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归 - xp1024.com
《画堂归》


第一章 泥鳅

四月初的清宵,微云淡月。

薄薄月光笼罩下的素心庵恰似一位谢了幕的青衣,洒落静穆中带出几分凄切。

这里本是智勇公府的家庙,专供府里头四时祭奠、家人礼佛,因此不以恢宏庄严见长。

占地只有十几亩,除却三间正殿,也只有山门处守门老苍头住的两间倒座、后院一溜房舍——正中间是一座庵堂、东西两处禅院。

此时,东禅院还有灯光,笃笃的木鱼声在静夜里传得很远,甚至淹没了踽踽而来的脚步。

走进来的人很瘦小,穿着灰扑扑的僧衣,连影子似乎都淡淡的,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倒像是挂在墙上的一缕破蛛网。

直到木鱼声停了,这人才又上前几步压着嗓子请示道:“太夫人,西院那个还留着么?”

太夫人就是敲木鱼的人,也是一身僧衣,但没有剃度。

她从蒲团上起身,把手上的那串迦南佛珠系在前襟的纽子上,一句话也没说,径直走到院子里。

那瘦小的尼姑小心地跟在身后,她的年纪也不轻了,肩背明显有些驼。

太夫人抓起一把饵料扬进前面的放生池,平静的水面一下子炸开了锅,成千上万条泥鳅争夺着落入水中的饵料,把一池水都给搅动了。

京城里的人特别喜欢买泥鳅放生,所以这池子里养的都是泥鳅。

直到水面重新安静下来,太夫人才缓缓开口:“一条小泥鳅能兴起什么风浪?也值得为她在天子脚下冒险?明心,你是没了头发还是没了脑子?”

太夫人语气冷峭,如镰刀割过青麦,断茬齐整。

这个叫明心的尼姑当即垂首噤声,不敢多做一句辩驳。

此时的西禅院已经全熄了灯,但还有人没睡。

暗淡的月华足以让适应黑暗的人看清屋子里的情形,一张旧竹床的床头坐着个女孩子,她侧着身子倚在老旧的翘头香案边。

香案上摆着一只黄铜香炉、两只白色的骨灰瓷坛,一只大些一只小些。

女孩子抚摸着两只骨灰坛,末了把脸颊轻轻贴上去,久久不动,整个人仿佛已经痴了。

她就是刚才太夫人口中所说的“泥鳅”——智勇公府的五小姐卫宜宁。

八年前,她的父亲卫宗钊因为调戏逼死宫娥,且是国孝家孝两重孝在身的非常时期,皇上震怒,夺了卫宗钊的爵位并将他流放到万里外的老凌河。

当时卫宗钊带着正妻王氏和一子一女前往配所,儿子福安在路上得天花死了,女儿就是卫宜宁,当年也不过五岁。

头年冬月,卫宗钊染病死在老凌河。因为皇帝去年曾颁下恩令:流放的犯人若是死在配所,准许其妻子儿女还乡。

谁想王氏带着卫宜宁和小儿子宏安回来的路上遇到土匪,宏安掉下绝壁,王氏思子心痛又受了惊吓,一病不起,不上半个月也散手人寰。

卫宜宁带着爹娘的骨灰回京,因为热孝在身,不便就进智勇公府去,便安排在家庙里继续守丧。

等满百日再除了孝服进府。

当年卫宗钊被夺爵,智勇公的爵位便由他的异母兄长卫宗镛袭了。

东禅院那位太夫人就是卫宗镛的生母张氏、老公爷卫逊的妾室。

如今智勇公府都奉卫逊的继室朱氏为正头太夫人,也就是卫宗镛和卫宗钊的嫡母。张氏来家庙修行也已经八年了,这么多年再没回过府里去。

上弦月西沉下去,夜更黑了。

东禅院,太夫人已经就寝,其他人也都睡了,只有禅堂的海灯还燃着。

放生池泛着暗淡的粼光,一只鱼篓被缓缓提了上来,里面已经装满了泥鳅。

一只大手给鱼篓盖上盖子,防止里面的泥鳅跑出来。

偷泥鳅的贼站起身,倒好一条威风凛凛的大汉,不知道的还以为夜游神下凡,哪想到居然是个偷鱼摸虾的毛贼。

这人单手提着鱼篓,几步就跨到了山墙边,高高的山墙被他按着墙脊轻轻松松就越了过去。

这毛贼又往前走了大约二里地,拐进了道旁的树林。

一匹五花马正在树林的坡地上啃草皮,没有缰绳和马鞍,老远就哒哒地跑到这人跟前,大鼻孔一张一翕,摇头摆尾地打着响鼻。

这人翻身上马,那马不用吩咐,像认识路一般径自走出树林,沿着一条小路,不疾不徐进了城。

“公爷,您这是打哪儿弄来这么一篓肥泥鳅?”小厮冬瓜搓着手咽着口水问。

“自然是本公爷亲自捞来的,交给葫芦去,让他弄给咱们吃。”那人开了口,嗓音粗犷,和他的身形倒是极相配。

冬瓜忙不迭的去了,尽管此时天还没亮。

原来这偷泥鳅的贼,居然是大周朝的超勇公。

翌日清早,超勇公钟野坐在桌旁准备吃早饭。

府里的厨子葫芦端上来一盆杂米粥。

钟野眼睛瞪得铜铃大,伸出铁杵般的指头指着粥盆问葫芦:“怎么又是杂米粥?我昨天夜里拿回来的泥鳅呢?”

葫芦人如其名,矮矮胖胖白白净净,尤其是一双手,洁白丰腴,柔弱无骨,比一般女儿家的手还要绵软。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一双惊天地泣鬼神的巧手。不但能够做出让人欲罢不能的美食,还擅长缝衣绣花。

“那些泥鳅要养在清水里吐尽了泥沙才能吃,”葫芦像看白痴一样看着自家公爷:“起码要三天。”

“要那么久?!”冬瓜恰好走进来,本来汪在嘴里的馋涎顿时化作了愤怒的口水,几乎要喷到葫芦的脸上。

葫芦的双眼立刻反插上去,两颗白眼球精光闪耀,几乎要把冬瓜鄙视死。

“那么肥的大泥鳅先弄几条解解馋不行吗?俗话说得好‘地里长的有主,河里生的姓公’,吃完了再去弄些来不就得了。”冬瓜不死心地说。

“这些泥鳅多半来路不正,”葫芦一点也不替自家公爷遮掩:“平常河里的哪能这么大个头儿?多半是哪个放生池子里的。”

“放生的泥鳅?”冬瓜听了不免惴惴:“公爷,这怕是不太好吧?吃放生的东西可是造孽的。”

第二章 空架子

“你们怕造孽都别吃,”钟野唏哩呼噜喝光了一大盆米粥,含糊不清地说:“如今皇上不准在春季打猎放鹰,怕惊扰牲畜践踏秧苗。你们整天嚷嚷嘴里快淡出个鸟来,我才想出这法子来的。”

“公爷,既然这样你何不顺手捞两条大鱼回来?省得等上三天。”冬瓜此时早把造不造孽丢到二门后了,光想着解馋。

“放生池里泥鳅最多,还有锦鲤和甲鱼,”葫芦冷冷地说:“大春天的吃甲鱼,你想让咱们三个没娶妻的大男人鼻血流成河吗?那锦鲤的肉是酸的,不得已吃它也是产妇为了下奶,你想打下奶来给谁吃?!”

超勇公府早已只剩个空架子,朝廷的俸禄已经停了快十年了。

公爷除了有个空爵位没一点儿实职,家里的仆人也早都遣散了,只剩葫芦和冬瓜死也不肯走,还有钟野的奶娘宋妈妈,老太太前年就亡故了。

府里头原本不怎么厚的家底,当年给老公爵夫人办丧事就已经用的差不多了。如今能变卖的东西早已卖的差不多了,就剩下个空院子。

平时吃的粮食蔬菜都是后花园种出来的,冬瓜早已练成一个娴熟的庄家把式了,其他用度主要是靠葫芦做绣活换钱。

钟野的食量奇大,别人吃饭论碗,他得论盆论锅,粮食基本上不够吃,还要想办法筹措米面,日子着实清苦。

钟野字漫郎,京城中的人都把钟漫郎当笑话讲。

说他空有个身架子,文不成武不就,嗜酒成性全无一点儿才干。除了十五岁那年手刃了杀父仇人外,再无一点儿出众的事迹。

钟漫郎当初就是因为杀了刚刚投降的黑车子部族首领尼堪而被降罪罚俸禄二十年的,没削他的爵位也是看在钟家满门忠烈为国捐躯的份上。

都知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钟漫郎只能拖着两个忠仆活受罪。

“如今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公爷最好再弄几篓泥鳅回来,”葫芦坐在窗前一边给钟漫郎缝补衣服一边闲闲地说道:“那东西晾干了烤着吃奇香,用盐渍了久储不坏。”

“是啊公爷,这放生池里的泥鳅是救咱们命的东西,佛门人慈悲为怀,谅也不会怪罪咱们的。”冬瓜把口水往回吸溜了一下说:“有了泥鳅干,您以后下酒也不愁没下酒菜了。”

“你不怕造孽了?”葫芦嗤地一笑。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咱们是为了果腹,怎么能算造孽?”冬瓜理直气壮地说。

钟漫郎也丝毫不觉得去放生池捞泥鳅有什么造孽,修行的人都未必个个向善,又何况是他这个终日饿肚子的人呢!

那晚他藏在树丛后面听到张太夫人和明心的对话,虽不知道她们口中的“泥鳅”是谁,但一定是个弱小。

钟漫郎平生最厌恶恃强凌弱的人,看来那个太夫人也不是什么诚心向善的人,在那庵中修行想必是另有缘故。

……

素心庵门前的一片山桃林已是绿叶成荫子满枝,一辆牛车在山门前缓缓停下,车上拉着些干菜粮食,是卫家农庄上的人来给庵里送吃的来了。

赶车的叫岳老九,每次都是他赶车来。车后头还坐着两个上了年纪的庄子上的妇人,一个就是岳老九的老婆,另一个面生些。

但因为她是跟着岳老九夫妇来的,守门的老苍头也就懒得多问。

把东西从车上卸下来,几个人开始往里头搬。

那面生的妇人悄悄跟岳老九老婆使了个眼色,独自往西禅院走去。

卫宜宁早起梳洗过了就跪在蒲团上给父母念经,她每天都是念完经后才吃早饭。

除了晚上休息,她的房门都是敞开的,这样就省得有人总是偷偷舔破窗户纸。既然想看,那就大大方方的看吧!

老妇人站在卫宜宁房门口,光看着她的背影眼泪就忍不住落下来。

卫宜宁听到身后的哽咽声,恰好念完了经文,就转过身来。

她看到了一张有几分熟悉又陌生的脸,熟悉是因为那眼角眉梢和自己记忆里的非常像,陌生是因为那张脸比记忆中苍老太多了。

“林妈!”卫宜宁毫不怀疑这就是她的奶娘林妈妈。

“五姑娘!”林妈脚步踉跄的走过来,一把攥住卫宜宁的手,张了好几次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当初卫宜宁离京的时候才五岁,但她记事早,又何况那时候特别依赖林妈,所以印象就更深一些。

林妈妈是卫宜宁母亲王氏的陪房,后来卫宜宁出生,林妈妈便做了她的奶娘。

“小姐和姑爷——”林妈妈哽咽半晌,再开口还是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但卫宜宁懂她的意思,她口中的小姐和姑爷就是自己的父母。

林妈妈走到香案前跪了下去,哭着磕了三个头,被卫宜宁拉了起来。

“林妈妈,我爹娘的事想必你都听说了。这些年你在哪里呢?”卫宜宁知道林妈一定是听说自己回来了才特意来这里的。

当初父亲犯了罪全家流放,是不能带仆人的。林妈是王氏的陪房,在卫家一定不受待见,再看她如今一身庄户人的打扮,想必多半是被派到了庄子上种田了。

“自从你们离开府,我们这些跟小姐陪嫁过来的没有一个留在府里头。我们一家都去了西城的庄子,前几天我听说你回来了,特意求了给这里送米菜的岳老九,让他趁着给庵里送东西的时候把我带过来,好歹跟你见上一面。”林妈妈用粗糙的袖子抹了抹眼睛,满眼怜爱地端详着卫宜宁:“五姑娘出落得真好。”

十三岁的卫宜宁一眼看去并不十分出众,她的眉眼被浓密的刘海遮挡,看不分明。不是尖尖的瓜子脸,下颌很圆润。身量适中,也未见得纤腰楚楚。

倒是一头青稠稠、黑臻臻的好头发,纵然没有多余的装饰也泛着华丽的光泽,越衬得颈项白腻,脸颊粉润。

“家里人都好吧?”卫宜宁握着林妈的手舍不得松开:“回去替我向奶公和两位奶哥哥带好。”

“哎哎,都好着呢,姑娘别惦记。”林妈忙不迭地说:“我今天来见姑娘一面是想跟你说一句——”

林妈说到这里特意朝门外张望了几眼:“姑娘千万别回公府里去,那是个吃人的地方!”

卫宜宁的眼睑微阖,看不清神色,她想起母亲在临终前也是叮嘱她投奔舅舅家,不想她回到智勇公府里去。

见卫宜宁不开口,林妈有些着急地说:“那府里头没有知近的人,看看你现在住的这屋子,连床脚都是缺的,可见是安了心怠慢你。”

“这不算什么,守丧期间住的太好倒叫人笑话。”卫宜宁神色淡然,不见丝毫委屈:“林妈,我姓卫不姓王,自然要回卫家去。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

第三章 恸哭

卫宜宁给母亲守孝满百日,展眼到了下葬的日子。

智勇公府自始至终没人主动来过问,她也不开口向任何人求助。

卫宗钊是朝廷的罪人,王氏与他夫妻一体,两个人都不可能安葬在祖坟,这一点是明摆着的。

素心庵的南面是望春山,山势平缓,景色宜人,当初卫宗钊每逢天气晴好的时候都会带妻女来这里游玩。

卫宜宁看中了向阳的一处坡地,打算把父母的骨灰葬在那里。

她用了半天的时间挖了一个四尺见方的墓坑,尽管天气晴暖,但新挖的泥土依旧潮湿冰凉。

卫宜宁蜷缩着躺进墓坑里,她要给爹娘暖一暖墓坑。

钟漫郎懒洋洋地躺在一棵粗大的皂荚树枝杈上,皂荚树很高,又生长在山坡上,能俯瞰方圆五六里的范围。

所以他一路看着卫宜宁从素心庵出来,又见她挖墓坑暖墓,额头轻轻抵着那两只一大一小的骨灰坛,像是幼兽对至亲最后的依恋。

也许,她就是张太夫人口中的“泥鳅”?

卫宜宁哀戚地抱着父母的骨灰,往事潮水一般在她脑海中袭来卷去,最后全都化成了眼泪。

直到太阳已经升得很高,她才依依不舍的爬出墓坑,轻轻安放好骨灰坛,慢慢的填土。

之后又在父母的坟边分别种上一棵柳树和一株腊梅。

被流放的这八年,卫宜宁一家一直生活在老凌河。那是出了名的苦寒之地,每年一进八月就开始下雪,整个冬天积雪可达三尺厚。

因为天气寒冷,老凌河连柳树都不生长,只有耐寒的松柏和桦树高可参天。景色不可谓不瑰丽,但又怎么能够抵偿对故乡风物的思念?

她从未听到父亲因为流放而口出怨言,只是在短暂的春夏常常慨叹不能看到杨柳依依的景色。

母亲王氏更是任劳任怨,却也在偶尔的闲暇中,说起当年在京城落雪时节亲手折一株檀心腊梅供在瓜棱瓶中。

卫宜宁知道母亲最爱的花就是腊梅,父亲卫宗钊总是不脱书生习气,偏爱如碧绦的柳丝。

偶尔空闲的时候,卫宗钊会在院子里专供卫宜宁姐弟习字的大青石上画上几笔写意画,多是柳丝依依,牵挽留不住,总归赴天涯。

如今就让柳树和腊梅长伴在父母左右吧!

钟漫郎从没见一个人哭得如此伤心,尽管卫宜宁哭得无声无息。

钟漫郎也曾经痛哭过,当年他把仇人的头颅提到病重的母亲床前,看着母亲咽下最后一口气。

那时的他也曾仰天痛哭,哭得地动山摇,风云变色。

可他觉得即便是当年自己那一番痛哭也比不上如今那个小姑娘悲恸,她泪如涌泉,全身颤抖,却硬是死死咬住嘴唇不发出一点声音。

究竟是多大的心伤才能酝酿出如此不绝的眼泪?

又是要多强的毅力才能压抑住呼天抢地的悲鸣?

这样的一个人会是只能活在污泥里的泥鳅吗?

直到太阳偏西,卫宜宁才收了眼泪,她告诉自己不能再哭下去了,今日以后,她不能再流一滴眼泪。

卫宜宁摘下鬓边的白花,把它轻轻插在父母的坟头。又郑重的磕了三个头,才缓缓起身,走到不远处的溪水边洗了脸。

等她回到素心庵的时候,几个姑子正在那里嘁嘁喳喳的议论什么。

最近几天,一向平静的素心庵有些人心不定。

原因就是放生池中的泥鳅忽然锐减大半,只剩下一些不足筷子粗细的。

众人不免疑神疑鬼,难免有人会发布些怪力乱神之说。

但卫宜宁却觉得一定是人为,因为这放生池不与河溪相通,池子里的泥鳅如何会凭空不见呢?

只不过一来庵中没有其他东西失窃,二来这放生池中的泥鳅一般人也不可能来偷,所以尼姑们想不到会是遭了贼。

卫宜宁当然不会过问这件事,只是自己在心里琢磨:这个贼胆敢偷放生池里的泥鳅,可见是个胆大不信邪的,又没有顺走庵中的其他东西,可见并不是丧尽天良的恶人。另外他偷泥鳅神不知鬼不觉,并没有惊动庵中的任何人,可见不是个莽夫。

胆大心细尚有良知的人却做了贼,那么他偷泥鳅究竟是单纯为了果腹,还是只为了好玩?

想到这里,卫宜宁的嘴角忍不住弯了弯,她已经很久没笑了。

回到自己住的房间,卫宜宁刚喝了一口凉茶,在张氏身边侍奉的明心就走了进来。

“五姑娘,府里派了车子来接你,你先换了衣裳吧,随后有人进来拿行李。”明心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干巴巴的。

不过在对着张氏的时候,她会努力让干巴巴的声音柔和一些,但对着卫宜宁就完全没有必要了。

她所说的换衣裳,是让卫宜宁脱下身上的孝服。

卫宜宁脱掉了外面的孝服,她的行李也只两只旧箱子,没什么好收拾的。

那两只旧箱子还是当年他们一家从京城带去老凌河的,本来一共四只。

因为到了那里之后,当地赫赫人老族长拉古老爹对卫宜宁一家很是照顾,等他的孙女英英出嫁的时候,王氏便做主把相对好些的两只箱子送给了英英。

因为赫赫人以打猎放牧为生,并不擅长木工手艺,他们最多是剥桦树皮做成口袋盛放东西。

所以那两只木箱对于他们来说是难得的好东西。

来抬行李的是智勇公府的两个三等仆妇,外加一个车夫,见了卫宜宁倒还算规矩的请安。

不管怎样,卫宜宁还是要向张氏辞行的,尽管张氏一直对外宣称自己是修行之人不问俗事。

可若是卫宜宁不按照礼数来,少不得受人耻笑数落。

“在庵中的这些日子,一向有劳太夫人照应,如今宜宁进府去,自会念着太夫人的恩情。”卫宜宁低眉顺目的道谢。

“不必谢我,更不必念着我,”张氏一副毫无挂碍的样子说道:“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一切无须强求。”

“太夫人说的是,”卫宜宁依旧乖顺的说道:“谨祝太夫人清修有为,早日大成。”

第四章 侯门似海

卫宜宁坐的马车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进了城,大周的京城果然繁华,即便已到了黄昏,街上的行人依旧熙来攘往,宝马香车络绎不绝。

又行了一顿饭时,才望见智勇公府。

两扇朱红油漆烫蜡金钉的大门紧闭,只有旁边的西角门开着。

马车停下来,从门里走出两个四五十岁的婆子,迎上来把卫宜宁搀下车。

“五姑娘一向安好?太太和小姐们都在内院等着呢!”这两个婆子看上去还算热情知礼,殷殷勤勤扶着卫宜宁进了门。

此时天色已经很暗,智勇公府在暮色中越发显得威赫肃穆。

都说侯门深似海,穿着青白色衣裙的卫宜宁此时恰如一叶浮萍,缓缓漂进智勇公府这深海里去。

经行的每一处,往往都与记忆里的片段重叠,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绕过影壁,走过穿堂,雕着缠枝莲花样的垂花门前,卫宜宁曾和哥哥卫福安在这里放雄黄虎子、拓石印。

甬路两侧的厢房廊檐下原本摆放着一盆盆茂盛的兰草,如今却悬挂着各式的鸟笼,里头的画眉、八哥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正房檐脊上的琉璃兽头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就连其中一个头上的角缺了半边都和卫宜宁记忆里的丝毫不差。

那是他们兄妹几个打弹弓弹坏了的,其实是卫长安弄的,最后赖在了卫福安头上。

两个婆子把卫宜宁带到正院,便站在台阶下不上去了。

卫宜宁知道她们的身份太低,不能上正房。果然从门口又迎上来两个丫鬟,一个穿着葱绿衣裙,一个穿着杏子红绫裙,模样都很周正,穿戴也很体面。

“给五姑娘请安!”两个丫鬟齐齐向卫宜宁行礼,娇声婉转似乳燕出巢。

卫宜宁随着她们走进房里,抬眼望去,灯火葳蕤中,一地的丫鬟婆子,满堂的檀木家具。

现任智勇公夫人包氏带着一干子女坐在那里,人人艳装丽服,一派富贵景象。

相比之下,越发显得卫宜宁寒酸单薄,仿佛孔雀堆里的一只寒鸦。

“宜宁请夫人、各位兄弟姊妹们安。”卫宜宁声音清浅,眼睛低垂着,一副安分守己的模样。

“宜宁!可怜的孩子,你受苦了!”包氏伸手拉住卫宜宁,语音悲切,十分令人动容:“还是像从前一样叫我大伯娘吧!”

一面又叫自己的儿女和几个庶出的子女给卫宜宁还礼,一面要婆子丫头们给五姑娘请安。

卫宗镛算得上多子多女,膝下一共二子五女:包氏所生的卫宜宓、卫宜宛两个女儿,卫长安一个儿子,还有小妾梅氏所出的一对孪生女儿卫宜室、卫宜家。柳氏所生的儿子卫康安和女儿卫宜宝。

此时这几位少爷小姐各怀心思的打量着卫宜宁,三分好奇,七分鄙视。

因为柳氏是卫宗镛袭了爵位之后纳的,故而卫宜宝、卫康安姐弟俩没见过卫宜宁。

其他几个人都和卫宜宁小时一起玩耍的,不过当年卫宜宁的父亲是一家之主,他们都难免做小伏低。

事实上卫宜宁兄妹从未做过欺压别房孩子的事,也未存过什么尊卑有别的心思。不过是卫宜宓他们自己觉得不能任性畅意罢了。

此刻他们打量着卫宜宁,心中难免生出“成王败寇”的优越感。

卫长安的目光只是从卫宜宁身上一滑就过去了,他正忙着和母亲身边的丫鬟春莺眉目传情呢!哪有工夫端详这个一身寒酸的小孤女?

卫宜宝只有六七岁,对卫宜宁没有印象,见她穿着寒酸,只当她和家里的下人一样。

卫康安年纪还小,被奶娘抱出去玩儿了。

卫宜宓本来是最嫉恨卫宜宁的,不过如今二人身份换了个个儿,且差距远远大过当年。她又自恃身份,不屑再同本就比自己小的卫宜宁一般见识,所以脸上微微浅笑着,并不说什么。

卫宜宛比卫宜宁大一岁,她因为先天不足,所以整日病殃殃的,再加上包氏偏疼她,所以脾气很乖张。

此时她见卫宜宁虽不十分出众,穿戴也远不及自己,但那一头绿云样的好头发却着实刺了她的心。

卫宜宛生得并不丑,加上她很会拿捏作态,众人都捧着她,说她有“西子之风”。

但她有一桩心病,就是她稀疏枯黄的头发。

前年上巳节游春的时候,有口无遮拦的世家子曾当面嘲笑卫宜宛的头发“浑欲不胜钗”。

这让她羞愤欲死,这两年说什么也不肯再出去抛头露面了。

此时看着卫宜宁忍不住鼻子里冷哼一声说道:“乡下人的气色就是好!”

卫宜室卫宜家这对孪生姐妹和她们的母亲梅姨娘一样最会见风使舵。

当年卫宜宁他们这一房得势的时候,她们整天团团围在卫宜宁兄妹身边,像两只赶不走的花蝴蝶,嘴巴甜心思活,最会奉承。如今她们则成了卫宜宛跟前的两只哈巴狗,因为卫宜宓很难被讨好,不如卫宜宛虽然乖张却喜欢奉承。

如今见卫宜宛开口,她们自然要凑个趣儿。

。“赶明天快给她做几件新衣裳吧!比咱家的粗使丫头还寒怆。”卫宜室掩口而笑,声音拿捏的不高不低,能让人听见却又可以假装没听见。

“现做太慢,索性找几件旧的先让她换上吧!没得给咱们智勇公府打脸。”卫宜家嗤地一笑:“叫下人都看不下眼去。”

卫宜宁连发丝都不动,就像真的没有听见一样。

她这个样子让卫宜宛等人很不高兴,仿佛拳头打在棉花包上,力气全都被软绵绵的卸掉了一般。

相反包氏却对她的反应很满意,觉得卫宜宁是个软弱可欺的。

她可不希望接回来一个搅家精。

卫宜宁成了孤女,智勇公府不可能不过问,否则会落下一个“不恤手足”、“恶毒刻薄”的名声。

包氏从来精于算计,鸬鹚腿上也能卸下三两肉。卫宜宁此时回到府里来,包氏当然不甘心她留下来吃白饭。

不要说吃穿用度,便是将来出嫁,府里也要给她出一份嫁妆。

既然这样,何不利用她做上一笔买卖?这妮子生得不差,将来做主把她嫁给哪个显贵做妾,或是娉给寒门进士做正妻,都是笼络人心的好手段。

谅她也飞不到天上去。

第五章 烫伤

“你大伯今日有事,晚饭不在家吃。老太太因为身子不舒服,提早喝了药歇下了,也不便见了,都等明早一起拜见吧!”包氏语气颇为和蔼的对卫宜宁说。

卫宜宁站起身一一答应了。

一时有丫鬟过来请示包氏可要传晚饭,负责传饭的丫鬟们已经在廊下候着了。

吃过了晚饭,包氏叫过来自己院里的两个丫头,叫她们从此后服侍五姑娘。

包氏既然想要利用卫宜宁,也就不会刻意的苛待她,又何况她如今自恃身份,觉得没必要跟一个小辈过不去,没得叫下人笑话。

她更愿意摆出胜者的姿态,雍容而又宽厚地对待臣服于自己的人。

伺候卫宜宁的两个丫鬟一个叫春纤,一个叫春娇。

做下人的都希望能跟个得力得宠的主子,姑且不说前途怎样,便是平时聚在一起也自觉面上有光。

可是卫宜宁算得上智勇公府小一辈中最没地位前途的一个主子了,做她的丫头,在人前就要矮上三分。

因此这两个人虽然嘴上不敢说什么,心里却是一百二十分的不乐意。

她们不敢非议包氏,便把所有的怨气都记在了卫宜宁头上,认为若不是她回来,她们也不会被分派这样的差事。

等到各人都回各自的房间安歇,卫宜室卫宜家却一起去了卫宜宛那里,几个人在房间里嘀咕了很久。

估计着卫宜宁快要睡下了,三个人才一起走到这边来。

此时卫宜宁已经换上了中衣,披散了头发,正准备就寝。

见她们来了忙起身让座。

卫宜宛一见她这样子,立刻想起之前读过的几句诗——

宿昔不梳头,

发丝披两肩。

伸腕郎膝上,

何处不堪怜。

卫宜宁的一头青丝又软又滑,在灯光的映照下闪着青墨色的光圈。这让卫宜宛心中的妒火更炽,便朝宜室宜家使眼色。

卫宜室卫宜家一向是卫宜宛的马前卒,再加上她们之前就已经商量好了计策,自然要照计划行事。

“五妹妹房间里的灯怪暗的,春娇过来再添些灯油。”卫宜室说道。

春娇连忙过来填满了灯油,又把灯芯拨得更亮一些。

灯光变强,灯下的卫宜宁肌肤润泽,仿佛上好的羊脂玉沁了淡淡的胭脂色。

卫宜宛的肤色也算得上白皙,但因为她体弱多病,所以呈现的是一种略显病态的青白色,她一向用粉黛遮盖,白虽然白了,却显得干枯无光泽。

看到卫宜宁气色如此之好,卫宜宛便忍不住咬牙切齿,眼冒凶光。

卫宜宁还是那副平淡乖顺的模样,仿佛对一切都浑然不知。

卫宜宛见她这个样子,心中暗骂蠢货。都说老凌河的天冷,她多半是冻傻了。

好死不死的回到智勇公府来碍眼,也不想想自己如今还配做这里的主子吗?

卫宜室姐妹两个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卫宜宁闲话,不过是问卫宜宁这些年经历了些什么。

卫宜宁也算是有问必答,但都是轻轻带过,并不深说。

过了一会儿,卫宜宛摸了摸耳朵说道:“糟糕,我的耳坠子怎么不见了一只?”

她一开口,除了卫宜宁以外的几个人都着了忙。

“春纤春娇,你们打着灯笼去外头找找。”卫宜家吩咐卫宜宁的两个丫头,那两个人自然不敢怠慢,忙打着灯笼去外头了。

“咱们在屋里好好找找,”卫宜宛说:“我恍惚记得刚进屋那阵儿还在的。”

“那咱们就在屋里好好找找吧!”卫宜室说着就举起了灯。

“五妹妹,你蹲下来看看床脚那里。”卫宜家对卫宜宁说,因为卫宜宁一直坐在床边。

卫宜宁刚一蹲身,卫宜宛就对拿灯的卫宜室说:“二姐姐,你给五妹妹照着些,不然她怎么能看得清啊?”

卫宜室往前走了几步,手里的油灯递了过去。

卫宜宛假装被什么绊了一下,往前一扑,她想要趁机推翻卫宜室手里的油灯,这样灯盏里滚烫的热油就会全泼在卫宜宁头上脸上。

原本她只是和卫宜室卫宜家商量,要烧了卫宜宁的头发,但现在她的主意改了,她要毁了卫宜宁那张脸!

春娇春纤两个丫头在外头,只听屋子里“豁朗”、“噗通”、两声,紧接着就是惨厉的嚎叫。

两个人顾不得在外头寻耳坠子,急急忙忙跑进屋里来。

房间里一片漆黑,乱哄哄的一团。

好像有人受了伤,大约是因为疼痛得太厉害,声音都岔了,一时也辨不清是哪位小姐受了伤。

把外间的灯拿了进去,才看清楚卫宜宛和卫宜家都倒在地上,卫宜室战战兢兢站在一旁,手里还握着灯盏,但里面的灯油已经没了。

卫宜宛一头一脸的灯油,此时还在不停的惨叫着。

卫宜家虽然没受什么伤,却也吓得面色惨白,根本爬不起来。

而卫宜宁站在更远一些的地方,仿佛受了极大的惊吓,连话也说不出来。

包氏刚卸了妆漱了口,丫鬟春蓉就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夫人,不好了,四姑娘烫伤了。”

包氏连衣裳也来不及换,裹了件披风就往外走。

来报信的是春娇,因为事出突然,春娇也不知道事情究竟是怎样的来龙去脉,包氏问了她两句,见她说不到正题上索性也就不问了。

卫宜宛被火烧火燎的疼痛折磨得死去活来,她又怕又痛,却又不明白自己怎么成了受害者?

当时她明明看准了才扑过去的,谁想原本在卫宜宁旁边挡着防止她躲开的卫宜家像中了邪一样斜刺里撞了过来,害得自己一下偏了过去,正撞在卫宜室手里的灯盏上。

包氏一进门就看见卫宜宛正在大骂卫宜宁,卫宜宁瑟缩着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只瓷瓶,支支吾吾的说着什么。

那对孪生姐妹像被掐死的鹌鹑一样,立在旁边一声也不敢出。

见母亲来了,卫宜宛更加豪啕大哭起来。

包氏见她脸上没什么大事,但脖颈和头皮烫得很厉害,已经起了燎泡。本就稀疏的头发被燎掉了一半,狼狈不堪。

包氏顾不得问什么,赶紧叫人去请大夫来。

“夫人,这瓷瓶里是上好的獾油,可以治疗烫伤,”卫宜宁向包氏说道:“但四姐姐不肯用……”

“把那恶心的东西拿开!”卫宜宛尖叫着说:“你就是想要害我!”

第六章 说不清

6

卫宜宛自幼骄纵惯了,脾气很不好。

更何况今天当着众人的面吃了大亏,卫宜宁却没事人一般站在那里,让她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所以对卫宜宁自然没好气,觉得她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我没有!”卫宜宁拼命的摇头,又把手里的瓷瓶向前递过去:“四姐姐,烫伤耽误不得,越快上药越好,不然的话会留疤的。”

“究竟是怎么烫的?”包氏走进来一面安抚卫宜宛一面问。

卫宜宛见母亲来了,更是放声哭了起来,就像个不懂事的孩子。

“问你们话呢!”包氏好容易劝住了卫宜宛不哭,回头继续追问。

地上站着的几个人互相看了看,都面露难色。

可总得有人开口回答夫人的问话才行。

“夫人,我们是给四妹妹找耳坠来着。”卫宜家拖着哭腔说:“也不知怎么就烫着了。”

她最怕的就是包氏,打记事起包氏就如同她们娘三个头顶上的一大片乌云,稍不如意就会劈头盖脸降下一阵雨来。

偏偏她们只能受着,还不能露出一点不乐意。否则就是电闪雷鸣,山崩海啸,能要了她们半条命去。

慢慢的,她和姐姐学会了躲避和讨好,把卫宜宛当成她们的保护伞,这样就能在包氏震怒的时候少吃些苦头。

可没想到这次让卫宜宛受了伤,伞没了,她们只怕要淋成落汤鸡。

“糊涂!什么叫不知道?当时谁拿着灯盏了?!”包氏闻言大怒,卫宜宛是她的小女儿,因为自幼体弱,她一向很偏疼。

如今烫伤得这么严重,她的心都快要滴血了。

包氏极其疼爱自己的孩子。

包氏的陪房国妈妈和两个丫鬟正忙着用冷水给卫宜宛冲洗烫伤的地方,卫宜宛好似一只受伤的猫,发出让人心惊而厌烦的叫声。

“其实就算很疼也应该忍着点不是吗?叫这么大声一点儿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

这么腹诽她的不是别人,而是她的姐姐卫宜宓。

包氏眼风一扫,掠过站在面前的卫宜室卫宜家和卫宜宁。

三个少女此刻都站在地上,屏声敛气。卫宜宁低垂着头,手里拿着瓷瓶,一脸的无辜,不像是装出来的。

卫宜室卫宜家则不时悄悄交流一下眼神,分明是做贼心虚!

包氏心中一直认定这对孪生女口蜜腹剑,和梅氏那个贱人一样,骨子里有股不安分,她最不喜欢穷酸却极力巴结的样子,令人作呕!

当初若不是因为梅氏没有宜男之相,且又出身贫贱,娘家无人,她是绝不会让老爷纳了她的。

料得到她翻不起大浪来,也就赏她一席容身之地。

如今见卫宜室卫宜家这个样子,一定是脱不了干系的。

“平时不是嘴巴挺巧的吗?”包氏冷笑一声:“这会儿怎么都哑巴了?难不成你们的舌头也烫伤了?”

卫宜宁依旧低头不语,她知道包氏这话不是对她说的,她犯不上吃味。

“是我拿的灯,可四妹妹一下撞了过来,我没防备,灯盏里的油就泼出去了。”卫宜室哭着说,她也没了主意,只觉得冤枉可又择不清。

不说吧,夫人肯定怪罪;说多了吧,又好像故意撇清,说不定会惹夫人更加生气。

可当时真的就是这样,卫宜宛和卫宜家都朝她倒过来,她哪里招架得住?

“谁把你绊倒了?”包氏问卫宜宛。

“是三姐姐。”卫宜宛没办法说是卫宜宁,因为丫鬟都看见了当时是她和卫宜家一起倒在地上的。

太过明目张胆的诬赖只会弄巧成拙。

包氏闻言,把目光调转向卫宜家,带着多年的积威,卫宜家和她的目光一相触就败下阵来。

“我,”卫宜家更慌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忽然脚腕一麻,就——”

包氏见她如此慌乱,越认定了她心中有鬼,刚要说话,此时请的大夫来了,包氏顾不得往下审问,急忙叫大夫进来给卫宜宛治疗。

“这烫的可不轻,”大夫看了看说道:“我这有祖传的烫伤药膏,涂上可以止痛消肿。不过要是有上好的獾油那是最好不过的了,只是不易得。”

包氏听大夫如此说,忙叫卫宜宁把她手里的瓷瓶拿过来。

老大夫拿到手里看了看闻了闻,点头说道:“这是顶好的东北老林子里头的獾油,快给四小姐用上吧!保证不出半个月就好了,还不会留疤。”

包氏赶紧叫丫鬟给四小姐涂獾油,又询问大夫卫宜宛的烫伤还要注意些什么。

“夫人也不必过于担心,四小姐的伤处理得还算及时,以后定时上药、别吃发物即可。”

之后又开了几副去热毒的汤药,怕卫宜宛因为烫伤引发高热,那可是要命的。

送走了大夫,卫宜宛不愿呆在卫宜宁这里,被一众人扶掖着回了自己的院子。

回去后一会上药,一会喝药,直闹到了半夜。

卫宜宁还是那副不声不响的样子,看不出她因为这件事惴惴不安或是幸灾乐祸。

众人离开后,她便上床休息,甫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春纤春娇两个丫鬟在外间上夜,虽然躺下了却没有困意,这一晚上折腾得人心惶惶,她们俩难免走了睏。

“今天这事怪吓人的,多亏咱们两个当时没在跟前。”春娇庆幸地说。

真要是当时她们也在跟前,几个小姐互相推诿,少不得她们两个丫头顶罪。

“屋里头那位睡的倒香,可见是个心大的。”春纤撇撇嘴:“就她这样没心计没气性的,只好在这府里垫窝踹罢了,咱们跟着她八百年也没有出头的日子。”

“咱们做下人的能怎么样呢?”春娇哀叹一声说道:“凭命罢了!”

“头一回进府来就闹了这么档子事,往后更不知道会怎样呢!”春纤语气嫌恶地说:“这回是咱们运气好,往后难免被她连累!”

“还是快睡会儿吧!等天亮了又得熬一整天。”春娇打了个哈欠,她不愿再说这些丧气话了,有时候装糊涂才能让日子好过些。

第七章 换装

一夜过去,卫宜宁睡得很足。

四月的清晨,天气很宜人,微风里带着花香和晨露的气味。

卫宜宁深深地吸了一口,只觉得心肺都叫这气息沁透了,很舒服。

两个丫鬟进来伺候卫宜宁梳洗,一个往铜盆里注水,另一个拿着梳头用的梳子和桂花油,胳膊上搭着脸巾。

二人脸上的神色都淡淡的,其中那个水蛇腰的丫鬟薄眼皮向上挑着,根本都不拿正眼看卫宜宁。

卫宜宁记得她叫春纤,也明白她为何不满,但她只装作没看见,神色平静地让二人服侍。

梳洗完毕,卫宜宁略微照了照镜子,看看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就抬脚走出门去。

虽然时隔八年,府里的规矩她都还记着。

每日晨起,梳妆穿戴完毕要去给夫人包氏请安,再会同几个姊妹一起去请朱太夫人的安。

晚饭至睡前还要再问一遍安。

春娇跟在卫宜宁身后,春纤则留下来看管院子,她不想跟在五小姐旁边,因为觉得丢人。

卫宜宁到了包氏这边,刚进院子里就见几个丫头婆子都在屋外的廊下站着,她便不再往里走。

春娇见她如此,心里忍不住动了一下,觉得这个五小姐并不像开始认为的那样没见识。

里头包氏正在申饬梅姨娘和她生的宜室宜家两个女儿,尽管昨天晚上的事卫宜宛一口咬定卫宜室和卫宜家不是故意的,可包氏却并不这么认为。

这三个人那么晚了还去卫宜宁的屋子,显然是要给她下马威。

这种事情包氏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闹得太过,她都只当没看见。

结果却弄得卫宜宛被烫伤,偏偏拿着灯盏的是卫宜室,绊倒她的是卫宜家,这事情怎么能和她俩脱得了干系?

虽然当时在场的还有卫宜宁,可她不过是个冷怕了的小冻猫子,能斗得过这三个人精?

所以包氏一点没有怀疑卫宜宁,觉得她既没有这个胆量,也没有这个手段。

反观梅氏所生的那两个,虽然平时惯会小意殷勤,可包氏不相信她们是真心愿意做小伏低。

虽然卫宜家一味申辩说当时自己脚腕发麻,应该是被旁边的卫宜宁撞了一下。

可她这说辞难以取信于人。

卫宜宁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她身上难道还会有功夫不成?

包氏倒觉得宜室宜家两姐妹极有可能借此机会害卫宜宛并嫁祸给卫宜宁。

她又怎么能坐视不理呢?

所以一大早上就把梅姨娘和她的两个女儿叫到跟前,狠狠的责骂了一顿。

梅姨娘不敢有半句怨言,老老实实站在那里受训,她的年纪比包氏略小几岁,面相看上去却更显老些。

和包氏相比,她只是个妾室,没有地位。

和同是妾室的柳姨娘相比,她年长色衰不得宠。

况且她只有这一对孪生女儿,不像包氏和柳姨娘都有儿子,所以就显得格外气弱。

直到梅姨娘从包氏屋子里出来,卫宜宁才迈步走了进去。

包氏上身穿着玫瑰紫缂丝如意纹元宝领子的偏襟短袄,下身是蜜色撒花闪金百蝠裙。

虽然已经四十几岁,但依旧腰身玲珑,气度雍容,显然是富贵优渥的日子堆砌出来的。

大约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包氏眼角略带疲倦,一个才留头的小丫头跪在脚踏边给她捶腿,另一个大些的丫鬟刚端了燕窝粥过来。

紫檀云母心的高几上燃着一炉瑞脑香,香气纷氲,令人神清气畅。

卫宜宁想起自己的母亲,她的年纪比包氏小上好几岁,姿容也更为秀丽,但是八年的劳苦流放生涯已经消损了她大半美貌。

王氏临终前握着卫宜宁的手,因为长期劳作加上患有风湿,她的手关节已经严重变形,皮肤也极其粗糙。

卫宜宁低垂的眼睑挡住了心事,一副安分守己的模样。

包氏气色未平,卫宜室卫宜家两个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卫宜宁走上前去请安,说道:“请夫人安,不知四姐姐可好些了?论理该去看看的,可想着她昨夜一定没睡好,此时伤痛轻了,一定在补眠,所以就没去打扰。”

包氏见她温顺知礼,又想起昨天多亏她拿的獾油,语气也就和悦很多:“四丫头现在不愿见人,等她伤好了,你们再一起玩儿吧!”

卫宗镛早起上朝去了,卫宜宁又没能见到他。

包氏见卫宜宁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身上穿着雪青品锻的斜襟衫子、白绒线的裙子。

乌黑的发间只绾着一支小小的乌木钗,整个人像平湖里一株含苞的白荷,不够惊艳,却也不讨人嫌。

她要给宜室宜家两姐妹难堪,便和颜悦色的对卫宜宁说:“你这孩子,一看就是个老实头。虽说不宜穿得太艳,但终究是要去见老太太的,也不能穿得太素净了。”

说着就吩咐自己身边的大丫头春莺,让她给卫宜宁找身像样的衣裳换上,再去见老太太。

卫宜宁道了谢,跟着春莺走到后堂去,不一会儿换了身衣裳出来:浅藕色暗花湖绸的对襟褂,底下是湖蓝实地纱的百褶裙。

淡雅得体,很符合卫宜宁的娴雅气质。

包氏取下自己头上一只羊脂玉钗,亲手给卫宜宁戴在发间。

温言叮咛道:“宜宛的烫伤多亏了你,大伯娘都记在心里了,将来一准儿给你寻一门好人家。”

又转过头对那对孪生女说道:“你们两个请过老太太的安就去祠堂罚跪吧!四姐儿好了便好,若有什么不好的,你们两个也别想好过!”

一奖一惩,显示的是当家主母的威仪:在这个家里,她想抬举谁就抬举谁,想惩治谁就惩治谁。

正说着话的时候,六小姐卫宜宝由奶娘领着走了进来,她今年才七岁,生得雪团儿一般,不过脾气很娇纵,自然是由于她母亲得宠的缘故。

卫宜宓作为长姐自然不可能比别的姊妹到的晚,她之所以不在,是因为带着丫鬟到花园里去掐花了。

这样一会儿去给朱太夫人请安的时候,就能顺便带过去了。

卫宜宓掐了花,放在一只海棠花式的托盘里由丫鬟春草捧着。

除了卫宜宛之外的几个卫家女儿都一起往朱太夫人的院子走来,衣裙窸窣,卫宜宁落在最后。

“就这么便宜她吗?”卫宜家不甘心地对卫宜室说。

“当然不能,”卫宜室咬碎银牙:“害咱们跪祠堂,她也别想囫囵了。”

第八章 朱太夫人

卫家的几个孩子平时最不爱做的就是去给朱太夫人请安,却不得不每天晨昏定省。

朱太夫人年事已高,且时常患病,所以性情很是严苛。

卫宜宓等人都很畏惧她,时常一点小错若被她瞧在眼里,都免不掉申饬一番。

她虽然不是卫宗镛的生母,但娘家仁勇公府地位显赫。

朱太夫人自己的亲生儿子卫宗锋早夭,只有一个女儿长大成人,嫁给了勤勇公的次子邵天资,如今已是侯爵夫人,现今合家都在梅州任上。

更不用提她虽然是老公爷卫逊的继室,但抚养原配燕氏所生的女儿玉珰尽心竭力。

卫玉珰嫁的是平南王次子乔存远,身份等同王妃,对朱太夫人一向孝顺亲厚,如同对待生母一般。

卫宗镛虽也挂着个智勇公的爵位,但实职不过是刑部员外郎,跟邵家、乔家不能相提并论。

故而包氏夫妇对朱太夫人一直如供佛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几个人迤逦走进老太太的院子,几个婆子正在修剪院里的花木,两个丫头在浇花。

见几位小姐到了,众人都停下手里的活儿上前请安。

两个半大丫鬟迎了出来,打起五彩撒花软缎门帘,待众人进了屋子才又撂下来。

卫宜宁静静打量屋子里的装饰,和八年前没有多大变化。

依旧是镜面乌木的桌子,紫檀镶嵌寿山石雕卍字纹的椅子,正中央安着一张紫楠坐榻,上面放着松花色弹墨的靠背和引枕。

靠窗一张满架葡萄瘤瘿木的小桌,上面放着一只凫雁香炉,焚的是甘松香,清凉提神令人忘俗。

卫宜宓几个人按位次坐了,朱太夫人还在里间未出来。

只听里面微微有咳嗽声和碗匙声,大约是老太太在服药。

一会儿,里间帘子一动,出来一个十六七岁的丫鬟,大眼睛薄嘴唇,五短身材,一看就是个水晶心肝琉璃肺的通透人儿。

她就是朱太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丫鬟如意,服侍朱太夫人五六年了,在老太太面前比卫宜宓等孙女还有面子呢!

