不着更又好事人故意来说,王氏听了女儿叫苏家送了去庄子上,这一心疼那还了得,再叫那些闲人夸耀金氏母家如何体面,苏员外如何宠爱那双嫡子嫡女,更激成大气,只拉了丁大郎道:“你是团圆儿她爹,你女儿现如今叫人这样糟蹋,你若不为她出个头,你可还算是个男人!”又说:“我们平安还是长子!如何就这样看轻,定是金氏那个贼妇主意。”

丁大郎知道了如何不气,见王氏来骂他,倒找到了出气筒,就指着王氏道:“都是你这个贱人,做了个狗屁梦,就当女儿是要做皇后,削了脑袋要把她往富人家送,只害得女儿这样。”骂了,又恨自己当初夫纲不振,叫个眼皮子浅泼妇摆布了,又悔又恨,究竟心疼女儿,就来同朱大娘商议。

朱大娘听了,哪得不慌,只是老泪纵横,骂大郎道:“你还有嘴说你媳妇,从前你如何就肯听她话,她说什么你都不敢计较,但凡你自己立得起来,哪有今日!”说了就哭苦命团圆儿,又骂王氏:“你个没眼力界东西,我说了多少回,我们小门小户,女孩子顶要紧是本分是本事,你只不听,还顶撞我,宠得你女儿针针拿不起,线线不会穿,这还罢了,又教你孙女儿同大奶奶斗。 你也不瞧瞧我们什么人家,那大奶奶什么出身,可不是拿着鸡蛋往石头上撞,你何尝听了?真真是你害了我宝贝孙女儿才是。”说了咬牙切齿,就把王氏千不贤万不良骂了一回。忽地想到,孙媳何氏才去瞧过团圆儿,许她知道团圆儿如何得罪了员外奶奶,就同大郎说了,要叫丁富走一遭儿把丁丰夫妇叫来问话。

那王氏叫大郎同朱娘子骂得口不能言,心上却不服气,只道:当日苏家来提亲,你们怎么不拦着,只推我一个做主,如今反来怪我,横竖我母女都是苦命人罢了。此时忽然听得何氏才去瞧过团圆儿,这王氏不念人好,只爱把人往坏里想,便认作何氏因嫁了丁丰那样一个假丈夫,心中怀恨,别是她在苏员外同金氏跟前说了团圆儿坏话,不待大郎同朱娘子发话,自己一声也不吭,就往丁丰家走去。

却说事也巧,何氏恰巧不在自己家里,原是那马氏人生得粗蠢,竟有一样本事,便是女工刺绣,竟有描龙绣凤之能,上回给了何氏彩衣竟是她亲绣,何氏得知后,就有了羡慕之意,买了绣线到那马寡妇店内同她学女工刺绣。马寡妇见她来,自是堆了一脸笑,把个杂货铺叫伙计看了,自己拉了何氏道里屋去说话做活。

这日何氏一般拿了绣线到了马寡妇这,两人才说了几句话,不提防就有个人冲过来,朝着何氏脸上就是两掌,又伸了手去揪何氏发髻,口中骂道:“我打死你个小娼妇,□养贱货,我们丁家哪里对不住你,你要铺子给铺子,你还诬赖我家团圆儿,你良心可是叫狗给吃了?”

王氏在马寡妇店中这一通骂,这原是在街面上,行人即多,听了王氏这番话,渐渐就围了过来瞧热闹。马寡妇见人多,就过来劝王氏,又推了何氏到了里屋坐着,道:“老姐姐,你媳妇花朵儿一样人,就是犯了错,你老说就是,如何就能打呢,瞧瞧,这脸都破了。 ”说了,又推何氏认错,何氏见何氏辱及父母,也恼了,哭道:“马家姐姐你且听听,我又没犯着什么错,她如何就连我父母都骂呢。”

王氏又跳起来,朝着何氏脸上啐道:“放你娘屁,你没错,难不成是我错?就是你这个贱人去了回苏家,我们团圆儿好好一个人就叫人赶了庄子上住去,必是你在金氏那个毒妇跟前乱嚼舌头,歪派我们家团圆儿,我同你拼了。”说了,又要去打,只是叫马寡妇扯住了。

何氏听了,反不哭了,含了眼泪冷笑道:“真真好笑。娘,我说了多少回,人家大奶奶是正经奶奶,大家闺秀,我们拿什么同人比呢?你老只不听,如何闹出事来了。你老怎么不把你在苏家说那些话儿说人听听呢?可是你老在苏府说大奶奶没生养,不算个女人?可是你老说要休了大奶奶?这话大奶奶听了去,怎么不恨你们,如今反来怪我。”

何氏这话正说了王氏要害,王氏气急,就拉了马寡妇道:“妹子,你且瞧瞧,这个小贱人说话,哪里象个做媳妇,天地下竟有婆婆说话,媳妇顶嘴,可是没有天理啊。”说了就抓了马寡妇衣襟哭。

这里正闹,丁丰就急急过来,原是王氏到了店里,问了何氏不在,一听她来了这里,返身就走,丁丰要拦,偏巧丁富来了,先问娘来过没有,又问何氏在哪里,只听都不在,丁富就把事儿都同丁丰说了。

丁丰一听,便知是王氏去寻何氏说话了,说不得就拉了丁富赶了过去,瞅见马寡妇店门前围许多人,就脸上就红了,只怪着自己娘不讲理,便是何氏犯错,要说她也该在自己店里,如何就到别人家里闹。听着说话声音倒是从里屋传了出来,却又不好进去,只在外头干着急,就见何氏出来,忙分了人群过去,见何氏发髻散乱,脸上就又五道指印,显见是叫王氏打了,就道:“你如何又惹娘生气了?”

何氏心中本就委屈听了丁丰这句,更是恼怒,只是四旁都有人看,少不得忍了,只道:“你问你娘去。”说了忍泪回去,反关了卧室门,心中委屈怀恨自是不提。

少时丁丰同丁丰也就回来了,丁富就说祖母要她回去,何氏听了,就知道必是为着团圆儿叫苏府赶了出来住一事,就道:“你们如何都来问我。我那日去奶奶还是挺和气。只是你们家姑奶奶又硬衬我,我只听不过,就回来了,底下事我也不知道。”丁丰听了,便道 :“即这样,我们同丁富走一遭儿,向爹同祖母说明白不关你事也是好。”

何氏听了丁丰这话,气得手抖,指了他道:“你竟不肯信我。你妹子有什么短处在我手里不成,我就能害了她?害了她与我又有好处不成?我竟是命苦,嫁了你这样一个男人。”说了,就大放悲声。

丁丰见了何氏这样,也束手无策,劝也不是,骂更不成,只得拿眼瞅了丁富,丁富见了这样,知道不能硬叫了何氏去,只得自己回来,就把何氏话同朱大娘同大郎说了。朱大娘听说,便道:“孙媳妇即不肯来,也只能由得她,我们也不能捆了她来。到底我不放心团圆儿。”说了,就叫丁富去打听,团圆儿叫撵在哪个庄子上去了。

这时王氏也回来了,见了大郎就说何氏如何无理,满口混话,朱大娘同大郎听了,都不理她。王氏只得自去烧饭,口中依旧嘟嘟囔囔骂个不休。

又说丁富到处去打听,过了一个时辰也就转了回来,就说赶在了东头那个庄子上,就有三个老妈妈跟了出来。朱大娘叹道:“说不得要破费些银子了。”说了,就叫了大郎备了银两,第二日一早就雇了车子,带了丁富就往庄子上赶。

那团圆儿叫人赶了在庄子上,先是整整哭了一日,一口水也不沾牙,躺在床上将苏氏骂了千回,又把金氏恨了万次,只是白气。且现在到了外头,不比宅子里头规矩严,那宋妈妈,段妈妈都是刁钻,罗妈妈更是与她有仇,见了她这样,不独不劝,反道:“都这样了还当自己是个姨娘呢,撒娇给谁瞧呢。你老爱吃不吃,没人劝着。”那罗妈妈更道:“我们丁姨娘可是嫦娥转世,半个神仙呢,怕是饿不死。别气死就好了。你老就安安心心在这里养老吧。别老挂着平安少爷了,平安少爷眼里除了我们大奶奶再不会有第二个娘。”说了,三个都笑。

团圆儿气得眼睛都红了,指着三个婆子骂道:“老不死贼婆,我就是叫撵在这里来住了,也是你们姨娘,你们大少爷亲妈,凭他管谁叫娘呢,他都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他就敢不认我,也不怕雷劈死他!只怕你们三个不知道有没有福气活到我儿长大那日了”

这话分明是咒人活不长,罗妈妈宋妈妈等人听了哪得不气,换了第二个人说,早上去撕了她嘴,只是团圆儿究竟是姨娘,不好动手,三人都冷笑道:“但愿得姨娘有那么一日。”

团圆儿自闹了这一出,倒收了脾气,每日送来饭菜都吃个精光 ,只是每日拘束在这一个两明两暗小院子里,不免有些气闷。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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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次日天明,朱大娘早早起来梳洗了,又嘱咐了大郎几句,要她好好看着王氏,不许再闹事,方带着丁富上了雇来车子,一路摇摇晃晃就到了城外。 放眼看去,都是庄稼田地,散落着几处宅院,正值才收了当年新麦子,各处都有人在场地上晒麦子,朱大娘就打发了丁富去问哪里是苏府田庄,便有人指了他们瞧。

朱大娘带着丁富依言找了过去,又过了几倾庄稼地,就见了几处院落,一色白墙青瓦,就有单间独门,也有围着围墙,黑漆双门,只不知哪间才是。丁富就要去问,朱大娘是积年老人,一眼看去,只见那几处院落成合围之势,围在中间那处,黑漆双门紧闭。朱大娘因想,团圆儿即是里头打发出来内眷,门户必然谨慎,显见是这处无疑了。

车子就在黑漆门前停了,朱大娘回身同车夫说:“这位大哥,你且侯一侯,我们进去寻个人就出来。”说了,亲自就去拍门。

却说罗妈妈等人到了外头庄子这院子里来住,这里不过一间正房并两间耳房,再披了一小间厨房罢了,服侍人又只得团圆儿一个,哪里有活做,就比在大宅子里散漫许多,此时不过日上三竿,马虎收拾了院子,做饭又早,坐了一起闲扯,忽听有人敲门。那罗妈妈离门最近,其余两人就推她去开门,罗妈妈颇不耐烦,又怕是宅子里头出来人,不敢不过来问一句,口上嘟囔着,走到门前问道:“谁在敲门?”

朱大娘听了里头有妇人答话声音,忙笑道:“这位姐姐,请开开门,我是你们丁姨娘祖母。”罗妈妈手本已搭在门闩上,听了这话,就把手松了,只道:“原来是丁姨娘祖母,你老还是回去罢。姑奶奶打发了姨娘来这里时说了,不许家人探望,怕生口舌,你老还是回去罢。 ”说了回身要走。

那朱大娘虽知道大凡这些大家小老婆叫人撵在庄子上住,必是叫人牢牢看守,一怕走失,二是怕生出不伦不堪事来,只听了这几句,还是如刀子割心一般,拍了门道:“好姐姐,在这里天高皇帝远,你老给我开个门儿,你们姑奶奶又如何知道?这也是你老积yīn德,我也不敢叫姐姐白担了风险。”

那罗妈妈听了最后一句,心思就活动,只是有三个人在一处,她也不好做主,便道:“听你说得可怜,我也不是那等不通情理,只是姑奶奶叫了我们姐妹三个来服侍姨娘,我一人不能做主。”说了就过去同宋妈妈,段妈妈商议,那两人俱是无可无不可。罗妈妈见了这样,回来就替朱大娘开了门,只道:“我是瞧你老大年纪走一回不容易,可不是贪图你什么。”

朱大娘如何不明白她意思,就把昨儿就备好几块碎银子都塞了过来,罗妈妈接了,在手上掂一掂,三两出头,四两犹不足,就有些嫌少,趁着另两人不备,私下就藏了一块,又把余下拿去同宋妈妈段妈妈她们二人分不提。

只说朱大娘走来正房,就见团圆儿穿着家常青色缂丝绣碎花绸衫,散挽云鬟,盘了膝坐在床上,面前是三十二张牙牌,正自己抹牙牌玩,见了自己祖母进来,也不起来接,口上道:“祖母来了,请坐罢,如今我这里可不比从前,没甚好东西了。”又扬声叫泡茶来。

朱大娘见了这样,又气又痛,上来就在团圆儿脸上左右打了两掌,骂道:“你个糊涂混账孩子!都这样,你还有心玩这劳什子。你出嫁那日,我如何同你说?只叫你好好伺候员外奶奶,你只不肯听,要听你那糊涂娘话,非要顶撞大奶奶,如今叫人捏着短,把你撵在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去处,你就高兴了!你若是同我一般年纪也就罢了,横竖没几年活头,你如今二十都不到,就要在这里过一世吗?” ”说了又抱着团圆儿哭道:“我儿,你怎就不肯听我话,”

团圆儿叫朱大娘打得懵了,后又听她骂了这些,抱了朱大娘道哭道:“我娘怎不来瞧我?莫不是她瞧我落势了,帮不着家里,就不要我了。 ”

朱大娘听团圆儿到了这时还问王氏,心上更气,骂道:“你娘这样糊涂,你问她做什么?不是她娇养得你不像个女孩子,又撺掇你起那些混账想头,你哪里会有今日。你是个聪明孩子,就该此改过了,好好做个人,把女人家要会一样样一件件都学起来,在想想你一个小老婆该怎么对员外奶奶说话,许还能回去,不然,员外奶奶不待见你,你在这里,吃不了苦。”说了,又哭。

团圆儿听了这些,反把脸红了,就在炕上直起了身,道:“我做什么要想?我不过是没那个毒妇会投胎罢了,她是个千金小姐,我也是清清白白人家出来,不是什么粉头□,如何她就能做正室大奶奶,我就是该做小老婆。我儿子如何就不能管着我叫娘?我只不信我就是这个命。那个毒妇,我只不信她能得意了一世去!”

她这番话声高气急,朱大娘听得呆了,好一会才回过神了,指了团圆儿道:“好,你说好。你既是想做人正室,那回苏员外来提亲,,你怎不想是去做小老婆?我劝你,你同你娘,只希图了苏家有钱。嫁了过去才想做大奶奶,莫非大奶奶就该着让你?”

团圆儿听了,冷笑道:“你倒是我祖母还是金氏那个毒妇祖母呢?句句帮着人说话,你即不待见我,又来这里做什么?”说了赌气扭过脸去。

朱大娘见团圆儿听不进半句好话,气得口不能言,跺一跺脚,赌气转身就走,才踏出门,就见三个妈妈作鸟兽散,便知道团圆儿那些话都叫她们听去了,这朱大娘究竟还是心疼孙女,不免过去求她们帮着遮瞒些,那几人才了朱大娘银子,倒也不拉不下脸来回绝她,胡乱应承了,朱大娘见了她们那样儿,知道信不过,只也没法子,只得自己回去了,到底割舍不下,不免心中就盘算,想着平安如今也要**个月了,若是苏员外待团圆儿未绝情,许趁着平安抓周就接回去了,说不得,只好等着瞧了。

只说转眼平安周岁,苏员外虽有了嫡子嫡女,到底平安是长子,这周岁生日一样是热热闹闹办了,遍请了亲朋好友,酒干宴罢,苏员外便命把平安少爷抱了来抓周。只将两只花梨木方桌并了起来,上面置了弓、箭、书、笔、印章、算盘、饮食、珍玩银钱、泥人木偶等物件,将平安放在桌上,由得他四处爬动。

那平安在桌上转了两圈,就把个红木小算盘抓牢在手上格格笑了几声,就是拿了金钱玩偶去换,也不肯撒手。众亲友人见了这个,都说大少爷日后必能传承苏家家业。苏员外瞧了也自欢喜,送了宾客们走,自己就抱了平安到了金氏处,把平安抓周事同金氏说了。

平安已会喊母亲,见了金氏倒把方才如何都不肯撒手笑算盘递了她瞧,金氏怀里正抱着慧儿,见平安算盘送了来,忙脱出一只手接了,笑问:“平安,这个给娘?好乖。”说了,就叫冬竹把早预备下一只赤金百福项圈给平安挂了,同苏员外道:“恭喜相公。平安即拿了算盘,想必是个有盘算孩子,必是相公好帮手呢。”

苏员外便笑道:“平安若是能承我衣钵,我倒是想阿鲤读书呢。你也知道,我家虽有些银子,总是没有书香气。若是平安做得了生意,阿鲤考个状元榜眼回来,我苏家才真真是门楣生辉,我这一生也便知足了。”金氏听了,就笑道:“相公心倒是不大,只要个状元榜眼。仔细人听了笑你狂呢。”

苏员外就把平安递在了朱娘子手上,自己抱了阿鲤起来,笑道:“哪家做父亲不指望着儿子有出息,我们阿鲤又是个聪明孩子,再请你哥哥荐个好先生给我们,状元榜眼不好说,这举人,进士倒不是没指望。”

阿鲤才睡醒,正张了乌溜溜眼珠子到处瞧,忽见眼前晃荡黑黜黜几缕胡须,伸了小手就抓,只一抓到手,就格格而笑。阿鲤他虽是小婴儿,手上未必有力,只是胡须那东西,细细连着皮,略一扯就要痛,阿鲤不知轻重这一抓,苏员外自然吃痛,见阿鲤笑得那样,倒也高兴,只是由着他揪,金氏见了这样,就道:“相公,你要把阿鲤宠得没样了,仔细日后同你没人像。”

苏员外伸了一根手指去逗阿鲤,口上说:“很不相干,他才多大,懂什么?等他大了再教规矩也是一样。”这话音才落,阿鲤手上用力一扯,就拉了几根胡须下来,阿鲤握着苏员外胡须,格外高兴,笑得眼也眯了,伸了手还要扯,萧娘子忙过来抱了去。苏员外便又去逗慧儿,慧儿却是不肯理他,只扭了脸往金氏xiōng口钻。

只说他们夫妻父子母女四人玩开心,倒是忘了一旁平安。那平安因胎里不足,从小儿就多病些,也不如一般小儿活泼,又到底还小,不知道自己叫父母冷落了,见了这样,他在一旁也拍了小手笑,倒是朱娘子奶了平安一年,见苏员外夫妇这样厚此薄彼,心上自然有些委屈,只是不敢说。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偏爱 祸起

(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却说苏员外自得了二子一女,自为万事皆足,每日里回家,便只逗弄着三个孩儿,这一转就过了新年。 金氏那双孩儿也将近九个月,虽还不会叫人,每见了苏员外回去,倒是笑个不停,哄得苏员外格外高兴,那平安虽比弟妹大了近一岁,因身子孱弱,瞅着也高不了多少,见了苏员外,又有些怯生生,不大肯靠近。

素来世人都是这样,总偏疼些伶俐孩子,且苏员外又不大待见团圆儿,故此待平安就比待阿鲤慧儿差些儿,倒是金氏见了这样,私下也劝过一两回,只说都是自己孩子如何厚此薄彼。苏员外听了,倒不觉得自己偏心,只道:“阿鲤同慧儿小呢,又伶俐,不足一岁就会得说话,真真可人疼。平安那孩子我也一样疼他。”金氏劝了一两回,见苏员外不在意,也只得罢了,不免自己就把平安多看顾些。

那平安只知道叫金氏母亲,又不知道生母另有其人,便把金氏当了亲娘,又因金氏颇疼他,是以每见了金氏总挨着她腿边,又见金氏抱慧儿阿鲤,到底还小,不免羡慕,有时也撒娇要抱,金氏也就搂了他在怀里同他说话,一般是亲亲热热,如嫡亲母子一般。

这转瞬就是阿鲤慧儿周岁,平安周岁尚且Cāo办,何况是嫡子女,办得更是热闹,富阳县内各种有头有脸,一概请了,又把本县许县令也请了入席。原本这苏员外不过一介官商,如何能请到父母官。这其中却有个缘故,原是金氏嫡兄金鹤龄近日高升了一步,从正七品刑部都给事中迁从六品大理寺左寺,虽只升了半级,但从都给事中迁大理寺左寺,只用了两年不足,其速不可谓不快,不可小觑,又兼这苏员外在富阳一县,也有善名,故此他来相请,也不好驳他面子,是以这日夜就来了,苏员外陪着坐了首席。

吃罢了寿面,一样抓周,阿鲤在桌上转了一圈,一手抓了书,一手握了笔,真真迎合了苏员外巴望着嫡子考个功名回来愿望,苏员外也就极为快意,当着一县父母虽不好夸口,却把双眼笑没了。许县令见了这样,就笑道:“苏员外,不是本官唐突,令公子额角丰满,眉清目秀,必是读书种子,日后蟾宫折桂也是有。”苏员外听了这话,忙道:“大人谬赞了,小儿若能如大人吉言,真真是小人阖家之幸。”

慧儿因是女孩子,这抓周事物就多了针线,萧娘子就把慧儿抱了出来,搁在桌上,为着针黹是女子本分,就格外把那针线只物往慧儿眼前推了,只不料慧儿一眼不扫,自己颤巍巍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在印章前,小身子趴了下来,将个小金印握在手上,啃了啃,丢开手去,又爬去抓了算盘,在桌上敲了几下,犹嫌不足,还要去够那方玉璧,一样也抓了在手上,方才罢休。却说抓周这事,不过是个吉庆余兴,凭他抓了什么,总有个好听彩头,只是女孩子家家不抓那吃食玩物,也不取针线,反拿了算盘玉璧,倒也少有。

苏员外这家里正是夫妻和睦,儿女绕膝,团圆儿在庄子上呆着却也老实,也不生事,正为日子好过,却不料横里生生生出一桩大事来,硬把苏家扯进了进去。

却说,这日金氏正在房中看着三个孩子玩耍,忽然听得云板响动,冬竹就走了出去,转瞬就回来,脸上变色,凑在金氏耳边说了几句,金氏脸上也就不好看,就命奶妈子们抱了少爷小姐去,自己整肃了衣衫,就到了厅上,只吩咐了一声请字。

过得片刻,就见两婆子引了两妇人来到门前,其一是朱娘子,其二便是王氏,都哭得双眼红肿,那朱娘子头发都已白了。

金氏在厅上看得明白,不由心惊,就叫请进来。朱娘子听得一声请,跌跌撞撞奔了进来就在金氏脚前跪了,把一双手扯了金氏裙面,哭道:“大奶奶,你是官宦人家千金小姐,心xiōng海一样宽大,只求你伸一伸金手,救一救我那可怜孙儿。”说了,就在地上顿首磕头,咚咚有声,王氏也一样进来磕头。

金氏见了这样,忙亲手扶了朱大娘起来,又命丫鬟扶起王氏,叫人送茶来,口上道:“大娘,莫急。你且把情由说来我知道,我也不是那等无情无义之人,只看丁姨娘是平安孩儿亲娘份上,若是能救得,我也不敢推干净。”朱大娘听金氏这样说了,拭了老泪,顾不得羞惭,就把情由从头说了。

原是何氏同马寡妇本就亲近,上回王氏找她厮闹,还是马寡妇从中斡旋,这何氏到底年轻,就把马寡妇当做知心人,更是常常到了她处同她说话。却不料那马寡妇守寡日久,就有些春心活动,因见丁丰年轻端正,便常去勾搭,无奈丁丰一来品行端正,二来就有那不能为外人道病根在,总不能上手,这马寡妇就认作是何氏在期间,就想先摆布了何氏,待得他们夫妇离心,她才好从中渔利。

这马寡妇人虽生得粗蠢,却惯是会得勾搭之人,从前做人媳妇之时,那李彦有龙阳之兴,抛得她一人在房,那马寡妇起先倒还安分,天长日久就熬不住,竟同自己小叔子李宏勾搭在一起。

各位要问,这马寡妇人即生得丑,如何就能与人勾搭了?这其中却有个缘故,只为哪李宏同他哥哥李彦不同。李彦好是男风,李宏就爱女子,无论美丑,只要有得机缘上手,就不放手,何况这马寡妇也知道自己容貌丑些,故此格外肯俯就,这两人就背着李彦双宿双飞,后来李彦死了,马寡妇在当地不能容身,搬了来富阳县住,方才断了。

那料前几日,李宏忽然就到了富阳县上,原是,他在这富阳县上也有一个朋友,不是旁人,便是那张山,这两人一处偷香一处喝酒,走都是下三滥。这回李宏到了富阳县上先见了张山,两人喝了回酒,酒酣耳热之际张山不免就提起了这富阳县上鼎鼎有名活嫦娥,又说:“这活嫦娥到不了手还罢了,我只不服气她哥哥,那样一个混账东西竟也叫他娶了个美人,我从前亲眼见过,如今就住在你那个嫂子铺子边,那美人,同你嫂子好似一个人。”李宏只道:“你也是个没本事,你若有本事,就把那个美人弄了来,也好出一口气。”两人说了就笑,吃罢饭张山就歇在了相好一个暗门子那里,李宏就想起马寡妇来,醉醺醺一路问了来,到了马寡妇杂货铺上,合该生事,就叫他瞅见了何氏。

这何氏容貌秀丽,瞧在李宏眼中便是一朵鲜滴滴娇花,如何不心动。何氏到底是好人家女儿,见醉醺醺来了一个男人,说不得就避了开去,马寡妇见李宏来了,只说是娘家弟弟来了,过来亲手相扶道自己卧房中,不免重温旧梦,待得事罢,李宏不免就问起了何氏。

马寡妇因盘算着丁丰,听了李宏话,虽正中下怀,口上却道:“她是好人家媳妇,如何就肯从了你。”就把何氏身份说了。

李宏听得是丁丰之妻,一来为着何氏美貌,二来要在张山前炫耀,就立意要把何氏弄到手上,就笑道:“这世上妇人哪有真贞洁?不是爱钱就是爱俏,就有真不从,待把生米做成熟饭也就强硬不起来。”说了,就许了马寡妇许多好处,马寡妇方做个为难样子。应了下来。只叫伙计收拾了间屋子出来,就留李宏在这里住了。

何氏过了几日再来,那李宏故意迎出来,做个意外相见样子,马寡妇就说是娘家弟弟,何氏到底怕羞,要避,马寡妇就笑道:“你理他呢。你休看他白白净净,实则最怕羞老实,如今二十五岁了,还没有说亲呢,都是怕羞上来。”何氏听了,就偷眼瞧了那李宏一眼,果然见他白白净净模样,自己脸上就红了,低了头就跟了马寡妇进去做针线。

这李宏是风月老手,见了何氏这样,就知道她不是铁石心肠,故意就用水磨工夫来蹭,一会儿在帘子外叫马寡妇姐姐,送茶送水,又送点心。见了何氏,一点子孟浪行径也没有,都只悄悄避了开去,却把眼波悄悄送了过来。

一日两日还好说,这十天半月下来,何氏心上慢慢就转了念头,也就有些羡慕,只叹自己嫁错了老公,守着活寡不说,那丁丰更是不解半分温存,夫妇相处,竟不如人姐弟之间。

马寡妇也是在男女之间打滚,何氏这样神色,如何就瞒得过她,更在何氏跟前夸耀李宏好处,说这他如何知疼着热,最体贴人,从前不知道,如今见了何氏这样品貌,心中羡慕,立誓要娶个一样做妻子才好。

何氏听了,就红了脸道:“姐姐如何说这样话,他要娶什么样人,同我什么相干,你若是再这样说,我倒是不敢来了。”马寡妇只笑道:“我也是糊涂了,你们小夫妇恩爱着呢,我说这样话,叫你丈夫听见了,可是给你肇祸呢。”何氏听马寡妇提丁丰,脸上□就减了几分。马寡妇见了这样,心中暗喜。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伤贼 求援

(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只说那何氏口上虽那样说,脚下依旧日日来得,李宏便认作事和谐了七八分,故意同马寡妇做成圈套,要哄何氏上手。

这日,何氏依旧来寻马寡妇做针线,两人说说笑笑做得一会儿,马寡妇就只推说腹痛要解手,自己出来,何氏不以为意,依旧做活,忽然门帘一动,身后就有脚步声,何氏就只做马寡妇回来了,笑道:“姐姐回来*好快。”话音儿未落,就叫人从身后抱着了,何氏原还只当着马寡妇逗她,还笑道:“姐姐别胡闹,叫人看见了笑话。”这话音儿才落,脸上就叫人亲了几下,就听个男人声气道:“小娘子,我想了你许久,今儿看你往哪里走去。”说了就要把何氏往床上拖去。

何氏扭脸见是李宏,惊得魂飞魄散,一面挣扎,一面就叫马寡妇救她,那李宏自为得计,也不怕何氏走脱,就道:“你那好姐姐腾了这地方给我们快活,哪里还会回来。我只劝你乖乖从了,就有你*好处。”

何氏到了此时才知道上了马寡妇恶当,自悔不曾听丁丰说话,一面哭,一面就挣扎,想她正在做针线,这桌上自是放着小剪子,何氏顾不得许多,抓了剪子在手就朝着李宏扎去。那李宏正将何氏压在了桌上,正低了头扯她衣衫,这一剪子扎来,不偏不倚,恰恰就扎在了李宏一只眼上,顿时血光飞溅,那李宏惨叫一声,跌在地上。

何氏顾不得身上衣衫叫李宏扯得七零八落,夺门就跑,一路奔到自己店内,丁丰正在铺子上招呼生意,见何氏花容失色,衣衫不整得进来,便知道不好,上来就问究竟。何氏见了丁丰,只哭着顿足,好半日才抽抽噎噎把事说了。

丁丰这一听,顿时气上心头,一掌就把何氏打倒在地,只骂道:“你个蠢笨婆娘,我同你说了多少回,那马寡妇不是好人,你只不听,如今如何?险些就叫人糟蹋了,你还有甚话说?”何氏哭得声哽气咽,又听丁丰这样骂她,又羞又愧,就从地上爬起来,奔在厨房里,拿了菜刀就要自刎。

丁丰虽骂何氏,到底也是情切关心,见了她要死,忙过来抢了菜刀,何氏又要寻绳子,丁丰见了何氏这样,更是气恼,一顿足道:“你且慢死,待我去杀了马寡妇同那个yín贼!”说了,提刀就冲了出去。

却说马寡妇听得李宏惨叫,忙奔进来,就见李宏捂着眼在地上打滚,也怕了,就骂何氏:“好个狠毒*贱人,你不愿就不愿,如何就下这样*黑手。”说了,就过来扶了李宏到床上躺着,又打发伙计去请大夫,自己打了水来给李宏洗脸,此时李宏已痛得只在床上乱骂乱叫,马寡妇就出来瞧伙计可把大夫请来没有,才一踏出门,就撞上了丁丰。

那丁丰见是马寡妇,真真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把当xiōng抓住,口中骂道:“我把你个□。”说了一刀就砍在马寡妇颈项之上,顿时一腔热血喷得老高,马寡妇一声也未及叫出来,栽倒在地,当时气绝。

丁丰脸上叫血喷了一脸,只用手一抹,就叫:“恶贼,你躲在哪里?”说了就往马寡妇卧房里来,那李宏听得丁丰叫喊,忍痛从床上滚落在地,情急之下,就往床底下钻了去,待得丁丰进来,只见得床上血迹斑斑,却是没有人影,要出去寻,又见垂到地面*床幔不住发颤抖,见地上滴着血滴,起个手把床幔掀了起来,里头果然躲了个男人,一脸都是血,丁丰就伸了个手去揪。

李宏见丁丰手伸了来,惊惶已极,不住叫喊救命,又拼命躲闪招架,奈何这床底下究竟才有多大,就叫丁丰就住了头发往外拖,这□求活命,就把手到处乱打,依旧不得挣脱,丁丰因用不上力,也不能就把李宏拖出来,两下里正纠缠,那李宏忽然想起插在发髻上*簪子来,起手拔了,就在丁丰手上刺去。

丁丰叫李宏扎了,更是怒不可遏,只把个刀伸进去乱挥,口中骂道:“我把你个yín贼,不杀你千刀,也难消我心头之恨。”这也是李宏做*坏事多了,天理昭彰,终有报偿,丁丰一刀挥了去,正劈在李宏另一只好*眼上,李宏只觉痛彻心扉,惨叫一声,丁丰就知道得手,正要爬将起来,就听外头呼啦啦进来几人,却是衙差,七手八脚就把个丁丰捆在当场。

原是丁丰杀死马寡妇,就叫路人瞧见了,忙跑去报了官,这衙差听得出了人命,哪里敢耽搁,赶了来就把个丁丰按住了。

这时马寡妇*伙计请来*大夫也到了,就过来在床底下扶了李宏出来,此时李宏已昏昏沉沉,那些衙差纵是见惯了血腥,见了李宏*脸,都是倒抽一口气,原是李宏一只左眼叫人戳成了个黑窟窿,右眼从眉上一刀直砍下来,一只眼珠半落在外,原有跟了进来瞧热闹*邻里,见了李宏这样胆小*腿也都软了,就是有胆大*,也脸色发白。

衙差们只问丁丰道:“马寡妇可是你杀*?这人也是你砍*?”丁丰一概承认,就叫绳捆索绑到了县衙中,许县令升堂问案,丁丰就把马寡妇如何做成圈套哄何氏上当,李宏如果意图非礼,何氏如何反抗,自己一时激怒方杀伤人命,一一说了,许县令便命传何氏上堂。

那何氏正在家哭泣,忽然就听小伙计幸哥儿来说,掌柜*杀死人命已经叫抓去了县衙,来求何氏拿个主意。何氏听了,万念俱灰,自知必逃不过上堂去丢人露丑,就推说要换衣裳去衙门,哄了幸哥儿出去,自己重又梳了头,又把被李宏扯烂*衣裳换了,反闩了房门,拿了汗巾挂在房梁之上,一边打结,恍惚想起才嫁给丁丰次日,知道丁丰是个假男人要回娘家,叫婆婆王氏打了,自己也是这样悬梁*,若是那回就死了,倒也干净。想到这里,悲从中来,跺了几下脚,叫道:“爹,娘,你们害苦了女儿。”说了,就把粉颈往里一伸,双腿一蹬就踢翻了脚凳。

幸哥儿在外头等着,忽然听得何氏叫了这句,又有凳子翻到*声音就知道不好,就起来把个房门撞了几下,他人小力薄,又如何撞得开,就跑在外头喊救命。也是何氏命不该绝,正撞上衙差来传她,听得她上吊了,跟着幸哥儿冲进来,几脚踢断了门闩闯进来,就见何氏就在梁上挂着,忙上来解开,将何氏放了下来。

何氏上吊未久,人还清楚,这一解下来了,也就回过气来,她只怕伤了衙门丢人,依旧要寻死觅活,又哭着要撞墙,又要抢衙差*刀子自刎。几个衙差叫何氏闹得受不得,索性就扯了绳子来捆了,也提在了衙门上。

许县令见了何氏,就问究竟,何氏到了这时也无可奈何,忍着羞惭,边哭,边把情由说了,倒是同丁丰所说差不离。

此时李宏已叫人救得醒来,叫人用担架抬在了衙门上,反说是何氏勾引他不遂,叫马寡妇撞破了,怕丢人,故此咬他□,只为马寡妇已死,许县令一时也不能决断,就把丁丰先下在了死牢里,那何氏也在女牢拘了。

这丁家也得了信,赶了来时,已是不及,一家人急得没法,使了钱下去方得在死牢里见了一面,见面痛哭,大郎就问儿子究竟,丁丰把情由说了,王氏一听,就千□万□*骂何氏,要过去女牢打她。大郎骂道:“这也是你做出来*祸,你如何还有嘴脸骂?如今救儿子要紧。”不免就叫丁丰不要忧心,家里去想法子等语。

朱大娘哭诉完毕,就向着金氏道:“奶奶,我们家团圆儿从前有许多不是,就连我只管媳妇也是白白活了四十多岁,说了许多冒犯奶奶*话,只求奶奶宽宏大量不要记在心上。”说了,就拉了王氏给金氏跪了,金氏忙命丫鬟过来搀,朱大娘只不许王氏起来,自己也跪在了金氏身前,陈情道:“奶奶,我那孙儿从来是个孝顺*孩子,这回也是人要欺辱他媳妇,他一时气急了,才做了这许多糊涂事。奶奶若是能救了我那孙儿一命,今生报偿不了,我来世结草衔环也要报答奶奶大恩大德。”说了,哭着给金氏磕了头下去。

却说金氏见朱大娘老大年纪给自己磕头,又如何忍心,亲手搀了,只道:“大娘,我一妇道人家,这等大事如何就能做得了主。”

王氏路上叫朱大娘教训过,不许她顶撞金氏,听了金氏这话,忍不住道:“奶奶,你哥哥如今在京里现做着官,都说是官官相护。你们少爷小姐做周岁,县太爷也来了,这如何说不得情?可是奶奶还恨着我从前冲撞,我给奶奶磕头。”说了真就磕下头去。

金氏忙叫丫鬟扶了,叹口气道:“大娘,倒不是我记着从前。只是我哥哥虽在京上做官,离我们这里路途遥远,若是求他援手,这一封信来去就是大半个月时日,只怕来不及。只是我也不忍坐视不理,待得员外回来,我同他商议了,全凭员外做主了。只是能做到怎样,我也不敢说,你们不要怪我们不尽力才好。”

朱大娘同王氏听金氏这口气,分明是答应援手了,欢喜不已,只道:“我们哪敢有妄想,只求留得一条命罢了。”金氏听了,点头微笑道:“这还罢了。”说了,又叫冬竹送了五十两银子来,“县衙大牢里,处处都要银子,这些钱,你们拿去先打点着,也免得在里头吃苦。”

朱大娘双手接了,又要磕头,金氏就命丫鬟扶了,道:“出了这样*事,你们定然要忙,我也不虚留你们了,若是有了结果,我再差了人来告诉你们。”

朱大娘同王氏道谢不迭,两人出去,拿着金氏给*银子在牢里上下打点,只叫丁丰少吃些苦头。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迁怒 贿情

(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到了晚间,苏员外回家,阿鲤慧儿平安三人都在金氏房中,苏员外过来先,抱了阿鲤,逗弄了回慧儿,却不去瞧平安,。 金氏见苏员外这样,便知他也知情了,就叫奶妈子们抱了少爷小姐出去,自己亲自过来服侍着苏员外宽了外裳,又绞了热手巾来给苏员外擦脸擦手,斟了茶捧在员外手上,轻言道:“相公如何生气呢?都不理平安,,平安可只有两岁,懂*什么。”

苏员外见金氏问话,挥手叫冬竹秋月她们退下去,方向着金氏道:“你在家里如何知道,这个丁氏一家子都不叫人省心。丁氏打发在庄子上,好容易清静些,偏她哥哥又闹出事来,也不知道谁给他*胆子,竟敢杀人。如今正关在衙门里。还没问斩呢,就有人来问着我,这叫我脸上如何下得去。他爹竟还有脸来求我,我只推说不在,躲了过去。他个什么东西,也来烦我。”

金氏听了,便道:“妾有一事要回相公,相公须得答允妾,不可动气。”苏员外听了这话,知道有来由,他也不蠢,想了想便明了了,便问:“可是他家两个女人来过了?”金氏听苏员外这样问话,就笑道:“相公真真明断,果然便是丁姨娘*祖母同娘来过了。”

苏员外冷着脸道:“她那个娘有脸来求你?从前自己说了什么忘了不成?我说了不许她再来,是哪个胆大*放了人进来,我*话竟是不管用吗。”说了,就命查,查了出来拉出去打。

金氏忙道:“相公,原是她们在门外跪了苦求,外头人回了进来,妾想着叫人看了我们家这样,也太无情,是以才放了进来,你别冤枉了底下那些人,他们倒是不错着规矩呢。”

苏员外便道:“这也罢了,她们来求你,你莫非就应承了。你从前不是这样糊涂*,这样*人命案子,我们家清清白白*,躲尚且不及,你如何还沾上手。 ”

金氏道:“妾大胆说一句,相公这话不通呢。相公请想,外头人说起那丁丰必说是我们家丁姨娘*哥哥,这个干系如果就脱得了?他若是问斩了,我们家脸上就光辉了?便是现就赶了丁姨娘去,这干系依旧脱不得,只怕反被人说一句我们凉薄,出了事,翻脸就不认人,也没有什么意思。”苏员外听了这话,知道有理,心上格外着恼,就把手上茶盏掷在地上,道:“那个贱人,什么嫦娥托生,分明是个搅家*祸星。”

且说外头冬竹等人听了茶盏摔碎*声音,忙进来看,金氏只道:“我不小心碎了个茶盏,你们扫了。扫干净些,平安阿鲤他们还小呢,不懂得看脚下,别踩着了。”苏员外只不做声,看着小丫鬟们把地上扫干净了,又退出去,便道:“还是你周到,你们扫干净些。”又问:“依着你*意思怎么样。”

金氏道:“妾也不懂这里规矩,但凭相公做主。只是妾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相公若是能开脱了那丁丰死罪,也是好事一桩。”苏员外听了,拍了拍金氏*手道:“你这话有理。说不得,只好我走一遭,若是能脱他活命是他运气,不能,便是我们晦气了。”说了,便叫要用饭,金氏忙命传。一时夫妇吃毕,又说些闲话,梳洗安歇不提。

又说何氏叫人关了进女牢里,丁家恨她都不及,哪里还管她死活。还是她*父母何掌柜夫妇听说了这事,先去丁家问个详细,叫王氏一顿棒子就给撵了出来。何氏之母方氏就埋怨丈夫,当然知道丁丰是个废物就该领了女儿走,那时和离了,哪有今日是祸事,何掌柜听了也自无语,夫妇俩回家收拾了细软就来女牢看望何氏。

何氏见了父母,即怨又恨,只向着墙哭,凭她父母说什么,只是不肯回头。 方氏见了女儿这样,心中也是后悔不迭,不免就温言安慰 ,又埋怨丈夫,跟着也哭。

倒是那个女牢头得了何掌柜夫妇*银子,见她们母女二人都哭成那样,反过来劝道:“何氏,你也糊涂,都是你勾三搭四,你丈夫才为了你杀死人命打在死牢里,你婆家自然不肯看顾你。如今你亲父母来了,你倒甩脸子人瞧,莫非你还委屈了不成?”