自来大周有地位的人家,从来服侍长辈的下人比年轻主子还有体面,因此卫宜宓等人都称呼如意为姐姐。

“老太太刚服了药,吃块蜜饯过过口就来。”如意笑眯眯地说:“几位小姐少待。”

又特意走到卫宜宁跟前请安,说道:“五姑娘好,昨儿老太太歇的早,今天早起就念叨呢!说你一定出落成大姑娘了,如今一看果真的。”

卫宜宁起身回礼,也问了几句老太太的饮食起居。

她知道朱太夫人未必真的惦念自己,只是这丫头处事圆融说话滴水不漏罢了。

话音刚落,朱太夫人就出来了。

一头银发,满面皱纹。

身穿玄色府绸偏襟大袄,青莲色铁线纱裙子,右手拄着一根寿星竹的拐棍,左手扶着个小丫头。

比卫宜宁记忆里的那个祖母又苍老了许多。

如意回身搀扶着朱太夫人在坐榻上坐稳了,卫宜宓领着几个孙女一起问了安。

卫宜宁因为第一次拜见,故而又单独上前请了一遍安。

此时卫宜宛虽不在,朱太夫人却不在意。

卫宜宛平时就体弱娇惰,三天两头就病了不来请安,老太太已经习惯了,所以也不问。

卫宜室卫宜家这对双生女生怕提这壶,见老太太不问都暗自庆幸。

否则说起话来,她们两个也免不了被训斥。

卫宜宁对这位嫡祖母还是有感情的,当年她父亲卫宗钊还未娶亲,生母齐氏就过世了。

后来老公爷卫逊去世,需得朱太夫人过继一个儿子袭爵,因她自己所生的儿子宗锋早夭,卫家没有嫡子。

朱太夫人选中了性情忠厚的卫宗钊,让一直汲汲于名利的卫宗镛盼望落了空。

当年朱太夫人最喜欢孩子的是卫宜宁的胞兄卫福安,和儿媳王氏相处的也融洽。

后来卫宗钊犯了大罪,朱太夫人又气又痛,大病了一场,自那以后身体一直不好。

生病的人大多心焦气躁,如今女儿阿鸾又不在跟前,老太太的脾气就更不好。

卫宜宁请过了安垂手站在一边,老太太叹了口气说道:“你们去了这八九年,一封书信都不曾写给我,当初好歹叫我一声母亲,我也不曾薄待了你爹娘,可见隔着肚皮就是隔着山。”

卫宜宁静静地听着朱太夫人的话,心思百转。

这么多年他们一家在老凌河苦熬,日子虽然穷困,但父母却从不忘孝心。

虽然没有什么贵重东西可孝敬的,但每年父亲都会去深山里采些药材,母亲也会随当地妇女拾些山菇野味晾制成干菜。

把这些土产随同书信每隔三个月就会寄往京城,甚至等到卫宜宁会打猎之后,和老族长拉古老爹等人一起抓住了白狼王,拉古老爹把白狼的皮子熟好之后送了卫宜宁。

卫宗钊当时异常高兴,说朱太夫人有天冷腿痛的毛病,将这狼皮做成褥子是最暖和不过的。

然而如今听朱太夫人这么说,显然这些东西和书信根本就没送到朱太夫人跟前。

但卫宜宁却也不奇怪,在这之前,卫家从未有人和他们通过信,甚至没有过问卫宗和王氏的安葬问题。

卫宜宁心里清楚,这种种举动都是要彻底的隔绝卫宗钊和卫家的关系。

如今她一个孤女如同飘萍一般,在这府中要想扎下根来,就须得找一个有力的靠山。

放眼全府上下,朱太夫人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然而眼前这情形,朱太夫人对自己一家误会颇深,已经有了芥蒂,而自己初来乍到,身边又有卫宜宓等人在,也不好立刻就辩白,以免惊动了卫宗镛包氏二人,反坏了大事。

因此卫宜宁只是谢罪道:“我父亲犯了大错,终日愧悔,自称无颜面对祖母和列祖列宗。

再加上这些年有悲无喜,父亲每提起笔来就泣不成声,不能成文。

虽然如此,终究是有亏孝道,不敢求祖母谅解,只求您莫为这个气伤了身体。”

朱太夫人听了卫宜宁的话,半晌不出声,末了只是沉沉叹了口气。

第九章 泼脏水

之前朱太夫人出声责备的时候,卫宜室卫宜家听得心花怒放。

她们心中正对卫宜宁大感不忿,朱太夫人此举简直正中她们的下怀。

却不想看上去老实木讷的卫宜宁居然能说出那么一大套入情入理的话来,让老太太不好继续发作下去。

这怎么行?她们绝不能让卫宜宁好过!

她们两个互相递了递眼色,像两只狡猾的小狐狸在对暗号。

来的路上,她们基本上已经商量好了对策,要让卫宜宁第一次见朱太夫人就失了她的欢心。

她们自认为计策很高明,卫宜宁不过是个乡下来的土包子,不信她能接的住招。

桌上的清茶氤氲出淡淡的香气,卫宜室端起茶盏来,慢慢的呷了一口,轻嗽一声,似随意地说道:“祖母放宽心,虽然叔叔婶婶不在了,可五妹妹现不是回来了吗?自然会加倍孝敬您老人家的。

昨儿要不是我们拦着,五妹妹连夜就要来见您呢!急的跟什么似的,好像生怕再见不到您似的。”

如意在一旁听着,眼角忍不住跳了一下,三小姐这话可不像是在开玩笑。

偷眼看了看老太太,果然见她的面色又阴沉了几分,显然这话已经引起了她的不快。

不等别人开口,卫宜家赶紧接过话头来:“可是呢!五妹妹虽然比我们小,可说话却老成,还一套一套的。

昨夜里咱们劝她来日方长,见祖母的日子有的是,可她却说世间有四大靠不住:老健春寒秋后热,最难倚靠是君恩。

哎哟,我算是长见识了。

大约是听夫人说祖母近日身子不太舒服,所以就着了急。”

“也不怪五妹妹急,”卫宜室姐妹俩像演相声一样你一句我一句地往卫宜宁身上泼脏水:“她吃饭的时候就问咱们各自的妆奁有多少,想来是惦记这个,想要问问祖母吧!

要我说五妹妹也确实可怜见的,这些年在外头没少吃苦,大约是穷怕了。”

二人的话外之音很明显:卫宜宁和她的爹娘一样都是不孝之人,她急着见朱太夫人,是怕她死了,自己的嫁妆没有着落。

她父母既然能八九年的时间不给朱太夫人写一封信,那么她一心只考虑朱太夫人会给自己多少嫁妆也在情理之中。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卫宜宁和她爹娘一样心思歹毒。

老年人最怕死,朱太夫人也不例外。以往谁若是说了犯忌会的话,朱太夫人必定要动气。

所以她们才联手唱了这一出。

一句一句的全往老太太心窝子上戳,更是一步一步把卫宜宁逼上绝路。

诬陷人这法子算不得高明,杀伤力却很大。

朱太夫人八年没见卫宜宁,自然不清楚她的禀性为人。

人都爱先入为主,若是第一印象不好,以后就很难改观。更何况老太太本就对她父母心存不满,这情绪自然会有意无意的映射到卫宜宁身上。

若是遇到了有心之人稍稍一拨弄,老太太的一腔怨愤就会悉数朝她爆发出来。

如今这盆脏水泼过来,卫宜宁不管是极力否认还是与她们针锋相对,都不能让自己身上不染污点。

而如果朱太夫人因此在心中对她存了芥蒂,卫宜宁也就失去了得到庇护的机会,成为这府里任人宰割的鱼肉。

她已经得罪了卫宜宛,又得罪了卫宜室卫宜家。深闺女子没什么好消遣的,她恰好可以充当这几个人的玩物。

朱太夫人的脸色越难,卫宜室卫宜家心里笑得就越美。

卫宜宁就算有八张嘴也难以分辩得清楚,因为她没有办法证明自己没说过这些话。

而且依据她们的经验,朱太夫人最讨厌的就是狡辩。

只要她一张口否认,朱太夫人就会立刻呵斥叫她闭嘴,哪里有耐性去听她解释。

一旁的卫宜宓并不参与其中,她既没有和那对孪生女一起构陷卫宜宁,却也不会开口帮她解围。

在她看来,卫宜宁的死活跟自己毫无关系。

她是金尊玉贵的大小姐,哪会跟个乡巴佬一般见识。

不过么,如果朱太夫人因此而厌恶卫宜宁倒也好,这样老太太的怒气就会发泄到卫宜宁一个人身上,她们自然就安全多了,不必在太夫人跟前总是提心吊胆的。

既然这样,那就让倒霉的卫宜宁充当受气桶就好了。

小小的一间客室,安静的落针可闻,空气紧绷得让人觉得呼吸都像做贼。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一个人,那就是刚刚进府的五小姐。

此时的卫宜宁依然是那副安静柔顺的模样,并未表现得如何惶恐失措,就像她们之前说的话和自己全然无关一般,连眼皮都不曾动一下。

她这样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倒叫别人不好发作。

半晌,朱太夫人咳嗽了一声说道:“我确实是老得不中用了,你们都下去吧!说了这半天的话,我身子也乏了。”

卫宜宓等人忙应声起身,行了礼依次退了出去。

卫宜宁却依旧不动,看样子她是打定主意要留下来。

“都说老凌河那地方奇冷,看来五妹妹这张脸皮在那里也是冻得够厚了,”卫宜室皮笑肉不笑的说:“老太太吩咐叫走,还愣在这里做什么?依我说若是真有孝心,昨儿就不应该当着咱们的面说出那么上不了台面的话。”

她还是把朱太夫人的注意力往之前的话头上引,她们的目的就是诬陷卫宜宁,好让她失去获得朱太夫人欢心的机会。

这样的话,她们就能把卫宜宁握在手心里玩弄,不怕她一个跟头翻出去。

卫宜家也紧跟着帮腔道:“祖母既然累了,咱们就应该快退下,让她老人家歇息。想要赖在这儿胡搅蛮缠的解释,只怕是越描越黑!到底是上不得台面,家里的丫头只怕比她还有些见识!”

但卫宜宁恍若未闻,不动怒,也不动身。

双生女不相信卫宜宁能翻出什么花样来,老太太总不能不相信她们而反去相信这个罪人之女。

她们被罚跪,不能多耽搁,否则就会惹得包氏不悦。因此丢下几句冷嘲热讽后就离开了。

第十章 讲故事

“你还留在这儿做什么?”朱太夫人语气严厉的说。

虽然她犯不上和一个小辈一般见识,可终究心生不悦,不想再搭理卫宜宁。

她更加不想听她解释,她越解释就越让她心烦。

卫宜宁走到老太太跟前,轻轻蹲下身,抬起了眼帘。

因为头微微仰起,故而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眼仁如沉在水底的墨色珠玉,一望静心,澄澈到底。

朱太夫人和她目光相触,心底泛起的怒气居然在看到这样一双眼睛后平息了几分,没有继续发作。

卫宜宁露齿一笑,糯米牙闪着温润的珠光,豆蔻年华的女孩子面容还带着些许生涩,但也因此显得格外纯真无害。

朱太夫人心中一动,这丫头的面相十分耐看,倒像是个有福气的。

“宜宁头次拜见祖母,却拿不出像样的见面礼,心中实在有愧,”卫宜宁语声轻柔,一边给朱太夫人捶腿一边不疾不徐的说道:“想着给祖母讲一讲老凌河的风俗见闻,博您一笑,权当见面礼了。”

“那你就讲讲吧!”朱太夫人语气懒懒的说:“不过一会儿我还要吃早饭,你讲一个就行了。”

卫宜宁点点头,开口说道:“老凌河那里原本居住的都是赫赫族人,他们靠渔猎为生,也会捕捉些幼畜带回家饲养,因此很多人家都有鹿群。

每当有新抓回来的小鹿,放进鹿群之后要很长时间才能合群。

因为鹿群中原本的那些鹿都难免欺生,有很多小鹿往往因为鹿群的排挤而死掉。

新进群的小鹿为了活命,就会寻求鹿群中无子母鹿的庇护。

因为它知道自己弱小无依,若没有母鹿的庇佑,一定会被其它鹿欺凌致死。”

卫宜宁声音清澈低柔,带有一股安稳人心的力量。

听她说到这里,朱太夫人已经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了,因此脸色也就和缓下来。

“宜宁虽然蠢钝,这八年来未能承受祖母的教训,可关乎自己性命的道理却也知道几分。”卫宜宁柔声说道:“宜宁只有盼着祖母康健长寿的心思,还望祖母明鉴。”

朱太夫人把卫宜宁的一番话都听了进去,如今的她就好比刚刚进群的小鹿,卫宗镛的几个女儿难免欺生,再加上她父亲的关系,她在这府中的境遇可想而知。

所以只要她不是太蠢,就应该能看清形势。在这个府中,能作为依靠的恐怕只有朱太夫人一个人。

卫宗镛并不是朱太夫人亲生的,当初也没有被朱太夫人选中,由此可知他和老太太也只是表面上的和气。

这一点,他们双方都心知肚明。

卫宗镛夫妇之所以对朱太夫人恭敬有加,也是出于全盘考虑,而并非真的出自孝心。

而孤苦无依的卫宜宁,除了能贡献一颗孝心,别的什么都没有。

哪怕是出于私心,她也必须要全心全意的对待朱太夫人,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在这里活下去,免受他人的宰割。

“你的意思我懂了,”朱太夫人点点头说道:“不过我这老婆子性情古怪,不投我脾气的人便是再有诚心我也不喜欢。你先回去吧!”

卫宜宁也不多说,行了礼就退下去了,面上不带半分不快。

她走之后,如意说道:“这五姑娘看上去是个懂事儿的。”

朱太夫人点点头,说道:“性子很沉稳,进退也算有分寸。”

她刚刚虽然没有马上接受卫宜宁的投诚,但对她的印象却不坏。

卫宜宁面对那对孪生女泼过来的脏水,没有大吵大嚷,也没有哭泣陈情,否则的话,不管她干净与否,都会惹得朱太夫人心烦厌恶。

哪怕后来她留下来单独说的那一番话,也只是含蓄指出,点到为止。

她这样做可比直白的说出来要好多了。

一来表明自己不想和任何人撕破脸的态度,把那对孪生女对她的诬陷只简单说成是“欺生”,而非包藏祸心,可见她是个大度的人。

二来给朱太夫人和自己都留了退路,话不说破点到即止,这才是聪明人之间该有的谈话方式。

和她相比,那对双生女就显得尖酸急躁。她们诬陷卫宜宁对祖母不敬,却不想一想当着老太太的面说出来会惹得她生气。

倘若她们真心孝顺,又怎么会这么做呢?

大可以禀报给包氏处置,而不是到老太太面前搬弄口舌。

朱太夫人这些年由于年事已高,身懒心闲,早已不再过问府中的事情。

如今卫宜宁委婉向她求援,朱太夫人虽然没有当即答应,心思却是活动了。

老人最盼望的就是儿孙绕膝,可朱太夫人却每每感叹自己膝下荒凉。

卫宗镛孩子虽多,却没有一个能投她的缘。他们见了她就像避猫鼠一样,畏惧远远大于亲近。

如今来了个卫宜宁,她言语安静,颇识大体。长相虽不美艳,但周正端庄,很是耐看,是老人们都喜欢的小辈的样子。

朱太夫人还记得卫宜宁小的时候就是这么沉静的性子,从没见过她像别的女孩子那样叽叽喳喳。

她最喜欢的孙儿是卫福安,聪明清秀又非常懂事,只可惜那孩子死在了流放的路上,朱太夫人为此伤神了好久。

如今卫宜宁一家五口只剩她一个人,确实可怜。

朱太夫人没有当即答应她的请求,也是因为这件事情绝不是可以草草就能决定的。

需要时间,也需要契机。

卫宜室卫宜家两个人回去后连早饭都没吃,就被罚去祠堂跪着了。

她们当然是不甘心的,一开始还幻想卫宜宁必定会遭到朱太夫人的斥责,多半也是要来祠堂罚跪的。

可左等右等膝盖都跪得发麻,却依旧不见卫宜宁的影子。

想到今天所受的处罚都是因卫宜宁所起,心中的怨恨也就更深了。

受了伤的卫宜宛对卫宜宁更是怨恨极了,她想到自己所受的痛苦都是替卫宜宁受过,这些痛楚原本都是该落在卫宜宁身上的。

这三个人并不反省正是因为他们想要算计卫宜宁反而使自己中了招,她们把帐都算到了卫宜宁的头上。

第十一章 撞破

春娇一直在朱太夫人院子廊下候着,见其他几位小姐都出来了,唯独卫宜宁没有,心里边就有些打鼓。

次后见卫宜宁出来了,但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儿的,这位五姑娘什么时候都是一副平平和和的样子,春娇也不好多问。

缓步走在青石甬路上的卫宜宁心里也清楚,卫宜宛等三个人一定更加记恨自己了,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想要平息她们的怒气,就意味着自己要乖乖接受欺凌。

有些人就是这样,只要对方没有被欺负到,他们就永远都不会善罢甘休。

而卫宜宛等人之所以要和卫宜宁过不去,也没有别的原因,只是看准了她软弱可欺。

卫宜宁在老凌河的时候曾见到赫赫人索亶家鸡群中有一只瘸了腿的公鸡,尽管它每次发现吃的都会呼唤同伴过来吃,有鹞鹰飞在天上也会大声鸣叫让同伴赶快躲起来。

可是同伴们却都欺凌它、讨厌它,不准它靠近。

哪怕是它率先发现的食物,把同伴呼唤过来之后,那些鸡也会合力把它啄跑,不准它一起吃食。

不为别的,只因为它有残疾。

卫宜宁早就知道,很多时候人和牲畜并没什么区别。

人善被人欺,她五岁的时候就懂这个道理了。

所以她完全没有必要刻意去讨好存心欺辱自己的人,她只会反击,并且要尽力反击的狠准稳。

唯其如此,才能让那些对自己心怀不轨的人收敛。

智勇公府广植花木,此时木香花开得正好,一架一架倾斜下来的花瀑半遮半掩着路径,娇嫩的浅黄花瓣上带着点点露珠,分外惹人怜爱。

卫宜宁双足纤纤,脚步很轻,当她转过一片花架的时候,听到了悉悉嗦嗦的声音。

原来是卫长安正搂着丫鬟春莺在不远处的花丛边亲热,花枝低垂,两个人影半遮半掩。

“大少爷,你再这么吓我我可走了。”春莺人如其名,声音婉转如莺啼,尾音带钩,直挠得人心痒痒。

卫长安收起脸上的嬉笑,说道:“你胆子怎么这么小?我不过说这里有老鼠你就怕成这样子。来,让我帮你压压惊。”

说着一手搂住春莺的纤腰,另一只手就往她心口摸。

眼看就要贴上,春莺一眼看到了卫宜宁,边立刻正色道:“大少爷别胡闹,我该回去了。”

说着站起身跑了,把卫长安一个人撂在那里。

卫长安此时也看见了卫宜宁和春娇,他当然不会把卫宜宁放在眼里,却恼她撞破了自己的好事。

一腔邪火正没处发,当下指着卫宜宁的鼻子骂道:“你个臭丫头!好死不死的到这来显什么魂?!”

卫长安今年已经十八岁,长得很像包氏,脸上有几颗浅白麻子是当年出天花时留下的,一双桃花眼游移不定,一看就是个好色之徒。

他气冲冲的走上来,对着卫宜宁兴师问罪。

他本来是不会把卫宜宁放在眼里的,但因为今天的事被他她撞破,少不得要警告她一番。

自来大周的风俗:长辈身旁的侍婢,除非是长辈开口赐予晚辈,否则作为晚辈的绝不可私自染指。

便是从伦常的角度讲,包氏身边的丫鬟侍奉卫宗镛是理所应当,做小妾也好,做通房丫头也使得。

可卫长安未经母亲的允许,私底下就和春莺有了首尾,这件事若传出去,治他个“淫辱母婢”的罪,丝毫不为过。

卫长安自然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凶神恶煞的呵斥卫宜宁。

“告诉你,若不想被踢出门去,就闭紧了嘴巴别乱说!”卫长安像呵斥流浪狗一样呵斥着卫宜宁。

他本以为卫宜宁会诚惶诚恐的答应,抛却卫宜宁如今的身份不说,光看她的样子就是一只软柿子,好拿捏得很。

卫长安的叫嚣并未换来如期的效果,如石子投入虚空一般连一丝回响也没有。

卫宜宁眼睑低垂,做眼观鼻鼻观口状,俨然入定一般。

卫长安自然恼怒非常,不由得举起手来,想要给卫宜宁一个嘴巴。

他可从不认为男人不能打女人。

卫宜宁把头微微抬起,直视着他。脸色平静,眼睛里却像蕴藏着滚滚风雷,如静静端详着猎物、随时准备出击的豹子。

纨绔子弟卫长安本能的感应到了卫宜宁眼中的杀气,他那纸糊的胆子再也撑不住色厉内荏的凶悍,扬起的巴掌五指慢慢蜷缩,没有勇气落下去。

恰在此时,包氏身边的丫鬟春蓉走过来,见了二人急忙走过来说道:“大少爷、五小姐,夫人打发我来叫你们二位赶快去用早饭呢!赶巧你们两个在一处,快些过去吧!”

智勇公府的规矩从来都是这样,要给长辈请过安之后方才用膳,晚上则是用过饭后再请安。

卫宜宁看也不看卫长安,径自迈开脚步到包氏院子的偏厅去了。

卫长安心里暗叫见鬼,还是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忌惮这个年龄没有最大、个子没有自己高的小孤女。

难不成这丫头会邪术?

府里的早膳一如既往的清淡,玉糁米粥、牙枣糕、栗黄糕、糖蒸塞上酥,再加六道小菜。

因为卫宜宝有些咳嗽,柳氏便带着一双儿女在自己房里单独吃,包氏和几个年长的孩子一起吃,今天又缺席了三个,再加上用餐的人各怀心腹事,所以整个一餐下来也没有人说话。

卫宜宁吃东西快而得体,一碗糖酥被她吃了大半碗,她从小就偏爱奶食。

不过在卫宜宓看来这不过是卫宜宁穷酸嘴馋罢了,她自己就不爱吃这些东西,觉得羶腥味太重,还不好消化。

卫长安想了想,觉得卫宜宁应该威胁不到自己。她如同被关在府中的一只鹌鹑,能把这事说给谁听呢?

大不了自己央求央求母亲,叫她把春莺赏给自己不就得了?

想到这里他也就不把卫宜宁当回事了。

这纨绔公子满脑子里想的都是眠花宿柳,飞鹰走狗,他仅有的那点聪明,也只是用来享乐,全然做不了长远的打算。

卫宜宁静静地咀嚼着美食,压抑的心变得有几丝轻松。

看来包氏的几个孩子都是草包,比想象中好对付多了。

第十二章 绮罗丛

这天午饭的时候,卫宜宁终于见到了智勇公府如今的一家之主卫宗镛。

卫宗镛四十七八岁,个头不高,身材壮硕,一张黄表脸两道八字眉,实在有些其貌不扬。

卫宗镛一直觉得自己在仕途上不能高升,很大程度是受自己这副尊容影响。

尽管在很多人看来,员外郎已经算是高职了,可卫宗镛显然不满意。

卫宜宁的父亲卫宗钊身材颀长,面如冠玉,长相比卫宗镛不知体面了多少。

卫宜宁上前来请安,卫宗镛态度很是淡漠,不过略略问了几句,着实算得上敷衍。

因为卫宗镛在,卫家人都在一起用膳,桌上安安静静的,没有人说话,

梅姨娘脸上讪讪的,卫宜室卫宜家还在祠堂跪着,老爷却连问都不问。

她当然不可能向老爷求情,这样只会惹得包氏不悦。

虽然卫宗镛是一家之主,可这内宅里,还是包氏说了算。

更主要的是自己如今不得宠,说了多半也是白说。

卫宗镛如今最喜欢的两个孩子就是小妾柳氏所生的卫康安和卫宜宝,宜室宜家和她们的母亲一样,在这个家里其实是挺尴尬的存在。

梅姨娘的眼光落在一旁静静吃饭的卫宜宁身上,心情好受了几分,她的两个女儿再怎样也比这个五小姐强。

梅姨娘在这府中活了将近二十年,知道这外人眼中的锦绣堆绮罗丛其实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兽窟。

别看都是公府小姐,可一样分三六九等,像卫宜宁这样的,尚且不如上等丫鬟受人尊重。

卫宜宁吃过饭回了自己的住处,春纤恰好往屋外泼水。

因为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午间往院子里泼水,可以起到降温的效果。

斗大青砖铺就的地面漫了一层水,把卫宜宁的绣鞋弄湿了。

春娇难免有些不过意,按照平时的规矩,都是等主子进了房间之后,再往地上泼水。

春纤却等不得卫宜宁回来,她只想快些忙完手上的活,好歇个午睡。

卫宜宁的鞋子湿了,她也只当没看见,扭身把铜盆放好,先一步进屋去了。

卫宜宁眼睑微微落了几分,但并不是因为愤怒,她嘴角微微扬起,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事。

春娇服侍卫宜宁换了鞋袜,出来悄声对春纤说:“你差不多也就行了,再怎样也是她是主子咱们是下人。你慢待她,人不说她怎样,只会说你不本分。”

春纤不以为然,一边抬头逗弄廊下的鹦哥一边冷笑道:“我是奴才不假,可却是智勇公府的奴才,不是她五小姐的,就凭她也配使唤咱们?!”

春娇听她这么说,也不好再深劝,这春纤平日里就有些眼大心空,如今不满跟了卫宜宁,常在举止言谈中带出几分。

又何况见卫宜宁性子温吞,只当她好欺负,更不收敛。

卫宜宁每天午睡半个时辰,睡醒后就坐在窗边看书,也并不去别的院子里走动。

晚饭的时候,卫宜室卫宜家这对双生女才被放了回来。

两个人膝盖已经跪肿了,饿得眼前冒金星。还得陪着小心向包氏请安,包氏连正眼都不给,只说了句下不为例。

只有在看向卫宜宁的时候,她们才敢毫不掩饰心中的恶意。

好似家犬受了主人的责罚后只能摇尾乞怜,却转过身朝着行人狂吠。

“臭丫头,我们两个四只眼睛看着你,看你能走运多久!”卫宜家的杏子眼含着幽怨的光,她越想越觉得自己之所以会绊倒卫宜宛,绝对是卫宜宁使坏撞到了自己的脚。

“跟她费什么口水,难不成她还能长翅膀飞到天上去?”卫宜室觉得此时已经没有必要打口水仗了。等到卫宜宛好了,自然会找她算账的。

如果说她们姐妹还没有十足的把握奈何卫宜宁,卫宜宛可就不一样了。

她们两个不过是罚跪祠堂,就已经对卫宜宁怀恨在心。卫宜宛受的伤可比她们重多了,自然会对卫宜宁恨之入骨。

何况她本来就是要收拾卫宜宁的,绝对不会轻易罢休。

“你们两个还是安分点吧!夫人还在气头上呢!”梅姨娘垫着帕子给两个女儿揉膝盖:“四姑娘又喜怒无常,不知哪会儿就翻了脸,以后自然有人做她的出气筒,你们学乖点儿别事事冲在前头了。”

她口中的出气筒自然指的是卫宜宁,有了她垫底,宜室宜家的日子就自在多了。

“那个乡巴佬,我绝对不会让她好过!”卫宜家恨恨不平:“风水轮流转,不信她下次还能这么走运。”

“你急什么,有四妹妹呢!现成的刀摆在那儿,你就不懂借刀杀人吗?”卫宜室短促的笑了一下,她一向比妹妹要聪明些。

接下来的几天,府里还算平静。

卫宜宛在房里养伤,轻易不准人进去探视。其他的几位小姐,每天也不过是早晚问候朱太夫人。

此外饮食起居,女工针线,和平常人家的闺阁没有什么区别。

朱太夫人原本只是染了些风寒,经过几日的悉心调养,已经基本痊愈了。

这天卫宜宓等几个孙女前来请安的时候,朱太夫人特意命如意等人准备了细茶果子,留她们几个多坐片刻。

卫宜宓自幼就有些害怕朱太夫人,因此除了不得已的请安之外,都是敬而远之。

那对双生女虽然也知道朱太夫人脾气不好,却也懂得审时度势,知道若是能讨好朱太夫人好处是多的数不清的。

因此虽然有些战战兢兢的,却也不时的巴结讨好。那样子就像是狐狸凑在老虎跟前,又胆怯又谄媚。

卫宜宁自从第一次见面,这些日子从未和朱太夫人再单独说过话,她依旧安静内敛,既不回避也不讨好。

那对双生女虽然很奇怪为何朱太夫人没有处罚卫宜宁,但是看到两个人也没有什么亲昵的表现,就以为朱太夫人只是懒得追究她罢了。

在朱太夫人这里,几个人一边喝茶,一边闲谈几句。

朱太夫人开口说道:“昨天夜里我做了个梦,梦见一只黄色的公鸡就立在这堂屋门口,我去撵它,不防脚下一绊就醒了过来。后半夜就没再睡着,翻来覆去都想不出这梦是什么意思。”

第十三章 解梦

朱太夫人夜来一梦就有了心事,早起就跟如意念叨。

如意已经拿话宽慰了一早上,可朱太夫人心中还是怔忡不安。

“你们都是读书识字的,可知道我的这个梦该怎么解?”朱太夫人问道。

恰在此时,卫长安也过来请安。

朱太夫人便也拿这话问他。

卫长安名义上虽然是天天上学,可在书房里做的都是些胡闹的勾当,论真才实学一首像样的诗也做不出。

此时见祖母问他,少不得硬着头皮瞎编:“祖母如今身体好了,想来是想吃鸡汤了,回头打发人去厨房告诉一声,叫他们煲了浓浓的鸡汤给您送来。”

朱太夫人听了,忍不住冷笑一声说:“敢情是我这老婆子嘴馋了,你莫不如说我是黄鼠狼精转世,专爱吃鸡。”

一句话怼得卫长安满面通红,啜喏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宜宓,你觉得呢?”朱太夫人把脸转向了卫宜宓。

“祖母,依孙女看来这雄鸡是身体康旺的象征,想来您近日病退身安,阳气大盛,故而会做这样的梦。”卫宜宓面带微笑,娓娓道来。

卫宗镛的几个孩子里,卫宜宓算得上是个出类拔萃的。

容貌上佳,琴棋书画也说得过去。虽然读的书没有卫宜宛多,但胜在头发比她的多。

如今她的这番回答,虽算不得高妙却也算是迎合了老人的心理。

所以朱太夫人听了之后,只是嗯了一声,并没有说什么。

卫宜家踌躇了片刻,绝得不能放过这个讨好朱太夫人的机会,赶紧说道:“祖母这个梦自然是个大吉大利的好梦,一定是神仙降福给您老人家。”

卫宜室紧随其后附和道:“不错,这一定是祖母福寿昌隆的征兆。”

“哼!”朱太夫人唇边两道极深的法令纹因为不悦显得更深,咳嗽了一声,一旁的如意赶紧拿过银唾盒来。

朱太夫人向里吐了一口浓痰,又漱了口才说道:“拍马屁和稀泥,这世上哪有什么神仙?!我这把老骨头整天七病八痛,说什么福寿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朱太夫人信梦却不信神佛,她觉得梦是人心感应,跟神佛没半点关系。

早在自己的儿子卫宗锋夭折的那天夜里,朱太夫人已经跪在佛像前水米未进六七天,她虔心祈求,甚至愿用自己的性命换取儿子的性命。

但命运交还她的只有儿子弱小冰冷的尸体,从那一刻起,朱太夫人再不相信世间有神佛存在。

因此这对双生女的话,显然是触到了太夫人的忌讳。

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的滋味当然不好受,两个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很是尴尬!

“五丫头,你说呢?”朱太夫人又把这个难题抛向了卫宜宁。

和其他几个人相比,卫宜宁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一直在认认真真的喝茶吃果子。听到朱太夫人问她,才不慌不忙的把口中的点心吃完,又喝了两口茶。

“真是饿死鬼投胎!”卫宜家小声咒骂道:“这么会儿功夫一盘子点心都快被她吃完了,饭桶一个!”

卫家的几个孩子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卫宜宁,朱太夫人此时显然已经不高兴了,她还是这样一副轻慢的态度,真不知一会儿她会怎么死。

他们当然不同情卫宜宁,只是想看看热闹。朱太夫人不讲情面是出了名的,更别提对卫宜宁这样的小辈。

“祖母,这个梦当然是个好梦。”卫宜宁面带浅笑,不紧不慢的说:“应该是有人要被召回京城了,不日将来拜见祖母。这人一定是和祖母关系亲密之人,否则祖母也不会有这样的感应。”

“果真吗?是不是阿鸾他们?!”朱太夫人听后激动的站了起来,她最惦记的女儿女婿如今都在梅州任上,外职将领非有诏不得回京,所以阿鸾和孩子们已经六年多没有回京了。

“这是宜宁自己忖度的,应该就是指小姑姑,”卫宜宁说道:“应该错不了。”

听了她的话,卫长安当即就忍不住撇嘴,这死丫头还真把自己当回事。

梦这东西向来都是没有凭据的,人生在世,什么样的梦不做?

多少高人异士都未必能够解得对,又何况她一个黄毛丫头?

卫宜宓等人自然也是不信的,只觉得卫宜宁未免太夸口了,这事是可以信口雌黄的吗?看她到时怎么收场。

最高兴的当然要数那对双生女,看来完全不需要她们出手,卫宜宁就会把自己给作死了。

居然大言不惭的这样解梦,给了朱太夫人满心希望,等到落空的时候,自然会换来加倍的怒气。

所以此时她们没有再像以前那样落井下石,反而一起称赞卫宜宁:“五妹妹自来知道的多,她既然这样有把握,想来是不会错的。”

“等小姑姑回来了,祖母的心病也就去了。说起来咱们也有好几年没见到小姑姑他们了,怪想的。”

卫宜宁哪里会不清楚她们这是要捧杀自己,可她不在乎,又拈起一块芙蓉酥香甜的吃了起来。

“如意呀,快叫人出去打听打听,可有什么消息没有?”朱太夫人语气焦急的说,她实在是听不得和女儿相关的事,这么多年,她日日夜夜盼望的都是女儿能回到身边来。人到了朱太夫人这个年纪,早已不在意什么富贵虚名了,最想要的就是天伦之乐。

她只有一个亲生女儿,却常年不得见面,如何能不介怀?

今天听了卫宜宁的这一番话,勾动了情肠,所谓“老小孩小小孩”,朱太夫人便急不可耐要派人出去打听。

如意只好答应着,心里却也觉得卫宜宁这话多半靠不住。姑奶奶一家在梅州镇守,岂是能轻易调动的?

她一个小姑娘,只是依据老太太的一个梦就敢下这样的结论,实在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从朱太夫人处出来,卫宜宁还像往常一样自顾自的往前走。

卫宜宓难得跟她开口说了句话:“五妹妹,真没想到你有这样的本事,不知是跟哪位高人学的?”

“是我自己猜的。”卫宜宁语气平淡地回答道:“姐姐们不也解了吗?不过是个人的看法,算不得什么本事。”

第十四章 看好戏

卫宜宁的话说得不软不硬,让卫宜宓心里头虽不痛快,却又找不到借口发作,她一向自视甚高,又有那对孪生女在旁边,所以也就一笑走开了。

“姐姐,你看她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难道她真的能掐会算?”卫宜家不放心地问。

“能掐会算个大头鬼!她要是真有这本事,她爹娘就不会死了。”卫宜室翻了翻眼睛说:“这回是她自己送上门来的,咱们就送她个顺水推船的人情好了。”

这对双生女长得虽然一样,卫宜家却不如卫宜室聪明。听了这话还有些不明所以:“我们还送她什么人情?”

“当然是帮她好好宣扬宣扬了,”卫宜室忍不住得意的说道:“叫人人都知道五姑娘给老太太解了梦,老太太高兴的不得了。”

卫宜家到了此时方才明白卫宜室打的是什么主意,忍不住拍手叫好:“对对对,就是这样!把她捧的越高,到时候才会摔的越惨。”

让府里所有人都知道卫宜宁是如何解的梦,到时候她想抵赖也抵赖不掉了。

等到老太太一腔欢喜落空,众人自然有好一堆的风凉话来奚落她。

虽然不至于让卫宜宁受皮肉之苦,但起码会留下一个“信口胡说”的坏印象,更是得罪了朱太夫人。

因此姐妹两个逢人就说道这件事,再加上朱太夫人不断地打发人出府去打听消息,不上三天全府上下都被这件事搅闹得不得安生。

智勇公内宅,从包氏起都有些不满。但碍于朱太夫人,所以谁也不敢说什么。

“瞧着吧!这事如今已经闹得沸反盈天,倒要看卫宜宁怎么收场。”卫宜室娇笑一声说道。

“谁让她说大话吹牛皮,”卫宜家细细的叹了口气,把一朵珠花从头上摘下来拿在手中把玩了几下又插了回去,说道:“四妹妹烫伤也有些日子了,估计也好的差不多了,咱们何不去把这件事告诉她,让她也高兴高兴。”

“这回算你脑子转的快,”卫宜室轻快地笑道:“趁这会儿没什么事,咱们拿些点心去看看她。”

卫宜宛的烫伤已经没有什么大事了,但烧掉的头发却没有那么快长出来,所以她还是不愿见人,哪怕是平时和她关系不错的卫宜家卫宜室。

所以当这两个人不请自来的时候,卫宜宛寡白的脸色就显得更加难看。

“四妹妹在这屋子里不闷的慌吗?”卫宜室浅笑着说:“我看你这伤已经不碍事了。”

“二姐姐好兴致,”卫宜宛凉凉的说:“我都说了不见人,你们怎么还是来了?”

“四妹妹,你这一身的伤是拜谁所赐?”卫宜家赶紧上前说道:“你病着的这些日子我们也不好过,先是罚着去跪祠堂,时不时被夫人训斥,心里又觉得对不起你,别提多难受了。”

卫宜宛听她这么说,也不好再逐客了。

卫宜室在椅子上坐下来,悄声对卫宜宛说:“你可知道那位五姑娘最近闹出的新闻吗?”

“那个蠢货怎么了?”卫宜宛气哼哼的问,要不是她现在见不了人,早出去教训卫宜宁了。

卫宜室听她这么说,就知道她还不清楚这件事。

卫宜宛因为受了伤,脾气更加不好,伺候她的丫鬟们每日里提心吊胆,不敢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谁有那闲情逸致去对她嚼舌头?

“哎哟,说起来真是个大笑话!”卫宜家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自己的声音清脆,所以她高兴的时候特别喜欢咯咯娇笑。

卫宜宛见她笑得这么开心,知道卫宜宁多半是出了大丑了,心情自然就变好了很多。

听这一对双生女告诉完,卫宜宛说道:“这么说,她是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可不是嘛!”卫宜室把话接过来说道:“如今已经好几天过去了,老太太先后打发了四五拨人出去打探消息,结果没得到一点动静。”

“老太太已经越来越沉不住气了,”卫宜家声音轻快,眉飞色舞的说道:“连爹爹都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她就能根据一个梦断定这么大的事情?”

“昨天又打发了卫忠去云阳驿了,”卫宜室摇着头说:“大概三天才能回来,要是还没消息,估计就是彻底没戏了。”

“没戏?”卫宜宛冷哼一声说道:“依我看是好戏才开场!到时候管教她脱一层皮。”

“四妹妹,这么说你还有更好的计策?”卫宜家双眼发光,凑上去问道。

“她敢诓骗祖母,弄得家里人仰马翻。若是不治她的罪,往后你也乱说我也乱说,那还有个规矩吗?”卫宜宛一张尖尖的瓜子脸绷得紧紧的:“这件事我会跟母亲好好说的,她这么轻浮不安分,母亲是绝不会惯着她的。”

“祖母这些日子和大伙一起用中饭,为的就是等消息,回来的人一般都在中午的时候进府,卫忠他们也不例外。”卫宜室说道。

“这好办,先打发个人在外头截着卫忠,问清楚了得没得到消息,若是依然没有消息,就叫他在午饭的时候进去禀报,到时候咱们一起看好戏。”卫宜宛准备要给卫宜宁下绊子,所以也不怕见人了。

“有四妹妹在场那是再好不过了!”卫宜家高兴的说:“你最聪明,口齿又伶俐,不怕她这次再脱身。”

这三个人自然要安排人手,还要反复盘算怎样才能让卫宜宁摔得更惨。

朱太夫人这边,自从那天听了卫宜宁解了梦之后就不断的派人打探消息。

相比之下,卫宜宁还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该吃就吃,该睡就睡,好像没有一点心机。

转眼又过了两天,被打发去云阳驿的卫忠回来了,卫宜宛已经派人问清楚,卫忠这次依然没有打探到一点消息。

卫宜宛冷笑一声,吩咐身旁的丫鬟:“伺候我梳头更衣,快到午饭时候了,我得去陪着祖母和母亲用饭。”

卫宜宛正梳头的时候,卫宜室卫宜家手牵着手走了进来。

“四妹妹这是要去看好戏吗?”卫宜家娇笑着问。

“当然了,”卫宜宛拿着一缕假发,让丫鬟给她续进头发里去:“有好戏不看,岂不可惜了?”

第十五章 浇油

卫宜宛打扮好了,跟两个孪生女一起往包氏住的正房来。

吃饭的地方就在包氏正房的东花厅。

花厅中央一张黄花梨束腰的长桌,上首正中摆着一张大圈椅,是专给朱太夫人坐的。

下手左右两张直背交椅,是卫宗镛和包氏的座位。

余下的则都是凳子,男子坐方凳女子坐梅花凳。

彼时,朱太夫人和包氏已然在那里了,卫宗镛依旧在外头应酬。

卫宜宛因为已经好几天没有向朱太夫人请安,故而急忙上前问候。

这些日子,朱太夫人的脾气较往常和善了许多,见了卫宜宛就问她:“四丫头,你的伤都好了吧?”

卫宜宛赶紧答应道:“多谢祖母挂念,宜宛已经没事儿了。前几天祖母派如意姐姐给我送的栗粉糕比外头买的好多了,就是平常府里头厨子做的也没有这样好。”

朱太夫人听了一笑,说道:“我这几日精神好,想起小的时候在仁勇公府里有个青州的厨子,做得一手好糕点。因为我格外爱吃他做的栗粉糕,出阁的时候曾经打发人问他是怎么做的。到现在了模模糊糊的还记得,叫他们照样做,倒真做出那么几分意思来。”

“祖母的记性真好,几十年过去了还记得这样的小事。”卫宜室也笑着说:“可见人逢喜事精神爽。”

几个人正说着话的时候卫宜宁缓步走了进来,给朱太夫人和包氏请过安,便转头向卫宜宛说道:“四姐姐安好,许多日未见了。”

卫宜宛看了她一眼,见她穿着打扮不像刚进府时那样寒酸,竟颇有几分世家女的气度,少不得妒火又起,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

“多谢五妹妹挂念,”有朱太夫人在跟前,卫宜宛自然得有所收敛,语气懒懒的说道:“听说五妹妹越发能干了,竟然能解梦,莫不是神仙转世吧?”

“四姐姐真诙谐,哪有什么神仙?”卫宜宁掩口笑了一下,透出几分少女的娇憨。

卫宜宛心中一惊,想起朱太夫人最讨厌神仙鬼怪的说法。自己不小心就犯了忌讳,因此忙改口说道:“可是呢,我这阵子都病糊涂了,信嘴胡说。”

朱太夫人心情好,也就不把这件小事挂在心上,笑着说道:“小孩口里没遮拦,谁说话看着唱本子说呢。”

说话的功夫,柳氏带着自己的一双儿女也来了,人齐了梅氏就带着丫鬟们往上摆饭。

“我才来的时候恍惚听有人说卫忠回来了,”卫宜家装作不经意的说:“不知道可打探到了准信儿没有。”

朱太夫人一听这话,赶紧叫身旁的丫鬟去二门上问。

丫鬟回来说道:“管事确实已经回来了,想着等太夫人吃过饭,错午再来回报。”

“混账东西!”没等朱太夫人开口,包氏就已经出声呵斥了:“太夫人日思夜想这件事,得了信儿怎么不快快回报呢!”

那丫鬟赶紧退下去传话,不一会儿卫忠就走了进来。

朱太夫人一见他,也不叫他行礼问安,急忙问道:“你到云阳驿可打探到消息了?”

卫忠只好如实禀告:“启禀太夫人,小的打探过了,并没有姑奶奶一家回京的消息。”

朱太夫人一听,立刻就没有了吃饭的兴致。

包氏等人少不得在旁温言安慰。

卫宜宓看着卫宜宁,露出了一个讥笑,意思不言自明。

卫宜宛略微清了清嗓子,朝卫宜宁说道:“五妹妹,你信口开河给祖母解梦,如今害得她老人家日思夜想,盼望落空,这是小辈该有的孝心吗?”

卫宜宁还是那副置身事外的态度,语气平静的说:“梅州和京城相距六千余里,消息自然没有这么快传过来。”

卫宜宛等人没有想到她到了此时还在继续抵赖,忍不住都觉得卫宜宁的脸皮实在是够厚。

“那五妹妹既然能够解得祖母的梦,当然也该知道这梦什么时候能够应验,”卫宜宛紧抓不放:“那你倒是说说,什么时候才能得到确切的消息呢?”

卫宜宁轻轻拿起拣菜专用的犀角箸来,给朱太夫人夹了一块嫩笋,才慢悠悠的说:“进了五月一定就见分晓了。”

“今天是四月二十五,大伙儿再等五天,”卫宜宛压着怒气说:“若到那时还没消息,你该怎么交代?”

卫宜宁正在吃一块雪糖蒸乳扇,被卫宜宛兴师问罪丝毫也没有破坏她吃饭的兴致,慢慢的品咂完口中的食物,才抬起头一脸无辜的问:“交代什么?”

卫宜宛被她气了个倒仰。

包氏这些日子当然也很反感这件事,但碍于事关朱太夫人,所以从未开口说过什么。

如今卫宜宛把话拿到桌面上,也暗合了她的心意。左右卫宜宛是卫宜宁的姐姐,管束她也属正当。

卫长安把筷子一放,看着卫宜宁训斥道:“你还有脸问交代什么?你诓骗祖母,哗众取宠,拿公爵府当耍猴场,咱们家几时这么没有规矩过?!”

“长安哥哥,这事情还没有定论,你怎知我诓骗祖母哗众取宠?”卫宜宁微微笑着问。

卫长安为之气噎,伸手指着卫宜宁半晌,牙疼般说道:“到了五月初一还没消息,有你好看!”

朱太夫人兴致不高,略吃了几口就起身回去了。包氏亲自搀扶着,尽管朱太夫人一直和她亲近不起来,但包氏一直竭力做个孝顺的儿媳,更确切的说,起码是表面上孝顺的儿媳。

两位长辈一走,卫宜宛就更不用藏着掖着了,直接对卫宜宁说:“五妹妹,作为姐姐,我不得不奉劝你一句:做人最好本分一点,太轻狂了准没好事。”

卫宜宁还在那里认认真真的吃饭,对卫宜宛的话充耳不闻。

卫宜家嗤地一笑说:“人家是光脚的,弄的好了,自然有双绣花鞋穿。便是弄砸了,也算准了没有人会跟她一般见识。”

卫长安很粗俗的打了个嗝说:“看着老实的人未必真老实,这事落幕以后,人们都该知道她说的话不可信。”

卫长安那颗不甚灵光的脑子难得聪明一回,他觉得如果卫宜宁这事儿搞砸了,到时候就算她想抖落出自己和春莺的事,只怕也没人肯信了。

第十六章 听戏 (求推荐票)

四月末,春深欲残。

各色花纷纷开尽,荼蘼也已开至半酣。柳絮濛濛,犹如乱飞的雪花。

卫宜宁闲步在空庭,落英细蕊满地,到处都是熏甜颓醉的香气。

包氏叫了个小戏班子来唱戏,给朱太夫人解闷。

戏台就搭在水榭对面,听戏的人就坐在水榭里。

据说声音隔着水传过来会变得更加动听。

想到卫宜宓等人都陪着老太太听戏,水榭地方有限,卫宜宁识趣地没有过去。

“五姑娘,不该我多嘴,”春纤薄薄的脸儿上带着几丝不悦:“老太太和夫人在听戏,你该上跟前儿去承欢,怎么反倒躲起来了。”

春纤是因为听说园子里唱戏才跟着卫宜宁出来的,她爱热闹,府里头听戏的时候不多,好容易有这么一回,卫宜宁偏偏又不去听。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春纤心中恨恨。

“我听不懂戏文,”卫宜宁浅笑:“四个字拖成三节唱,我只觉得怪累的。”

春纤站在她身后忍不住大翻白眼,心说真是个粗人,世家小姐哪个不爱听戏文呢?

这么没见识的话,连她一个婢女听了都觉得粗鄙,真不知以后她嫁出去,会被夫家轻贱成什么样?

卫宜宛带着他的两个丫鬟春兰春雨分花拂柳地走了过来,春纤见了,急忙忙上前请安。

卫宜宛见了卫宜宁就忍不住冷嘲热讽,当下站住了脚,似笑非笑地问:“五妹妹在这儿做什么?有那么好的戏文怎么不去听?”

卫宜宁容色淡然,看不出她真实的情绪:“我不爱听戏,座位又有限,还不如在园子里走走,疏散疏散筋骨。”

“五妹妹怕是听不懂吧?”卫宜宛咯咯直笑,笑到尾音都快收不住了才缓了口气说:“也真是难为你了,倒有自知之明。”

正说着那对孪生女也过来了,她们常年和卫宜宛在一起,堪比她肚子里头的蛔虫。

因此连问都不用问,就一起挤兑卫宜宁。

“五妹妹想来是在老凌河做活做惯了,乍闲下来不适应,坐不住也是应该的。”卫宜室忍着笑说。

“可老是走来走去的,一来费鞋,二来也容易把脚走大了,”卫宜家的声音很俏皮:“听不懂戏文也没什么的,亭子里也摆了茶食点心,五妹妹不是最爱吃吗?”

在她们眼中,卫宜宁贪吃、粗鄙又无知,连她们的脚趾甲也比不上,所以就理所应当的该被她们耻笑奚落。

卫宜宁清澈的眼波不起丝毫波澜,像一口幽深的古井。

她双足小巧纤细,比卫家其他几个小姐都要周正,不过隐在长长的裙裾之下,即便是走起路来也看不清楚。

卫宜宛几个人早就已经习惯了她不哼不哈的样子,再加上远远的已经听见了几声乐器响,几个人便加快了脚步,直奔着唱戏的地方去了。

春纤对卫宜宁又有了新的认识,这位五小姐还真是“海量”,任人怎么揉搓奚落,她都跟没事人似的。

估计就算四小姐跳起来指着她的鼻子大骂,唾她一脸,她都能甘心承受。

“泥人还有个土性呢!”春纤腹诽:“五小姐根本就是个窝囊废!”

“卫宜宁就会装死狗,”卫宜宛走的有些急,有些喘吁吁的说:“她给老太太解梦的机灵劲儿哪儿去了?”

“我估计她正心虚呢!”卫宜室撇撇嘴说:“之前不过是在大伙面前死撑着,如今日子一天天的过,眼看着没了指望,等过几天到了五月,她彻底穿了帮,老太太指不定要多生气呢!”

“没错儿,她连戏文也听不下去,肯定是在想对策呢!”卫宜家高兴的说:“她当初太急着讨好老太太了,口不择言。眼看着闯出了大祸,肯定天天在想着该怎么继续往下编瞎话!”

“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这回非得叫她好看!”卫宜宛一脸不死不休的神情:“你们两个快些走!戏文已经开始了!”

柳姨娘也没去听戏,卫宜宁在园子里遇见了她。

两个人坐在树荫下闲话,

“姨娘没去听戏?”卫宜宁对人向来客气,柳姨娘年纪虽轻却也是长辈。

“谁耐烦听那个,”柳姨娘毫不掩饰嫌恶之情:“都是老掉牙的东西!”

“姨娘,听说这回是新鲜的戏文,刚排出来没有几个月。”跟着柳姨娘的丫鬟说,可见她很想去听一听,怎奈柳姨娘不感兴趣。

“能有多新?”柳姨娘一笑,说道:“不过是换了一只瓷瓶,里头的酒还是原来的味儿。左不过是才子佳人、始乱终弃的戏码。千篇一律的东西有什么好听的。又何况这样的天气唱戏,也不怕柳絮呛了嗓子!”

正说着,小少爷卫康安的丫鬟珠珠有些匆忙的赶了过来,见了柳姨娘松了口气说:“小少爷醒了,哭着要找姨娘呢!”

“奶妈呢?”柳姨娘并不想离开:“我正想和五小姐说说话呢!”

“奶妈一直在旁边呢,可小少爷只想找姨娘。”丫鬟说。

“哎,这真是我命里的魔星!”柳姨娘无可奈何的站起身来,转脸对卫宜宁说:“五小姐若是闲得无聊,得空常去我那玩儿。我整天被两个孩子拘着,想去你那儿坐坐说说话都不能。”

卫宜宁站起身来,礼貌的答应了。

柳姨娘一走,这里越发清静,卫宜宁就算不经意,也听了一耳朵的戏文。

果然和《玉簪记》八九不离十,卫宜宁忍不住笑了。

“这柳姨娘倒是个有见地的人。”她心想。

“真是够了!”一旁的春纤见卫宜宁笑了,忍不住在心里嘀咕:“柳姨娘不过跟她客气几句,叫她有时间去玩儿,她竟然当真了!人家给个棒锤她就认作针,这人多半长了个猪脑子吧!”

“春纤,我们回去吧!”卫宜宁打了个小呵欠:“春困上来了,我得回去歇一歇。”

说完站起身来就往回走。

“除了吃就是睡,真是猪投胎的!”春纤在心里暗骂:“我真是上辈子烧了断头香,摊上这样一个主子!”

第十七章 反转

转眼到了五月初一日。

朱太夫人早早就起床等消息,可直到黄昏也没等到。

其实这天过了正午朱太夫人基本上就已经不抱希望了,当初只是因为她做的这个梦太逼真了,才会觉得它一定有所预示。

朱太夫人近年来所做的梦都是黑白色的,只有这次是彩色的。

再加上卫宜宁当时说的那么笃定,老人思女心切,也没心思去细细考虑,全副心思只盼着女儿一家回京的消息,可盼来盼去,落得一场空。

现在静心想来,多半是不可能。

自来在外任职的官员,非有诏令不得回京,女婿在梅州任职未满两任,怎么会无缘无故回京呢?

可见是自己老悖晦了。

世间事仿佛都是这样,有人不高兴就注定有人高兴。

朱太夫人心绪低落,卫宜宛等人却高兴极了。

晚饭后按规矩要去给朱太夫人请安,晨昏定省是不能乱的。卫宜宛等人从没像今天这样盼着去给朱太夫人请安。

“五妹妹,你倒是快点吃啊!”卫宜家娇笑一声,催促卫宜宁:“眼看着都到掌灯的时候了,咱们得去给祖母请安了。”

“怕是心虚不敢去吧!”卫宜宛冷诮道:“可说到底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啊!”

卫宜宁慢条斯理的吃莲瓣盘里的牛乳糕,双颊鼓鼓,很是娇憨。

卫宜宓等人都知道,她不吃完东西是绝对不会开口说话的。

贪吃脸皮厚,是卫家其他孩子对卫宜宁一致的评价。

卫宜宁吃完了饭又喝了茶,之后才神色平静的起身。

“姐姐们怎么了?不是说要去见祖母吗?”轮到卫宜宁反问她们几个了。

卫长安急忙吃过饭后,像花蝴蝶一样到朱太夫人那里打了个照面,就消失不见了。

说是去外书房读夜书,鬼才知道去干什么了。

卫宜宁一行人来到朱太夫人的屋子,老太太斜倚在卧榻上正叫人给捶腿。

见几个孙女来了,也只微微抬了抬眼,明显的兴致不高。尤其在见到卫宜宁的时候,哼了一声,很是不悦。

卫宜宓神色还算正常,卫宜宛等人却忍不住欣喜之色,互相使了使眼色,意思是:这回有好戏看了。

几个人落座,卫宜宁主动上前说道:“祖母身上不舒服,宜宁给您按按吧!”

“五妹妹真孝顺,”卫宜家赶紧说道:“知道祖母不舒坦,赶紧献孝心。”

“真有孝心就不该惹得祖母空欢喜,”卫宜宛咳嗽一声说道:“老人家最忌讳忽喜忽忧,情志不舒是最伤身的。”

卫宜宁神色如常,走过去给朱太夫人推拿。

当初在老凌河的时候,卫宗钊夫妇常常身体酸痛,卫宜宁就有意学习了些推拿之术,经常给父母揉按肩背、推拿四肢。

她拿捏的力道适中,含着暗劲又不会弄痛老太太。朱太夫人只觉得身上渐渐轻快了不少,虽然对她心有不满,却也没有当众发泄出来。

卫宜宛等人是要对卫宜宁兴师问罪的,哪里容她就这么含糊过去?

卫宜室看了看天色说:“这天都黑了,怎么也没有报信的来?敢情五妹妹解的梦也不准啊!害得咱们空欢喜了一场。”

她一提这话,朱太夫人的脸色比之前更难看了许多。

卫宜宛等人知道,朱太夫人脾气急躁,只需要再扇扇风,这火一定会烧到卫宜宁身上。

到时候她们再撺掇包氏好好惩戒她一番,教她彻底在这府里抬不起头来。

卫宜宛等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挑拨,卫宜宓虽然没有参与其中,可明摆着是来看戏的,她不屑同卫宜宁一般见识,可也不代表喜欢她。

在她看来卫宜宁和卫宜宛她们耍的手段都太低级了,她不愿意掺合进去自降身份。不过内宅的日子也着实无聊,看看戏也好。

卫宜宛等人正兴致高昂一勺一勺地往火上浇油,朱太夫人身边伺候的丫鬟春桃急忙忙走了进来,她本是被打发到浆洗房去取纱帐子的,恰好碰到到这院子里头报信儿的冯婆子。

“老太太,冯婆子说二门上的小厮刚报说马来顺带人回来了,就在门房候着呢!”春桃有些喘嘘吁吁地说。

朱太夫人一听,急忙坐了起来,说道:“当真?怎么这么晚才进城?”

马来顺是跟随朱太夫人女儿卫阿鸾出嫁的随从,他来了自然是传递和邵家有关的消息。

朱太夫人原本已经打消了妄想,谁想这会儿忽地又有了这消息!

卫宜宓等人愣在那里,错愕不已。难道卫宜宁真的能掐会算?

马来顺被带了进来,朱太夫人早命人多点了两盏灯。

马来顺算得上半个卫家人,因为办事勤谨为人忠心,故而被朱太夫人安排做了女儿的陪嫁仆人。

“来顺给老太太请安!”尽管朱太夫人再三说免礼,马来顺还是恭恭敬敬地跪下请安:“我们老太太、老爷夫人并少爷们都从梅州启程了,打发小的前头报信,因为路上耽搁了些时候,这早晚才到。”

朱太夫人一听这话,先是不由自主叫了声“老天爷”,接着喜不自胜地问来顺:“怎么这次是合家上京吗?能呆多久?”

来顺知道老太太是高兴坏了,忙笑着说:“这次怕是要长住了,不然也不可能全家都来。”

“可是呢!我真是老糊涂了!”朱太夫人笑着说:“外官述职哪能把全家人都带来的。”

卫宜宓等人已经呆若木鸡了,全都不由自主地看向卫宜宁,想看看她究竟哪来的本事,居然让她给说准了。

朱太夫人此时也想起卫宜宁来,一把拉过她来说道:“好孩子,你说的可真准!祖母回头要好好地赏你!”

卫宜宛气得假发都要掉了,卫宜家暗骂她走了狗屎运,卫宜室却觉得卫宜宁一定会装样子推辞说不要赏赐。

卫宜宓只是狐疑卫宜宁是如何猜的这样准。

相反卫宜宁还是往常的那副样子,听了朱太夫人的话后竟不推拒,高高兴兴地答应道:“宜宁多谢祖母了!”

“真是太不要脸了!”卫宜宛喃喃骂道。

第十八章 如何猜的准

朱太夫人叫人给马来顺看了座倒了茶,心绪也稍稍平稳些了,就细细问他邵家人几时启程、几时到京?可给勤勇公府报信了没有?

马来顺答道:“小的和邵兴一同来的,我来这府里报信,他去邵家报信。我们从梅州走的时候,夫人说还要再收拾个五七天,估计少则七天多则半月也就进京了。”

朱太夫人高兴得无可不可,女儿阿鸾自从出嫁后不上五年就随丈夫到外任职了,辗转了好几处,如今总算又能回京了。

朱太夫人已经快六七年没见到自己女儿了,上次邵天资来京述职,因为小儿子邵松年幼,建州路远,阿鸾既不能离子来京,又不能带子进京,故而就错过了。

本以为最快也要明年再见,谁想今年还未过半就能见到了。

并且是要常住,实在算得上意外之喜了。

朱太夫人心花怒放,到了戌时还没困意。如意知道不能由着老太太的性子来,现在靠着一股心气儿撑着,过后必定会疲乏。

“老祖宗,你如今可要好好地养精蓄锐,等姑奶奶带着几位表少爷回来的时候好留下他们说三天三夜的话。”如意笑吟吟地说道。

朱太夫人从来肯听如意的话,再加上心情愉悦,自然是从谏如流,笑着说道:“可是呢,来顺刚刚进京一路奔波,该早些歇着。”

马来顺怕累着老太太,赶紧起身陪笑道:“夜深了,老太太早些安歇,回头小的再来给您老请安。”

朱太夫人叫如意封了二十两银子给马来顺,慌得马来顺不敢接。

朱太夫人和蔼道:“这不单纯是报信的赏钱,这些年你服侍姑娘一家尽心尽责,不然的话阿鸾也不能派你来送信。拿着吧!快到端阳节了,给家里的老人孩子买些艾叶糕吃。”

马来顺跪下磕头领赏,跟着丫鬟出去了。

卫宜宓等人也都起身告退,临走的时候朱太夫人还拉着卫宜宁的手说:“五丫头,你今晚回去想想,想要些什么,明早来了跟祖母讲,但凡祖母有的一定赏给你!”

几个人出来后,已是繁星满天。

卫宜宛和那对孪生女如霜打了的茄子一般,今天当着朱太夫人的面儿,她们已经算是正式和卫宜宁撕破了脸。

原本以为一定能把她拿下马来,哪里会想到还有后面的事。

她们只觉得卫宜宁实在是运气太好了,不过是误打误撞解对了一个梦就得到了老太太的欢心。

卫宜宓却觉得卫宜宁还是有些本事的,于是就开口问道:“五妹妹,你是如何根据老太太的梦解出来小姑姑一家会返京呢?”

卫宜宁浅浅一笑说道:“老太太梦到黄色的公鸡,我想着黄色即为金色,自古天子降诏赦免都会设金鸡于竿,以示吉辰。因此这金鸡便可代指天子召外臣回京的旨意。所以我就大胆的猜测了一下,没想到真的猜准了。”

“那你又如何知道报信的人会在五月初一进府呢?”卫宜宓对这一点也很是不解。

“这也没什么,回京的诏令都是上半年发出,贬谪外迁的诏令则是下半年。梅州路远,绝不可能拖到六月去。再加上老太太做的那个梦,我想着应验绝不会超过半个月。”

其实卫宜宁的这些话都是搪塞之词,她之所以能推测出邵天资一家从梅州返京是基于两个别人不清楚的细节。

几个月前,她和孀母弱弟从老凌河返京的时候,遇到了劫匪。一来王氏病倒,二来为了寻找弟弟宏安的下落,卫宜宁便同母亲住在距离老凌河两百里外的风四驿站。

不过几天母亲就去世了,好在驿丞是个宽厚长者,帮卫宜宁料理了王氏的后事。

等卫家人派人接应的两个月里,卫宜宁就主动在驿站里做些杂活。

期间从京城来了一队人马,声称是去老凌河巡查边务的。结果这些人去了半个多月,老凌河将军陈虎威就回京了。原来有人替代了他的职位,成了新任的老凌河将军。

卫宜宁知道,军机大事轻易不能让外界知晓。所以大周国调换军队首领都是秘密进行的,以防有人预知蓄谋叛乱。

等她来到京城之后,先是在素心庵守孝,时常去前面的望春山散步。

三月末的时候,她见一队人马在望春山脚下的浮云亭饯别,言语之中是要去梅州视察军务。

这本来也属常事,但被送行的人神情中流露出不舍之意。

卫宜宁就想如果只是单纯的视察军务,最多不过两个月就回京了,何至于如此依依不舍?

之所以这样,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此去会在梅州逗留相当长的时间,那么就应该不是视察军务,而是像去老凌河的那队人一样,是去接替军务的。

按照这些人的行程,卫宜宁又大致的估算了一下交接军务的时间,最后得出报信的人最迟在五月初也会进京。

她因为这件事获得了朱太夫人的欢心,里头当然有运气的成分在。

朱太夫人要她释梦,就等于把机会送到了她手上。

不过即便是朱太夫人不做这个梦,卫宜宁也同样有办法帮老太太“预测”这桩喜事的。

对于其他人,卫宜宁当然没有必要说清楚这里头的玄机,她乐得让这些人看不透她。

她要在卫家牢牢的站稳脚根,她要为家人报仇。

这就是她为何不遵母亲的遗愿去投靠舅舅,而是执意要回到这吃人的智勇公府的原因。

她不相信赤诚忠厚的父亲会做出那等没有人伦的丑事,也不相信颖悟友爱的哥哥会恰好在流放途中感染天花,更不相信她们母子三人身无长物还会遭遇劫匪。

这一切的一切,背后一定有人在操控指使。

入夜后的智勇公府像一只静默的怪兽,着浅色衣衫的卫宜宁行走在其间,好似一只飘忽的幽灵。

她要用一己之力,掀开这府中落下了多年的沉沉黑幕,把那些肮脏罪恶都晾晒到太阳底下,以告慰逝去的亲人。

“一切才刚刚开始,不急。”卫宜宁在心中叮嘱自己。

第十九章 欢心

第二天一早,卫家几位小姐像往常一样去给朱太夫人请安。

老太太心里高兴,早早的就起来了,背着手在阶前看花,是一树晚海棠,红红白白的,开得很是艳丽。

见孙女们来请安便招手说道:“五丫头快过来,我一早叫如意去后花园里掐了许多的花,你选几朵戴上。”

卫宜宁浅笑着走上前去,只见黑漆描金的葵口盘里摆放着许多鲜花,昭邑人喜欢戴鲜花,无论贵贱女子,便是山野村妇鬓边也常佩野花。

她拈起了一朵茉莉花球,轻轻戴在了鬓边。

“难看死了,简直像戴孝一样!”卫宜宛因为朱太夫人单单叫了卫宜宁过去就已经很是不忿了,忍不住尖酸地口出恶言,只是不敢高声。

其实卫宜宁稠密光滑的鬓发戴上茉莉花球越显得发色鸦青肌肤白腻,那茉莉花球小小巧巧的,因为有绿色的花萼陪衬,显得格外清纯姣美,丝毫也不丧气。

卫宜宛又妒又恨,她做梦都想有一头柔软油亮的青丝,可偏偏没有。

更可恨的是她一直向往的乌发竟然长在她最讨厌的卫宜宁头上,这当然让她意难平。

“五丫头,你可想清楚要什么赏赐了吗?”朱太夫人笑眯眯的问。

“祖母既然说了要赏赐,宜宁却之不恭,”卫宜宁也笑着说:“我想跟祖母讨一块上好的缎子,不知可使得?”

“这有什么?一会儿叫如意带你到后头去开箱子,随便选!”朱太夫人说道:“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

语气亲昵慈爱,惹得卫宜宛等人嫉妒心更炽,恨不得天降霹雷,把卫宜宁劈成齑粉。

朱太夫人性情严苛,对待卫宜宓、卫宜宛等孙女从未如此随和亲近,如今卫宜宁回府还没到半个月的时间,居然能哄得朱太夫人对她另眼相看,难免让其他人将其视为眼中钉。

卫宜宁搀着朱太夫人进了屋,卫宜宓等人也随后跟着,几个人坐下之后闲话了片刻,便都准备起身离开,因为还要去包氏那边吃早饭。

朱太夫人便说道:“你们几个都回去吧!留五丫头在这儿陪我一起吃早饭,有人陪着吃的更香甜。”

别人还好,卫宜宛实在是忍不住了,语气不悦的说道:“祖母也太偏心了些,难不成就她一个人是您的孙女儿?”

卫宜宓赶紧伸手扯她的袖子,叫她不要胡说。

朱太夫人淡淡的说道:“我老婆子这里也没什么好吃的,早饭也不多,顶多够两个人吃,难道留下你们来喝西北风吗?”

卫宜宓赶紧上前说:“祖母千万别动气,别跟四丫头一般见识。她不过是要争个宠,小孩儿家的心性。”

朱太夫人当然不高兴,沉声说道:“姊妹和睦,方才显得出大家小姐的样子,为着一顿饭又跳又叫的,成什么体统?!”

卫宜宓和那对孪生女赶紧簇拥着卫宜宛离开了。

卫宜宁在朱太夫人这边用了早饭,又随着如意去挑选缎子。

朱太夫人年迈之人精神短少,加上起得有些早,故而吃过早饭之后困倦上来,就歪在睡榻上盹着了。

卫宜宁悄悄对如意说道:“如意姐姐,我先回去了,祖母要是醒来找我,再派人去叫我。”

如意笑着说:“老太太这会儿睡着了,午时只怕是不睡了,这么一颠倒,少不得要嚷骨头酸痛。前儿还说五姑娘推拿得好,今天多半还得你来给按按。”

“这个好说,祖母若不格外叫我,我后晌便过来。”卫宜宁说着去了。

卫宜宛发了一路牢骚,气的连早饭也没吃,回自己的房里继续生气去了。

她本来就比其他几个人任性,以前朱太夫人对她们一贯冷淡,卫宜宛也早就习惯了。

可凡事就怕比较,如今她见朱太夫人格外偏疼卫宜宁,总觉得自己咽不下这口气去。

包氏一早吃过了饭,又处理了几件家事,才得空来到卫宜宛的房里。

只见一只五屉识纹描金的妆奁盒躺在地上,首饰、花粉洒的到处都是,还有几块茶盏碎片,几个丫鬟吓得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出。

知女莫若母,包氏当然清楚自己这个小女儿秉性乖张脾气刁钻,因此也不责问这些丫鬟,挥挥手让她们都下去了。

卫宜宛坐在牡丹花绣墩上,气犹未平。尖尖的下颏还挂着几滴泪珠,显然是哭过了。

“你又是闹什么?还有哪些不知足的?”包氏走上去给她擦眼泪,话说的虽然硬,手上的动作却轻柔。

“娘,你不知道!那个卫宜宁实在是太嚣张了!”卫宜宛的眼泪又不花钱似的淌了下来:“她算什么爱物儿!不过是一条会摇尾巴的哈巴狗!”

“以后别再说这种话,小心让别人听了去!”包氏撂下脸来,狠着心训斥女儿:“再过些天你小姑姑他们全家就要进京了,你千万把你这脾气收一收,别叫人说你小家子气。”

“小姑姑他们来了又怎样?”卫宜宛气哼哼的说:“难不成人人都要宠着她吗?!”

“你就是糊涂!我叫你收敛些性子是为了你好,跟别人有什么关系?”包氏不省心的皱着眉头说:“你已经十四岁了,不是小孩子了。虽说女子都是到了及笄的年份才开始谈婚论嫁,可像咱们这样的人家性情端庄才是第一位的。”

包氏现在顾不上理会这些小孩子们互相搬的闲话,她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考虑。

她自己所生的三个孩子,在婚姻大事上最让她忧心的就是小女儿。

卫宜宓小时曾经订过一门娃娃亲,后来随着卫宗镛袭了爵位,包氏便觉得那家和自己家门不当户不对,几年前就软硬兼施的退了亲。

虽然说卫宜宓今年已经十六岁了,但包氏却不怎么担心她的婚事,重点只在于要选一门高贵到人人羡慕的婚事。这个包氏心中已经有了几个人选,只是还没有最后敲定。

卫宜宛就不同了,她身体孱弱,外貌上也不尽如人意,包氏又不想自己的女儿下嫁,所以小女儿的婚事才是最让她挠头的。

恰好此时听说邵天资一家即将回京,包氏便打起了邵家的主意。

第二十章 最重要的事

邵天资有四个儿子,都是卫阿鸾所生。

邵家的老大老二是一对双生子,生的一般的模样,一般的个头,神清骨秀如琼林玉树,一望即知不是凡物,今年已经有十七岁了。

这两个孩子到现在还未论及婚嫁,包氏知道邵家人是不想在梅州这地方退而求其次,早晚是要回到京城来的。

邵家的三儿子今年十五岁,比卫宜宛略大些,年岁正好登对。

包氏心中打算的是把卫宜宛许配给邵家老三,这也算是亲上加亲了。

至于邵家人怎么想,包氏当然不得而知,但她自信事在人为。

因此她才会训斥卫宜宛,让她安分些。身为大家女子,品性当然是第一位的。谁家也不愿意娶一个刁蛮任性的媳妇回去,所以就算是装也要装下来。

而这件婚事最后成不成,有一个关键的人物就是朱太夫人。

她若是点了头这门婚事就有七分的成算,她若是不同意,这件事情就算白搭。

“我告诉你,千万不可得罪了你祖母!”包氏虎着脸告诫女儿:“小不忍则乱大谋!你若是再糊涂下去,将来嫁不到好人家可别怪我!”

卫宜宛听母亲这么说,虽不明白到底指的是什么,却也知道包氏从来都是为自己着想的。

因此擦了擦泪说:“母亲的话我都记住了,回头我就去给祖母赔不是。”

包氏回嗔作喜,把卫宜宛搂在怀里,爱怜地说道:“你是个聪明孩子,千万不要误了自己。女人这一生,嫁人是头等重要的事情,别的都无所谓。只要能寻得一门好亲事,吃多少苦受多少委屈都不要紧。因为往后有大半生的风光富贵偿给你,你可千万不能糊涂!”

朱太夫人醒来以后,看看时候已经快到正午了。自己笑道:“这睡的是什么觉?不晌不夜的。”

如意新沏了茶端过来,春桃随后端上来一盘枇杷。如意拿起一只枇杷来,将果皮剥成倒挂金钟的样子,用手帕托着送到朱太夫人唇边。

“老太太尝尝这枇杷,云州来的。”如意殷勤说道。

“五丫头呢?”朱太夫人问。

“怕扰着您休息早走了,”如意笑着说:“还说错午来给您推拿呢!”

“她可选了缎子去了?是要做衣裳吗?”朱太夫人问。

“五姑娘选了一块三尺见方的蟹壳青的软缎,”如意说道:“我正奇怪这么大块缎子能做些什么?问她又不说。”

“三尺大的布,裁裙子也不够,况且又是这么个颜色。”朱太夫人也觉得纳闷:“怎么不叫她多选一些?便是成匹的我也给得起。”

“谁说不是呢?当时我把那几个装衣料的箱子都打开了,让五姑娘随便选,可她就单单选了这么一块。”如意笑着说。

“这孩子是个省事的,”朱太夫人叹了口气说:“四丫头和那对双生女看她都像看乌眼儿鸡一样,她孤身一个,在这府里也难活。”

“不是还有您嘛!”如意拿帕子轻轻的给朱太夫人揩了揩嘴角,说道:“有您镇着她们也不敢把五姑娘怎么样。”

“哼,这话可说得太满了,”朱太夫人说道:“你没看今天四丫头的阵仗吗?当着我的面儿尚且敢如此,背地里指不定多不堪呢!”

主仆两人正说着,丫鬟春梅进来禀报道:“老太太,夫人带着四小姐来了。”

“准是来向您赔礼道歉的。”如意小声在朱太夫人耳旁说道。

果然,包氏进来之后,身后跟着好几个丫鬟,手里都捧着东西,吃穿玩物都有。

“老太太今天的气色比往常还要好,”包氏笑容可掬的走上前来说道:“四丫头不懂事,冲撞了您,我特意带她向您来赔罪。”

“没有多大的事,”朱太夫人摇头说道:“难道我几十岁的人了还会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吗?你看你还带了这么多礼物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多小气呢!”

“瞧您说的,这些东西可不是为了赔罪才孝敬您老的,”包氏一边坐下一边说:“是我早就选出来的,今儿才凑齐了给您送过来。我想着姑奶奶一家很快就要进京,到时候老太太自然要赏赐些礼物。所以我替您做主,事先准备下了。一会儿请您过过目,看满不满意。还有缺的我再补上。”

包氏考虑的也的确算是周到了,她和朱太夫人已经是二十几年的婆媳。彼此虽然算不上多么亲厚,但大面上也一直都过得去。

不管怎么说,包氏为卫家生儿育女,管家也从来没有出过大错,侍奉朱太夫人也一向恭顺。

“你准备的自然都好,”朱太夫人说道:“我既省了东西又省了事,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时卫宜宛也凑了过来,细声细气的说道:“孙女年幼无知,冲撞了祖母,还请祖母大人不记小人过,孙女以后一定好好孝顺祖母。”

朱太夫人一向不喜欢卫宜宛,除了不喜欢她乔张做致的样子,更多的是不喜欢她整天病歪歪的,一看就薄命无福。

不过不喜归不喜,朱太夫人当然不会说出来。

当下只是平淡的说道:“这是多大的事儿啊,我早都忘了。”

卫宜宛低着头,咬了咬嘴唇,一声不响的退到了一边。

“我看老太太这几日精神好的很,总在这院子里头只怕也闷得慌,不知道后天端阳节可要出去逛逛?”包氏殷勤的询问。

“这个主意好!”朱太夫人兴致很高:“我还是大前年出去逛过,这些天觉得身子骨还好,就想着出去凑凑热闹。”

大周的京城昭邑,凡有节日必定隆重庆祝,更何况是端阳节呢!

还有一层,凡是节日,名门仕女、公侯才俊都会上街游玩,自然会彼此相看。

包氏想趁这个机会让京城的富贵人家都看一看自己的长女卫宜宓出落得何等美艳端庄,她也要放出眼光来给自己的女儿选一个门第高贵的才貌仙郎。

一旁的卫宜宛难得静默,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二十一章 殷勤

卫宜宁睡了个长长的午觉,她每次睡醒都有些呆呆的,要好一会儿才能认清自己已经回到了智勇公府。

透过素纱糊的窗户,院子里的石榴树开的正好。

五月榴花照眼明,老凌河没有如此艳丽的景致。

在老凌河的时候,每到五月土地已经化冻,需要烧荒、翻垄、灌溉、播种。

意味着一年中忙碌的日子已经开始,绝不会像现在这般清闲。

卫宜宁抱膝坐在黄花梨软屉罗汉床上,两眼望着窗外,双手扣在一起。

曾几何时,她的这双手布满了老茧和伤口,如今也不过三四个月,已经变得白皙柔嫩,全然是不沾阳春水的纤纤十指了。

有些东西可以随着时间消除,比如老茧和伤口。

可有些东西,不管过去多久,都会深深的烙印在那里。

比如思念。

比如仇恨。

春娇端了杯清茶过来,和春纤相比,她已经认命了。

卫宜宁虽然不得势,可也不会像四小姐那样动不动就打骂作践下人。

春娇是十岁上被卖进府里来的,和家里人一直都有联系。

她父母年迈,腿脚不好。常常托邻居家的银锁哥来见她,大多数时候都是跟她要钱。

银锁是个憨厚人,春娇的父母托十次,他顶多也就来五次。

每次来的时候,还要假借两个老人的名义给春娇带些时兴的小吃。

春娇当然明白,只是不说破。

她有时也想着,在这府里终究不是个办法,她既不是家生子,容貌也不出众,还是想办法赎了身,到外头聘个正头夫妻过日子更现实一些。

只是光靠她每个月的月钱,想要给自己赎身是不可能的。

原本她对卫宜宁也不抱什么希望了,觉得她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可渐渐的却发现,这个语不惊人貌不出众的五姑娘,居然得到了全家最难伺候的老太太的欢心。

这让春娇的心中燃起了一丝丝的希望。

但春纤不同,她的心气儿更高,根本不会把卫宜宁放在眼里。

她觉得朱太夫人再怎样也是行将就木的老人了,还能再硬朗几天?

卫宜宁看似找到了靠山,其实不过是一座冰山罢了,终究还是靠不住。

这个家说到底还是包氏说了算,俗话说得好“一畦萝卜一畦菜,谁家种的谁家爱”。包氏当然会更疼自己的几个儿女,卫宜宁算什么东西?

历来丫鬟们的出路最好的也不过两条:一是被自家的爷们收用了,抬做姨娘。

二是跟着小姐出阁,做通房丫头,慢慢的也能熬成姨娘。

春纤自认还有几分容貌,不想嫁给贩夫走卒。

可在智勇公府中,老爷她不敢勾引,大少爷又偏爱春莺那类蜂腰蝶背的高挑美人儿。

思来想去,只有跟着哪个小姐作陪嫁出阁才能挣出头来。

因为作为陪嫁都得是心腹,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给丈夫纳妾还是身边人更可靠一些。

但以卫宜宁现今的身份地位,能嫁到什么好人家去呢?怕是她自己都要给人家做妾。

就她的出身,再加上她这软弱的性情,嫁到夫家也不受人待见,做她的陪嫁丫头就如同到了炼狱,生不如死。

“春纤呢?”卫宜宁喝了口茶,嗓音还是有些发涩。

“出去好大一会儿了,”春娇说道:“说是到库房里领五色线,编长命缕。”

卫宜宁幽静的眼波闪了闪,没有说话。

她换了身衣服,慢悠悠地往朱太夫人这边来。

此时太阳已经偏西,晚照把她的影子拖得很长,投影在花影斑驳的粉墙上,时隐时现。

没走了几步,春纤赶到近前,语气殷勤的说道:“五姑娘往哪儿去?奴婢陪着您吧!”

卫宜宁见她手里拿着一大把五色线,就点点头说:“春娇回去吧!叫春纤陪着我就成,正好边跟老太太闲话边做些活计。”

春纤高高兴兴地跟在卫宜宁身后,一起往朱太夫人的院子走来。

“春纤,你今天好像比往常都高兴。”卫宜宁淡淡的说。

春纤稍微顿了一下,紧接着说道:“不是快到端阳节了吗?今年老太太要出去逛逛,我们也托福能出去瞧瞧热闹。”

的确,府里的丫鬟们比往常都要兴奋,对于她们来讲,能去街上瞧瞧热闹实在算得上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了。

卫宜宁到了朱太夫人这里,先是给老太太推拿了一番,晚饭也被留下来吃,又编了好半天的长命缕,直到天黑才回去。

接下来的两天,春纤一直都跟在卫宜宁身边,再也没有像以前那样怠慢。

直到五月初四这天傍晚,卫宜宁在穿堂遇见了卫宜宛和宜室宜家两姐妹。

“二姐姐、三姐姐、四姐姐好。”卫宜宁主动问候。

“五妹妹打哪来?”卫宜宛难得平心静气的跟她说话:“不忙的话到我屋里坐坐吧!我想起来你从进了府还没去过我那里呢!”

“四姐姐找我有什么事?”卫宜宁站着不动,还像往常一样安静中带着点迟钝。

“瞧你,是不是以为我又要为难你?”卫宜宛说着走上来亲亲热热的握住卫宜宁的手:“咱们是至亲姐妹,怎么能有隔夜仇呢?以前的事,我跟你道个歉,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没担待。前儿老太太和夫人都已经教训过我了,我也真心知道错了。”

卫宜家也赶紧说:“咱们可不能像那些小门小户人家似的,整天鸡声鹅斗的让人笑话。”

“四妹妹后悔的跟什么似的,我们也觉得之前做的不对。五妹妹,你好歹给我们这些做姐姐的一个台阶下,咱们以后亲亲热热的,不分彼此。”卫宜室也如此说。

说着三个人连拖带拽,把卫宜宁带到了卫宜宛的院子里。

又是沏茶,又是上果子,殷勤的不得了。

卫宜宁倒是来者不拒,给茶就喝,给果子就吃。到了晚饭的时候,几个人一起去偏厅吃饭。

包氏见她们比往常都和睦也觉得高兴,美玉当然不必和瓦块计较。

她的女儿身份高贵,当然不能因为卫宜宁低了身份。

第二十二章 有贼

晚饭过后几个人一起去朱太夫人那边问安。

卫宜宛完全一副识大体的名门闺秀样子,谈吐文雅,态度亲和,一口一个五妹妹,好像卫宜宁就是她的同胞妹妹一样。

反观卫宜宁,还是那副不争不抢、话少温吞的样子,卫宜宛说十句她都未必说一句。

闲聊了有些时候,卫宜宓说道:“时候不早了,明天还要出去玩儿,让老太太早些歇了吧!”

朱太夫人闻言也说道:“可是呢!你们快都回去歇着吧!别等到明天游玩的时候没精神。”

卫宜宁和春娇回到院子,春纤从里头迎出来说道:“时候不早了,姑娘洗漱了安歇吧!明天出门要带的东西请姑娘找出来,我好给您包起来。”

卫宜宁抬眼看着她,墨玉样的瞳仁一眨不眨,比此时的夜色还深。

春纤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刚要说什么,忽然见卫宜宁粲然一笑,说道:“有劳你了,想的真周到。”

春纤忙摇头说:“姑娘说的哪里话,这都是我们做奴婢的本分。”

卫宜宁缓步上了台阶,直走到自己的房里去。

春纤紧提着的心总算缓缓落回原处,脑子里却还在不由自主的想着刚刚卫宜宁的那一笑。

“这五姑娘生的也不差,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认真端详比大小姐还要美。”春纤在心里暗暗比较。

夜更深了,卫宜宁躺在床上呼吸绵长,甚至微微打起了鼾,显然已经睡熟了。

没有月光,但是微弱的星光也足够了。

一个人赤着脚下地,如灵猫一般悄无声息的来到里间。

小几上放着一只包裹,里头装着卫宜宁明天出行要带的东西。

影子轻轻打开包裹,小心翼翼地往里头放了两样东西。

做完这些,她又重新把包袱系好,悄悄的退了出去。

珠罗纱帐子里的卫宜宁无声的笑了,不出所料,有的人终究是没有死心。

第二天一早,春纤叫醒了春娇,两个人进来伺候卫宜宁起身。

因为今天要出门,所以每个小姐至少要带两个丫鬟。春纤春娇伺候完卫宜宁梳妆,两个人也用心打扮了一番。

吃过早饭,管家进来请示,说车马都已经在门口等候了。

此时智勇公府门前半条街停着一色红油板壁青绸顶子的马车,大约有十几辆。

“你先下去,等人都齐了我们再一块儿出去。”包氏吩咐道。

不一会儿朱太夫人被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到了,紧跟着几位小姐也到了。

老太太梳着南山髻,插着黄金镶宝石的梅花簪,上身穿着茄紫色寿字团花的湖绸袄,下身穿着豆绿色夹纱裙子。

朱太夫人的个子不高,气势却不俗,虽然上了年纪,但富贵中透着威严。

包氏今天穿的是一身天水碧的香云纱衣裙,梳着八宝髻,戴着一条龙珍珠押发,腕上一只春水样的翡翠镯子,雅致中透着富贵。

卫长安一袭湖蓝色织金提花绸的长袍,束发的额带上嵌着一块鲜明美玉,他是不肯坐车的,自己先骑了匹高头大马走了。

再看卫家的几位小姐:

卫宜宓显然是精心打扮过了,绯色透花纱的上衣,连扣子都是珍珠做的,还刻意收紧了腰身。鹅黄宫绫裙子,五色宫绦系着一块牡丹花样的羊脂玉珮,手里拿着一柄软烟罗的宫扇。

眉翠唇红,元宝髻上一支明晃晃的八宝点翠挂珠钗,实在算得上是盛装出行了。

卫宜室和卫宜家穿着打扮一样,都是一身藕荷色的夹纱裙袄,手里拿着一样云雾绡的团扇,梳着双平髻,丝毫不敢抢占卫宜宓的风头。

卫宜宁则是玉色香绢的云肩小袄,月白色绫裙,梳着最普通的双丫髻,身上没有多余的首饰。

虽然她现在不必为父母带孝,可终究还没满三年丧期,过度打扮还会招人笑话。

人都到齐了,只差卫宜宛。

以她的性子,事事都要抢在前头的,怎么这次却落了后?

“四小姐怎么还不过来?”包氏对自己的丫鬟春蓉说道:“你快去催催,叫大家都等她成什么样子!”

正说着,只见卫宜宛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神色仓促的赶了过来。

“你这是在弄什么?!”包氏一看她的样子就忍不住生气了。

卫宜宛穿的是一身浅粉色的香云纱衣裙,原本稀朗朗的头发因为掺了假发倒还看得过去,只可惜颜色有异,经不得细端详。

她左鬓边戴着一只黄金梳篦,右鬓边插着一支银梳篦,发顶乱七八糟戴着些珠翠,哪里像一个世家小姐,倒像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更兼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母亲,这怪不得我!”卫宜宛一张嘴就哭了:“本来定好了今天要戴那套和田玉镶金的发饰,谁想怎么也找不见了。”

“胡说!难道这家里还有了贼不成?!”包氏呵斥道:“专管你首饰的丫头呢!是死的吗?”

卫宜宛的贴身丫鬟春兰赶紧跪下说:“夫人息怒,昨天后晌奴婢把这套首饰找出来,和小姐今天要穿的衣服都放在了一块儿,谁想早起就不见了。”

此时,几乎智勇公府的主子们和有体面的丫鬟都在这里,听了这话忍不住议论纷纷。

“母亲,那人能偷走我的首饰,说明她一定知道我的首饰放在了哪里。”卫宜宛哽咽着说道:“这首饰是昨天后晌拿出来的,只要搜查一下那以后去过我屋里的人只怕就能水落石出了。我想那人偷了东西,应该是想要尽快销赃的,所以我怀疑那东西多半就在今天要出府的人身上。”

她的话音刚落,卫宜室卫宜家二人赶紧说道:“我们昨天黄昏的时候去过四妹妹的屋子,要搜就打我们两个搜起吧!”说着从车上拿出各自的包裹,亲手打开,任凭卫宜宛检查。

卫宜宛走上前看了看,摇了摇头说:“没有。”

“昨天五妹妹也和我们一起了,”卫宜家很大声的说:“我们一起呆到了晚饭时候才离开的。”

卫宜宁静静的看着她们演着闹剧,哪怕提到了自己也是面无表情。

“春娇,把五小姐的包裹拿过来,清者自清,不过看一下就完了。”卫宜室说道。

第二十三章 搜到底

“”等等!”正当春娇拿起卫宜宁的包裹递过来的时候,卫宜宁一把将包裹夺了过去。

“五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卫宜宛心中暗喜,表面上却装作错愕万分。

“四丫头!你这么做的确过分了!”朱太夫人沉声说道:“她们好歹是你的姐妹,都是公府小姐,况且还当着这么多丫鬟婆子的面。你难道不觉得丢人吗?!”

卫宜宛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哀哀切切的哭道:“祖母明鉴,宜宛自然知道这样不好。可这套首饰非比寻常,是祖父在我出生时赏赐的。宜宛福薄,还没记事祖父就去世了,这套首饰也就成了我对他老人家唯一的念想。如今居然不见了,我怎么能不着急?若是错过这时机,那首饰就不知道要被卖到哪里去,叫我到哪去找呢?”

“是啊祖母,四妹妹实在是急坏了。”卫宜家说道:“不过是要打开包裹看看,又不是搜身。”

“五妹妹,我们都把包裹打开了,你也把你的打开吧!四妹妹做的不妥当,回头叫她给咱们赔不是就是了。你只管这么僵持着,什么时候才算完呢?”卫宜室当起了老好人。

包氏出声制止道:“宜宛,你也太急躁了!怎么能因为这点事情就扫了老太太的兴致?!看来我平时真是把你惯坏了!”

包氏是真的生气了,为了今天她已经筹划了很久。如今卫宜宛闹这么一出,不但耽误了卫宜宓出去见人,还惹得朱太夫人不开心。

“你要训斥只管训斥,女儿今天一定要找出那个贼人来!”卫宜宛仗着包氏平时娇惯她,到了此时半分也不肯让步。

“四姐姐,你的首饰不见了,可能是你自己的丫头监守自盗,也可能是别人趁机拿去了。为什么只怀疑二姐姐三姐姐我们三个?”卫宜宁语气平静的问道。

“我只是说先看看你们三个的,没说不搜查其他人,你一个劲儿不把自己的包袱交出来,难道是心虚吗?”卫宜宛语气咄咄逼人,快步走上前去,一把从卫宜宁手里抢过她的包袱。

几下就把包袱扯开,把里面的东西都翻了出来。里头装着卫宜宁的一身替换衣裳,因为是去水边游玩,难免会弄湿弄脏,此外就是些梳子手帕之类的零碎小物件儿。

春纤见了脸色不由得一变,她昨夜里明明已经把那两件物事放进去了,怎么好端端的不见了呢?

卫宜宛此时却已经顾不得去看春纤的神色,她把包袱翻个底朝上,没看到自己的首饰盒子,也没看到另一样东西,只在包袱的最下层叠放着一块青色的垫子,方方正正的。

卫宜宛用手摸了摸,里头似乎是什么动物的毛皮,外面用青色的缎子包着。

“这是什么东西?”卫宜宛把这东西拎起来质问卫宜宁。

“四姐姐问这个做什么?”卫宜宁一脸懵懂的问:“总归不是你的首饰。”

的确,没有人会把这东西戴在头上的,有人偷偷的窃笑了几声。

卫宜宛恼羞成怒,说道:“好好的带这东西出门干嘛?分明透着蹊跷。”

卫宜宁似乎极其为难的叹了口气,任谁看来卫宜宛都是在无理取闹难为她,但寄人篱下的卫宜宁却只能忍气吞声。

所以当时就有很多下人忍不住同情起卫宜宁来,本来卫宜宛也很不得下人的心。

“给我拿剪刀来,我要把这东西剪开,说不定我的首饰就在里头呢!”卫宜宛情绪激动极了。

卫宜宁默默的看了一眼包氏,包氏也是气的满面紫涨,卫宜宛似乎是中了邪,总是一个劲儿的和卫宜宁过不去。

卫宜家一向是手快嘴快的,不知她从哪拿了一把剪刀递给了卫宜宛。

卫宜宛几下就把这垫子剪开了,里头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皮毛,又黑又杂乱,并且不是一整张,好像是哪种动物的毛发粘合在一起的。

“这是什么东西?”卫宜宓看了只觉得恶心。

其他人也都带着疑惑的神情看向卫宜宁,这个问题自然只能由她来解答。

“这个坐垫是我特意为祖母做的,”卫宜宁的声音总是那么平缓温和,像三月里拂过桃花蕊的微风,没有丝毫的委屈和急切:“里头絮的是獾子垫,这东西是母獾在洞里产仔的时候用自己的毛混合着胎血踏平了形成的。

獾子生性机警,洞挖的很深,因此收集这东西不是很容易。我们在老凌河这么些年,好容易凑齐了这么一块。这东西做成坐垫,可以隔潮防湿、凉血去毒。

我虽然一直带着它,但因为没有像样的料子把它包起来,所以就没有办法送出手。前些日子跟祖母讨了一块蟹壳青的软缎。想着今天出去游玩,岸边船上难免潮湿,所以特意给祖母带着。”

“好孩子,真是难为你了,”朱太夫人开口说道:“回头再叫如意给你拿一块缎子,再重新给我包上吧!”