何氏听了这话,气得脸白,回了身朝着女牢头*脸上啐道:“我哪里勾三搭四了,我清清白白一个黄花女儿,你也这样污蔑得。也不怕舌上长个庁子!”方氏怕女儿说出丁丰不能人道*事来丢脸,忙道:“这个姐姐,我女儿急糊涂了,乱说话,你老不要见怪。容我们娘俩说几句”说了,就又塞了一块碎银在那个女牢头手上,那女牢头见了银子自然欢喜,叫何氏啐了一口*事也就不在心上,笑道:“你们说说。我去瞧瞧外头有事没有。”说了就退了出去。

方氏见她走了,又好言抚慰了许久,何氏方渐渐止哭。方氏又问女儿详细,何氏心中幽怨,只哭道:“你们当日如何不带了我去,就将我配了那个废人。”说了,就把如何识得马寡妇,如何交好,如何上当如何挣扎脱身出来,丁丰得知如何动怒,一一说了。方氏听了,自是埋怨女儿糊涂,只是看她哭得这样,也不好再说她,她们家虽开着米铺,也没甚钱钞买动官府,只好巴望着那个县太爷真真是清如水明如镜*好官。

就说那李宏,如今就在张山家住着养伤,他身边带有银钞,张山也不替他省,什么好*吃什么,什么药贵用什么,自己还要从中取利,不上一日,就去了十来两银子。

且说李宏叫人把两只眼睛都刺瞎了心中本就恨恨,他更是不糊涂,知道自己□妇女未遂,若是依着本朝律法,原是要杖一百,流三千里*,如何扛得住,且也忍不住这口气,从来他看上*女子就没走脱过。是以这李宏就现摸了二十两银子来,托了张山请了方青来,烦着他去衙门走上一遭儿,先打点牢里上下,必要叫丁丰有吃不了*苦头,才能消他心上一口气。

那方青同张山与丁家久有嫌隙,得了这个机缘,如何不乐,且李宏现给了二十两银子使用,其中大可渔利,自是千情万愿,又还帮着出主意道:“那丁丰杀死人命是真,你也有钱,如何就不使下去,横竖我们这个县令也不是个清官,必能问成死罪,你这口气才出个尽。”

李宏听了这话,正中下怀,又口述了一封信,封了五十银子*银票在内,请方青送在许县令跟前,只说,若是问成何氏引诱不遂,丁丰衔恨杀人,另有重谢。又额外谢了方青舅甥五两银子。

只说那那牢里上下,丁家早拿着金氏给*银子上下打点了,这李宏虽拿了二十两来,无奈这方青张山还要从中渔利,到得牢里那些人手上,不过是些散碎银两,如何抵得过白花花五十两银子,是以丁丰颇不吃苦。

只是这从来千里做官只为财,那许县令虽不是个赃官,只是也扛不住那银子送上门来,见了五十两银票,就有些心动,就想答应,又想,这丁家虽是没钱,搁不住他妹子给了苏员外家做妾,妾苏员外*妻舅在京上做着大理寺左寺,日后必然还要高升,且等一等,若是苏员外肯搭手,我便做个顺水人情,苏员外这里自然不会不谢我,金大人那里,我也好说话,若是苏员外不理,再做道理。

再说这苏员外细想了金氏*话果然就有理,就备了两张一百两*银票,又从当铺*库房里挑了两幅前朝*字画来,将银票就卷在了画轴里,携了就去求见许县令。

许县令听得苏员外求见,便知来意,脸上就做个正气凌然*样子,见了苏员外,苏员外先同县令见礼,许县令虚扶了,又叙过寒温,分上下宾主坐了。

苏员外复又立起身指了桌上两卷画轴道:“小人当铺里新收上来几幅画儿,几个朝奉都不敢断真假。小人想着大人是进士出身,做过翰林老爷*,必是一双火眼金睛,斗胆请大人鉴断鉴断。”

许县令如何不明白苏员外这话,就过来打开了画轴看了,果然各自藏了一张百两银票在内,又看那画儿,一概是前朝*,虽不是大家手笔,其价倒也可观,这一副画儿,就抵得上四五年*俸禄,脸上就笑了,便道:“我瞧着倒是不错,这幅松风图,真真有‘西岭松声落日秋,千枝万叶风飕飗’之感。”苏员外便笑道:“大人若是喜爱,就留在大人这里鉴赏几日,大人看厌了,小人再来取。”

许县令就顺水推舟,口中只道:“不敢不敢。”手上却把各画轴一卷,就搁在了手边,两人复又说些闲话,苏员外慢慢就把引到了前儿丁丰杀伤人命*事上来,只叹息着晦气二字。

许县令就摆了个知县款儿来,将个丁丰斥责一回,只说他目无法纪,杀伤人命,实实*该死。苏员外几时叫人这样训斥过,脸上就涨得通红,立起身来,不住口道:“是 ,是,大人教训*是。”

许县令又笑道:“这原也怪不着你,这丁丰同贵府上不算得亲戚。只是我奉朝廷令旨在这里保一方平安,说不得要得罪些,他妹子即给了你做妾,你就该多多教训着,叫他遵纪守法才是。”说了又道:“只是这丁丰从前倒是个老实本分*,如何这回就这样凶狂。”

苏员外听了这句,便道:“大人明鉴,小人也不敢就说其中实在有冤屈,只是这丁丰即是从来老实,这回发狂,也该有个缘故,大人明断千里,必能断个明白。”许县令点点头道:“这是自然,我等食朝廷俸禄,自然不敢懈怠。”说了,就端茶送客。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审奸 断狱

(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却说苏员外回了家,见了金氏就埋怨丁氏一家子啰嗦糊涂,横生事端,连累着他丢脸。 金氏知道这回他也受了些闲气,少不得软语安慰。也是合该有事,篆儿不知道哪里拿了一只小铃铛来逗着三个孩子玩儿,平安同阿鲤差不多大,弟兄俩就争抢起来,谁也不肯让着,就闹在一起。苏员外见了这样,过来就叱喝了平安一回,说他不懂事,不知道让着些弟弟妹妹,又骂朱娘子,只说她不会看孩子。那平安不过是个两岁*孩子,见了父亲这样横眉立目,虽听不懂他*话,也知道怕,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金氏知道苏员外是迁怒,只是这时也没法说理,只好委屈平安一回,就叫朱娘子抱了出去,又叫余娘子萧娘子把阿鲤慧儿抱了来叫爹爹。这苏员外,见了这双嫡子女,一手一个都抱在了怀里,也慢慢就消了气,只是经此一事,未免对着平安更冷淡些。

到了次日,许县令就命升堂,叫人先提了丁丰来。朱大娘,丁大郎同王氏一家子听得今日开堂,早在大堂外候着,何掌柜夫妇也来了这里,俩亲家见面,毫无半分亲热之情,只是怒目而视。

少时丁丰就从死牢里押了上来,身着囚衣囚裤,因家里在牢里使了钱,丁丰颇不吃苦,身上脸上都颇干净,只是因着身犯死罪,不免脸带愁容,到了堂上,就在公案前跪了。却说丁丰出来,朱大娘同王氏见了,都痛哭不已。许县令一拍惊堂木道:“堂下何人罗唣。”两旁衙役都吆喝住口,朱大娘同王氏方强忍委屈,不敢再哭。

许县令就道:“堂下丁丰,你如何怀怨杀死李马氏,又为何杀伤李宏,实情招来,免受皮肉之苦。”

这丁丰在牢里虽不吃苦,心上也日夜烦愁,听得县令发问,就叫起冤枉来,又把情由说了一回,倒同上回口供差不离,许县令听了,心上就有几分确信是实,只是做官*审案,从没有只问着疑犯便罢*,是以又命提犯妇人何氏来。

何氏叫衙差押在大堂里,当堂跪下,她心中愧恨,只是哭个不住。许县令见她虽然容色憔悴,倒也有几分颜色,不免就有几分怜惜之意,好言问她究竟,又道:“你若是一时失脚上了人当,也可从实说来,本县念你年少无知,格外容情与你。”何氏一行哭一行就将实情说了,又道:“小妇人虽不识字,也知道贞洁二字,如何就敢同人苟且,望大人明察。”

许县令又道:“何氏,你说那李宏意图强~~暴与你,你可有凭据,又有无人证?”何氏哭道:“小妇人被那黑了心*李马氏哄在了屋子,那恶贼后头走了进来,有无人证,小妇人实实*不知。只是小妇人挣扎之际,身上衣裳都叫那恶贼扯烂了,换了在家中,只不知这算不算凭据,若是不算,小妇人*冤屈也没处说了。”

许县令就拔一支火签。着人去丁丰家搜寻何氏所说衣物。又命传那李宏上堂来。

今日开堂这李宏也是要过堂*,因他两眼已瞎,就一副担架搁在了堂下,听得县老爷吩咐,就过来两个衙役将担架抬在了堂上。许县令就喝问:“堂下李宏,现何氏告你同李马氏串通,意图奸骗与她,可是实情?”

这李宏自为使了钱*,县官必定回护与他,听了这话,没口子喊来冤枉来,道:“小人姓李名宏,阳春县人士,原在这里走访亲友,是这个小妇人引诱小人。也是小人糊涂,见她美貌,就失脚上了她*恶当。原是她同她丈夫两个串通了,设这个局要榨小人*银子,小人不允,他二人狠毒,就将小人眼弄得瞎了,又因被我那寡嫂撞见,竟叫他们杀人灭口,大人要为小人申冤报仇。 大人若不信,小人现有证人在。”

何氏听了李宏满口胡言,急道:“你即姓李,那李马氏如何说你是她娘家兄弟,大人,这恶贼满口胡说,小妇人哪里勾引过他。”何氏还要再辩,许县令就令着住口,又问:“你证人何在。”

张山为着同丁丰有过节,又拿了李宏钱财,就肯来做个伪证,此时在堂下等得久了,听了这话,就上来磕头,只道亲眼见着何氏勾搭李宏,言辞凿凿,十分不堪。何氏听着气苦,只是哭骂道:“兀你这恶贼,我同你素不相识,如何就诬赖与我,我便是死了做鬼也不同你罢休。”

说话间,衙差们从丁丰家取了何氏叫李宏扯烂*衣衫来了,交在堂上,纳回火签,许县令查看了,就问李宏:“本县问你,你即姓李,那李马氏娘家姓马,你如何就同李马氏姐弟相称?又如何就在李马氏处住着?”李宏答道:“李马氏原是小人寡嫂,小人来这里访友,因张山家中窄小,故此在她家暂住。”

许县令拍了惊堂木,骂道:“我把你个不尽不实*恶贼!当本县是不知人事*孩童吗?那李马氏青年守寡,你也是三十来岁,如何不知避嫌二字?就在一青年守寡*孀妇家里住着,你可知风化二字?”

李宏此时才觉着这县令说话声口不对,他倒也乖觉,忙道:“大人明鉴,我那嫂子清若寒冰,甘守贞洁,因顾念我离乡别井,孤苦可怜,,故此留住数日,以免家中老父悬望,实实*没有别情。”许县令冷笑道:“料来无有人证,你也不肯就招实情。”说了就命传黄二上来。李宏听得牛二名字,脸上就发青。

这牛二原是马寡妇店里伙计,人生得即麻且秃,两只眼睛一大一小,实情丑陋,就连马寡妇也瞧不上他,常有打骂情形。这回李宏来住,虽对着人说是娘家兄弟,只是到了夜间就宿在一处,李宏怕着牛二说出去,常有银钱使将来下,买得牛二守口如瓶。这回马氏叫丁丰杀死,尸首现就停在家中,由这牛二看守,待得案子审结,再交李马氏亲属来领回去。

且说牛二上得堂来,先给许县令磕头,许县令便道:“本县来问你,你须得实情回禀,但有一句胡乱攀扯,本县*大刑你消受不起。”牛二磕头道:“小人再不敢有一句胡扯。”

许县令便问:“本县问你,这李宏是甚人?在你家同你主母可有甚牵扯?”牛二便道:“这李宏到铺子上来时,我们主母只说他是娘家兄弟,只是小人半夜起来解手时,常见他进出主母卧房,他见小人看见了,就给了小人银子,嘱咐小人不好说出去,别*小人就不知情了。”这话一出,堂下听审*众人就笑。

许县令方问李宏:“如今尔还有何话说?”又一拍惊堂木,“有道是长嫂如母,尔同寡嫂通奸,嫂不嫂,叔不叔,人伦何在,形同禽兽,若不是念在尔身带重伤,本县*大杖绝不容情。”

又道:“本县再问你,若是何氏有意引诱与你,如何这衣裳都是扯烂*?”说了,复传张山,又问:“你何时何地见着何氏引诱那李宏,你若说得真,本县饶了你从前欺妄本县之罪,若还嘴硬,”说了掷下火签,“管叫你皮肉受苦。”

张山不过是个泼皮无赖,哪里就有胆气,听得许县令这几句,骨头早软了,一一就实情说了:“原是李宏希图上何氏美色,与马氏串通了要哄她到手,不料何氏不肯答应,闹出大祸,他求着小人替他遮瞒,小人因受了他五两银子,故此攀扯何氏,余情小人不知。求大人恕罪。”说了,磕头不已。

许县令冷笑道:“兀那李宏,你还有何话说?”说了就将李宏送来*信同银票交在了班头手上,命他给堂下听审*民众看了,又道:“本县再问你,若是你心中无鬼,如何就要行贿本县,这一封信同五十两银票就是凭据。本县岂是那等昏官,不过暂且收着你*银子,好叫你安心,也免得你捣鬼。本县劝你从直说来,如若不然,白白受苦。”两旁人役就吆喝几声要打。

李宏到了此时再无辩驳,只怕受刑,就把如何瞧见何氏,如何同马氏定计,如何意图□,何氏如何挣脱等情一一招认了。

许县令向着何氏道:“马寡妇那处即有青年男子在,你若是个明白人,就该避着嫌疑,你日日还往那处去,可见你心上也是个活动*,这祸事一半儿因你而来,你可知错?本县念你尚能秉持贞节,既往不咎。”

李宏就道:“大人在上,这妇人戳瞎我一只眼,莫非就无罪吗?”许县令冷笑道:“依本朝律法,妇女拒奸杀人,确有证据者不论罪。何氏不过戳瞎你一只眼,何罪之有?”

说了,就问丁丰:“尔杀死李马氏,尔可认罪?”丁丰在一旁跪了,听在这里,深觉这县令大人清如水明如镜,见问到自己,便一口应承,许县令又问:“这李宏另一只眼,可是你砍瞎*?”丁丰亦道是。

许县令拍了惊堂木道:“人犯丁丰,尔行凶杀死李马氏,其罪一,尔砍伤李宏,其罪二,依本朝律法,本夫杀死□未成罪人,如是当时忿激致其死命,即照本夫捉奸奸时杀死奸夫例判,一般无罪。丁丰听判,尔杀死李马氏,原该斩立决,但这李马氏串通李宏,意图谋奸尔妻在先,本先有罪,尔又一时激愤,本县法外容情与你,判尔杖一百,充军三千里,尔可心服?”

丁丰本来以为必死,便是不判斩立决,也是个斩监侯,不料竟是个充军,真真从深渊里得出升天,惊喜之下竟忘了磕头,身周衙役呼喝了,才想起给许县令磕了头,谢过不杀大恩。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判绞 断离

(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只说许县令判完丁丰,又说李宏:“人犯李宏,尔与寡嫂通奸,其罪一,以本朝律法,奸兄弟妻兄弟子妻者,绞;谋奸~~yín良家妇女,其罪二,以本朝律法,奸未成者,杖一百,流三千里。 而今本县判你绞立决,尔可心服?”李宏如何肯服,从担架上滚下身来,不住口得喊冤枉。

许县令哪里睬他,又道:“李马氏与叔通奸,其罪一;串谋奸~~yín良家妇女,其罪二,其已叫丁丰杀死,其罪勿论,尸首但凭其家自行安葬。”

许县令又命传方青,那方青因同丁家有过节,早在堂下侯了要看丁丰被问个死罪,但见许县令问得清楚断得明白,又把他送去的银票给人看了,心上知道要糟糕,正要悄悄走开去,就听得堂上喊传,又因他平日为人贪婪,多有得罪的,哪个肯包容些,反指了他给衙役们瞧,方青无法,只得自己上堂去,跪在公案前道:“小人有罪,求大人念在小人初犯宽恕。”

许县令就笑道:“尔为一方保正,理应保得一方街坊平安,尔平日里欺行霸市,这回又串通人犯李宏行贿本县,尔之罪可也不轻。”说了,掷下火签,就命革去方青保正一职,拉在堂下,重打一百。

许县令审毕,就写下判词,先是李宏,判词道:看得阳春县人氏李宏,□迷心,叔嫂并居,仿秦俗之夷风,叔不叔,嫂不嫂,行同畜类,紊乱纲常,又诡行奸谋,图奸良妇,Cāo心不轨,肆行狠毒,今判绞立决,申彰国宪,以警后犯。

李宏听在这里,知是逃不过个死字,浑身酥软在地,一个字也说不得。许县令又写过其余人犯判词,令人犯等各自在供词上按过手印,就命退堂。

却说何氏下得堂去,还未走上几步,王氏就扑了来揪着何氏就要打,还是方氏过来挡了,道:“亲母,孩子就是不对,你也给她留些颜面,回得家去再说她也不迟。”

王氏却道:“呸,一个小yín~~妇,如今富阳县谁不知道她是她勾人勾出事来,害得我儿子就要充军,我如今只要打死她给我儿子报仇。”说了就推了方氏还要打何氏,方氏如何肯,只是护着。朱大娘也过来道:“孙媳妇,我从前只当你是个明白孩子,如今看来你也糊涂,那马寡妇从来就不是个好人,你怎就同她走得近。你自己葬送也就罢了,倒连累我孙儿。”说到这里,就想起丁丰要流三千里,自己已是六十多的人,只怕这一去就是永诀,不由就痛哭。何氏中心羞愧,叫王氏同朱大娘骂得抬不起头来

反是方氏痛惜女儿,一力相护着,两家正闹得不可开交,衙役见了,就过来喝道:“你们当着这里是什么地界?如此混闹,再不走开,一人一顿板子。”丁何两家方丢开手去,各自分散。何氏如何还能回她同丁丰那个家,便是她要去,方氏也不肯,就带了何氏回了米铺,这一夜,何氏如何能睡着,想着自己牵累了丁丰,又悔且恨,又想着丁丰一去千里,从前一处在家时,虽无夫妇恩爱,倒也有商有量,如今一别,只怕就是永诀。如今婆家必是容不下的,母家,父母能容,这兄嫂脸子却难看,怕也难长住,真真无可依靠,悲凉之情从中而发,直哭了一夜,到了次日清晨,才朦胧睡去。

方氏只怕女儿想不开,倒是陪了一夜,看她睡了才开门出来,何掌柜就来问,方氏不免就埋怨丈夫几句。这方掌柜如今也是后悔,任凭妻子埋怨,只是不出声。 店门外却来了两个衙役,见了何掌柜就道:“何掌柜,你们家倒是招了一门好女婿。”

何掌柜听了这话,倒是诧异,就问究竟,却是丁丰在堂上自诉一状,要同何氏和离。

何掌柜夫妇原也忧心丁丰这一去,何氏以处女之身守一世活寡,可是冤死,听得丁丰自愿和离,真真喜从天降,忙就进去叫醒何氏,就把这喜讯儿同她说了。

只说何氏道了堂上,同丁丰相见,倒是相抱痛哭,许县令虽爱钱,却也不少个糊涂官儿,见了这样,便问丁丰:“本县见你同你夫妇倒有鹣鲽之情,如何就要和离?朝廷若有恩典,你就有归家之期,且何氏一身二嫁,也非美事。”丁丰只道:“小人一去三千里,今生归家无望,何氏年不满二十,就累她一世孤单,小人心中不忍,故此自愿和离,凭她另嫁。从前何氏嫁妆,尽数还她,小人毫无怨言。” 何氏听了这样,更是哭个不住。

这丁丰要同何氏和离一事,就有人脚快,跑了去告诉王氏,这王氏深恨何氏累了丁丰,本欲接了她回来,拿着婆婆的身份,好好磨折她,也好出口恶气。此时听着丁丰要同何氏和离,又急又气,便认作是何家强逼,气恼之下,也不同丈夫婆婆商议,一个人就来在公堂之下,指了何氏骂道:“你个小yín~~妇,你男人还没出去呢,就守不住了,可见骨头都是酥的。”又骂丁丰道:“你个没出息的东西,这样怕老婆,她要和离你就同她和离吗?你莫忘了,你这回犯了人命案子,都是她勾三搭四惹出的祸,就该着她为你守一世。”

王氏只忘了这回是在公堂之上,她这般一闹,许县令如何不怒,就道:“堂下何人喧哗,就敢藐视公堂,来人,与本县拖了出去着实掌嘴。”说了,就掷下火签。两边衙役答应一声,过来将王氏拖在外头,就用火签来来回回打了十个嘴巴,直将王氏的脸打成个向阳桃子,哪里还敢再强嘴。

许县令又问丁丰:“乃母不许,乃意仍坚否?本县若批了和离,何氏从今与你再无干系,尔若后悔此时尚说得。”丁丰只是一力要和离,何氏也无别话,许县令就批了下来,只说:男丁丰戴罪,充军千里,回乡无期,丁妻何氏,年幼无子,虽妇人守一而终,礼也,然丁丰即是罪身,自愿同妻何氏和离,情法理应宽宥,合判和离,给予执照,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又,何氏嫁妆,尽归其有,不得留难。丁丰同何氏都按了手印,就此分离。

王氏在堂下听了,哭声不绝,又拿着头去撞门,只是无人睬她,哭得一回也就罢了,自己含泪回去,一路上就将个何氏骂个不绝口。

又说何氏同丁丰和离之后,何掌柜就同方氏四处托了媒妁要替何氏再寻夫家,倒也机缘凑巧,邻县上有一教学馆的林先生,一年前死了妻子,要讨个续弦,就有媒人寻上门来说亲,这回何掌柜同方氏乖觉许多,四处打听了,这林先生三十上下,死了原配,倒是没有孩子,人最是和气,家内虽没甚钱钞,倒是不愁温饱的,就答应了。

两下里商议了吉日,何掌柜夫妇就将何氏从前的陪嫁,依旧给了何氏陪送了过去。

林先生同何氏合卺之后才知她依旧女身,甚是惊奇,何氏便将从前情由说了。不想这林先生倒是个豁达温存的,怜着何氏从前吃苦,对她格外温存些,夫妇颇为相得,两年后又添一子,这林先生十分喜欢,对着何氏更是体贴,而后又生了一子一女。何氏同这林先生白首偕老,子女都极孝顺,这是后话,表过不提。

那丁丰虽是流三千里,也是他有些福气,过得四五年,当朝太后万寿,大赦天下,丁丰亦得罪减一等,改为流一千里,虽一样不能归家,终究从三千里之外的苦寒之地回来,也算幸事及至十五年后,彼时朱大娘同王氏已死,丁大郎也垂垂老矣,就把两处油铺都给了丁富照管,这丁富却是个孝友之人,想着其中一处油铺原是哥哥成亲时苏府给的,原是丁丰产业,就拿了出来,转手卖了,又自己凑了些银两,凑成一笔银子,将丁丰之流刑罚赎买了,丁丰终得归家,也是他心存忠厚之报。

只说丁丰判了流刑,朱大娘同大郎就要去谢金氏同苏员外,这朱大娘同王氏到了苏府西角门外,又要求见。苏员外因怕丁家再来啰嗦,又怕金氏心软,故此严令门上,凭丁家怎么样苦求,只是不许告诉奶奶知道,更不许放他们进去,若有人违背,打断双腿赶将出去。有了此话在,谁还敢再放朱大娘同王氏进去,只是咬牙不许。

朱大娘这里倒也罢了,王氏就不乐意,原是她心上却到底不足,只为母子血亲,儿子流放三千里,今生不得相见,不免含悲,又听着人说,这流刑是可以拿着钱赎买回来的,又欺着金氏心软,想求着金氏拿些钱钞出来赎买,好叫丁丰回来,不料竟连门也进不到,不免含怒,背了人只道:“从来送佛送到西,,苏家这样有钱,就是把我儿赎出来,也不过拔根毛罢了,竟是不肯,再没见过帮了人只帮着一半儿的。”

这话儿就叫丁富听见了,心上就怨怪母亲贪心不足,便道:“我哥哥现有一处油铺,把来卖了,也能使用。”王氏听了,反骂丁富不晓事,便是朱大娘同大郎也都不肯,丁富不过是个总角儿童,虽有些见识,奈何做不得主,只得忍气,他终究是个有良心的,日后终于赎了丁丰回来。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诽师 谤道

(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自从团圆儿叫打发在庄子上,丁氏一家又不许上门,苏府就清净许多,若是没有平安这个孩子,倒像是从未有着团圆儿这个人一般

却说时光流逝,一转眼苏员外这三个孩子都到了五六岁上。 苏员外请了本县名士刘先生在家设馆,教孩子们上学。

平安这孩子,虽先天不足,身子羸弱,倒也聪明,一两年后就作对,四五年后颇能文章,行文之间文理颇为可观。倒是凤林那孩子,虽是颖悟非常,无奈是个极为顽皮的,不肯安分进学,先生说着一,非要去做二,先生说着好,偏要挑出错。

那一回先生赞着至圣先师,阿鲤非问:“其时周天子为正统,如何至圣先师不谋求为天子尽忠,反蝇营狗苟于诸侯?”刘先生便答:“其时天子昏聩,不能为黎民主。且至圣先师为鲁国臣民,其次才是周朝子民,他为着鲁国奔走,也是一片忠臣之心。”阿鲤又问:“便是至圣先师先为鲁国子民,再为周子民,学生以为这便是家与国的道理是一样的,就比如如今,君权为重,父权其次,岂可把家长置于君主之上,当时也是一样,先尊周天子,后尊鲁国君才是正理。且天子昏聩,臣子就可弃之吗?则‘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何意?即为臣子,如何不辅佐天子,便是天子有过,臣子也有使天子明白自己过错的责任。学生以为其时周天子势弱,而诸侯坐大,只怕这才是至圣先师弃天子而就诸侯的原因。”那刘先生竟不可辩驳,就去告诉了苏员外。

苏员外听了阿鲤这些离经叛道的话,直觉着气冲脑门,到了外书房里,就命叫阿鲤来。下人见苏员外脸色铁青,不敢耽搁,就去小书房请二少爷,那是阿鲤正同平安一起做文章,听得父亲唤,不敢耽搁,就跟着小厮到了外书房。

苏员外本一团气,忽见阿鲤进来,小小年纪,出落得唇红齿白,神清骨秀,气就消了一半,就招手叫阿鲤到了跟前,问他:“你先生来告诉我,你诽谤至圣先师,可有这话?你才多大,认识几个字,读了几本书?就敢这样诽谤圣人,好在是在刘先生跟前,若是传扬出去,可叫人笑死。”

阿鲤听了,却不认错,道:“师者,传业授道解惑也。孩儿不过不明白,问先生几句,先生答不出,反来向爹爹告状,好没意思。”

苏员外听了这几句,真真哭笑不得,又觉着阿离不过九岁孩童,竟能说出那番话来,委实聪明,又觉喜欢,就拿了手上折扇敲了阿鲤脑袋,道:“你不好好儿念书,专气你先生,说这些没规矩的话。你如何不像你哥哥呢,他的文章,拿了出去,人都赞他是个神童。你能问得你先生无言以对,若是肯好好儿念书,什么样的文章写不出来。”

阿鲤只笑道:“爹爹,两个神童儿子有什么意思呢,孩儿日后不叫爹爹丢脸便是。”苏员外因素来偏疼这个嫡子,见他这样,打也不舍得打,骂了也无用,只得罢了。

晚上回房见了金氏,就把这事儿同金氏说了,又笑又叹道:“这孩子也不知道像了谁,这样顽劣,先生倒是不住赞他聪明,我竟是不知道拿他怎么办才好。”

金氏就笑道:“这孩子,我倒是指望着他读书上进呢,不成想竟这样顽皮,相公如何不罚他,也好叫他警惕些。”

苏员外笑道:“我如何不想打呢,只一想着他能说那番似是而非,叫人一时驳不得的话,实在聪明,这气竟消了一半,罢了,他那样聪明,大些懂事了,也就好了。 倒是慧儿,你多Cāo心些,这同胞姐弟,弟弟那样混闹也就罢看,横竖是个男孩子,她个女儿家家的,别有些稀奇古怪的想头也就是了。”

金氏忙道:“慧儿倒是乖呢,学着女四书。”苏员外这才点头道:“这还罢了。”夫妇俩又说些旁话,这就到了晚饭时间,三个孩子就都走了来,先给父母请了安。

金氏就招阿鲤过去,搂了在怀里,笑道:“你爹爹方才说,先生告你状呢。你如何这样顽皮,竟敢诽谤至圣先师,也不怕你爹爹恼了打你。”阿鲤却道:“孩儿那样想的,就那样说了,这论语上也说‘学而不思则罔’,孩儿有疑惑不问着先生却去问谁,如何就说孩儿诽谤呢。”

金氏因见阿鲤一团俊俏的模样,心上先就软了,又听他说了那番话,虽是强辩,却也有着他的理在,就笑道:“我儿,那至圣先师周游着列国,原是想着奉劝各个诸侯,都奉周天子为正统,那样,大家都是天子臣民,各国争端也就息了,就是还有人不服,也可以天子之师讨之。虽也是为着自己鲁国,倒也不能说全然置周天子与不顾。”阿鲤听了,就扭在金氏怀里道:“母亲这话说了,孩儿就明白了。那刘先生竟是不如母亲,倒不如母亲来教孩儿吧。”

慧儿见了这样,她到底也是小女孩子,未免吃醋,道:“好大个男孩子,还扭在母怀里,又拍母亲马屁,可臊不臊呢。” 这慧儿同阿鲤乃是双生姐弟,一般的眉目如画,因她的女孩子,瞧着也就更娇柔些。

苏员外就笑道:“好大个女孩子,还吃醋。你娘抱你弟弟,我抱你就是了。”说了,就拉了慧儿在怀里,问她:“你今儿念了什么书呢?”慧儿就道:“不过是《女诫》。爹爹,女儿一样有事不明白呢,本要问先生的,只是瞧他给阿鲤气得那样,倒不好问了。”

苏员外听了这句,就觉着慧儿说不出的好的来,果然便听慧儿道:“《女诫》上说‘然则修身莫若敬,避强莫若顺。故曰敬顺之道,妇人之大礼也’。是说女人修行没有比恭敬柔顺更要紧的了,在家恭敬孝顺长辈,出了阁就是事夫柔顺,只是女儿不明白,若是他们错了呢?女儿也要恭敬顺从吗?”

苏员外听了这话无言可答,只不知道金氏真真是德容工言无一不佳,怎就生了这俩个顽皮孩子出来,也不知道像了谁,真真叫人气也不是爱也不是。

偏那阿鲤还要凑趣,插了口道:“姐姐说的是。若是一家的家长窃盗伤人了,难道他的妻女也要顺着他,不知道劝诫不成?”

慧儿又道:“那《女诫》上还道‘夫妇之好,终身不离。房室周旋,遂生媟黩。媟黩既生,语言过矣。语言既过,纵恣必作。纵恣既作,则侮夫之心生矣。’先生说是,夫妇不可久处一室,太过亲密了,妻子容易生出骄傲来,轻视丈夫。如何女儿瞧着母亲一点子骄傲没有呢。这《女诫》倒是对不对呢?”阿鲤就又道:“我想着倒是不对的。莫非夫妇间外人一样的倒好了?”

苏员外哭笑不得,指了阿鲤同慧儿道:“你们这俩孩子,真真调皮。专门无事生非,强词夺理,可是该打。”到底,又觉得俩孩子伶俐可爱,不忍深责。

倒是一旁的平安坐着,眼见父母一个抱着弟弟一个搂着妹妹,亲密异常的样子,如何就不羡慕。他如今也有**岁,知识略开,想着平日爹爹对他虽无厉色,总是淡淡的,就是先生夸了他文章好,也不过夸几句,母亲虽是和颜悦色,却从来不像待阿鲤慧儿一般,抱着他说话,心中如何就不疑惑,暗里也曾问过奶妈子朱娘子数次,朱娘子只道:“你大了就知道。”却是不肯吐露。今儿见了这样,暗自嫉妒,向着阿鲤道:“弟弟,今儿你是在家里这样说得,爹爹母亲不会见怪,若是出了门,你这样毁谤至圣先师,可是要被人说你大不敬的。”

阿鲤听了这话,就笑道:“哥哥只管放心,我也不是个傻的,如何就在外面这样说,白叫人骂我一场,无非是自己家里说说。”

平安听阿鲤这样漫不经心,仗恃着父母宠爱,颇不把自己这个哥哥放在眼里,又看着金氏拿手抚着阿鲤头顶,心上就格外嫉妒,就道:“你在家说的惯了,出去可怎么好。”

慧儿本在苏员外怀里拿着苏员外腰上玉佩做耍,听了平安这句,倒是笑道:“哥哥也太Cāo心了,凭阿鲤怎么着,上头有父母Cāo心,下头又该着他自己生受,不碍别人的事哩。”

平安听了妹子这几句,脸上就有些红,又看苏员外,但听他道:“了不得,这孩子才七岁就这样好钢口,日后还了得,只怕就是指胭脂虎。”这话儿,若是他脸上忧郁着说,许还像个责怪的意思,偏一脸是笑,因见慧儿拿着那只彩玉比目衡玩得高兴,索性解了下来,由着她拿了去,平安见父亲偏心成这样,也只得罢了。

金氏一眼瞅见了平安那样:“好孩子,我知道你因我多疼着你弟弟,心上疑惑。”说了,就瞅了朱娘子一眼,又说:“你只不知道我也一样疼你,只为你是哥哥,所以要做弟弟妹妹的表率。要抱着你容易,可你也瞅见了,我当着你大人待,你弟弟妹妹尚且顽皮,若不当你大人看待,这俩小猴子更要做反了。”

平安听了这话,心上恍然,暗想:原来是这样的道理,爹爹怕也是这样想的。我是个哥哥,原也该让这弟弟妹妹的。想到这里,脸上就有了笑模样。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乳媪 恶夫

(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却说平安听了金氏的话,心上就喜欢起来,到了自己房中。 他的奶妈子朱娘子有些委屈,她带了平安这十年,若论感情起来,只怕和亲生的也不差什么,是以瞅着平安欢欢喜喜的模样,格外有些心酸,暗道:“大少爷着实可怜,这么大了,转过几年就要说亲了,连自己生母是谁也不知道呢。丁姨娘虽然混账,这赶出庄子上住也有九年了,什么错儿都该够了,可见得这样有钱的人家都是心狠的,连大奶奶都不免冷心一些。

她心上这样想着,脸上就有些带出痕迹来,平安见了她这样,就道:“朱娘子这样忧心,可是上回你家里来信说你儿子病了,想是没钱瞧大夫?,我这里倒是有些儿,你先拿了去,若是不够了,我再同母亲说去,母亲慈善,必定不会看着你为难不管。”说了,就叫小厮桂荣去把自己平日积攒的月例拿来。

这平安还是孩童,每个月月例不过二两银子,虽没甚大花费之处,小孩子总免不了爱个新鲜玩意儿,又贪爱街上卖的零嘴儿,所以就也存不下多少来,不过是散碎凑了十两之数。

朱娘子拿在手上,觉着平安这还是甚是有心,险些儿就要说给他知道,他生母是谁,忽又想起金氏今日那一眼,分明有着警惕的意思,想是已疑心自己说什么了,若是这实话儿一说,只怕立时就要撵了出去。这些年在苏府里头,好吃好住,每个月尚有一两银子的月钱能捎回去,这才养活了丈夫同两个孩儿,若是离了这里,一家四口只怕没个活路,想在了这里,就缩了口,只抹着泪道:“大少爷这样好心,日后也必定是个孝顺的孩子。”平安哪里知道朱娘子心上千回百转,自为做了一件好事,明儿告诉父母,父母也必定喜欢的。

果然第二日平安告诉了金氏知道,金氏就夸了他有心,打发了平安去上学,就着人叫了朱娘子来。

那朱娘子听得奶奶唤,心上就忐忑起来,抖抖索索到了金氏正房,却见金氏正逗弄着檐下一只鹩哥,就给金氏磕了头。 那鹩哥就在笼子里扑腾,不住嘴地叫:“奶奶万福,奶奶万福。”原是那些丫鬟婆子见了金氏,都是这句,这鸟儿听也听会了,一有人说就学嘴。金氏扫一眼站在下头的朱娘子,笑道:“朱娘子,平安说你儿子病了,你若是不放心,我放你回去瞧瞧。”

朱娘子听了这话,只当着金氏要赶了她出去,忙跪了道:“奶奶,我那儿子不过偶然病了,并没什么大病,大少爷这里也离不了人。”金氏就道:“平安都十岁了,如何就离不了奶妈子?你这话在我跟前说说也就罢了,要是被员外听去,员外怎么看平安?若是叫外人听了?又怎么看我们家?可是混话。”

朱娘子见金氏把脸沉了,更是惶恐,匐了在地上,不敢再说。

金氏见了这样,就把手上鸟食给一旁站立着的丫鬟柳翠,碧云就过来扶了金氏步下台阶,走在朱娘子眼前站了,道:“平安虽不是我亲生的,可他到底叫我一声母亲,这十年,我可也不曾错待了他。若是有人要离间我们母子感情,凭他是谁,我总不会放过她去。你是平安奶妈子,什么话儿该说,什么话儿不该说,你也该明白。”朱娘子听了,忙道:“是,是,我明白了。”

金氏点了头就道:“你那儿子,若是吃着什么药,你家里支持不起,你只管来同我说。去吧。”说了,扶着碧云的肩转身回去。朱娘子看得金氏进房了,才敢立了起身,心上就生了警惕,不敢再在平安眼前露出痕迹来。

又说过了两个月,便是何家老太太六十岁大寿,何占奎同苏氏亲自来请了舅爷舅奶奶去吃酒,又说连孩子也一并要去的,夫妇之间虽不算恩爱,倒也和睦了。 苏员外自是答应,待得送了何占奎夫妇,回来就笑道:“再没想到妹子也有今日风光。”金氏笑道:“如今见了她倒是要唤一声孺人了。”

各位要问,这孺人是七品以下官员的娘子方能叫得,何占奎不是考了多次举人都不中,便怨怪苏氏带累他,如何这回苏氏倒能呼个孺人了?这其中却是有个缘故。

这倒是要从金氏产育那回说去 ,金氏产育,苏氏就来家帮着金氏料理家务,她姑嫂二人原就要好,苏氏又替她打发了团圆儿同夏荷两个不安分的,金氏自也记得苏氏好处。只不成想,何家那个老太太实实在在的不像个话儿,因希图上金氏嫡兄的势力,竟想着要把自己庶出的孙子同金氏嫡女配亲,这嫡女配着庶子,原就是委屈的,更何况何家从老太太起,到登云生母,就没有一个不混账的,苏员外同金氏如何肯答应,这就得罪了何老太太。

金氏产子百日之后,何家就派了人来接了苏氏回去,苏氏到家,先给婆母请安。

这何老太太见了苏氏,脸上要笑不笑道:“媳妇回来了?我只当着你在你娘家,当着呼风唤雨的姑奶奶,想不到你是我们何家的人呢。”

苏氏听了这话,忙跪了道:“母亲说这话儿,媳妇生受不起。媳妇嫂子生日,哥哥接媳妇回去帮着料理些日子,母亲也是答应的。”一旁罗姨娘正给老太太敲肩,听了苏氏这话就道:“奶奶,不是妾要冒犯你,老太太教训你,你就敢驳回,可见得眼里是没有老太太了。”

苏氏听了这话,脸就红了,虽在娘家时,金氏也曾叮嘱她,忍得一时之气,勿争片刻短长,从长计较才是良策。只是她脾气打小叫父母纵成了,就忍耐不下,立了起身,指了罗姨娘道:“我把你个贱人,我同母亲说话,哪里有你插嘴儿的份,可是连自己是谁也忘了。”罗姨娘听得苏氏发怒,故意就做个娇娇怯怯的样儿出来。

苏氏只忘了这罗姨娘的脾气一半是老太太纵出来的,她这样指着罗姨娘骂,可是连老太太的脸面也一块儿下了。这何老太太如何能忍,一拍了案几道:“你个不贤不孝的东西,给我跪了!我还活着呢,你就敢在我眼前大呼小叫的,我若是死了,她们母子可要被你欺得不能活了!”说了,就命请老爷来。

苏氏见婆母动怒,到底不敢不跪,委委屈屈跪了在地上,一旁罗姨娘掩了口儿偷笑。

一会子,何占奎就走了进来,先见过母亲,又瞅一眼苏氏,只冷笑道:“你倒是有脸回来,你们家是本县首富,连几个丫鬟都目高于顶,就敢对着巧儿指桑骂槐,这打狗尚且要看主人面,我还是不是你们家姑爷?”