上了年纪的人几乎都有一个共同的毛病——痔疮。

虽然不致命,却一来难以根治二来羞于启口,饮食起居稍有不注意就会犯病,严重的时候让人坐立不安,着实的折磨人。

卫宜宁虽然没把话说透,但朱太夫人已经明白了这獾子垫的作用,可以说正是她急需之物。

包氏在心中恨铁不成钢,卫宜宛真是太蠢了!

自己得罪了所有人,却偏偏还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这下在朱太夫人心中,卫宜宛只会更加不堪,而卫宜宁却又被抬高了几分。

“四姐姐,你也看到了,我的包袱里没有你丢的东西。”卫宜宁说。

卫宜宛把脸转过去看向春纤,春纤一脸的疑惑惶恐。

“连主子小姐们都被搜过了,还有什么不能搜的?!”朱太夫人脸一撂,好似阴了半边天。

“所有人站在这里不许动!国妈妈,你带着咱们院子里的管事妈妈们把各院丫鬟们的箱笼都翻检一遍!”包氏到了此时骑虎难下,只能命令管事的婆子们大举搜检。

看到卫宜宛那么仔细的搜检卫宜宁的包袱,包氏就知道这一幕多半是卫宜宛自导自演的,目的当然还是针对卫宜宁。

第二十四章 惩戒

不过一顿饭时,国妈妈和另外的两个婆子便拿着几样东西走了进来。

“启禀老太太、夫人,这两对小孩戴的金手镯脚镯是从六小姐的奶妈箱子里搜出来的。”国妈妈说着把左手上拿的东西递了上来。

“这没什么,是我见阿玉伺候宝儿尽心竭力赏给她的,不是她私自拿的。”柳姨娘开口说道。

“既然是这样就给她拿回去吧!”包氏摆摆手表示不再过问。

“四小姐的这套金镶玉的首饰还有这只青狐皮筒子都是从五小姐的丫鬟春纤的箱子里搜出来的。”

国妈妈话音未落,春纤扑通一声就瘫倒在了地上,拼命摇着头说道:“我没有,我没有!”

“咦,这皮筒子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如意走上前拿过来看了看说:“这不是老太太的吗?前几天我开箱子的时候还见着了呢!”

卫宜宁低垂着眼眸,如晴窗独坐,旁若无人。

可她心里就像明镜一般:昨天夜里,她看到春纤往自己的包袱里悄悄放了两件东西,等到春纤睡着后,她把包裹拿过来,发现是一只首饰盒,还有一只皮筒子。

尽管当时光线极其暗,但光靠触感就知道一定是上好的狐皮。

卫宜宁把这两件东西拿了出来,又把做好的獾子垫放了进去,这样可以防止春纤再提包袱的时候觉察出分量不对。

卫宜宛执意要剪开坐垫,在别人看来似乎是无理取闹,但卫宜宁却清楚,她除了栽赃给她那套金镶玉的首饰之外,还有那件狐皮筒子。

如今听如意这么说,所有的关节就都能解开了。

卫宜宛一定是买通了春纤,让她刻意和自己接近,因为自己这些日子经常出入朱太夫人那里,春纤跟着她就可以找到机会从朱太夫人房里偷出些东西来。

然后卫宜宛又伙同那对双生女假意向自己示好,把自己拖到她的房间里,好让人知道自己曾去过她的房间有可能偷她的首饰。

实际上她一定是把首饰偷偷交给了春纤,最后连同从朱太夫人那儿偷来的东西一起放进自己的包袱里。

卫宜宛是打定了主意要让自己不能翻身,所以才会挑选这个全家出游的时机大闹一场。

她先是扬言自己的首饰丢了,然后就会开始搜那对双生女和自己的包袱。

如果自己大意了没有察觉,那么到时候就会从自己的包袱里发现卫宜宛丢失的首饰,同时也会发现那个青狐皮筒子。

卫宜宁甚至能够想象得出,倘若事情真的发展到了这一步,卫宜宛会如何巧舌如簧地分析自己是如何偷盗的,也一定会说自己平时对朱太夫人的孝顺都是假象。

众目睽睽之下让自己百口莫辩,不但失去了朱太夫人对自己的信任,就连家里的下人都知道五小姐的手脚不干净,这件事情自然会传扬出去(卫宜宛绝对是不遗余力的宣扬),到时候卫宜宁就别想再有翻身的机会了。

这个计策不能说不狠毒,硬生生的栽赃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这套金镶玉的首饰再加上这个青狐皮筒少说也得值上千两银子,若是送到官府足够判个流放两千里的罪了。

春纤还在那里大声的喊冤,但包氏却不容她乱说了。

“把她给我拖下去!堵上嘴巴打二十大板,找个人牙子贱卖了!”包氏气狠狠的说,两只鹿眼几乎要立起来。

春纤一听立刻昏死过去,带着一身的伤落到人牙子手里,就等于告诉了他们自己是在主家犯了大错才被赶出来的。

再卖也绝不可能卖到什么好地方去了,自己这一辈子算是完了。

“春纤人大心大,不能安分为奴,竟然生出歹心来偷盗主人,真真可恨!”包氏发话道:“她跟着五姑娘出入老太太和四姑娘的房间,趁人不备偷了东西,要不是这一番搜查,还揭不破她这层贼皮。如今去了这个祸害,也给你们这些下人们提了个醒,以后谁再有不安分的春纤就是榜样!”

经过这么一通大闹,朱太夫人早就没了兴致,叫上卫宜宁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卫宜宛吃了个哑巴亏,却又不能说。连卫宜宓都嫌她多事,瞪了她一眼走了。

那对双生女只觉得事情实在是太出乎意料,整个计划她们是清楚的,否则也不可能配合着卫宜宛演戏。

可谁想到最后却是这样的结果?

到了此时她们才觉得卫宜宁深不可测。

每一次卫宜宛想要扳倒她,最后反过来吃亏的都是自己,甚至她们俩还要跟着吃挂落。

“你们都下去吧!”包氏身心俱疲地吩咐道:“四丫头留下!”

卫宜宛咬着嘴唇忍着眼泪站在地当中,心中只觉得万分屈辱。

为什么这次又失败了?那卫宜宁难道背后长着眼睛?

“究竟是哪里露了马脚被她察觉了?一定是春纤那个蠢丫头!”卫宜宛恨恨的想。

“啪!”卫宜宛只觉得面颊上火辣辣的一下,整个人栽倒在地上。

包氏气极了的时候印堂会格外发白,额角的青筋直连眉梢,看上去格外瘆人。

“娘,你为什么要打我?”卫宜宛捂着脸,眼泪一串串落下来。

“你这个蠢货!”往昔的慈爱如今不见半分,包氏像看孽障一样看着卫宜宛:“你闹的还不够吗?你把我当成了摆设,几番几次暗示你都当耳旁风,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

“娘,我没有!”卫宜宛拼命摇头:“我只是讨厌她!”

“你这个没长脑子的东西!我真后悔生你!”包氏呵斥道:“给我滚到祠堂跪着去!跪够了三天才准起来!”

卫宜宛是被两个婆子拖出去的,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朱太夫人和卫宜宁的耳朵里。

“你大伯娘也算是会持家了,”朱太夫人窝在睡榻上合着眼睛说:“四丫头刁蛮不懂事,再不教训教训,只怕将来嫁到婆家也难免遭人诟病。”

卫宜宁正在给老太太捶腿,听了这话什么也没说。

包氏再怎么惩罚卫宜宛都是出于对她的疼爱,所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而自己在包氏眼中和一只蝼蚁没有什么区别,卫宜宛会真心悔改吗?

卫宜宁觉得不可能。

第二十五章 试探与安心

这件事情过后,包氏把宜室宜家两姐妹叫去训斥了一顿,不过是告诫她们以后不许再跟着卫宜宛胡闹。

又把卫宜宁单独叫去安抚。

“宜宁,让你受委屈了,”包氏拉住卫宜宁的手,温言悦耳:“你四姐姐实在是太荒唐了,那天当着许多人的面给你难堪。大伯娘已经狠狠的惩戒了她,谅她以后再也不敢如此唐突你了。你若是心里还有什么不痛快的,尽管跟我说,不要憋在心里,一切都由我给你做主。”

卫宜宁贞静柔婉,如一团棉花捏就,活脱一只心思单纯的小绵羊,听了包氏的话垂首答道:“四姐姐只是一时心急,我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

“好孩子,还是你最懂事。”包氏抬手抚了抚卫宜宁的头,发丝浓密光洁,带着淡淡的女儿香,只可惜不是她的孩子。

“那春纤可真是大胆,”包氏还是忍不住要试探一下:“平时你就没觉得她不对劲吗?”

包氏当然看得出来春纤和卫宜宛是串通过的,但最后春纤却成了贼,虽然这也不算是冤枉了她,可明显是有人插手了。

是卫宜宁吗?

“没有啊,”卫宜宁摇着头说:“夫人,你觉得春纤真的是贼吗?她怎么敢偷那么贵重的东西?”

包氏被她问得愣了一下,知道这件事应该到此为止。

如果她再试探卫宜宁,最后倒霉的只会是卫宜宛,因为不管怎样查,卫宜宁都一定是清白的,但卫宜宛却未必了。

包氏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很不舒服。

这个卫宜宁绝不像她的长相那样纯良无害,否则又怎么能轻松从这件事里脱身?

她本来是想把卫宜宁作为一枚棋子来使用,但如今看来这枚棋子大约不会太听她的话了。

那么自己是要留下她,还是先下手为强除掉她呢?

“夫人,”卫宜宁开了口:“宜宁孤身一人,全赖智勇公府的庇佑。府上安宁顺遂,宜宁便可以多享安稳。老爷夫人康泰荣华,宜宁才能更有凭仗。所以绝对不会做出让你失望的事来,请夫人放心。”

包氏望着卫宜宁如春溪初融般的清澈双眸,有冰雪般的聪慧,也有水晶般的通透。

卫宜宁的言外之意是她绝对不会主动和这府里头的人过不去,万不得已出手也只是为了自保。

并且她要仰仗智勇公府这座大山,没有了智勇公府她不过是一个小孤女,但只要她生活在这府中,就得被人尊称一声五小姐。

这里头的利害关系包氏怎么会不明白?

于是她打消了顾虑,卫宜宁是不会自毁长城的,她有这个自知之明,既然如此,包氏大可以对她放心。

说到底她也不过是只有些小聪明的女孩子罢了,离开了智勇公府她就是个一无所有的野丫头。

卫宜宁在包氏心里已经构不成威胁了。换言之,她暂时是安全的。

“春纤被发卖了,你身边就缺了个使唤的丫鬟,过些天再给你买一个吧!”包氏说道。

“何必再破费呢,咱们府里要是有闲着的人,打发给我一个就是,”卫宜宁懂事的说道:“我经常看见一个穿青葛布衣裳的半大丫头,她好像没有什么专派的差事,不如就把她派给我吧!”

“哎哟,那怎么成!”包氏听了直摇头说:“你说的那个丫头叫小舍儿,是当初郭妈妈他们去家庙的路上捡的,她当时也不过四五岁,话都说不清楚。如今虽然长大了,可她一来呆呆傻傻的,二来又有残疾,怎么能伺候好你呢?”

“夫人,我身边的活计也不多,春娇一个大丫鬟也够用了,另外还有粗使丫头好几个,我又不是什么金枝玉叶,差不多就可以了。她闲着也是闲着,安排个差事也好看些。”卫宜宁浅笑嫣然,谈吐大方中带着善解人意:“夫人一天处理的事情大小也有几十件,实在不值得再为这个费心了,况且我觉着她虽然有些憨直,但老实认真,未必使唤的不随心,像春纤那样机灵过头的反倒不好。”

听她这么说,包氏也就不再执意给她买丫鬟了,说道:“那先叫她去你院子里听差吧!若是用着不合意,可随时跟我说,买一个丫头也不费什么事。”

卫宜宁点头答应了,又说了几句话便起身退了出去。

包氏吩咐下去叫人把那小舍儿收拾干净又教了几句话,带到卫宜宁这边来。

这小舍儿今年具体有多大谁也不清楚,只能说个大概。

她虽然有些呆呆的,但并不讨人厌,也并不淘气,否则的话,这府里如何能容得下她?

平时就在浆洗房做一些粗活儿,或者是谁闷了就会把她叫过去逗她说话,完全是给大家解闷的玩物。

“小舍儿,这是五姑娘,快给姑娘行礼。”带她来的周妈妈扯了扯小舍儿的袖子。

小舍儿扑通一声跪到地上,连着磕了好几个头。

卫宜宁看她的年纪应该有十二三岁了,大约是人傻的缘故,所以长得比较粗壮。

她左手只有三根手指,那两只像是被斩断了。

右脚还有点跛,但不算严重。

“小舍儿,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屋里的人了,”卫宜宁递给她一块艾叶糕:“你愿意吗?”

“愿意!”小舍儿胡乱的点着头,一边忙不迭的把这块艾叶糕塞进了嘴里。

“你专管这屋子的门和窗,该关的时候关,该开的时候开,能管好吗?”卫宜宁又递给她一块糕。

“能!”小舍儿说话的功夫第二块艾叶糕也进了肚子。

包氏忙完了这头,又去安抚大女儿。

卫宜宓本来抱着一腔憧憬,结果都被卫宜宛导演的那出闹剧给破坏了。

“宜宓,你也不必着急。从初五到初八都是游玩的好日子,等过午我去见过老太太,好好的跟她商量商量,让你们明天去府君庙游玩。”

“万一祖母不肯去呢?”卫宜宓语气恹恹的说:“凡事最怕扫兴,一旦没了兴头,只怕别人怎么劝也没用。”

“若你祖母不去也没关系,我叫国妈妈和那几个年老稳重的婆子跟着你们去,说不定还能玩得更尽兴一些。”

卫宜宓听到这里方才回嗔转喜,不知道明天游湖能不能够见到那个人。

第二十六章 四王八公

第二天,智勇公府大队人马出行,朱太夫人带着一众孙子孙女去游玩,只是这次没有卫宜宛。

包氏也没跟着去,说府里头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打点,再加上今天有思恩侯家的夫人来拜访。

昭邑城中端阳节期间最热闹的所在就是永河边的府君庙,这座庙宇从前朝就有,但香火一直不衰。

因为它就建在永河边上,过往船只极多,商贩也常常在此聚集,所以慢慢的在府君庙两边就形成了很大的市场。

端阳节崇尚戏水,永河上画船如织,岸上游人不绝。

河岸都种植着粗大的柳树,在柳荫间随处都有石桌石椅可供人休息。

摊贩一律都撑着青布大伞,商品都码放得整整齐齐。

卖胭脂水粉、水果糕点,甚至针线绣活、古董玩器,还有一些外邦传来的香料和金银器。

朱太夫人是决不会进府君庙里拜佛的,所以卫家人到了岸边就直接上了船。

卫宜宓一双秋水眼紧紧地盯着过往船只,眼神由急切到惆怅直至失望。

没有燕家的船。

卫宜宓倾心于“京城第一公子”燕肯堂,这心思她对谁都没吐露过。

卫宜宁坐在靠窗的矮几旁,绛绡纱帘半掀起,微风拂面带着清新的水气。

“果然近水更凉快些,”朱太夫人兴致不错:“你小姑姑没出阁的时候最喜欢坐船,一到天气晴好的时候必定要嚷着划船。谁想出嫁后随着夫家去了江南,走了几万里的水路。”

“祖母,等小姑姑全家回来,咱们留她在府上住几个月,让她细讲讲江南的见闻。”卫宜宁双眼微眯,鹅蛋脸白嫩如细瓷。

“当然好,”朱太夫人笑道:“这么多年,攒了好多的话,可要尽情地说一说。”

一只画船紧贴着卫家的船划过去,卫宜宁见那船上或站或坐着七八个姿容冶艳,气度华贵的女孩子。

“这是谁家的船?”卫宜宁忍不住出声问道。

“是擎西王韦家的船,”如意说道:“他家的七位小姐艳冠京华,人称七仙女。”

“我久不在京里,什么都不知道。”卫宜宁有些遗憾的说:“不如意姐姐给我讲讲吧!”

她要做的事单凭一己之力难以完成,必须要充分的了解京城中这些达官显贵相互之间的恩怨纠葛,才能借势利导,达到目的。

大周国朝定鼎将近百年,除了皇族本家的王公,声明地位最为显赫的当属四王八公,爵位世袭罔替。

四王:柱东王、擎西王、定北王和抚南王。

八公:仁勇公、智勇公、超勇公、忠勇公、义勇公、德勇公、信勇公、勤勇公。

这十二家因为是开国功臣,所以爵位世袭罔替,是最尊崇荣贵的。

但到了现在,四王之中的定北王方家因为造反获罪夺爵,这事发生已经快三十年了。

抚南王田家因无子除爵。

只剩下了柱东王燕家和擎西王韦家。

燕家人丁兴旺,且多俊秀子弟,是最昌盛的。

韦家至今已是四代单传,老王爷去世已经三年,老王妃体弱多病,小王爷今年才六七岁,上头有七个姐姐。

韦家的七个女儿都没有婚配,大女儿韦兰珮已经二十一岁了,是如今王府的当家人。

“虽说弟弟年幼,可韦大小姐青春蹉跎也算不得上策。”卫宜宁不解的问道:“难道老王妃就任由她这样吗?”

“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朱太夫人叹了口气说道:“那韦家的小王爷长到这么大,不哭不笑,也没人听他说过几句话。人人都说这是个傻子,能不能长大还未可知。可他又是根独苗,要是他没了,这擎西王府可不是步了田家的后尘吗?听说这大小姐和小王爷最亲,所谓长姐如母,想来她一定是割舍不下的。”

卫宜宁知道朱太夫人所说的田家就是四王之中的抚南王,他家就是因为无后所以才被除爵的。

朱太夫人虽然没有细说,但卫宜宁也清楚韦家的大小姐不肯嫁人,一来是顾念孀母弱弟,以及那几位妹妹。二来也是因为她的婚姻其实很尴尬。

她出身高贵,不可能嫁到太平常的人家去。而门户相当的人家又会考虑到她家的爵位难以长久,京城中的显贵人家,在婚姻上打的算盘最精刮。

像韦家的几个女儿,在某些人的眼中就成了鸡肋——倾慕彼之容貌却又恶其家世将颓。

至于卫玉珰(老公爷卫逊的原配德源郡主所生)所嫁的平南王家,实属后封的,并不是原本四王里头的。

回头再说八公,仁勇公朱家就是朱太夫人的娘家。如今全家在建州,距京城也有千里之遥。

忠勇公封家在京任职,虽然不像燕家那样子孙繁茂,却也说得过去。

义勇公秦家无子除爵,也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信勇公仇家因为几年前的科场舞弊案获罪除爵,流放到沙门岛去了。

勤勇公邵家长子邵天赋袭爵,时任吏部侍郎,官声甚佳。

次子邵天资就是朱太夫人的东床快婿了。

此外还有德勇公李家,全家都在雍州任上。

最尴尬的就属超勇公钟家,只剩钟野一个人不说,虽然留有爵位,却被罚了二十年俸禄。

身为公爷却过得比市井百姓还要潦倒,也算是大周朝历史上的一个奇闻了。

此时在永河上的画舫彩船之间有一艘又小又破的渔船,连个船篷也没有,像是被渔民丢弃的废旧船只。

钟漫郎仰面朝天躺在床上,他的身材极其高大,几乎把一整艘船都占满了。

他的两个随从,冬瓜蹲在他的脚边,葫芦踞坐在他的头侧。

钟漫郎左手提着一坛烧酒,这是葫芦卖了一方绣帕给他换来的。下酒菜是泥鳅干,源自素心庵的放生池。

“公爷,咱们这船都已经被挤得靠岸了,”冬瓜苦着脸说:“什么时候咱们也能坐上那么威风的画舫啊!”

葫芦依旧翻着他的死鱼眼,说道:“公爷也真是的,做什么非要应这个景呢!上巳节的时候也是,别的豪门富户晒衣,满院子的绫罗绸缎银鼠貂皮。咱们粗布衣服都没有几身,公爷偏偏也要晒衣,足的用大长竿挑了三条兜裆裤立在庭前,真是够了。”

第二十七章 落水

大周的习俗,每逢上巳节家家晒衣。

原本只是因为到了春季要把冬天的毛皮衣服晾晒之后装进箱子,再把春天要穿的薄衣裳拿出来清洗之后晾晒干了,预备接下来穿。

据说上巳节这天晒衣可以防止衣服被虫蛀,久而久之就演变成了固定的习俗。

昭邑人烟阜盛,又多豪右,渐渐的这上巳节晒衣便成了炫财斗富的手段。

每逢这一日,家家庭院挂满了绫罗绸缎,灿烂如云霞一般。

钟漫郎家徒四壁无物可晒,可他生性洒脱诙谐,索性把他和冬瓜葫芦的裤子挂了起来,三条旧裤子迎风招展,引得人人侧目。

如今端阳节戏水也是一样,他这艘稀烂的小破渔船夹在众多豪门的大船中间,他却丝毫不觉得怎样,依旧悠哉悠哉喝酒吃泥鳅干,游兴丝毫不减。

听见冬瓜和葫芦抱怨,钟漫郎嘿嘿一笑说道:“你们这两个糊涂东西!我好容易弄来这条船带你们两个游河,还在那里唧唧歪歪。也不想想这机会多难得,平日里你们何曾见过这些官眷贵妇们的裙底?如今有这机会,还不尽情饱览一番?”

他们这艘小渔船比其她人家的船起码矮了五六尺,往上看去倒的确别有一番风光。

永河上船只拥拥簇簇,最引人注目的当属韦家的船。她家七位小姐艳名远播,如今结伴出游,无论男女老幼都忍不住要多看几眼。

今天,韦家的小王爷也在船上。

这孩子生得极其漂亮,就是一般的小女孩也不如他俊俏。

但熟悉底细的人都知道,这孩子就如同一个木偶一般。从小不哭不闹,但也从没有人见过他笑。

他比较听韦兰珮的话,但从没有人听他主动开口说过话。

他有时候一睡就整整一天,又或者盯着某一处好几个时辰一动不动。

有人说这孩子投胎的时候魂魄不全,多半是要夭折的。

到如今已经长到六岁,还不能独立吃饭和如厕。

韦家人这么多年来从没停止过寻医问药,以至于符水巫术统统试过,却没有一样能见效。

此时那孩子正倚在窗边,静静看着水面,一动不动。

卫宜宁喝了口茶,窗外热闹喧天的景象她已经有些厌了,她从小的性情就是这样,喜静不喜动,从来不爱凑热闹。

倒是宜室宜家两姐妹趴在船舷上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够,没有包氏在旁,又不需要时时看卫宜宛的脸色,自然要比平时更加畅意。

“只可惜没见到燕家的船,”卫宜家有些扫兴的说:“我还是上元节的时候见过燕家的几位公子呢!”

“唉!见不到也好,”卫宜室苦笑了一声说:“免得生出痴心妄想。”

燕家子弟冠盖满京华,不是她们这等公侯家的庶女能够攀得上的。

“也没见到封家的船,他家的大郎二郎也一表人才。”卫宜家倒并不执着于一家。

她所说的封家就是忠勇公家,封玉超、封玉铎两兄弟,也是京城中的风流子弟。

此时外面一阵抱怨之声,原来是下头的河道不知怎么堵了,船只都只得暂停下来。

卫宜宁轻轻蹙了蹙眉,在众多的船只中间,她察觉出了一丝异样。

在卫家的船辰时方向有一艘中等大小的船,这本来也没什么,但这艘船门窗全用暗青色的帘幕遮挡着,并没见有人出入,也没有看到划船的艄公或船娘。

按理说今日出来游玩的人当然是为了看景致,即便是在船中饮酒作乐的人也会把帘幕都掀开。

毕竟此时已是五月天气,若是待在船舱里,一定会感觉到很闷热。

卫宜宁只觉得这艘船不寻常,这么遮遮掩掩的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真讨厌,再走几里路就是燕子坡了,那里的紫藤花开得最好,不看可惜了!”柳氏怀里抱着儿子福安,小长挂脸透着不耐。

她今年也不过二十四五,极得卫宗镛的宠爱,再加上儿女双全,腰杆挺得笔直,很有几分恃宠而骄的味道,不过在卫宗镛面前却如猫儿一般乖顺,这也是她得宠的原因之一。

不知哪里传来一声低沉的吼叫,卫宜宁悚然起身,说道:“大伙快进船舱来!有老虎!”

众人莫名其妙的看着她,卫宜宓正没好气,不悦的说道:“你这是在吓唬谁?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又不是老凌河那等蛮荒之地。”

卫宜室和卫宜家则已经笑作一团,捂着肚子说:“哎呦,五妹妹你可真会开玩笑!这会儿想要吓唬我们也犯不上说有老虎啊!你还不如说这水里有恶龙呢!”

她们俩的话音未落,外面忽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原来那只卫宜宁觉得奇怪的船里,突然冲出来一头斑斓猛虎,白额吊睛,野性十足。

因为船只都堵在那里不能动,所有船上的人都乱了。

再加上前来游玩的女多男少,更是惶恐的不成样子。

卫宜宁她们船上的人除了她以外都吓得面如土色,刚才还训斥和嘲笑她的几个人,此时全部瘫倒在船上,根本都站不起来了。

混乱中只听扑通一声,有人落水了。

卫宜宁一看是个穿着红色纱袍的小男孩,那孩子明显不会水,没扑腾两下就沉下去了。

他是从韦家的船上掉下去的,但韦家因为都是女眷出游,就连划船的都是船娘而非艄公。

此时那只老虎也扑通一声跳入了河里,老虎会水,扑腾着爪子就朝那孩子游过去了。

韦家的几个姐妹哭喊连天,却都手足无措。

“这虎一定是饿急了,要去吃那孩子!”有人喊道:“离岸近的赶快跑啊!恶虎伤人哪分什么老幼!”

卫宜宁顺手拿起一把剖瓜的刀,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卫家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就不见了卫宜宁。

要不是她的鞋子留在了船板上,谁也不敢相信她刚刚跃入了水中。

“五丫头是疯了吗?!”朱太夫人颤巍巍的说:“她怎么跳下水了?”

人们都争相往岸上跑,韦家人依旧在无助的哭叫着。

那老虎眼看就要游到那孩子落水的地方了,韦兰珮双眼一翻,彻底的昏死过去了。

第二十八章 杀虎

钟漫郎本来已经上岸了,忽然看到人群大乱,人们边逃跑边喊叫着:“不得了了,老虎吃人了!”

“永河上怎么会有老虎?!”冬瓜像听到天方夜谭一样:“莫不是哪个促狭鬼用纸糊了个假老虎吓唬人吧!”

钟漫郎身材高大,攀上旁边的一棵古柳,往河中心一望,的确有只斑斓猛虎跳到了水里。

他顾不得想太多,从树上跳下来几步来到卖艺场上,那里竖着一根熟铜的旗杆,手臂粗细三丈来高。

钟漫郎单手把住旗杆下头,腰一抻,把那熟铜旗杆连同基座一下子拔了了起来,地上斗大的青砖被掀翻了好几块。

卖艺场上的那些人都惊得目瞪口呆,身上没有千百斤的力量如何能单手拔出这旗杆?!

钟漫郎提着旗杆大踏步往永河上跑,船上的人还有不断的往岸上跑的,岸上胆大的都聚拢到了河边。

卫宜宁在老凌河的时候,跟随赫赫人学会了打猎和捕鱼。

老凌河水流湍急,寒冷刺骨,她都能在里头坚持一两个时辰,又何况这水流平静的永河呢?

她很快就游到了那孩子落水的地方,从水底提起他的发髻,迅速钻出水面,免得这孩子溺水太久。

此时那只老虎也已经游到了跟前,对着卫宜宁大声吼叫,前爪跟着拍了下来。

卫宜宁在老凌河的时候没少跟老虎打交道,知道这样一只成年猛虎一巴掌可以把牛头拍的稀碎。

她在水中灵巧的转身,堪堪避过这一下。

老虎在水中远不如在岸上灵活,它显然是饿极了,只想快点把卫宜宁和那小孩子都吞到肚子里去。

所以就愤怒的吼了一声,继续朝他们猛扑过去。

卫宜宁知道老虎最弱的地方是它的腹部,所以闭了口气,猛的沉入水中用手中的刀子猛的捅了一下老虎的肚子。

之后赶紧退开浮出水面,一股血水涌上来,老虎负痛更加疯狂,恨不得立刻把她撕成碎片。

“我引开老虎,你们快把这孩子救上去!”卫宜宁大喊道。

“快用缆绳拴住我的腰把我缒下去!”韦家的六姑娘韦兰珥对其他人说。

“还是我来!”二小姐韦兰珊说:“你们都留在船上照顾大姐!”

可是找来找去都没有找到缆绳,韦家人已经快急疯了,她们都不会水,那几个撑船的船娘吓得抱成一团,根本指望不上。

卫宜宁没有办法,只得拖着这孩子继续跟老虎周旋。

钟漫郎拖着旗杆下了水,远远的就看到卫宜宁正奋力与虎搏斗。

她半浮半沉在水中,几缕鬓发打湿,贴在脸颊上,颇有些狼狈,但神情坚定毫无惧色,钟漫郎心中开出一朵雪莲,惊叹世上竟有这样沉稳勇毅的女子。

“对对,快用长竿把这老虎和人隔开!”岸上的人见钟野这等魁梧的大汉下了水,不由得添了信心,纷纷吆喝助威。

“老子哪耐烦跟这畜生打商量!”钟漫郎轻蔑的一笑,手中的熟铜旗杆举起,大喝一声,水面上像滚起了一声惊雷。

手起竿落,沉实的基座挟风雷之势直砸到老虎的天灵盖上,只听咔嚓一声,老虎脑浆迸裂,直溅出几丈远。

卫宜宁见一个深目虬髯虎背熊腰的大汉敲死了饿虎,自然也松了口气,见他穿的虽破旧却一副凛然难犯神色,知道这样的人一定不会久居人下。

钟漫郎本想跟她打个招呼,他认出了卫宜宁,但卫宜宁却不认得他。

围观的人轰然叫好,见老虎死了便有好多人下水来,你扯爪子我扯尾巴,把个死虎拖上岸去。

都说“人死如猛虎,死虎如绵羊”,人活着的时候不可怕,一旦成了死人,人们便会吓得退避三舍。

相反,一只活的老虎,能把这永河上游玩的人吓得跑到岸上去,一旦被打死,就如同绵羊一般没人再害怕了。

因为下水的人多了起来,众人合力把这昏迷的孩子送到了船上,控了半天水总算救过来了。

卫宜宁不动声色的回到自家船上,众人还没缓过神来。

朱太夫人赶紧叫如意掺着卫宜宁到后舱去换衣裳,一边又要船上的婆子赶紧拢起风炉来煎姜汤。

钟漫郎湿淋淋的上了岸,把熟铜旗杆往岸上一扔,分开众人说道:“这虎是我打死的,自然要归我。”

他是想着这老虎肉既可以用来果腹,虎皮又能做成衣裳御寒,是个挺不错的物件儿。

哪想话音还没落,京兆尹带着人马就赶了过来。

原来是之前跑上岸的人去报官了。

“钟公爷,”京兆尹胡聪下了马,朝钟漫郎行了礼说道:“这死虎是罪证,需得抬到衙门去,您可不能带走。”

钟漫郎听了自然扫兴,啐了一口,转身走了。

那艘围着深色帘幕的船还静静地停在那里。

人们纷纷指认说,老虎就是从这艘船里跑出来的。官兵小心的打起帘子,发现里头除了一只大笼子之外什么也没有。

不出所料,放虎的人肯定早就趁乱走了,哪里还会傻呆在里头呢?

韦兰珮此时已经醒了过来,见弟弟化险为夷便搂着他哭了起来,自然是喜极而泣了。

“大姐姐快别哭了,咱们得好好谢谢救命恩人!”韦兰珥上前说道:“要是没有他们,弟弟这次恐怕凶多吉少了。”

韦兰珮因为之前昏了过去,所以不知道弟弟获救的过程,见弟弟没事就只顾着后怕了,一时没想到这些。

听六妹妹这么说,赶紧拭干了眼泪问道:“是哪几位英雄救了应爵?咱们一定要好好谢谢人家!”

韦家的小王爷取名韦应爵,因为当初韦家一连生了七个女儿,连个儿子的影儿都没见到。

若是没有儿子,就意味着老王爷去世后韦家的爵位就将不保。

老王妃是在四十四岁高龄生下的儿子,这就意味着韦家的爵位保住了,故而取名应爵。

“那个大汉我认识,应该就是超勇公钟野,”三小姐韦兰珠说:“遍京城除了他,再没有那么伟岸高大的人了。”

钟漫郎因为有外族血统,所以面目身材和大周国人很是不同。

不知道的常会把他当做外邦人。

第二十九章 打道回府

卫宜宁到后舱换衣服,春娇和小舍儿跟着她。后舱没有前舱宽敞,因为遮挡的严实,须得点着蜡烛才行。

卫宜宁换下身上的湿衣服,她的头发不但湿了而且钟野敲碎老虎头时,飞溅的脑浆有些落在了她头发上,又腥又臭,不洗头发是不行的了。

负责烧水的婆子提过来两只装着热水的汤壶,里头是刚烧开的水。

春娇把水注进铜盆里,兑好了凉水,又用手试了试水温。

可一看到卫宜宁头发上的老虎脑浆她就忍不住发怯,站在那儿不敢伸手。

小舍儿跛着脚往前走了两步说:“姑娘要是不嫌小舍儿粗笨,就让我来吧!”

卫宜宁说:“也好,那就你来吧!”

春娇脸红,不好意思的说:“我去给姑娘拿发巾。”

卫宜宁洗好了头发,擦得半干,让春娇给她重新梳了头发,才到前舱来。

朱太夫人对面坐着两个年轻女子,见卫宜宁从后仓出来急忙起身。

年长一些的穿着一身鹅黄衣裙,年幼的穿着浅紫色衣裙,二人肤色欺霜似雪,眉目清新如画,长相又有三分相似。

卫宜宁知道她们是韦家的小姐,只是不知道是哪两位。

朱太夫人笑着对卫宜宁说:“五丫头,快过来见礼,这两位是擎西王府的大小姐和六小姐。”

卫宜宁走上前和对方见礼,韦家大小姐韦兰珮一把搀住卫宜宁的手,语气万分诚恳的说:“五小姐,今日多亏了你,你是我们韦家的大恩人,韦家世代感念你的恩德。”

六小姐韦兰珥抢过话头说:“我大姐说要好好的谢你,你可不能推辞。”

朱太夫人插话道:“二位小姐言重了,咱们两家世代交好,千万不要如此客气。”

卫宜宁也说:“实则是小王爷命大福大,还有那位壮士,若不是他出手,我也没有把握。”

韦兰珥听了就说:“那个人是钟漫郎,我们自然也要谢他的。”

韦兰珮又说道:“今天事出仓促,我们实在不想唐突了五小姐,改日我一定登门拜访,再叙感激之情。舍弟受了惊吓,我们要带他回去找个大夫诊脉,所以只能失陪了。”

朱太夫人赶紧说道:“两位小姐快请回去,小王爷的身体要紧。咱们两府以后常走动,再不必这么客气。”

卫宜宁知道韦兰珮的话外之意是她们不想随随便便送些礼物给自己,过些天会到智勇公府拜访,亲自送上礼物。

“大小姐,六小姐慢走,”卫宜宁敛衽行礼:“替我们向府上带好。”

韦家那两位小姐走后,卫家的几个女人活了。

柳姨娘走过来对卫宜宁说:“五姑娘你可真是个大胆的!那老虎可是会吃人的,你就不怕死吗?”

卫宜宁淡淡一笑说道:“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是看到那小孩子落水了,我恰好又会水,所以就下去救他了。”

“你啊,我叫你吓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朱太夫人把卫宜宁搂到怀里说:“平时看着你柔柔软软的,像个小绵羊一样。今天居然敢去虎口救人,真是叫人意外。不过话说回来,你今天做的事虽然叫人钦佩,可也着实担着风险。以后万不能如此莽撞了。”

卫宜宁微笑着答应是。

朱太夫人说要去后舱解手,卫宜宁和如意一起搀着她去了。

卫宜宓等人先是吓得要死,如今都还过阳来,对卫宜宁又嫉妒又不屑。

在柳姨娘和卫宜宁说话的时候,卫宜宓冷哼一声,把脸传过去,装作欣赏河上的风景。

如今,卫宜宁和朱太夫人往后舱去了,留下来的几个人就不免议论。

卫宜宓今天心情本就不爽,说话也就比平时尖酸:“从蛮荒地来的人就是粗鲁,哪个大家闺秀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跳到水里去?卫家闺阁的风气都叫她给坏了。”

卫宜家向来嘴欠,捏着手绢儿,拿腔作调的说道:“都说富贵险中求嘛!这可真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卫宜室叹了口气说:“五妹妹还真是能豁得出去,不过今天这事她也算是求仁得仁了。你们没瞧着韦家的两位小姐对她是何等的感恩戴德,五妹妹算是攀上高枝了。”

卫宜宓冷笑一声,转过脸来说道:“那算是什么高枝?擎西王府朝不保夕,指不定哪天爵位就没了。那孩子虽然没被老虎吃掉,可落水惊吓也够受的,他又素来有些不正常,只怕就此一命呜呼了呢!”

这话正中了孪生姐妹的下怀,况且就算和她们的意见相左,面对卫宜宓的时候她们总是不自觉的先怯了三分。

但柳姨娘却不同,一来仗着卫宗镛的宠爱,二来好歹也算是个长辈。

她倒是觉得卫宜宁今天这事儿做得不错,虎口夺人可不是一般人敢的,让她对卫宜宁刮目相看。

“不管怎么说,五小姐救了人,那韦家自然会重重地谢她。先前我们还说她无依无靠,连像样的嫁妆都没有,如今人家自己就赚了不少的嫁妆。”

虽然今天韦家没有送卫宜宁谢礼,可恰恰说明韦家是要给她准备一份大礼。

以韦家的财力,自然不可能是小数目。

“再说了,韦家虽然只有一个儿子,可那七个女儿就算不得人了吗?凭着旧有的地位,总也能嫁到差不多的人家去,将来彼此帮衬,总也不至于到了绝路。”柳姨娘分析道。

卫宜室卫宜家听了她的话,不由得陷入沉思,心中更加嫉妒卫宜宁了。

卫宜宓却不以为然,嗤笑一声说:“韦家的几个女儿长相是美,可姻缘也是出了名的不顺。她家的大小姐不肯嫁人就算了,二小姐,三小姐如今也已十七八岁,四小姐五小姐也已经及笄。可不论和谁家的婚事稍有些眉目,不是对方被贬了官,就是家里出了意外。闹得京城中没人敢娶她家姑娘,这事姨娘不清楚吗?”

“要说克夫,也没有各个克夫的道理,”柳姨娘耸耸肩说:“许是姻缘未到吧!”

正在这时,朱太夫人从后舱出来了,几个人也就打住了话头没有再往下说。

经过这样一场惊险,人们早没了游玩的兴致,纷纷打道回府了。

朱太夫人也吩咐船靠了岸,坐上车回府去了。

第三十章 烂泥扶不上墙

京城中最热闹的酒楼当属羽仙楼,晚间的时候最热闹。

三楼雅间幽篁馆有人治了一桌酒菜,跑堂的送上酒水,这里的伙计认识京中绝大部分的达官显贵。

这屋子里的人也不例外。

坐在上首的是智勇公卫宗镛,另外几个人官职都没有他大,自然奉他为首。

这桌酒席是刑部令使吴念泽做东,邀请了卫宗镛和部里的几位同侪。

卫宗镛这些日子闷闷不乐,原因是他前些日子百般钻营极力購求,想借着六部调动之机谋求更高的官职,却不想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

几个人坐下之后,边吃酒菜边闲话,卫宗镛始终闷闷的,众人也不能尽兴。

吴念泽是东道,自然要极力撺掇,倒了杯酒对卫宗镛说:“公爷家风清正,真不愧智勇二字。今日里咱们京城出了一桩大大的新闻诸位可都听说了?”

“可是韦家的小王被人从虎口救起这件事?”座中有人附和道。

“正是正是,你们可知道这虎口救人的正是咱们公爷的侄女,卫家的五小姐!”

众人赶紧纷纷说道难得,又说什么将门虎女。不过是为了奉承卫宗镛罢了。

他们当时都不在场,虽然听了传闻。出于男女偏见,也认为这件事自然是钟野的功劳大。

卫家的五小姐不过一介弱质女流,能有几分本事?

卫宗镛听了这个话,也并不怎样自豪。

一来卫宜宁不是他的女儿,二来卫宜宁救的是他不看好的韦家,若她救的是燕家子弟,那就另当别论了。

不用别人提醒,卫宗镛早就已经亲自登门去套近乎了。

卫宗镛这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一颗富贵心两只势利眼,天生下来只会往上看。

韦家现在虽然号称王府,可谁都知道其势不久,慢说那小王爷不是个正常孩子,便是他生的龙精虎猛,可年龄太小在朝中没有职位,依旧帮不上卫宗镛什么忙。

在座人中有一个新上任不久的书令使,名叫张良俊,这人最会察言观色,更兼一张巧嘴,见吴念泽的话没有撞到卫宗镛的心坎上,他便从旁插话道:“公爷且请满饮此杯,我见您印堂有彩,想是不日有大喜事。”

卫宗镛听了气哼哼的说道:“能有什么喜事?我这阵子都快倒霉透了。”

张良俊笑着说:“听闻建安侯一家就要回京,侯爷在梅州任上极有政声,如今任期未满就被皇上召回,一定是要委以重任的。侯爷与您有郎舅之义,岂有不带挈您的道理?”

卫宗镛听了他的话,在心中琢磨了一番,觉得说的很有道理。

邵天资出身不低,为人又干练,数次获得朝廷的赞誉。

如今六部中官职变动,还有几个该致仕的老臣依旧在任上,显然不合情理。

原因无他,只是在等人回京接替职位罢了。

想到这里卫宗镛忍不住暗暗欢喜起来,鼓起兴致饮酒作乐。

直到夜深,才乘了家中的马车回府去。

包氏也已经脱了外头的衣裳,坐在椅子上洗脚。见他喝了酒回来,就打发春莺拧了热手巾把子给卫宗镛擦脸。

又问跟着的小厮老爷在酒楼里是否喝了醒酒汤?

卫宗镛呵呵笑道:“妹妹妹夫一家回京,咱们也多了帮衬,等妹妹回来,你好歹要留他们在府中多待些日子。”

包氏听了说道:“正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放心,我丝毫不敢怠慢的。”

卫宗镛满脑子想的都是邵天资提携自己升官发财,往常他吃醉了都是往小妾柳氏的房里去,今天特意来包氏这边,就是和她说这件事情的。

卫宗镛妻妾不多,一是本朝风气如此,二来也是因为包氏管的严。

如今他醉酒之中见走到跟前伺候的丫头春莺红唇妙目,很有几分动人的姿色,便忍不住就势捏了捏春莺的手,因为包氏背对着他,所以没看见。

卫宗镛见春莺虽然缩回了手,却只是羞惭惭的,没有跑开,心中更加得意。

伺候包氏洗脚的小丫头蟠桃端了脚盆出去倒水,春莺和春蓉一个去外间拢茶炉子,知道老爷喝了酒,夜里要喝茶。

一个去吩咐灶上明早老爷早饭在夫人这边吃,屋里没有别人了,包氏一边解头发一边说:“今天老太太带着宓儿他们逛去,五丫头救了韦家的小王爷,这事你可知道?”

卫宗镛听了有几分不耐烦的说:“京城早就传遍了,我又不耳聋,怎么不知道。”

包氏就说:“这五丫头好大的胆子,若只是平常的泅水救人也还罢了,那里头还有一只猛虎呢!”

“不是钟漫郎最后打死老虎吗?”卫宗镛醉眼迷离,只想要睡。

包氏看他一眼,有些无可奈何的说:“老虎自然是钟漫郎打死的,可那小王爷却是五丫头救下的。”

“那有什么用!”卫宗镛打了个酒嗝说道:“韦家如今就好比胶底的画船——只剩下外头好看,撑不了多久了。”

说着往后一躺,就打起呼噜来。

包氏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映着窗外黑沉沉的夜,心也止不住往下落。

她早就知道卫宗镛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当年若不是婆婆和她百般帮衬,一力抬举,卫宗镛哪有可能袭爵?

他文不成武不就,也不可能像别人家的庶子那样通过科考获取功名。

包氏之所以跟他说这些,只是觉得卫宜宁似乎真的很不简单。

假设当初卫宜宁不是个五岁的孩子,她们当初的那番计策只怕不会那么顺利的进行。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们先下手为强。

如今卫宜宁虽然长大成人,却已经失了先机,不能再拿他们怎么样了。

“多亏婆婆叮嘱我们要斩草除根,否则的话,只怕又是一番好厮杀。”包氏在心中暗暗想到。

卫宜宁命大活到现在,但她的弟弟和哥哥却都已经不在了,只要没有男丁,就对他们构不成威胁。

一个女子,再怎么能干也有限。

卫宗镛鼾声四起,并且已经做起了美梦。

在梦中他又娶了一位姨太太,身段窈窕年轻貌美,粉红头纱下的面孔既熟悉又陌生。

卫宗镛上前掀起头纱,新姨娘含羞带怯的一笑,是春莺那小妮子。

第三十一章 神秘人

夜沉如水。

巡城的更夫忍不住打起哈欠来,梆子声里也带着倦意。

昭邑城东南某处府邸,暗淡星光下的朱楼琼宇只有几处燃着灯光,使得这宅院看上去半似仙境半似魔窟。

一间装饰得金碧辉煌的华屋,一人高的龙鱼宫灯燃着最好的鱼膏油,宝鼎形状的香炉里焚的是白蜜蜡与龙涎香混合的香料。

白蜜蜡香气最浓郁,故而被称为香珀,是琥珀中香味最纯正的。

极品白琥珀与龙涎香搭配被称为白虎配青龙,比单纯的龙涎香还要名贵。

房间中央摆了一张一块玉的紫檀翘头案,案子的前头是兩溜镶嵌寿山石的官帽椅,坐着两位年轻公子。

二人正襟危坐,好似泥塑木雕的一般,只是顺着鬓角汗出如浆,却又不敢抬手擦拭。

案子后面是一张大到夸张的床,比普通人家的四张床合在一起还要大,

比黄金还要贵重的金丝楠木在灯光映照下发出矜贵沉稳的光泽。

龙绡帐子低垂,影影绰绰能看到里头有好几个人。

一个成年男子敞着衣襟披散着头发,半卧在床上。

在他周围或爬或坐着四五个小儿,大的也不超过三岁,最小的刚刚会爬。

这人头枕着一个小男孩,男孩是趴卧在那里的,身下是一块金丝楠木板,上头带有四个金环,分别固定着他的手脚。

脚下是一个仰卧着的女孩,也是两三岁的样子,手脚也被固定着。

男为乾,女为坤。这人头这男孩脚踏女孩,取的就是枕乾踏坤之意。

这两个孩子显然是经过特殊训练的,一动都不动。只有呼吸让胸腹部微微起伏,说明他们还活着。

其他的三个孩子则无意识的在床上爬爬停停,他们比那两个孩子要小很多,都还不会走路。

这人随手揽过来一个,抱在怀里揉捏着,神情迷醉。

这些孩子虽然年纪幼小,神情却不合常理的透出几分麻木死气。

由于光线的缘故,看不清床上的人究竟长什么样子。

他似乎格外迷恋婴儿肌肤的触感,抚摸着怀中小儿的身躯,嘴里发出嘶嘶的气声,像一条粗大的毒蛇玩弄可怜的雏鸟。

“你们把我的猛斑将军借去,结果却叫它被人给打死了。你们知不知道它已经吃了九十九个元婴,只差一个就能大成了。”这个人说话的声音很慢,语气也不见得怎样严厉。

可那两个坐在椅子上的年轻人却吓得直接跪倒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声音大的吓人。

“我们两个真的不是存心的,就是知道猛斑将军还差一个元婴,才会想出这两全其美的办法。让它吃了韦家的小王爷,这样就能大成。然后我们取了它的脑仁献给您。”跪在地上的其中一个人语气万分急切的解释道。

“是啊,你们这两个蠢货当初是这么跟我说的,我知道你们想要独占韦家的那七个丫头,他家的爵位不除,你们就没法弄到手。可是没想到你们这两个蠢货居然把事情搞砸了。”帐子里的人笑了一声说。

那两个人听了这笑几乎不曾吓死,急忙解释道:“那猛斑将军眼看就要把韦家的傻子吃了,谁知半路里杀出两个人来。他们一个救人,一个打虎,偏偏还是砸碎了猛斑将军的头。这个实在是难以料想的。”

“别在我面前打花胡哨,我只是涵养真气,不愿跟你们多说。你们之所以百般的求我要借走猛斑将军,说是帮我做功德是假,想让我帮你们抹去痕迹是真。”帐子里的人用闲谈的语气说道:“这京城里,除了我,恐怕没有第二个人能把这件事抹平。那韦家怎样也是王府,闹市里出猛虎,你能以为是轻易就能干休的吗?”

“您英明盖世,我们兄弟不敢狡辩,只求您大发慈悲,原谅我们的无心之失,今后我们兄弟只会加倍忠心于您。”两个人跪在地上苦苦的哀求。

“你们两个奸邪之徒哪里会有忠心?如今出了事情想要引咎给别人,但我是不会找他们两个算账的。他们两个一个是穷鬼,一个是孤女,我让他们拿什么赔?”帐子里的人说着把怀里的孩子举到跟前,贪婪地嗅着婴儿的体味,不时伸出舌头来舔舐娇嫩的肌肤。

“我的猛斑将军没有了,还有一只银斑将军,”那人说道:“你们去给我凑齐九十九个元婴吧!我只给你们半年的时间,多一天我就砍掉你们一只手指。手指砍完了还有脚趾,脚趾砍完了还有眼睛。”

“我们会尽力的,”那两个人抖衣而战:“一定,一定会尽力的。”

“滚出去吧!你们把我的地都弄脏了。”那人眉头微微的皱了一下,跪在地上的两个人连滚带爬地出去了,唯恐晚一步就没了命。

“这世上最肮脏的东西就是人,只有不懂事的孩子才最纯洁。”那人神情迷乱的把几个孩子都搂到自己怀里,紧紧的抱着,越抱越紧。

几个孩子开始窒息,其中有一个小男孩出于本能朝施暴者的肩膀狠狠咬了下去。

紧箍着他们身体的手臂松开了,三个孩子掉落在床上,发出很大的吸气声,他们的面色发紫,小小身体痛苦的扭动着。

这人看着自己肩膀上紫红色的牙印,抓起那个咬他的小男孩,把他提举到自己眼前。

像耳语一般轻声质问道:“为什么你也这么坏?你是不是恶魔投胎?”

这孩子惊恐极了,拼命的扭动着身体,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不哭。

其他的几个孩子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纯净朦胧的眼睛里没有陌生,似乎这样的事情已经司空见惯。

尽管他们幼小的头脑还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可是他们已经习惯了。

被那人举在身前的孩子慢慢的没了呼吸,小身子软软的垂着,好像睡着了。

一个像幽灵一样的影子出现在大床前,他走路悄无声息,每次都能够在主人需要他的时候及时出现。

“去吧!把这个作为银斑将军的晚餐。还差九十九个,就由那对蠢货兄弟交差吧!”

第三十二章 登门道谢

绿树浓荫夏日长。

五月的京城太阳刚升起来,暑气就蒸腾得人心烦闷。

卫宜宁这么多年在老凌河已经习惯了那里的气候,如今回到昭邑,有些不耐这里的暑热。

老凌河最热的日子也不过和京城里四月份的天气相仿,卫宜宁在那里呆久了,变得耐寒不耐热。

早起去给包氏请了安,卫宜宁就来朱太夫人这边陪着一起用早膳了。

朱太夫人这些日子心情好,每天都在忙着打点礼物,自然是送给邵家人。

丫鬟来报说韦家地位两位小姐前来拜访,不消说自然是来见卫宜宁的。

因为卫宜宁在朱太夫人这边,包氏便陪同着韦家的两位小姐到这边来。

这次来的依然是韦兰珮韦兰珥两姐妹,和昨天游玩时的打扮不同,今天两人的穿着更为庄重一些。

韦兰珮一身蛋青色衣裙,眉眼如笼轻雾,整个人就像是汝窑花觚里的一枝幽兰。

韦兰珥只比卫宜宁大一岁,娇媚中透着活泼,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张樱桃小口,饱满樱红的色泽让人移不开眼睛。

卫宜宁在家只穿着圆领素纱衫、白绫裙子。为了凉快,乌软的头发绾成高髻,没戴任何发饰,只在鬓边别了一朵小小的茉莉花球。

因此显得颈项纤长优美,肤色白腻中透着粉润,很是耐看。

韦家两姐妹心里对她万分感念,因此卫宜宁在她们眼中端庄大方,比一般的庸脂俗粉不知高出多少。

几人见面后自然是一通寒暄,卫家的好多丫鬟婆子悄悄走来,为的就是看一看京城中出名的美人儿。

卫宜宓和那对双生女却没有前来,她们一来不想被韦家的两个女儿比下去,二来也不想看到卫宜宁得意。

韦家的两姐妹带来了满满两马车的礼物:织金云锦八匹、妆花缎八匹,全套和田玉首饰八套、玉闹妆八件。

最起码得值二三万两银子。

把梅姨娘等人都看呆了,卫家的女儿,嫡出的还罢了,庶出的几个撑死也就有个五六千两的陪嫁。

原本以为卫宜宁连这几个庶出的也赶不上,谁想到人家回府还没到一个月就自己赚了上万两的嫁妆。

卫宜宁和朱太夫人自然是推辞的,但韦家人态度坚决。

韦兰珮说道:“老太太、五姑娘,切莫再推辞了,虽说你们救人是不图回报的,可我们被救的人若是不知道感恩戴德,那不是枉为人了吗?

你们若是不收,我们全家人必定要寝食难安。况且你们今日若是不收下这些礼物,我母亲一定会挣扎着起来亲自来拜访。

她的身体实在不好,性子又要强。平时在屋里走个几步,都要累得喘上半天。若是真来贵府,再累出个好歹,反倒让你们于心不忍。不如就此收下,咱们日后往来也就可以自然随便了。”

韦兰珥也急红了脸,说道:“母亲说今天一定要亲自来才显得郑重,我姐姐担心她的身体,做好做歹劝住了她。若是你们不肯收下礼物,母亲一定会责怪姐姐,而且她自己一定会来,我知道你们都是心慈的人,见我母亲那样一定不忍心拒绝。

我们做女儿的一片私心,不想劳动母亲。求你们体谅,好歹收下吧!这些东西虽说值些钱,可比起我弟弟的性命,实在不值一提。又或者五姑娘执意不收是嫌这些礼物轻了,我们再加十倍送来可好?”

朱太夫人听两姐妹说得如此真诚,也考虑到老王妃实在是体弱多病不能劳累着,便对卫宜宁点头说道:“两位小姐说的在理,你就恭敬不如从命吧!”

卫宜宁起身施了一礼说道:“多谢贵府厚爱,宜宁收下就是。”

听她这么说,韦家的两位小姐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气氛也就更融洽了。

韦兰珥性格活泼,再加上和卫宜宁年纪相仿,便亲亲热热地对卫宜宁说:“五姑娘,改日我下帖子请你去我们府里逛逛,我们家里的姐妹都想要和你亲近,只可惜今天不能都来。”

卫宜宁听了,浅笑道:“多谢六姑娘抬爱,我也很倾慕贵府的诸位小姐,有这样的好机会哪会拒绝呢!”

韦家两位小姐见卫宜宁谈吐落落大方,气度不卑不亢,更是从心底里想要和她结交。

在此之前韦家与智勇公府并没有什么太多往来,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如今因为卫宜宁救了韦应爵,韦家人才主动来拜访的。

卫府里上上下下几百口人,之前几乎都没有人把卫宜宁放在眼里,认为她不过是在这里寄人篱下,根本算不得正经的主子。

但经过这件事,不少人对她的态度都改变了,觉得她有胆有识,并且运气还不错。

瞧那满满两大车的礼物,快把人的眼睛晃瞎了。

韦家的两位小姐起身告辞,朱太夫人等人苦苦相留,要她们在这里用了午饭再回去。

韦兰珮极有礼貌的推辞道:“论理老太太留饭是不该推辞的,只是我们今天还要去拜会超勇公,那日也多亏他出手打死了老虎。若是在贵府用了饭再去,就显得不恭敬了。还请老太太、夫人、五姑娘见谅,改日一定从命。”

朱太夫人听说她们还要去钟野府上,便不好阻拦了,说道:“两位小姐慢走,还请闲时常来我们这里走动。你们贵脚踏贱地,让我们这寒舍也有了光辉。”

韦家的两位小姐连说不敢当,又一再叮嘱过些天会邀请卫宜宁到她们府上做客。

送走了韦家的人,卫宜宁对朱太夫人说:“祖母,这些礼物你喜欢什么?孙女借花献佛,孝敬您老人家。”

朱太夫人听了被她逗得直笑,伸手在她脸上轻轻掐了一下说:“瞧把你美的,这些东西祖母都不要,你留着做嫁妆吧!”

卫宜宁还是把这些礼物分成了好几份,叫春娇和小舍儿给包氏等人送了去,连同那两位姨娘,还有每个少爷小姐。

她自己只留下了一小部分。

礼物送到各处,都被收下来了。不管怎样,财帛动人心。

只有两个人例外,卫宜宛刚刚结束了罚跪,又气又愧,见小舍儿送了礼物来,是一匹妆花缎,一整套的和田玉首饰。

卫宜宛把东西撇在一边,气狠狠说道:“谁稀罕这些!拿回去叫她爱送给谁送给谁!”

还有一个人是梅姨娘,她虽然收下了礼物,心里却提防起了卫宜宁。

“这五姑娘心计太深了,她这么急着收买人心,可是为了邵家的事?”梅姨娘警惕地想。

第三十三章 不推辞

超勇公府前院的空地上,钟野正在把一只三四百斤重的石墩抛上抛下,如戏弹丸一般。

他赤着上身,左胳膊上满是刺青,上衣扎在腰上,筋骨虬结的脊背和胸膛反着光,整个人就像是寺庙里铜铸的金刚罗汉。

葫芦在檐下绣花,飞针走线极为专注。

冬瓜提水浇菜,一面埋怨最近天气响晴,一丝雨也没下。

直到大门被敲响,冬瓜放下水桶去开门。见外头停着好几辆马车,两位仙女站在门口,这小子顿时魂飞天外,两个眼睛发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位小哥,请问超勇公爷在不在家?”韦兰珮的贴身丫鬟雨奴走上前问道。

钟漫郎在门里听了,把上衣穿好,走上前,把冬瓜扒拉到一边儿。

“给公爷请安。”韦家的两姐妹连同丫鬟仆人一同向钟漫郎行礼问安。

“原来是王府的两位千金,有礼了。”钟漫郎抱拳施礼,他声音醇厚深沉如晚钟,蔽巾旧服却气度雍容,让韦家的两位小姐肃然起敬。

葫芦放下手中的绣活走到门前,一张团脸比往常添了五分和气,行过了礼说道:“二位小姐快请进府,不知大驾光临有失迎迓,见谅见谅。”

说着把韦家人都让了进来。

韦兰珮和韦兰珥早知道钟漫郎过得潦倒,却没想到竟然潦倒到了这种地步。

房舍似乎是很久没有翻新了,柱头檐上彩漆剥落,房脊上杂草丛生。

庭院中的方砖有很多已经风化碎掉了,除了几棵老树,院子里也没有种植什么花木,倒是开垦出不少的菜畦。

看来看去仆人也就两个,一个呆呆傻傻,一个阴阳怪气。

进了前堂,屋里除了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再没有多余的装饰,连像样的茶具都没有。

但钟漫郎面无惭色,说道:“我这里实在无物可待客,只有清水一盏,薄待两位小姐了。”

韦兰珮赶紧说道:“公爷太过谦了,我们姊妹二人登门,是特意向您来道谢救命之恩的。公爷仗义相救,此番大恩我们韦家人铭记五内,终生不忘。今天带了些微薄礼,还望公爷千万笑纳,莫要推辞。”

钟野听了,咧嘴一笑说:“我救人当然不是图谢礼,不过既然你们愿意酬谢,我也不推辞。但我有言在先,你们这次谢了我也就够了。以后绝不可以再因为这个念念不忘,说什么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之类的话。我只敲了那老虎一棍子,你们也只需谢过这一次,否则的话我就会不高兴,把你们这次送的礼物也都退回去。”

韦兰珮听他如此说,心中更是感激:“公爷事理通达襟怀磊落,我们一定遵命。”

说着吩咐仆人把车上的礼物都搬进来。

八匹缂丝蜀锦,八匹泥金缎子,八柄金镶玉的如意,外加八千两雪花纹银。

这些礼物堆了满满一地,把葫芦和冬瓜的眼睛都看直了。

钟漫郎只是轻轻扫了一眼,说道:“小王爷已经无大碍了吧?二位回去后代我向府上的各位问安,我一个粗鲁汉子不好前去打扰。”

知道擎西王府几乎全部是女眷,钟漫郎当然不好去她家拜访了,免得惹出不必要的口舌来,他自然是不打紧的,可韦家女儿们的清誉却马虎不得。

“舍弟已经没事了,多谢公爷挂念,”韦兰珮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就不多打扰了,请公爷保重!”

韦兰珥则说道:“公爷,你将来一定会飞黄腾达,建不世之功业的。我还从未见过如你这般勇而知礼、义薄云天的人。”

说得钟漫郎哈哈大笑,梁上的灰尘都被震落了下来:“多谢六小姐的吉言,更要多谢你们送的礼物,往后十年,虽然没有朝廷的俸禄,钟野也能过得很滋润了。”

韦家人告辞后,冬瓜和葫芦两个人开始盘点这些礼物,倒不是为了查清数目,就是一个劲儿的过瘾而已。

“我的个天!我都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多白花花的银子了!”冬瓜抚摸着那些雪白的银锞子说道:“简直比大姑娘的屁股还要白。”

葫芦大翻白眼儿,说道:“你几时见过大姑娘的屁股?”

冬瓜头也不抬的说:“我自己想的,不都说大姑娘的屁股最白吗?”

冬瓜嗤笑了一声不再理他,转过脸对钟漫郎说:“公爷,这些东西不能就这么放着,咱们宅子里多的是老鼠,赶紧上街买几只好箱子,把这些都装起来才行。银子也要存到银号里,若是换成银票更稳当些,白花花的放在这里不是招贼吗?”

钟漫郎懒洋洋的起身,抓起几只银锞子塞进怀里里说道:“剩下的事你们两个看着办吧!我去街上喝酒,你们不要去找我。”

说着晃出门上街去喝酒了,留下两个仆人守着一大堆绫罗绸缎和金银面面相觑。

“公爷还真放心咱们两个,”冬瓜摇摇头,叹了口气说:“要不咱俩把东西一分,跑路得了。公爷出去喝酒,没有个三天五天不会回来的,等他回来发现了,咱们两个也已经跑远了。”

“我看行,”冬瓜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说:“不如你去雇车,我在这里守着。”

冬瓜站起身走了出去,过了半个多时辰,买回几只樟木箱子,其中一只箱子里还放着两只玳瑁猫。

“以前有老鼠就有老鼠吧,也不过是吃些粮食,如今有了贵重的东西,就不能不防着点儿了,正好卖箱子的铺子那家的母猫生了一窝小猫,我就跟他要了两只,”冬瓜说着把两只猫从箱子里拿出来放到地上。

两只小猫新来乍到,不敢随意走动,互相依偎着瑟瑟发抖。

冬瓜和葫芦两个人把锦缎装进箱子里,又抬到高处放好。

“这些银子先存起来一半吧!”葫芦说道:“剩下的现银问一问公爷的意思,是要添置些家具什物还是放出去吃利息。”

“公爷在这些事情上是不肯费半点心的,我也不擅长管家,”冬瓜说道:“我看还是你做主好了。”

第三十四章 梅姨娘的算盘

五月初八这天错午,邵天资全家进了京。

先回的勤勇公府,特意打发人来智勇公府,说今天人困马乏,行李也来不及整理,加上时候也不早了,就先不过这边来。等歇过一晚,明天一早就来拜见朱太夫人。

这是人之常情,朱太夫人也没有什么不高兴的,连声说道:“不妨事,不妨事,亲家太太比我年纪还大些,正该多歇几日才是。咱们来日方长,不差这一天两天。”

又叫人打赏前来报信的仆人,一面叫如意领着几个丫头婆子将前几天准备的礼物再清点一遍,看看有没有遗漏。

卫宜宁正给朱太夫人新做的衣裳绣花,是松鹤延年的图案,老太太的衣裳从来不假手他人,以前多是如意做,如今有了卫宜宁,她的针线也是出奇的好。

先前试着给朱太夫人做过几双鞋面,老太太挺满意,卫宜宁才敢上手做衣裳。

因为料子薄,绣线也就格外的细,绣起来很费功夫,又考验绣工和耐性。

因为卫宜宁怕热,小舍儿就一直站在旁边给她打扇。

“你去旁边喝点水歇一歇,”卫宜宁见她一头一脸的汗,还是认认真真的给自己扇风,就有些不过意:“老太太赏给我的白兰瓜还剩下一多半,你去把它吃了吧!时候长了倒不好,等你落了汗再过来。”

恰好春娇拿了线过来,从小舍儿手中接过扇子说:“你去吧,姑娘跟前有我呢!”

现在春娇对卫宜宁算是很忠心了,前些日子韦家送来的谢礼,卫宜宁除了给各个主子都送去了一份,还把一匹妆花缎子裁开给她和小舍儿一人分了八尺,足够做身衣裳了,

春娇当然没敢想自己有福气穿上这么华贵的衣裳,可这到底是值钱的东西,将来总能派上用场就是了。

别的不说,单是出家的时候有这么一件嫁妆就是好大的脸面。

那匹缎子原本是送给四小姐的,但人家不要,又给退回来了。

五姑娘一点没动气,给她和小舍儿每人分完了,剩下的又放回去了。

春娇就觉得五姑娘真真的有涵养,是个好主子。

世间事谁也料不准,人人都说五姑娘最没前途,可这才几天,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卫家的五姑娘敢于搏虎,这可是几多少须眉男子都不敢做的事。

将来五姑娘会有怎样的造化都还说不定呢!

小舍儿跛着脚出了朱太夫人的院子,打算回卫宜宁的屋子去吃瓜。

她心思憨直,卫宜宁要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恰好梅姨娘带着她的丫鬟春喜打那边过来,小舍儿憨乎乎地向梅姨娘请安。

梅姨娘站住脚问她:“傻丫头,你打哪儿来?你家五姑娘呢?”

小舍儿说道:“五姑娘在老太太院子里呢!叫我回来吃瓜。”

“哦,五姑娘在老太太那儿都做什么呢?”梅姨娘问。

“没做啥,就是给老太太绣衣裳,绣的可好看了。”小舍儿夸张地比划着说。

梅姨娘前后看了看,笑着问小舍儿:“老太太没跟五姑娘说找婆家的事儿?”

“没听见,”小舍儿头摇的像拨浪鼓:“姨奶奶,谁要找婆家?”

“傻丫头快别问了,”梅姨娘吓唬小舍儿:“再乱说小心被赶出去。”

小舍儿脑子不灵光,只知道自己不想被赶出去,因此不敢再问了。

也不过走出几步,她就把这件事给抛到脑后了,一心想着回去吃瓜。

梅姨娘慢慢的走着,她在想心事。

宜室宜家已经十五岁了,该谈婚论嫁了。

老爷是不管这些事的,全部交给夫人包氏打理。

梅姨娘和包氏相处了二十几年,深知她绝不会真心实意为自己的这两个女儿做打算。

自己一个妾室,没办法出去结交,心里干着急却没办法。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邵家人回京了。

这可真是天赐良机!

姑奶奶卫阿鸾已经六七年没有回京了,这次回来一定会带着孩子们在卫家住上个把月,就算不在这里住,也一定会常来常往。

邵家有四个儿子,更妙的是有一对双胞胎,和自己的两个女儿不正是天造地设的好姻缘吗?

虽然说自己的两个女儿是庶出,可终究是公爵府小姐,邵天资也不过被封建安侯,还要低上一等呢。

所以梅姨娘并不担心自己的女儿配不上邵家的儿子。

她担心的是有人抢了先。

四小姐五小姐虽说才十三四岁,可一旦有长辈开口做主定下来,这事情就难以回转了。

梅姨娘从包氏院中扫地的田婆子那里打听到包氏因为邵家人回京很是“叮嘱”了卫宜宛一番,多半是想要撮合邵家的儿子和那“秃病猫”。

梅姨娘背地里都叫卫宜宛是秃病猫,因为她头发稀少又体弱多病。

不过当着包氏和卫宜宛的面,她却总是说“贵人不顶重发”,以此来讨她们的欢心。

除了卫宜宛,梅姨娘也担心卫宜宁。

怕她竭力讨好朱太夫人,也是为了老太太给她做主,嫁进邵家。

这个五小姐看上去不争不抢,其实最不是个省油的灯。

看看她进府里做的这些事,哪一样不是她最后占尽了便宜?

尽管卫宜宛卫宜宁的目标多半是邵家老三,可同样会阻碍自己的计划。

因为卫家的女儿不可能好几个都嫁到邵家,顶多只能成一门亲事。

当然,双生女嫁双生子不在其例,反倒是一段佳话。

所以,必须要防住那两个。

梅姨娘捏紧了手绢子,一颗心在腔子里跳得比平时快上许多,她得拼命用呼吸去调节,好让自己看起来和平常一样。

她的一生就像屋檐下笼中的鸟儿,只是个不自由的玩物。

她已经没有退路了,这次的机会把握不住,往后就只能被包氏彻底踩到泥里去。

梅姨娘做小伏低了半辈子,到了这个时候就要相准时机,放手一搏。

“姨娘,邵家姑老爷这次回京是要任个什么官啊?”丫鬟春喜皱着小短眉毛问。

“你打听这些做什么?”梅姨娘把脸撂下来:“没事别瞎问,叫夫人知道了,还以为咱们打什么主意呢!”

春喜吓得不敢再说话了。

梅姨娘可不想因为下人的话而打草惊蛇,这件事情务必要成功,因为她输不起。

第三十五章 好戏登场

五月初九这日,智勇公府正门大开。

负责洒扫的丫鬟小厮早早的就已经把庭院清扫干净。

包氏特地吩咐人从大门口起直到正堂一律铺上崭新的红毡。

“姑奶奶回府势必要隆重,”卫宗镛腆着他发福的肚子说:“夫人费心了。”

包氏一笑说道:“这是我份内的事,自然要让老太太高兴,还要让老爷的面子过得去。”

卫宗镛一心要巴结邵天资,包氏又想把女儿嫁到邵家去,所以这两个人的态度自然是十二万分的殷勤。

辰时刚过,邵家的车马就来到了智勇公府门前。

看门的小厮飞也似的跑进去禀报。

卫宗镛夫妇急忙迎到门前。

邵家的老太太连同邵天资夫妇以及几位少爷都下了车。

卫宗镛包氏连忙上前问安,又急着往里让。

早有人禀报了朱太夫人,老太太一听自然沉不住气,拄了拐杖就要出来,卫宜宁连忙在旁边扶着她。

如意劝道:“老太太别急,姑奶奶和姑姥爷一准儿先到咱们这院子里来,您还是坐着等他们吧!否则走得喘吁吁的,又要歇上好半天才能说话。”

朱太夫人听了她的话,只得坐下来,可却不时的翘首张望。

也不过是半盏茶的时候,卫宗镛夫妇连同邵家人一起走到了老太太的院子里。

只听一大群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卫宜宁透过碧纱窗往院子里看。

包氏亲自搀扶着一个鬓发如银的老太太,一定就是邵家的太夫人了。

邵太夫人旁边那位合中身材,长相清秀的中年女子就是朱太夫人的女儿卫阿鸾,卫宜宁小时候自然是见过这位小姑姑的,但次数并不多。

因为邵天资考取进士之后就出京任职了。

卫宗镛正跟一个四十岁出头,身材高大眉眼刚毅的男子热切的说着什么,这人就是建安侯邵天资。

后面的一行人簇簇拥拥,看的不甚清楚。

朱太夫人屋子里的小丫头赶紧打起湘竹帘,一群人谦让着走进门来。

“亲家母,恕罪恕罪!”邵家的老夫人一面走进来,一面向朱太夫人赔罪:“因为我这把老骨头不经折腾,到底在家多歇了一日才来府上拜访,真是该死!”

朱太夫人早就起身相迎,拉着邵老夫人的手说:“老姐姐,你说这话可是折杀我了。那梅州到京城几千里的路,也亏得你身子健旺,要换作是我早就散了架了!”

一句话说得众人哄堂大笑。

这时卫阿鸾夫妇走过来向朱太夫人行礼。

老太太一手搀着女儿,一手搀着女婿,本来是笑着说:“快起来吧!眼看着都要做公公婆婆的人了,就不要行这么大的礼了。”

可说到后来声音止不住哽咽,两行老泪流了下来。

卫阿鸾也忍不住哭了,经年阔别,如今能够再上堂拜见老母亲,怎能不悲喜交加?

“女儿这么多年不能在身边侍奉母亲,实在是不孝,一切都有劳兄嫂了。”卫阿鸾边拭泪边说。

“妹妹快别这么说,一切都是我们应当的。”包氏赶紧上前掏出自己的手绢儿,给卫阿鸾擦眼泪。

一面又吩咐丫鬟们赶紧上茶。

朱太夫人母女俩好容易止住了眼泪,又忙着给双方互相引荐。

邵家的四个儿子,邵楠和邵桐是双生子,今年已经十七岁了,身材修削,容貌随了母亲,清隽潇洒,很是不俗。

三公子邵杨十五岁,模样更接近邵家人,英眉虎目,宽肩乍背,肤色也比两个哥哥要深。

四公子邵松年纪最幼,还不满七岁,穿着大红蟒花的箭袖,依偎在他祖母腿边。

众人一看这孩子就忍不住笑,因为他和邵天资实在是太像了,活脱脱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邵老夫人最疼的就是这个小孙子,一时一刻也离不得这孩子。

朱太夫人这么多年思念女儿几乎成疾,如今见女儿一家回到京来,夫妻和睦孩子们都康健,自然是老怀得安。

说起来她虽然只有这一个女儿,可也足够朱太夫人骄傲的。

邵天资虽然因为是次子没有袭爵,但能力出众,极受赏识。

卫阿鸾自从嫁入邵家,和邵老夫人相处得如母女一般。

否则邵老夫人也不可能放着京城的长子家不呆,偏偏跟着次子到千里外的梅州去。

更让朱太夫人感到底气足的是邵天资一个妾室也没有,这么多年来和妻子伉俪情深,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老亲家呀,你看你现在儿孙绕膝,又有这么多如花似玉的孙女在身旁陪着,可比我强百倍。我这么多年一直都盼着能有个小孙女儿,可偏偏生出来的全是些臭小子。”邵老夫人笑着说:“如今阿鸾他们也回来了,你也没有什么惦记的人了,就剩下享福了!”

朱太夫人听了,笑着连连点头说道:“可说呢,我们家的这些孩子你可有好多年没见过了,我来给你们引荐引荐。”

说着打从卫长安起,一个个的介绍,直到最小的卫康安。

卫家的几个女儿除了卫宜宁之外都做了精心的打扮,尤其是卫宜宛和那对双生女,估计包氏和梅姨娘之前都已经叮嘱过了。

早在邵家人进门的时候梅姨娘就已经下死眼把邵家的大公子二公子从头到脚的看了个清楚,心里那叫一万个满意。

包氏也忍不住拿眼睛把卫宜宛和邵杨往一块儿安排。

梅姨娘看在眼里,心中忍不住冷笑:“秃病猫今天少说也戴了半斤假发,擦了三两铅粉,这么十不全的样子姑奶奶除非眼瞎才能看的上她。”

至于卫宜宁么,还是那么平平常常的样子。

这丫头的长相不够艳丽,和宜室宜家比起来一点也不醒目。

年轻公子们最看重的还不是女孩子的容貌?想来邵家的这几个孩子在梅州那地方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

只要让两个女儿放出手段来,不愁不把邵楠和邵桐收得服服帖帖。

欢笑热闹中,卫宜宁静静地坐在一隅。

卫宗镛和包氏脸上的谄媚,梅姨娘眼中的贪婪,都让她看的一清二楚。

看来,又有好戏要登场了。

第三十六章 人不为己

邵家人带来不少礼物,一一的分送过了,大多是梅州当地的特产,每人都有份。

卫阿鸾归宁,卫家自然要大排宴宴,在东西花厅各设一桌分作男女两席。

这顿饭足足吃了一个半时辰。

宴席结束,邵老夫人说道:“亲家母,多谢盛情款待。一会儿我和儿子回去,阿鸾和几个孩子就留在这多住些日子吧!”

朱太夫人极力挽留邵老太太,说道:“咱们老姐妹两个也这么多年不见了,我正要和你好好的说几天话呢!你可不能走。”

邵老太太听了说道:“咱们往后的日子还长呢!这么多年阿鸾朝夕侍奉我,算是尽了十分的孝心。倒是苦了你日夜悬想,如今我们回来了,可该叫你们母女好好团圆团圆,若是我还在跟前,阿鸾难免要立规矩,不得随意。这样反倒不美了,况且我的大儿子大儿媳妇,还有我的那两个孙子,也该叫他们尽尽孝心了。我得回去折腾他们去!”

朱太夫人听她这么说也就不强留了,真情实意的说道:“老姐姐,我这女儿嫁到你家,这么多年来你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我心里都清楚。如今你们都回到京城,咱们隔三差五的就聚一聚,我只和你谈得来。”

邵老太太答应着说好,卫宗镛包氏赶紧把准备的礼物都拿出来放到车上。

朱太夫人也把她事先准备的礼物都分送给邵家人。

一直忙乱到后晌,邵老夫人和绍天资才上车回府去。

包氏这边又赶紧打点卫阿鸾和几个儿子的住处,梅姨娘趁此机会赶紧和卫阿鸾亲近,她一惯做小伏低,人们都不算讨厌她。

“宜室宜家,你们两个过来给姑姑捶捶腿,捏捏肩,这舟车劳顿的几十天,可得要好好的歇歇才行。”梅姨娘呼唤着她的两个女儿。

这对双生女立刻殷勤的走上来给卫阿鸾按摩,这时朱太夫人因为劳累斜躺在卧榻上,卫宜宁坐在小脚凳上给老人家捶腿。

老太太半阖着眼睛听女儿说些路上的见闻,时不时问上一两句。

邵家的几个孩子都被安排到东边的院子休息了,只有邵松因为年纪小跟在母亲身边。

卫阿鸾自然是带着小儿子住在朱太夫人屋子里。

朱太夫人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梅姨娘等人只得起身退了出去,卫阿鸾也带着小儿子去里间歇中觉了。

此时天气闷热,再加上忙乱了大半天,人人都很困倦,各自回到住处便都休息了。

连包氏也挺不住,在罗汉榻上打起盹儿来。

卫宗镛中午多喝了几杯,满脑子想的都是等到邵天资任职以后如何提拔自己,越想越高兴,便去了前院儿的松风轩。

叫跟随自己的小厮烧水沏茶,想起包氏那里有新贡的学士茶,便打发人去取些来。

那小厮去了,见包氏睡着不敢惊动,只得对春莺说了。

“那茶放在哪里了我得找找,”春莺说道:“茶叶是春蓉管着的,那妮子不知跑哪儿躲清闲去了。”

“好姐姐,这可是老爷吩咐的,我若是拿不到,老爷准得打死我。”小厮害怕的说。

“瞧你吓得那样儿,哪里就真至于打死了你?不过是骂几句就完了。”春莺啐了他一口说:“少跟我装可怜。”

那小厮千姐姐万姐姐的求了不知多少遍,春莺一时心软说:“你先回去烧水吧,我找找,若是有就给你送去。”

那小厮方千恩万谢的去了。

春莺走进来在百宝阁上找了找,果然找到了一罐。

用茶匙取出一些,拿手绢包了,往前头走来。

到了松风馆,卫宗镛正吹胡子瞪眼睛的骂那个小厮废物。春莺急忙上前把茶叶递过去。

卫宗镛见她穿着水红色的衣裙,细腰长腿,胸前胀鼓鼓的好似要破衣而出,心里窜出的那股火便熊熊烧起来。

一把将春莺抓住拖到床榻上,一面又喝令那小厮滚出去把门关好。

春莺难免羞怯慌乱,可哪里敌得过卫宗镛的力气?

不一会儿就被按在榻上,剥,脱了衣裳。

春莺知道自己这番是逃不过了,身为下人就好比是主子跟前的猫狗。

她也有自己的打算,虽然卫长安一直纠缠着她,她也总是虚与委蛇,因为不敢得罪大少爷。

她伺候包氏也已经好多年了,对夫人的心思自然懂得几分,知道包氏对卫长安寄予厚望,总是说要等到他考取功名之后才提亲。

这样做自然是要选一个门第高贵的小姐与之婚配。

春莺知道,别说现在和大少爷只是偷偷摸摸,就算是夫人点头了,等到新主母进门她还是要被赶出去。

因为高门贵户的小姐是绝不许自己在出嫁之前丈夫就已经有了小妾。

所以大户人家的公子在正式娶亲前,虽然屋里都会有几个服侍的人,可最后都会被遣散。

春莺知道自己跟大少爷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被多赏几两银子罢了。

可跟着卫宗镛就不一样了,看看柳姨娘多受宠就知道了。

又何况老爷如今正值盛年,大少爷自立门户起码还要十几年。

就算是他对自己有情,肯让自己做姨娘,十几年后自己也已经年长色衰,像梅姨娘那样不得宠了。

还不如跟着老爷,仗着自己年轻貌美,可以多得些宠爱,若是再能添个一儿半女,那就更不用说了。

春莺心里既然有这样的打算,前天夜里卫宗镛对她动手动脚的时候她便没有跑。

如今虽然嘴上喊着不要,可实际上只是半推半就。

不多一会儿,就在卫宗镛身下xxxx,xxxx了。

云散雨收,春莺衣不蔽体的缩在睡榻一脚,哭哭啼啼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

卫宗镛心满意足,一把扯过她搂在怀中说道:“我的心肝儿,老爷不会亏待你的。等过几天就跟夫人说,叫你跟了我。”

春莺听了他的话,才止住了泪,娇声细语的说道:“老爷,春莺已经是你的人了,你可千万要怜护我。不然的话,奴婢可没脸活下去了。”

第三十七章 树欲静

“姑娘,今天怎么不过老太太那边去了?”小舍儿傻呆呆的问卫宜宁。

“是呢姑娘,往常这个时候不都过去给老太太捶腿吗?”春娇也疑惑。

“姑姑回来了,祖母自然要和她说些体己话,不好有太多人在跟前。”卫宜宁正在绣一只仙鹤的尾羽,针法细腻多变,迎着光好像活的一般。

“还是姑娘想的周到,”春娇笑着说:“娘两个这么多年没见,自然有好多私房话要说了。咱们去了白眉赤眼的,没的叫人嫌弃。”

卫宜宁笑了笑不再说话了。

除了这个原因,她主要是防着自己别替别人当了靶子。

梅姨娘看似胆小窝囊,其实也绝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只可惜她没有生儿子,否则的话卫宜宁丝毫不怀疑她会做出除掉包氏、让自己被扶正的事来。

如今,梅姨娘应该是把全部的赌注都压在了邵家的双生子身上。

自己和卫宜宛成了她的眼中钉。

卫宜宛有包氏撑腰,梅姨娘明面上不敢拿她怎样。

可自己就不同了,几句闲话就能挑拨得包氏母女把矛头转向自己。

等到这边厮杀完毕,两败俱伤。

梅姨娘那头多半已经木已成舟,达成心愿了。

“咱们以后还像刚刚进府时那样,只需晨昏定省,其余时候就不要往老太太跟前跑了。”卫宜宁对两个丫鬟说。

朱太夫人房中,卫阿鸾给母亲倒了碗茶,亲手捧过来。

朱太夫人刚刚睡醒,神色还有些倦怠。

慢慢的呷了两口茶,说道:“阿松还睡着?”

“这孩子可贪睡了,叫都叫不醒。”卫阿鸾提起小儿子语气中满是宠溺。

“快叫他睡吧!小孩家正是长脑子的时候,多睡睡长得好。”朱太夫人点着头说。

“五丫头回来有多久了?我看母亲好像挺喜欢她的。”卫阿鸾一边剥枇杷一边问。

“这孩子是个苦命的,”朱太夫人叹了口气说:“进府有一个多月了,我看她手脚勤快不多话,就叫她常在跟前伺候。还说呢,马来顺报信之前的七八天,她就猜出你们要回来了。”

“她是怎么猜出来的?”卫阿鸾听了不禁好奇。

朱太夫人于是就把自己做的那个梦和卫宜宁给她解梦的事说了出来。

卫阿鸾听了思忖了半晌,笑道:“这丫头倒是个聪明人,不像她爹娘。”

当年卫宗钊出事的时候,卫阿鸾已经不在京城了。对整件事都只是从朱太夫人写给她的信中得知,当时也觉得蹊跷,但是一来已经被定论了,二来又怕说多了让朱太夫人伤感,所以也就没再提。

老公爷卫逊是在伴驾巡幸兖州的路上得急病去世的,没来得及留下遗言。

朱太夫人选立继子,卫阿鸾也曾帮忙拿主意,最终选定了卫宗钊。

卫宗钊袭爵不久,卫阿鸾随丈夫去青州上任,此后一直辗转于各地,就算偶尔能够回京探视,也住不了多久就要离开。

母女俩正说着话,梅姨娘亲手端着一盘刚做好的点心走了进来。

“老太太、姑奶奶,怕是你们午饭吃的不消停,我特意端盘点心来。几位哥儿可歇好了?要不要也用一些?”梅姨娘笑容可掬地走上前,把点心放在桌子上。

恰好卫长安陪着邵家的三位公子也走了进来,邵家的几个孩子都很有教养,进了屋就跟朱太夫人和梅姨娘问安。

包氏赶过来的时候,只见老太太房中一屋子的人,梅姨娘左右逢迎,笑的很是灿烂。

包氏心中不免咯噔一下,不过很快就神色平静地走了进去。

坐下来陪着朱太夫人话家常,说道:“我是想着早来问问妹妹,晚饭可有特别想吃的?我还记着几样呢,又怕记得不准。”

“难得嫂子费心,”卫阿鸾微笑着说:“这么多年不回京,天天都想着小时候的那些吃食,梅州的气候和京城迥异,不管是风土人情还是饮食起居都大大的不同。我先还跟几个孩子说,这次能回京城常住,我一定要把这些年亏欠的都补齐了。”

包氏听了就吩咐跟自己的丫鬟春蓉:“你把姑奶奶爱吃的东西都记下来,回头告诉厨房。”

又问:“春莺怎么不见了?从睡醒了就没见到她影子。”

正说着卫宜宛风摆杨柳似的走了进来,穿着一袭绣折枝海棠的曳地长裙,手里拿着一柄掐金丝的宫扇,纤纤弱弱地给众人请安。

她还没等坐稳,那对孪生女就结伴而来,一样打扮的花枝招展,秾桃艳李一般。

“你们小辈儿的出去到花园这里走走散散,没的陪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说些陈芝麻烂谷子,”朱太夫人挥着手说:“再说人多了屋子里也怪闷的,四丫头体弱,不要中暑了才好。”

包氏也赶紧说:“是呢!楠哥儿他们今天才来,你们正该带着他们好好逛逛。宜宛,你三哥哥怕是没吃过咱们府上的玉子百合糕,我叫丫头给你们端到水榭那里去,边赏荷花边吃。”

梅姨娘也陪着笑说:“宜室宜家,长安哥哥还要攻读,你们两个没事儿就多陪着大哥二哥在府里转转,人家怎么说也是客人,可千万不能怠慢了。”

包氏抬眼看向梅姨娘,眸子里含着几束冷光。

梅姨娘的眼睛却看向别处,压根儿不与她对视。

花园内,卫长安早已没了踪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去书房读书了。

卫宜宛已经得了母亲的嘱咐,偷偷打量着邵杨,只觉得他虽然不如大哥二哥俊美,却格外有男子气概。

邵杨前后看了看没人,就对卫宜宛说:“四妹妹,我想请你帮个忙。”

卫宜宛见他有求于己,心中暗喜,扭捏作态的问道:“不知道三哥哥要我帮什么忙?我可不是随便的人。”

邵杨有些尴尬的挠挠后脑勺,直通通说道:“怎么不见五妹妹?我昨天进京就听人说她敢虎口救人,这可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只是今天有长辈在场我不好问她,你能不能把她叫出来?我想让她好好的跟我讲讲当时的情形。”

第三十八章 不得不防

卫宜宛最大的毛病就是爱自己如珠如宝,视他人不如脚下泥。

难得主动向人示好,偏偏邵杨是根木头,反要她帮忙叫卫宜宁出来。

卫宜宛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当即甩手走开了。

邵杨还解不过来,怔怔看着卫宜宛离开。

他从小活在男人堆里,离他最近的一个女人便是他母亲。

卫阿鸾在孩子们面前一向慈爱温柔,邵杨何曾见过女孩子耍性子?

愣了好半天只觉得怪无聊的,就一个人四处闲走,他不认得路,走着走着遇到了梅姨娘。

梅姨娘一见邵杨紧着招呼:“三少爷,你这是要往哪里去?四姑娘呢?”

邵杨挠挠头说:“四妹妹回去了,我一个人闲逛,有些迷路了。”

“你要上哪去?我叫我的丫鬟给你带路。”梅姨娘殷勤的说。

“我想去看看五妹妹,”邵杨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听好多人说她救人的事,心里头实在佩服,想当面听她讲一讲。”

邵杨最佩服的就是英雄,他平生的志向就是结交全天下的英雄好汉。

卫宜宁虽然是个女孩,可一样令他钦佩,因此就不免好奇,想要多和她接触。

梅姨娘听了他的话,心里头几乎乐开了花,这可真是老天保佑。

本来就想在这件事上做文章,现在看来都不用自己牵线搭桥了。

“三少爷你看,那头过来的那个跛脚小丫头就是五姑娘身边的丫鬟,要她带你去刚好。”梅姨娘指着从远处走过来的小舍儿说。

“多谢姨娘指点了。”邵杨谢过了梅姨娘,转身去找小舍儿。

卫宜宛回到自己的院子,噼里啪啦把头上的首饰都摘了,丫鬟见她气色不对,早悄悄的去禀告包氏。

包氏来到后,卫宜宛诉苦道:“邵家老三心心念念要见卫宜宁,连正眼都不瞧我。我索性丢下他回来了,谁耐烦巴结他!”

“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包氏耐着性子说:“这不过是刚见面,哪里就分出上下了?”

“母亲,那邵杨口口声声说卫宜宁虎口救人,巾帼不让须眉。他喜欢粗鲁俗气的丫头,我又做不到。”卫宜宛不想低头。

“十几岁的孩子懂得什么!”包氏说道:“他是没见识到你的好,等明天我叫宓儿抻头组个诗社,到时候你大大地表现一番,把那个乡下丫头比下去!到时候邵杨自然会追着你跑。”

卫宜宛听了抿嘴笑,她一向自负读的书多,能诗会画,很多人都奉承她是才女。

那个卫宜宁这么多年只学会了种地,诗词歌赋只怕不行。

春莺从外头进来,脸色有些红,包氏见了她难免不悦:“你这几天三不着四的,魂丢了吗?叫你去取个东西也要这么久才回来?谁许你四处闲逛的?!”

春莺唯唯诺诺低了头,说道:“本来是早该回来的,可在后头看见邵家三少爷跟小舍儿站在那儿说话,花园路窄,我不好越过去,就多等了一会儿。”

包氏听了纳闷道:“三少爷跟一个傻子说什么话?!”

“好像是说五姑娘,”春莺道:“后来三少爷就跟着小舍儿走了,去了五姑娘的院子。”

“我说什么来着?”卫宜宛又忍不住怒气冲冲:“我说她今天后晌怎么没去老太太那边,原来是在玩儿欲擒故纵的把戏!下贱坯子,偏会这些狐媚魇道的。”

包氏半天没言语,看来小女儿的这门亲事还真是前门有饿狼后门有恶犬。

不管是卫宜宁还是梅姨娘都不能掉以轻心。

卫宜宁做针线累了,倚着窗看外头的景致。

春娇进来小声说:“姑娘,邵家三少爷来了,说想和你说会儿话。”

卫宜宁头也不回地说:“就说我中了暑,已经躺下歇了,不方便见客。请三少爷别见怪,改日再见吧!”

春娇欲言又止,卫宜宁明明没病却要装病,为的是不见三公子。

这样不是怠慢客人吗?五姑娘难道不怕因此得罪了姑奶奶和太夫人?

不过既然卫宜宁既然已经吩咐了,她一个做下人的当然不好乱问。

走出去对邵杨说:“三公子,我们姑娘不习惯京城的闷热,加上这几天活计赶了些,今天就有些中暑,已经喝了六一散歇下了,姑娘说等改天她病好了再请您来说话。”

邵杨是个粗枝大叶的人,听了就说:“那你叫五妹妹好好休息,我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叫她别放在心上。”说着转身去了。

而这边宜室宜家和邵楠邵桐聊得却很热闹,远远就能听见卫宜家银铃般的娇笑声。

“二哥哥,梅州真有望夫石吗?”卫宜家托着腮歪着头一脸好奇地问:“真的是个女子的模样吗?”

“当然了,眉目衣带都栩栩如生。”邵桐一本正经地说。

“别听他信口胡说,”邵楠更老实些:“不过是一块立在那里的大石头,上窄下宽,有些人闲得慌瞎杜撰的罢了。”

“可是,我却宁愿相信它真是一个痴心女子变的。”卫宜室低垂了头,语气哀戚:“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若是我有了心上人,一定会等他到地老天荒的。”

卫宜宛也细细叹息一声说:“是啊!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不是谁都有幸能遇到有情人的。”

邵楠听了她们两个的话,不由得有些尴尬的红了脸。

邵桐则笑嘻嘻的问:“你们平时都是读的这些情情爱爱的书吗?都能倒背如流了。”

双生女赶紧撇清,又笑又闹地把话岔过去了。

到了晚上休息的时候,邵桐问邵楠:“大哥,你觉得那对孪生女儿怎样?”