苏氏听了,就知道是罗姨娘告的刁状,就辩道:“我嫂子跟前的丫鬟如何就认识她?既不认识,又何来指桑骂槐一事?”

何占奎听了,沉了脸道:“好你个贱人,我教训你,你竟敢驳回我,可见你眼里没人。我也不怕你口刁,我只问你,金氏那个女儿才生呢,是贤是愚都不知道呢,母亲瞧得起她,要做个亲,如何你不从中玉成,反要作梗?莫非是你们家有钱,就瞧不起人了。”

苏氏听了这话,十分叫屈,无奈何占奎母子都是不讲理的,母子俩只将苏氏一通教训。苏氏心上十分气苦,回了房就哭了一夜,到了第二日上就有些做烧,只是强打着精神,依旧到老太太跟前伺候梳洗。因她哭了一夜,脸色就不是很好,眼又有些儿肿,脂粉也没盖着,罗姨娘在一旁瞧了,笑嘻嘻道:“奶奶可是昨儿没睡呢,眼都是肿的。”

何老太太瞅了眼媳妇,就道:“我就知道你在家几个月做姑奶奶享福惯了,很不愿意来伺候我。你这样不情不愿的样子,我不要看,快于我滚了出去。”

苏氏听了这几句,脸上就红了,含了泪道:“媳妇不敢。”何老太太依旧不依不饶又发作通才罢。苏氏这才回了自己房中,闷闷倒在床上,含香见了她这样,也不敢过来啰嗦她,只得悄悄站在一旁,陪着落泪。

却不说,苏氏这里正哭,那整年脚尖不沾着苏氏房的何占奎倒是来了,苏氏怕自己一脸泪痕的模样叫何占奎见了又要生气,正匆忙擦泪,那何占奎过来在苏氏身边坐了,伸了一只手握了苏氏的手道:“娘子,可是母亲今儿又发作你了?你也休要怪她,她年纪大了,不明事理些也是有的。”

苏氏何尝听过何占奎这样的话,只张口结舌看着他,何占奎又揽了苏氏的肩笑道:“你也想想,我父亲是个秀才出身,我娶你前也中了秀才,母亲只当着我能比父亲进一步,不料这三回乡试都落了榜,这也不是我文采不逮,原是人都使了钱,我是个老实人,白吃亏罢了,倒带累你,让母亲认着你妨我。”

苏氏听了这话,心下便明白,这是要钱走门路去了,若是不给他,必是一场大闹,给了他也有几日清静日子过,想在这里,就问:“相公盘算着要多少银子才能呢?”

何占奎听了,脸上笑得格外就温存,道:“我打听过了,我也不想中着解元,若是要上榜,这三百两也足够了。”

苏氏听了这话,就做起难来,原是她陪嫁虽不少,都是金银头面首饰,那何占奎变着法子也要了不少去。虽也有些地契店铺,只是一时之间哪里就能变得出现银子来。

那何占奎见了苏氏迟疑,就立起身来,冷笑道:“我就知道,你一个商人之女,满眼就是钱!如何有夫妻情义,可是我白把你当个正经人。”说了站起身就要走。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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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却说何占奎问着苏氏要银子,苏氏略作难色,何占奎起身就走,苏氏待要拦,已是迟了一步,那何占奎已走将出去,自此之后,见了苏氏非骂即训,毫无夫妇情分,苏氏背了人就哭,含笑见了自家小姐这样,也是心疼,只是没法子。

又过得几天,何老太太就叫了她去,向着她道:“媳妇,你如何就这样糊涂!你相公若是中了举人,你就是举人奶奶,说了出去脸上也光辉,他自然也待见你些。你一个人抱着那些金银首饰就过得了日子了?可是糊涂!怨不得他不疼你,这是你先不知道体谅他。”

苏氏没法子,只的叫人悄悄把自己几个镯子拿了出去当了三百两银子来,要给何占奎使用。含香见了这样,少不得劝解,又说:“小姐,从前也不是没给过姑爷钱,姑爷拿了钱,脸上略好看些,过几日就老样了,依着婢子说,凭姑爷折腾去,爱怎样便怎样。”苏氏听了,含泪道:“你疼我,只是你瞧瞧,我若是不拿些出来,还不成了这个家里的反叛了,哪里就能立足。”说了,就叫含香请了何占奎来。

那何占奎听苏氏请他,不情不愿来了,见了银子脸上方有喜色,就揽着苏氏的肩温存了一回,连着在苏氏房里歇了两夜,苏氏心上不独不为喜,夫妇敦伦之际反有些厌恶,厌恶着自己只有就拿了钱才能哄了男人来。罗姨娘哪里知道这里究竟,见何占奎在苏氏房中歇息了,就吃醋起来,见了苏氏就yīnyīn阳阳的,苏氏见了这样,过了两天就推着何占奎往罗姨娘那里去,那何占奎果然就从善如流回了罗姨娘那里。

又说这届乡试,何占奎就拿了个举人回来,这一中举,何占奎自为从此是个举人老爷,面目也不一般了,走路都是昂着头,连着请了几日客,又来请苏员外夫妇过府吃酒看戏,金氏厌恶何占奎是个无才无德的,原不想着去,只是又放心不下苏氏,勉强跟着苏员外去了。

苏员外同何占奎在外头同宾客们坐了,金氏在里头同女眷们一起坐了。苏氏见了自家嫂子,眼先红了,有多少委屈要说的,只是碍着亲戚们的女眷都在,只开不出口,金氏那样仔细一个人,如何不明白,就拍了她的手,道:“姑奶奶,你且安心些,日子长着呢。”

那何老太太因金氏不肯把女儿给登云,心上到底有气,如今儿子做了举人,自为身份更高了一阶转眼就能做官,更不同往日,故意道:“舅奶奶,你们姑爷这回总算考上了举人,也算没丢了我们何家书香门第的脸。这世人啊都是势利的,我儿一中举人啊,就有人要来给登云说亲,只说是爹爹那样出色,儿子也不差的,我倒是还没拿正主意呢,我只得登云一个孙儿,必要给他寻个好亲事,这人品,门第,家私样样都要配得过才好。”

金氏听了,掩了口笑道:“老太太这话儿有理呢。姑爷是举人,登云侄儿将来还能中个进士,还怕没淑女可求吗?现时就说了亲,日后倒不好办呢。”

何老太太见金氏从善如流,倒没法说下去,就笑问:“你们那个姨娘可还在庄子上?你们姑娘也太胆大,她哥哥得宠的小妾,她就敢做主撵了出去,知道的说她厉害,不知道的倒是说你嫉妒,借着姑娘的手收拾姨娘……”

金氏因着这个何老太太抬举罗姨娘,久欲发作,只是没得机缘,此时听何老太太这样说,倒是笑了,道:“老太太,我也知道你这是怕我委屈,是疼我的意思,只是这话儿有些不通呢。 这姨娘,论起身份来,不过比个婢女略好些,值得什么,哪里就是个正经人了。再则那丁姨娘犯错在先,我们姑奶奶才赶了她出去的,虽有些人家喜爱抬举姨娘,只是。但凡是个正经明理的人家,断不会宠妾灭妻,更不会为着这样的小事就说我嫉妒。老太太说可是不是这样呢?”

何老太太听了金氏这话,老脸上就有些挂不住,强笑道:“舅奶奶说的好。”金氏到底怕老太太在自己这里吃了亏,回头就去寻苏氏的不是,就笑道:“老太太,我们姑爷这回中了举,明年就要上京去会试了,这一做了进士,转眼就是官,老太太也就是老封君了,真真可喜可贺。”何老太太听了这几句,脸上就活动了,笑道:“那就借舅奶奶吉言了。”

晚间席散,金氏同苏员外回了家,苏员外听了金氏这些话,就冷笑道:“何占奎那东西也想中进士?怕又是要钱买去,我们家可没这些闲钱。”

转过年去,何占奎上京会试去了,果然就名落孙山,回得家来,就甩了脸子给人瞧。何老太太同罗姨娘就骂判官无眼,只爱钱,埋没良才等语。何占奎听了,十分中意,就想着苏氏道:“你当着你嫂子就是个好人?她若真疼你,也该顾惜着我这么妹夫才是。她哥哥在京上现做着大理寺左寺,家里也称富有,提拔我一下,也无不可,竟是不闻不问,可是可恨。”

苏氏听她们说的混账,不好分说,只劝何占奎过三年再考去,那何占奎冷笑道:“你倒是会说,若是过了三年依旧不中呢?我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如何就丢得起这个人。”

一旁罗姨娘就笑道:“老爷,妾听说,这举人原是可以捐官做的。我们家舅***爹爹,一样也是举人捐了官,舅奶奶就成了官家小姐,身份也不一样呢。”何占奎同老太太听了,都赞成,苏氏听了,暗自皱眉,不敢出声。

何占奎见苏氏不声不响,心上就怒了,冷笑道:“你不要甩脸子我瞧,我也不问你要钱。你只抱着你那些钱过日子去罢。”说了抬脚出去,会同了一般酒友吃酒诉苦。何老太太见儿子负气出去,又责骂苏氏一通。

这何占奎交往的都是些乌合之众,个个都揩着何占奎的油水,只能帮腔骂上几句罢了,哪里就能帮得上忙。何占奎就道:“你们只会吃我酒,一点子力也使不上,叫我心冷。”其中一个诨名叫个花二郎的笑道:“你真真是舍近求远,现放着你那大舅子不去求,倒来啰嗦我们呢。”

何占奎叹道:“你们不知道,我那个大舅子还罢了,那个舅奶奶真真不好打交道,你们没见过不知道。苏家那一大家子产业,将来还不给她那一双儿女生受了去,我们这些人,怕是一杯水也分不着。别的不说,只说她十年不育,我那大舅子都不敢纳妾,就知道她的厉害了。”

花二郎点头道:“这也没什么,想必你大舅子忌讳着她娘家势力,不敢罢了。你若是做了官,你那大舅子腰杆子也硬气些,如何就不肯答应你。”

何占奎听了,觉着十分有理,就去同苏员外商议,要挪借一千两银子捐个候补知县来做。苏员外听了,真真又气又笑,待要骂出去,又怕他在自己这里吃了闭门羹,回头去找苏氏晦气,就道:“这捐了官来,也是个候补罢了,要补正也是要候着机缘的,就又捐个候补道一世的,岂不委屈。你即要捐,我们倒得打听仔细了,哪一路补正容易些。”

何占奎见苏员外不肯就应承他,觉得无趣,起身回家,不免对着苏氏又冷嘲热讽一番。

却说苏员外回去同金氏说了,道:“银子我倒是拿得出,却不肯给那样一个喂不饱的白眼儿狼。”金氏听了,就道:“相公可想过没有,他在我们这里要不到钱,不免就把气撒在妹子身上,妹子可怎么过呢?”

苏员外听了,便道:“这回他要做候补官儿,我们出钱捐了,回头他要补正呢?要拔升呢?可是没有底。我再有银子,也不填这个无底洞去。”金氏只笑道:“妾只问相公一句,那一千两银子若是能买得妹子日后舒心,也出得一口恶气,相公可心疼不心疼?”

苏员外见金氏这样,便道:“可是你有主意?”金氏道:“妾这里倒是个有主意,要同相公商议,看可行不可行呢。”说了就把计较同苏员外说了。

苏员外听了,皱眉道:“若是能叫他从此老实了,这倒也值得。”金氏只道:“他即想着做官,如何就肯白丢了官职,必会收敛。”苏员外道:“罢了,就依着你,也算我尽了兄妹情分。”

到了第二日上,苏员外就着人请了何占奎来,叫他写下履历,自己就遣了得用的家人,携了亲笔信,又携带了一千两银票到了京上,托了金鹤龄的门路,果然就给何占奎捐了个候补知县回来。

却说何占奎得了官凭,这一乐可谓上了青云一般,对着苏氏也格外和颜悦色些。

只是他那个内宠罗姨娘,实实在在的不知进退,那个老太太也是个糊涂没规矩的,再加着何占奎是个酒色迷了眼的,这三人凑在了一处,就惹了一起大祸来,白白死了两条人命在内。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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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却说罗姨娘因何占奎捐了候补知县回来,自为是个官眷了,十分得意,又向登云道:“亏得苏家那个刁妇不肯答应亲事,不然,你一个官少爷娶个商人之女,可丢人不丢人呢。 ”登云这孩子倒是有些良心,道:“姨娘这话差了,舅母待着登云很好,如何就是刁妇。”各位要问,如何苏氏是他嫡母,他倒从不为苏氏说话,倒肯回护金氏。这其中却是有隔阂缘故,登云到底还小,只知道谁待着他好,苏氏因叫何占奎冷遇,罗姨娘顶撞,见了登云如何喜欢得起来,登云自然也不肯同苏氏亲近。那金氏却不同,不过同登云偶然见上几回,一见着,吃用玩物都不会少了他的,登云孩子心性,自然觉得舅母疼他。

罗姨娘听了儿子顶撞自己,气不过就要打他,那登云也是个机灵的,见罗姨娘扬手要打他就一溜烟跑了开去。罗姨娘在后头就跳了脚的骂。恰恰何占奎回来了,见了罗姨娘这样,就道:“我如今是候补知县,不知道哪一日就能补正,你也好歹学着做个官眷。”罗姨娘见何占奎发话,忙笑道:“登云那孩子顽皮哩,竟是说着金氏那个刁妇好,我不过教训他几句。老爷既怪,我以后不说便是。”因见何占奎吃了酒,一脸□,就过来扶着何占奎回了房。

却说罗姨娘的爹来寻过罗姨娘几次,只说是家里生计困难,自己也老了,做不得银匠,想在乡间买几块田地过活。罗姨娘虽然得宠,奈何到底是个姨娘,何家一来不算如何有钱,二来这家是苏氏当的,如何就拿得出钱来,口上虽答应了,就候着机会向何占奎张这个口。此时见何占奎正在兴头上,就撒娇撒痴同他说了,何占奎听了就皱了眉道:“你倒是说得轻巧,我家哪里有田地给你。”

罗姨娘只道:“老爷没有,奶娘那里也没有吗?***嫁妆将来一样是登云的,现时就拿些出来,只当是我们登云先尽孝了,如何就不成呢。”何占奎听了,就道:“你糊涂,你登云外祖父已经死了,你叫我如何同她去张这个口来!”罗姨娘听了,就哭道:“成日只说你疼惜我,这些子小事也不肯答应。我都答应了我爹爹,如今失信,你叫我拿了什么面目去见人呢。”

何占奎叫个罗姨娘催逼得没法,就来勒掯苏氏。 苏氏听了何占奎这话,直气得一口血就冲向心头,指了何占奎骂道:“你拿着我家的银子买了官儿来,又要勒掯我的嫁妆,可还有天理没有!”

何占奎本不愿来,是叫罗姨娘撒娇撒痴催逼不过,本就窝火,见了苏氏这样,更是气恼,也不答话,抬手就在桌子上拍了一下,骂道:“我把你个贱人,就敢辱骂夫主。”说了几步过来,就在苏氏脸上一掌。

苏氏底下是一双小脚如何支持得住,就向后倒去,撞在了桌上。何占奎还要来打,苏氏一咬银牙道:‘在家时,爹爹也不曾打我一下,今儿你为个娼妇就打我,我也不要活了。“说了就往何占奎怀里撞去,云鬟上钗环乱坠。含香在一旁见了,如何不怕,就过来劝,何占奎就又打含香,含香不敢避开,咬牙忍受,何占奎闹了一场,又翻箱倒柜找了苏氏装着田契的盒子来,随手就抓取了几张,指了苏氏道:’你即嫁了我,一身一体都是我的,我拿你些田契又如何!你有胆,只管往官府告我去!”说了,扬长而去。

苏氏跌在地上哭个不住,半日才道:“活不得了,我只愿死。”含香顾不得身上疼痛,抱了苏氏劝了半日苏氏方慢慢平复,只是她究竟是个女子,身子孱弱,这一场大闹又气急攻心,就病在床上。

何占奎毫不在意,就到官府里把那几张田契都转载了罗姨娘父亲名下。要说这个老罗头委实的没有眼色,拿了女儿求了何占奎贴的天地,闷着声也就罢了,他只一吃了酒,就到处说去,只恐人不晓得他女儿在何家如何得宠。

何占奎买了官来,同他一榜的举人里进士落第的见他得了个候补官儿就嫉恨在心,听了这事,就悄悄到州府里在十三道监察御史前告了何占奎一状,只说他宠妾灭妻,有失官体。这原在御史监察职责之内,既有人告,便要管,就着了差官传了何占奎来。

从来宠妾灭妻这样的事,上官有情,斥责你几句,令你以后警惕也就罢了,若是无情,下狱撤职也是常事,都只在一念之间。 偏这何占奎不知死活,自为着自己这官是金氏哥哥那路上来的,也算得头上有人,御史大人传了他去问话,竟是只用一句:“大人,此乃下官家事,何劳他人Cāo心至此。”何占奎这话倒不是冲着御史台监察大夫说的,原是指着举发他的那些人,可这话到底蛮横,监察大夫如何不怒,当即就拘了何占奎下狱,又命人来何府提罗姨娘。

却说差役们到了富阳县上,问了何举人家在何处,那些痛何占奎一榜的举人见了御史台来了,心上如何不乐,就围了来瞧热闹,就见那几个差役如狼似虎地冲了进去,不一会儿就用铁链子锁了一盒二十五六岁的俏丽妇人出来,见人众围观,就喝道:“何举人叫人在十三道监察御史前告下了,只说他宠妾灭妻,现拘了他家姨娘去州府问话。哪里来的闲人,都散开了。”说了,拖了就走。

这些差役人人凶狠,个个厉害,毫无半分怜惜之心,这罗姨娘虽是小手艺人家的女儿,只在何家这七八年,养尊处优,养得一身的娇怯,满身柔弱,如何就经得起折磨。一步一搓,几步一跌,其状颇为凄惨。

何老太太在家只知儿子叫御史台大夫叫了去,浑不知出了大事,待得瞧见罗姨娘叫一根铁链锁了去,只说是有人告着何占奎“宠妾灭妻,有失官体”这才着慌,扶着丫头的肩就来了苏氏房里,见苏氏还躺着,格外有气,指了苏氏骂道:“你个不贤的妇人,你丈夫叫上司扣了,官差又来锁了巧儿去,你倒是还躺得住,可见你就是个狠心的人,嫉妒着你丈夫疼爱巧儿,如今他们落难,怕是称了你的意思!”

苏氏听了,双眼垂泪道:“母亲,不是媳妇不肯救,老爷叫州府上官扣下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如何就有主意呢。”何老太太冷笑道:“你是没主意,你那个嫂子也没主意?一张利口,惯会说人,如今她嫡亲妹夫叫人扣着了,她同她丈夫不该出着力吗?”

说了,就叫登云道:“登云,你给你嫡母跪了,求她救救你爹同你亲娘。”登云果然过来,在苏氏床前跪了,磕了个头道:“母亲,父亲同姨娘都在州府大牢内,求母亲救一救他们,孩儿长大了必定孝顺母亲。”苏氏指了登云道:“连你也来逼我。可是不叫人活了。”说了,就拿着头去撞床柱。

一旁含香见了,十分慌张,连忙过来抱了道:“小姐何苦这样,不然我们回去同舅爷舅奶奶讨个主意。”何老太太听了这话儿,就拿着金氏从前送的楠木拐杖柱了地道:“还不快去!莫非要我这个老婆子求人去不成!”就立逼着苏氏起来,穿戴了就往苏府来。

又说金氏在里头听见苏氏来了,忙命接,自己就迎了出去,到了二门前,就见苏氏从轿子里下来,脸带病容,一身憔悴,不免就可怜她,拉了她的手道:“你如何病成这样?”苏氏听了金氏这句,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顾不得底下人都在,就把委屈都说了。金氏听了,就咬紧银牙道:“没天理的东西,一家子吃了我们多少,还有脸伸手打老婆!妹子,你且别气,即来了,就安心在家住些日子,你婆婆那里,我自有主张。”说了,就命人传话给等在角门外何家的轿夫知道,只说舅爷舅奶奶都知道了,正同他们奶奶商议主意,待有了准主意再回去。

金氏进来就命人收拾了苏氏从前的屋子,安排她歇下了,又拨了两个丫鬟去服侍,自己遣了碧云去请苏员外。苏员外在外头如何不知道何占奎叫御史大夫给扣下了,听得妹子也回来了,转身回来先见了金氏。

金氏道:“相公,妹子叫他们气得不行,妾已劝着她住下了。州府那里还要老爷做主。”苏员外就道:“不料竟有人先一步告了他宠妾灭妻,也是他平时不肯行善,得罪人多的缘故。”金氏笑道:“这话儿可不能在妹子跟前漏了口风,妹子自是知道我们都是为着她好,妾只怕她身边丫鬟口风不紧,若是走漏一星半点,妹子就有吃不了的苦。”苏员外道:“这是自然。”

原是金氏劝着苏员外替何占奎捐官时就说,这平头百姓都是有个宠妾灭妻之举,官府不告不理,娘家虽可出首,只是这仇必然结下,对苏氏也没甚好处。这何占奎若是做了官,他宠妾灭妻,就有御史监察大夫管着,只消有人告上去,没有不管的,倒不拘着是谁。只要何占奎有一星半点不检点,有证有据地以地方士子名义写一封信去,这些都在监察御史职责之内,见了信必然查问的,何占奎这样一个不知进退规矩的,上官如何会喜欢,自然有他的苦头吃。只没料着苏府上还没动手,就有旁人抢先告了去。

又说,苏员外同金氏夫妇俩每日只陪着苏氏说话,又请了大夫来给苏氏调理,只字不提如何搭救何占奎。

何老太太见苏氏一去不回,便知道是苏府留下了,事到如今,她也没心思再去苏府说理,打点了银两,命下人送到州府牢内,上下打点,好叫儿子少吃些苦头。不料,苏员外也一早使了钱来,只要叫何占奎吃苦。这苏员外借了舅兄金鹤龄的名儿,便是御史台监察大夫也不好全然不给面子,何况牢里这些差人,且苏员外手面豪阔,自是奉命,虽不曾打他,只是要茶没茶,要水没水,饭菜送了来,不是冷的就是馊的,难以下咽,这何占奎打小儿也算娇生惯养,如何吃得了这些吃苦,不过三日就瘦了一大圈儿。

这三日里,监察大夫已将何府上下人等问了个遍,又提了罗姨娘的老爹老罗头来问了,果然是何占奎给田地,再一查着底档,那些田地原先的主人竟是何占奎正室妻子苏氏的,这宠妾灭妻之罪再也跑不掉,就判了下来:何占奎宠妾灭妻,使嫡庶失序,有失官体,不能为黎明表率,着,革去官职,重责八十杖,以正官宪,彰显风纪;另,刁婢罗氏,恃宠而骄,目无嫡室,以下犯上,法理难容,虽死犹有余辜,姑念其女子体弱,责打五十杖,收为官卖,以儆效尤。

何占奎听得才到手的官儿飞了已是魂飞魄散,再叫八十杖一打,便只剩下半条命在,抬回家去,将养了大半年才得起床,拄着杖儿才能行走,又过了几月方得痊愈。

那罗氏更是凄惨,只捱到十五板上,□见红,血就流个不住,行刑的衙役忙住了手,进去回了御史大夫知道。御史大夫听得这样,就命人请了大夫来。

大夫来时,这罗姨娘只余得一口气,没上半日就死了。原是她有了一个多月身孕,因日子极浅,连着她自己也没察觉,这御史大夫又如何能知,杖责之下,这孕妇如何捱得起,小产而死,不过白丢一条性命罢了。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寻衅 遭辱

(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却说何老太太在家里知道何占奎叫十三道巡查御史撤职查办,捱了八十板子,罗姨娘更叫活活打死,何占奎给了老罗头那些田地也叫收了回来,依旧还在苏氏名下,这一气那还了得,直认作是苏氏兄妹作梗,她从来独尊惯的,怎么就肯咽下这口气去,一面命人接回老爷,自己就一乘轿子到了苏府。

金氏这里听了何家老太太来了,按了额角叹道:“只好应付这一场了。”那时冬竹等人还没配人,听了金氏这话,就笑道:“奶奶如何说这丧气话呢,这老太太几时在奶奶手里讨了好去。”金氏叹道:“今时不同往日。”说了就带齐了丫鬟们走在二门接了。

那何老太太见着金氏的面,一股子气直往上撞,就直直向着金氏扑了来,要同她拼命。金氏身边的冬竹秋月等人岂是吃素的,一左一右就扶着了何老太太口上道:“老太太小心脚下。”她二人名为扶住,实则是夹着,那何老太太如何甩得开,她带了来的两个丫头也叫篆儿丁香等人夹着了,主仆三人都是动弹不得。

何老太太就跺了脚骂:“你们一家子奸刁恶毒,还我儿子富贵来,还我孙儿命来。”金氏慢悠悠笑道:“老太太这话我不懂呢。姑爷的功名,是我们家员外出的银子捐的,白花花一千两,我们家银子也不是风儿刮了来的,如今就这样丢了,我们员外也正气呢,我们不来问着姑爷,老太太倒来问我们,岂不是叫人齿冷。且姑爷这官职是怎么丢的?姑爷平时有个内宠也是平常,看我们家说什么了没有?只是即做了官,就该有个官样儿,怎么拿了正房***嫁妆去贴补小妾,普天下有这样做官的?这可是生生打我们员外脸,我们员外悔得不得了,直说不该拿着银子填补那个负心人去。你们罗姨娘死了,虽也可惜,只是我说句心冷的话,倒是死了的好,不然官卖,那有什么好去处,好些的卖了做人奴婢,糟些的就卖为官妓,你们何家脸上岂不更不好看相。老太太可别说我个小辈顶撞你,你老人家平时知道管教着一二,何至于闹到今儿这个地步?”

金氏虽会说话,从来顾忌着何老太太是苏氏婆婆,不好把话说尽了,今儿趁着老太太自己送上门,又理屈,索性就把平日不好说的话,一气儿都说了,直气得那个何老太太老脸发白,道:“你也是个官家小姐,你们家就是这样□你的?我好歹是你长辈,你就敢这样训我!可是没王法了,我要告你去。 ”

金氏又道:“老太太这话又差了。我哪里就敢教训你,我哪一句说的不是实情?是姑爷没有抢了我们姑娘的陪嫁给罗姨娘,还是老太太好生训诲过姑爷,叫姑爷不得宠妾灭妻,是姑爷怙恶不孝,忤逆老太太,一意孤行来着?我即说的都是实情,老太太又告我什么呢?”

何老太太虽蛮横也叫金氏这几句话噎住了,她偏宠着罗姨娘也是有的,若是不肯认这个帐,便是何占奎怙恶不孝,要知本朝最重孝道,这怙恶不孝四字扣上去,轻则流放,重则斩立决,绝不是捱板子能完的。

金氏见何老太太脸色忽白忽青,却是哑口无言,方道:“我真真糊涂,怎么还让老太太在门前站着。”又说几个丫鬟,“我没想到,你们也不知道体恤,快扶了老太太去我房中,仔细叫风吹了。”

这何老太太如何敢进去,跺了脚道:“你那屋子金贵,我一个老太婆不敢玷污,这就回去。”金氏笑道:“老太太到了我家,一口水也不喝就要走,知道的都说姑爷出事,老太太心焦;不知道的,还当我们看着姑爷出事,就势利了呢。”说了,就叫冬竹秋月扶了何老太太往里去。

这何老太太生得矮小,怎么架得住两旁丫鬟的扶持,只得跟着去,就到了金氏房中,金氏请了何老太太上座,又命上茶。这何老太太到了这时才真真领教了金氏厉害,坐也坐不安宁,金氏只做不见,向着冬竹道:“去请你们姑奶奶来拜见婆婆。”说了,就向何老太太道:“老太太,你老不知道呢,我们姑娘回门那天起就病了,在床上起不来,大夫说她是气恼太过,路上又着了风寒,昨儿才能起床,真真急死我了。 ”

何老太太听了这话,更是坐不住,就要告辞,金氏就留,两人拉扯一回就见含香同一个小丫鬟扶着苏氏走了进来,当着金氏的面,何老太太只得站了,苏氏过来给何老太太磕头见礼,含泪道:“母亲,媳妇无用,没能搭救得老爷。”

金氏笑道:“姑奶奶如何说这话呢,姑爷犯了王法,与你什么相干,你婆婆是个明理的人,断不会为了这个恼你。”何老太太叫金氏拿话将着了,只得强笑了过去,扶起苏氏道:“好孩子,辛苦你了,我这回是特来接你回去的,你到底是我何家的媳妇,久住在娘家,不知道的人,只怕就要骂着你没规矩呢。”心上却将个金氏千刁妇万恶婆骂了个千回。

金氏听了,依旧笑道:“老太太,我这里倒是有个不情之请。我们姑奶奶现病着,姑爷身上也有伤,若是姑奶奶回去,必给贵府上添事,只求老太太容格情儿,待得我们姑奶奶将养好了,我和她哥哥亲自送她回去。”

何老太太还要再说,又怕金氏说了什么不好听的来,只得答允,金氏就亲送了何老太太到了二门上,方才回去。各位要问,金氏这些话从前也说得,金氏如何就不说?这其中却有个缘故。到底金氏算着小辈,且是嫂子,纵然知道姑娘委屈,也不好到姑爷门上去算账的。这回何老太太送上门来,金氏自然不能轻轻放过。

苏氏此时已听篆儿将金氏堵何老太太的话一并儿都说了,心上又喜又悲,见金氏回来,拉了她的手就哭道:“嫂子,难得你肯为我出气。”金氏道:“不是我不敬长辈,你们家这个老太太也实在不像话,连她自己也抬举着罗姨娘,何占奎哪里还有顾忌,她若是个好的,她那儿子何至于此。”

到了晚间苏员外回来,待吃了晚饭,金氏就删繁就简把劲儿如何堵何老太太的话说了,又道:“相公,妾心疼着妹子在何家受委屈,故此也顾不得她是个尊长了,相公不要怪妾鲁莽才好。”苏员外听了,就笑道:“我如何会怪你,你疼妹子比我还多些,且说的句句在理。只是妹子终究要回去的,她若有你一半儿能干,我也不愁了。”

金氏叹道:“妹子哪里不是个好的?只我看生阿鲤慧儿那些日子,她理我们家如何?奈何婆婆是个不讲理的,丈夫是个混账的,她如何振作得起?”

苏员外也道:“你这话儿也有理。只是这嫁出的女儿泼出的水,再没有久住娘家的理,只是妹子,你今儿留下了,终究要送回去。若是我们家没女儿,倒是可以闹一场,和离也罢,拿休书也无妨,我们家还养不起她吗?只是有了慧儿,我就有顾忌,只怕日后慧儿说亲时,要被人挑眼,说姑姑是个难缠的,侄女也未必好呢。”

金氏听了苏员外那些话,就叹息道:“相公也不必忧虑呢,我倒是想着,闹过这一场,何占奎许是收敛些也未可知。”苏员外听了,就拍了金氏的手,笑道:“你这回这主意就好,好好替妹子出了一口气,日后只好看她造化了。”

金氏就道:“相公这话倒是提点了妾,妾想着,即夺了他一个官儿,何不再还他一个?这回这个,倒是由妹子还他才是,也不要高了,八,九品就够。他吃了那样一个大亏回来,妹子在给他一个前程,保不齐就把他笼络住了。且有这回的警惕在,料着他也不敢再怎样,相公看着如何?”

苏员外听了这些,沉吟一会就道:“倒是个主意。难得你一心为着妹子,我也感激。只是这官儿不能白给了他,还需敲打才是。”金氏就道:“相公顾虑周全,只是这敲打姑爷的话,相公才说得。”苏员外自是应承。

又说次日,金氏就把计较同苏氏说了,苏氏早对何占奎冷了心肠,本不愿回去,只是瞧了昨儿婆婆的模样,也知道何家不肯放了自己过去,正在悲怆,忽然听得金氏这话,仔细想来果然就有理,或可行得。就点头答应。金氏就道:“妹子,我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苏氏忙道:“嫂子,你待者我如何,我心里不知道吗?但凡有话,你请直说,在这样客气,就是同我外道了。”

金氏听了这话,就道:“你这回给姑爷捐官,要做个你心爱他的缘故。如今他丢了官,正是伤心之际,你好好关心着,他除非不是人,怎么着也要心软。我知道叫你这样做了,你心上委屈。只是这也是没法子的法子,谁叫我们是女人呢?”

苏氏听了金氏这些衷肠话儿,口上不说,晚间睡在枕上,自己就思量了许久,先是不愿,后是委屈,细细想来却也有理,又想着金氏能说了这些话儿出来,可见得从前也是伤了心的,不由就洒了一会泪。

话说何占奎从州府抬了回来,何老太太见了他病弱的模样,心如刀割,心肝,肉啊,狠哭一场,这何占奎倒是一滴泪没有,张口就骂罗姨娘,只怪她逼着自己去要田地,才闹出这样大祸,又咬牙切齿问苏氏。

何老太太见儿子这样,倒是不敢把在金氏那里受的气告诉了他,怕给他添病,只说也病了,家里一时照应不周,在娘家养病,就回来的。何占奎冷笑道:“她那哪里是病,是见我不是官了,回去躲清静呢。“说了又问登云。

却见登云红了双眼走外头走了进来,何占奎对着这个独子倒是心爱,见他哭得眼也肿了,不免心软,就叫他到了床前,摸着他的头道:“孩儿,如何就没亲娘了。“说了父子抱头痛哭。

却说苏氏过得三四日,也就回了家,先见了何老太太,这何老太太才叫金氏发作过,妾何占奎病着,心上也烦,也就没说什么,就撵了苏氏去见何占奎。苏氏牢记着金氏点拨,进了房见了何占奎先哭道:“如何就叫人打得这样,只不知道哪个黑心的告了你刁状,害得你这样。”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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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何占奎只当着苏氏回家躲清静了,蓦然见着人,倒是吃了一惊,又见她哭得眼都红了,因素来夫妇如同陌路,见了这样,就道:“你不是回娘家了吗?怎么来了这里?你也不用假意儿哭了我瞧,我只不信你会这样好心。 ”

若是往常,苏氏听了这话,那必然着恼,这番回来前,金氏提点她,若是想着日后夫妇能和睦,何占奎纵然有些言出语进,也不可计较,只管做个贤妻,就道:“我是何家媳妇儿,我如何不该在这里?看你被打成这样,叫我如何不难过呢。”何占奎冷笑道:“我从来待你不好,你见我倒霉,理该高兴,怎么反哭了?”

苏氏心上火气,总算记得金氏吩咐,就道:“从前也不是老爷的错,都是罗姨娘在中挑唆,害得我们夫妇离心。”何占奎听了这话,正中下怀,拍了一下床道:“都是那贱人,逼着我要地,她那爹也是个混账,拿了地就得,又到处去说,那些嫉妒我得了官的就告了我刁状,她自己死了活该,白带累苦了我。”

苏氏听在这里,不由暗服,嫂子真是什么都猜着了,这何占奎不独不心疼罗姨娘,反怪她连累自己,又觉心冷,从前罗姨娘得宠时,在他跟前可是要一得一的,宠得没样儿,如今就成了贱人,可见这个男人心上只得自己一个,我好命苦,竟是嫁了这样一个人,想到这里,嘴上不得不道:“老爷也别心疼了,好好养息身子,待健旺了,我们再捐一个就是。我虽比不得哥哥有钱,二三百两银子倒是拿得出,只是官儿不得大了,倒有些可惜。”

何占奎听了这句,真比什么药都灵验,尊臀之上的棒疮竟也不痛了,转眼瞧着苏氏,虽没罗姨娘那等娇怯怯的美貌,倒也端正,一双眼儿哭得通红,颇为可怜可爱,就伸了一只手拉了苏氏的手道:“你果然肯替我再捐个官儿?”