“你问这个做什么?”邵楠不想多说。

“她们打的什么主意你看不出来吗?”邵桐嬉皮笑脸地说:“才多大的姑娘,摆出一脸思春的模样,果然是小娘养的,没出息!”

“你何必这么刻薄,”邵楠有些不忍:“她们也不过是为了前程。”

“那也不该拿咱们兄弟当白痴。”邵桐不屑道:“一对庸脂俗粉,倒胃口。”

邵楠知道邵桐极其毒舌,懒得往下说,熄了灯睡觉。

第三十九章 擎西王府

韦兰珮果然没有失言,这天一早就有韦家的人下了帖子请卫宜宁过那府里去,并且派来了车马。

卫宜宁这几天在房中窝的也憋闷,于是就回明了朱太夫人和包氏,说要去韦家一趟。

包氏觉得她不在家里也好,于是就说:“你还是坐咱们府里的马车吧!来回也方便,不必麻烦人家。”

卫宜宁知道包氏这样做,也有几分叫人盯着自己的意思。

但她看破不说破,点头说道:“夫人想的周到。”

卫宜宁坐了智勇公府的马车跟在韦家的马车后面,来到了擎西王府。

到了门口就已经有几个丫鬟婆子在那里等着了,春娇掀开车帘,韦家的几个丫鬟婆子赶紧上来搀扶着卫宜宁下了车。

刚绕过进门的大影壁,只见二门上一群丽人已经在那里迎候了,不是别人,正是韦家的几个小姐。

卫宜宁和她家大小姐六小姐最熟,因此这两个人走上来一左一右挽住她的手。

其他几位小姐也都含笑问候,卫宜宁也都一一回礼。

擎西王府轩丽高峻又不失风雅,再加上身边几位绝色的小姐,让卫宜宁有了一种身入神仙府邸的错觉。

走过穿堂进了内室,挂着皇帝御赐匾额的“景芳堂”是韦家对待最尊贵客人的地方。

小王爷韦应爵和老王妃从里面迎了出来。

卫宜宁见老王妃气质高贵,慈眉善目,只可惜身体瘦弱,已经是五月的天气,身上还穿着夹衣,只是从室内走到门前,就明显喘息得有些吃力了。

“五小姐,前日实在应该我亲自去拜访的,”老王妃真诚的说道:“只是我这身体实在不像话,所以只叫兰珮兰珥两个人去了。”

卫宜宁听了赶紧说:“王妃千万不要这么说,实在是折煞晚辈了。贵府几次诚挚道谢,又送了那么重的谢礼。若还是这么念念不忘,真叫晚辈不好意思。”

老王妃听她这么说,再加上之前女儿们的描述,认定卫宜宁是个识大体懂进退的姑娘,心里越发高兴,紧着把卫宜宁往内室让。

落座之后,老王妃推了推韦应爵的肩膀说:“应爵,这位姐姐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该好好谢谢人家。”

韦兰珥牵着她的手送到卫宜宁身边。

卫宜宁头一次见生的这么好看的男孩子,简直像是美玉雕刻出来的,没有一处生的不精细。

韦应爵年纪虽然小,可从来都是一副无悲无喜的样子,无论多亲近的人,也从未见他表现出过多的依赖。

他被推着来到卫宜宁身边,表情似乎有些松动,然后竟慢慢伸出了双手。

卫宜宁就势握着他的小手,把他搂进怀里。

韦应爵和卫宏安一样的年纪,看到他,卫宜宁难免想起自己那生死未卜的弟弟,眼圈忍不住红了。

韦应爵把小脸儿埋在卫宜宁怀里,轻轻地摩擦着,竟是万分的依恋,好像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家一样。

韦家人大感惊异,韦应爵哪怕是对老王妃也从没有如此过,卫宜宁在水中救他的时候,他已经昏迷了,这次应该算是第一回见面。

“真是太好了!五姑娘,应爵如此喜欢你,说明你和我们家就是有缘。”老王妃有些激动的说。

为家的三姑娘韦兰珠性子最柔软,见此情景早忍不哭了起来。

其他几位小姐也纷纷感叹,她家的石头人居然也松动了。

以往不论别人怎么逗他,怎么哄他,韦应爵都没什么反应。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居然会对卫宜宁表示亲近。

“五小姐,你可有兄弟姐妹?”韦家的小姐韦兰琪问。

“我大伯家有二子五女,”卫宜宁说道:“我本来有一个胞兄,一个胞弟,但哥哥染天花病故了,弟弟在我们回家的路上掉下悬崖,至今生死未卜。”

“可怜的孩子,”老王妃心疼的说:“你家的事情我们大略也知道,你们没有再去寻访你弟弟的下落吗?”

提到这一点,卫宜宁真的很伤心,说道:“我弟弟掉下去的是绝壁,下面是滔滔江水,水流很湍急,我沿着河流寻找了一个多月,却什么也没找到。”

正是因为这样,当她在船上看到韦应爵小小的身体在水中挣扎的时候,会奋不顾身的跳下水去救,因为她实在不想悲剧在自己的眼前重演。

“你弟弟今年多大了?”二小姐韦兰珊问。

“也是六岁,他出生的时候早产,当时我母亲正在山上劳作,偏偏遇上了大雨。我父亲又不在身边,我们躲进了一个废弃的观音庙,还是我帮我母亲接生的呢!”卫宜宁回忆起往事也忍不住唏嘘:“我母亲说他命大,多亏了菩萨保佑,所以就给我弟弟取了个乳名叫观音保。”

“难怪我看你抱应爵的时候好像很伤感,一定是想起了你的弟弟吧!”韦兰珥同情的说。

“是啊,观音保最黏着我了,像个小尾巴一样,我走到哪他就跟到哪儿。”卫宜宁在卫家时从来不主动提起自己的家人,在韦家姐妹面前却愿意敞开心扉。

当初在老凌河的时候,弟弟宏安绝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她在看护。

卫宜宁教他说话,领他走路,一字一句背唐诗,一笔一画学写字。

卫宜宁用自己猎得的兽皮给他缝制保暖的小衣服小鞋子,得了好吃的野味,也总可着他先吃。

观音保特别的聪明伶俐,什么东西一教就会,还能举一反三,比哥哥卫福安有过之而不及。

卫宗钊对这个儿子寄予厚望,常常慨叹说是自己连累了孩子。

后来朝廷颁下的那道恩旨,卫宗钊听完后欣喜欲狂。

有一件事,卫宜宁永远不会对任何人讲。

她父亲卫宗钊为了能让家人离开老凌河,故意让自己染上风寒,然后拒绝服药,数月后病逝。

她还记得自己在门外都听到父母的谈话。

母亲苦苦哀求着让父亲吃药。

父亲却咬紧牙关不松口。

“老爷,求求你把药吃了。”母亲王氏哀切的请求道。

“把药偷偷倒掉吧!”那时的卫宗钊已经瘦得皮包骨:“朝廷好不容易发下这道恩旨,如果我死了,你和孩子们就能离开这苦寒之地。否则神京路远怎生回去?”

之后不过三天,卫宗钊就溘然长逝。

卫宜宁知道父亲是用自己的性命换回了她们母女三人回京的机会。

只可惜到最后只有她一个人回来。

第四十章 义女

韦家那七位小姐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但长相各有特点,并不雷同,她们的脾气秉性也如此。

韦兰珮作为长姐性情温和体貌端严,举手投足都透着高贵,是十足的大家闺秀。

二小姐韦兰珊和六小姐韦兰珥与大小姐和小王爷都是老王妃生的,是一母同胞。

不过韦兰珊天生性急,做事情有些不顾前不顾后。

韦兰珥年纪虽然不大,但性格活泼,处事也灵活。

三小姐韦兰珠和她的生母一样温柔老实,是最省事儿的。

四小姐韦兰玫人称四傻子,特别贪玩,又特别贪嘴,因此生得姿容丰满。

韦应爵落水那日,等到被救上来她才知道,原因是她在后舱和丫鬟炖黄鱼尾来着。

五小姐韦兰琪酷爱养猫,她的院子里到处都是猫儿在喵喵叫。

她的长相也有几分像猫,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儿,一双勾魂摄魄的大眼睛。

七小姐韦兰瑜今年才十岁,却老成得有些过分,韦兰珥她们几个常戏称她是“女学究。”

韦家的姐妹虽多也有正庶之分,但都很和睦,彼此之间没有什么勾心斗角的。

卫宜宁觉得仅凭这点,韦家的家风就比卫家好很多。

韦家的姐妹见卫宜宁端庄大方,也都从心底里喜欢她。

韦兰珊悄悄说道:“这五姑娘可不像卫家的其他女儿一个个狂三诈四的,轻佻的不像样子。”

韦兰珠是最老实的,跟着点了点头。

韦兰珥最有主意,站出来说道:“我一见宜宁就喜欢,不如母亲干脆把她认作义女好了。”

老王妃听了含笑看着卫宜宁说道:“我也正有此意,左右我家女儿多也不差你一个,你又和我们家里人都投缘,只是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

卫宜宁觉得有些意外,说道:“如此一来宜宁实在是太高攀了。”

老王妃笑着说:“高攀什么,你不怕我们家势位不久就好。外人早都说我们家的爵位恐怕迟早要保不住,这说法想必你早就听说过了。”

卫宜宁听了一笑说:“你们都不嫌弃我是罪臣之女,玷污了王府清誉,我又哪里会理会那些风言风语。”

老王妃笑着把卫宜宁搂到怀里说:“好孩子,我们家人和你都一见如故,可见这是前世就注定好的缘分。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卫宜宁环抱着老王妃的腰,想起母亲在世的时候也常常会把自己抱在怀里,那怀抱虽然瘦弱却是世间最温暖的所在。

她的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老王妃心疼地拿出手帕来给她拭泪。

韦家的几个姑娘也在旁边安慰她。

老王妃说道:“你们看宜宁这孩子天庭饱满眉带华彩,尤其这一双眼睛,如珠似玉,将来一定是个有造化的。”

卫宜宁破涕而笑,说道:“王妃真会夸奖人,自己家的女儿个个美如天仙,收了个丑陋的义女只能夸长得有福气了。”

一句话把满屋子的人都逗笑了,老王妃也跟着笑,笑完了说道:“以后别再叫我王妃了,改口叫母亲吧,和你的这些姐姐妹妹们一样。”

卫宜宁叫了声母亲,眼泪又流了下来。

老王妃知道她在卫家的日子一定不好过,难得她一句苦都不说。

叙起年庚,卫宜宁只比七小姐和小王爷年纪大。

上头的六个小姐她都要称呼姐姐,韦兰珥和她挨的最近,比她大一岁。

卫宜宁正式行了礼,认老王妃为义母。

韦兰珮吩咐下去,叫厨房赶紧准备宴席。

韦应爵始终跟在卫宜宁旁边,逮住机会就扑进她怀里,别人扯都扯不走。

吃过了饭,老王妃因为体虚实在支撑不住,便去里间休息了。

卫宜宁被几个姐妹拉着,到大小姐韦兰珮在院子里闲话。

这院子里支着一个巨大的蔷薇花架,遮盖了半个院子。

花影婆娑,香风阵阵,比别处凉快许多。

花架下陈设着石桌石凳,早有丫鬟过来铺好了锦垫,摆放好了茶水瓜果点心。

卫宜宁问韦兰珮:“大姐姐,不知那老虎究竟是谁放的?这件事可有眉目了?”

韦兰珮听了叹口气,摇摇头说:“我已经打发人去官府问了好几遍,到现在还是没有查出究竟是谁放的老虎。”

卫宜宁听了欲言又止。

韦兰珊就说:“宁妹妹,你想说什么?”

卫宜宁笑了一下说:“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为什么好端端的永河的船上会有人放一只老虎?并且为什么应爵会落水?这两件事究竟只是单纯的巧合还是另有隐情?”

韦兰珮说道:“一开始我想着当时老虎出现了自然人人慌乱,应爵是在推挤中掉下了船,我当时也曾经问过他是谁把他推下水去的,但他什么也不说,再问其他人,谁也说不清。”

韦兰珊也说:“当时船上除了我们姐妹几个就是家里的丫鬟婆子,没有外人在场。”

卫宜宁笑了一下说:“也可能是我多疑,不过大姐姐,我还有件事情想问你。从应爵那天落水之后,那天在船上的仆人可有辞工不做的?”

韦兰珮听了柳眉细细的蹙了一下说:“前两天管家曾经跟我说的确有一个下人辞工不做了,说家里的老娘病了。这人来府里也没有几个月,是做短工的,当时我叫管家给她结了工钱就让她走了。”

“这人那天可在船上?”卫宜宁问。

“你怀疑她有问题?”韦兰珮问。

“姐姐,我只是好奇,说不定是我多疑了。”卫宜宁语气轻松的说。

“等我叫管家来问问。”韦兰珮说着叫身旁的丫鬟去叫管家。

结果一问之下辞工的这个人那天的确在船上,当时有个船娘生病了,她说自己幼时就会撑船,因此就把她安排上去了。

韦兰珊还记得那天那几个船娘吓得抱成一团的样子,按理说船娘应该是会水的,但她们因为害怕老虎,所以谁也不肯下去救人。

对于这一点韦家人也并没有责备她们。

毕竟不是谁都有勇气敢直面猛虎的。

第四十一章 挑拨

卫宜宁略微沉吟了一下说:“这个人有些可疑,姐姐最好派人去查一查她,当然了,最好是误会。”

韦兰珮眉黛含忧,喃喃说道:“若这个人真是故意推应爵下水,那也太可怕了。当时若是没有你和超勇公出手相救,那可就,那可就……”

“逮住那婆子好好问一问,和咱们家有什么深仇大恨!”韦兰珊气冲冲的说:“看我不剥了她的皮!”

韦兰琪猫儿眼一眨,说道:“倒不一定是她和咱们有仇,只怕是受人指使也说不定。”

卫宜宁听了赞同道:“没错,我也觉得她极有可能是被人收买了。否则就算她和王府有仇,推小王爷下水,但她哪有力量弄一只老虎来呢?退一步讲,就算她不是受人指使,也一定有同伙,整件事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

“可是我们家一向与人为善,应爵又那么小,什么人这么狠心要害他呢?”韦兰珠玉手绞着衣带泫然欲泣。

韦兰珥不以为然:“自古说人善被人欺,说不定就是因为我们太善良了才有人想要害咱们。”

卫宜宁没说话,韦家世代功勋已近百载,难保没有仇家。

或因名或因利或因情,都可能产生矛盾。

就算是没有生死对头,但人心难测,就像自己父母遭受无妄之灾一样,也并不是因为他们曾经伤害过谁,只不过是碍了某些人的路,必要处之而后快。

可以肯定的一点是,那些藏在暗中想要致韦应爵于死地的人,一定有他们的目的。

卫宜宁对韦家的事不是很清楚,又不能贸然的问她们都有哪些仇家。

于是就说:“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姐姐们不要掉以轻心就是了。”

韦兰珮点了点头,但心里着实忧愁。自古道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又何况韦家在明那些人在暗,谁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再继续加害呢?

家中没有掌事的男子,自己一届闺中弱质,难以抛头露面。

又上不得朝堂,手段有限。

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卫宜宁把这件事在心中反复的计较了一下,因为线索太少,推断不出所以然来,所以就没有再开口。

到了下午,卫宜宁告辞。

老王妃和韦家的几位小姐苦留不住,只得把她送出门来。又千叮咛万嘱咐,叫她得空一定常来。

卫宜宁上了车,再三道别。韦家的几位小姐到底看着她的车马走出很远,才依依不舍的回去。

回到智勇公府已经到了晚饭的时候,众人围坐在西花厅。卫宜宁还像往常一样不声不响的走进来,尽量不引人注意。

卫宜宛却正在兴头上。

今天卫宜宓邀请邵家的几位公子到后花园作诗,卫宜宛一向在这上头很用心,做了一首《咏榴花》,拔得了头筹。

邵杨的诗做得稀烂,文笔不通,连韵脚都押不对。

卫宜宛非但不觉得失望,反而更加高兴。她觉得唯其如此,邵杨才会更加高看她一眼,觉得她才情高,势必会把自己当才女看待。

见卫宜宁进来,因为心中得意,所以也不像往常那样针对她。

只说道:“可惜今天五妹妹不在,不然的话也能欣赏欣赏她的文采。”

卫宜宁神色淡然的说道:“我读书少,人又笨,不会作诗。”

梅姨娘听了一笑说:“咱们正该给五姑娘道喜呢!”

“有什么喜事?”卫宜宛一听就沉不住气了。

“我刚听春娇说,五姑娘今天去擎西王府认了干亲了,老王妃一口一个女儿叫得可亲热了。”

梅姨娘的话一出口,在座的很多人脸色都变了。

梅姨娘像没看见一样继续说:“要我说咱们五姑娘是最有本事的了,又能救得了人,又解得了梦,连擎西王府都对她另眼看待,真是叫人羡慕死了。”

邵杨好容易逮到了卫宜宁,忍不住就问:“五妹妹,你那天跳到河里去救人真叫人佩服!”

卫宜宁没有办法,只得微微一笑说:“三哥快别夸我了,我那时也是逞一时之勇,事后怕的很呢!”

卫宜宛只觉得从心里往外泛酸,她一向不懂得忍耐,当即冷嘲热讽道:“那有什么可稀罕的!不是亲生的,叫多少遍母亲都没用。”

朱太夫人听了咳嗽一声,脸上神色很是不悦。

卫宜宛自知失言,卫宗镛就不是朱太夫人亲生的。她如今这么说,不光朱太夫人不高兴,连卫阿鸾都明显不悦了。

包氏赶紧过来打圆场说:“只要彼此都是真情实意,不是亲生的也胜似亲生的。四丫头不准再信口胡说,在座的都是自家人,知道你有口无心。可到了外头,人家却未必这样想了。”

卫阿鸾见场面有些尴尬,便岔开话题说:“今天我还跟母亲商量,说最近这些日子天气炎热。顶好到咱们的庄子上去避避暑,不知道还有谁想去?”

包氏听了赶紧说:“我也这么想呢!如今进了五月一滴雨也不下,实在是热得人心烦。恰好庄子上新鲜的瓜果下来不少,那里临着河树木又多,比这深宅大院要凉快不少。以往每年也是要去的,今年恰好赶上姑奶奶回来,到那儿去消遣消遣真不错。”

于是人们就开始讨论去庄子上避暑的事情,不再纠缠卫宜宁了。

卫宜宁松了口气,把这顿饭吃完,回到自己的院子。

春娇小心的说道:“姑娘,今天的事儿都怪我。之前姨太太问我咱们去那府里的事儿,我就跟她说了几句,谁想到她竟然在众人面前大肆宣扬,差点叫你下不来台。”

卫宜宁听了微微一笑说:“不妨事的,这件事也用不着遮遮掩掩,早晚都要知道的。”

就算今天春娇不说,包氏派去的马车夫也早晚会报告给她的,终究还是藏不住。

当然,卫宜宁也根本没有打算隐瞒。

今天人们提起又去田庄上避暑,卫宜宁听了也心动。

倒不是因为别的,她的奶娘林妈妈就在田庄上做活。

卫宜宁想借此机会去看看她。

第四十二章 贫妇(加更一章,求推荐票)

过了几天,以朱太夫人为首的几十口人去田庄上避暑。卫阿鸾带着她的四个儿子,包氏梅姨娘带着几个年长的少爷小姐。

卫宗镛因为每天要上朝,所以要留在家里。

柳姨娘带着一双儿女看家,家中的事情暂时由她管理。

包氏不放心,又把自己最得力的陪房国妈妈留下。

总觉得春莺最近有些问题,便不叫她跟着,怕到了田庄上再和卫长安弄出什么首尾来,当着邵家人的面丢脸。

一早上车马都备好了,足足占了半条街。

年轻的公子们都骑着马在前头走,包氏卫阿鸾和朱太夫人坐一辆车走在最前面。

梅姨娘和她的双生女儿坐一辆车,卫宜宁和卫宜宓卫宜宛姐妹两人同坐一辆车。

后面的两辆大马车坐的都是随行的丫鬟婆子,一辆车里挤了十几个人,最后几辆车上拉的都是行李。

朱太夫人他们的马车已经走出了街口,接下来就是卫宜宁他们的车。

梅姨娘和她的两个双生女儿坐的车在后面。

正当卫宜宁她们的车要走的时候,不知从哪儿跑出来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手里牵着个骨瘦如柴秃着头的孩子。

那孩子穿得也破破烂烂,面黄肌瘦的,一双大眼睛带着惊恐和好奇怯怯地从那贫妇身后偷瞧着梅姨娘。

这妇人一下子就抓住了梅姨娘她们的车辕,苦苦的哀求道:“姨奶奶,求你可怜可怜我们!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才带着孩子投靠你的!”

卫宜宁原本以为这是一对乞丐母女,但听这女人的话似乎是和梅姨娘早就相识。

她口口声声喊梅姨娘为姨太太,应该是按照梅姨娘在智勇公府的身份叫的。

卫宜宛看到这一幕便吩咐车夫先不走,这段日子那对双生女不像以前那样总是追她她奉承了。

卫宜宛心中很是不忿,看到有穷亲戚来求告梅姨娘,她便好整以暇的在旁边瞧热闹。

卫宜宓则懒得搭理,因为她知道梅姨娘出身低贱,她对穷人一向是不屑一顾的。

但是卫宜宛偏偏想看梅姨娘和这对双生女难堪,于是说什么也不肯走。

卫宜宁和她们同坐一辆车,只能坐在车里静观其变。

后面车上的丫鬟婆子也纷纷探出头来,很多人脸上都是一副好奇的表情。

梅姨娘臊的满脸通红,那对双生女自然也觉得没面子。

后面两辆车的马夫见此情景,赶紧赶着车先走了。

车上的丫鬟婆子小声议论着,像一群拼命压低声音的麻雀,嘁嘁喳喳的,很是兴奋。

卫宜宛觉得可惜,应该要邵家的人好好看看这一幕,只可惜他们都前头走了。

梅姨娘先是大声呵斥那两个人:“你们找我来干什么!快点滚远些!”又叫车夫把这女人赶到一边去。

可那女人虽瘦,力气却大,鸡爪一样的手紧紧的扳住车辕死都不松,嘴里还苦苦哀求着:“姨奶奶,我求求你,求求你可怜可怜我们吧!我遇见了一位神医,他能治美娇的病,我亲眼见过他治好的人,那头发乌油油的!”

原来她领着的那个秃头的孩子居然是个小女孩,其实说那孩子秃头也不完全对,只是她的头发格外的稀疏,又黄又细,就像是牛毛一样,连一根辫子也扎不起来。

“哪有这样的神医!你少来我这骗钱了!”梅姨娘沉着脸一点情面也不讲:“当初你们把我卖了,那几两银子的典身钱就算是买断了我和你们的情分。这些年我多少也都周济过你们,谁知你们得寸进尺。我又没有金山银山,你们总是累掯我做什么!”

那女人一边摇头一边哭诉道:“那死鬼在世的时候的确没少来诓骗你的钱,但我一次也没有。这一次实在是没有办法了,那神医说治这个病至少要十两银子,我就是敲骨吸髓也凑不起这些钱!”

说着又要那孩子跪下去给梅姨娘磕头。

“姨奶奶,我求求你了!这孩子若是生不出头发来根本没有人愿意娶她!我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将来老了还要指望她!女娃不同于男娃,除了嫁人没别的出路!姨奶奶你可怜可怜我,我永世不忘你的恩德!”

梅姨娘被她吵得没办法,只得从衣袋里拿出十两银子丢在地上说:“拿了银子赶紧走,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那女人捡起银子,跪在地上千恩万谢。

又拉过那个孩子来,按着叫她给梅姨娘磕头。

梅姨娘不愿和她们多纠缠,撂下车帘,吩咐马车夫快走。

他们要去的田庄在城外七十多里的地方,半路停下大家解手的时候,梅姨娘都没下车。

那对双生女也羞惭惭的,之前梅姨娘的穷亲戚那么一闹让她们很是面上无光,谁叫她们的生母身份低贱呢。

卫宜宛却觉得这对母女出现的十分恰当,好让这对晕了头的双生女能清醒清醒,知道自己的分量。

所以她时不时的拿两句风凉话来刺一刺她们,并乐此不疲。

“姐姐,你说真的有神医能够治好秃头的病吗?”卫宜宛问卫宜宓。

“你还真当真了,那女的一看就是来骗钱的。”卫宜宓冷笑一声说:“那孩子要是能长出头发来,除非那大夫是华佗在世。”

卫宜宛听了不再说话了,她心里想的是,倘若真有这么个神医该多好啊。

她们半路稍微歇息了一下,又上了车赶路。

中午的时候就已经赶到了田庄。

包氏之前就已经派人去送信儿了,田庄里的下人们早已经把院子和房舍打扫得干干净净,只等主子们前来纳凉。

午饭就是在田庄吃,虽然没有在智勇公府那边丰盛精美,但胜在新鲜有趣,别有一番滋味。

卫阿鸾未出阁时每年都随母亲来此,如今再来,见那些树木比当年都粗壮了许多,心中难免感慨。

卫宜宁留心看着这些庄户上的人,虽然来来往往的有很多,却并没有见到林妈妈。

看来庄子上的这些仆人也分三六九等,想是有些脸面的才能到前头来伺候主子。

林妈妈不在这些人中间,可见她在庄子上的日子也过得并不好。

卫宜宁想到这些心里就感到憋闷,只是她凡事不表现在脸上,也没有人察觉到她心里不高兴。

第四十三章 狗

卫家在京西的田庄有上千亩地,这还不是最大的一处。

最大的一处庄子是去京城五百里之遥的峡县,足足有三千亩。

这些田产都是朝廷在封爵之初赏赐的,算是封田,也是智勇公府主要的财产进项。

除了种植粮食,田庄上也种桑养蚕,种植蔬菜,饲养家禽家畜,甚至在河渠里饲养鱼虾,供应着府里用度的同时剩余的部分拿去售卖。

因此田庄的管家都必须得是主子信得过的人,

如今这庄子上的管家就是包氏的远房亲戚,包氏成了公爵夫人后有不少穷亲戚投靠了她。

吃午饭的时候,间或听到不远处有狗吠的声音。

包氏就问:“庄子上的狗可都栓好了?别吓着少爷小姐们。”

庄子上的管家婆赶紧说:“夫人放心,早都拴的牢牢的了。”

大周朝的田庄上都养狗,少的十几只,多则几十只。

卫家的田庄上养的都是大狼狗,性情凶猛,体格硕大,一般人不敢近前。

“你们小孩家可别乱跑,”朱太夫人不放心的叮嘱道:“别说是狗了,就是被什么毒虫咬到也不好。”

卫长安等人赶紧答应了。

一时饭毕,众人都各自去安排好的住处休息,都是一人一间房。

卫宜宁心里惦记着林妈妈,就对春娇和小舍儿说:“你们两个先铺床,再把墙角和床下都洒些雄黄粉,防止有蛇虫进来。我出去略散一散就回来,你们不必出去找我。”

她一个人出了屋子,准备出去找一找林妈妈。

卫宜宛此时正让跟着她的丫鬟用熏香熏屋子,又嫌田庄上给挂的床幔子不好,叫丫鬟摘了换成从家里带来的蝉翼纱。

她自己凭着窗子往外看,刚巧看到卫宜宁走了过去。

卫宜宛心中一动,想着卫宜宁一个人出去多半是去做见不得人的事了。

她认为卫宜宁多半是去找邵杨了,于是就吩咐自己的丫鬟春雨,叫她在后面悄悄地跟着卫宜宁。

卫宜宁绕小路来到下人们居住的地方,正准备找个人问问林妈妈住在哪里,就见一个老婆婆挑着个担子走了过来,扁担两头担的是两只水桶,里面装的是活鱼活虾。

水桶很重,瘦弱的老人被累得弯了腰,步履蹒跚。

卫宜宁慢慢的走上前,老人正抬起袖子费力的擦着额头上的汗,正是林妈妈。

“五小姐!”林妈妈看清是卫宜宁,不由得又喜又惊:“你怎么到这后院来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又脏又乱的。”

“林妈妈,我是来找你的,”卫宜宁心疼的说:“你怎么做这么重的活?”

“我都习惯了,五小姐,人活着就没有受不了的罪,”林妈妈一点儿也不抱怨,说:“我听说老太太你们来这避暑了,这些日子你在府里头过的还好吧?”

“我挺好的,林妈妈,你不用惦记。”卫宜宁说:“这地方人多眼杂,我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跟你说说话。”

前些日子韦家的人送了卫宜宁很多谢礼,她有一部分拿出来分赠给了智勇公府里的其他人,自己还剩下很多。

她心里一直惦记着林妈妈一家,只可惜轻易不能见面。

前些天她叫春娇把一只玉钗拿到外头去,便宜换了几百两银子,又折成了银票,方便携带。

像这种事情,丫鬟小厮们都知道门路,并不费什么事。

这次出来她特意带了些钱准备给林妈妈,只是这里时不时就有人走动,不方便拿出来。

林妈妈听了就说:“白天我们都不得闲,分派下来的活做不完吃不了兜着走。除非晚饭后,能有些空闲。”

“我对庄子上的事情都不了解,这里有没有僻静些的地方?咱们晚上就约在那儿见面。”卫宜宁说。

“这西北角有一个废弃了的柴房,轻易没有人去那边,晚上我就在那儿等着你吧!”林妈妈说:“五姑娘来的时候千万要小心些。”

两个人正说话的时候,有个腆着肚子歪戴头巾的中年男人在远处没好气的对林妈妈喊:“你这老货!厨房里正等着呢!这差事要做不好,你干脆去浇地好了!”

林妈妈听了赶紧对卫宜宁说:“五小姐,我得赶紧走了。”

夏季里浇地是最遭罪的活计,因为白天暴晒,不适合给庄稼浇水,往往都要等到晚上灌溉。

夜里光线不好,蚊虫又多,浇一晚上的地身上少说也得被叮起几百个包。

要是再倒霉些,被蝎子、蛇之类的毒虫咬了就有可能会丧命。

毕竟这些东西都喜欢晚上出来觅食。

卫宜宁转身往回走,远远看见前面有一个穿绿衣裳的身影,细看应该是卫宜宛身旁的春雨。

难怪刚刚她觉得身后有人跟着,卫宜宛不知怎么的就是喜欢和自己作对,或许她是卫家嗅觉最灵敏的人吧!

不过卫宜宁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卫宜宛的手段有限,一般只要见招拆招就行。

才回到住处,春娇和小舍儿已经把房子收拾干净了,床上铺好了凉席,又焚了一炉蕙草香,清清淡淡的。

卫宜宁躺在枕上很快就睡着了,她性子沉静,从来都是不疾不徐的。

但只有两件事情特别快,一是吃饭二是睡觉。

这都是流放生涯养成的习惯。

在老凌河的时候,每天都要做很多事情,所以吃饭和睡觉都必须要抓紧时间。

尤其是在打猎的时候,有时为了能捉住一头猎物要在野外蹲守好几天,啃几口带着的干粮,吃几口雪,就能对付一整天。

春雨回去后,把跟踪卫宜宁的事情向卫宜宛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卫宜宛对林妈妈早就没有了印象,春雨离得远,没听清她们说了什么。

卫宜宛就说:“你午后找到管家,让他悄悄的带几个人把那老婆子给捆起来,然后带来让我问话,我倒要看看这个五姑娘要玩什么把戏。”

春雨答应了一声,知道这不是难办的事情,庄子上的管家就是夫人的远房亲戚,平时巴结四小姐还巴结不过来呢。

要他去做什么事情,自然就像吩咐狗一样。

第四十四章 天真的林妈妈

林妈妈和卫宜宁分手后,担着鱼虾送到了厨房。

厨房的人正要把这些鱼虾收拾干净用做晚饭,姑奶奶最喜欢吃鱼虾了,这可是夫人特意吩咐的。

林妈妈跟厨房交割完毕,一边擦汗一边准备回到自己的住处去歇一歇,年纪大了,天气又热,实在有些吃不消。

这时佃农索瑞家的小丫头走过来说:“林奶奶,管家大爷叫你过去一趟呢!”

林妈妈听了心中一惊,对于他们这些不得势的人来说,管家就好比是猫头鹰——一叫准没好事。

林妈妈没办法,捶了捶腰背无可奈何的跟着小丫头走了过去。

管家住的地方比他们这些下人住的地方要好多了,宽绰明亮的屋子里安放着粗大的榉木家具,大铜盆大铜镜耀眼锃光,全都透着一股殷实的粗俗气。

林妈妈猜测管家叫自己来,多半是要警告自己别乱说什么话。

毕竟当初他们被送出智勇公府,夫人也是这么说的。

只是她没想到刚进屋子就被人捆了起来,那两个人高马大的长工把她捆得像个粽子一样。

管家包贵坐在椅子上,一句话也不说。

“我犯了什么错,要把我捆起来?”林妈妈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此刻没有显露出惊慌。

“四小姐有话要问你,”管家一边剔牙一边说:“把你捆起来是要让你老实些,当然,能不能给你再解开,就要看四小姐的意思了。”

“我什么时候得罪四小姐了?”林妈妈觉得很纳闷:“她捆我一个老婆子干什么?”

“先把她的嘴给我堵上,”管家不耐烦的掏了掏耳朵说:“等四小姐问她话的时候再给她拿开。”

卫宜宛午觉睡得很香甜,她觉得自己最近的运气不错。

不但在诗社上出了风头,还亲眼目睹了梅姨娘的穷亲戚来打抽丰,更是逮住了卫宜宁的把柄。

她心中得意,伸了个懒腰,口中吟诵道:“醉醒时,松窗竹户,万千潇洒。野鸟飞来,又是一般闲暇。”

慢慢的起身,梳洗过了,又饮了一盏茶。

丫鬟春雨才小心的禀告说:“包管家早打发人来说,姑娘要他做的事已经做完了。”

卫宜宛正在对镜自怜,听了这话对着镜子嫣然一笑,说道:“既然这样,咱们就去会会那个老婆子,看看她跟咱们的五小姐都说了些什么。”

卫宜宛早不认得林妈妈了,她先入为主的觉得卫宜宁一定是买通了这个老婆子让她帮自己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譬如和邵杨私定终身。

所以她劈头就问林妈妈:“五小姐让你帮她做什么?是不是叫你帮她安排和邵家三少爷幽会?”

林妈妈一听吓了一大跳,这不是明摆着要毁了卫宜宁的清白吗?

无凭无据就说一个未出阁的年轻小姐和男子幽会,女子的名声是最最要紧的,这话要是传出去卫宜宁这辈子都别想嫁出去了。

“四小姐你可不能这么说,五小姐她清清白白的,怎么会和邵家公子幽会呢?”林妈妈着急的说:“这话可不能乱说呀!”

卫宜宛冷哼一声,根本不拿正眼看林妈妈:“那她平白无故找你个老婆子做什么?有什么事情让丫鬟捎口信不行吗?还非要亲自找你,这里边明摆着有问题。”

林妈妈急得直摇头,赶紧解释道:“四小姐,我是不会撒谎的,我是当年五小姐的奶娘,她是个念旧的人,知道我在这庄子上就特意来寻我。想要晚上的时候跟我说说话,仅此而已,绝没有别的事情。”

“真是这样吗?”卫宜宛皮笑肉不笑的问:“我怎么知道你没撒谎?”

“我老婆子对天发誓,要是我说的有半句假话,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林妈妈语气坚决的发起了毒誓。

“用不着这样,”卫宜宛轻佻的一笑说:“要是卫宜宁真的没干见不得人的勾当,只不过要找你这个奶妈叙叙旧倒也情有可原。

只不过你得告诉我,你们约好了在哪里见面。到时候我要去看一看,她是真的见你还是和男人约会。”

林妈妈一时没有了主张,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人污蔑了卫宜宁的清白。

五小姐行得正走得端,没什么不好叫人知道的,所以她就说:“我和五小姐约好今天晚饭后在庄子西北角的废弃柴房见面,四小姐不信可以到时去看一看,有没有其他人在。”

“我当然会去看的,”卫宜宛喜滋滋的说:“不过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你还得受些委屈。等到证明五小姐是清白的,我自然会叫他们放了你。”

回头又对管家说:“这件事情绝不可以再告诉别人,叫人把她看好了,要是走露了风声,你就卷铺盖回老家吧!”

管家赶紧低头哈腰的答应,再三保证一定会把事情办好。

卫宜宛回到自己的住处,现在离晚饭的时候还早,她得借这个机会好好的设计一番,让卫宜宁永世不得翻身。

田庄上的狗又叫了几声,卫宜宛一下子就有了灵感。

晚饭的时候,卫宜宁吃的很快。

卫宜宛拼命压抑着心中的窃喜,她不能让卫宜宁有所察觉。

她尽量低着头,但脑子里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自己设计的这条妙计。

报复的兴奋让她整个人微微战栗着,出了一层薄汗,甚至头皮都开始发痒。

因为她戴了很多假发,在闷热的天气里头皮会很不舒服,就像一根根牛毛针扎在上面一样。

晚饭有很多鱼虾,都是田庄自己养的,很新鲜肥美,不过卫宜宛有些食不知味,她太盼着这顿饭早点结束了。

卫宜宁还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样子,饭吃得又快又得体。

卫宜宛用眼角的余光瞟了她一眼,雪肤青黛,手如柔荑,难保再过几年不会出落成一个美人。

真是有些可惜,她的性命有可能在今晚就结束了。就算命大能活下来,也会是一副丑八怪的面容度此残生。

想到这些,卫宜宛就像是喝下一碗雪水,五脏六腑都清凉极了。

第四十五章 失踪

田庄西北角的院子已经荒废好多年了,之前还用来存放粮食和柴草,后来因为地基下沉,房子返潮的厉害,渐渐的也就废弃不用了。

因为长期荒废,通往这里的小路已经杂草丛生。

卫宜宁一个人走着,为了掩人耳目连灯笼也没打。

夜色很深,水塘里青蛙的鸣叫声一片连着一片,卫宜宁轻微的脚步声被完全遮掩。

走到废弃柴房门前,朽烂木头的气味很浓,卫宜宁忍不住抬手掩住口鼻。

黑暗中人影一闪,卫宜宁被一股大力推倒,直接扑进了屋子里。

房门被关上了,紧接着传来锁具的声响,有人把门反锁了。

这屋子多年不通风,霉烂的味道格外浓,地面潮湿肮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打扫了。

门窗都关得很紧,屋子里黑极了。

卫宜宁静静地坐在地上,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惊慌失措。

因为她知道,即便是自己大喊大叫,也不会有人来救她的。

更何况,屋子里还有别的活物,体型很大,数量很多。

卫宜宁在黑暗中一动不动。

那些先是隐藏在黑暗中的动物,正慢慢的朝她靠拢。狺狺低吠,是七八头恶犬,个头很大,是狼狗。

……

包氏正准备就寝,忽见东南火光冲天,众人高呼救火,原来是距离她院子不远的一间库房走了水。

这间库房里存放着棉花布匹,还有一些窗纸蜡烛,都是易燃的东西。

好在众人合力把火救了下去,刚喘口气,西边又腾起火苗,居然是田庄管家包贵的住处失了火。

众人急忙赶过去,火虽然扑灭了,但房子的里间已经烧得什么都不剩了,好在没有伤着人。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已经到了后半夜。

包氏不准主子们出来救火,怕有个闪失,反正田庄上人手多,足够用了。

眼看着就要天亮,见火已经救下去了,也没有什么大的损失,包氏就叫众人都回去歇歇。

众人不免睡过了头,却被喊声惊醒了。

“不好了!小姐不见了!”

卫宜宛听到这喊声猛的坐了起来,忍不住心花怒放。

太好了!卫宜宁这回真的玩儿完了!

“咱们也去看看,”卫宜宛款款起身对丫鬟说道:“这庄子里还真热闹。”

昨晚上的火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所以人们并不怎么惊慌。

听说有人不见了,人们纷纷从各自的住处走出来聚在一起。

卫宜宛的笑一下僵在脸上,因为她在人群中看到了卫宜宁。

卫宜宁安安静静站在树荫下,一袭月白色挑线衣裙,刘海遮住眼睛,看不清神色。

“怎么会这样?!她怎么还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卫宜宛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那人昨晚明明说事情办妥了,难道是弄错了人?”

卫宜宛的计策是派人将农庄上的狼狗事先牵到屋子里,然后等卫宜宁到那里去见林妈妈的时候,趁她不注意把她推进去,再反锁房门。

这样里面的几头大狼狗就会撕咬卫宜宁,让她重则丧命轻则毁容。

之后在天亮之前悄悄拿掉门上的锁,尽量抹去人为的痕迹。

卫宜宛自认为这次学聪明了,叫田庄管家派了个亲信去做这件事,她自己不插手。

至于那个林妈妈,等处置了卫宜宁再处置她也不迟,一个老婆子对她是构不成威胁的。

谁想到卫宜宁此时居然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卫宜宛只觉得又惊恐又狐疑,恨不得冲上去抓住卫宜宁的肩膀问个清楚。

昨晚着火的时候,卫宜宛故意躲在房间里不出去,并且还有意帮卫宜宁打掩护,她不能让人在那个时候知道卫宜宁不在自己的住处,否则自己的计划就很有可能暴露。

而如今她好端端的站在那里,自己明知不对劲,却又不能问她昨晚去了哪里,因为卫宜宁是不可能承认的。

大喊着人不见了的,是卫宜室卫宜家的丫鬟春红春柳。

两位小姐住在里间,这两个丫鬟就在外间上夜,谁想早晨起来准备进去伺候两位小姐起身,却发现床上空空如也,遍寻不见之后不由得着了慌。

“好端端的人怎么会不见了?是不是图新鲜跑出去玩儿了?”卫阿鸾问。

“不可能,两位小姐的绣鞋还在床下摆着,哪有出去不穿鞋的?”丫鬟着急的说。

卫宜宛只觉得莫名其妙,她原本以为今天早上的确会有人失踪,但那个人应该是卫宜宁,而不是这对双生女。

“怎么不见楠哥儿桐哥儿?”朱太夫人听说双生女不见了,不由得把在场的所有小辈都看了一遍,发现还有两个不在。

“我去哥哥们的屋子里看看,”邵杨自告奋勇的说:“大约是还没睡醒。”

但不一会儿邵杨去而复返,两手一摊说道:“大哥二哥和跟着他们的两个小厮都不在房里。”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卫宜宁则静静地站在一边,不动声色的把在场的所有人打量了一遍。

卫阿鸾不由得有些紧张,急匆匆的来到两个儿子居住的房间。

被褥有些凌乱,枕头上还放着一把匕首。邵杨当时进来的匆忙,看到没有人就走了,并没来得及细看。

卫阿鸾把匕首拿起来一看,整个人便控制不住的发抖。

卫宜宓也着了慌,说道:“这两位哥哥和宜室宜家多半是被人绑架了!”

朱太夫人一听,差点没晕过去。

卫宜宁赶紧在旁边扶住她,安抚道:“祖母别着急,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

梅姨娘听了立刻嚎啕大哭起来,冲上前抱住包氏的腿苦苦哀求道:“夫人,我求求你,一定要救救宜室宜家,我做牛做马的报答您!”

“你先不要急,叫咱们庄子上的人去好好查一查这件事,看看有没有什么头绪。”包氏语气沉稳的说。

“不成不成,夫人,这事还是报官吧!要官兵四处搜查一定更快一些!”梅姨娘苦苦哀求。

“你确定要报官?”包氏皱着眉头问梅姨娘:“事关你两个女儿的名声,万一……”

“可到底是性命重要啊!”梅姨娘哭喊道:“我只怕迟了她们两个会没命!”

包氏听了点点头说:“你是她们的亲娘,自然考虑的最周全,既然你说要报官那就报官好了!”

说着叫田庄的管家过来,让他找到地保,然后一同进城去刑部督捕司报案。

出了这样的事,众人连早饭也没心思吃,都坐在那里等消息。

第四十六章 报官

因为卫家地位显赫,卫宗镛又是刑部长官,督捕司接了案子立刻就派人赶到田庄来。

简直比一阵风还快。

田庄人心惶惶,下人们三五个凑在一处,虽不敢大声议论,却时不时低声地嘀咕几句,虽然都是捕风捉影,却一个比一个说得像真的。

卫宜宛心里也满是狐疑,智勇公的小姐、建安侯的公子,居然说丢就丢了,真是闻所未闻!

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这庄子也太邪门了吧,怎么净出奇怪的事?

明明该出事的卫宜宁却好端端地在那里,另外四个人却不知所踪了,她实在想不出所以然来。

卫宜宛的脾气大,脑子却一般,遇到这样的事,自然理不清楚,走到她姐姐卫宜宓跟前,压低声音道:“现在的贼都这么大胆包天吗?敢劫走公爵侯爵家的公子小姐!”

卫宜宓对这些事都不在意,她从不否认自己是个冷心冷肺的人。

不论是卫家的双生女还是邵家的孪生子,跟她都没关系,因此卫宜宛问她,她就冷冷回应道:“你真是爱操心,上有老爷夫人,下有督捕司的差官,哪里用得着你我出头?”

卫宜宛对她这个同胞姐姐还有几分畏惧,听她这么说也就不好再多嘴了。

梅姨娘此时哭得披头散发,眼睛红肿嗓音嘶哑,一副痛失爱女的模样。

卫阿鸾心里虽也着急,但并不失态。尚且还不断地安慰朱太夫人,生怕老人家着急上火。

“各位大人,我们家的几个孩子莫名失踪,劳烦你们可要尽心给查一查,回头重重有谢。”朱太夫人说道。

督捕司领头的捕快上前说道:“老太太抬举小的们了,这事必要尽力的,哪里还能讨赏呢!”

说着把相关人叫过来一一问了话,又到庄子各处尤其是两位小姐和两位公子所住的院子详细查看。

除了那把刀子,还在卫宜室卫宜家以及邵楠邵桐住所的窗子外发现了几根竹子做的吹管,里头是江湖上常用的迷香。

“一定是这些贼人先在田庄上两处放火,让人们都忙于救火而忽略了其他,之后又放了迷香,让几位小姐公子陷入昏迷,之后把人带走。”督捕司的捕头头头是道的分析着。

听着捕快的分析梅姨娘更是不要命滴嚎啕起来,一个劲儿恳求督捕司的人尽快找到失踪的四人。

包氏见她实在不像样,可在众人面前也不好申饬她,就叫丫鬟过来:“把梅姨娘扶进去歇着,这么热的天万一中了暑就不好了。”

几个丫鬟上来连拖带拽,把梅姨娘做好做歹地弄进了屋子。

卫宜宛看了看管家包贵,如今这里人多眼杂,她不好直接上前去跟包贵说话,只能用眼神示意。

包贵回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上前说道:“其实除了几位少爷和小姐,这庄子里还有一个人失踪了。”

包氏听了就问:“是谁?什么时候的事?”

包贵说道:“是个姓林的老婆子,昨天我抓到了她偷窃东西,因为不想惊动太夫人和夫人,就叫把她先捆起来放在我那里。谁想昨天我那里失了火,那老婆子也不见了。

我原本想着她犯的事情不大,就没吵嚷出来。谁想到几位少爷和小姐不见了,说不定就是她和歹人勾结,劫走了几位主子。”

包贵的话当然不真,他趁乱把林妈妈说出来,为的是防止林妈妈的丈夫和儿子回来找不见她跟自己闹。

捕快听了这件事便叫人记下来,正乱着,又见几个人走进了,是智勇公卫宗镛和府里的几个仆人。

原来卫宗镛下了朝听说了这件事也赶到庄子上来,率先问候朱太夫人:“母亲大人没受到惊吓吧?”