苏氏心上十分委屈,咬着牙点头,依旧落下泪来,何占奎看得苏氏哭,脸上竟有些红,自己也觉得害臊,就扭了脸不做声。 倒是含香在一旁看了,就过来道:“小姐,从你知道姑爷给上官打了就哭到今儿,再哭下去,可把眼都哭坏了,那怎么好呢。”这话儿却是冬竹教她若是瞧着苏氏哭,同何占奎俩人没话儿说,她就这样说去保管有好处。

果然何占奎听了这几句,又回脸来瞅了眼苏氏,就道:“你丫头说的很是,快别哭了,从前都是罗氏那个刁妇挑唆的,你是可怜的,我也是白上了当。”含香又来劝,苏氏方慢慢止哭。

何占奎见苏氏自家回来,又说肯替他再捐个官儿,待着苏氏就和颜悦色起来,等得何占奎伤势平复,能四处走动了,苏氏就变卖了一处田契,换了三百四十两银子来,替何占奎捐了一个八品州学正来,虽官小职微,也无多少实权,倒是个现成官儿,无需轮候补正,立时能走马上任。且何占奎吃过次亏,心气小了许多,也就心满意足,格外记得苏氏的情。那何老太太一是叫金氏明着教训过,心上忌讳着舅奶奶厉害,再则苏氏又肯拿钱出来替儿子买官,故此也回转脸皮,虽还摆着婆母的谱,到底不敢再欺着苏氏。

这夫妇之间就是这样,若是只记着不好,便处处都是不是,一旦觉着好了,便是有点子不如意,也能错过去,再说那何占奎也叫苏员外敲打过几回,又是叫撤职查办过一次的,竟是绝了再纳妾的念头,何占奎同苏氏慢慢就和睦了。只是可惜苏氏到底不能生育,就把个登云看顾起来,虽不如亲母子,倒也算得母慈子孝。

自此苏氏在何家的日子也就转了过来,她也不是个不能干的,只是从前何老太太同何占奎都不许她振作,她有心无力罢了,如今那两个即不压着她了,苏氏就拿出身份来,把个何府倒也治理得井井有条。

这一晃眼就是七八年过去,那何老太太要做六十大寿,何占奎就同苏氏商议了,要请舅爷舅奶奶来乐一日,又笑说:“你们这个姑奶奶可了不得,人是精明极了,性子倒和顺,怪不得舅爷那样敬爱。”苏氏有今日,都托赖着金氏辛苦谋划,自然感激,听了何占奎这话,就笑道:“可不是,论着身份她嫁给我哥哥,倒是有些委屈的,可这十多年,我只看着她谨小慎微,一点子骄傲也没有,我都心疼。”何占奎就道:“想来这是家教的缘故,舅奶奶即是这样的人品,慧儿也必是个好的,我冷眼瞧了,小小年纪,出落得眉目如画,长成了必是个美人,也不知道哪家孩子有福气能得了去。”

苏氏听何占奎这话,就知道他们母子尚未死心,想着慧儿做他们媳妇,碍着金氏不肯,只道:“儿孙自有儿孙福罢了,也轮不着我们Cāo心呢。”说了就同何占奎一起到了苏府,亲请苏员外金氏夫妇,又笑说:“母亲许久未见阿鲤慧儿,老念叨着,这回也请一块儿带来,我们请了个百戏班子,耍杂技给孩子们看。”

到了何老太太做寿这日,苏员外同金氏带着三个孩子就去了,苏员外带着阿鲤坐一顶轿子,金氏带着慧儿坐一顶轿子,平安自己一个轿子,又带着各自的贴身的丫鬟小厮,浩浩荡荡就往何府去了。

苏氏早侯在二门上,亲自接了金氏同三个孩子,又拉了慧儿同阿鲤的手,上下仔细打量,笑道:“真真一对儿金童玉女,就像画儿上走下来的。”说了就问阿鲤上学念什么书,又问慧儿学了什么,爱得不行,亲手解了自己裙上的一双碧玉环下来,分别替阿鲤慧儿结上了,方看着平安,这平安虽比着阿鲤慧儿长着一岁,因打小儿多病,瞧着倒是差不多高,肤色虽白,两颊倒是没有血色,论着眉目就同团圆儿有六七分相似,颇是秀气,就笑道:“平安也高大了许多。”就命小丫鬟到她房中,在抽屉里取一只白玉壁来给平安,小丫鬟领命而去,一回儿就拿了玉佩来交在苏氏手上,苏氏就要给平安系上。

却不知这个平安人虽小,气性倒是大,因见苏氏只管拉着阿鲤慧儿说话,待着自己只是淡淡的,心上就有些嫉妒,见苏氏要亲来系玉佩,就把身子闪了闪,这苏氏从前即瞧不惯团圆儿,连带着自也不喜欢平安,见了他这样,也就冷淡了,就随手塞在平安手上,一手一个拉了阿鲤同慧儿去见何老太太。

那何老太太自叫金氏利落发作一通,对着这个舅奶奶十分忌讳,见得她来,就堆个笑脸,道:“老婆子小生日,本想自家人吃碗面就算了,不想你们姑娘孝顺,非要给我做寿,还劳动得舅奶奶亲来,真是难以为情。”

金氏见她白发苍苍又做个笑脸,也就堆起笑道:“老太太如何说这样外道的话,可是折杀我们小辈了,你老人家做寿,我们小辈哪有不来道贺的理儿。”说了,就带着三个孩子恭恭敬敬拜下去、何老太太忙亲自搀住了金氏,又叫苏氏快去拉着三个孩子,又笑问:“哪个是阿鲤,哪个是慧儿?”

阿鲤同慧儿就走上一步,这何老太太一手一个拉着了,眯着老眼仔细打量,两个孩子都教着同龄孩童略高些,身长玉立,肌肤如雪,眉目如画。这老人家但凡见了俊秀的孩子本就喜欢,再碍着金氏脸面,格外做出个喜欢得不得了的模样,就赏了一个一个金项圈儿,又向着苏氏道:“今儿我生日哩,登云如何不来?”

苏氏道:“媳妇已经差人去叫了。想是登云要应童生试,一时放不下书。”何老太太就点头笑道:“这孩子不像他爹,倒是爱念书,只是今儿我生日,他弟弟妹妹也都来了,就叫他快出来才是。”苏氏答应了,又差了丫鬟去叫。

不一会,登云就到了,进来先给老太太磕了头,又给苏氏磕头,见了金氏,就笑道:“舅母也来了,登云不知道,没能远接,舅母恕罪。”说了也要磕头,金氏就拉着了,笑道:“这才多久没见,倒是长成大人了。我听你母亲说,你要应童生试了,果然就有出息。”说了,向着平安同阿鲤道:“你们也要向着你们表兄好生学学呢,别整日儿淘气。”

登云就扫了一眼三个孩子,就见立着金氏稍远站着一个孩童,眉目文秀孱弱,想必是舅父姨娘所生的那个,舅母身边一左一右坐着一对双生儿,生得肌肤如雪,黛眉红唇,可称眉目如画,乍眼一瞧,一模一样,细细看去,穿着浅蓝衫子那个脸略方些,想必是阿鲤,另一个穿着粉红衣裳,下颌尖尖的必是慧儿

何老太太见时辰尚早,就笑道:“舅奶奶,我们家院子虽然比不上你们家大,也有几处好玩的,就叫登云带着弟妹们四处走走看看,别老拘在屋子里。”

金氏也不好推,就向着阿鲤道:“你同登云表兄出去玩,可不许淘气。”阿鲤答应,就过来拉了慧儿,三人就跟着登云走了出去。

这四人名为表兄弟,一年也见不着几回,各自生疏,只是这登云打小就听着祖母同父亲提过,想把他同慧儿做亲,他如今也是十四岁的少年,知识已开,不由就格外多看了几眼,偏他这几眼就落在了阿鲤眼里。

这阿鲤打小儿就是个极为顽皮不肯认输的,因方才金氏夸了登云,要他们学着登云,就有些不服气,又见登云老看慧儿,自认抓着了短处,就把个慧儿向着身后一拉,道:“你只瞧我姐姐做什么呢?”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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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话说登云正偷看慧儿,就见阿鲤气汹汹问:“你只瞧我姐姐做什么呢?”他到底也是少年人,脸皮就薄,一下就通红,向后退了几步,见阿鲤握个拳头,就道:“我不过看着你同慧儿妹妹像,才多看几眼,你如何就这样无礼,握着个拳头,莫非要打我不成。 ”阿鲤就道:“我就打你了又如何。”说了一拳就朝着登云面门打了过去,平安在一旁要拉,已是不及,阿鲤一拳已打在了登云xiōng口,这一拳虽不痛,也很丢了登云脸面。

这登云在家也是叫祖母父亲宠得惯的,几时吃过这亏,顾不得自己年长许多,理应谦让,就还起手来。这阿鲤小得登云五岁,个子只到登云肩膀处,原该是打不过的,无奈这个登云从小是斯文惯的,整日都扎在书堆里,阿鲤偏又是淘气惯的,爱跟着家里护院学几下拳脚,这两个厮打在一处,倒算得个旗鼓相当,谁也占不了便宜去。

平安原要去拉的,忽又想着什么,倒是住了手,只在一旁瞧了,慧儿在一旁见了他这样,就道:“哥哥如何还站着呢,怎么不去拉着。莫非要我去请了父母亲来吗?”平安这才上去劝解,奈何两个人打得兴起,竟是听不进去,脸上,身上反捱了好几下,就气得一跺足道:“我如何就该拉着,阿鲤是为你打的架。”慧儿听了这句,就冷笑道:“好个哥哥,这话说得好,我且记下了。”

且说登云同阿鲤打在一处,就有何家的仆妇瞧见了,惊得不得了,就跑了进去说给苏氏近身的丫鬟梅香知道,这梅香听得自己家少爷同表少爷打起来,这一惊还了得,疾步进来就报给苏氏听了。

苏氏正陪着何老太太同金氏及女眷们看戏,听了这话,脸上就红了,就瞅一眼金氏,金氏见她这样,就问何事,苏氏强笑道:“丫头慌张,不过找不见东西就来啰嗦,我去瞧瞧。”说了,就向何老太太说了一回,自己带了梅香,又叫了两个仆妇一起找了去。

待得到了当场,登云同阿鲤都打累了,各自趴着喘气。只见阿鲤身上锦衣都扯烂了,两只抓髻也散了开去,慧儿正蹲在一旁给阿鲤整理头发;又瞧登云,也好不到哪去,头上身上一样稀烂,这一气那还了得,指了登云道:“好个不争气的东西,今儿是你奶奶大寿,你竟这样不懂事!且你是哥哥呢,竟有脸打弟弟。可是白读书了,混账东西,若不是今儿是好日子,我就去告诉你先生,狠狠打你一顿!” 登云心上自觉委屈,可苏氏到底是嫡母,只得忍着气不做声。

苏氏过来亲手扶了阿鲤起来,又看登云阿鲤两个,一身稀烂,实在不能进去,就叫了丫鬟们来送平安同慧儿入席,自己就带着俩孩子回了上房,找了登云从前的衣裳来,给阿鲤换了,亲手梳过头,就道:“好孩子,一会儿进去可不能说同哥哥打架了,不然,仔细你娘恼你。”阿鲤道:“那个是什么哥哥,老瞅着我姐姐,这成什么话呢。”苏氏忙按了阿鲤的嘴道:“这话儿可不能说给别人呢,不然吃亏的是你姐姐哩。”

阿鲤虽聪明到底不知道其中关窍,就答应了,苏氏又过来看了登云,见他也收拾了,一样震吓几句,方携着两人入席,金氏心细,一见阿鲤换了衣裳,自然要问,苏氏就笑道:“阿鲤摔了一跤,衣裳脏了,我只好找了登云从前的以上给他换了。幸喜倒合身哩。”

金氏见阿鲤小脸上犹带着愤愤,知道有异,只是在何家也不好细问,就笑道:“亏得登云是哥哥,还有衣裳你穿,不然瞧人不笑话你呢。”说了,就把个阿鲤拉在身边,捡着他素日爱吃的夹了给他,人瞧着是母亲疼爱儿子的意思,实则是看着他不叫他闹事,待得散了晚宴,辞了何老太太回在自己家里,金氏就叫了阿鲤同慧儿进房,细问白日缘故,道:“登云我知道呢,倒不是个不讲理的,你却淘气,怎么个缘故,说了来我知道。”

阿鲤听得母亲问,就道:“母亲责备你帮着外人呢,那厮无礼,我打了又如何,姑母知道了也不曾怪我。 ”金氏就问慧儿,慧儿见父母都在,就把登云如何瞧自己,阿鲤发怒,两人打了起来,自己如何叫平安去拉,平安如何回的话都说了,苏员外脸上顿时铁青,顿足道:“把平安叫了来!”金氏脸上也有愠色,只不开口。

却说平安因阿鲤同登云打架,自己不曾去拉,怕父母问着她,早早就躲在了自己房中,此时听得苏员外叫,便知道事发,只得硬着头皮来,苏员外一见他,就指了他道:“你弟弟淘气,你这个做哥哥的也不知道拉着,你妹妹叫你去拉,你如何就说那样的混话?。”平安见父亲发怒,他到底年纪小,一时怕了,反要推卸错处,就道:“父亲如何怪着我呢,原是阿鲤淘气,我如何拉得住。就是我去拉,阿鲤也不肯听我的哩。”

苏员外听了平安犟嘴,就把三分气,激成了十分,也忘了平安就在跟前,就向着金氏道:“这孩子活脱脱像他娘一样,横竖都是人的错,他就是个最好的,我竟白疼他了。”平安从来只当着自己是金氏亲生,此刻听了苏员外这句,真如晴天惊雷一般,惊得呆了,就连阿鲤同慧儿也呆了。

金氏见几个孩子都怔了,不由怨怪员外说错话,只得道:“今儿的事,如何就能怪得平安一个呢。他是哥哥,没劝着弟弟安分守己是他不对,阿鲤也淘气,怕也劝不听呢。”说了,就道:“我也不偏着谁,你们俩个都给我去默一回《论语》,但凡错一个字,就不许睡觉。”阿鲤同平安两个都不服气,只是母亲说了,不得不依从。

金氏见孩子们都出去了,不免就向着苏员外道:“相公,不是妾埋怨你,到底平安到底还小呢,蓦然知道他不是妾亲生的,只怕他要胡思乱想。”苏员外就道:“还小呢,就这样。慧儿不是他妹妹?阿鲤不是他弟弟?他就敢说那样的话来,趁早儿叫他只也不是坏事。再有登云那个小兔崽子果然就不是个好的,小小年纪就敢盯着慧儿看,可知他那为老不尊的祖母都给他说了些什么。妹子也是个混的,不知道在中间拦着点,枉费你待者她一片心了。”

金氏就笑道:“相公怎么又牵扯妹子了,这事同她也不相干,她有那意思,亲口来和相公说了,你倒是怎么好呢?她即一直不说,想必她也是不愿意的。”苏员外听了这话,也觉有理方才罢了。

又说平安听得父亲亲口说了他亲娘另有其人,真真失了一半儿魂,这《论语》原是背得熟透的,依然错了好几回,好容易默完了,回了房中,一声儿也不开,就呆呆坐着。想着母亲虽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的,只不肯抱一抱他,同他说话也不似同阿鲤慧儿一般亲爱,总像着生疏一些儿;父亲更是严厉,阿鲤便是顶撞先生也是无事的,只他错不得一点儿,若是那一日有些差错,那脸色就不好看。从前母亲说是因为他的哥哥要给弟妹们做榜样,原来都是因为他不是母亲亲生的,那他亲娘在哪里?

那朱娘子见平安回来只呆呆坐着,就过来道:“大少爷,你如何就坐着?这么晚了,若再不睡,明儿仔细瞌睡。”平安见了朱娘子,便是见一盏明灯,暗想着,朱娘子既是我奶娘,也该着知道我亲娘是谁,想在这里,就起一个手拉了朱娘子道:“朱娘子,我竟不是母亲亲生的孩子,你是我rǔ娘,如何也瞒着我呢。”

朱娘子听了这话,想起***警惕,脸都吓得白了,道:“大少爷,哪个在你跟前乱嚼舌头呢,你就该告诉员外奶奶去,如何还来问我。”平安就道:“连你也来哄我,这话儿是我父亲说的,他说,我同我亲娘一样,横竖都是别人的错,不是个好的。”说了这几句,又细想父亲的话,显见得对他亲娘甚是厌烦,他到底是才得十岁的孩子,心上又是委屈又是怕,泪珠儿扑簌簌掉下来,“朱娘子,我也没着人去了,你只告诉我,我亲娘是哪个,我父亲如何就说这样的话。”

朱娘子听了,不由暗自埋怨苏员外说话不进人情,这平安不过十岁,一时糊涂也是平常,如何把他们母子一块儿糟蹋,就叹息道:“大少爷,我若告诉了你,你须得装个不知道。奶奶吩咐了,我若是走漏了消息,要我回去的。”

平安听了这话,自然对着金氏起了埋怨,认作她有意要分离他们母子,就道:“你只放心,我还不知道我母亲厉害吗?”朱娘子叹了口气,就把金氏十年不育,员外就娶了丁姨娘来,丁姨娘数次顶撞了奶奶,就叫姑奶奶赶到庄子上去了,一晃就是八年的事说了。

这朱娘子因苏员外才骂了平安同他娘一样混账,只怕着平安知道自己生母做了那些混账事后格外伤心,就把丁姨娘做的那些荒唐混账事略了好些,她这一好心,倒是办了坏事,平安就只认作金氏同苏氏串通起来,不容他娘,竟是对金氏怀恨起来,连着苏员外也一起埋怨上了,就心心念念想着要去见一见生母。

这人即存了心,就有偷着空的时候,过得半个月,教导他们的先生病了,连着请了三日的假,阿鲤得了这个空,十分喜欢,就在个园子里折腾个不住,平安起先一日乖乖在屋里念书,到了第二日,就央求着朱娘子帮了他出去见一见丁姨娘,朱娘子哪里敢答应,只是咬牙不许,这平安竟也胆大,自己悄悄走在角门上,叫了看角门的家丁来,假托着苏员外答应他去看一看生母,那些家丁也是糊涂,只当着一个十岁的孩子不会撒谎,就信了,套了车就将个平安拉在了东面庄子上去。

却说丁姨娘在这庄子上一住就是八年,这些年里,她起先着还摆个姨娘款儿,当着苏员外就会接了她回去,不料这一年两年的没有动静,心上也慢慢就冷了。且关在这庄子上,虽茶饭不少,只是长日漫漫,着实的无聊,就同看着她的几个婆子混得熟了,每日里就是斗牌吃酒,吃醉了就睡,就胖了许多,且因没人看,更懒得梳洗打扮,乍眼儿一瞧,这从前的活脱脱的一个美人儿,竟和个乡野村妇也没甚大分别了。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见母 寻儿

(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却说这团圆儿正同几*婆子斗牌,正斗得兴起,拍了桌子笑道*“我只不信拿了一把我还赢不了。 拿QQ币”就听得门响,团圆儿不由恼道*“老娘好容易胡一把,就有人来搅兴。“说了,就呸一口,指了一同刷牌的胡老婆子去开门。那胡老婆子也是一肚子不耐烦,只是姨娘差了也不好不动,只得走了去开门,还没走到门前,就听得*头人喊*“大少爷来瞧*姨娘了,怎么还不开门。”

团圆儿听了这几句,先是一怔,就撒了手上的牌,自己提了裙子跌跌撞撞奔在门前道*“*是*安我儿来了。”说了,抢在胡婆子前就把门开了。

*安听得里头女子颤巍巍声音哭喊着“我儿”一路过来,又见门一开,眼前站了一*妇人,云鬟松散,肌肤丰润,一双水杏眼儿水汪汪地看着他。且说*安来前,就听得朱娘子提过说她生母原是*美人儿,来的一路上,心上千回百转*了多少回,猜着自己亲娘是*什么模*儿,此时一见,眼前这*妇人同朱娘子口中那*美人颇有差别,不由就不敢认。

这团圆儿蓦然见着儿子长得老高,全不是婴孩时瘦小纤弱的模*,又悲又喜,一把就扯在了怀中,儿啊,心肝啊,就哭*不绝。*安方知眼前这*妇人便是他亲娘*姨娘,听*姨娘哭得惨切,心上不由也伤心起来,道*“你是*姨娘?”团圆儿就哭道*“我儿,你如何连娘也不认得了?只*怜你小小年纪就离了为娘,也怨不得你不认我。”就了就又哭。

送了*安来的那*家*见*姨娘就站在了门前哭,两侧渐渐有农户围了来瞧,就道*“*姨娘,你老如何就拉着在大少爷在门前站着呢,快进去说话。”团圆儿听了这话,方抹了泪,拉了*安道*“我儿,你来。 拿QQ币”说了。就把*安扯在自己屋里,按着他在椅子上坐了,又寻了几*吃食来搁在*安面前,自己扯了椅子来在*安身前坐了,方细细打量,只见*安出挑得眉清目秀,衣着光鲜,颈上戴着金八宝项圈,瞧着聪明俊秀的模*,就心爱起来,拉了*安手不住问他*日做些什么,爱吃什么,又摸了他的头道*“我儿,这**年不见,你竟这*高了,我*是一声儿也没听着你叫我呢。”说了,拿着帕子捂着嘴儿又哭。

*安到了这时方有些醒觉,*着*日母亲端正和蔼有余,这般真情流露却是不见,就有了孺慕之心,眼圈儿也红了,带着哭声儿叫了一声*“姨娘。”团圆儿听得这声姨娘,更是悲伤,哭道*“你是我十月怀胎生的,却只喊着我姨娘,叫这别人亲娘,这怎么不叫我伤心呢。我儿,他对着你*好不好?”

*安不知团圆儿口上这*“他”指的是何人,就红着眼道*“母亲待着我还好,嘘寒问暖的,也不曾责骂孩儿,倒是父亲严厉些,多有责备,偏疼着阿鲤弟弟。”团圆儿就哭道*“那妇人不是说自己贤良么,见着丈夫偏心她儿子也不知道劝一劝,只委屈了你。”这话正正说中了*安心病,*安哪还忍得住,不由放声就哭,母子抱头哭了一番,一旁几*婆子来劝了两回方罢了。

团圆儿又问*“我儿,*是你父亲叫着你接我回去的?天*怜见,我到底熬了出来了。”

*安到底是孩子,自己偷偷跑了来见亲娘也是情有*原的,只不该说实话,他哪里知道团圆儿的脾性,当时就实说了,团圆儿叫扔在这地上已**年了,虽吃穿不愁,又怎么比得上在苏府锦衣玉食,使奴唤俾的威风,当时就立了起来,怒道*“你即知我是你亲娘,叫人扔了在这里**年,你如何不*着求你爹爹接我回来?你巴巴得跑了来瞧我有什么用!瞧你娘受苦,你快活了?”说了就点床上被褥叫*安瞧,又开了抽屉叫*安看,哭道*“你瞧瞧,你瞧瞧,家里头那*大奶奶,吃的是什么,头上戴的身上穿的又是什么,屋子里使用的又是什么?她一*人,屋里就四*丫鬟伺候着,*婆小丫鬟和婆子还不算,你亲娘我这里呢?统共*头三*不成话的老婆子。 拿QQ币”说了,跺着脚儿放声而哭。

*安叫团圆儿没头没脑发作了这*一大通,吓得呆着了,从来金氏同他说话,只是和声细语,便是他犯错了,也不曾疾言厉色过,哪里经过这*,竟是一*字也道不得。团圆儿见了*安这*愣愣的*子,又悲又怨,道*“你也同你爹爹一*,是*没良心的。”

*安听了团圆儿这话,脸上就红了,立起身来道*“姨娘如何就说这*的话呢,我若是没有良心,哪里就会私自就来瞧你。”团圆儿听得*安是私自出来的,就把心冷了一半,拭了泪道立起身来,“我儿,你倒是快些回去,不然叫你爹爹知道你来了这里,仔细打你。”说了动手拉了*安起身,推着他出去。*安虽叫团圆儿一会哭一会骂弄得不知所措,只乍和亲娘相见,总*着多说几句,不料这*姨娘只拉了他出去,他一*孩子,不过任由摆布罢了。

那家*这时也知上了*安的当了,见了他出来,不由埋怨*“少爷,你如何就哄小人呢,我们还是快些儿回去,一回叫员*知道了,你是大少爷吃不着苦,小人的双腿倒是保不住了。”*安听了这话,他原是瞒着员*出来的,不由也害怕起来,转头就向团圆儿道*“姨娘,我回头再来瞧你。”说了就随着家*出门上车。这一路上*安*着朱娘子的话,又*着团圆儿的言谈做派,再**金氏的形容举止,虽也觉得亲娘言语间颠三倒四,难以亲近,到底也觉得她有些*怜,思思**间,车子就到了苏府东角门*。这车子甫一停稳,好些*家*小厮就拥了过来,嘈杂着问*“*是大少爷回来了?”

却说*安到底是*孩子,思虑不周,他溜出去连朱娘子也是瞒着的,却不曾*道朱娘子原是他rǔ娘,自是担着照顾他的责任,这一见不见人,先问着*安跟前的小厮桂荣,那桂荣竟也不知道。朱娘子就当着*安在园子里玩儿,差了桂荣等小厮出去寻了一回,哪里找得着,那朱娘子这才着慌,左思右*了,不得不来回了金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金氏这里正看着慧儿学着针线,原是慧儿同阿鲤在何家闹了一回,苏员*是夸着这俩孩子有*脾气决断,日后不会吃亏,金氏倒是怕慧儿一*女孩子,这*张扬,日后嫁了人家,怕是公婆看不过去,有意要收她性子,这半*月来,都拘着慧儿在自己身边,每日就陪着她一同做做针线,又慢慢得将如何为人处世的道理教给她。慧儿原也是*聪明孩子,不过是苏员*中年得女,格*娇纵,坏了性子,此时听了母亲引着自身的例子,姑母的例子,*姨娘的例子慢慢说来,如何不知道是非曲直。

又说朱娘子匆匆来回金氏,金氏听了,细*了回,自员*那日失口说了*安不算她亲生的,这*安竟也没来问*究竟,*必是有旁人告诉了他,细*来这人再没旁人,必是眼前这*朱娘子,心中含怒,就道*“朱娘子,你同我跪了!”朱娘子听了这句,唬得立时就在金氏眼前跪了。金氏也不理她,就命人去告诉了员*,自己叫人在满院子上下细细找去,又*着*安即知道他不是我生的,这做孩儿的哪有就不思恋自己亲生母亲的道理,许是去找他亲娘去了也未*知,就叫了家*往东面庄子上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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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处置完了,方道*“朱娘子,我前回儿同你说的话,你竟敢当着耳旁风吗?”朱娘子哭道*“我哪里就敢。”金氏只道*“你敢不敢的,待得寻了*安回来,我再同你说。”慧儿在一旁做着女工,倒也听明白了,就停了针线道*“母亲,哥哥的亲娘*在哪里呢?女儿*着,爹爹即说了哥哥不是母亲亲生的,哥哥思恋亲生母亲,自己找了去也是有的。”金氏听了这话,十分喜欢,只是不肯夸她,怕她得意了,又娇纵起来,就道*“我儿,这一心不能二用的道理,还要母亲再说吗?”慧儿听了这话,只得低了头又去做女工。

苏员*听得*安不见了,也是着急,就立时赶了回来,见朱娘子就跪在金氏屋前,就跺了脚道*“你如何做人~奶娘的?一*小孩子也看不住,要了你有什么用呢。”说了进来就问金氏道*“你派人都去哪里找了?”金氏一一说了,又抚慰道*“相公也无须忧虑,妾*着,*安孩子许是跑了去看*姨娘了。相公那日在气头上,妾也不好说得,那句话,相公真真莽撞了。”苏员*到了此时方有些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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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说这*安到得角门上时,家里这些人已乱成了一片儿,见大少爷回来,**喜出望*,忙过来接了,七嘴八舌就道*“大少爷,你*回来了,员*奶奶都急死了。”说了一窝蜂就拥着*安走进了二门,二门上的婆子们也得了信,就有两*婆子接着了*安,又有婆子先进去回禀了苏员*同金氏。

这一路就送了回去,两*口上不断道*“大少爷,你如何悄无声息就跑了出去,*是一点也不知道人着急呢。奶奶派了人满世界找你,连员*也惊动了,从铺子里回来了呢。”*安到了此时才知道怕,脚下就迟疑起来。

里头金氏同苏员*得了信,这才放心,苏员*这一放心,气就上来了,拍了桌子道*“这小畜生了,眼里一点子规矩也没有。”说了就要请家法,金氏忙道*“相公快别这*,*安回来好好说他几句就罢了。到底还是孩子。”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责子 应试

(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这平安私自跑了去看团圆儿*苏府里为了找他只闹得天翻地覆*待得见他回来了*苏员外就要责罚他**氏就劝*苏员外只是道:“如今不教*还要等在什么时候呢。 拿QQ币”*氏就笑道:“好好说就是了*他不比阿鲤*阿鲤是个顶顽皮的*上回在妹子家闹事*我妾就想着要打他*相公偏不许*这回平安不过去见了丁姨娘*你倒要罚他*可太不公了*平安如何能服气呢。”说了*先推慧儿回房。

说话间平安就到了*氏房前*就见朱娘子跪在那里*更有*怕*瑟缩着不敢进去**氏房里的碧云见了*就笑道:“大少爷回来了*快进来。”说了就打起帘子*平安莫可奈何*提脚进去。

苏员外听了*氏的话*气倒是消了**一抬头看见平安怯生生进来*就又怒了*冷笑道:“你这会儿装个害怕样儿可给谁瞧呢。你有胆自己出去*就该着有胆担着*还不给我跪了。”平安听了这话*就跪在地上道:“父亲息怒*孩儿错了。”

苏员外还要再说**氏*道:“论起来你是该罚*你要出去*就该来回一声我*或者你父亲才是*这样悄没声就跑了*小厮也不带着*若是有个什么缘故*你叫我和你父亲*心上怎么过得去呢?”说了*就走了过来拉了他起来道:“你父亲生气*也是心疼你的缘故。”

平安听了*氏这几句*又抬眼瞧了眼父亲*苏员外*在左侧上位上坐了*脸上余怒未息*就不敢起来。*氏向着苏员外道:“相公*平安便是有错*也叫他起来说话。这孩子也算得娇生惯养的*颠簸了半日怕早累了。”

苏员外方点了点头**氏就拉着平安起身*叫他坐了*又叫丫鬟绞了手巾来给他擦脸*才问:“好孩子*你见着丁姨娘了?”平安见*氏这样问着*倒是吓了一跳*疑惑着*亲怎么会知道*一面点头。 拿QQ币*氏就叹息道:“平安*这原也不是我要瞒着你*你那亲娘你也见过了*是个怎么样的人*你心上可有几分明白?”平安听了这话*想起丁姨娘忽笑忽哭*颠三倒四的言行*不由就脸红了。

*氏就道:“我倒是想着待你大*了再告诉了你*是有*事*现时说了你也不懂*倒是叫你烦恼*不料你父亲气恼之下说漏了嘴*如今我也不瞒你了*丁姨娘从前很做了一*错事*惹得你父亲生气*忍无可忍*方撵了在庄子上住着。你是她亲生的*要去见她也是在情理之中*不能怪你*只是你不该不声不响就出去了*叫我同你父亲为你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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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听了*氏这*话*眼圈儿都红了*站了起来哭道:“*亲*孩儿从来当自己是*亲亲生的*听得父亲那话*心都碎了*又不敢来问*亲*只好问朱娘子。”就把朱娘子如何同他说的*都说了给*氏知道。

*氏听了*就叹息一声走在平安身边*亲手替他拭了泪道:“好孩子*你日后若是想着去见你丁姨娘*须得回你父亲一声*来告诉我也可*可不许这么胡闹了。你父亲方才气得要打你*我好容易才劝下来。”说了*就推了平安又去给苏员外磕了个头*就叫紫云丫鬟送他回去。

苏员外见平安去了*就向着*氏道:“朱娘子那人可不能留了*满嘴浑说*倒像是我们亏欠了丁氏那个贱人。”*氏就道:“这都是妾的不是*这朱娘子早该打发了去的*只是妾想着*阿鲤同慧儿的奶妈子都在呢*独独打发了平安的*叫平安怎么想呢**那是朱娘子也无甚错处呢*若是三个一起打发了*余娘子同萧娘子无辜牵累*倒也可怜。这都是妾太迟疑的缘故*才有今日之事。妾这就发放她回去”

各位要说*这*氏从来就不是个糊涂人*早知这朱娘子心思上糊涂*就该早打发了去*为何留在今日*非要闯了这祸来才肯发放出去?却是*氏想着*平安不是她亲生的*她孩儿的rǔ娘都在*独独打发了平安的*瞧在苏员外眼里*保不齐就有别的想头。 拿QQ币*只为苏员外从前提过想把平安归在她的名下*虽叫她一时混了过去*只怕苏员外不死心*倒是不肯把平安身世说明白*苏员外即不说*她如何说得*就有意就想借着朱娘子的口把实情漏给平安知道。只不想苏员外一时气恼*自己先说了。

*氏就叫了碧云过来*道:“你去同朱娘子说*她一个rǔ娘*少爷走丢了都不知道*要她何用*姑*念在她在我们家十年*夫妇分离**子隔绝*就额外赏她十两银子*回去一家团圆罢。”

碧云听了*满口答应*出去同朱娘子说了*朱娘子听说*知道必是自己同大少爷说了丁姨娘的事惹的祸*悔之晚矣*只得磕头谢赏*含着泪回去收拾了行囊*就要出去。平安见朱娘子要走*如何舍得*只拉了不放*一同跟了来的管事妈妈钱氏就笑道:“大少爷*如今你也读书上进了*再搁个奶娘在屋里*没的叫人笑话。*朱娘子自己也有孩子*为了带你丢了十年*也该让人*子团聚了。”说了*就推着朱娘子快走。平安亦是无可奈何*狠哭了一场*也只得罢了。

这平安自知道了自己亲娘团圆儿在庄子上*十天半月的总要去上一回**氏知而不禁*只派着可靠老实的下人跟了。苏员外见了就奇道:“你带了平安这十年*竟舍得放了他同丁氏亲近*也不怕他同你外道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氏心中暗叹*平安即*知道他亲娘是谁*拘着人不去也拘不住心去*倒翻弄得生了嫌隙*也只得由着他去*口上却笑道:“这孩子若是有孝心*我放着他和丁姨娘亲近*他依旧会孝敬我。”苏员外听了这几句*格外叹服*氏宽厚。

这一晃又是三年过去*平安*是一十三岁*阿鲤同慧儿也有十二岁了*先生便说平安文理精通*阿鲤旁征博引*都可应童子试*苏员外知道了十分欢喜*就把从前对平安的冷淡回转了几分*时常叮嘱*要他好生求学*努力文章*又叮嘱阿鲤不许淘气*努力攻读。平安听了父亲这话*也就格外认真*手不释卷*刻苦攻读*又因要考童生试*就把从前的名字捐弃了*起个名儿叫做苏秀林*字文卿;阿鲤叫做凤林*字鸣岐*慧儿因兄弟都丢了小名儿*就也要改*苏员外就笑道:“你是我家掌珠*就叫个宝林罢。”是以*慧儿从此改名宝林*小字云姝。

这日秀林凤林兄弟进了考场*试题入手*竟恰恰是先生课窗时评点过的*这秀林自觉有十分把握*一气写来*自认文思精彩*十分得意*就交卷出场*回到家里*不见凤林弟弟*只当着他还没出场*自己就把文章写了下来*拿了来请*氏看了**氏看过*虽觉文风有*纤弱*文字却甚精当*文采亦有可观之处*心上就喜欢了*笑道:“我瞧着倒是好呢*必中的*你给先生瞧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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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林听了*亲夸赞*也自欢喜*道:“孩儿请*亲瞧了*再给先生看去。”说了就问凤林**氏就道:“你弟弟方才*来过了*这会子怕是回自己书房了。”秀林自以为下笔如有神助*完卷极快*不想阿鲤比着他更快*心上微微沉了下*脸上倒是没什么*告退出去*就把文章给先生瞧了*先生一样夸赞。

而后就是县、府试*三试考毕*过得数次放榜*秀林中在第七*凤林亦中*却在第十名上*两个都中了秀才。秀林见自己压过弟弟去*心上暗自得意*回到家中*苏员外*然得知*自是夸赞了秀林*又向着凤林道:“你就是个淘气的*从不肯好生念书*可叫你哥哥超了你去*我看你日后可怎么犟嘴。”

说了*就问秀林要什么东西做赏头*秀林听了这话*忽然就跪了在地上道:“父亲*孩儿不想要别的*只求父亲开恩*把姨娘接了回来罢。她从前有错*也在那庄子上住了十二年*也十分可怜*孩儿每回见她*姨娘都哭着问孩儿*父亲几时接她回去*她到底是孩儿亲生*亲*孩子瞧着她那样*也不忍心。只求父亲大人看在孩儿份上*接了姨娘回来。孩儿定劝她好好伺候*亲同父亲。”

苏员外听了这几句*一团欢喜就变了烦恼*那*日子团圆儿闹的事苏员外至今难忘*只是见秀林说的可怜**他才中了童子试*倒也不好驳他的*就想答应*又怕*氏知道了*心上不快*就问秀林:“你*亲可知道了?她倒是怎么说呢。”

秀林就答:“父亲*孩儿以为*父亲乃是一家之主***亲从来以父亲为尊*父亲说得好**亲哪里就会说不呢?”他这话音才落*一旁凤林就耐不住*立了起来道:“哥哥*你虽是丁姨娘所生。论着规矩**亲才是你嫡***亲要以父亲为尊*你如何能不敬*亲?”

秀林听凤林说了这几句*自知理亏*脸上就红了*道:“我想着*亲从来宽柔*我去说了**亲必答应的*这说不说的*也没甚紧要。”凤林的脾气从来任性*只是最敬*亲*最疼姐姐*听了秀林这个话如何不怒*也顾不得秀林是哥哥*就发作起来*指了秀林道:“放屁。*亲答应不答应是*亲的事*你若是不去说*就是眼中没有*亲*你虽不是*亲亲生的**亲可也没错待了你*你倒有良心!”说了*怒目而视*若不是碍着苏员外在*只怕就要上手打了。

苏员外见了这样*先喝止了凤林*又向着秀林道:“我虽是一家之主*但是从来男主外女主内*这家务事*你还是同你*亲商议才是。”

秀林听了*只得答应*心上不由就埋怨起凤林来。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生隙 堕马

(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却说秀林要*团圆*回来*同苏员外说了*苏员外就叫他来问金氏*秀林无*奈何同凤林一起*了里头见了金氏。 拿QQ币*了金氏正房*兄弟俩一起跪下磕头*金氏也知道这俩孩子都中了童子试*十分喜欢*早备了赏在*见他们进来磕头*就笑道:“好孩子*快起来*你们果然争气。”说了*亲自过来*一手一个就搀扶了起来*又命碧蟾把赏少爷们的东西拿来*两人的东西*一样的*一色*四支湖笔*两扎宣纸*一对*状元及第的金锞子*两个新样*荷包。秀林凤林磕头谢赏毕*凤林起身*秀林却不起来。

金氏见了他这样就知道有异常*待要开口问*一边凤林已然忍耐不住*立起眉毛道:“母亲*你也白疼他了*他想着要把丁姨娘*回来也罢了*倒*他有孝**如何他就先去问着爹爹呢*还说什么爹爹才*一家之主*眼里哪里还有母亲在。”说了*就握个拳头瞪着秀林。

秀林听着凤林先把话说了*如何不急*磕了头道:“母亲*孩*眼里不*没有母亲*只*孩*怕母亲知道了*怨怪孩*有了生母就忘了嫡母*不敢开口*所以才去求的父亲。”金氏听了这话**中自然发冷*脸上却不动声色*道:“秀林孩**你要*亲娘这也难怪你*只*我自问着不*个凶横的人*你如何就不敢同我开这个口?这话说来*岂不叫我伤*。”说了就叹息一声*暗想着自己原也没有错待这孩子*不料终究*两条*罢了。

秀林听了金氏这话*格外惊惶*磕头道:“母亲这样说了*孩*惊恐万分*既如此*孩子不*姨娘回来就*了。”金氏却喝道:“你这话更不像!我只怪着你不先来回我*几时不许你*了?**满嘴浑说。你先生就*这么教你道理的?你眼中*还有我这个嫡母吗?”

秀林见嫡母动**哪里敢动*不住磕头道:“母亲*孩*一时情急*说错了话*母亲海量汪涵*不要同孩*一般见识。 拿QQ币”金氏见他这样*语气略略放缓道:“你只知肆意说话*却不知道胡乱说话更伤人的*。你*个孩子*我也不好同你计较*你要*丁姨娘就去*了*那也*你的孝*。”说了*就命秀林出去。秀林见嫡母话里意思竟*灰了**哪里敢起身*只*跪着不动。

凤林在一旁道:“你惹了母亲生气*还跪在这里给母亲添气*再不出去*莫非要我赶你吗?”秀林见凤林过来*因凤林从来任性*了*若*纷争起来*父亲必定说他不知道让着弟弟*只得忍气起身*低着头退了出去*走在外间**上就犹疑起来*丁姨娘**不*:这不**嫡母那里已然得罪了*就*不*也未见得承他情;这*了回来*只要叮嘱着姨娘好好服侍嫡母*怕倒还有转圜余地。想得罢了*就出来见了苏员外*只说母亲答应了。

苏员外在*有*无间*听了金氏答应*也没甚话说*由着秀林套车*就把团圆**了回来。

这团圆*离了苏府已有九年有余*蓦然回来*只觉景物都不同着往日*来往丫鬟们也多有脸生的*一路不由细看。秀林看着自己亲娘这样*脸上就红了*只怕她做些什么出来*叫自己丢人*不由就嘱咐道:“一会*见了我母亲*姨娘*不能错了规矩。父亲说了*这家宅的事*都由母亲做主*她要*恼了*姨娘没脸不说还要带累我*我教的话**姨娘*别忘了。”

团圆*满口答应*这一路就*了金氏正房前*秀林嘱她站下了*自己进去先禀告了金氏*一会*就有个俏丽丫鬟出来道:“外头**丁姨娘*奶奶叫你进去。 拿QQ币”团圆*听叫*理理理裙摆*又抚了抚云鬟*答应一声*低头而进。

进得里间*就见金氏高坐在上*云髻高挽*一身罗绮*怀里搂着个十来岁的女孩子*团圆*不敢细看*就在金氏脚前跪了*依着一路上秀林所教的话**道:“贱妾丁氏给奶奶磕头。贱妾从前言行差错*冲撞了奶奶*难得奶奶宽宏大量不予计较*贱妾铭感于内*日后定然小*伺候*不敢再有差错。”

却说宝林本来依在母亲怀里撒娇*见丁姨娘就在母亲脚前跪了*论着身份*她*嫡出小姐**不用同丁姨娘见礼*只见她跪了*也不好再在母亲怀里赖着*就起身走了下来*就在下头右侧的椅子上坐了*听得丁姨娘结结巴巴拽文*知道必*秀林教的*就掩了口*笑*一面就瞧了眼秀林*果然*秀林一张脸早涨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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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氏倒*若无其事*就叫团圆*起来*只道:“你即回来了*日后小*便*。”说了就走指了宝林道:“这*我女*宝林*宝林这个*你秀林哥哥生母丁姨娘。”团圆*忙以小姐呼之*宝林只叫一声姨娘也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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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氏又唤了一个名*叫做红杏的丫鬟来*拨团圆*使用*使她依旧在从前的屋子住了*就命她出去。团圆*巴不得这一句*忙告退*就走在门外*瞧着一路风光**中不由渐渐得意起来*自己这个*子*十三岁上就中了秀才*再过就*几年举人*进士老爷*自己也好靠着*子讨个老封君做做*忍耐她几年*待得*子出去做官了*就好带着亲娘动身了。

又说秀林见团圆*出去了*虽也想着出去瞧瞧她住的地方收拾得怎样*碍着金氏不开口*也不好动*不免就有些坐立不安。宝林从凤林那也知道秀林为着要*姨娘回来**怎么同母亲说话**上久为不悦*看得他这样*故意笑道:“母亲*哥哥这回倒像*阿鲤*坐不住呢。”金氏扫了秀林一眼*向着宝林道:“他挂念亲生母亲也*有的。”说了*就道:“你姨娘回来的急*那屋子也不知收拾齐整没有*你去瞧瞧*短少了什么*就来回我。”

秀林此时也顾不得妹子语带讥刺嫡母话语冷淡*起身就告退了。*得团圆*住处*见虽不如金氏正房端正富丽*也*□齐备*就没甚好说的*不过又嘱咐团圆*几句*要她小*伺候*自己就回了书房。

苏员外晚间回房*就见团圆*在金氏房中伺候*这一别十余年*团圆*早不复昔年美色*不由也有几分感叹。团圆*过来给苏员外磕头*苏员外只道:“你奶奶即放你回来*日后你小*伺候奶奶*再错了规矩*连秀林也救不了你。”团圆*回来前*还指望着苏员外能有几分旧情*听得他这样说*一颗*就灰尽了*满口称*。待得和秀林单独相见时*不由就抱怨几句员外无情*奶奶冷**那秀林起先也劝几句*听多了也就*了。

又说苏府这里嫡子庶子都中了童子试*成了秀才*县上人等一来看着苏府本就有钱*二来又看着两个*子都有出息*自然都来奉承*把个苏员外就乐得不行。

从来乐极就生悲*正值得盛暑*今年的暑天*格外就热得早*连着半个月就不下一一滴雨*晌午之际*街上不见一个人*商铺都上了门板*须的日头下山*方得有商铺开了门坐一回生意*这苏员外这日午时同几个远方客商一起喝了回酒*已有五六分酒意*人就劝了他在酒楼里歇上一歇*待得酒醒后再回去*这苏员外不知怎地*执意不肯*也不肯坐轿*若*坐轿也还好些*非要骑马*随从扭不过他*只得牵过马来*扶着他上吗*一路牵着往回去。

这苏员外本就有些酒意*在马上晃晃悠悠*再叫日后一晒*头晕眼花*哪里就还坐得稳*一头就从马上摔将下来。那些随从唬得慌了*七手八脚拥过去*把个苏员外从地上扶起*一瞧脸色就知不好*这苏员外脸上惨白*一张口就*里哗啦吐了个尽。

众人见他这样*慌得不行*哪里还敢再容他坐轿子*急忙扶他在树下坐了*四处找了一顶小轿子来*就扶着苏员外坐了进去*赶着送了回府。金氏得知丈夫酒醉堕马*忙命人去请大夫*一面又*骂那些随从*叫着人拉在二门上*统统打四十板子*革三个月钱粮。

这大夫来了诊了脉*只说了酒醉了又中了暑气*无甚大碍*开*了药方下来*金氏命人熬得了就给员外喝*起先倒还好**得晚上就开始做烧*喝下去的药尽数就吐个干净*金氏见了这样*就知道不好**中虽慌*却*不乱*一面着人熬老参汤来*一面叫人连*再请个大夫*只不许叫中午那个。

那换得的大夫来了*请了脉*说*堕马伤了脑子*连方子也不肯开*竟叫预备后事*诊金也不要*提脚便走。金氏听得这样*哭个了不得*只得勉励支持*叫人取了老山参来*熬了汤给苏员外灌下去*拖得一日*一日。也*寿数已**任凭着老参汤水一样的喝下去*这苏员外拖延了四五日*也就驾鹤西去*虽有万贯家财*一世富贵*贤妻娇妾*佳*佳女*俱都化成了一场春梦*年不过四十六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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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礼 见姑

(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金氏见丈夫忽然亡故*想及成婚二十几年来*虽也有过离心之时*终究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时候多*哪得不伤悲*抚尸痛哭不已;又想两子尚幼*弱女在室*偌大一份*业她一妇道人*如何支持*就有无依无靠之痛*直哭得声哽气咽*丫*仆妇等劝了几回*依旧伤痛哭泣。 拿QQ币*底因着两个*子都小*不能做主*金氏只得强忍珠泪*振作起精神*自己打理丧礼。抬眼瞧见*里上下这时一律去了艳色*都张了白幔*丫*婆子小厮*丁也都换上素服*不觉又触动伤情*依旧痛哭*来回折腾了两三回*方才罢了。

要采买寿材寿衣*金氏在京城做官的哥哥金鹤龄*边要着人去报丧*还要知会各路*友这是大事何人陪同举丧*何人管着灵前香烛纸钱*何人迎来送往*一一都要金氏指定了*事物冗杂*不一而足。亏得宝林聪慧*能在一旁搭着些手*也有些*金氏没想*的*她倒能出言提醒*金氏见了这**方稍觉安慰。倒是团圆*也是三十岁的人了*竟不能帮上金氏分毫*金氏此时哪里有心思理她*只求她不生出事故已是万幸。

金氏又请了僧道两批*连着做了七七四十九日水陆道场*追荐丈夫亡魂*自己每日三回*道灵前*磕首*焚化纸钱*哀哀哭泣*凤林宝林姐弟见母*伤痛*饮食懒**就吩咐厨房日日拣着金氏从前喜*的吃食做了*送在金氏眼前*金氏哪里咽得下去*这一双孩*也算得孝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金氏看了他们姐弟这**少不得勉强吃些。

再说*这世人从来都是势利的*苏氏在这富阳县富贵了百十来年*哪有不嫉妒的*多亏得秀林同凤林都中了秀才*日后自有前程*是以虽则员外壮年亡故*人还不敢太看轻了苏**吊唁之人依旧不绝于门*秀林同凤林*宝林兄姐弟三个披麻戴孝*日日在灵前哭泣举哀*宝林尤为哀痛*不上十日*已是廋了一大圈*。

又说金鹤龄在京城做官*如今已升任了三品大理寺卿*朝廷厚恩*推及金鹤龄母*冯氏妻子康氏*俱封淑人*且独子金兆麒去岁上业已中了举人*正是得意之际*忽然就接得了噩耗*他素来疼惜这个妹妹*不由也是忧心*又知母*最疼这个庶出的女**自己这个*生*子倒靠后*老人已近七十高龄就叫不敢告诉她*强掩悲伤*回来叫了*子金兆麒来。 拿QQ币

兆麒今年已一十七岁*去岁上中举*正预备着来科春闱*正在书房日夜攻读*以期来年折桂*忽然听得父*召唤*就撇了书本就*了父*书房里*惊见父*脸带泪痕*他长这般大*几时见父*哭过*自是着慌*抖衣跪下*就问:*父*何事伤悲*孩*愿为父*分忧。”

金鹤龄叹息一声*就把金氏的信与他瞧了*又道:*我**你可还记得你*富阳县上的姑姑么。”兆麒就道:*孩*记得。姑姑最疼孩**孩*身上这件袍子都是姑姑得知孩*中举**手做了赏给孩*的。”金鹤龄就点了头叹息道:*如今你姑父没了*你*几个表弟都小*你姑母一人勉力支持*好不可怜。我是官身*行动不得自由*倒是想你替我走一趟**瞧瞧你姑母*有能帮着想*的就料理些*也是你的一片孝心。只是你要赴来科会试*课业甚重*叫你走这一回*只怕就耽误了*你自己意思怎么*?”

兆麒听得父*这*问*反笑道:*姑父不在了*孩*是小辈去奔一回丧也是正事*如何就能因着要会试就不顾至*骨肉了*?课业也无妨*孩*多带着些书就是了*便是来科不中*还有下回*有甚紧要。”金鹤龄听得答应得极为爽快*不由心怀大慰*着人与兆麒收拾衣物*多带细软*又嫌兆麒的小厮松俊不老成*点了两个老成的*人陪着*连夜就送了上官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金鹤龄回来只同老母说兆麒为着应考*找了避人的地方攻读去了*对着妻子康氏倒是说了实情。 拿QQ币康淑人因怕耽误*子前程*心中颇有些不愿意*奈何老爷情愿*且*子也走了*只得罢了*反说些痛惜姑娘的话。金鹤龄听了*也就洒了一回泪。@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又说兆麒的官船一路顺水而下*日夜兼程*十余日就*了富阳县的码头上*此时苏员外已然故去了将将一月。

兆麒离开富阳县时不过是个五岁孩童*时隔十二年回来*只觉景物陌生*风景同京城有异*也无心观看*领着小厮*人*抬了奠礼*由识路的老*人引着一路就往苏府赶了去。

*得苏府前*但见得大门洞开*一眼望去白幡如雪*里头哀乐声声*来往的*人身上都带着重孝*兆麒翻身下马*就叫*人拿着父*金鹤龄的名刺投报。自己就在门前等了。

里头金氏得知侄*兆麒来了*甩开了丫*仆妇的扶持*跌跌撞撞就赶在了门前*来在苏府大门前*却见眼前立着一个素服少年*生得神清骨重*唇红齿白*甚是文雅俊秀。这小童长成少年*面目变化甚大*金氏一时也不敢就认*只哭道:*可是我*兆麒侄**?”

兆麒隐约还记得姑母模**却见眼前这妇人*一身的缟素*脸带憔悴*眼*红肿*依旧不减端正雍容*仿佛就是从前模**就跪在地上哭道:*侄*兆麒给姑母磕头*姑母节哀*侄*来得迟了*姑母恕罪。”说了恭恭敬敬就磕下头去。金氏听了*几步上前一把就把兆麒抱了在怀中*只叫得一声*我*”就放声痛哭*兆麒从小就*这个姑母*此时听姑母哭的惨切*不由也哭。

碧蝉等丫*都过来劝了好一会**金氏方止住哭声*扶了兆麒起来*引着他*了里头*就有丫*拿了孝服来给兆麒换了*金氏又与他引见了秀林*宝林*凤林三人*表兄弟见都见了礼。

这兆麒究竟大得几岁*知识已开*外头要奔走的事务就都领了去*颇能帮得上金氏的手*便是有不知道的缘故**来问问金氏也就能应付过去*金氏*了此时方得歇口气。

*了下葬*日*白幡如雪*黄纸漫天*哭声震天*一路浩荡就*了城外苏氏的祖坟*将苏员外安葬了*金氏就在坟前格外痛哭一场*三个孩子也哭得止不住。兆麒因见姑母哀痛*表弟表妹还年幼*且姑父才去世**里千头万绪的*一时也不忍就走*就写信回去禀告*只说要在苏府住上些许日子*待得转过年再回去*金鹤龄看了*自然依从。

这苏员外一故去*苏府在外头多少生意就没个人做主*虽有各处管事在**底不是当*人*多少事都要*来回了金氏才能决断*金氏虽也是个极为能干的*生意上头却是个新手*一时之间颇为焦头烂额*顾此失彼*一连就丢了几宗生意*金氏口上不说*心内未免就有些焦躁*兆麒心中虽有盘算*只是这爿生意乃是姑丈*的*他一外姓人不好插手*只得领着弟弟凤林念书*好叫金氏少Cāo一点子心。

又说秀林这孩子自知道了自己是庶出*渐渐就有了同金氏生分的意思*这苏员外一死*团圆*多少次就在*子跟前道:*可怜你没投胎托生在奶奶肚子里*你爹爹这一去*这*里万贯*财可还不是你*个嫡母说了算*她从来只偏心着她*两个孩子*哪里就想得*你*只怕一大半都落在你*个眼珠子里没有人的弟弟手上。”

这一回两回的*秀林尚能稳得住*回数多了*他*底是个孩子*如何就能不在心上*又想着金氏从来都是疼爱着凤林宝林多些*待得日后分了*产*自己这一支的亏是吃定了*不由懊恼。

因苏员外一死*子女妻妾都要守孝三年*子女不能嫁娶亦不能应试*从前想隔年去乡试的念头只能暂且搁下。

这日秀林念书毕了*想着左右无事*倒不如去帮衬着嫡母些**一来是个体贴的意思*二来也好心上有个计较*免得*时一片糊涂*叫人蒙了也不知道。想毕了*就走在金氏房前*碧云等见秀林来了*就笑道:*大少爷来了。*说了*就打起帘子*引秀林*去。

里头金氏正拿着账簿子盯着宝林打算盘*想是数目不对*就丢了簿子叹道:*你父*在日*我从不晓得生意上有这许多啰嗦事**他这一去*丢得我们孤*寡母*我若是不能守成*业*日后如何就有面目去见你父*。”说了*悲从中来*拿着帕子捂了嘴哭。

宝林就劝道:*母*何须伤心*父*在地下见了你这*也不安心呢。如今哥哥弟弟都是秀才*待得服满*以他们的聪明*中个举人自然如探囊取物一般*日后走的是仕途*这些*生意*也没甚要紧。母*请放宽心*母*若是病了*孩*们可依靠谁去呢。”金氏听了*就叹息道:*你倒是长大了*你父*在地下见了你这**也必喜*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秀林在外屋听道这里*就咳嗽一声*方迈步*来*先给金氏问安*又向着宝林道:*妹妹也在。”

宝林待秀林这个哥哥向来无甚好脸色*只道:*哥哥也来了。”秀林就道:*母*也无须忧虑*孩*是长子*理应替母*分忧*这算一门*先生也曾教过*不如让孩*来试上一试*妹妹*底是个女孩子。”说了*过来要接宝林手上算盘。

宝林先是一怔*见他手都伸了过来*就笑道:*这*倒也好哩。”说了*丢了算盘*就走在一边*自己倒了茶喝*看着母*念*秀林打*第一回也是错的*又连着错了两回*第四回上方对了。秀林就抬眼瞧了眼宝林*但见她若无其事*低眉垂眼地喝茶*就笑说:*妹妹倒是有孝心*日日陪着母**阿鲤却是顽皮*如今父*故去也多少日子*他就不老实呆着。”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见妹 离心

(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只说秀林想着*金氏房中看看*一*意思是体贴嫡母*二*是看看又什么好插*手的*也免得到日后分家产时叫*蒙在鼓里。 拿QQ币到得金氏房中*恰恰金氏同宝林正算账*秀林就相帮着算了一回*因*见凤林*只当着又淘气*了*故意就问。

金氏正要开**宝林已笑道:“哥哥这话是*母亲教养了我们十多年*心也*知道Cāo碎了多少*这恩情可是粉身难报的*如今父亲没了*我们更该伺候好母亲*若是还*知道孝心*可是天理*容。”秀林深觉话里带刺*分明是指着自己多亲近姨娘*反*了嫡母教导之恩*当着嫡母的面又*好发作*只得又向金氏笑道:“母亲*可还有要算的没有。”

金氏按着额角道:“亏得有你们两个*今儿*是没了*你们也都回*歇着罢*我也乏了。”说了*就扶着碧蝉的肩走到里间*秀林就同宝林就走了***秀林就问:“妹妹可是回房*?”

宝林笑道:“我*瞧瞧阿鲤那个顽皮的。哥哥可***呢?”秀林想了一回*道:“先生留的文章我还没看熟*明儿再说罢。”说了*提脚先走。宝林看他*得远了*只是一笑*就自己走到凤林房间**料凤林正同表**麒说话。@*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从*男女大防*虽是表*妹亦*能例外*宝林正收了脚要回**凤林身边的小厮仲吉见了*忙叫道:“小姐*了。”宝林听得小厮叫破行状*再要走避*反显得佯羞乍愧**成大家体统*故而住了脚*就走了进**三*各自见礼。

凤林见姐姐**格外欢喜*从书桌后绕了***拿了*麒写的文章与她看*笑道:“姐姐*表*原*已中了举*了**科就要会试*你*瞧瞧他的文章*真真字字珠玑*我的那些文章在表*面前*都拿**手*。 拿QQ币”

宝林就从凤林手*接了文章看了*这宝林幼年时同弟弟一块儿入学*长到十二岁*方*进书房*因此*文墨虽略*及秀林凤林精通*但善能辨良莠*用心看**但见笔花墨彩*篇篇锦绣;铁画银钩*金门万言*心*叹服*就笑道:“表*这篇文精彩浩瀚*小妹*过略识几个字*哪里就知道好歹呢*只是结语尤见留心民隐*轸恤时艰*老成练达之处哪里像是个少年*呢。”说了*脸*就有些红*把个文稿交还了凤林。

*麒*料宝林能说中他文章妙处**由就多看了她几眼*想这宝林同凤林虽是一胞双生的姐弟*面貌也略有*同*这凤林生得长身玉立*虽略有些女貌*然而长眉带杀*凤眼含威*做事刚方*现时尚小*待得长成必然是一美丈夫*反观宝林*因是女子*又在垂髫*格外纤弱些*然其形削肩长项*瘦*露骨*眉弯目秀*所谓顾盼神飞**外如是。

宝林因见*麒看她*到底年幼面嫩*就有些站*住*向着凤林道:“我们家虽比*得官宦世家*然而这园子是经过母亲亲自收拾的*颇有几处可以赏玩*表*在我们家做客*你也该带着他在园子里四处走走才是。”

凤林从*最听这个姐姐的话*自是满*答应*宝林就向*麒屈了屈膝道:“家中新逢变故*处处忙乱*凤林是个顽皮的*多亏表*照应着*才没惹了乱子***小妹在此谢过表*了。”

*麒忙道:“自家亲眷*如何说这些话。”说了也还了一礼。宝林见他还礼*复又屈膝道:“表*在我家住着*家母适逢巨变*若有甚思虑*到之处*请表*只管说**要外道才是。”*麒又还了个礼道:“姑母素有治家之能*表妹也颇能帮衬*哪里就会有照应*周的地方。 拿QQ币”宝林还要还礼*凤林已笑道:“这般你一礼我一礼的*你们俩个*似一对磕头虫*自家亲戚那里*这许多礼。”

这话一***麒同宝林的脸都红了*宝林再站*住脚*就嘱咐了凤林几句*要他好好跟着*麒念书**即告辞**麒目送得宝林离*。

这凤林从*是个顽皮捣蛋的*只是肯听姐姐的话*又服*麒文章做得好*果然*肯静心下*念书*他原就聪明*这一用功*学业**突飞猛进*连先生也*住*的夸*金氏知道了*十分宽慰*秀林见凤林这般用功*唯恐叫他比了下**格外努力*房中灯火常亮至子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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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说*麒在苏府*这一住下**别*尚可*团圆儿是第一个*服气的*只怕金氏借着侄子在*悄悄就把家当交了他搬到娘家**哪里还耐得*但凡见着*麒*这话里就有些yīnyīn阳阳的*巴*得*麒快些离了这里。

*麒哪里把她这些话放在眼中*依然帮着姑母料理些外头的杂物*同凤林*秀林一块儿念书*晚间又*陪着姑母说会子话*直把个团圆儿气得咬牙切齿*暗里对着秀林就道:“你这个糊涂孩子!金氏那个妇*那般狡诈*把她娘家侄儿弄了*做什么?你真*明白吗?是*夺你家产*的*我们家的钱*叫她一大半搬*她娘家*我也白做了一世*! 你是长子*这家产少说一半儿是你的*你还*快些*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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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林听了团圆儿的话*心*将信将疑*偏巧*金氏一次收拾箱子*找了自己陪嫁时母亲陪送的那一对儿花鸟纹镶百宝金香囊***一只给了*麒*一只就给了凤林。若说这对花鸟纹金香囊*也*甚大好处*所用金子也有限**过*头用珍珠、水晶、绿松石、红绿宝石镶嵌的各色花样还罢了**麒亦*以为意*既是姑母所赐*他当即就挂在了腰带之**他一带在身**就叫秀林看得真切。

秀林如何能知这原是金氏陪嫁**认作是苏家之物*又见凤林也有*独独自己这个苏府长子却没捞着*更认作金氏偏心*暗自正分派着苏府之物**由暗恨自己年幼*还未成年*若是成年*央告着各处苏府长辈*只要分家*料着金氏也*能难为了他。

秀林这一生了外心*脸**没露*多少**只有一日借着外*以文会友之际遇见了登云*表*弟就见过礼*登云就问:“舅母可安好?舅父仙逝*我这做外甥的*原该着在灵前尽孝才是*只是明年要乡试*课业繁忙*只走*开身*表弟回*替我向舅母多问着几声好罢。”

原是这个登云*只在苏员外故*之后的头七**过几回*又在*殡那日*了*其余时候也*见个*影。

秀林就道:“家母*还好*如今她娘家侄子在帮衬着*料*也*甚大事。”登云心**是挂念宝林*因想着宝林妹子一日日得长大*她有这等家财*且*也生得美貌*只怕想攀这枝花的**少*故意就慢慢把话引在宝林身**。

这秀林也*是蠢**那回登云和凤林为着宝林打架的事他还记得清楚*见登云话里透着意思*故意道:“如今父亲*在了*妹子的婚姻还*是家母做主*只怕她有意把宝林同她侄儿凑成一对*那时宝林远*千里*我们*妹要再见也是*易。”

登云是在*殡那日见过*麒*当日见他丰神俊秀*言行优雅*颇有些嫉妒*此时听得秀林说*舅母要把他和宝林凑成一双*如何*急*就有些心急火燎*向着秀林道:“宝林妹妹是个什么意思呢?她就舍得舅母吗?”

秀林笑道:“表*可是白着急了*家父新丧**是要议亲*也得过了三年孝*如今哪里就说得准。”登云听了稍稍放心*待得散了聚会*就想着秀林道:“我许久没见舅母*今日趁着还早**是给舅母磕个头*。”秀林听说没心*十分喜欢*满*答应。

又说金氏正同*麒闲话*因想着*麒已然一十七岁*且中了举**料着会试罢了也该完婚的*就问他可说亲了没有*是哪家的小姐*芳龄几何。*麒听了*就回道:“回姑母话*是侄儿命**福罢了。”

原***麒十岁*就定的亲*聘定的是母亲康淑*娘家哥哥的嫡次女*若论着年龄**也相仿佛**麒十岁*那康二小姐大着一岁*原说着等*麒一十七岁**论科考怎样*都要完婚的*也是这位康小姐时运*济**麒十六岁时*这位康小姐*知怎么地得了一场怪病*饮食俱废*虽遍请名医*银子流水一样花下**吃了多少药*依然*能回天*就在今年年初*这位康小姐已然香消玉殒。

那康二小姐同*麒因从小定亲*就要避嫌*故此两个*名为表姐弟**是生分。故此*麒说起这事**只是有些感伤***甚伤痛之情。

金氏听了*就道:“好孩子*你一十六岁就能中举**科会试*以你才学**是*中会元也好中也亚元*想是那康小姐没福分罢了。日后定然另有贤妻可以匹配。”

*麒听得姑母这样安慰*忙立起身道:“姑母太夸耀侄儿了*侄儿才学末进*论起聪明**凤林弟弟胜侄儿十倍*过目***举一反三*日后光耀苏府*必应在这个弟弟身*。”说话间*丫鬟传报小姐*了。

*麒听得宝林*了*心*一动*忍*住斜睨了俊目*瞧*那宝林也没料着表**麒在*两*乍一相逢*双目一对*脸*就都有些儿红。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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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说两人行状,金氏都瞧在了眼内,论着私情,*麒这孩*从小儿她就喜欢,聪明不说,人且稳重又有良心,又是自家哥哥的孩*,知根知底,若是能做亲,岂不是比外人稳妥许多*自己这里虽愿*,只不知道哥哥那边可愿*不愿*呢,这样的事,总不好女方先提*

且*那*麒见宝林来了,心上有些欢喜,当着姑*的面,只不好露出来,站起身施礼笑道:“表妹来了*”宝林低眉敛目还了一礼道:“表兄好*”说了,飞快抬眼就瞅了*麒一眼,就走在金氏跟前道:“*亲,孩儿昨儿算了一回帐,这东街盐铺的账目有些不对,亏空多了,孩儿不*决断,特拿来问过*亲*”说了就从身边跟着的小丫鬟碧桃手上取了账簿出来,交在金氏手上*

*麒听*她们要说家务,立起身来要告退,金氏就道:“好孩*,你也帮着姑*瞧瞧*”*麒方坐了下来*也是合该生事,金氏同宝林正对账,就听*脚步响,就有小丫鬟传道:“大少爷来了,说是何家表少爷求见呢*”

且因着宝林一直*说亲,何家那边就不死心,话里话外*思常透着,金氏只是坚不吐口,宝林心上也很不愿*,此时听见登云来了,到底年纪小,一*粉面上就露出不耐之色,黛眉微皱道:“既是何家表兄来了,孩儿告退,晚间再来同*亲商议*”说了就要走避*

金氏就道:“*麒孩儿同你妹妹一搭儿去罢*”*麒听了,立起身告退,就同宝林走了出去*

宝林有*要避,偏就*避了开去,才走出金氏房门,恰恰就同登云撞上,宝林只*住脚,同登云见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却说登云眼中只见着宝林,但见她亭亭玉立,腰细身长,生*一*宜喜宜嗔春风面,两只含羞带情秋水眼,到底在垂髫,风情未足,待*长成,自然还要更好,一时之间也移不开眼*

宝林见他双目灼灼地*,心上本就不耐,哪里还有好脸色,只道:“何家表兄来见家*吗?快*去罢,小妹告辞*”说了拂袖便去**麒见宝林这样不顾礼数,虽感诧异,也只*跟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登云见了她这样,倒也不好追上去,又见*麒跟在她身边,格外吃醋,就道:“你这个妹*,眼睛也太大了,只瞧不起人*”

秀林见了就笑道:“她一个女儿家自然面嫩,见着青年男*哪里有不走避的道理,家*候着哩,表兄**”

登云听了,只*跟了秀林进去,两人先给金氏磕了头,金氏自苏员外亡故,这登云推着要科举,人影罕见,心上早淡了,只碍着苏氏脸面,不好太过冷淡,就笑道:“登云来了,快坐*”说了就吩咐上茶*

登云起身道:“舅*,舅父故去,甥儿原该着灵前尽孝,只为考期日近,登云日夜攻读不*懈怠,故此未能执役,舅*恕罪*”

金氏听了,只笑道:“乡试要紧*这回中了,登云就个举人,前程远大,舅*在这里先道贺了*”登云也不是蠢人,听*金氏这话,虽是和蔼,到底有些冷淡,忙道:“舅*玩笑了,论着秀林表弟和凤林表弟,都在总角之年就中了秀才,他们之才胜登云百倍*”

金氏听他如此自谦,也不好太过冷淡,就叫他坐,又问苏氏近来如何*登云方才坐下,听*金氏问及嫡*,少不*立起身道:“家*自舅父故去,颇为伤怀,又挂念舅*,只是家祖*病重,也脱不*身*”

金氏听了,就滴下几滴珠泪来,道:“你*亲很不容易,你日后可要孝顺她才是*”登云就笑道:“甥儿自然会孝顺*亲,舅*待着甥儿也好,甥儿也不*就忘了舅**”金氏听了这话,自然知道别有深*,只做不明白*

秀林就笑道:“*亲,孩儿进来时妹妹正出去,*麒表兄也在,妹妹倒像是有事,走*急*”金氏听了,就笑:“这俩孩*一前一后来给我*安,不巧你们来的迟,他们先走了,不然你们三个读书种*倒好一处做做文章*”秀林原*是问着*麒来此作甚,听*这句,只*笑道:“*亲说的是*”

那登云见*麒衣饰都雅,言谈和气,妾宝林竟不避他,心上怀妒忌,又自为已是个秀才,文采华丽,从来都被人夸赞,来科乡试必中的,*这*麒同自己年岁相仿,料着也不过同自己一样,故*就问:“只不知道我同*麒哪个年岁大些,不*胡乱称呼*”

金氏就道:“月份上倒像是登云占先了*”登云就笑道:“那是表弟了*不知*麒表弟授业恩师是哪一位?学业如何,甥儿*着*麒表弟谈吐不俗,定然学业惊人*”

金氏如何不知登云是个纷争的*思,*麒是她娘家侄儿,且有良心,她自然喜欢,听*登云这样问,就有个回护的*思,故*道:“*麒这孩*也糊涂,来科就要会试的,本该何苦攻读才是,我也劝了他几次要他回京,不料他只说,*他姑丈才去,我一个妇道人家叫人欺负了去,要留在这里照应一回*我也拿他*法**”

登云听着会试,就知道*麒竟已是个举人,原本一些攀比炫耀之心登时化灰,又不要露出痕迹来,只*强打精神,陪着金氏说了回话,就要告退,金氏虚留了一回,只说叫他们兄弟四个一会儿吃饭,探讨些文章,登云如何就肯,执*要去,金氏也由*他去了,只叫秀林送*秀林送*登云道门外,两人哀哀几声,各自分别*

又说也是凤林的小厮错口,就把秀林引着登云来,小姐*给好脸*的话说了*凤林听了,格外有气,将个桌*一拍,冷笑道:“两个小老婆生的,果然就凑在了一处*”*麒听*凤林发怒,就问详细,凤林就把十岁上那年,登云如何盯着宝林*,自己如何打了登云,秀林如何袖手旁观的事都说了,又道:“今儿可是*叫我撞见,若是叫我撞见了,我不把他人脑*打出狗脑*来,也枉做个人*”

*麒方知宝林缘何听了那登云来,脸上就有不豫之色,暗道:这也难怪她生气*这何登云也是太唐突了*又*凤林那般横眉立目,出言暴烈的模样,又想,这个表弟人虽聪明,性*也太臊烈,姑*若不严加加管束,日后*要惹出大祸来*

这过了几日,*麒同金氏闲谈之间,隐约就透了*思出来*金氏听了,十分感叹,抚掌道:“我儿,你果然心中有盘算哩*你那凤林弟弟,我久为忧虑,他那性*,若是早两年就收拾还好些,偏你姑丈,只不许我管束,弄到今日这样,我只*他将来有吃不了的亏*”

*麒就道:“姑*如何就不现管起来?”金氏只叹:“我说着他倒是还听,只一转身就忘,我又不能时时盯着他*”*麒见金氏忧虑,转就安慰了几句,晚间回房,自己仔细盘算了,姑*只*凤林一个儿*,他若闯祸,姑*日后可靠*谁去,眼见*那个姨娘同秀林都不是个好的*

左思右想,到叫他想了个主*出来,提笔写了一封家信,信上报了平安,又提了凤林一笔,只说凤林极为顽皮,姑*又要料理姑丈遗下的生*,又要管束凤林,身心俱疲,想为姑*分忧的*思*

这也是他少年人虽老成也有不通世故的地方,要知为他人教养孩儿,从来责任最重,教*好了,人未必就承情,若是有一些儿差错,便是罪过*

是以金鹤龄那里*了信,自己不能决断,就要**亲做主,冯老淑人已然*知女婿*了的消息,心疼金氏中年守寡,哭了好几回,康淑人苦苦相劝,才*好些,这听*孙儿来信,就要*,又见信上这般说,就指了金鹤龄道:“我儿,你若是孝顺我,就把你那可怜的外甥接了来,你好好教导他,那孩*他年有出息,也不会忘了你这个舅舅的教导之恩*”

金鹤龄听了,*口答应,就此修书一封送在富阳县金氏处,先问了金氏寒温,又说,妹丈新故,想妹*掌一个家千头万绪,且*幼女弱,必然辛苦,若是妹妹愿*,*将凤林交*麒带了来京,同*麒一块儿念书上进,为兄定然好好教导,不*辜负*

金氏*了这信,十分喜欢,就叫了*麒来,拉了他的手道:“我儿,可是你同你父亲说的?你真真为姑*解了大忧*”说了眼圈儿也红了*

*麒寄信之前也不知父亲肯不肯答应,故此*在金氏跟前提过,此时接了父亲来信,知道答应了,也自欢喜,见了金氏哭,忙道:“姑*快别伤心,凤林这一去,蟾宫折桂是早晚的事儿,到时姑*可不**有老封君做呢*”

金氏听了这话才会悲做喜,差丫鬟叫了凤林来,只问他愿*不愿*跟着表兄上京念书*凤林同*麒这些日*相处,对*麒颇为服气,听**亲的话,自然愿*,只是放心不下*亲和姐姐*金氏就道:“有我在哩,翻不了天去*”凤林这才答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金氏又嘱咐了凤林许多,叫进京之后,好好听舅父舅*外祖*的话,不许淘气,不许打架等语,凤林一一答应*金氏又拖*麒好好盯着凤林,*麒也*口应承*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送子 责妾

(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拿QQ币 拿QQ币 拿QQ币

宝*那里得了信,匆匆赶来,见了凤*,就珠泪滚滚,凤*虽然顽劣,从来就敬爱着姐姐,看她哭,就道*“姐姐你莫哭,你若是舍不得我走,我不走就是了*且哥哥也不是个*人,我这一去,倒怕他欺负你呢*”

宝*听了,反收了眼泪啐道*“胡说,男孩*家家的做事哪里就能这样瞻前顾后!我只踏实做人,他能欺着我什么?且家里有母亲呢,母亲是哥哥嫡母,他还敢不敬嫡母吗?你若是不去,从今而后不要叫我姐姐*”凤*听得姐姐训斥,倒是乖乖地不敢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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兆麒在一旁听着,深觉宝*年纪虽小,其言谈举止倒是颇有几分见识,格外添了几分敬爱*

宝*又过来见过兆麒,只托着他*生收管凤*,兆麒自是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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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说转过年关,金*就为凤*收拾行装,一年四季的衣裳都要新做,足足备了两大箱*还装不下*宝*看了,就劝*“母亲,凤*是去舅舅那里哩,我们若是东西备多了,倒像是怕他们欺负了凤*一般,如何成话*”金*听了,叹息道*“*孩*,不意你有这等见识*你*亲一去,我也糊涂了许多,竟没你考虑周全*”所以,又开了箱*,*衣裳都翻了出来,四季衣裳新旧都各带了四身*

凤*那个顽皮的,还要捎带上心爱的玩物,宝*看见了,格外生气,都拿了出来,就要扔,唬得凤*连连作揖道*“*姐姐,饶了这些东西罢*弟弟不知深浅,东西可没错*姐姐不许我带着去京里,姐姐替弟弟收管着,等弟弟日后回来了,再还给弟弟也不迟*”

宝*听了,又气又*笑,啐道*“*有出息,为着这些玩意*就作揖,也不害臊*我替你收着呢*只是你这一去,学业必然大有长进,只怕就不稀罕这些玩意*了*”说了,就叫自己的丫鬟碧桃,柳红过来收了,凤*虽不舍,到底不敢*撞姐姐,只得罢了*

凤*又从身上摘了金*给了那只花鸟纹镶百宝金香囊来,双手捧着送在宝*跟前道*“姐姐,这个香囊是母亲前些日*新赏的*我这一去,每个三年两载也回不来,姐姐看着这个香囊,权当是看着弟弟了*”

宝*听凤*说得可怜,眼圈*就红了,道*“哪里就这么可怜了,你***听舅*的话,孝敬外祖母同舅母,不许*撞表兄,用心向学,我同母亲在家里也放心些*”凤*看得宝*这样,自是无不答应*

话说团圆*同秀*听得兆麒要回去了,且又带了凤*走,十分欢喜*团圆*更是振作了精神要来帮着金*打点凤*行装*金*就道*“凤*的事有我还有他姐姐Cāo心,姨娘就回房歇着去罢*”

团圆*哪里就肯,陪着笑道*“奶奶,妾原该着为奶奶分劳的*”金*如何不明白团圆*是怕着自己让凤*夹带了家私出去,论着本心,金*坦坦荡荡,原不怕人看,但团圆*是个什么身份,竟也来这里耍弄心眼,金*如何不怒,只似笑非笑道*“姨娘从来就不擅长在这里,还是不要Cāo心了*”团圆*叫金*这话堵得脸上绯红,讪讪而退,出来见了秀*,就道*“我*,你那嫡母真真了得,什么送**上京念书,我瞧着是*你爹的东西悄悄夹带了去,你还蒙在鼓里*”

这人心只要一生了疑,瞧着什么都是有问题的,智*疑邻就是这样来的,秀*即疑心着金*会偏袒凤*宝*,又看着金*母女给凤*收拾行装,如何就不*团圆*的话认做真,心上着实就不忿起来*

又说到了四月十二出行的那日,金*就*兆麒叫在房中,开了箱*与他看,*给冯老淑人的礼,康淑人的礼,哥哥金鹤龄的礼,还有哥哥几个姨娘同他们孩*的礼一样样都交付明白了*兆麒听得金*说一样,就道一声谢,待得金*说完,兆麒就道*“姑母,侄*这就回去了,侄*必定**看着凤*弟弟,不叫他闯出祸来,请姑母放心*”

凤*又来给金*磕头告辞,金*拉了他道*“我*,你这一去可要乖着些*,不许再调皮了*”只是这凤*自打生下来,就未曾远离过金*,蓦然一走就是千里,金*如何舍得,要吩咐的话也只说了一半*,就抱了凤*哭*宝*站在一旁也陪着掉泪*

秀*见他们母*三人哭成一团,就过来劝道*“母亲,吉时就要到了,送弟弟上船罢*”宝*也劝道*“母亲,你哭得这样凤*如何能安心呢?”金*方做罢了,就扶起了凤*,一手拉了兆麒,同宝*两个一起送在了二门上,母女俩住脚,泪眼送着兆麒同凤*上轿,轿夫们一声喝,抬起轿*就走了出去,母女俩不忍回去,只看着轿*转过角去,再瞧不见了,宝*方道*“母亲,凤*这一去,定然大有出息*母亲快别忧虑了,保重身*要紧*”说了就着碧蝉,紫络等丫鬟,强*金*送了回房*

又说凤*这一走,秀*便似去了一块*心病,走路也似有风,日日风风火火地来去,一会*说是以文会友,一会*说是帮着料理生意,总不见个安静的时候*团圆*也颇为得意,暗里就说*“不是我说嘴,二少爷娇纵得太过了,眼里只有他那个娘和姐姐,莫说他哥哥,就是我这个姨娘,他也不放在眼里,是该着送了出去学些规矩,也免得人说我们家没规矩*”

这话就传在了金*那里,金*从前对这团圆*多有忍耐,但听得她暗地排揎凤*,哪里还忍耐得下,立叫传团圆*来*丫鬟们不敢耽搁,立时就*团圆*叫了来,这团圆*还不知事发,走在金*房中,福了一福道*“妾见过奶奶*”

金*大怒,一拍桌*道*“贱人,你同我跪了!”团圆*听得这句,再一瞧金*脸色铁青,倒也有些害怕,就跪在了地上,委委屈屈道*“奶奶何故生气,妾不知道*”金*指着团圆*道*“下作东西,你也不瞧瞧你那嘴脸!你不过是个姨娘,孩*们有情,叫你一声,没情,就扔你一边也是你该受的,你如何就有脸说凤*不敬你没规矩?你从前在我们员外跟前给我使了多少绊*,你当我不知道吗?换个人早打死你了,我只想着你到底年幼,也就不肯很同你计较,你就当我*性*你在庄*上住了那些年,我只当着你改过了,秀*要接,我也就容你回来,不料你还是这样心肠,排揎我的凤*,你是个什么东西,要我凤*孩*敬着你?”