朱太夫人说道:“我没事,可那几个孩子呢?!得赶快找到他们!梅姨娘已经哭晕过去几回了,阿鸾也急的要命。”

正在这时,梅姨娘从屋里扑了出来,抱住卫宗镛的大腿哭喊道:“老爷,快找找宜室宜家呀!她们两个叫歹人掳去了!”

卫宗镛见她这副样子早就不耐烦了,当即呵斥道:“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没见识的妇人,除了会添乱还会干什么?!”

梅姨娘被训斥,不敢再啼哭,被丫鬟扶着站起身来,低头站在一旁。

卫宗镛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满头的汗,一来因为着急赶路,二来也着实是担心。

他自己的两个女儿还罢了,关键是还有邵家的两个孩子呢!

在他家的田庄上失踪,必须得给个交代才行。

“妹夫知道这件事了吗?”卫宗镛转过身问卫阿鸾。

卫阿鸾摇了摇头说:“我还没叫人回去报信,怕老太太听了急坏了。”

“说的是,”卫宗镛一边擦汗一边说:“暂且先不要告诉,给他们一天的时间,应该能找得到。”

卫宗镛口中的他们指的就是督捕司。

如果他们能够找到邵楠邵桐,只是虚惊一场的话就没有必要再通知邵家了,惊动太多的人只会让事情越传越大,反倒不美。

又何况邵家的人来了,不一定能帮得上忙,反而要费尽唇舌一遍遍去解释,那样只会显得卫家无能。

卫宜宁坐在一棵酸梨树下,离众人都比较远,深邃的眸子冷静的打量着人群,把众人的神情一一收入眼底。

像一个打量猎物的猎人。

她的眼神从卫宜宛姐妹身上一掠就过去了,就像猎人看到了两头不起眼的幼兽,根本挑不起她狩猎的兴致。

对于指手画脚的卫宗镛,她的目光也并没有长久停留,时机还未成熟,没必要做无用功。

她的视线在某两个人间来回穿梭了好几遍,一个是摇摇欲坠的梅姨娘,另外一个是端坐一旁的包氏。

“真是两个有意思的女人。”卫宜宁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她的笑容又浅又快,像最轻的风拂过水面,就算有人紧盯着她看,也会怀疑是自己眼花。

督捕司的人分作几队,约好中午的时候汇齐,留下一对守在庄子里,再继续进行查看,查找有可能遗漏下的线索。

剩下的四队则分别按照四个方向去寻找线索。

正要出发,却见有人从外头走了过来,不是别人,正是邵楠邵桐。

二人施施然从庄子外走了进来,众人一下都愣住了。

第四十七章 你们怎么回来了

邵楠邵桐手里提着野兔和獐子,身上背着弓箭,说说笑笑的走了过来。

众人看到他们俩一时都呆住了,这两个人也很快察觉到气氛不对,慢慢站住了,疑惑的望着大家。

“你们两个去哪里了?”卫阿鸾上前一把抓住两个儿子:“有没有受伤?”

“母亲别担心,我们这不是好好的吗?”邵楠赶紧安慰母亲。

梅姨娘更显得意外,她愣了好半天才冲上去问:“你们两个回来了,那宜室宜家呢?”

邵楠好脾气的说:“我们早晨起来去庄子外头散步了,并没有和两位妹妹在一起。二弟说要打猎,我们两个就走的远了些。并没看到两位妹妹。”

“什么?你说你们去散步打猎了?”梅姨娘惊恐的瞪大了眼睛,不死心的问道:“你们不是被人绑架了吗?”

邵楠听了梅姨娘的话,觉得很尴尬,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

邵桐语气有些不悦的说:“我们好端端的站在这儿何曾被人绑架?姨娘中暑了吗?一大早的就说胡话。”

邵桐一张嘴比刀子还尖,刻薄的很。

“不是的,我的意思是说大家找不见你们,还以为你们被人绑架了。”梅姨娘赶紧解释。

“都怪我们太鲁莽了,”邵楠赶紧道歉:“想着大伙昨天睡的晚,早晨出庄子的时候就没敢惊动谁。”

“那为什么你们卧室的枕头上还放着一把匕首?”卫阿鸾也感到很奇怪:“那刀并不是你们的。”

让她认为两个儿子被绑走了的主要原因除了宜室宜家不见了之外,那把匕首也把她吓的够呛。

“我们昨晚没在里头睡,”邵楠老老实实的说:“二弟总说里面太闷,我们两个是在外间睡的。清晨起来就出去打猎了,也没到里间去看。”

“那谁在里头?!”梅姨娘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像是听到了极惊悚的事。

“阿福和阿寿啊,”邵桐挑眉一笑带着几分邪恶:“怎么?他们被绑架了吗?”

阿福阿寿是跟着邵楠邵桐的小厮,也是十六七岁的年纪,打小就服侍他们两个人。

“他们绑错了人?”卫阿鸾说道:“这些人究竟要干什么?若是为了求财,为何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告诉咱们要多少赎金呢?”

“大约是这些贼人太慌乱了吧!”包氏平静地说:“又或者,他们还没有商量妥价钱。”

而梅姨娘早就一下瘫倒在了地上,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那就有劳各位大人尽心查一查,看看我家的两位小姐和那两个小厮被掳到了哪里了。”包氏对督捕司的人说。

“夫人,夫人不可,”梅姨娘赶紧起身向包氏哀求道:“此事不能让外人得知,宜室宜家的名誉要紧。”

包氏听了诧异的问:“刚才可是你口口声声说要报官的,如今报了官你又反悔,这是什么道理?!”

“原来两位妹妹被绑架了,”邵桐有些阴阳怪气的说:“那还不赶紧去找!官府人多又有经验,丢人的事自然得官府出面才行。”

他口中的“丢人”语意双关,卫宜宁于是明白邵桐应该比较知情,否则哪有这么赶巧的事。

官府的几十个捕快,加上田庄上几十个农户,四散到各处去寻人。

“太阳上来了,天气这么热,快都别在外头了,”包氏见场面平静下来,便开口道:“我吩咐了厨房赶紧做饭,大伙从早晨起来还水米没打牙呢!”

卫宗镛也赶紧说:“楠儿桐儿没事就好,剩下的就叫衙门的人去办吧!”

邵家的两位公子没事,对他来讲就是天大的幸事。

至于自己的那两个女儿,他当然也不希望她们出事,不过真要出事了也没办法,只能怪她们命不好。

对此卫宗镛心里已经有了打算,那伙歹人,是一定要斩草除根的,敢到他家田庄掳人,真是欺人太甚!

至于宜室宜家,若是被那些歹人灭了口,倒也干净。如果还活着,只好叫她们自尽罢了,不能污了卫家的名声。

他可丢不起这个人!

众人都被包氏安排着去饭厅吃饭,卫宜宛窃笑着看了看梅姨娘,后者像是被掏空了瓤的干瓠瓜,只剩下了一具轻飘飘的空壳,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

“梅姨娘,你说二姐姐和三姐姐这会儿在哪儿呢?”卫宜宛假意关切的问,事实上她的眼睛透出来的都是幸灾乐祸的光:“啧啧,这伙贼人的胆子真大,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果真干的是杀人放火的勾当!”

梅姨娘几乎不曾吐出一口血来,卫宜宛明目张胆的往她心上戳刀子,怕不疼还要绞上几下。

“都说母女连心呢!”卫宜宛像一只阴险的猫:“姨娘应该试着感应感应,看看她们两个此时在哪里呢。”

梅姨娘咬了咬牙,没有接卫宜宛的话。

她扶着丫鬟离开了,没有去饭厅吃饭。

“你去给我煎一副药,”回到住处梅姨娘吩咐跟着自己的丫鬟说:“我只觉得胸口发闷,怕是老毛病要犯。”

丫鬟答应了赶紧下去了,梅姨娘却重新起身,步履矫健的朝农庄的某个偏僻角落走去。

她要尽快挽救两个女儿,否则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姨奶奶,你怎么来了?”一个下人打扮的中年人见梅姨娘来了赶紧起身,他的左手下意识的往袖子里缩了缩,残缺的部分被衣袖遮住了。

“替我去办件事,好处少不了你的。”梅姨娘哑着嗓子,语气却坚定无比。

“姨娘吩咐就是,”下人赶紧答应:“小人一定尽力。”

“你一路上要小心,别叫别人看见了。”梅姨娘谨慎的说:“到了我告诉你的地方,你就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那人答应一声,接过递过来的十两银子飞也似的去了。

“老天爷,求求你可怜可怜我和我那两个苦命的女儿!”梅姨娘对天恳求:“保佑她们完好无缺的回来。”

此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把人影照成了矮矮的一截。

梅姨娘借着树木和庄稼的遮挡,又很快的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去熬药的丫鬟还没回来,屋子里静悄悄的。

“别慌别慌,事情还有转机。”梅姨娘悄悄的对自己说:“一定要稳住了。”

第四十八章 黄雀在后

处于焦急中的人,总是觉得时间过的太慢。

梅姨娘觉得这是她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天,天地间像是被掺入了鱼鳔胶,一刻漫长过一整年。

对别人来讲不过两个时辰,可她却像已经老了十年。

督捕司的人没任何消息,那个下人也没回来报信。

“姨娘,药都凉了,我再去重新煎一副吧!”丫鬟走过来小心翼翼地说。

梅姨娘如泥塑一般,呆愣愣地不知回答。

丫鬟拿走了已经凉掉的药碗,心想梅姨娘真可怜,偏偏让她遇到了这样的事。

快到晌午的时候,忽听有人叫喊道:“回来了!回来了!”

梅姨娘听了,站起身踉踉跄跄朝外头跑去,有几次差点被绊倒。

“宜室宜家在哪儿呢?”梅姨娘的眼睛几次被泪水蒙住又擦干,可人群中遍寻不见两个女儿的影子。

“姨娘,不是两位小姐回来了,”丫鬟小声提醒她:“是邵家的两个小厮回来了。”

原来是田庄上的三个仆人带着邵楠邵桐的小厮阿福阿寿回来了。

“你们从哪里找到他们的?”众人询问道。

那三个仆人说道:“小的们是去外办事的,刚从汾州赶回来,清早赶路在五十里地以外的河湾坡地上看到他们两个被捆着手脚堵着嘴扔在那里,把他们救起来一问才知道是姑奶奶家的小厮。又听说老太太夫人并姑奶奶都在庄子上避暑,所以就赶紧过来了。”

原来这三个仆人就是林妈妈的丈夫和两个儿子,他们半个月前被包贵派出去办事,这次回来恰好救了阿福阿寿两个人。

“是什么样的人绑架了你们?”督捕司的人也回来了,但他们一无所获。

见阿福阿寿被救回来赶紧询问。

阿福阿寿拼命摇头:“我们迷迷糊糊的什么也不记得,后来醒过来就发现了被丢到了野外,想动动不了,想喊喊不出,多亏他们几个发现了我们。”

“你们知不知道二小姐三小姐去了哪里?”梅姨娘扑过来问。

“我们怎么会知道?”阿福被吓了一跳。

“难道两位小姐也不见了吗?”阿寿一脸惊恐的问,显然他对此毫不知情。

梅姨娘如坠深渊,事情根本不在她掌控之内了。

她眼前一阵阵发黑,几欲晕厥,死咬着牙关让自己保持清醒。

究竟是谁黄雀在后?

她把脸转向包氏,包氏保持着一贯的冷静。

二人目光交汇,梅姨娘什么都明白了。

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里生出一大棵黄莲来,根扎在心里,花开在舌头上,从里到外的苦。

那个先前被她打发出去的仆人,此刻也混在人群里,向她微微摇了摇头,意思是根本没找到接头的人。

到了此时,梅姨娘连泪都流干了,再也挤不出一滴来。

只剩下苦笑,笑自己自作聪明,也笑夫人好手段。

可直到现在,她依然不觉得自己有错,只恨自己技不如人。

她只想给两个女儿设计一门好姻缘,让她们下半辈子能扬眉吐气的活着。

原本以为昨天夜里的两场火是天赐良机,让她能更早实施自己的计划。

为了两个女儿的前途,她必须要采取点非常手段。

她找到之前就买通的几个人,这些人不是打家劫舍的江洋大盗,不过是几个手脚不干净的毛贼。

但这对于梅姨娘来说已经足够用了,因为她不过是想演一场戏。

让他们用迷香把两个女儿和邵楠邵桐迷晕,然后假装绑架走。

昨天夜里农庄上人人疲乏,连守夜的人都坚持不住睡着了,简直是天赐良机。

所以这些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走四个大活人,为了这件事梅姨娘几乎花光了自己全部的积蓄。

在此之前她觉得自己的这个计划天衣无缝,堪称完美。

自己的两个女儿和邵家的两位公子被劫走之后,众人发现一定会又紧张又慌乱。

到时她就会一力主张报官,而官府的人很快就会找到失踪的几个人。

他们在距离田庄二十里的河湾上的两只渔船上,卫宜室和邵楠被关在一处,卫宜家和邵桐被关在一处。

看守他们的人会在饮食里下上秘药,足以让人神智混乱,做出越礼的事来。

所以等到官府的人找到他们的时候,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

有官府的见证,邵家想赖也赖不掉了。

可她没想到,事情居然会演变成如今这样,原本以为只是掳错了人,可现在看来,远没这么简单。

如果是她安排的人,为什么会把那两个小厮扔下?又为何迟迟不与她联络?

一定是包氏察觉了自己的目的,将计就计,使出了极为狠辣的手段。

可她除了去求包氏没有别的办法,否则查来查去只能查到自己头上。

“老爷夫人放心,”督捕司的人说道:“我们接着再去找,一定把两位小姐找回来。”

“各位辛苦了,先去吃点儿东西,喝点儿茶。”卫家的管家说道:“磨刀不误砍柴工。”

“管家过来,”卫宗镛腆着肚子招呼道:“我有话吩咐你!”

管家急忙跑过来,说道:“老爷什么吩咐?”

卫宗镛示意管家凑近一些,之后耳语了几句。

等到众人散开,梅姨娘来到包氏房里,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包氏见她如此,依旧是一副平常面容,示意让身边的丫鬟婆子都出去。

“梅姨娘,你这是做什么?”包氏端庄的坐在椅子上问。

梅姨娘刚要开口,卫宗镛从外面走了进来。

见梅姨娘跪在地上,便有些不高兴的说:“你跪在这里干什么?”

“我,我来求求夫人、还有老爷,”梅姨娘说道:“多派些人手出去找。”

“你胡闹的还不够吗?”卫宗镛一双蛤蟆眼瞪起来,显然是动怒了:“死活非要报官,结果弄成这个样子,还要再加派人手出去,你是生怕京城里的人不知道这丑事吗?!”

梅姨娘被他呵斥得哑口无言。

卫宗镛继续气呼呼的说:“我已经跟管家说了,就算是找到了她们两个,也千万不能带回府去!两个未出阁的小姐被掳了去,还能有什么好下场吗?就算不死,清白也毁了。”

“那依老爷的意思该怎么办?”包氏问卫宗镛。

“怎么办?事关卫家的清誉,她们两个无论如何也不能活着!”卫宗镛咬着牙说:“到时连同掳她们的那几个贼人,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第四十九章 恳求

“老爷!”梅姨娘听了卫宗镛的话如同被摘去了心肝,再也顾不得什么,扯住卫宗镛的衣襟哭诉道:“老爷,你不能这么狠心!宜室宜家可是你的亲骨肉啊!”

“妇人之仁!”卫宗镛一跺脚,扯脱了梅姨娘的手,骂道:“是她们两个的命重要,还是智勇公府百年的名声重要?!她们两个死了还能落个贞节的美名,若是活着,就连祖宗都要跟着蒙羞。”

“不能!老爷,不能啊!”梅姨娘放声大哭起来:“她们才十五岁,花朵般的年纪,怎么能狠心让她们去死?况且现在还没有找到她们,说不定她们被人救了呢!”

“我看你是在痴人说梦,若是没报官还好,事情还能遮掩的住。可如今这事情已经经了官府,能堵得住悠悠之口吗?”卫宗镛恨声连连。

梅姨娘到了此时已经深知搬起石头砸自己脚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可她却只能打落了牙齿和血吞。

这件事的内情绝不能让卫宗镛知道,否则一定会将自己乱棍打死,两个女儿也别想活着。

包氏在一旁一句话也不说,卫宗镛把他的脸面看得比两个女儿的性命重要,梅姨娘的恳求在他看来全部是小人见识。

她作为正妻,自然要和卫宗镛站在一起,又何况这个梅姨娘也确实需要教训教训。

“我衙门里还有事先回去了,这里的事情一切都交给夫人主张吧!”卫宗镛掸了掸衣襟说:“好生照顾着老太太和妹妹一家,有什么事再派人去知会我。”

包氏一一答应了,温言说道:“老爷回城慢些,这里一切都有我,老爷忙公务去吧!”

包氏的体贴和识大体让卫宗镛很满意,对梅姨娘说道:“你看看夫人,从来都知道体谅我的辛苦。可你呢?!一点见识也没有,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梅姨娘心里难过,又不敢反驳,只好低着头不说话。

卫宗镛走后,屋子里又只剩下了梅姨娘和包氏两人。

“梅姨娘,你回去吧!”包氏不紧不慢地开口:“都怪两个孩子的命不好,老爷的话你也听见了,公爵府的名声要紧。”

“夫人,求你开开恩吧!我再也不敢有非分之想了!”梅姨娘匍匐在地,连连磕头,真正的低到尘埃里去。

到了此时她真正地后悔了,如果不是自己自作聪明,怎么会落到这样的地步?

如果两个女儿因为这件事情而丧了命,那都是她这个做母亲害的,卫宗镛下令让两个女儿以死维护清白,其实是把她们母女三人往绝路上逼。

两个女儿死了,梅姨娘还能活的下去吗?

最大的赢家是包氏,轻轻松松地把她们攥在手心里。

“梅姨娘,你这是什么意思?”包氏不动声色的问。

“夫人,明人不说暗话,是我心思不纯,作茧自缚。只求你高抬贵手,放了宜室宜家,留下她们的性命,今后我做牛做马报答你。”梅姨娘的眼泪洒在铺地的方砖上,使得那块砖的颜色格外新鲜,几乎要泛出光来。

“你的意思是我把她们两个藏起来了?”包氏玩味地看着脚边的梅姨娘:“你可有证据?”

“夫人,我是您的手下败将,输的心服口服。今后绝对不再心生妄想,与邵家的姻缘再无指望,只求宜室宜家平安无事。今后我们母女三人凡事都听您的,不敢再有二心。”梅姨娘的神情悲苦中带着几分呆滞,像一只败了的斗鸡,再无斗志。

“梅姨娘,实则我是不屑同你们一般见识的,”包氏夫人微微低了头,怜悯地看着梅姨娘,就像看一只蝼蚁:“这些年我一直与你们相安无事,也不曾亏待过你们。可谁想到你竟然生出不安分的心思来,如今弄到这步田地,全是你咎由自取。”

“夫人说的都对,错全在我一个人身上,”梅姨娘见包氏的口风松了,赶紧说道:“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敢了,宜室宜家是无辜的,她们对此毫不知情。看在她们一向敬爱您如母亲一般的份上,救救他们吧!”

“经过了这件事,想来你们都会明白在我这里,只要人人安分守己我都不会亏待了她,五姑娘就是现成的例子,她无依无靠,我却要厚待她三分,只因她知道守本分。”包氏款款说教,态度比以往都要亲和。

“夫人教训的是,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梅姨娘千依百顺:“只求夫人恩典。”

“咱们几十年的姐妹了,你还不了解我的为人吗?”包氏含笑扶起梅姨娘:“放心,你既然开口求我,我一定会尽力的。”

梅姨娘见她答应了,又磕了个头才起来,灰塌塌地出了包氏房间的门。

走了一段路恰好遇见了卫宜宁,梅姨娘下死眼把卫宜宁看了几眼。

她一直觉得自己的两个女儿比卫宜宁强,可今天包氏的话让她知道卫宜宁的处境并非她想的那般不堪。

到了下午,府里的小厮来农庄上报信,说二小姐三小姐回府去了,叫众人别惦记。

“柳姨娘特地打发小的来,说二位小姐清早就回府去了,只是上午的时候不知道两位小姐是私自回府的,以为已经禀告夫人和老太太了。谁想后来才知道这头已经报了官,姨娘就赶紧打发我来了。”传话的小厮说。

包氏听了微微一笑说:“想来是这两个丫头住不惯庄子,私自回府去了。真是小孩家的心性,回去也不告诉一声,让大伙受了这场虚惊。”

众人听了谁也没说话,卫宜室卫宜家失踪得蹊跷,绝不是私自回府这么简单。

否则的话,邵家的那两个小厮怎么会被人绑着丢到外头去?

梅姨娘的脸上有了些血色,但依旧讪讪的,她知道邵家人是不可能让自己的两个女儿进门的。

经过这件事,两个女儿的清白已经受损,就算现在知情的人不对外透露,可邵家人却是清清楚楚的。

自己的算盘落了空,今后在卫家更抬不起头来。

包氏这一招实在是太狠了,她狠狠的坑了梅姨娘母女三人,可她们还必须要卑躬屈膝地侍奉她。

第五十章 自首(连更八章,求推荐票)

虽说两位小姐如今已然回到了智勇公府,但督捕司的人并没走,他们留在田庄上调查昨晚失火的事。

最大的嫌疑落在了林妈妈身上,因为下人中只有她不见了。

“画出图像来,张贴缉捕文书,”督捕司的人做这样的事轻车熟路:“不信她能逃到天边去!”

“不用大人费事,老婆子我来自首了!”林妈妈分开人群走到捕快面前。

众人不防她突然现身,一时间竟有些愣住了。

“这么说火果然是你放的?!”包贵最先醒过腔来,恶狠狠的走上前质问林妈妈。

“我要当着老太太和夫人的面把事情说清楚,”林妈妈看都不看包贵一眼对捕快说道:“否则就是打死我也不会开口的。”

“你个臭老婆子,真把自己当回事儿,就你这么一条贱命,也值得老太太和夫人动问?!”包贵冷笑。

“我一个土埋半截的人怕什么?”林妈妈到了此时才不会把包贵放在眼里:“还是因为管家心虚,不敢当着老太太和夫人的面对质?”

“笑话,我有什么心虚的?”包贵被林妈妈反将一军,当然不服气:“我这就去请老太太和夫人,当着主子的面,把你这张老贼皮扒下来!”

他是打定了主意,林妈妈奈何他不得,他是这庄子上的管家,谁不向着他说话呢?

就算她敢攀扯出四小姐,那只能让她死的更惨,夫人岂会饶了她?

之前包贵见卫宜宁安然无恙,心中还狐疑,生怕这件事情没办好,得罪了卫宜宛。

现在看来是老天照顾他们,卫宜宁什么事都没有,恰好能证明他们的清白。

于是就在田庄的正堂上,卫家的主子们和卫阿鸾及其几个儿子都到齐了,准备听一听林妈妈如何自首。

“老太太和夫人都到了,有什么话你就快说吧!”捕快催促道。

“好,我说,”林妈妈不卑不亢:“火不是我放的。”

“你这老乞婆!敢戏弄各位主子!”包贵说着走上前就想要踢打林妈妈。

“不可放肆,”包氏看了包贵一眼,暗含警告:“现有老太太和姑奶奶在这儿,又有督捕司的各位大人,哪里轮得到你?!”

包贵听了,唯唯诺诺的退了下去。

“那你为什么会不见了?昨夜失火的时候你在哪里?为什么到现在才出现?”包氏看着林妈妈一连抛出了三个问题。

“谁放了火我并不知道,”林妈妈说道:“我也不知道因为什么昨天被管家捆在了他房子的外间,后来人们都去救火,看管我的人也走了。我被困了一天,又累又饿就晕倒了,等再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庄子外头了。至于谁救了我,我并不清楚。我从外头走回来就听说要捕快抓我,所以我就干脆自首了,免得各位大人辛苦。”

卫宜宛在一旁听的心惊肉跳,生怕林妈妈说出她来。

“一派胡言!”包贵气得直瞪眼睛:“明明是你这老东西做贼被我拿住了,什么叫不知道为什么!”

“包管家,你未免太血口喷人,”林妈妈说道:“你难道非逼我说真话吗?”

“你这老贼婆子哪有什么真话?”包贵说道:“你要是敢红口白牙的诬赖人,就叫官府给你带上重枷游街示众。”

“我猜你捆我就是为了杀人灭口,”林妈妈不理会他的威胁:“怕我说出你杀人埋尸的丑事!”

“你胡说什么?!”包贵一下从地上跳起来。

“是不是胡说,叫各位大人去看看就知道了,”林妈妈说道:“今年三月初十,你在庄子北边的龙爪槐下埋了个死人。”

“你你你——”包贵指着林妈妈,冷汗顺额角淌下来。

包氏的脸色也变了。

督捕司的人很快就挖出了死人,不是一个而是两个,不过两个人显然不是在同一时间埋下去的,因为有一个腐烂的比较严重,显然时间要更早一些。

包贵面如死灰,只能看着包氏求救。

“我想到管家之所以伤害人命,大约是他的丑事被人发现了,”此时林妈妈从怀里拿出几张文书来:“我今早苏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有人把这几张文书放到了我怀里,都是包贵这些年私吞田产、放印子钱的凭证。”

包贵当然认得这东西,这是他的命根子,原本是放在自己屋子里间柜子的暗格里的,现在居然在林妈妈手上。

包氏看着包贵:“好你个狗奴才!我叫你管理田庄,谁知道你居然做出这样背主丧德的事情!”

“夫人救救我,看在我这么多年为你忠心办事的份上!”包贵跪下来,话里有话。

“别忘了你的老婆孩子,”包氏语气森然:“你一个人犯了罪,就该一人承担。”

包贵的头低垂下去,不再说话了。

左右自己已经洗不清了,只希望包氏能善待他的老婆孩子。

督捕司的人把包贵带走了。

“那包贵居然是这样的人,”朱太夫人摇摇头说:“管庄子的人第一就是要忠心厚道,那包贵人虽然机灵,可心黑手狠,这样的人是绝不能用的。”

包氏上前谢罪道:“这件事是儿媳失策了,老太太教训的是。”

朱太夫人摆摆手说:“这么一番闹腾,我也不想在庄子上呆了。咱们收拾收拾,明天就回府吧!另外我看这个林妈妈就不错,还有那三个送阿福阿寿回来的人,庄子上的事儿就暂且交给他们吧!”

“老太太的主意自然是最好的,”包氏温顺地说:“回头我就把庄子上的事都交给他们。”

林妈妈和她的丈夫儿子一起过来谢了恩。

众人都回自己的房子收拾东西,卫宜宛却没这个心情。

她满腹狐疑,却无论如何也猜不出真相。

如今包贵也被抓了,她没法去问昨晚到底有没有把卫宜宁推到那间有狗的房子里去,为什么她毫发无损?

难道也是放火的人救了她?她未免也太幸运了吧。

卫宜宛想要害卫宜宁,尽管她知道卫宜宁胆子很大,甚至敢于搏虎。

可她觉得卫宜宁不过是鲁莽罢了,况且那老虎也不是她打死的。

她觉得七八条大狼狗足够把卫宜宁撕得粉碎了,并且那些狗还被饿了一整天。

“一定是有人救了她!”卫宜宛在心中恨恨的想:“卫宜宁真是走了狗屎运!”

然而,事情的真相究竟是怎样呢?

是否真的有一伙神秘人放了火,又救了卫宜宁和林妈妈?

第五十一章 内情

51

“小姐,林妈妈一家真是好运气!”春娇语气羡慕的说:“这就叫因祸得福吧!”

卫宜宁浅浅一笑:“包管家多行不义,这样的结果是他咎由自取。至于林妈妈,她为人正直这也是她应得的结果。”

事实上,这一切事情卫宜宁都心知肚明,只是不能说出来。

那天晚上她被人推进了废弃的柴房,里头有七八只饿极了的狼狗。

狗的夜视能力比人要好很多,它们试探着靠近,同时也在观察着卫宜宁的反应。

卫宜宁一动不动。

狗作为驯化的动物有它独特的习性,越是慌乱逃窜它就越会上前拼命撕咬。

同时它们又会非常警觉,对于屠夫之类身上杀气重的人会本能的畏惧不敢靠近。

距离越近,它们越能感受到卫宜宁身上的杀气。

有些陌生,不像一般屠夫杀猪杀狗积累起来的血腥气。而是比这个更生猛更残酷的杀气,压迫得它们浑身发软,不敢再往前走。本能的夹紧了尾巴,表示很畏惧。

这些狗对卫宜宁构不成丝毫的威胁,她根本不需要动手。

拉古老爹教会了卫宜宁打猎,让她成为老凌河最年轻的女猎手。

这些年,卫宜宁亲手猎杀的虎豹狼熊不下百头,赫赫人的习俗,每当猎人杀死一只大型猎物,就会由族长将这野兽的血涂在猎人的眉间以增长他的杀气。

赫赫族优秀的猎人,从来不屑猎杀小动物,因为那些小动物见了他们就会自动瘫倒在地,表示臣服。

这几只没见过世面的狗,哪里能抗拒得了卫宜宁身上的杀气?

卫宜宁慢慢的起身,从怀中拿出一个油纸包,轻轻的丢了出去,里头是她给林妈妈装的一只烤鸭,还热乎着呢!

这几只饿急了的狗很快就扑了上去,抢夺着,撕咬着。

卫宜宁透过窗缝向外看了看,外面的人已经离开了。

刚刚这些狗争夺烤鸭的声响,一定被他当成了自己被撕咬。

至于为什么没发出惨叫,很可能是摔晕了,或者是被恶犬一口咬住了喉咙。

卫宜宁尚且不清楚是谁导演了这一幕,因为有太多的嫌疑人。

不过这件事情也很好查,哪怕她什么都不做,只要明天早上出现在众人面前,最吃惊的那个人就是了。

不过她得从这儿离开去找林妈妈,自己被暗算,说明林妈妈也有危险。

她想起白天走在自己前面的那个葱绿色身影,那么这件事究竟是卫宜宛找人动了手,还是另有其人呢?

卫宜宁一边思考着一边从旧柴房的窗子脱身出来,她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悄悄来到院子的东南方。

那里有一间库房,卫宜宁毫不犹豫的点了把火。

这个库房离包氏住的地方很近,这个时候人们大多还没歇息,但基本上都已经回房了。

很快就有人喊救火,是包氏身边的丫鬟婆子,田庄上的人见这里着了火自然都要跑过来救火。

卫宜宁则悄悄的去了下人们住的地方,没见到林妈妈。

她略微思考了一下,能够把田庄的狗牵出来,一定是庄子上的人,把自己推进旧柴房的那个人很有力气,多半也是这庄上的佃户。

所以她直接去了管家住的地方,这里的人都去救火了,林妈妈被捆着手扔在外间的角落,头垂得很低。

卫宜宁赶紧走进去,把她身上的绳索解开了。

林妈妈惊醒,原来她只是因为太累睡着了。

“五小姐你没事吧?”林妈妈关切的问:“四小姐叫人把我捆起来审问我你是不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卫宜宁轻柔的一笑:“这个管家平时怎么样?”

“哎,说不得,”林妈妈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心黑手狠,没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

“不过就是个管庄子的,难不成还干杀人放火的勾当?”卫宜宁伸手替林妈妈揉胳膊。

林妈妈打了个冷战,扯住卫宜宁的袖子说:“我真的见他们埋过死人,就在今年三月的时候,这是群强盗!”

“他们就在这田庄埋死尸?你还看到了?”卫宜宁问林妈妈:“他们没有杀你灭口?”

“我是不小心偷看到的,当时都要吓死了,”林妈妈小声说:“他们埋的那个人我也见过,好像是管家妻房的表侄,那人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右脸上好长的一道疤。”

卫宜宁的心猛的震了一下,之前他们遇到了劫匪,带头的一个右脸上就有一道疤。

卫宜宁示意林妈妈不要出声,她走到里间,几下撬开了管家的柜子,翻了几下,发现里面有个暗格,从暗格里掏出一只犀皮匣子,简单的翻了一下,里面装的都是文书纸契。

“林妈妈,此地不宜久留,趁着那些人都去救火了,你去我那里躲起来。”卫宜宁拉起林妈妈就走。

“可是管家回来发现我不见了,你又拿了他的东西,他会善罢甘休吗?”林妈妈担心的问。

卫宜宁反手推到了烛台,引燃了桌上的绣袱。

林妈妈看着卫宜宁轻车熟路地放火,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好在她的丈夫和两个儿子都去外地办差了,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卫宜宁带着林妈妈躲到了自己的住处。

仓房的火刚刚救下去,包贵的房子就着了起来。

众人又赶紧跑到这边来救火,包贵和几个亲信跑过来一看房子的里间已经烧着,原本捆在外间的林妈妈已经不见了。

包贵想到里间有重要的东西,就想冒火进去拿。

可里面的火着得实在太大,众人作好作歹劝住了他,虽然也有不少人救火,但等把火救灭的时候,里头也已经烧的不剩什么了。

包贵心里发恨又不能光明正大的搜查林妈妈,于是就叫几个亲信暗地里四处查看。

卫宜宁回到住处,小舍儿和春娇都出去找她了,她就叫林妈妈和她一起睡在床上。

之前她出去的时候交代过两个人自己很快就回来,如今院子里着了火,两个丫鬟担心她的安危就跑出去寻找。

找了半天没找到,小舍儿就有些害怕,想要禀告包氏和朱太夫人。

春娇到底机灵些,止住她说:“咱们先回院子里看看,说不定姑娘已经回去了。”

两个人回来一看,卫宜宁已经睡下了,屋子里光线很暗,床上又垂着纱帐子,她们也没有意识到床里还躺着一个人。

只想着卫宜宁回来了就放下了心,也没再多问。

第五十二章 好用的刀

到了第二天,等到邵家的两个小厮已经找到,卫宜宁回到自己的住处,林妈妈还在她房中藏着。

卫宜宁把管家诬告林妈妈的话都告诉了她,并说林妈妈的家人已经回到田庄上了。

林妈妈又气又怕,说道:“这黑心肠的包贵,我老婆子清清白白,何时偷过东西?又哪里会勾引歹人?等我出去和他对质!”

卫宜宁示意她稍安勿躁,说:“林妈妈,如今你自然是要出头的,但不是强出头而是要巧出头。”

“姑娘,怎么个巧出头法?你告诉我!”林妈妈问卫宜宁。

卫宜宁把之前从包贵那里拿到的犀皮盒子打开,把里头的纸契文书拿出来。

交给林妈妈说:“这都是包贵侵吞田产,对外放贷的证据。恰好夫人报了官,等一会儿官府的人回来,你便带着这些东西出去,只说你要自首,然后把包贵杀人埋尸、吞田放贷的事情都说出来。

有官府的人和老太太姑奶奶在场,就算是夫人不追究他吞田放贷的事情,杀人埋尸可是死罪,连夫人也包庇不得。

这样的话一下就能把他扳倒,不然的话只怕会缚虎不紧反被食。不但妈妈你要被冤死,就连奶公和两位哥哥也要受连累。”

“小姐说的对,的确就是这么个道理,那包贵最是心黑手狠,我得罪了他,终究落不得好,”林妈妈把心一横说:“经过这件事,他是不会让我活着的,既然这样,我就拼得一身剐把他给拉下马!”

林妈妈虽然只是个普通人,可被逼到绝路上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所以林妈妈就拿着卫宜宁给她的这些证据出了头,不出所料,包氏当机立断选择了弃车保帅。

而包贵因为有铁证,无论如何也躲不过了,再加上包氏以妻子儿女点他,让他明白这里头的利害,所以他一定会认罪的。

至于究竟是谁放的火,督捕司的人依然没有查到,但不管怎样查都不会查到卫宜宁的头上。

更妙的是,由朱太夫人主张,让林妈妈一家管了庄子。

因为朱太夫人说要回府去,众人便忙着收拾行李。

包贵被抓了,林妈妈也用不着遮遮掩掩,大大方方的来找卫宜宁。

“小姐,你那天找我说话,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林妈妈问她。

因为这两天的事情实在是又突然又繁杂,林妈妈也没顾得上问。

卫宜宁听了一笑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我这里有些银子想要给你。我常年在府里轻易不能和你见面,想着给你些银子好让你手头宽裕些。便是遇到为难着窄的时候,也省得朝别人张嘴。”

说着把之前准备的银子拿出来给林妈妈。

林妈妈说什么也不肯要:“我知道小姐心里始终惦记着我,这就足够了。你在那府里不知道比我要艰难多少,只要你好好保重,我就谢天谢地了。再说如今,老太太叫我们管着庄子,和以前相比已经是天上地下了,往后自然是丰衣足食的,绝不会像以前那么拮据了。”

卫宜宁见她说的有理也就不勉强了。

在庄子上又歇了一晚,第二天一早用过了早饭,众人便启程回府去。

卫宜宛此时只觉得卫宜宁诡异得可怕,不肯再和她坐一辆马车。

因为那对双生女不在,梅姨娘车上只有她一个人,卫宜宁便和她坐在了一起。

尽管自从邵家人来了之后,梅姨娘处处把祸水往卫宜宁身上引,想借此转移包氏和卫宜宛的注意力,从而达到自己的两个女儿嫁入邵家的目的。

只可惜卫宜宁远比她想象的精明,步步留心,事事在意,避嫌避得滴水不漏。

尽管卫宜宛那个蠢货一在针对她,但包氏老谋深算,早就窥破了梅姨娘的计划,使了个计中计,叫梅姨娘有苦说不出。

如今梅姨娘坐在车上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卫宜宁自然还是像以往一样沉静从容,对于梅姨娘,她之所以一再容忍,只是因为对她而言梅姨娘实在是算得上一把很好用的刀。

她从包贵那里拿来的犀皮盒子里,除了交给林妈妈那些侵吞田产放印子钱的凭证之外,还有一张纸上记载着这么多年包贵替包氏做的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包贵把这些事记下来,当然是为自己留后路,那张纸如今到了卫宜宁手里,上头记着包贵替包氏安排人手到老凌河去谋害卫宜宁一家。

这东西拿出去未必有人肯信,但对卫宜宁讲已经足够了。

她之前就怀疑卫宗镛包氏是谋害自己家的幕后黑手,如今算是坐实了。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们又何必阻碍自己一家人回京呢!

当时若不是遇到了途经那里的商队,卫宜宁和母亲王氏多半也要死在当场。

不过弟弟宏安掉下绝壁,对包氏而言就已经足够了。

她之所以要斩草除根,也不过是害怕卫宏安长成之后夺回爵位。

卫宜宁说到底不过是个女孩,包氏从一开始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被派出去的那些人伪装成土匪,明摆着就是想制造一场意外。

所以如果再回头杀过来,意图就太过明显。

包氏为人谨慎,绝不会授人话柄。

卫宜宁侥幸逃得性命,自然不会放任仇人逍遥法外。

只是大仇得报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她身单力孤,必须要从长计议。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卫家人内斗,彼此消耗。

回到智勇公府,柳姨娘带着人出来迎接。

宜室宜家两姐妹此时犹如雨打过的栀子花,不复之前的明媚活泼,尽管二人极力掩饰着,却终究露出几分失魂落魄。

卫宜宛从来都是特别记仇,嘴上不饶人的,此时见了双生女,她便上前笑着说:“二姐姐,三姐姐,你们两个可真是的,跑回府里来也不言语一声。再说了,至于那么着急吗?连鞋子都不穿。”

说完咯咯的娇笑,心情舒畅的欣赏着卫宜室卫宜家两个人脸上的窘态。

柳姨娘赶紧过来替她们遮掩:“那天天还没亮,这两个人就回来了。说是田庄上失火,她们心里怪怕的。也难怪小孩家没经过什么事,不过是失个火就吓得跟什么似的。”

包氏也不想在这上的纠缠,看了卫宜宛一眼说:“刚下车的时候不还说身上颠簸的疼?还不快回去歇着。”

包氏这么做并不是因为她多厚道,而是不管怎么说这对双生女也是卫家的女儿,她们如果真出了丑事,宣扬出去也会连累自己的孩子。

更何况她还想把这对双生女当作两枚有用的棋子,为她的儿女铺路。

第五十三章 高升

一起用过了午饭,梅姨娘回到自己的屋子。

两个女儿扑到她怀里放声大哭。

梅姨娘自然是心痛如绞,低声问她们两个:“那天夜里究竟是什么人把你们带走的?可受了委屈?”

卫宜室勉强忍住眼泪说:“我们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不对劲儿,只有我们两个被关在不知哪里的一处地窖,里头又黑又湿,还有老鼠和蟑螂。”

卫宜家哭着说:“看守我们的人长得凶神恶煞,真是吓死人了。”

“他们没对你们动手动脚吧?”梅姨娘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说到这里两个女儿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梅姨娘吓得六神无主,只叫她们小声些,别被人听见了。

卫宜家哽咽的说道:“他们扯去了我们两个贴身的小衣,别的倒也没怎样。”

梅姨娘松了口气,可心中到底不安。

包氏明显是要留下些把柄,只要梅姨娘不听话,她就把证据抖出来,让宜室宜家身败名裂。

“我们的婚事是不是泡汤了?”卫宜室虽然心有不甘,却也知道无力回天了。

“别急,嫁不成邵家的儿子,还有别家的公子少爷。”梅姨娘安慰她们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可话虽然这么说,四妹妹那张嘴淮洪似的,最不饶人了。”卫宜家悲观的说:“只要有她在,我们两个这一生都别想太平了。”

“是啊,不管是嫁到谁家,都挡不住她乱说。”卫宜室自然也是了解卫宜宛的:“只要稍稍不如她的意,就一定会大肆宣扬。到时候我们就是全身上下长满嘴也解释不清楚,只有死路一条。”

梅姨娘心中摇摆不定,她当然也清楚卫宜宛的性格,但又着实忌惮包氏。

正为难着,丫鬟进来说柳姨娘来了。

梅姨娘赶紧让两个女儿擦干眼泪,她自己也换上一张笑脸,站起身迎了出去。

柳姨娘打扮的粉光脂艳,她年纪轻又得宠,和她一比梅姨娘越显得憔悴不堪。

梅姨娘不由得羡慕她有儿子,终身有靠。

自己的两个女儿遭人暗算,只能哑巴吃黄连,今后在这府中更要低人一等了。

“天气热的心烦,找姐姐来说说话,”柳姨娘款款坐下,香绢小扇上绣着水草金鱼,活灵活现的,就好像她自己在这府中如鱼得水一般。

“宜室宜家,你们回去歇着吧!”梅姨娘对两个女儿说:“我们姐妹好些天没见了,说点体己话。”

与此同时,卫阿鸾也在朱太夫人那里说话。

“母亲,我回娘家来也有些日子了,想着再住几天就回那边去。”卫阿鸾小心看着母亲的脸色说。

朱太夫人叹了口气说:“你用不着怕我多心,我们家的这几个丫头实在是太不堪了!”

“我看大姑娘和五姑娘很好,稳重端庄,的确称得上大家闺秀。至于四姑娘,想是嫂嫂平时娇宠了些,有些心直口快。”卫阿鸾笑着说。

“她们打的是什么主意你我心里都明白,”朱太夫人摇摇头说:“只可惜实在不登对,又何况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如今这家里的事我一概都不过问,不想给自己惹闲气。可我还没老糊涂呢!”

梅姨娘弄巧成拙,朱太夫人他们察言观色也已经对这里头的事情清楚个七八分了。

“母亲犯不上为这些小事动气,”卫阿鸾赶紧安抚道:“桐儿机灵,有他在,他们几个兄弟吃不了什么大亏。再说如今,她们已经都得到了教训,想必以后也就歇了这个心思。”

两个人正说着话,忽听外面一片声的脚步响,原来是众人进来报喜了。

“恭喜老太太,姑奶奶,咱们家的姑老爷拜了兵部尚书了!”丫鬟婆子抢进门来叽叽喳喳的说道。

朱太夫人一听,自然喜气盈腮,笑着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可准吗?”

“老太太放心,一万个准!”如意笑盈盈的说:“刚才我从夫人那边过来,恰好老爷回来了,也是这么说的。还说一会儿要亲自去道喜呢!”

其实朱太夫人和卫阿鸾心中也清楚,皇上把邵天资调回京城必定是要任职,只是没想到第一次任京职就被拜为兵部尚书,实属意外之喜。

邵天资一家目前都在勤勇公府住着,但他自己也有爵位,如今又任了尚书,朝廷自然会赏赐府邸。

只是新赐的府邸不能马上住进去,总得修建好了再说。

卫宗镛比所有人都高兴,回家换了便服就赶到朱太夫人这边,对卫阿鸾说道:“我这个妹夫打小就不寻常,如今四十出头就任了尚书,前途不可限量!”

他一心想着邵天资此番高就,必定会提携他这个大舅哥。

越想越高兴,就催着包氏赶紧筹备喜宴,要给姑老爷贺喜。

“咱们家先不急,”朱太夫人止住他说:“总得等邵家庆贺完了才轮得到咱们,没有先来岳家的道理。”

卫宗镛忙连连称是,说道:“我真是高兴糊涂了,还是老太太说的有理。”

这边人们热热闹闹,喜气洋洋。

卫宜室卫宜家几乎不曾哭死过去,眼看着好姻缘断送了,今后的命运又不可知,又急又羞,恨不能死了才好。

包氏名利心最重,见邵家高升,就更想把卫宜宛嫁给邵杨。

却又担心如今邵天资的职位比卫宗镛高出许多,怕人家不答应这门亲事。

她便苦苦思索,该如何促成这桩亲事。

到了下午,邵家人来接卫阿鸾和几位少爷回家。

卫宗镛亲自送了过去,那叫个殷勤小心。

卫宜宁等众人走后,才来到朱太夫人这边。

朱太夫人一见她,佯装生气的哼了一声说:“这还没吃晚饭呢,怎么想起到我这儿来了?”

自从卫阿鸾住进来,卫宜宁对朱太夫人只是晨昏来探望两次,不像之前那样常常围绕在跟前了。

朱太夫人自然也清楚是什么原因,但她觉得卫宜宁实在是太小心谨慎了。

卫宜宁笑嘻嘻走上前,跪在脚踏上给朱太夫人捶腿,还像之前那样。

恰好如意进来,看到卫宜宁就笑道:“五姑娘来了,老太太刚才还喊腿酸呢!”

卫宜宁边给老太太捶腿边说:“不是老太太腿酸,是我的手痒了。这些日子没能给老太太捶腿,我的手都觉得没地儿放。”

朱太夫人先还绷着脸,听她这么说也忍不住笑了。

特别说明一下

今天看到有书友很认真地给我留言,但我居然回复不了本章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首先在这里真诚的感谢点评我作品的书友,您的点评每一个字我都用心在看,很欣慰很感动。

这里有一些设定需要向大家交代一下,也算是解惑吧!

首先关于人物的年龄问题,我是很认真的设定。卫宗镛比包氏大几岁,他四十七八,包氏四十四五。

有书友奇怪,为什么他们的长子卫长安只有十七岁。

那是因为在卫长安之前他们夭折过几个孩子,这在过去其实很正常。

因为我已经写到二十几万字,所以有交待这一点,但因为还没发出来,所以大家没看到,但是不要急哈!(w)(_`)摸摸头

还有关于文中成亲的年纪,我是基本上参照《红楼梦》。

古人并不都是女子及笄后就成亲,比如宝钗十五岁就没定亲,到八十回也没有关于她亲事的任何确定消息,那时的宝钗起码已经十六岁了。

而比她大的迎春,也是七十回左右才成亲,我算了算她起码比宝钗大两岁,那样的话也起码是十七八岁成亲的。

男子的话一般比同龄的女子晚熟,也不可能太早成亲。

还有我们学习《孔雀东南飞》,开篇刘兰芝‘自述: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十七为君妇,心中常苦悲。

这里很明确的说刘兰芝是17岁嫁给焦仲卿的。

当然这不绝对,但起码说明古人也不是一律特别早婚的。

而对于比较繁荣富足的朝代来说,国家也不会特别要求百姓过早婚嫁生育,除非战争年代,或者刚刚建国时缺乏人力,才会鼓励甚至立法要百姓早婚‘早育。

一般来讲富贵人家的女孩,都不回太早出嫁,原因自然有身体方面的考虑也有感情方面的考虑。

只有伎院这样的地方,才会不考虑女子的身体,让年纪小的伎女接客。

而对于男子来说,有了功名之后再商议婚事更有利不是吗?