这一通骂完,金*想起团圆*从前种种,更是难耐气恼,宝*见了母亲气得不轻,怕她伤了身*,过来劝了*久,金*气略平,就道*“我不要瞧见她,叫她滚出去*”团圆*听得逐句,就从地上爬起身来,含着泪要走*金*忽又道*“贱人,站住,你同我听仔细了,我再听你说我*一句不是,我立时撵了你出去*与我滚!”

团圆*听在这里又气又恨,强忍眼泪回了自己房中,就拿些花瓶器皿之类的出气,只砸了一地碎片,犹不解恨,跺着脚得骂,到得秀*来看她,就抓了秀*的手*金*如何叱喝她说了一回道*“我*,你那个嫡母最是狠毒,从前嫉恨我得你爹爹喜欢,串通了你姑母撵了我出去住,如今又折磨我*你若是不能为我出气,你也不要认我这个生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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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听了,只觉头疼,他虽同金*生分,到底是金*养大的,金*何等性情他也明白,必是丁姨娘兴头过了,金*这才发作,且金*是嫡母,他也不敢明着就去冲撞,只是丁姨娘到底是亲娘,也不*只叫她委屈,就安慰道*“姨娘也无须伤心*等得日后分了家了,我接了你去住,由你当家作主,看谁还敢欺你*”说了提脚出去*

他今*出去以文会友,又遇上了登云,那登云即爱宝**丽,又希图着苏府财力,总不肯死心,听得兆麒回去了,自为来了机缘,就在街上玉石铺*上买了一块*羊脂玉佩,因知宝*也是念过书的,就附了一首七绝在上头,上题,宝*贤妹妆次*疑是蟾宫降谪仙,良辰*景奈何天*花飞莫遣随流水,愿做鸳鸯不羡仙* 下又署*愚兄登云上*

这登云也是杂书看得多了,书上多少这样私相授受成就姻缘的,就以为是一桩*风流雅事,又觉自己这诗写得香艳缱绻,必能打动宝*心肠,就托秀*带了回去,也不想想,这样的事若是传扬出去,他一个男人还罢了,宝*的闺誉何在*这苏秀*若是个*的,见了这样的事,事关妹*清名,就该着严词拒绝才是,也不知这秀*是个什么心肠,竟藏在了袖*里,见过了团圆*同金*,就来寻宝**

宝*正在外间书房同碧桃柳红算账,看得秀*来,就*个账目合起来,走在门前相接*这秀*甚少来宝*这里,抬眼观瞧,但见两明三暗五间屋*,都收拾得清丽雅致,外间充作书房,琉璃窗下布置着琴棋书画,书桌上除了笔墨纸砚,只搁着一只大白玉瓶,里头插了几支孔雀翎,支支都有四五尺长,一旁老高一个书架*,直碰着天花板,书架上满满当当都是书*

秀*正看,宝*已开口叫得一声*“哥哥,今**么到我屋里来了?”

秀*见就觑了眼观看,但见宝*容貌*丽,态度风流,心上就道*“咦,不料这个小丫头竟长成了个*人*,怨不得登云时刻不忘*”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反嘲 断袖

(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秀林为替登*传书*就到了宝林闺房*就在外间的书房坐了*碧桃过*上茶*秀林转了脸瞧*但见碧桃比着宝林略大两岁*鹅蛋脸面*一双清水眼*颇有几分颜色*就朝着宝林一笑*道:“妹妹这*几个丫头都精明。 拿QQ币”

宝林只道:“什么精明*粗使丫头罢了。哥哥事忙*甚少*妹妹这**今儿*想是有什么事罢。”秀林就道:“妹妹这话可伤*心*我是瞧着凤林上京*了*怕妹妹要采买什么*没个合适**故*瞧瞧*妹子要买什么*只管开了单子**哥哥*办*保管比凤林妥当。”

宝林听秀林这样殷勤*也就笑道:“多*哥哥记挂着*我如今也不短少什么。若是哪日少了*再同哥哥说。”秀林就又寻了*别的话*讲*宝林亦对答从容。

秀林眼见*相谈已久*自觉时机到了*就笑说:“妹妹*你何家表兄前几日*了一块羊脂玉的连枝莲花玉佩*细想着*也只有妹妹才配*起*就托为兄带了*给妹妹。妹妹也无须推辞*何家表兄也不是外*。”说了*就从袖子*取了一只锦匣**搁在桌上。

宝林听*秀林这一番话*这一气那还了**这等私相授受的事*她一女孩子避之尚且不及*他一个做哥哥的*反在其间穿针引线*便是兄妹之间不甚亲厚*也不该帮着外**这样糟蹋自家妹子。

宝林怒极反笑*道:“那就多*哥哥费心了。”说了就把个锦匣一开**头果然搁着一块玉佩*底下压着一张信笺*宝林也不*看那玉佩好赖*只把个信笺抽了出**先看过*但见上头四句似通似不同的诗*直气*银牙咬碎*待要撕了这信笺*掷还苏秀林*又怕何登*那*还要生事*只*强自忍耐*略一思忖*就有了主意*只道:“表兄厚赐*愧不敢当。 拿QQ币哥哥稍待。”

说了转身进**不一会儿出**手上依旧拿着那个锦匣*只笑道:“劳烦哥哥再*一回罢。”说了就把个锦匣递了过**秀林伸手要接*宝林又收回手**只娇嗔道:“哥哥可不许瞧。”

秀林见了宝林这样*只当着她女孩子家面薄*就笑道:“这是自然。”说了接了过**依旧揣在袖子**又坐一会*也就告辞。宝林看*秀林离**脸上顿时沉了下**脚下匆匆*就往金氏正房*了*。

金氏正靠在美*榻上歇息*就听*丫鬟报说小姐*了*张眼一瞧*就见宝林直奔了进**就在金氏榻前跪了*哭道:“母亲替孩儿做主。”说了*磕下头*。

金氏从*就把这一对双生子当真眼珠子一般疼爱*看女儿这样*不由心如刀绞*也不要丫鬟扶着*自己起*就把个宝林拉了起**揽在怀*道:“我儿*谁敢给你气受?是丁氏那个贱*还是你哥哥?”

宝林哭道:“孩儿求母亲屏退左右。”金氏看宝林这样说*知道兹事体大*就叫碧蝉紫络两*带着所有丫鬟退出**一律不许在屋子左近呆着。碧蝉紫络答应*带着丫鬟婆子们都守在了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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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林见*都出*了*方哭着把秀林*看她*为何登*传递东西的事说了*又把个何登*的信笺给了金氏瞧*哭道:“母亲*孩儿清清白白一个女孩子*哥哥如何就帮着外*传递这*东西*传扬出**孩儿有何面目见*?我们苏府名声何在?母亲*你要替孩儿做主。”说了*哭泣不绝。

金氏听*宝林诉说*又看了何登*的信*气到极*咬着牙道:“丁氏那个贱*生的种子果然也是个混账的。 拿QQ币我自问着一*儿也没错待了他*他就这样回报我吗?”说了*一叠声叫*。

外头碧蝉紫络听见金氏喊叫*忙奔了进**就见小姐哭倒在奶奶怀**奶奶脸色铁青*不知出了何等大事*双双跪下道:“奶奶息怒*婢子们做错了*奶奶责罚就是*别快气坏了身子。”金氏跺了脚道:“你们把秀林那个小畜生同了叫了*!”

碧蝉紫络听*奶奶骂大少爷小畜生*知道奶奶动了真怒*不敢耽搁**了起*就到外头*寻*。

又说秀林*了宝林回信*十分*意*就*寻登*报喜。这登*颇有乃父遗**功名未就*却养成了名士*流的习气*秀林寻了*时*登*正在常*的一处门户*家饮酒*听*小丫鬟传报说了苏家少爷*了*忙就说个请字*秀林就随着小丫鬟*将进*。

这倒是秀林头一回*这样的门户*家*不由四处打量*但见四处陈设富丽浓艳*正面粉墙上一副对子*极尽香艳:自在飞花春似梦*修到鸳鸯便是仙*鼻尖又闻着若有若无一股子奇香*就有*神魂飘荡*也亏*他还知道自己丧在孝利*若是叫*知道了自己*娼家*只怕连*头也不保*就忙不迭叫道:“表兄何在。”

就听*一阵笑声*门帘子一掀*先出*一个二八年华的丽**身量苗条*一身绮罗*衣香鬓影*十分动**正拿着罗帕掩着口笑道:“苏家少爷*这样慌忙*我这*又没着老虎*不能吃了你。”他一口的吴侬软语*声音虽则娇媚*却是低沉*竟是个男**秀林不由呆了*又瞧他容貌*真真柳眉杏眼*端则是个美**不由就呆着了。

何登*就从*间出**瞧了秀林一眼*笑道:“傻子*他叫个翠红*苏州**从前是个小旦**罪了贵**不*不*避在这**说着内媚之处*女*也不及他。”

那翠红**窕窕过*请秀林坐*秀林眼中瞧着的是翠红一张粉面*闻着他身上熏的香*一时也不知道身在何处*就在椅子上坐下身*。

登*就吩咐摆酒*翠红答应了*自*吩咐厨下。登*就笑问:“贤弟这样急匆匆**可是好事成了?”秀林这才想起正事*就笑道:“正是。宝林那丫头还有回信在这**表兄请看。”说了*就从袖子*取了锦匣出**搁在登*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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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想着宝林那一副美貌*那份身家*终究要成他囊中物口中食*就万分*意*伸个手指就将个锦匣挑了开**脸上顿时住笑*原是锦匣*依旧装着他送了*的那块玉佩*只是摔成几爿*下头一样搁着信笺*登*就取了*看*上头是一首五律*诗*:

*面皆反侧**心更不测。 @无限好**尽在*江*学城

外貌类君子*中*胜蟊贼。

排挤乘*危*跳墙形可嗤。

*朱终构衅*交道于斯绝。

哪*是诗词唱和*分明是嘲骂。登*脸上就红了*问道:“你妹子的信*你可看了?”登*不知究竟*就从登*手上接了信**上下一瞧*脸上也变幻几种颜色*宝林这首五律竟是连他也一起骂了进**什么“*面皆反侧**心更不测”什么“排挤乘*危”分明就是骂自己毫无兄妹情谊*居心叵测*即羞且怒*拍了桌子道:“好个刁毒的小女子*你若不愿*好言说*就是*这般骂**眼*可还当着我是她兄长吗?”

翠红正吩咐了酒席过**见登*同苏少爷都大怒*就从秀林手上抽了信*瞧*掩了口笑道:“好个烈性的小女子呢。苏少爷如何就气成这样。”说了*起一只玉手*斟了一杯酒就送在秀林唇边*秀林几时见过这种景象*就张口喝了。原是翠红见着秀林年纪极小*衣裳干净*眉目秀美*自古就道个粉头爱俏*他虽个男儿身*倒也逃不开这个俗**故而格外就有情*。

登*正恼宝林无情*也顾不*他们你一杯*我一杯**只是咬牙不绝*暗暗赌咒*必要把宝林娶到手方罢。

只说秀林在这*喝*多了几杯*就有几分酒意*又兼着翠红撒娇撒痴*靠在怀**就有*把持不住*登*见了这样*就有意要拖着秀林下水*故意做个吃醋样儿道:“好你个翠红*有了新*就忘了旧**真真叫*心寒。“说了*一跺脚就*了出*。

翠红见*登*出**就叫了小丫鬟**两*合力把秀林拖在床上*替他除了靴子*又把他用力一推*秀林哪*坐*稳*就倒在了床上*翠红就叫小丫鬟出**自己捱过*给秀林宽衣*秀林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如何经*起翠红这等*月老手的撩~拨*自然稀*糊涂*一跤就跌在了***迷迷糊糊就同翠红成就龙阳断袖之事。事毕*两*交~股而卧*一觉就到了天亮。

秀林醒*之际*但见红日射窗*自己正睡在一张锦榻之上*身侧睡着一个美**一时之间不知身在何处*呆*一呆*才想将起**这一慌那还了**一**父丧期间宿娼*二**一夜未归*嫡母那边不知如何交代*慌*四肢发软*手忙脚乱地穿衣裳*这越急越是穿不上*翠红已醒了*见了秀林忙乱成那样*就过*帮着他整理衣裳*又教给他一番说话*秀林这才有*安心临出门时*又想起自己在这*睡了一夜*倒不好空身就**就摘了身上玉佩给了翠红*这才悄悄开了门*探出头**四处一瞧*见没**才敢出**低了头就往家**只不知能不能应付过这一回*。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挞子 杖妾

(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却说秀林在男娼翠红处歇了一夜,醒来时已日上三竿,这是他头一回外宿,且在父丧期间,心上哪得不怕,也亏得翠红教了他一番说辞,秀林就壮起胆子走了回*,也是他胆怯,到底不敢就回*,就在苏府西角门外的转角上探头张瞧,就被叫*氏打发了出来等着他的家丁们瞧见了,一窝蜂过来,一个个道:*大少爷,这一夜你*哪里了?奶奶急着找你哩,快进*罢。 拿QQ币”说了,不容秀林思忖,拉的拉,扯的扯,推的推,就把他送进了角门,里头又有小厮们接了,也是不容秀林说话,拉扯着就送了进*。

秀林看得这个情形,心中如果不怕,只不知道是自己替*云传递书信事发,叫宝林*着一状还是为着他一夜未归。

到了*氏正房*,秀林只一瞧情形,腿就先软了,原是*氏门*一溜站着四个健壮仆妇,人人手上都执着家法,*氏跟*的大丫鬟碧蝉就站在门帘子*。看得秀林来,就*碧蝉一声娇叱道:*奶奶吩咐,父丧期间,大少爷不禀家长,擅自外出一夜未归,先打他二十板子,再进*说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秀林*得不问就打,知道事情不好,还不及求饶,就叫那几个仆妇按在*氏门外的地上,不容分说,你一杖我一板,就重重打了二十板子,这才放了秀林起来。可怜秀林打小也是娇生惯养的,何时就吃过这样的苦头,痛得哭爹叫娘,不住口地求饶。

碧蝉见打完了,就道:*大少爷,奶奶叫你进*回话。”秀林*得这句,虽然臀上火烧火燎一般疼痛,到底不敢违背,强撑着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就走了进*,抬眼观瞧,*氏就在正*方主位上坐了,面罩严霜,哪里还有平日半分和蔼的模样。

秀林挣扎着跪倒在*氏跟*,战战兢兢道:*母亲息怒。 拿QQ币”*氏抬了手指着他道:*小畜生!我先问你,昨*一夜,你鸭雀不闻地*了哪里?谁给你的胆子,就敢一夜不归?可是你父亲才一死,你眼中就没我这个嫡母了吗?”

秀林*得*氏只问昨夜不归的事,心倒是放*一半*,就照着回来*翠红教的话道:*孩*昨*接了同窗一封信,说是在他家以文会友,孩*原是要来禀*母亲的,只是母亲歇息了,孩*想着,**即回的,就大了胆子走了一回,不料谈得兴起,就忘了时辰,待得兴尽,已是三更时候,伯父伯母都怕着路上不太平,就留孩*住了一晚,并不是孩*故意在外留宿。”

*氏*在这里,更是难耐,就道:*与我掌他嘴!”就有仆妇过来,照着秀林脸上左左右右打了十数*,秀林就哭道:*母亲,孩*说的都是实情,母亲何故动怒至此。”

*氏指了他道:*你当着我是三岁孩童吗?若你是*以文会友,如何不带书童?你以文会友,*的哪家,姓字*谁?家住那条街上?你同我一一分说明白还则罢了,有一句不实,今*我就替你故*的父亲好好教导教导你。”

秀林心眼虽窄,也爱取个机巧,却是不会撒谎的,叫*氏一串话问*来,又句句都在关节之上,就张口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

*氏见得他这样,就冷笑道:*秀林孩*,你倒是说来我*。”秀林*着这句,一咬着牙就道:*孩*昨*在钱学兄处。”秀林口中的钱学兄,原是同他一榜的秀才,二十余岁,正中在头*,*氏也知这人,也曾要秀林同凤林与这个钱秀才多多的讨教,从*也多有走动,自以为提了这人来自为就能混过*。

*氏*得这句,拍了桌子就喝道:*小畜生,就敢当面撒谎,可见你是个不怕死的。 拿QQ币来人。”碧蝉同紫络忙过来道:*奶奶吩咐。”*氏就道:*你们派一个老成的家人*观花街上钱秀才家走一遭*,*道一回谢,就说我们家大少爷昨*叨扰了。”

秀林*得*氏要派人*查证,慌得不行,膝行着爬在*氏面*,起一双手就搭在*氏腿上,哭道:*母亲若是派了人*问,孩*哪里就有面目做人。”*氏*了这句,格外有怒,亲手就掴了秀林一掌,骂道:*你个小畜生,我派了人*道谢,你就不能做人,你传递这样污人眼目的东西,怎么不想着我宝林孩*可怎么做人。”说了,就把宝林昨*给她的信就掷在了秀林脸上。

秀林知道宝林终究*在了*氏这里,一夜未归,不过是*氏拿着发作的因头,再不敢强嘴,就跪了在地上哭道:*母亲,孩*想着我们同何家是姑表至亲,一时糊涂,做错了,孩*再不敢了,母亲饶了孩*这一遭。”*氏就道:*我饶了你*再来害我的宝林吗?”

原是宝林昨*在*氏跟*的哭诉,真真如剜*氏的心肝一般,当日就要拿了秀林来问罪,偏秀林走个没影,*氏足足忍耐了一夜,也是合该秀林倒霉,两处错并成一宗,*氏如何就肯轻易放了他*。

又说团圆*也知道*子一夜未归,她只当着秀林是个秀才了,倒是不甚着急,此时*得秀林一回来就在*氏门*捱了二十板子,她是秀林生母,如何就不心疼,忙就赶到*氏那里想为着*子求个情,也顾不得通传,就直直闯了进*,就见秀林跪在地上,对着*氏不住叩首,心痛不已,扑过来就抱着秀林,哭道:*我*。”一眼瞧见秀林脸肿得像只向阳桃子一般,臀上又有血迹,又气又急,站了起来,新仇旧恨并在一处,指着*氏骂道:*你个毒妇,丈夫一死,你就这样折腾秀林,我要在族里人跟**你这个黑心的刁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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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林*了团圆*撒泼大骂,忙就瞅了*氏一眼,但瞧得*氏脸上青青白白,就知道不好,忙拉着团圆*道:*姨娘快住嘴。”已是不及,*氏断喝一声:*秀林,我朝律法,妾骂妻是个什么罪,说了来你姨娘知道知道。”秀林*得*氏抬出律法来,唬得魂飞魄散,匍在地上苦苦哀求道:*母亲,我姨娘是个糊涂的,求母亲高抬贵手就饶她这一回。”说了就拉团圆*跪*,推她磕头。

团圆*正骂得高兴,*得秀林说了这句出来,也怔了神,*氏又道:*秀林,你背给你姨娘*了。”秀林见*氏震怒,只得道:*以我朝律法,妾骂夫者,杖八十。妾骂妻者,罪亦如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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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氏*了,就点了头道:*碧蝉紫络,你们可都*着了丁姨娘如何骂的了么?”碧蝉紫络等丫鬟齐声道:*婢子们*见了,丁姨娘胆大包天,竟敢嚣骂奶奶。”*氏就道:*我瞧着你伺候过员外,若把你送官,丢得倒是我们苏府的颜面,也罢,就请了家法来,将丁姨娘拖在门外,重责五十。”团圆**得这句,又见那些执着家法是仆妇上来拉她,哪里还敢有气焰,哭道:*奶奶,妾一时糊涂,妾混账,妾不是个东西,求奶奶饶了妾这回。”说了放声而哭。

秀林见生母哭得那样,也少不得过来帮着求*氏,*氏就道:*也罢,就瞧在秀林面上,减*二十。”团圆*依旧哭泣,那些仆妇哪里管她,拖在外面,噼里啪啦就打完三十板子,依旧送进来,团圆*只觉得臀上火烧火燎得疼痛,匐在地上痛哭。

一旁紫络就道:*姨娘,本来你是要送在衙门上出乖丢丑的,如今奶奶慈善,只请了家法,你怎么还不谢过奶奶呢。”团圆*没奈何,只得磕头称谢。

秀林第一回见着*氏如此动怒,不由就有些害怕,自己替着*云传递消息那帐还没了结,不知*氏要如何发落。就*得*氏道:*秀林,今*这事我且同你记着。若是*回再犯抑或是走漏一丝半点消息,可休怪我不念着母子一场的情分!你也知忤逆是个什么罪*。”

秀林*在这里,才略松一口气,磕头谢过。*氏又道:*扶了你姨娘出*,我这里不要看见这个东西。”秀林无奈,过来扶了团圆*母子两个互相扶持着走在了门外,心中虽都有些气,只不敢说。

秀林怕着*氏在官府上*自己一条忤逆不孝,这从来父母*着子女不孝,连着罪证都不要,就好判*来,功*革*尚是小事,只怕连性命也不能保,虽然心中衔恨,果然就不敢再为着*云传递消息,从*之事也绝口不提。

又说*氏处置了秀林同团圆*,就走在自己卧室里,宝林却也在,原是她昨*狠哭一场,*氏心痛不已,就不放她回房,只叫她同自己睡了一夜。

*氏就问宝林道:*我*,你可*见了,我替你打了秀林一顿,你可出气没有。”宝林忙跪*道:*孩*不孝,还要母亲为孩*Cāo心。”*氏叹息一声,就把宝林揽在怀里道:*我*,你也知道为娘的七八岁上就没了亲娘,嫡母虽然疼惜我,到底不是亲娘,在她跟*我不敢说错一句话,不敢行多半步路,只怕一个错漏,就得罪了嫡母,失了安身立命之处。”*氏从未曾在人跟*提及从*情由,人只道她同嫡母冯老淑人情同母女,却不知道那是*氏陪着多少小心才换得来的,此刻说起,也觉心酸。

宝林*得这样,就落*泪来,哭道:*母亲。”*氏就拍了怕她道:*如今我有你们姐弟两个,但凡有我一口气在,绝不能叫你们姐弟叫人欺负了*。”宝林却拭了泪道:*母亲,孩*无能,也愿为母亲分忧,不敢叫母亲再伤着神。”*氏*得女*这般懂事,格外欣慰。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定计 进京

(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又说秀林教金氏责*一顿,又命他一个月不许出门,须补出三个月功课来,秀林无奈,只得在书房*夜攻读。 拿QQ币想他乃是个少年,才尝着缱绻之情的滋味,如何*肯忘,闲暇无事之事,*想着翠红那一副容貌,娇媚做派,十分牵挂,好容易熬到了一月期满,在金氏跟*扯着一个谎,只说是到同窗家去,方得出门。

这回他倒是乖觉,先去钱秀才家略坐了一坐*起身告辞,一路悄悄地*到了翠红那里。但*门户虚掩,秀林瞅着左右无人,*举个手悄悄拍门,那*那个小丫鬟*来开门,注目*是秀林,*道:*苏少爷好狠的心,自那*去后,一个月人影儿不*,我家哥哥为着你推了多少贵客哩。”秀林听得这句,神魂飘荡,忙道:*家母严苛,一时走不脱身。”说了,*推了小丫鬟自己进来。

却*翠红懒洋洋靠在美人榻上,锦衣绣带,体态苗条,拿着团扇遮着脸正睡觉,秀林悄悄掩过去,起个手移开翠红遮着脸的团扇,*把个目光都注在翠红一张粉面上,这翠红眼儿微红,仿佛是才哭过的样子,张眼*是秀林,*做个娇媚样子道:*狠心的冤家,你如何*忍心抛得下我。莫非嫌我粗陋,不能入目吗?”秀林*在他身边坐了,叹息道:*我也想你*,只是我在你这里一夜没有回去,家母震怒,罚我一夜不许出门。”

翠红*道:*我听着你表兄道,你家大奶奶不是你生母,这也难怪她严苛了。”这话一出,正中秀林心窝,秀林*把金氏如何责*他,如何责*了他姨娘一事都说了,又嘱托道:*我上回来你这里时传递信儿的事,你可向谁说了不曾?”

翠红笑道:*我这一个月都闭门谢客,能向哪个去说。 拿QQ币”秀林*道:*好翠红,你若是为着我好,可不能向人提一个字,不然,我这小命儿只怕*保不住。”翠红便道:*你只放心,这事儿*烂在我肚子了,也不说给人去,你如何*急得这样。”说了,*偎依过来,将个手在秀林脸上抚摸。

这秀林教金氏禁足了一个月,心火*叫翠红勾了起来,这青天白*的,两人*在美人榻上成*半榻风月,待得事毕,翠红起身服侍着秀林整顿衣裳,*劝他:*你也早些儿回去*,在这里搁久了,叫你嫡母知道,小心又寻着你的不是。”秀林*着翠红这般体贴,反不舍得*走,依旧恋恋,好一会才动身,又留了十两银子来,叫翠红买茶吃,翠红却道:*我现时还有得使用,你且替我收了,待得我没得使用了,再问你讨要。”说了依旧塞在秀林荷包里,秀林*更觉着翠红温存体贴,*道:*翠红,也只有你疼惜我。你且待我几年,等我分了家,*把你接了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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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要问,如何这个秀林*成了有龙阳*好的人,这其中有个缘故,说来秀林也是有些可怜之处。想他嫡母金氏,待他素来和蔼温和,想比金氏对凤林宝林的态度,总是冷淡些许;待得秀林知道另有生母,偏那个团圆儿又是个浅薄不知道进退的,虽有爱儿之心,也不*母亲慈和,秀林口中不说,心上自然有不平。偏这个翠红,最善观颜色,论起伺候人来,更是他本行,种种体贴温存,句句软语娇音,虽是随口道来,都仿佛出自真心,秀林如何*不入局。

秀林这里去了,翠红**发了小丫鬟在门上*挂了一只彩云灯笼,依旧掩了门,*有惯熟的相好要来,一概推有病,只不*客。到了晚间,那何登云*走了来,一瞧门上*的灯笼,脸上*一笑,推门进去。

那小丫鬟*了何登云,*堆了一脸笑道:*何少爷来了,我家哥哥等你好久*。 拿QQ币”说了进去通传,一会儿,一阵香风,翠红走了出来,扶着门框站住脚,飞了一个俏眼儿,道:*你果然狠心,他可是你表弟*。”

何登云过来*在翠红脸上捏了一把,*笑道:*叫你沾个头水还不好*。”翠红笑道:*一个小孩子,我倒也不忍心骗他。”说了*叫小丫鬟烫了酒来,两人*在小厅上对酌一番。

原是何登云久已羡慕着苏府有钱,只是轮不着他沾手,从*看中宝林,一则是为着宝林貌美,再则也是贪图宝林陪嫁。如今宝林那头即脱空了,*想着从秀林身上下手。这翠红一来爱秀林年轻美貌,二来也是何登云告诉了他,这苏秀林是本县首富的长公子,笼络住了他,自然有着他的好处。翠红听得这样,加意*讨秀林喜欢,什么一个月拒客,什么不要银子,一概都是幌子。这挂在门*的彩云灯笼,*是同何登云的约定,何登云只消*了灯笼,*知道秀林来过了。

又说翠红同登云两个吃了一回酒,又商议一回,定下计策,何登云也*家去,翠红自去安歇不提。

秀林自那以后,隔个两三**到翠红这里走上一遭,只是从不留宿,翠红依旧不要他银子,故此家里边倒是*着密不透风,无人知晓。

又说金氏自秀林那里给何登云传信,心上*警惕起来,*把个宝林挪了来同自己住,把自己这里三明两暗五间屋子重新收拾了,隔出内房给宝林住。金氏正房依旧堂皇,只多了架落地的四扇苏绣泥金架子屏风。

由着屏风转进去,先是个小房,住着宝林的两个丫鬟柳红同碧桃,再进得去才是宝林卧房,床幔被褥,锦绣妆成,书架衣橱,排列俨然,紫檀架上列着些许器物,又有一排琉璃窗,从里头望院子里风景,件件清楚,从外头看里头,却是一片光影,什么也瞧不*。

秀林同团圆儿自叫金氏重重责罚了一回,也生了些警惕,除了晨昏定省,倒是极少来,金氏宝林母女反称心,每*两人理完了外头的生意,宝林回自己房看些书,小歇一回,又或者*对坐着说些闲话。@无限好文,*在晋江文学城

这*两人对坐闲话,掐指一算,这凤林去道京上,已有半年有余了,金氏*道:*也不知道你弟弟如今怎么样了,可乖觉些不?”宝林*笑道:*母亲只管放心*,舅父即能执掌着大理寺,还能管不好一个皮孩子吗?”

话说凤林自跟着兆麒上了官船回京,他是头一回乘船,处处透着闲闲别致,头一两**在个船上到处乱瞧,十分欢乐,一时也忘了思念母亲姐姐之情。待得船到了长江之上,好一幅*江帆远影碧空净,唯*长江天际流”壮丽图景,只是凤林这孩子无缘得*。

原是长江之上不比寻常河道,风浪即大,船行*不甚稳,颠簸不已,这凤林竟是晕船,只吐的天昏地暗,*想念去母姐来,他到底才是十二三岁,不免*两眼泪汪汪,再没有从*半分调皮神气的模样,兆麒看着他这幅可怜模样,暗暗好笑,*叫着船夫放慢些船速,又叫厨房里煮些清爽的吃食来,凤林在床上躺了几*,才得好些。

又说冯老淑人自接了信说是兆麒要带着凤林回京,一是*要*着多少*子不*的嫡亲孙儿,二是外孙子是头一回来,老人家格外欢喜,精神也健旺许多,*□着管家去码头接人,这管家也是可怜,连着在码头上等了五六*,眼*得第七*也要过去了,**着远远来了一艘高大官船,桅杆上张着半帆,两侧旗帜飞扬,到得近*,**船舱两侧挂着硕大红灯笼,上头几个金色大字正是:大理寺卿金。

金府家丁们都是一阵罗唣,道:*公子回来了,公子回来了。”正说着,**官船靠在码头上,停得稳了,又伸下跳板来,先下来一个船夫,系好缆绳,**船舱里出来一个少年人,衣裳都雅,举止安详,顾盼神飞,正是自家公子金兆麒。

*说兆麒同凤林下得船来,管家金昌同家人们纷纷过来可以,兆麒*指了凤林道:*这位是苏家表少爷,都*过了。”

这世人都是先敬罗衫后敬人,金昌等人*凤林年纪小小,却生得天庭饱满,眉目俊秀,身上衣衫精致,都不敢轻视,哥哥个个过来磕头,凤林大小也是叫人奉承惯的,*了这等情形,视为理所当然,只道一句:*都起来罢。回去有赏。”

又说凤林头一回上京,他又是个小孩子,自然爱瞧个热闹,*掀开了轿子一侧的纱帘往外观瞧,但*街市繁华,来往人众,远胜富阳县上。

轿子穿行在街巷之上,行进片刻*到一去处,一瞬*冷清了下来,只*两侧多是人家,少有商铺,更少行人,多的是门*蹲有石狮,三扇朱漆正门这样的高门大户,正门之上多有*匾,有黑底红色,也有红底金字,或姓朱,或姓柳,或姓王,或姓陈,不一而足。原是这京城之中,永安坊同国泰坊两处,多聚居官员,为的是离着紫禁城城近,上朝方便些。

又说轿子往*又走了半刻,*到了一处,一样是门*两只石狮,三扇朱漆大门,上一块篇,黑底红字,上书:金府。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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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兆麒凤林二人一路就回了永安坊的金府*里头冯老淑人早得了信了*一个*嫡嫡亲亲*半年不见的亲孙子*一个*从没见着过的外孙子*老淑人如何不喜*一叠声就叫接进来*

*淑人忙笑道:“*亲莫急*媳妇已经派了人去接了*你老人家且***仔细一会子头晕**说了*过来扶着老淑人*在大迎枕上*

老淑人就道:“也不*道那个孩子像着谁*若*像着你姑娘*倒*个俊俏孩子***淑人笑说:“可不**媳妇才过门见着姑奶奶时*就诧异*哪里来那么标致的女孩子*又美丽又大方*若*不说破*我只当着**亲的嫡亲女儿呢**

老淑人就笑道:“你姑娘的样貌像着她姨娘*若*像着你们公爹*就*你家老爷那样*做男人倒有威仪*女孩子就糟了*兆麒那身气派倒*像他爹**

她们婆媳正说话*就听得丫鬟道:“公子*表少爷来了**说了*帘子动处*就进来一双少年*前头那个身长玉立*仪态安详*长眉星目正*兆麒*后头跟着个十二三岁年纪的孩童*身量未足*形容尚小*

又说兆麒带着凤林进来*就先给老淑人叩头*兆麒道*:“孙儿给祖*磕头*祖*身子*泰*长命百岁**凤林听得兆麒这般说*就*道眼前这个白发老夫人就*外祖*了*也翻身下跪*恭恭敬敬磕了个头道:“外孙子凤林给外祖*磕头*外祖*福寿绵长**老淑人一手拉起了兆麒*又听得凤林言语伶俐*十分喜欢*另一只手就去拉他*只笑道:“好孩子*快起来**

凤林起得身来*又翻身下跪*道:“*亲在家时时刻挂念着外祖**只*路隔千里不得亲近*凤林就替*亲给外祖*磕头**说了*又恭恭敬敬磕了个头*老淑人喜欢得直笑*道:“哎哟*好孩子*难为你有孝心*快起来**凤林又道:“凤林还有个双生****道凤林要来见外祖**嘱托着凤林替她给外祖*磕几个头的**说了还要磕*

老淑人已笑得带泪道:“这个皮孩子*成磕头*了*兆麒*快拉了起来**兆麒也笑*过来拉起了凤林*

各位要问凤林那样一个雷厉风行的性子**么突然转性*一口的甜蜜*原*苏府虽不*书香世家*好歹也在富阳县上立了百十年不倒*虽*个一地首富*倒从不曾欺行霸市*也*道行善积德*不然*当年老淑人也不肯把金氏给苏员外*且凤林还有金氏教导*宝林督促*虽性子暴烈*终究*礼*@无*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兆麒同凤林又来见过*淑人**淑人见着爱子*十分欢喜*又看看凤林*也*个俊秀孩子*自*一脸堆欢*笑道:“这孩子*活脱脱跟我们姑奶奶一样呢**@无*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老淑人笑道:“可不**我见着他就像见着你们姑娘了**说了*就一手一个*都拉在身边坐了*一会瞧着孙子气宇轩昂*一会又瞧着外孙子伶俐聪明*不由心满意足*就命丫鬟把金鹤龄的两个妾侍同他们的女孩子也叫了来*同凤林见过*阖家大小丫鬟*家丁小厮也都来见过凤林*

一时人散了**淑人就道:“*亲*兆麒同凤林一路劳顿*让他们换身衣裳来再同*亲说话*如何?*老淑人就问:“凤林住哪里?**淑人就笑道:“还有哪里*媳妇*道*亲必定舍不得*得远的*就把平山堂收拾出来了**老淑人点头道:“这还罢了**这才松手*

到了晚间*金鹤龄公务回来*兆麒就带着凤林去给他磕头*金鹤龄接过*子金氏的信*信上叙述凤林如何任性*蛮横*爱玩个拳脚*不象读书子弟等语*金鹤龄就有意要给凤林一个下马威*见他跪下磕头*就道:“凤林*你即到了舅舅家来*舅舅有几句话要吩咐你**

凤林就道:“**甥儿听舅舅吩咐**金鹤龄就道:“你*亲说你在家淘气*几次诋毁圣人*不肯听先生的话*还爱打个架*这成个什么话!哪里*个正经人家读书的孩子*你兆麒哥哥有你一半儿淘气*我早打死他了**

凤林听舅父金鹤龄说得怒气冲冲*悄悄吐了吐舌头*依旧老实跪着*金鹤龄又道:“你*儿才到家*且歇息两天*后儿*我带了你去学馆上课*你莫以为你十二岁中个秀才就了不得*那就*举神童的*一世都中不了举的也有*你可不要丢了你自己的脸**凤林听得这句*他素来有个争强好胜的脾气*哪里就肯服气*就道:“舅父*心*甥儿必定用功**

金鹤龄听了这句这才笑道:“好孩子*有志气*这样子我才喜欢**就命他起来*拉着他问了金氏如何*他**宝林如何*凤林一一作答*金鹤龄听得外甥子谈吐清楚*态度不卑不亢*心上又添了几分喜欢*又说了几句*便*了他去*

金鹤龄又问兆麒功课*兆麒就道:“父亲请*心*孩儿在姑*那里也*一刻不敢*松的*来科会试*孩儿有着七八分的把握*“金鹤龄就点头笑道:“我也*道你*个稳当的孩子*这才*了你去*你且坐下*我倒有正经事同你商议**

兆麒告了坐*就道:“父亲请讲**金鹤龄就道:“你那*表*去了也有一年了**儿你柳世伯来找*要给他侄女儿提亲*那女孩子比你小一岁*论着年纪倒*相当*门第上也不差*你自己意思*样?*

兆麒听了这句*脸上就红了:从来婚姻之事就该从父*之**父亲这会子问他的口气*倒*有几分心动的意思*只**若要附和了父亲*却*心上不愿*想了想就立起身道:“父亲*男儿该着先立业而后成家*孩儿想着会试毕了再说*请父亲答允**

金鹤龄原来的意思倒*想着先答允了下来*待得兆麒三场会试毕了*再论着嫁娶也无妨*此时听得兆麒这样口气*又想了想*就笑道:“就依着你罢*只*媳妇跑了可别怨人**说了*就叫兆麒回去休息*

晚间回房夫妇闲话间*金鹤龄就提了这事出来*从前*淑人把自己侄女儿配给兆麒*为的*亲上做亲的意思*无奈侄女死了*也只能罢了*如*兆麒也十八岁了合该娶妻*听得金鹤龄答允儿子等会试了再议*倒*急了*道:“老爷*你如何能答应兆麒呢*婚姻大事*哪有自己做主的**

金鹤龄就道:“你个妇道人家**道些什么*我瞧着我孩儿将来定有出息*便*这课不中*来科也必中的*他就*个要走仕途的*凡事该有着自己的主意*柳家那个小**若*和我们兆麒有缘*也走不脱*若*等不到会试后就嫁了人*也*他命里注定***淑人从来以夫为纲*听得金鹤龄这样说了*也只得称**

这三日之后*金鹤龄就带着凤林去学馆念书*这个学馆*几个官员合资建的*只收着京上官宦的子弟们*请的先生*当*大儒欧阳老先生*兆麒从前也在这里念过*直到中了举*方才出来*

金鹤龄就带着凤林到了学馆*交付在了欧阳先生手上*又说些孩子顽皮*请先生从严管教等语*又向着凤林道:“你好好在这里念书*下学了*自有人来接你*我可不比你*亲好性*你若*敢淘气*我就打你**凤林满口答应*

各位且想*这学馆之内*既然都*官宦人家的子弟*自然个个都*一双富贵眼*看着凤林*新到的*自然要打听他出身来历*听得不过*金大人家附馆来的亲戚*就有几分轻视*偏凤林*个极聪慧的孩子*课上先生正说及项羽同刘邦的垓下之战*随口就出了一个上联*云:生前豪气寒白骨*那凤林略一思索就对道:回首英雄成底事* 虽不甚工整*胜在才思敏捷*欧阳先生不免就夸赞几句*@无*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学馆里有些孩子*本就轻视凤林*个附馆来的*此时有被他占了先去*十分嫉恨*因凤林官话之中带着乡音*课间之际故意学着凤林说话的口音来笑他*

因来前金鹤龄再三嘱咐过凤林不许生事*兆麒也叫他不许淘气*故而凤林握着个拳头再三忍耐*偏着那些孩子不罢休*就有个年纪大一些儿的孩子*看着凤林眉目秀丽*肌肤白嫩*就嘲笑道:“你*么生得这样白*啧啧*长得倒*好看*瞧这柳眉樱唇*啧啧*莫非就*女孩子扮的**

说着他出身*个商贾*凤林尚且耐得*且那也*实情*那些孩子学着凤林说话*凤林一样忍了*只记得舅父的话*不许生事*待得那个大些的孩子拿着他的容貌说笑取乐*凤林再忍耐不住*跳将起来*抓了砚台就掷将过去*口上骂道:“你*个什么东西也来消遣本少爷**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混战 训甥

(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却说凤林*学馆里因人笑他长得似女孩*,一时发怒,*将书桌上的砚台照着那孩*掷了过去。 拿QQ币那孩**算得眼明手快,*向着一旁一闪,那方砚台*落*地上,碎成几块,墨汁溅了那几*孩*一身。

*无巧不巧,带着头的偏*是为着自家侄女来提亲的户部侍郎柳大人的独生爱*柳梦龙,因父亲回来说及提亲被拒,柳梦龙心上*不忿,认作是金家看不起他们,此时抓着凤林拿着砚台砸他的事,*骂道:“好你*小兔崽*,只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天*脚下,哪里*是你们那*穷乡僻壤,你一*商人之**敢打本公*,可是没王法了。”说了一挥手,同他顽得好的几*孩**一拥而上,*把*凤林围*中间,你一拳,我一脚,都往凤林身上打去唤,凤林左右招架,哪里支持得过来,*叫人打得急了,一头*把*柳梦龙撞倒*地,腾身而上,*骑*柳梦龙身上,不顾得身后那些孩*拳脚相加,拳头只往柳梦龙身上招呼。

这里四五*孩*打做一堆,其余孩*只围着瞧热闹,中间*有*孩*,姓陈,名玉堂,比着凤林还要小上一岁,原是吏部陈侍郎的公*,看得柳梦龙他们几*打凤林一*,*有了锄强扶弱的心,因他自己年纪小,伸不上手,*跑了去把*阳先生请了来。

*阳先生是*老人家,腿脚不便,待得赶到时,凤林已叫人打得全身衣衫都撕得烂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额角的油皮*破了,叫他压*地上打的柳梦龙*好不到哪里去,一张脸倒是像开了一家染布坊,两只眼都肿了。

那些孩童见先生来了,不用招呼,呼啦啦一下*做了鸟兽散,唯独凤林,正打得兴起,拳头依旧往柳梦龙脸上招呼,口上骂道:“你说谁的姑娘,我看你才是姑娘。”*阳老先生*急,*命书童们过来拉开,指了俩人道:“你们哪里还是*读书的公*!分明比街上诬赖混混都不如!!!圣人教导你们都念*哪里去了!真真*死老夫。 拿QQ币”说了*问究竟。

这柳梦龙自有几*好友,一口咬定是凤林生事,*亏得陈玉堂那*孩*,站了起来道:“先生,要论着动手,确是苏学兄*先,只是凡事*都有*缘由。学生亲耳听着柳学兄先笑着苏学兄是*商人之*,不配坐*这里念书,又学着苏学兄乡音,苏学兄都没同他们计较,到得后来,这柳学兄*说苏学兄是女孩*,苏学兄这才打的柳学兄。学生不敢撒谎,请先生明鉴。”

柳梦龙听了这几句,*道:“莫非我说他是女孩*扮的他*真成了女孩*了?他如何*能用砚台掷我,*亏得我闪了,不然我脑袋破了,他那贱命如何赔得起我!”

*阳先生听得他们还*争,*得用戒尺一拍书桌道:“你们两*都到前头来。”凤林同柳梦龙见先生老脸涨得通红,知道先生*得不轻,都不敢违抗,乖乖*走了过去。*阳老先生*命着他们伸出手来,一人打了十戒尺,又命他们跪*门外,不许吃午饭。

到了晚间金鹤龄忙完公务回来,进门*叫传凤林到他书房来,原是他*衙门上已然听说了这事,如何不怒,待得凤林走*眼前,头脸上都带着伤,虽觉得可怜,更是*得咬牙,指了凤林道:“我听着你母亲说你淘*,只当着她谦辞,不料你竟顽劣至此,今儿第一日上学,你*敢打架。”凤林自为有着原由,哪里肯**道:“甥儿无错。是他们嘲笑甥儿*前,说甥儿是*商人之后,则至圣先师的有教无类何解?又学着甥儿说话,甥儿带着乡音那又如何,这些甥儿都忍了,只是他们不该说甥儿是*女孩*扮的。再则,他们三四*人打着甥儿一*,甥儿不还手,还不叫他们打死了。”

从来金鹤龄教训兆麒,兆麒一句嘴*不还的,此时被凤林一通儿说,偏又有些歪理,一时*驳他不到,金鹤龄即*且好笑,*指了凤林道:“你等了。 拿QQ币”说着,*命人传金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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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来了一*壮年家丁来,身高八尺*开外,十分魁梧,走*金鹤龄面前*跪倒,口中道:“大人传小人何事。”金鹤龄*道:“把你的脸给表少*瞧瞧。”

金勇*把*脸抬了起来,转向凤林。凤林注目*他脸上一瞧,不由倒抽一口*,原是这*金勇两侧脸颊上都有刺青,乍一着眼,颇为吓人。

金鹤龄又道:“你*把你如何杀伤人命,刺配三千里的故事好好儿童表少*说一说。”原来,这*金勇竟是团圆儿买的铃儿的兄长,因叔父诋毁他们寡母,这*金勇年少冲动,失手将他叔父杀死,这原是十恶中的不睦,该着斩立决的,因县官念着他原出自于孝心,格外法外开恩,只判了他刺配三千里,原要死*那极北苦寒之地,亏得金鹤龄搭救,方能回到中原。那是家乡已无有亲人,金鹤龄看着他可怜知恩,又*刺配之地学了些拳脚,*用*身边做*长随。

金鹤龄命金勇下去,又问凤林道:“只凭着血*之勇,*是这*下场,你可明白?”凤林低头想了一想,却道:“舅父,这金勇倒是*孝*哩,若是有人欺负甥儿母亲和姐姐,甥儿*不会放他过去。”

金鹤龄只当着有金勇前车之覆*先,凤林必有警惕,不料竟冒出这些话来,不由一口*堵*心口,他执掌刑刑狱十数年,怎*狡诈人犯*都见过,竟没见着这*指东说西,一身是理的孩*,不由*恼,跺了脚道:“你同我出去!”凤林见得舅父发怒。他倒*乖觉,磕了*头*出去了。

倒是晚间冯老淑人见了凤林这*,心痛不已,又问明情由,*把柳梦龙那些人骂了*够,又指着康淑人道:“媳妇,你回去同你家老*说,*亏得他是*掌刑狱的三品官儿,自家外甥叫人欺成这*都不帮衬着,可不叫我伤心。”@无限好文,尽*晋江文学城

康淑人见婆母说了重话,忙提裙跪倒,道:“母亲息怒,要是*坏了身*,*是我们的罪过。想是老*公务繁忙一时顾不到这里,媳妇回去*同他说。”兆麒*跟着跪倒,*道:“祖母息怒。依着孙儿想,凤林表弟倒是该吃这*亏才是。”

冯老淑人听得这句,*有些不悦,到底从来*疼这*孙*,故而*问:“你如何*这*说。”兆麒*笑道:“好叫凤林表弟知道,有些时候,须得以柔克刚才是制胜良方。*以今儿的事来说,那些学童不懂事,胡乱说话,若是孙儿,孙儿*去回了*阳先生,这非礼勿言的道理先生如何不知道,他们说了那些混账话,先生自会处置。如今他先动了手,双拳难敌四手不说,连着原先占的理*丢了一半儿,岂不是不合算。”

老淑人听了这话,*笑道:“*你心思多,快扶了你娘起来。”又揽着凤林道:“儿啦,你可听着你表兄的话了?这*乖可要好好学了。瞧瞧,叫人打成这*,你娘要是*这里瞧见了,怕不伤心。”说了又叹息几声。凤林*道:“外祖母不知道,外孙*这**儿要是给母亲瞧见了还好,若是给我姐姐瞧见了,她定然要生*,只怕*不理我了。”

老淑人听得这几句,*来了兴,笑问:“原来你怕你姐姐。你姐姐倒是生得什么模*,性情如何呢?”凤林*道:“回外祖母的话,姐姐生得比外孙俊多了,父亲仙去后,亏得姐姐能干,能帮着母亲料理呢。外祖母不信,只问表兄*知道了。”

凤林这句虽是无心之语,兆麒听*耳中,不由*想起宝林,脸上倒是微微一红,道:“祖母,苏家表妹倒似足了姑母,生得端正不说,性*又温和又稳重,虽同凤林一边儿大,倒像是*长姐。”老淑人听了,*道:“即这*,这回你来京怎么不把她*带了来?生生分拆人家姐弟,你*忍心。”

康淑人忙笑道:“母亲,如今妹夫去了,我们姑奶奶膝下只得这么两*亲生骨肉,这要都带了来,,可叫我们姑奶奶一*人怎么好呢。”老淑人*笑道:“这话是,可见我老糊涂了。”说了,又问凤林宝林平时的言谈做派,越听越是喜爱。

说话间,丫鬟们已摆好了菜肴,*过来请康淑人,康淑人过去布置了碗碟才过来*侍着老淑人过去用饭,兆麒同凤林一左一右坐了相陪,康淑人*侍着老淑人用了几口饭,这才退了出去,回房同金鹤龄一起吃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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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间,康淑人*把老淑人的教训说了,金鹤龄*叹息道:“那孩*果然伶俐极了,今儿*阳先生*夸了他说是才思敏捷,只是这暴烈性*得好好收了。我倒是想了*主意,若再收不着他性*,那*真没法可想了。”康淑人*问,金鹤龄只道:“你*不消问了,你*母亲面前守不住口,若是被母亲知道了我的盘算,倒是不好。”康淑人只得答允。

到得第二日,凤林还要去上学,*被金鹤龄叫住了,只道:“今儿你不要上学了,跟着我走一遭。”凤林不明白舅父要做什么,答应,舅甥二人分别上轿,这一前一后两顶轿**来*了刑部大狱前,停轿下轿。金鹤龄*道:“凤林,我今儿要巡狱,你*跟着我走一遭。”

这刑部大狱大多关押着秋后要处决的人犯,凤林到底才得十三岁,见了这等森严*象脚下不免迟疑,金鹤龄*道:“你若是怕了,*叫轿*送了你回去。”凤林扬声道:“甥儿不怕。”说了,*跟着金鹤龄走了进去。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大牢 应试

(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却说金鹤龄为着教训凤林*故意带了他往刑部大牢里去。 拿QQ币司门令见大理寺卿金鹤龄到了*自是迎接了出**翻身下拜*金鹤龄就道:“江大人请起。”说了一指凤林道:“这孩子调皮*非要进去瞧瞧*请江大人行个方便。” 司门令江*忙道:“些许*事*只是大牢里肮脏肃杀*只怕吓着*公子。”金鹤龄笑道:“你放心*这孩子*子大着呢*只是要请江大人解说一二。”江*没口称是*就在前头引着*金鹤龄带了凤林就往里头去。

凤林起先倒*些好奇*转在后**脸上神气就不同了*四处火光昏暗*不时又*惨叫声从四处传了**走不几步*就*面目狰狞的死囚*牢房里扑了过**抓着粗黑栅栏*笑:“这个*孩子也犯了死罪吗?”凤林饶是*大*到底还是个孩子*不由就伸个手揪住了金鹤龄的官袍*金鹤龄就道:“你不是爱打个架**子大吗?如何就怕起*了。”

凤林道:“舅父*甥儿没怕。”金鹤龄就道:“你即不怕*如何就揪着我的官袍。”正在这时*两人就走在一处监牢*这里关押的一个人犯*倒是白白净净*瞧着像是个念书的公子*金鹤龄指了这人同江*道:“这人犯了什么事?”江*就道:“回大人*这个人犯*年才一十九岁*因是父母中年得子*未免宠溺*就娇养坏了*性子燥烈*一言不和就肯动手**年年头上*为着一只画眉鸟儿错手杀了人*判了斩监侯*如*正等着秋后问斩。”凤林听了*脸上就*些白*金鹤龄只做没看见*又带着他往前去。

金鹤龄一路漫步行**选拣着就问人犯什么*历*犯的什么罪名*判了什么刑罚*江*是司门令自然了熟于xiōng*一一道**凤林越听越是心惊*他到底是个聪明孩子*虽*些害怕*心思却不糊涂*这大牢不过走了一半儿*凤林就道:“舅父*甥儿明白了。 拿QQ币”

金鹤龄站了脚问他:“你明白什么?”凤林道:“舅父是怕甥儿的脾性不知道收敛*日后闯出大祸**故此就点了这些死囚*与甥儿瞧*好敲打敲打甥儿*叫甥儿明白些道理。”金鹤龄听在这里*心怀大慰*就道:“好孩子*你日后又待如何?”凤林就道:“回舅父话*甥儿回去必定好好念书*用心求学*不敢再胡乱打架。”金鹤龄方笑道:“这才是个好孩子。”又向着江*道一声谢*就带了凤林出去。

两人到家*冯老淑人只奇怪凤林*儿下学这么早*金鹤龄如何敢说把母亲的乖乖外孙带了去刑部大牢*就道:“孩儿从衙门办回**正好路过书院见欧阳先生身子不爽*就把凤林带了回**也要叫欧阳老师先生省心些。”凤林也点头称是*老淑人也不疑*他。

自此之后*凤林性子果然就收敛了许多*不再任性张扬*每日只认真攻读*便是柳梦龙那些人再*招惹他*凤林竟也能忍得下*虽口头上依旧不大肯吃亏*却不敢再打架。金鹤龄听了*已觉安慰*他原也不想着能立时叫这个顽皮孩子温良恭谨起**且一个男孩子一些气性没*也不是个好事。

却说*麒这些日子倒是比凤林更刻苦些*过了年的二月*朝廷就要开科取士*夫妻金鹤龄是二榜进士**麒自不敢松懈*日日苦读*凤林看得表兄这样刻苦*自己也不好意思偷懒**也格外用功*这兄弟两个倒是每日书声琅琅*金府上下*从老淑人起到*淑人*无人不欢喜。

*淑人见凤林转了性*自然奇怪*就问金鹤龄*金鹤龄得意之余*就把着自己手脚都告诉了*淑人*笑道:“我做了判官十余年*凤林这孩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吗?极聪明的一个孩子*不过是妹丈妹妹中年得子*娇惯得任性了*做事不计后果罢了*如*我就叫他瞧一瞧任性使气是个什么下场*再**麒刻苦攻读榜样在先*不怕扭不转他性子*。 拿QQ币”

*淑人就道:“啊哟*老爷你也太大**带了凤林去那等肃杀不详之地*亏得外甥*子大***些的*都叫你唬坏了。”说了又笑道:“你这计果然好呢。如*说话也稳重起*了*我们姑娘要知道了定然喜欢了。”

转眼过年*因着二月就是会试之期*金府上也就散淡过去*不曾大肆Cāo办*到得二月初九*就是进场之日**麒拜别祖母*父母*带着家什进场*三场考毕*各位好友同窗之间各自传看了誊录下*的文章*或是沉郁雄茂*古劲闳肆*或是精采浩翰*渊博敏捷;或是风骨内蕴*别具生面*彼此赞叹不已。

*麒散了场*回到家中*就把应试的文章给父亲看了*金鹤龄当年也是个二榜进士*入过翰林院的*如*虽在宦海沉浮多年*到底眼光还在*就把*麒的两篇文章同策论都读了*只觉用意清新*运思灵巧*且缕析祥明*果然就是好文章*心中大乐*不由就夸赞了*麒一回*待得放榜*金*麒果然高中在十名之内。

转眼就是殿试*五十位贡生们齐聚在金銮殿上*各自抖擞精神*使出生平本领*文章做**果然篇篇锦绣*字字珠玑*皆*下笔千言*倚马可待之才。圣上亲自拿了朱笔圈点*因这一科人才颇多*那支朱笔就转*转去*底下跪着的那些贡生心上无不忐忑*终于朱笔落下*点了一位蒋姓贡生为状元*榜眼是个三十*岁的江苏人姓韩*这探花从*都是美少年*竟就点了金*麒。而后骑马游街*琼林赐宴*雁塔提名*好不*兴。

喜信传在了金府*金鹤龄这一欢喜那还了得*大摆筵席庆贺*遍请朝中同僚。又说这官场之人*最擅长着见风使舵*见金鹤龄未及五十就是三品大员*独子金*麒不过一十九岁已名列鼎甲*一家子前途不可*量*不免都*道贺*就是那柳梦龙之父柳侍郎见了金鹤龄*也堆了一脸笑*道完贺*就要见一见凤林*只笑说:“*儿不懂事*从前同令甥争执*回去我就责罚了他*论着年岁他要大着好几岁*可是不知羞。”

金鹤龄虽责罚了凤林*心上也知道难怪凤林*实在他好好一个男孩子被人说成女孩子扮的*自然动气*此时见柳侍郎满脸是笑*倒也不好反唇*只笑道:“都是*孩子*打完也就*了*柳大人反倒念念不*。”

各位要说*这柳大人如何就提起此事*原是从前他为着他侄女儿向着金*麒提亲*金府只用专心攻读*以备会试*回绝*那女孩子倒还没寻着合适人家*不是嫌着门第不般配*就是那位公子少爷不俊俏*就一直拖了下**如*听得金*麒探花及第*前途不可*量*哪里肯**放过*偏柳梦龙这*子不懂事*打了金府上表少爷*倒把事弄得僵了。这官场上人*最长于转着圈子说话*柳侍郎就从*孩子家不懂事入手*先致了歉*料想这金大人也不好反面*果然金大人也就一笔带过。

柳侍郎又道:“金大人*如*令郎高中在探花*转眼就是授翰林*金大人父子同朝*可喜可贺啊。”

金鹤龄也就笑道:“托赖圣上洪福**儿侥幸德中*惭愧惭愧。”柳侍郎又道:“金大人忒谦了*下官也看过流传出*三甲文章*探花郎的文章果然风骨机神*映带秀绝*下官佩服佩服*探花郎**年纪就*这等xiōng襟*不是下官奉承*日后成就怕要在金大人之上。”金鹤龄见他说了许久*心中隐约猜着他意思*故意就道:“承柳大人谬赞**儿叫家慈娇纵坏了*凡事都自*主张*我竟奈何他不得。”说了*佯装叹气一声*又道:“柳大人若是没*旁的是*本官去招呼一下陈大人。”说了*拱一拱手*就走了开去*这柳侍郎想再提亲事的话儿就这般叫金鹤龄堵了回去。

又说到了次日*这三鼎甲同个传胪都钦点在翰林院供职*状元郎蒋夔授了从六品修撰*榜眼探花俱是七品编修。自此日日在翰林院行走。

转眼春去夏**这一年暑热难当*京城已是一个月滴雨未下*各处也*旱情报了**平安州处前年还曾下着几回雨*去年至*竟是滴雨未下*河道的水已浅得不能行舟*富阳县一带旱情尤重*各处支流*涧俱已干涸。平安州知州上了奏本*请朝廷减免*年赋税*开仓放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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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朝天子是个圣明君主*听得奏报*就批准奏。就*言官上本称道*从*朝廷恩典放赈*从*都是层层盘剥*真正到得饥民手上**十之一二已是罕**饥民即不得食*只怕就*流民暴乱等事。圣上看了本章*深觉*理*第二日复又下诏*着郑王亲往平安州放赈*又查新课翰林金*麒祖籍平安州富阳县*本乡故土*熟知人情*着金*麒随同郑王前往放赈*用心办差*不得*误。

金鹤龄同金*麒父子俩下得朝**到得家中*都觉着奇怪*如何金氏家信上对着旱灾只字不提*转念一想也就明白*想是苏府存粮丰富*自能支持*不愿叫京上亲人担忧罢了@无*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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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麒收拾了行囊*又拜别祖母*父母就要启程*那凤林听得家乡遭了旱灾*挂念母亲姐姐*就要同去**麒就道:“我皇命在身*一路之上不得自便*如何就能带着你?且你去又*何用?你也是大人了*且想一想*若是家里不能支持*姑母她们也不是*孩子*如何不知道*呢?我到得富阳县上*必然到姑母家探望*若是境况不好*我必劝她们*京*你看何如”这才劝住了凤林。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赈灾 打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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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平安州受*,圣上*郑王亲往赈*,又下旨令金兆麒扈从*郑王一行来在平安州州界,平安州知州吴永定早率*一州文武官员就在州界处跪接*

见礼毕,郑王就问*情,因吴永定早先奏章上写*富阳县受*最重,郑王就要先往富阳县放赈,只不料吴知州道*“回王爷,原是这富阳县受*最重,只亏得富阳县上的苏家富而有仁**说了,就推富阳县县令沈昌国来叙说分明*

这话要从*去年说去*富阳县外几千亩田地,这些田地里有得三四成是富阳县苏家的,用*数百户佃农,每年抽取*成田租,*是往年,这*成田租也算不得高,只是去年干旱,也就开春时下过几回雨,转至四月起就是片云皆无,滴雨不下,当年这田地就歉收,这收成竟比不上往年的三成**是再交了*成田租,只怕佃农*糊口都难*@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些佃农就大*胆子,由几个年轻会说话的领**在了苏府的田庄上,**减免些田租,这田庄上的许庄头如何敢做这个主,就来禀告了金氏*不几日就传了话出来,田租减至一成*

郑王听得这样,就点了头道*“果然是富而有仁**又向*兆麒道*“金翰林**兆麒忙立起身道*“臣在**郑王就笑道*“在外头无须这样拘束,金翰林请坐了*“兆麒告坐*

郑王又问*“本王听*,金翰林仿佛也是富阳县人士?*兆麒因富阳县县令同平安州知州都在,知道瞒不过去,又起了身道*“不敢瞒王爷,这苏府正是臣姑丈家*臣姑丈前年没了,如今当家的正是臣的姑母**郑王就点头叹道*“原来如此,到底是书香人家出来的,心xiōng自然不同寻常商贾**说了,又道*“贵县,后来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昌国又道*“不想今年还是这样干旱,这回更是颗粒无收*佃农*有*去年的例子来,就又来*庄上回主人家,要再减免田租,不料苏家大少爷来了,只是咬牙不许,说*去年已减了一回,那些佃农*连*喝粥的米也没了,如何交得出,就闹了起来,伤了几个佃农几个家丁,险些就要出大事,亏得苏府上二少爷苏凤林从京城赶了回来主持大局,这二少爷不过十四五岁,女孩子一样的品貌,却是行事稳重果断,居然就稳住了情势,**叫人佩服**

兆麒同郑王都哎呀了一声,在兆麒,他自是知道,凤林依旧在京上呆*,如何就能回富阳县来主持家务,且凤林性子虽收敛了许多,到底不是稳重的人,必是*林冒了弟弟的名头出来,她一个女孩子家家也未免胆大了些,想来也是庶出的兄长靠不住,母亲又年老,不得不强出头,不由心上又是怜惜又是担忧*

这郑王却道*“如何这兄弟二人反倒是弟弟能干些,不知这苏凤林是如何做成此事的?*

沈昌国就道*“回王爷,这苏凤林从京城已赶了回来,就来在庄子上,先命人施粥发米,这些佃农原是没得吃才闹的,即有了吃的,也就安静了许多*苏凤林又请了郎中来给了那些伤了的佃户医了伤,如此一来,人心也就初定了**郑王就抚掌笑道*“果然是个聪明孩子,本王倒是要见一见**

沈昌国就笑道*“可不是,不是下臣说嘴,这孩子上京前倒是中了秀才的,只是太过调皮,连他先生父母都镇不住,这去京里不过一年,倒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郑王就目视兆麒道*“金翰林,可是这样?*兆麒越听得沈昌国夸耀凤林,心上就越是忐忑,又见郑王问,不得不起了身道*“是**郑王就笑道*“贵县请说下去**

沈昌国又道*“这富阳县上连*干旱*年,颗粒无收不说,连*河道都已干涸,连水也没得吃,自是人心涣散,外省有*亲眷的就去投亲,没得亲眷的,也宁可出去乞讨,也是苏凤林这个孩子竟然从外请了善打井的师傅来,要在他家田地上打了七八口深井出来,只要这清水一出,人心自然就定了**

郑王就道*“这七八口深井,耗时可也不少,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这孩子倒舍得** 沈昌国就笑道*“王爷,这孩子竟做的是无本买卖**这话一出,郑王同兆麒都起了好奇,郑王就道*“此话何解?*

沈昌国笑道*“苏家佃农众多,又欠*他*家田租,也亏得这个苏凤林想得来,只说以工抵租,就叫那些佃农来帮*在田边打井,除了供饭不说,还一人一日能领一斤馒头,这是给他*家小吃的*如此一来,佃农*人人争先,只怕落后了,这七八口井前一日已有三口井出水了*人人称颂*苏家二少爷是个大善人**

郑王就向*兆麒笑道*“这井一打,日后取水也便宜,反不如令弟年纪小小,倒是运筹帷幄,**可敬*日后前程不可限量**兆麒听得郑王夸赞*林,心上又喜又忧,喜的是*林年纪小小,虑事周到,忧的是,如今事儿闹得大了,待得拆穿*相,怕是不好收场*

只不说郑王在这里听*富阳县令沈昌国夸耀凤林,心上十分喜欢这孩子*

就说事情缘由竟是这样的,秀林因金氏不许他插手铺子上的事,且翠红那边渐渐也在要东要西,虽他童子试上出色,中了第一等,算是个禀生,县里发*钱粮,家里每个月又有十*的月例,如何支应得起翠红,就有些左支右绌,难以为继,看得庄子上收不上田租,这秀林听了翠红的话,有意在金氏跟前逞能,*能在在铺子里谋些事来做,也好从中取利,*此就私下就跑了田庄上去,拿*苏府大少爷的身份催逼*庄头去收租*

各位且想,这田地上既绝了收,佃农*连*自己口内吃的也没有,哪里来的粮食交租,就同秀林带了去的家丁纷争几下,这一打,也就出了事,各自都伤了几个,在家丁*不过回了府,自然由苏府上延医治疗,那些佃农也米粒也没有,如何就请得起郎中,就有几个血气旺的就道*“他*不叫我*或,我*也不叫他*舒服了**就把几个伤者都抬到了苏府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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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丁*见了这样,自然进来报给金氏,金氏这一听气得那还了得,拍了桌子就骂道*“丁姨娘那个混账的,就生出这样黑心不知道体恤人的东西**又道*“只可惜我*母女不能抛头露面,不然,就上庄子上抚慰一番,也安安那些佃农的心**说了,想起亡*的丈夫,远在京城的凤林,*是这俩人有一个在,也有个出头露脸之人,不由眼眶儿就红了*

*林听了这话,也觉得心酸,又低头一想,就道*“母亲,孩儿去罢**金氏斥道*“满嘴胡说呢,你是个没出阁的女孩子,如何就能抛头露面,就是我去,也不能叫你去丢这个人***林就笑道*“母亲,孩儿同凤林乃是一胞双生,本就面貌相像,单独一个,母亲说孩儿是个凤林,还有谁能说不是呢?*金氏听了,倒觉*有理,母女二人细细商议一番*

第二日,金氏就说亡夫托梦,只说是要*林给他念七七十九日地藏经好超度他托生在好人家*是以金氏同*林又带了团圆儿并许多丫鬟婆子就赫赫扬扬往城西一处庵堂进香,到得晚间回来时,却把*林留在了那里,又留了四个丫鬟服侍,重施了香火钱,要了一间静室给*林念经,一概饮食,都由*丫鬟服侍,便是庵堂里的尼僧*也不许进去*

团圆儿自上回叫金氏责打了,心上虽恨,口上倒是收敛了,见*林这样,就道*“奶奶,小姐在家念也是一样的,何况在庵堂吃这些苦呢**她这话倒是好意,偏金氏心上有病,听了这句,就冷笑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还不下去**团圆儿碰了一鼻子灰,只得讪讪下去,恰撞*秀林,就同他诉苦了一回,秀林为*闯了祸,就在外头躲了*日,今儿才敢回来,听得金氏发怒,就不敢进去,偏又叫紫络瞧见了*

这个紫络丫头也不是个省油的,见秀林鬼鬼祟祟的样儿,*意大声道*“奶奶,大少爷来了**她这一叫,秀林只得过来,见了金氏就跪下磕头,道*“孩儿给母亲磕头,母亲身体康泰**金氏见了他,格外有怒,一拍了桌子道*“好个读书人,好个秀才,我只问你,圣人云*‘君子喻於义,小人喻於利,’何解?*

秀林听到这句,便知道金氏怒*自己去催逼田租一事,只磕了头道*“母亲,孩儿想*去年已减了一半儿田租了,*是今年再不收,明年可怎么说呢,一时性急,催逼得紧了一些,孩儿也是看母亲日夜Cāo心,心痛不已,想为母亲分忧,母亲即怪,孩儿日后仔细就是了**

金氏听了,气得仰倒,指了他道*“今年是个什么年时,莫非你从外乡来的?一些儿不知道?这田上颗粒无收,你要那些佃农拿*什么交你的租!我*苏家在这富阳县上立足百余年,从不曾仗*有钱就强横霸道,怎么就出来你这样一个人呢,**把祖宗的脸都丢得尽了!*

秀林听得这几句,脸上都红透了,心上却是不服,他想*他*家向佃农收的田租本就少,别家都是三成,独有苏府只收*成,这多少年来,难道就没积存的?去年即减免了一成,今年怎么*也该和去年一样才是,只是怕金氏打他,只低了头不敢说话,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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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因说秀林为着收田租惹*祸来*金氏因此责罚他*秀林心上只不服*到底有些畏惧金氏*不敢开口辩驳*金氏瞧着秀林这个畏缩*儿格外有气:现时知*做这个*儿*来*当日怎么就敢支使着家丁打伤佃农呢!又*:*你今年不满十六岁*就敢使着家丁打人*谁给你的胆子!又是谁给你的权柄?就敢这*胡作非为。 拿QQ币”想到若不是他这般胡作非为*也不会逼得宝林要冒用凤林身份**去抛头露脸*气到咬牙*信手抓了一旁的茶盏就朝个秀林掷了过去*秀林闪得一闪*茶盏就跌在地上**得粉碎。秀林见金氏怒到这**十分害怕*不住磕头*:*孩儿错了*母亲息怒。”

金氏就*:*你父亲那*聪明能干的一个人*如何就有你这*不知轻重不知好歹的孩子*可是叫人伤心*还不同我滚*去。”秀林听了金氏这*骂来*又羞又恨*咬牙磕了个头*退了*去*回在自己房中*依旧气恨难消*竟是一夜不得安睡*到了第二日天蒙蒙亮*方勉强睡去。

却说秀林正睡*就听得外面一阵罗唣*呼喊声众*待得张开眼*却见桂荣急急进来*推了他*:*大少爷*二少爷回来了。”秀林这一惊*立时坐了起来*原是凤林在家里*素来任性使气*眼内并没有他这个大哥*从前父亲活着还能弹压一二*如今父亲不在*这小子若是知*自己闯了这*大祸*来*怕不要立时翻脸*不敢耽搁*更换了衣衫*抖擞了精神就往外走来。

果然见丫鬟婆子们簇拥着一个少年走将过来*生得腰细身长*春山横黛*秋水含情*却仿佛是宝林妹子的模**一时就迟疑住了。不料那少年反走将过来**一声:*哥哥*这是要往哪里去?”秀林见他柳眉带怒*凤眼含威的模**不若宝林总是一副皮里秋阳*又有几分信他是凤林*就*:*可是凤林回来了?怎么也不来个信*哥哥好接一接你。 拿QQ币”

*凤林”就冷笑一声*:*哥哥可是怕着我回来吗?待我先见了母亲再说。”说了拂袖而去。秀林见他这**且宝林也没个扮成凤林的理儿*便又信了几分真*虽有些怕凤林一恼起来反面无情的性子*到底不敢不去金氏那里问早安*只得跟了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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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氏在里头听得凤林回来*就拿着帕子掩了面*扶着碧蝉的肩就走了回来*见着*凤林”*一把就搂了在怀里*想着可怜她一个女孩子要扮着**的模*就去抛头露面*不胜心酸*也就呜呜咽咽哭将起来。宝林听的母亲哭成这**也就心酸*因丁姨娘同秀林都在*不敢大哭*只*:*母亲*孩儿凤林回来了*你原该高兴才是*如何就哭呢。”

金氏忍泪就*:*这一年不见*你倒高了许多*你如何不好好在舅父在念书*跑回来做什么。”宝林就*:*母亲*孩儿听着舅父回来说我们富阳县连着旱了两年*颇不放心*故而禀明了舅父*回来瞧瞧有什么好为母亲分忧的。”说了又故意问*:*我姐姐在哪里?”

金氏就*:*我儿*你父亲托了个梦来*说他在yīn间不安生*要你姐姐给他念七七十九日的地藏经*如今你姐姐在水月庵住着哩*你即想她*我就叫人接了回来同你见上一见。”宝林就*:*母亲*姐姐即是在为父亲念经*如何好打搅。待得姐姐念完回家再见也是一*。”说了*故意就问家里近况*金氏也又把秀林闯的祸说了一番*宝林装个才晓得的模**佯怒*:*哥哥好糊涂!就敢这*强横霸**好不讲理。我们家那些佃农即交不*田租*逼死了就有了吗?我们苏家还要背个恃富凌人罪名!脸上就光彩了?”说了*对着秀林怒目而视。

秀林听得*凤林”这*恼怒*脸上就有些下不来*强嘴*:*你在京城纳福*哪里知晓家里的事。 拿QQ币那些佃农本就强横*一时话不拢*就要上来动手*我不还手*就叫人白打不成!你即有话说*倒不如你去摆平了这事*也好叫我瞧瞧你在京里*了多少能耐。”宝林听得秀林这**本来三分气*激成了七分*立起了身子*:*我就做了你来瞧瞧*也好叫你知*什么是能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城

各位要问*如何这秀林就分不*自家*妹?这其中原是有个缘故*宝林同着凤林乃是一胞双生*本来面目就相像*立在一起时尚能分辨*这一分了开来*宝林又穿了凤林衣裳*金氏又认作是真*秀林一时之间哪里就能分辨。原这也是金氏同宝林商议定的*怕宝林冒了凤林名头*去*丁姨娘秀林母子知*了*走漏了风声*去*宝林难以做人*就故意说苏员外托梦*有意带了丁姨娘*圆儿一起去庵堂*故意留宝林再庵堂念经*都为着好叫宝林隔一两日冒着凤林的名头回来*果然一时就唬住了秀林。

宝林即唬住了秀林*就照着原想定的主意*只带了两个家丁就往庄子上去*金氏如何放心*只*:*我儿*带多些人*那些庄户人一时恼了*动起手来*你吃不了的亏。”宝林就笑*:*我只同他们讲理*怕个则甚。”说了**门上轿*一路就到了庄子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城

庄头许万得了信*带了些许手下就在庄子前接了*就引了宝林来在他屋子的正堂上*请宝林上首坐了*又奉了茶来。宝林见着许庄头五十来岁年纪*脸红身壮*声若洪钟*倒是像个实心的人*就问*:*许庄头*我在京上来*家兄同佃户们争执起来的事倒是请许庄头解说个明白*若是家兄的不是*也无须顾虑*请直说明白。”

许庄头倒是头一回见着*凤林”少爷*但见*他”唇红齿白*神清骨秀*言谈和气有礼*心上就有了几分敬重*就把秀林少爷如何来逼讨田租*如何同佃户们争执起来*如何先叫家丁动的手*伤了几人都说了一回。

宝林听了*心上暗恼秀林恃强凌弱*口上*:*许庄头*那些伤了的佃户现在何处*可请了大夫瞧了没有?” 许庄头就*:*二少爷*他们连粥都没得喝了*哪里来钱请大夫瞧病呢?”

宝林同许庄头正说话呢*就听得外头脚步声纷沓*一抬眼就见十数个佃农扛着锄头都奔了过来*气汹汹指着宝林*:*哥哥走了*又来***你们若是要逼死我们*我们就把这条贱命同你拼了。”

许庄头因见宝林面目娇羞*就怕着吓着他*忙*:*胡闹*二少爷是顶和气的一个人*且听二少爷怎么说。”

宝林就笑*:*也难怪他们生气*原是家兄不知*体恤。”说了就向许庄头*:*许庄头*那些佃户受了伤*劳烦你请请个大夫给他们瞧瞧*这诊金同药钱*我这里备着了。”说了*抬了一抬手*身后一个家丁就将白花花十余两银子搁在了桌子上。那些佃户们原是一股子气*见得宝林这*和气*又肯*钱给他们瞧伤*这气都消了一半儿*就收了声*退在一边。

宝林复又笑*:*这种田之人*靠天吃饭*今年不*下雨*没得收成*想必你们连口吃的也没有了。”说了就问许庄头庄上可有存粮*许庄头脸上就有难色**:*二少爷*这田租都是年年交了来就收上去的*庄子上何*有存粮*便是有*也不过百十来石。”

宝林听了*低头想想*就笑*:*就请庄头发了给他们*便是这些男子能撑得住*他们父母妻儿呢。”这话一**那些佃户们一时就不敢信*要*许庄头喝*:*二少爷这*慈善*你们还不谢谢二少爷*一个个都是没有良心的。”佃户们放掷了锄头*齐齐给宝林下跪*宝林就起个手虚扶一下**:*各位请起。我先回去*过得几日再来瞧你们。”说了*起身*去*许庄头跟着送了*来*宝林还未*上轿*就听得身后一片脚步声*原是庄子上有些佃户消息灵通*知**凤林”少爷不独不问田租*还放粮给他们*无不感激*都赶了来送。

只说宝林回家*就把如何料理的同金氏说了一回*又*:*母亲*孩儿倒是有了个主意*还要请母亲定夺。”金氏就*:*我儿*今儿劳*你了*你有甚主意?”宝林就*:*这农桑之事*一大半儿倒是要看着老天的脸色*若是不肯下雨*便是那些佃户再勤恳也是无用*孩儿就想着*不若在田间打上几口井*便是日后再不下雨*他们也好挑水浇田*母亲意下何如?”

金氏低头想了想*就*:*好倒是好哩*只说这打井一事耗时耗力*要花许多银子下去*用着多少人哩*且也要有人会看井脉。”宝林就*:*我们家这许多家丁要来何用?撒了*去寻*不怕找不来会打井的来。只要找得来会打井的先生*孩儿管保不动库里一分一厘的银子。”金氏听了就*:*即这**就依着你。”

宝林听了*转身*去命人去传了管家苏贵来*不一会苏贵就来了*宝林就吩咐他拣选着老成可靠的家丁去寻会打井的先生来*不要心疼酬金。有*是*有钱好办事*不过三四日*就齐聚了三四个先生来。

宝林就在外头大厅上见了这些先生。这些人一瞧着苏府二少爷*不过十四五岁年纪*还是童子装束*衣饰精美*珠神玉貌*女孩子一*的品格*不免都有几分轻视*就见着二少爷手一摆*就有四个家丁捧了四个红漆托盘上来*上头各放着白花花四锭雪白银*这黑眼珠瞧见了白银子*哪里就有不眼热的。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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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就说宝林请了会看井脉的师傅来,知道自己年纪轻,这*老师傅经了多少事,未必肯心服,就现把银子摆在托盘里,放在了几位师傅眼前,只笑道:“各位师傅,我年轻,没见过世面,也*知道这井脉怎么找,只好托赖各位了。 拿QQ币只是有一条,若是打出井来,这*银子就是谢各位的,若是打*来,我也*叫各位干走一回,说*得只好减半了。”说了,手一挥,那四*家丁又退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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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四人原听着是苏家*少爷找的他们,又看着这**少爷娇娇弱弱的模样,*免存了几分轻视,此时见他见识*白,说话干脆,方才收了几分轻视之心,都道:“小少爷但有吩咐,敢*尽力。”宝林听了,这*才点头,当日里就辞了金氏要在庄子上住*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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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宝林是金氏捧在手心里娇养的,只怕比之凤林都娇宠*,眼见她一*娇滴滴的女孩子就要去在庄上受苦,金氏哪里舍得,就拉了手*肯放,只是想着宝林若是依旧住在家里头,同丁姨娘和秀林日日相见的,只怕就要露出马脚来,纵使舍*得,也只能强忍,因宝林自己的丫鬟都留在了水月庵,金氏怕宝林在庄上无人使唤,就把*叫胭红的*等丫头拨了给宝林带去,若是给了自己身边一等的那*,只怕又叫人疑心。

宝林到了庄子上,连着茶也*曾喝一口,先随了这*师傅在田地里四处走。可怜她一*女孩子底下是一双小脚,塞在男人的靴子里,塞*棉花充*罢了,平日走近路还使得,如何就能走田间这样崎岖*平的小路,*过咬*牙强撑罢了。

也亏得打井的师傅们看得*少爷年纪小,生得又单柔,反劝道:“*少爷也*必跟着,待得我们寻了井脉来,再来同*少爷商议怎么挖。 拿QQ币”宝林哪里就肯,那*人也知道宝林心病,就道:“*少爷只管放着心,我们也*肯同银子过*去。”宝林这才答允,且也实在撑*住了。

好容易回在房中,宝林就在椅上坐了,她这一世人何时吃过这*苦来,*由得珠泪盈盈,又说那胭红来前是受过金氏吩咐的,也告诉了她实情,只说照应得好,回去就提她一等,胭红也就格外肯用心,看得宝林含泪带屈,就过来细声细气得劝慰,宝林心上也知,走在了这一步,说*得只好强撑罢了。

又过了两日,那*挖井的师傅在近千亩田上,点了十*处井眼,就来回了宝林,宝林就问:“各位师傅瞧着,挖这*井,倒是要多少时日呢?”其中一位姓张的就道:“好叫少爷知道,若要挖得这*井,一口就得十天半月,这十*口挖下来,怕是要半年有余,用工无*,每*几百两银子也拿*下来。”

宝林听了就笑,她在家时就同母亲商议时,就觉着今年这田租定然收*上来了,若是就这么白丢了,一来人也未必记着情,*则可惜,索性拿来做*人情,倒是一箭双雕。宝林只道:“几位师傅即点了井,*儿就能挖了,很*用请人呢。”说了,就命家丁去请许庄头来。

许庄头听得*少爷唤,就笑嘻嘻走了进来,先跪下磕了*头道:“*少爷,亏得你善心,施医施药的,那*受了伤的佃户都大好了。”宝林就道:“这也没什么,许庄头,如今我有一事要委托了你,若是办得好了,大伙儿都便宜,若是办砸了,我只好对*住许庄头了。”

这许庄头因见“凤林”少爷*过十四五岁,还是*小孩子的模样,虽敬他慈和,心上也有几分轻视,认着他做*来大事,此时见他似笑非笑说了这几句,心上也生了警惕,忙道:“少爷请说,小老儿*敢耽误少爷的吩咐。 拿QQ币”

宝林就点了头道:“如此甚好。许庄头,若是家母记得*错,去年就是许庄头求在家母面前,家母念着庄户人也*易,这田租就蠲免了一半儿。”许庄头听宝林又提起田租来,就有*忐忑,怕着*少爷也和大少爷一般,定要田租,嘴上却*得*道:“*少爷说的是。只是。”

宝林摆一摆手道:“哪里来的只是。我也知道今年田上颗粒无收,若真要问着你们催田租,只怕逼死了人也无用,只是去年即免了一回,今年若再免了,也*成*规矩体统。”说了,宝林指一指几位打井的师傅,又道:“我请了这几位师傅来,在我们田庄上寻了十**井眼来,只要打得出水,*年就是再旱,这挑水也能浇*地,*至于同今年一般,自己是*庄户人,还没得粮吃。只是要请许庄头出去同那*佃户说一声,若是肯来着帮了打井,就算抵了今年的租了。我也*会教着他们白出力干活,总是有两顿饭吃的。“

许庄头听在这里,忙翻身又再跪倒道:“*少爷这样深情厚谊,那*人要再*知道体恤,可是也*配做人了。小老儿这就去说,必是人人愿意的。”说了起身出去告诉众人。

因打出水井来,一则是日后种田方便*,总*用往小河沟里去挑水了,*则,只要肯出力打井*独抵了田租,且又管饭,这样的好事自是人人争先在,只怕落后。

到了这时,跟了宝林来打井的几人方才心服,指点起那*人如何挖井也格外仔细。@无*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只是这好好的挖着井,偏又出了事,原是给打井的劳力们吃的包子,总是太少,就有人吃*到,一天还耐得,两三天都是这样,大家吵将起来,这才晓得,竟是有人悄悄包在了*裳里,带回去给家小吃的。

事情闹在宝林跟前,许庄头只当着宝林要恼。宝林听着这样,倒是叹息一声,道:“竟是我顾虑*周了,他们有得吃,家小没有,又叫他们怎么安心呢。”说了就命厨房上再架起几*大笼屉来,每*打井的劳力,一人一天都能领一斤馒头回去。这话一出,谁*叹服,那*佃户们原本有为着混饭吃来充*的,打井时也*是很肯卖力,听得*少爷这样体恤下情,**感佩,挖起井来这才**争先,再没*躲懒的了。

宝林因自己到底是*女孩子,怕叫人看出形状来,总是*太肯在外头走到,这挖井的第七日上,宝林正在房中看书,就听得外头喧哗震天,就有许多脚步声冲了过来,宝林虽是*有才有智,敢作敢为的性子,到底是*上十五的女孩子,听得外头这样惊天动地,心上*由就有*惊怕,脸上依旧力持镇定,只叫家丁看门去看,出了什么事,那家丁还没走在门前,就见大门叫人撞了开来,起头一*佃户一身的泥浆,两只手上捧定一只胡着泥污的粗瓷碗来,几步奔到宝林跟前,双膝跪倒,将*碗举过头顶,道:“少爷,有一口井出水了,请少爷先用。”

宝林生□洁,身上*衫都是每日一换,见着这满是泥污的粗瓷碗便觉着恶心,只是看着那佃户跪在眼前,高捧*碗的模样,知道他们是敬重着自己,如何狠得下心回绝,只一咬银牙,将*粗瓷碗接了过来,就着樱唇喝了*干净。她这一喝尽,佃户们欢声就*绝于耳,都道*少爷骨子里果是一股侠气,*看轻他们庄户人,从今而后*少爷但有差使,绝*敢推。

这一口井出了水之后,别处挖井的,也都得了激励一般,又过得四五天,就又有两口井出水了,宝林见了这样,心中欢喜,正想着待得那*井都出了水,凤林就该回京了,她苏宝林也好从庵堂回去,只她想得如意,偏就横生枝节。

原是那位沈昌国县令在郑王跟前叙说了凤林的行事,这郑王听得苏凤林今年还*上十五岁,格外有兴,就着沈昌国急招苏凤林来见,说了,复向兆麒笑道:“你们弟兄也多日*见,待得那孩子来了,你们也好述说述说。”兆麒知来的必是宝林,*免就担忧,只怕她在郑王跟前破了行藏,却又说*出口,只得强自镇定。

又说宝林这边闻知钦差郑王传召,也是惊惶,到底*敢*去,只得跟了差官要出来,一眼瞧去,那树下拴着两匹马儿,宝林几时骑过马,心上*免惊怕,只得硬着头皮求那差官道:“上差,生员禀赋柔弱,从*曾骑过马儿,可否请上官容情,容生员寻一顶轿子来。”

那差官如何就肯,斥道:“唗,你知道郑王是何人?乃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圣上隆宠无比,他要见你,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气,竟还推脱,眼中可还有郑王钧旨吗?”

宝林听差官说得严厉,只得过来要上马,想她一柔弱女儿,一时哪里上得去,偏那差官还是在催,满口只道:“黄口小儿,连*马儿也骑*上,磨磨蹭蹭倒像*女人。”宝林满脸通红,正在为难之际,亏得许庄头带了几*佃户,将一辆旧牛车拆了,搬了过来,改做*马车,又叫一*惯常赶车的汉子赶了,许庄头因敬着宝林为人,格外叮嘱道:“你仔细赶车,要是颠着了少爷,回来我打断你的腿。”那汉子道:“少爷这样体恤我们,我要再*知道好歹,可也*是*人了,庄头只管放心,保管颠*着少爷。”

宝林谢过许庄头,就坐在了马车上,果然这一路上马车赶得又快又稳,随着差官一路就到了州府。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见王 起念

(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只说郑王正在州府内堂*茶*吴知州同*麒左右相陪*差官来报*说是富阳县*凤林传到。 拿QQ币郑王*放下茶盏笑道:“叫他进来。”

宝林到底是十四五岁的女孩子*冒着弟弟身份在外走动*心中有愧*听得郑王传召**得*来*此番来在州府内堂**由粉面飞红*强自镇定*双膝跪下*口中自称“*员”*给郑王磕头问安。

郑王见宝林满面飞红*只当着他年纪小*见了官府害怕**温言笑道:“*凤林*你无须害怕*抬起头来本王瞧瞧。”宝林无奈*只得抬头*郑王因见她长眉掠鬓*面若芙蓉*且年纪极小**起了几分怜爱之心*先命起身*复又命赐座*宝林谢过**过来在*麒下手坐了。

只说*麒忽见宝林进来*虽一身*员装束*然而面目秀美*举止轻盈*仿佛比之分别之时更风流些**敢多瞧*此时宝林*在身侧坐了**麒心中叫苦*只得把个眼观鼻*鼻观口*口问心*做个老僧入定的样儿来。

郑王*问:“*凤林*好名字**知道表字是什么?”宝林听问*忙立了起身道:“*禀王爷**员小字鸣岐。”郑王听了**笑道:“好个凤鸣岐山*本王问你*尔家富裕*也*指着那些田租过活*要免田租则免了*如何你*想个以工抵租的主意来?”

宝林听问**敢大意**道:“*员*敢欺瞒王爷**员想着*这天雨天晴*非人力可为*若是只指着老天*一干旱**得水来浇田*也*是个久远之计。*员*想着若是能在田间打上数口井*一则*户们平日挑水方便*二则*若再有旱**也能解燃眉之急。只是这打井一事*颇耗人力*若是请着外人来*一来未必肯尽心*二则*也要多花许多银子。 拿QQ币”宝林说在这里**顿住了*起个眼偷觑了郑王一眼*但见他拈个长髯点头*心上略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宝林又说:“既然田租收*上来了**员索性*拿着做个本钱*叫那些*户来出力*以工抵租*我们这里也好省了额外用工的工钱*大家都有好处*岂*是一举两得。”

郑王听在这里**笑道:“好个*凤林*倒是会做无本*意。本王再问你*区区几口水井**能管得了你那近千亩良田吗?你也是个*员*读书的人*难道**知道*这挖井只能治标而*治本。你若是能引着那些人开渠引水*莫说是你家千亩良田*便是富阳县也*愁了*你如何*只想着自家?”

原是这挖井只是个治标之法*若是天旱得狠了*水井里的水也要干涸*非得在活水源头取水方是良方*这郑王也*知为着什么**要拿了这个来考问宝林。*麒因在官宦世家长大的*深知郑王这一问*大有玄机*若是答着“*员愚钝*未曾想及”*只怕郑王要认作“凤林”说话*尽*实*抑或是真无长才*若是实话说了*郑王真要恼起来*也好办个妄议朝政的罪名**觉忧心。

宝林听了*走在郑王跟前*双膝跪倒道:“请王爷先恕*员无礼顶撞之罪**员才敢说。”

郑王*道:“这要听了才说得恕*恕。你且说来。”宝林一咬牙**道:“*王爷**员如今领着*户们打井*小小举动**过是民间事务*与朝廷无涉。然这开渠引水**算得朝廷水利工程*应是圣上定夺*工部来施行的**员*过一介小民*如何*敢僭越?且若是在濉河取水*濉河水浅*这两年一旱*也要干涸*定要在长江取水方是良方。 拿QQ币这长江离着富阳县数十里*若要开渠*工程浩大*所费人力物力岂是挖井所耗*能比的?*员若是引着许多人开渠引水*王爷只怕*要在牢里来问*员话了。”

*麒听了**觉又惊又喜*喜的是*宝林小小女子竟有这样胆气见识*惊的是她在郑王跟前*依旧口吐实言*莫非**怕郑王着恼吗?果然**见郑王冷笑道:“好大胆的*凤林*莫非你在讥刺朝廷寡恩无德吗?是谁给你的胆子!”

*麒听得郑王动怒*忙转了出来*在郑王眼前跪了*叩首道:“王爷息怒*舍弟年幼*说话*知分寸**王爷恕罪。”

宝林道:“此乃实***员尽可说是*员愚钝想*着那一层*只是王爷即问**员若是扯谎*那*是有意欺瞒*其罪大*敬**员*敢*敬王爷。”*麒听了*暗中咬牙*果然*是双*姐弟*连说话都是一般口气*真真叫人恼也*是笑也*是。

那郑王却笑道:“好孩子。”说了**道:“都起来罢*难得*凤林小小年纪有这等见识这等胆量*日后定然凤鸣岐山*前程*可限量。”*麒听得郑王这般夸赞*这才放下心来。

又说宝林这一叫郑王传了去*她带了来庄上的丫鬟胭红如何**急***着许庄头又套了一辆车来送了她*县上*急急进去见了金氏**把宝林叫郑王传了去的事*了*金氏这一听*又急又怕*只怕宝林叫郑王看破行藏*难以收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金氏虽急*倒还*失分寸**明管家*贵来*叫他带了银两速往州府探听详细*有事速来*报*自己在个家中坐卧*宁。

团圆儿见了金氏这样*心中快乐*脸上却做个关切的模样道:“奶奶*二少爷那样聪明一个孩子*又能有什么事呢。王爷*过问几句**要放他*来的*他又没犯着什么事儿*还能留着*放吗?”

金氏听了这话*真真*戳在了心肝上*指了团圆儿*骂道:“你个贼婆*你养的好儿子*逼走了我的宝林*你还要在我跟前嚼舌头*莫非忘了那顿打吗?”团圆儿听得金氏发怒*也*敢再说*只得退在一边*心上很是*服*暗道:“你那个宝贝女儿*是在庵堂里念经*如何成了我们秀林逼了走的。可恨员外死的早*他若是活着*也好叫他瞧瞧你这蛮横嘴脸。”

到了晚间*秀林*来*团圆儿*把凤林叫郑王传去的事说了给他知道*秀林脸上**好看*道:“外头人刺我*你也来刺我*成?”

原是凤林叫个郑王传了去*里头金氏因这个凤林是宝林假冒的心中有愧*只怕拆穿*外头人哪里知道这些*只认作是叫郑王传了去的是*家二少爷。这二少爷在田庄上一番作为*谁人*服*听得他叫郑王传去*都说必是好人有好报*郑王这*必定抬举他*又说着一样是*家少爷*到底是小老婆*的*大少爷*秀林*如何刻薄寡恩等语。这些传在*秀林耳中**叫他如何*恼羞成怒**偏才一到家*姨娘*拿了这些来啰嗦他*心上如何*怒*抬脚*走*又往翠红去了。

偏巧*登云也在翠红那里*酒*这秀林蓦然撞了去*翠红只怕他发觉*忙过来*着他喝了好几杯*秀林心中有事*也未曾留意*借着酒壮胆*拍了桌子*道:“一个小孩子*带着人挖了些井**像是个活凤凰*我只*信那个蛮横小子*能想了这些出来*还*是他娘教的。又来骂我*还说我逼走了宝林那丫头。她自己爱往庙里去替他爹念经呢*如何怨得我来。”

登云本*在意*忽然*听见宝林再庵堂里替亡夫念经超度*这真真是个歹竹出歹笋了**起了恶念*暗道:这庵堂*比*府门禁森严*我若是悄悄摸了过去**把个*米煮成熟饭*我看宝林这小丫头还怎么强呢。又想起宝林那娇滴滴一团的俊俏*如何*心痒难搔**装个若无其事的模样*慢慢*从秀林口中问出宝林如今住在哪个庵堂里*秀林如何知道登云动的肮脏心思*竟是告诉了他。

秀林因从前夜*归宿*叫金氏打了一顿*行动也*十分谨慎**是出来见翠红*也要兜上几个圈子*只怕金氏差人跟着他发觉了*更*敢在外头留得久了*此时叫翠红*了一番*又喝了点酒*气*略平**敢再留*讨了浓茶来漱口*又把这个月的月例留了给翠红*自己抽身出来***去了。

翠红见秀林*去了**来扭登云的耳道:“冤家*我怎么待你*你*知道吗?竟还一心*想着你那个表妹。”登云见翠红*醋**把他抱在怀里道:“小乖乖*你*知道哩。那*家富有半城*我舅母只得宝林这么一个嫡亲女儿*她的陪嫁只怕比秀林那蠢货能分的家当要多*若是能娶了她*我们这一*一世都可逍遥快活。”

翠红*道:“话虽如此*只是上*那位小姐写了那样一首诗来*绝你*你忘了*成?”登云因怕翠红走漏消息给秀林*到底*敢*说实**只笑说:“我自有我的主意。”说了*又同翠红*了几杯酒**把秀林留给了翠红的月例拿去了一半儿*也*抽身出去。

因水月庵在城外*何登云怕出*去**早早出了城**在水月庵左近*寻了一家农户*只说是出城散心的学子同书童走散*要寻个地方歇一夜*给了几钱碎银做茶饭钱。那农户也*疑有他*便是有疑心瞧在那几钱碎银子的份上也罢了**收拾了个清静的房间给何登云住了。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行暴 反诬

(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何*云自知道宝林在水月庵为亡父念七七四十九日地藏经*他是*奸猾之辈*就起了邪念*当日就摸了出城*只在水月庵旁一家农户暂歇了*这农户歇*都早**过戌时就熄了灯*何*云就悄悄启门出来*在农户夫妇的墙角下听了一听*但听*鼾声如雷*已是睡*熟了*这才放胆*反过身开了门出去*就着月色就摸到了水月庵处。 拿QQ币

却见庵门紧闭*何*云原*着假托迷路*哄了师太来收留他一夜*又怕叫人认*面貌*日后生出祸患来*就绕着水月庵山墙走了一圈**是他合该命绝*就叫他瞧见了一处狗洞*这*何*云因色迷心**顾**肮脏*手足并用*就爬了进去。到*里头*何*云立起了身*拍一拍身上泥灰*转*眼儿四处瞧了*但见眼前*着*间小屋*高柳长松、假山花木*点缀*十分幽雅。

何*云因**秀林那*蠢货原道是他**在净室住着**必就是这里。*在这里*色壮恶人胆*这何*云就摸到了净室门前*起*手轻轻拍门*却*料那门儿应手而开*何*云心中十分惊喜*就着月色看进去*但见净室收拾*十分素雅*靠墙处一张雕花牙床*纱幔半掩*里头睡着一*佳人*只把*藕臂露了半截出来遮了一半儿粉面。

何*云瞧见这样哪里还忍耐*住*慌慌忙忙就爬上床*一面就叫:“好***可*死我了*你休要怕*我只温柔些。*说了*就把*手去扯那女*衣衫。可怜那女*身上穿的是亵衣*如何就经*起撕扯*转眼就叫何*云撕了开去*那何*云口中****乱叫*只除了自己下裳*就做了摘花的狂徒*他怕那女*喊叫*原用*手按着她的口**趣之际*手就松了*那女*就哭叫起来。她这一叫*何*云*怔了*停下身来*低头看去*身下哪里是宝林*却是*二十来岁的女***是一副花容月貌*正哭***泪人儿一般*何*云见事已至此*索性就做到底*正在那女*身上大动之际*就见火光忽然闪动*又*喊打之声*原是尼姑们做夜课*都没睡哩*听*女*哭叫*都围了来看*一见何*云正行那*堪之事**胆*大些的*就Cāo了门闩*扫帚等物就来打何*云。 拿QQ币

何*云从那女*身上下来*提了裤*就要逃*无奈四面都是棍棒扫帚*他又是*酒色虚淘了身*的人*就被打在了地上*四周乡邻听*水月庵里这样大动静**都围了*见了这样**就过来帮着把*何*云捆了就送去了县衙。

各位要问*怎么这寂静庵堂就**狗洞容人出进*偏巧这里又**间净室*净室里又**佳人在?这说来*实实的巧*这间净室是一早*的*里头住的是一*带发修行的尼僧*名唤作色空。她原是*乡绅的女儿*嫁了一韩举人为妻*争奈这*色空在家时就同表弟私~通*嫁了人亦*忘旧情*常暗中来往*就被丈夫抓着了*一封休书退回娘家。她娘家*无脸收留与她*倒是色空的表弟*还念着旧情*就同色空商议了*许了水月庵一百*银**在这里盖了*间净室*就收留色空带发修行*这名为修行*实则一直暗中往来*因水月庵主持彻凡收了银***只睁*眼闭*眼**时反替他们做*掩护*故此*再无第二*人知道内情。这墙洞*这虚掩的门*都是色空为着她表弟留着的*偏巧今儿何*云就撞了进来*那色空原以为是她表弟*待*惊觉*是*已叫何*云*手*哪*就*哭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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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富阳县县令沈*国正睡*就听**人击鼓鸣冤*只*起身*就*衙役到门前来报*说是*恶徒强~暴了一带发修行的尼姑*叫人抓*正着*被捆了来在县衙大堂上。

沈*国*算**勤勉*听了*奸徒就敢玷污佛门净地*怒*可遏*当即就命上堂*自己换了官袍*就来在公堂之上*但见**旁衙役们都已列齐了*公案下扔着*男**瞧年岁*满二十*做着生员装束*叫人绳捆索绑***粽*一般*公堂下站了**尼姑扶着*娇弱女**又*几*乡民在。 拿QQ币

沈*国就问案情*先传了苦主色空上来。那色空虽*守贞洁*然蓦然遭此□**哭***泪人相仿佛*抽抽噎噎就把何*云如何*轨的事哭诉一番*沈*国又传水月庵主持彻凡来问过一番*又*众乡邻作证**由大怒*先叫革去何*云秀才功名*几*衙役过来*就把何*云身上生员服都扒了去*沈*国就问:“唗*兀那恶贼*尔色胆包天*如何就敢行在庵堂里做那禽兽之行*尔从实招来*本县*叫你受皮肉之苦*尔*半句*实*管叫尔死去活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何*云叫人捆了来县衙*知道必无幸理*他心上只认做是宝林串通了秀林设这*局要害他性命*立意就要报复*听*沈*国这样问*就道:“回大人*生员**就听沈*国惊堂木一拍*才*起已然叫革去功名*心上更恨*就道:“小人原是同苏府上小姐苏宝林私下相约了来在庵堂相会*我们表兄表*相好已久*从前她在家时*怕她母亲严厉*我们*能如愿*如今她替她亡父念经*住在了庵堂里*就约了小人去见*小人错把这位师傅当成了我宝林***这才铸成大错*大人开恩。*

沈*国因“苏凤林**恩于乡民*听*何*云满口胡说**由恼怒*拍了惊堂木就喊打喊杀*只*料这*何*云自知必死*一口就咬定了*捱了板***松口*沈*国无奈*只*拔了火签命人去水月庵提了苏宝林来。

衙差们去了水月庵一圈*只带了四*丫鬟回来*只说是*见苏宝林其人*沈*国就问:“好大胆的奴才*你们小姐去哪里了!还*从实招来。*何*云在旁道:“必是看小人被捉了*怕□败露*溜了回家了。*

宝林的丫鬟碧桃听了*立时大怒**顾**县令在堂上*立起身几步过去就朝着何*云脸上左右抽了*掌*骂道:“你*黑心的奸贼*我们奶奶当着你自家外*一般*你竟败坏我家小姐名节*就是天**容你。*说了*依旧跪下*道:“大人*我家小姐素来厌恶这*何*云言行轻薄*怎么能同他*情。且这回来水月庵只住了一夜*第二日就回去了。*说了*就把宝林如何冒着凤林名头回去料理庄务的事说了一回。

沈*国听*怔了神*那行事果决干净的苏凤林竟是*苏宝林?那些事一*由*苏凤林那样一**上十五岁的少年来做已是惊人*何况竟是*女孩**她哪里就来这样的xiōng襟胆魄*心上如何肯信*又一*若是男**这苏凤林*委实生*太美貌了*且这*丫头**能编了这样离奇的故事来*心上就*几分信是真。

因此时天已放亮*沈*国因敬着苏府为人*且事关重大*若是那碧桃丫鬟所说是真*这苏宝林就**“贡举非其人*的罪名*若是何*云所言是实*那这苏宝林小姐在这寺庙庵堂与人和奸亦是*罪****问*就拔*火签来*就命传苏金氏上堂答话。

金氏在家哪里知道出了这等大事*衙役拍了门叫*家丁就传了进来*又报在金氏*前*金氏听*详情*心口似被滚油煎过一般*脸上一丝血色*没**团圆儿原在她*前伺候*见她这样*心上乐**住*口上却道:“哎呀*奶奶*宝林小姐*是在庵堂为员外念经吗?如何就闹出这样大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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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氏回了头一看*却见团圆儿唇角*掩*住的笑*这一气*更是非同小可*起手一掌就掴在了团圆儿脸上*骂道:“贱婢*等我回来再同你算账。*说了更了衣衫*含羞忍愧来在公堂之上*见了县令沈*国*下跪叩首道:“民妇苏金氏见过大人。*

沈*国因念着这回旱灾*苏府几回开仓施粥*又带了乡农挖井抗旱*颇*恩于县民*故此格外和颜悦色*就命金氏起身*复又把案由同金氏说了一回*金氏听在耳中*气*几欲死过去*恨**立时就把那何*云掐死*又一*:罢了*宝林虽**“贡举非其人*的罪名*我只说是我逼的*从来母命难违*她的罪*轻。若*把此事认了*何*云这*畜生的攀诬就难洗清*我宝林孩儿一世名节*就完了。

*毕*金氏复又跪下*就把苏秀林如何打伤佃户*佃户如何来闹*如何叫宝林扮了她弟弟去平息事态一一说了*只是一口咬着宝林本*愿意*是她以死相逼*宝林迫**已*就*罪名**该着她这做娘的一力承担。

沈*国听了*反温言抚慰了金氏几句*命她起身*先问何*云:“奸贼*如今你还*甚话讲?苏家小姐即*在庵堂*如何能与你暗期偷约?你又为何夜入庵堂行那禽兽之行*一一与本县从实招了来。*

何*云听*宝林*在庵堂之中*顿时气馁*就把*秀林如何到翠红处*如何说漏了嘴*自己如何要*宝林到手一一招了。他因自己是必死的*拖宝林下水*成*又来拖秀林*就把秀林同翠红如何相识*如何奸宿都说了。

沈*国一听*这事竟还牵扯着苏秀林父丧期间宿娼*这还了**立时拔了*支火签来*一支去唤翠红到堂*一支就去捉拿苏秀林。

便在此时*何*云之父何占奎**了信*就赶了来在堂下*见何*云叫打*体无完肤*心痛*已*只是听着县民们指指戳戳说这他强~暴僧尼*就无*脸出来说话。

少时*秀林同翠红一并提到*沈*国先就革去苏秀林秀才衣衿*复把何*云如何说的*都讲述了一回*就问招*招*若是*招*就动大刑*苏秀林同翠红都是胆小之人*听的县令这句*哪里敢强*一并都认了。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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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何登云对个带发修行的尼僧无礼*就叫人抓在了县衙公堂之上*这何登云无可辩驳之时*就把苏*林同翠红奸~宿之事也招了出来*县令沈昌国听罢大怒*把个翠红同苏*林都拘传了来*两人*恐用刑*都切实招了*金氏在一旁听着庶子在服丧期间*同个男娼有奸*苏家百十年来的体面*都在这一刻丢得尽了**由气得双泪交流*

沈昌国怒道:“苏*林*尔为*才*竟在父丧期间*行此禽兽*伦之事**心可诛**行可诛*”说了就要判*就听得堂下有妇人哭泣声音道:“大人*大人*我儿年幼无知*定然*那男娼引诱他的*求大人高抬贵手*饶了我儿这一遭*以后定然*敢了*”

金氏认得*团圆儿声音*又添了一重气**咬个牙*就听沈昌国问:“堂下何人罗唣*”就有衙役下去问**一回上来回话道:“回老爷**苏家的姨娘苏丁氏*就*人犯苏*林生母*”

沈昌国听了*冷笑一声道:“这个泼妇*自己儿子*知道教导*如今反有脸就本县堂下咆哮*眼中还有王法吗?”就衙役哄了出去*又一拍惊堂木就道:“唗*人犯苏*林*尔为生员**知遵循圣人教诲*循规蹈矩*同个娼~妓~奸~宿**罪一*该杖六十;尔父丧在身**晓三年守丧*灭绝人伦*禽兽*如**罪二*依我朝律法*凡居父母丧犯奸者罪加二等*该着杖责一百*二罪合一*本县料你也捱*起这一百六十杖*故此法外施恩*折准一百杖**许银钱米粮赎纳*”说了就掷下火签*

原*依着本朝律法*笞杖徒杂流五刑*皆可用银钱米粮赎买*这杖一百可用米十石*银五两*抵纳*这一*许***苦了苏*林*就被拉在堂下*衙役们如狼似虎扑*抡起板子就打*这苏*林*过十六岁的少年*从小儿也*奴婢如云般得捧着*几时吃过这样的苦**由就哭天抢地的惨叫听在堂上的翠红耳中*更*抖得如秋风落叶一般*

这沈昌国又问翠红**说他*该着以男充女*引诱生员*就命取拶子来拶了*一连抽了十数回*翠红身娇肉嫩*如何就经得住*当时就昏厥在地*沈昌国命用冷*激醒*着差官立时逐出富阳县**许停留*可怜翠红*箱笼等物*一件也没有带得出来*带着伤空身离了富阳县**知所终*@无限***尽在晋江*学城

沈昌国问罢苏*林同翠红*就来问何登云*也*两项罪名*一*身为生员**该嫖\娼\宿\妓*亵~渎斯*;二则*佛门净地*行禽兽暴虐之行*神人共愤*天理难容*就判了个绞立决*当即写下判词*衙役拿了过来命何登云按手印*那何登云听得绞立决三个字*已然昏厥*衙役就拿冷*喷得醒了*捉着他的手按了手印*当即就拉了出去*一条绳索就了结了性命*尸首发还何家收葬*却说何家老太太本就重病缠身*听得孙儿犯了事叫县官判了个绞立决*一口气就没上来*当日就没了*

何占奎一日之内*没了独子同母亲*也失魂落魄一般*因何登云*犯事死的*何府哪里有脸面Cāo办后事*就*Cāo办*也无人会来吊唁*故此连着老太太的两*事儿都*草草了事*何占奎到了此时已一些儿气性都没有了**顾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凡事都由得苏氏做主*又过得一年*苏氏就从何氏本*里抱养了一个男婴来承继香火*起个名儿叫承**苏氏仔细教养**敢丝毫娇纵*后来承*也中到举人*事苏氏孝顺*这都*旁话*

又说沈昌国处置了何登云等一干人犯*还有宝林冒名生员之罪*虽金氏一力咬定*她主使*奈何宝林*在*也*能断案*且苏府在地方上素有善名*沈昌国格外开恩*就许金氏回家居住*待得宝林传到*再做道理*金氏谢过县令*回到家里*管家苏贵就来报说*大少爷叫县令打得*剩一口气*如今丁姨娘正寻死觅活的哭*

金氏听了*就道:“那个孽子就*死了也*活该*她倒有脸闹*”说了*就修书一封着人立时送往苏氏一族族长苏润田处*信上*说庶子*孝*父丧期间宿娼*小妾丁氏素来昏聩*屡次顶撞嫡室*苏门从来清白规矩**能容此悖逆之人*苏金氏要替亡夫逐此二人*命立等回复*少时回复来*因苏*林实为大*孝*故此族长也无异议*就将苏*林从个族谱上除名*金氏得了回复*立时就把个团圆儿同苏*林都撵了出去*又念在团圆儿服侍过苏员外一场*许她带走箱笼*团圆儿哪里肯出去***这嫡妻要逐出妾侍同犯了错的庶子*原*她的权柄*且族长那里也点了头*团圆儿*过白闹一场**得含泪离了苏府***回丁家存身*也算得丁富有情*容留了她母子二人*

**那苏*林捱了一百板子*本就*余一口气*又折腾了这一回*险些就一命呜呼*团圆儿爱子之心倒*一些儿*假*拿了这些年存的私房来给苏*林瞧病*吃了无数药下去*将养了大半年才起复*

*说团圆儿同苏*林即在丁富家里存身*一个*嫁人被出的姐姐*一个*大*孝被赶了出来的外甥*原该谨慎做人才**偏他母子二人*一个依旧拿着少爷做派*一个依旧当自己*个姨娘*一个*油瓶倒了*知道伸手扶一把*一个依旧横针*动*竖线*拿*这一日两日的尚容得*时日一久*那丁富*恼*他媳妇也要怒了*就同团圆儿狠闹了几场*又和丁富厮闹了几回*丁富无奈**得也把团圆儿同苏*林请了出去*这俩母子因在富阳县上*能存身*也就到外县去了*后来有人在平谷县见过一个貌似苏*林的男子*竟*走了从前翠红的老路*

又说沈昌国*能定夺苏宝林一案*就携了卷*连夜到了州府*先见了吴知州*如此这般说了*又奉上卷**吴知州听了*也*惊诧*已*因这假冒生员也非小事*就*敢隐瞒*同了沈昌国一起来见郑王*叩首见礼毕*沈昌国就把个案情来由说了*又奉上案卷*郑王听了*脸上也动颜色**道:“*个大胆的小女儿*竟敢欺瞒本王*”就命人速召“苏*林”来见*

宝林听得郑王传召**敢有违*来在州府内堂之上*见郑王高坐在堂上*左右陪着知州同知县**敢大意*过来双膝跪下*依旧口道“生员”就要磕头**想那郑王冷笑一声*道:“*大胆的小女子*就敢冒充生员*你眼中还有没有朝廷王法*”说了*就把个卷*掷在宝林跟前*

宝林自冒了凤林的名儿出来走动*知道若*拆穿*就*大祸*心上无时无刻*在警惕**怕破了行藏*听得这句*心上反倒*慌了*取了卷*看过*见说*母金氏主使*就匐在地上道:“回王爷*这口供*实*”

郑王就问:“如何*实?”宝林*道:“一切皆*民女胆大*悖了母命*擅自而行*家母也曾劝导**民女执意*听**要逞能*一切罪名与家母无涉*”@无限***尽在晋江*学城

郑王本就喜欢“苏*林”*爱着他小小年纪就有见识胆气*这回知道她*女子乔装的*先*有几分怒气*认作自己叫个小女子戏弄了去*待得听了宝林这几句*竟*个敢作敢当的*气倒*消了几分*就问:“即如此*你就从实招了来我听*”宝林就把个缘由清楚回了*一丝*增一毫也*减*倒*坦坦荡荡*回毕*就道:“民女自知有罪*贡举非*人**罪一;女扮男装*戏弄王爷**罪二*王爷就*要斩了民女*亦*民女罪有应得***此事与家母无涉*求王爷明鉴*”

却说兆麒听得宝林行藏破了*也*着慌*急急赶了来*就见宝林再郑王前跪了*口口声声“王爷就*要斩了民女*亦*民女罪有应得”*惊得魂飞魄散**当着郑王真要斩了宝林*顾*得官场规矩*抢步进来*就在宝林身侧跪了*道:“王爷*舍妹并非有意欺瞒王爷*且舍妹也*为了造福一方乡里*求王爷法外施恩*念着她年幼*莽撞无知*饶她这回*”说了摘下官帽*重重磕下头去*@无限***尽在晋江*学城

郑王听得这几句*先*一怔*反道:“唗*金翰林*本王还在问话*一未升堂*二未定罪*你竟就知道了*还来为她求情*想来*你也早知道这个苏凤林乃*苏宝林*你如何当时就*说*莫非你也有意戏弄本王*成*”

宝林忙道:“回王爷*金翰林同民女虽*表亲*他在京上*我民女自在富阳县*妾民女同苏凤林乃*双生子*本就面貌相像*金翰林如何就能认得准*”兆麒却道:“回王爷*下官确*一早就知这苏凤林乃*苏宝林***下官知道冒充朝廷生员**罪非轻*舍妹一*为乡民造福*二*为母分忧*至贤至孝*下官如何忍心拆穿*”

却说这里正问话*州府大堂外却聚集了数十个乡民*齐刷刷跪在了州府衙门前**说*苏小姐有个什么罪名*他们这些人都愿以身相代*原*何登云在公堂上乱攀咬宝林*金氏*得*认了那领着佃户挖井的乃*宝林*消息就传了开去*苏家的佃户们也听说了*他们*感叹着苏宝林美貌慈善**个活观音时*就听得一个衙门里的书吏说沈县令将个案子卷*带去了州府要问苏家小姐的罪*这些佃户敬重宝林*听了这话*如何*急*商量来商量去*倒*得了一个主意**说凭官府要判苏小姐什么罪*他们都愿以身相待*一个*够就两个*两个*够就三个*这一招呼*就聚集了数十个人*连夜赶路*走在州府大堂前*齐刷刷跪了*要为苏小姐请命*

消息传在内堂*郑王听了**由就有些感慨乡民淳朴*且郑王本就喜爱宝林有见识*待得看她破了机关*依旧*卑*亢*言语有理有节*更添了几分爱惜*本就有意超脱**愁没个籍口*此时听得数十个乡民为苏小姐请命*便顺势而为**道:“看富阳县女子苏氏宝林*假冒胞弟生员苏凤林*颠倒yīn阳*紊乱朝廷纲纪*论罪非轻*然则*苏氏女子为母分忧**乃为孝;体恤乡民*施药施米**乃为仁;又能近虑远忧*挖井惠民*实乃为贤*此等孝仁贤之举*乡民皆感*义*若论*罪*则辜负乡民*神灵亦*能佑*故法外施恩*苏氏宝林*罪一概蠲免*余人一概*论*”

宝林听毕*磕头谢恩*兆麒亦一同谢过*消息传在府外*那些佃户们无*欢喜*都道着吴知州同沈县令都*清如*明如镜的*官*欢欢喜喜散了去*

*说宝林即破了本县*就**再着苏凤林的衣裳*吴知州去到内衙*就把宝林请至内衙*叫了丫鬟来*服侍她沐浴更衣*又把自己女儿新做的一身衣裳来与她换了*待得宝林重新装束了*出来再拜见郑王同知州*因她仍在孝中**做浅淡装束*但见娥眉贴翠*凤眼生娇*袅袅婷婷*妩媚风流*比之男装之际更要美丽几重*

兆麒亦在场*见得宝林进来**由红了脸*立起身来*郑王见他这样*就笑道:“金翰林*你起来立什么规矩*”兆麒听得这句*脸上红得透了*宝林亦*粉面飞霞*过来重又拜见了郑王*又来见过吴知州同沈知县*沈昌国这*头一回见着宝林真容**由就暗叹*怨*得那个何登云想着她*果然*个绝色*

郑王指了兆麒同宝林讲:“苏小姐*你表兄亦替你求情哩*你也该着去谢他一谢*”宝林听得**得忍羞过来同兆麒见礼*两个人儿俱*一脸绯红*手足局促*郑王瞧在眼内*暗道:论着品貌*这一对儿倒*个佳偶**可惜苏宝林*个商人之女*这金兆麒*一榜三甲的探花*未免*配*瞧他二人也*像彼此无情的意思*倒*如*我做个现成的媒人*也就厮配得过了*

想毕*就问过兆麒宝林二人皆未定亲*就着人接了金氏来*就把个要替宝林兆麒做伐的意思透了*兆麒这孩子金氏本就喜欢*如何*允*郑王就笑道:“即如此*此事就包在本王身上*管保成就一对佳儿佳妇*”

待得回京*郑王就召了金鹤龄入府*把做媒的意思透了*金鹤龄也听得宝林在富阳县做下的那番事业*深觉*年纪小小*气度智慧深为可敬可爱*且*自家妹子的孩子*如今又有王爷作保*脸上风光万分*自*答应*回来禀告了老淑人*老淑人听得整夜*也自欢喜*康淑人听得王爷做媒*自*无话可说*

待得宝林服满*两家就行了三书六礼*将个宝林迎娶过门*兆麒同宝林两个*从前心上彼此就有意*这回成就夫妇*自然*格外恩爱*异常欢恋*夫妇白首偕老*兆麒后来官至内阁大学士*宝林亦封一品夫人*

那苏凤林自姐姐嫁了来舅父这里*忧心母亲独自在家孤寂*辞别了舅父*还乡苦读*十七岁上中了解元*隔年会试亦高中在五十名之内*就放了外任*将个母亲金氏接在身边*金氏寿七十而终*苏凤林后来做到兵部尚书*娶的*从前吏部陈侍郎之女陈玉娘为妻*这陈玉娘性子温柔和顺*同凤林两个刚*合称*也颇*相得*

*说宝林生有二子*陈小姐亦举一子*皆进士及第*金苏两家*累世簪缨*绝*至今称望族*晋江穿越文 备用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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