我想这点大家都能理解。

关于人物关系。

卫宗镛的生母是张太夫人,也就是在开篇惊鸿一瞥的那一位,在素心庵修行。

所以包氏口中的婆婆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指的是她。

另外可能有的书友同时追几本书,把其他作品里的情节跟《画堂归》混了,我想是因为我的文笔不够好,不能给大家留下深刻的印象吧!

还有呢,关于人物的穿着打扮,以及头饰用品,我都尽量做到有章可循,之前特意做了功课,还记了笔记。

比如佩戴茉莉花球,这不是我杜撰的,自古就有,还记得《天龙八部》里的康敏吗?她就喜欢鬓边戴茉莉花。

我还记得小时候唱的一首歌: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我想摘一朵戴,又怕看花的人儿骂。

可见茉莉是可以佩戴的。

总之我还有很多地方不足,需要不断提高,还希望大家多多指正,感激不尽。

第五十四章 宴请

邵天资荣升兵部尚书,朝中的官员自然都来纷纷贺喜,接连半个月每天都有人前来拜访贺喜。

卫阿鸾同婆婆和丈夫商量了一下,又征求了邵天赋夫妇的意见,决定六月初八日这天在勤勇公府举行宴会,邀请之前前来道喜的各家前来赴宴。

前厅款待男宾,后堂宴请女眷。这也算是遵循京城的旧礼,并不逾矩。

于是开始忙碌筹备,也难一一记述。

卫家作为至亲,自然是要去的。

朱太夫人不用说了,邵家老太太早派人请了好几次,说千万要去。

包氏作为主母,带领着几位公子小姐一同前来,两位姨娘身份不够,卫宜宝卫康安年纪还小,都留在了家里。

“二姐姐三姐姐,几天没见你们,肌肤更白皙了呢!”卫宜宛主动和双生女说话。

“四妹妹玩笑了,”卫宜室牵强的笑了一下:“我们两个庸脂俗粉,怎能和你天生丽质相比呢。”

“姐姐太自谦了,”卫宜宛手里握着紫绡手帕,轻轻掩着口笑道:“二位姐姐把自己关在房里这许多天,原来是怕被太阳晒黑了。”

卫宜室卫宜家两个人遭遇了那一番惊吓,双双病倒。

这些日子都在房中静养,好几天不见人。

但今天勤勇公府宴请宾客,梅姨娘想着这样的日子,若是自己的两个女儿不出席,只怕又有人捕风捉影的说三道四反倒不好,因此让宜室宜家都梳洗打扮了,一同随包氏前去赴宴。

谁想还没出门,就被卫宜宛冷嘲热讽。

双生女的两张俏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很是难堪。

卫宜宛生性刻薄,报复心极强。

之前,卫宜室卫宜家一力巴结邵楠邵桐,让卫宜宛和她们彻底撕破脸。

所以到了如今,一逮住机会,卫宜宛就会冷嘲热讽,让她们下不来台。

“时候不早了,赶快上车。”包氏吩咐道:“到人家去做客,迟到了不好。”

卫宜宛听母亲这么说,才丢下这两个人上了车。

卫宜宁陪着朱太夫人坐一辆车,包氏和她自己亲生的两个女儿坐一辆车。

卫宜室卫宜家两姐妹坐一辆车。

“姐姐,”上了车卫宜家羽睫挂泪,委屈的说道:“我觉得自己迟早都会被她逼死。”

“秃病猫这张嘴实在是太缺德了,”卫宜室也愤慨:“咱们做小伏低到这个地步,她还是步步紧逼,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但她们两个也只能背后发发怨气,对于卫宜宛,她们敢怒不敢言。

因为她们不能不忌惮夫人,梅姨娘这些天来不厌其烦的叮嘱,让她们一定要谨小慎微,不要再惹夫人动怒。

到了勤勇公府这边,只见整条街上都是车马,包氏认得都是京城的达官显贵,左右两位丞相也已经到了,甚至还有好几位皇家王爷。

到了府门前,众人纷纷下车,邵家人都在门前迎客,见卫家人到了,赶紧命邵楠把朱太夫人搀进去,又赶紧把包氏往里头让。

卫宜宁跟在朱太夫人旁边,老太太一只手紧紧攥住她,好像生怕她跑了似的。

老年人的手有着特殊的柔软和温暖,让卫宜宁心里很踏实。

如意在朱太夫人的另一侧,笑着向卫宜宁递了个眼风。

老太太真是偏疼五姑娘,这么隆重的场合特意让她陪在身边,明摆着是在帮卫宜宁抬高身价。

后宅接待的都是官眷,见了朱太夫人忙都起身道谢问候。

彼此厮见过了才落座,卫宜宁陪在一旁安静知礼,有几个和朱太夫人年纪相当的老太太就问:“这是你的哪个孙女儿?瞧着面生呢!”

朱太夫人便拉着卫宜宁的手,向众人介绍道:“这是我们家的五姑娘,才回京没几个月。所以我才想着趁这个机会带她出来见见人,小孩子没见过世面,叫诸位见笑了。”

众人忙对卫宜宁夸赞一番,有人想起来她曾救国韦家的小王爷,不由得留神多看了她几眼。

卫宗镛下了朝直接就过来了,此时正在里头和几位朝中的重臣攀谈,因为他是邵天资的大舅爷,陪客陪得名正言顺,他自然不肯放过这个好机会。

因为人多拥挤,人们走的都很慢。

卫宜宛特意在门前站住了,和邵杨说话。

“三哥哥,你这些天怎么不到我们府上去?”卫宜宛语气亲密的问邵杨。

邵杨只好客气的说:“家里这边最近事情多,我得在府上帮忙,所以就没到外祖母那儿去。”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被哪家的小姐绊住了脚呢!”卫宜宛抿嘴笑,自认为很有风情。

邵杨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尴尬的直挠脑后勺。

卫宜宛站在那里还不走,有几分没话找话的意思:“那忙过了这几天三哥哥可有空了?咱们一起去游湖好不好?如今天气炎热,可是游湖却是最凉快的。”

邵杨不喜欢卫宜宛这种娇娇弱弱的女子,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样和这样的人相处,生怕一不小心就把她们给惹哭了,自己又哄不好。

小的时候,他和大哥二哥一起放风筝,梅州街市上卖的风筝总是以美人造型的居多。

邵楠性情随和,仆人给买什么样的,他就放什么样的,从不挑拣。

邵桐则生性挑剔,又最喜欢美人儿,每次必定要在一大堆美人风筝中选中最漂亮的那一个。

邵杨不喜欢美人风筝,他总是特意去寻找刘关张、孙悟空杨戬之类的风筝。

卫宜宛见邵杨有些面红耳赤的,以为他对自己动心,见了自己就脸红心跳。

其实是邵杨因为尴尬憋得脸红脖子粗。

“三哥哥,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到底去还是不去?”卫宜宛薄唇浅笑,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这个真说不好,过几天再说吧!”邵杨觉得万分尴尬,可他家教极严,知道在这样的场合不能失礼。

卫宜宛却还是不肯走,也不管来来往往有众多的宾客。

“这有什么说不好的,你想去自然就能去。”卫宜宛拈着自己的一缕鬓发,捏着嗓子道:“我不过是想着你刚刚到京城,应该一尽地主之宜,带你到各处去玩一玩。你若是拒绝了,岂不是辜负了我的这份心意?”

邵杨只觉得自己是兵遇到秀才,恨不能拔腿就跑。

第五十五章 挡刀

勤勇公府门前一大早就涌来很多乞丐,他们争相唱着莲花落,说着吉利话,为的就是多得些赏钱。

小厮们打赏了一波又一波,可乞丐却越聚越多,以至于把府门口都堵塞了。

没办法,小厮们只得往外驱赶,可这些乞丐都油滑惯了,逮个空子又跑到门前来,闹得很是不堪。

可因为是喜宴,为了图吉利,没有人会和他们一般见识。

可今天这些乞丐,却闹得有些过分了,仆人中有几个脾气急的,便推搡了这些乞丐几下。

大多数乞丐都忍气吞声,偏偏有一个乞丐不服,梗着脖子说道:“讨几个钱又不犯王法,偌大一个公爵府赏几吊钱打什么紧?便是皇上出行,也准许我们在路边跪着讨赏钱哩!”

有两个小厮便跟他吵了几句,那乞丐就彻底恼了,和智勇公府的小厮推搡起来。

邵杨见了赶紧走上前去说:“你们跟个乞丐一般见识干什么?多赏点钱打发走就是了,来来往往这么多人看着,不是给公爵府打脸吗?!”

“少爷你是明理的人!”那乞丐笑嘻嘻的凑过来:“既然这样就赏我个金元宝吧!”

说着把手递到邵杨面前。

“你这乞丐也太恬不知耻了!”邵杨到底是年轻气盛,见不得这般得寸进尺的人,便嫌恶的皱了皱眉说道:“给他一吊钱,快些把他打发走!”

说着转过身就要走。

那乞丐瞪起眼睛,从怀里抽出一把尖刀来,不容分说直刺向邵杨的后背,口中嚷道:“没有金元宝就要你的命!”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那乞丐和邵杨本来就离得很近,眼看他手中的尖刀就要刺到邵杨身上。

一旁的卫宜宛惊叫一声扑了上去,用身体挡住了邵杨。

电光火石之间,乞丐手中的尖刀插在卫宜宛的右肩上,顿时血流如注。

邵杨很快地转过身来,卫宜宛软绵绵的倒入他的怀里,双眼紧闭,显然已经晕过去了,她穿着薄薄的香云纱裙袄,后背一片血污。

发生了这样的事,人群轰的一声炸开,公爵府的小厮们一拥而上,把这个乞丐摁倒在地上。

这个乞丐本来个子不算高,身体也很瘦,若是正面对打,邵杨能一个打十个。但因为事出突然,他又是从背后偷袭,竟然叫他得了手。

虽然被众人制服,那乞丐却还在胡说八道:“老子在天庭那时候,什么稀奇宝物没见过?!什么珍馐美食没吃过?!

王母娘娘的夜光杯也拿来做尿壶!玉皇大帝的平天冠也做得马桶!如今下凡来管你要一个金元宝,你还推三阻四!你当老子稀罕吗?!你们这些凡夫俗子,真是不识我的厉害!敢怠慢老爷,就取了你们的狗命!”

众人听他言语癫狂,多半是有疯病。

一面把他捆了起来,一面报官。

卫阿鸾等人在后堂听闻变故,赶紧上前面来。

彼时府门前一团乱,邵杨怀里抱着卫宜宛手足无措。

卫宜宛遍身血污,邵杨也被蹭了一身。

卫阿鸾见了这情形,当时也顾不得别的。亲自上手和几个丫鬟把卫宜宛抬进府里去。

包氏见女儿受了伤,当场昏了过去,旁边的人又急忙给她顺气掐人中。

勤勇公夫人急忙派人立刻去叫郎中,邵家的几位主子不敢怠慢,亲自跑前跑后。

好容易郎中来了,并且一来就是两个。

一个负责给卫宜宛查看伤口止血,另一个则给包氏施针。

“各位莫慌,血已经止住了,”大夫说道:“只要伤口不感染,再静养一段时间,应该就无大碍了。”

众人听了,纷纷念佛,要是今天真的出了人命,喜事可就变成丧事了。

包氏也幽幽转醒,听说女儿保住了性命,不由得喜极而泣。

“这卫家的四姑娘可真勇敢!”福成侯家的诰命说道:“一个弱女子居然敢去挡刀,这得是多大的勇气!”

“当时我就在跟前,几乎不曾吓死!”户部尚书家的大奶奶此刻还惊魂未定:“那乞丐分明是个疯子,一言不合就要动刀!”

卫宜宛替邵杨挡刀这一幕就发生在上百号人的眼前,真可谓是众目睽睽之下。

卫宜宁神色如常,心中却也赞叹包氏的确好手段。

当着京城一众达官显贵的面大施苦肉计,不出一天,卫家四小姐舍身救邵家三公子的佳话就会传遍整个京城,甚至会传到皇帝的耳朵里,从而成就一段佳话。

因为今天的见证者们身份都太不寻常,拉出来一个就能让昭邑颤一颤。

邵家人即便是迫于舆论,也要给卫宜宛一个交代。

否则的话,就会背上“背恩负义”的恶名。

邵天资新官上任,声名不能有半点玷污,否则就会成为终生的把柄,别说他自己,就是整个邵家都要受到连累。

一个弱女子挺身而出,去保护邵家三公子,出于怎样的动机,大家都心知肚明。

更何况大庭广众之下,邵杨把她抱在怀里,卫宜宛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姐,声名自然是最要紧的,邵家人总不至于恩将仇报就是了。

一旁的卫宜室卫宜家已经看傻了,不过是短短一顿饭的时间,卫宜宛就成了众星捧月的焦点,后续的事情该怎么发展,她们已经可以预见了。

和夫人的手段相比,梅姨娘那几下子就显得太不够看了。

卫宜宛这一刀挨的太值了,不但得了一桩好姻缘,更得了一个好名声。

以后就是嫁入邵家,因为她为邵杨挡的这一刀,全家人都要高看她一眼。

甚至邵杨终生都要对她相敬如宾,否则就要背上骂名。

以后邵杨即便纳妾,那些妾室也必须要对卫宜宛恭恭敬敬,否则的话,邵家也容不下她们。

包氏的心机的确很深,就这件事来说,毕其功于一役,一刀换女儿一辈子的荣华富贵,确实是好计谋。

“姐姐,”卫宜家脸白得像纸:“那我们该怎么办啊?”

卫宜室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儿去,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上来。

卫宜宛越得意,她们的处境就越悲惨。

第五十六章 无力回天

勤勇公府的宴会结束,卫宜宛留在邵家养伤。

因为郎中说她伤到了肩胛骨,七日内必须卧床静养,不可走动,更不能坐马车,否则一颠簸伤口就会裂开。

邵家人当然没话说,嘱咐郎中要开最好的药,围着卫宜宛嘘寒问暖,唯恐怠慢了她。

卫宜宛可怜兮兮的躺在床上,她本来就生得瘦弱单薄,被刺了一刀流了不少血,脸色更加苍白,如同纸人一般。

卫阿鸾把自己的两个贴身丫鬟都拨过来伺候她,又特意留了郎中在府上,可以随时给她诊脉。

卫宗镛见到这样的情形,不由得心花怒放,对他而言,这实在是意外之喜了。

再加上人们都交口称赞卫宜宛果断勇敢,更让他脸上有光,忍不住在席上多喝了几杯。

回去的时候倒在马车上鼾声如雷。

包氏坐在车厢里,嘴角含笑,眉梢带喜。

不管怎么说,小女儿的终身有了着落,因为嫁得好,给大女儿也加了分,真是一箭双雕的好事!

卫宜室卫宜家回去后连衣裳都来不及换,就直奔梅姨娘的屋子。

说实话,梅姨娘这一天都有些提心吊胆的。

她担心两个女儿去外头赴宴会被人耻笑奚落,如今见两个人气急败坏的走来,以为她们在外面受了委屈,急忙起身问道:“怎么了?这么气冲冲的?”

“姨娘,我们完了!”卫宜家气得干噎:“那秃病猫,她,她……”

“怎么?她当众给你们难堪了?!”梅姨娘的脸变了颜色。

“比这个还可怕!”卫宜室绝望的摇了摇头,颓败的坐下来:“这下我们彻底没有翻身的希望了。”

“到底是怎么了?”梅姨娘声音明显有些颤抖:“你们两个别吓唬我呀!”

“那秃病猫替邵杨挡了一刀,”卫宜家苦笑道:“如今她已经成了邵家的大恩人了。”

梅姨娘听得目瞪口呆,喃喃说道:“竟有这样的事!竟有这样的事!”

“姨娘,怎么办啊?”卫宜家拖着哭腔道:“这下那个秃病猫更得意了!”

“是啊,等她伤好回来,我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卫宜室哀叹一声说:“我闭着眼睛都能想出她趾高气扬的样子,到时候天天对着我们冷嘲热讽,又得过忍气吞声的日子了。”

梅姨娘听着两个女儿的话,心里拼命纠结着。她在这个家里呆了将近二十年,每个人的脾气秉性都清楚。

两个女儿的话并没有夸张,卫宜宛只会做得更过分。

……

邵家,以邵老太太为首的十几个人全都聚在慈萱堂,这是老太太的院子。

邵杨跪在地上,其他人都面色凝重。

“祖母,爹,娘,”邵杨咬了咬嘴唇,猛的抬起头来说:“我不同意这门婚事!”

“孩子,这件事情不是那么简单,”邵老太太心疼的摇了摇头,看着孙子说:“情势所迫四个字你可懂得?如今京城里都在传扬这件事,你说不娶她,人们会怎么想?”

邵杨痛苦的全身肌肉都紧绷起来,额上青筋跳动:“她不过是替我挡了一刀,我还她十刀就是了!”

“胡说!”邵天资打断了儿子的话:“便是你还她一百刀,人们还是会说你无情无义!”

“母亲——”邵杨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最疼他的母亲身上。

卫阿鸾看着儿子,又心疼又无奈。

包氏不止一次暗示过她,想要卫宜宛嫁给邵杨。

她一次次的婉拒,因为她知道儿子不喜欢卫宜宛。

她自己婚姻美满,自然也想要儿子们都拥有称心如意的婚事。

可谁想到今天出了这样的事,邵家骑虎难下进退维谷。

“明天我回娘家去,跟嫂子好好谈谈吧!”卫阿鸾艰难的说道。

邵杨听了母亲的话,天真的以为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急忙表态:“母亲,你就对舅母说,我会一辈子记得四妹妹我挡的这一刀,来世做牛做马还她!明天去的时候,多多的拿些礼物。”

邵家的长辈无奈的叹息摇头,他们都知道,包氏是绝不可能松口的。

第二天,卫阿鸾一大早就回了娘家。

先去了朱太夫人这边,又叫人请包氏过去。

“嫂嫂,昨天的事真是多亏了宜宛,”卫阿鸾语气真诚的说道:“多亏孩子没有性命之忧,否则的话真不知该如何交代。”

包氏亲热而又大度的一笑说:“妹妹快别这么说,咱们是自家人,那么客气干嘛?况且四丫头也是出于本能,她平时胆子小的像兔子一样,谁想到她昨天竟然能那样奋不顾身。”

卫阿鸾与母亲对视一眼,心里都是一声叹息,包氏这么说,暗示的已经很明显。

卫阿鸾脑子里全是邵杨恳求的面容,一颗心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去,试探着说道:“昨天我们老太太还说宜宛对我们家有大恩,一定要好好的谢谢她。我今天专程来问问,她平时都喜欢些什么?便是为了她倾家也愿意的。”

包氏从容一笑,眼里闪过几丝涟漪,但很快又恢复如常:“说什么谢不谢的,好好的一家人都疏远了。妹妹不拿我当外人,当着老太太的面儿,我就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宜宛终究是没出阁的姑娘,昨天的事闹嚷得满京城都知道了,人人都说她舍身救了邵家三公子,就有那些混人编派他们两个有私情。

况且如今她又在邵府养伤,更不知道要被传成什么样子。我只怕她因为这个嫁不出去,退一步讲就算是嫁出去了,又怕有那些歪心邪性的暗中挑唆,让她在婆家抬不起头来。

妹妹你也知道,女孩家的名声是第一要紧的。四丫头又是个倔强的性子,她心里认准了杨儿,心甘情愿替他挡刀。

若是杨儿不情愿,我们自然不能勉强。可我只怕这孩子一时想不开,若她寻了短见,不是连累了邵家吗?”

朱太夫人听完包氏的话,心里自然不舒服,可又没法辩驳。

如今包氏母女算是拿住了邵家的人情,开口闭口以恩人自居,邵家人若是不满足她们的要求,卫宜宛势必会寻死觅活。

到时候,邵家名誉扫地受人唾弃,包氏母女还要摆出受害者的姿态博人同情。

答应了这桩婚事,葬送的不过是邵杨一个人的幸福。

若是不答应,邵杨一样不能幸免,会被人冠上“负心汉”的恶名,前途尽毁。

而邵家也会受连累,被认为是忘恩负义,教子无方。

包氏坐在那里像是稳赢的庄家一样,笑得温和无害,这个计策可是她失眠了将近一个月才想出来的呢!

卫阿鸾咬牙压下胸中的浊气,起身说道:“嫂嫂的顾虑我懂,邵家绝不会让你们母女难做就是了!时候不早,我先回去了,宜宛在我家养伤,你们尽可放心。”

说着起身,出了智勇公府。

上了马车之后,卫阿鸾痛苦得双手掩面,泪水顺着指缝滴了下来。

第五十七章 强扭的瓜

在勤勇公府养伤的卫宜宛,好几次从梦中笑醒过来,就连后肩上的伤也似乎不那么疼了。

因为她实在是太开心了,得偿所愿的滋味真不错。

高兴之余她也越来越佩服母亲包氏的智慧,当初母亲让她替邵杨挡刀,她因为害怕疼,死活不肯答应。

后来还是包氏把里头的各项利害都跟她说明,卫宜宛才带着几分不情愿答应了。

现在看来母亲真是深谋远虑!

如今邵家人恨不得把自己供起来,就连他家的老太太跟自己说话都得拿捏着分寸,生怕怠慢了她。

卫宜宛稍微一皱眉,邵家就得抖三抖;她只要喊一声疼,邵家人连饭都吃不消停。

由此可知以后自己就算进了邵家的门也不必像平常女子那样做小伏低,战战兢兢,这样的殊荣大约只有公主才能享受得到吧。

并且包氏在来探病的时候悄悄告诉她,为了永绝后患,那个拿刀刺她的“疯”乞丐已经死在狱中了。

这样的话,就算邵家人觉得不对,想要彻查,也已经死无对证了。

这就意味着卫宜宛大可以有恃无恐,用不着担心真相败露。

她知道,在这之前除了母亲,卫家人都认为她嫁不到什么太好的人家,可现在怎么样呢?她比姐姐卫宜宓还要早呢!

大周的律法要求婚姻不必严格按照长幼顺序,因为在建国之初,礼部和户部就曾联名上书讨论这件事情。

比如说一家兄弟二人,哥哥定了亲,但快要娶亲的时候女方父亲去世,按照礼法女子必须守孝三年,因此不能成婚。

三年孝满,准备嫁过去的时候,母亲又去世了,就又要守三年。

三年又三年,倘若这姑娘倒霉,家中一连有长辈去世,多则三年少则几个月,一路守丧过来就有可能耽误十年。

这样的话不但他们的婚事耽搁太久,连弟弟的婚事也要随着推迟。

如此便会影响国家的人口繁育,进一步影响国力。

所以律法特别规定,婚姻不必一定按长幼顺序,只要女子年满十五岁,男子年满十七岁,就可以定亲。

不过,对于很多门第高贵的人家一般都是等儿子考取功名,再谈婚论嫁。

但不管怎样,只要没有极特殊的情况,一般只要定亲后三年之内也就成婚了。

卫宜宛虽然还未及笄,但情况特殊,如今算是双方口头定下,只等明年她满了十五岁,就可以和邵杨定亲了。

此后短则三年长则五年他们就会正式结婚。

邵杨知道这件事情没有回转的余地,气得吐了一口血,之后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死活也不肯出去。

不管谁来劝他,他只是用被子蒙了头,一句话不说。

邵天资夫妇对此也是无可奈何,邵桐认准了这事是卫宜宛自导自演的,无奈找不到证据。

因为那乞丐被抓起来不久,就在牢房里自尽了。

邵杨变得委顿不堪,但邵家封锁了消息,外人并不知道这些。

卫宜宛只当邵杨害羞,所以才不来见她。

等她在邵家养好了伤,趾高气扬的回到了智勇公府。

梅姨娘的那两个女儿,又像之前那样变回了卫宜宛身边的两只哈巴狗。

在一旁竭力的奉承,乐此不疲。

卫宜宁还是那副不言不语的死样子,卫宜宛此时以胜者自居,也就懒得和她一般见识了。

这天几个人来给朱太夫人请安,梅姨娘柳姨娘恰好也在,众人坐着闲话。

梅姨娘看着卫宜宛说:“四姑娘身子单弱,很该补补。”

卫宜宛听了一笑:“姑姑家昨天还送来了不少补品,我看了那些东西都要流鼻血,谁耐烦天天吃它!”

柳姨娘倩然一笑:“说的也是,后天补的总不如先天壮。论起咱们家的这些姑娘们,顶数五姑娘身体最好,光看她那一头好头发,就是气血极足的人。都说发乃血之余,气血足,头发才会生得好。四姑娘就吃亏在气血不足,依我说平时多吃些桑葚首乌比较好。”

卫宜宛最讨厌别人提她的头发,在朱太夫人面前不好发作,提着气不冷不热的说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哪里是自己做得了主的?就比如姨娘你,岂不想自己生得高些?”

柳姨娘别的都好,只是个子矮了些,看上去不够高挑。平时她都喜欢穿厚底鞋,好让自己看上去能高一些。

梅姨娘见气氛有点僵,赶紧说道:“其实依着我的见识,世间万物总是搭配得当就好。就比如四姑娘,就如那画上的西施似的,自然处处生的纤巧袅娜。柳姨娘天生的小家碧玉,自然娇小玲珑才对劲儿。”

梅姨娘又变回了当初的和事佬。

卫宜宁只是安安静静的给朱太夫人捶着腿,任凭那几个人说话,她一句也不插嘴。

卫宜宓觉得无聊,扯了几句闲话就起身走了,其他人也纷纷散了。

往外走的时候,梅姨娘赶到跟前,一脸殷勤的对卫宜宛说:“四姑娘,听说你这个月十五要去相国寺烧香还愿?我也想去那里拜拜。”

卫宜宛往前走着看也不看她,说道:“姨娘要去自然使得,只是这事向母亲说就好,跟我说做什么呢?”

梅姨娘紧跟在后面,陪着小心说:“已经跟夫人说过了,夫人说府里的车子这阵子正拿去刷油翻修,只剩下一辆。所以我要跟姑娘说一声,到时只有我一个人去,得和你挤一辆车。”

卫宜宛站住了脚,看着梅姨娘似笑非笑的说:“一辆车打什么紧?到时候我跟邵家说一声,要他们多派几辆过来就是了。不但姨娘可以去,二姐姐和三姐姐也可以去。多拜佛还是有好处的,一来能叫人心向善,少做些歪门邪道的事。二来也可保佑姻缘,好叫两位姐姐也找到称心如意的郎君。”

说完转身走了,把梅姨娘晾在原地。

梅姨娘目光沉沉地看着卫宜宛的背影,忽然笑了一下。

此时卫宜宁也从那边走了过来,梅姨娘就问她:“五姑娘,这月十五你去不去相国寺拜佛?”

卫宜宁摇摇头说:“我心不诚,还是不去了。”

梅姨娘一笑走了,卫宜宁也回了自己的住处。

第五十八章 圈套

六月十五,天气难得清凉。

多亏昨天那一阵黄昏雨,洗去了连月的酷热。

一早天气放晴,但凉风习习,吹在脸上很舒服。

吃过了早饭,卫宜宛就打点着出门上香去,以往烧香拜佛这类事都要避讳着朱太夫人,知道老太太不喜欢这些。

但现在卫宜宛却不似以前,颇有几分有恃无恐的意思。

梅姨娘也要同往,但那对双生女并不随行。因为只有一辆马车,卫宜宛不喜欢太拥挤。

她当时虽然跟梅姨娘说要邵家多派几辆车来,但那不过是玩笑话。倒不是因为她体恤邵家,而是觉得梅姨娘和她的两个女儿根本不配她为之费心。

卫宜宁则禀明了朱太夫人和包氏要去擎西王府,昨天韦家下了帖子请她今天过去,说是四小姐今天生辰,姊妹们小聚一番。

故而一大早,韦家的马车就已经在智勇公府门前候着了。

“出去逛逛也好,如今白昼长,内宅里不好打发时间,”朱太夫人说道:“你小姑姑未出阁时也有几家要好的闺阁姊妹,常来常往的,以后就算出嫁了也有往来,彼此也有照应。”

卫宜宛和梅姨娘走在前头,卫宜宁刻意落后了一步。

她本想着等这二人的马车走了,自己再上车,不想到了门前发现卫宜宛她们还没走。

一个贫妇领着个瘦仃仃的小女孩,正拦在马车前。

卫宜宁还记得这个妇人,上月去田庄避暑的时候也是她拦住梅姨娘的马车,死活讨了十两银子去,说是给女儿治病。

如今她又拦住了马车,只听她说道:“姨奶奶,我在这等了好些天了,今天终于见到你了,我就是特意来谢谢你,美娇的病治好了,她的头发长起来了。”

说着把站在她身后的孩子一把拖到前面让梅姨娘看,脸上满是欣喜的神情。

那个跟在她身边的小女孩头发只有半寸来长,但黑漆漆的很浓密,应该是新生出来的。

她怯怯地低着头,很窘迫的样子。

梅姨娘点点头说:“那就好,你以后带着孩子安分守己地过日子吧!别再来找我了,我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

贫妇人连连点头,说道:“我知道,如今我带着孩子在后街的桃花巷子里给人浆洗缝补,能糊口。不敢再奢望别的了,请姨奶奶放心。”

梅姨娘显然不想和她的这个穷亲戚多说,脸上淡淡的,吩咐马夫:“还不快走?!别耽误了四小姐上香。”

马车绝尘而去,把贫妇和她女儿抛在身后。

卫宜宁随后上了擎西王府的马车,路过那两个人的时候,特意多看了那个小女孩两眼。

那对母女紧靠着墙根,慢慢的走着,并没注意卫宜宁。

到了韦家,一众美女出来相迎,小王爷一见卫宜宁双眼立刻焕出光彩,跑过来一把抱住,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味道。

“这孩子,怎么跟狗似的?”韦兰珥啧啧称奇:“宜宁,你身上用了什么熏香?回头我也熏上些。”

卫宜宁一手牵着韦应爵往里走,笑着说:“我衣服从来不熏香的,我也不搽香粉。”

韦兰珊凑到跟前闻了闻说:“宁妹妹身上的确没什么香味。”

几个人说着话进了正堂,卫宜宁把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送给四小姐韦兰玫,是一匣子瑶品斋的点心。

韦兰玫自来爱吃,见了这个满意极了,说:“宜宁就是善解人意,知道我最喜欢什么,比其他人都体贴。”

韦家其他人送的礼物都是玩物衣裳,不是很合她的心意。

韦兰珮只是抿嘴一笑。

韦兰珊打了韦兰玫一下说:“我们还不是怕你吃的太胖没人要。”

韦兰玫丰腴妍媚,人多拿她比作杨贵妃,别的不说就她那一身白腻肌肤真像是新鲜的荔枝肉堆起来的,一万个人里也挑不出一个。

老王妃早起服过药精神还算好,挣扎着出来和卫宜宁说话。

韦应爵牛皮糖一样黏在卫宜宁身上,扒都扒不下来。

老王妃看着也高兴,就说:“这孩子从小跟谁都不亲,难得恋着你,顶好你在这儿住些日子,说不定他就能和正常的孩子一样了呢!”

卫宜宁没有拒绝:“母亲既然留我我可就厚着脸皮住下来了,到时候别嫌我烦,别嫌我吃的多就行。”

韦家姑娘们听了高兴极了,韦兰玫最高兴:“咱们两个搭伙吃,省得她们总挤兑我。”

卫宜宁见老王妃不时揉按肩膀手腕,知道她身上酸痛,就主动给义母按摩推拿。

老王妃觉得很舒服,说道:“宜宁手上有劲,按的真舒服。”

韦兰珥听了就要跟卫宜宁学,说学会了就可以天天给母亲按摩,也能叫她好受些。

卫宜宁之所以想要在韦家住一段日子,是因为她知道接下来智勇公府怕是又得有一场大风波,她不想平白无故被卷进去,所以还是离远些好,免得血溅到自己身上。

她之所以这么判断是有依据的。

从田庄回来后,梅姨娘看似偃旗息鼓,潜伏起了爪牙,但今天早晨看到的那一幕让卫宜宁知道,她的计划并没有停止。

今早那个小女孩看似还是当初那个,其实并不是。

卫宜宁留意到上个月那个头发稀少枯黄的女孩子,她的右耳后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红色胎记,而今天这个却没有。

这两个孩子应该是孪生女,就像卫宜室卫宜家一样。

她们做的这幕戏,自然是给卫宜宛看的,因为只有她会格外在意头发这件事。

如果有这样一位神医,能够在短短的一个月内根治发稀萎黄的顽疾,那么卫宜宛一定会不计代价的去寻找。

所以只要戏演到这里,剩下的卫宜宛就会自动按照她们的计划走下去。

卫宜宁知道这是一个圈套,专门为卫宜宛而设的。

包氏坑了梅姨娘的两个女儿,卫宜宛言语又太刻薄,等于把她们三个逼上了绝路,梅姨娘只会加倍奉还,否则依旧得不偿失。

倘若她的计划得逞,结局势必很惨烈,到时极有可能株连无辜,卫宜宁不想牵扯进去,所以躲在擎西王府不失为上策。

于是老王妃就特意派了自己身边最老成的苏妈妈带了几样礼物去智勇公府,跟朱太夫人和包氏请示,说五小姐要在擎西王府多住些日子。

第五十九章 入瓮

六月的昭邑城,街市上热闹非凡。

好多卖瓜果和冰水糖水的,还有卖香扇绢灯的。

从相国寺烧完香出来,卫宜宛和梅姨娘坐上了车。

相国寺门前的街道上车马很多,因此卫家的车马走的很慢。

车夫牵着马小心的避开行人和车辆,再加上四小姐说了不必着急,那他就一定不能快了。

因为四小姐现在可是府里的红人,谁都不敢得罪。

如今天气炎热,车上全都换成了薄纱帘,上头绘着折枝花卉,所以尽管很薄,从外头却看不清车里的人。

但从车里头向外看,却看得很清楚。

车厢里铺的是玉石垫子,湘妃竹的靠背。让人感受清凉,很是舒服。

卫宜宛倚在车厢板壁上,脸上是似笑非笑的神情,好像总是在讥笑着什么,她自认为这样会显得很清高。

她在香云纱衫外头又罩了一件珍珠衫子,用的是成色极好的合浦珠。

这件珍珠衫少说也得值上万两银子,是邵家老太太送给她的。

珍珠清凉解毒,珍珠衫是避暑圣品,只是造价太高,一般人穿不起罢了。

卫宜宛穿上这件衣裳的时候,可把宜室宜家那对孪生女羡慕得要死。

卫宜宛不像之前那么刻薄了,只是微微一笑,心里却忍不住冷哼,这两个庶女这辈子也别想穿上这么华贵的衣裳。

梅姨娘跟着来烧香,跪在大雄宝殿拜了又拜,不知道究竟求了些什么,但看神情很是虔诚。

或许她在乞求她的两个女儿也能获得好姻缘吧!卫宜宛轻蔑地想,不过,这明摆着是不可能的。

马车不紧不慢地碌碌前行,从相国寺街拐上了五福街,周围安静了许多。

卫宜宛想起今天早上出府的那一幕,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姨娘,今天早上在府门前的那人到底是你的什么亲戚?”

梅姨娘有些尴尬的笑了一下说:“算是我的堂嫂,不过我进府的时候她才刚刚嫁过去呢!我和她一共也没见过几面。四小姐也是知道的,我一向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早和他们断了联系了。”

言下之意是她很不想谈这个话题。

但卫宜宛偏偏很感兴趣,继续问道:“皇帝还有三门穷亲戚呢,这有什么好丢人的。只是怎么不见你堂哥呢?”

梅姨娘的脸色就有些难看,但还勉强的应付道:“我那个堂哥极不成器的,整天只知道喝酒,几年前就已经醉死了。当时我还给过几两烧埋银子,就当可怜他了。那样的人家不提也罢,倒污了姑娘的耳朵。”

“这有什么,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卫宜宛一笑:“没想到她跟你要银子真的是给女儿看病,居然看好了。”

卫宜宛觉得自己掩饰的很好,但其实她的双眼早已忍不住发光。

梅姨娘听了赶紧摆摆手说:“姑娘可别太当真,那都是江湖上的游医,没什么真本事。不过碰巧赶上了,不知怎么胡乱的就治对了。正经的人家谁会去找那样的人看病呢!要是万一治坏了可怎么办!”

卫宜宛听她这么说,就不再往下问了。

梅姨娘显然不想多谈这件事,再往下问也问不出什么了。

回到府里,见过了母亲,卫宜宛回到自己的住处换了衣裳,把丫鬟春兰叫过来说:“晚饭前你出府一趟,去找找今天早上那对母女。”

春兰陪着卫宜宛去的相国寺,自然知道她说的那母女俩是谁。

“姑娘,可是梅姨娘都说了那都是江湖游医,不能信的。”春兰觉得这事儿有些不把握,俗话说得好,是药三分毒。万一有什么不测,她怕自己被连累。

卫宜宛听了把眼睛一瞪,训斥道:“你是谁的丫鬟?!难道我使唤不动你吗?什么时候你竟然这么听梅姨娘的了?她对我能安好心?她巴不得我的头发都掉光呢!你当她左拦右拦是为了我好?放屁!她分明就是不想让我如愿。”

“小姐息怒,我这也是为您着想啊!您这金尊玉贵的,怎能去看那些江湖游医呢?”春兰说道。

“我从不知道你原来这么体贴我!”卫宜宛声音变得越发尖锐起来:“告诉你,我若是认准了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你最好给我乖乖听话,要不然小心我把你罚到浆洗房去!”

浆洗房的活最累最苦,双手整天泡在污水里,到了冬天全部都是冻伤。

卫宜宛身边的丫鬟们一向都怕她,如今听她这么说,春兰不敢再多说一句。

“你也听那个穷女人说了,她们娘两个如今就在后街的桃花巷子里做活,你到那里去打听一定就能找到了。”卫宜宛自认为聪明的说:“梅姨娘以为她不往下说,我就没办法了吗?瞎了心的狗东西!”

“姑娘,那找到那妇人之后呢?”春兰小心翼翼的问。

“废话,当然是打听清楚她是在哪里看的病!”卫宜宛瞪了春兰一眼说:“大不了给她几吊钱,叫她带你过去。那些死穷鬼一两吊钱就能支使得他们团团转了。你要是这点事也办不好,趁早给我滚到下等房里去!”

春兰赶紧答应,说记住了。

卫宜宛转了转眼睛又说:“你回来,我告诉你。这事须得做的机密,不能叫别人知道。那妇人问你是谁,你也不可以告诉她。听到没有?”

“这又是为什么?”春兰不明白。

“你真是脑袋生了锈!这事情怎能随便叫人知道?万一有人生了坏心,我不是前功尽弃?!”

卫宜宛不想节外生枝,她要瞒着所有人,等到自己秀发如云,管叫他们都大吃一惊。

“好生去吧!事成了,你就是我的陪嫁丫头!”卫宜宛慷慨许诺。

这就等于告诉春兰,将来她就是邵家的姨娘了。

卫宜宛敢答应这件事,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在邵家的地位,她说要谁做姨太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连公婆的意见都不必征求。

对于丫鬟们来说,这就好比登上天了。

春兰听了,忙转身去了,脸蛋红扑扑的因为害羞,更多的是因为欣喜。

第六十章 疯道士

春兰一来不敢违拗卫宜宛,二来也贪图四小姐许给她的好处,所以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黄昏时候悄悄的从后边的角门溜出去,来到桃花巷子。

这巷子名为桃花,其实和桃花没有半点关系。本来叫做“讨化巷子”,乞讨化缘之意。

早先这里比较荒僻,很多乞丐和野僧野道常在这里聚集,故而称其为“讨化”。

后来渐渐有人定居,觉得这名字难听,故而改叫了“桃花巷”。

不过名字虽然改了,可住的依旧是穷人。窄窄一条胡同,七扭八歪的小趴地房,来来往往的都是面黄肌瘦的穷苦人。

和前面巍巍赫赫的公府宅第比起来简直天上地下。

春兰问了几个人,最后在一个大杂院里找到了梅姨娘的堂嫂。

那妇人正在院子的窗根下缝补衣裳,那个叫美娇的小女孩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搓麻绳,旁边有一盆小小的指甲花,虽然是低贱的花,开得却繁盛。

那孩子的手指甲上胡乱地涂着些红色,应该就是用这盆指甲花染的。

“这位姑娘——”梅姨娘的堂嫂见了春兰忙站起来,手脚不知该往哪儿放。

“你是咋哪里给你女儿看的病?”春兰问她。

“你问这干啥?”这女人显然想不起春兰来了,毕竟她一直都在跟梅姨娘说话。

春兰不想耽误工夫,直接从袖子里拿出一吊钱,对那妇人说:“你在哪里给你女儿看好的病?带我去找那个郎中,这吊钱就给你。”

那妇人见了赶紧把双手在衣襟上抹了又抹,伸过手来就要接钱。

春兰把手缩回去,说道:“你得带我见到那个人才行,现在这钱可不能给你。”

妇人陪着笑说:“姑娘说的是,我这就带你过去。不过那郎中脾气很古怪,不投缘的人不给治病。我可以把姑娘领去,但他给不给治,就不是我能说了算的了。”

春兰有些不耐烦说:“这个我知道,你只要带路就行了,钱少不了你的。”

那妇人便对那孩子说:“美娇,你在这儿呆着别动,娘一会儿就回来,回来给你买烧饼。”

那孩子一听说有烧饼吃,口水就流出来了。

春兰仔细看了看她短短的头发,是真的,又黑又密,等到长长之后一定很漂亮。

梅姨娘的堂嫂领着春兰在七拐扒折的巷子里走着,不知转了多少个弯,才来到了一座荒废的破庙前。

那里有很多脏兮兮的乞丐躺卧在这里,臭气熏天,一个个面黄肌瘦,见了春兰都双眼发光,裂开嘴笑着露出又黄又黑的牙。

春兰被他们看得心里发毛,催促着问:“你说的那个郎中在哪里呢?”

梅姨娘的堂嫂伸手指着倚在墙角的穿着一身破烂道士服的人说:“就是他,我女儿的病就是他治好的。”

春兰皱着眉打量了几眼,这人浑身脏兮兮的,比乞丐强不到哪儿去,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双手抱胸靠在墙壁上打盹儿。

旁边放着一只布招子,上面写着专治疑难杂症几个字。

招子也很破旧,不知经过了多少风吹雨打,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来了。

“我们都称他为道爷,”妇人低声解释道:“背地里都叫他疯道士,他疯疯癫癫的,脾气很古怪。”

春兰走上前,试着叫了一声:“道爷!”

那人动也不动。

春兰又叫了两声,那人还是没醒。

梅姨娘的堂嫂上去推了一把,那道士才把眼睛睁开。

“道爷,这位姑娘找你看病!”梅姨娘的堂嫂说道。

那道士看了春兰一眼,又把眼睛闭上了说:“这人没病。”

春兰见这道士穿的破破烂烂,行为举止也疯疯癫癫,心里便七上八下的,总觉得这事儿不太靠谱。

可又不能就此回去,否则准得挨四小姐的骂。

梅姨娘的堂嫂悄悄的扯了扯春兰的袖子,小声说:“姑娘,你叫我做的事我都做了,我还得回家做饭去呢!您看——”

春兰知道她要说什么,从袖子里摸出一吊钱递给她,那妇人接了钱欢天喜地的去了。

春兰犹豫了一下,走到跟前问那道士:“道爷,生病的是我家小姐,你若能给她看好,诊金不是问题。”

谁想那道士把眼睛一瞪,大声呵斥道:“你这丫头好没教养,道爷我说了今天不看病,就是给我一座金山也不给看!去去去!别碍着我睡觉!”

“你倒是给不给看?”春兰也有些生气了:“我诚心来求你,你可倒好端起架子来了!”

那道士冷笑道:“还你一百个不看!你能拿我怎样?”

说着,进庙里去了。

春兰没想到这人真的这么古怪,看看天快黑了,此地不宜久留,索性就回府去了。

卫宜宛为了等消息,连晚饭都没吃好。好容易见春兰回来了,就拉住她问:“怎么样?你可见到那个神医了?”

春兰就说:“姑娘,那不是什么神医,只是个疯疯癫癫的道士。脾气古怪的很,我跟他说要重金求他看病,谁想他却说,他这些日子不给人看病,给多少钱都不看。我一想,他不是个疯子吗?所以就回来了。”

卫宜宛听了,照着春兰的脸啐了一口说:“你这糊涂东西!到底是没读过什么书!那些高人隐士最喜欢混迹于乞丐之间,他们深藏不露,行为古怪。像你这样的凡胎肉体,他们当然不待见了!”

春兰被骂得很委屈,可又不敢争辩,只好说道:“奴婢一向蠢笨,没把小姐交代的事情办好。可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和这人打交道,该说的都说了,他只是两只眼睛一瞪,说什么也不给看。”

“这有什么?当年刘备求诸葛亮三顾茅庐,黄石公试张良也是三回。我便效法古人又怎样,只要心诚,总有一天他会答应的。”卫宜宛一心只想生出一头浓密的秀发,更加认定了这个人有真本事。

“这样,明天上午咱们两个偷偷的溜出去,我亲自去拜访这位高人。”卫宜宛信心百倍的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第六十一章 海上仙方

第二天一早吃过了早饭,卫宜宛悄悄的拿了五百两银票,换上丫鬟的衣服,戴了帷帽,和春兰一起从后门溜了出去。

也不过是给守门的小厮两吊钱,他们就会客客气气地放行了,府里的丫鬟婆子们大都这样做。

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到那个疯癫道士,此时他正坐在破庙前把旧道袍脱下来抓虱子,如此一来就更跟那些乞丐没有什么区别了。

“小姐,就是这个人,”春兰小声的对卫宜宛说:“你瞧他邋里邋遢的,怎么看也不像是神医呀!”

“你闭嘴!”卫宜宛没好气的训斥她:“降龙罗汉化身济癫,还不是颠倒张狂破衲芒鞋?眼皮子浅的东西!不懂得大隐隐于市吗?你这么蠢,正应该跟小舍儿凑成一对儿,一起去伺候五姑娘!你还是靠后吧,免得惹恼了神医,耽误了我治病。”

说着走上前,毕恭毕敬的对那疯道士说:“大师父,我是诚心来求医的,请你大发慈悲,帮我完成夙愿。”

那疯道士头也不抬的说:“我都说了,这些日子不瞧病,便是当今皇上亲自来求我,也不答应!”

旁边的乞丐起哄道:“这疯道士就是这副狗脾气,十个人来求他看病,得叫他赶跑九个!姑娘你还是走吧!这狗东西油盐不进。”

“是啊,这家伙根本不会看病,你们还是快回去吧!他要是神医,我都能称华佗。”

那道士越是拒绝,众人越是这样说,卫宜宛就越认定了这个疯道士有真本事,说什么也不肯走。

“小姐,要不我们叫几个家丁过来?到时候吓唬吓唬他,看他还敢说不给治!”春兰在一旁出主意。

“你找死吗?”卫宜宛咬牙道:“若是这么无礼能请动神医,那就不叫神医了。你不懂就别乱出主意,这件事贵在心诚。他说不给我治病,只不过是在考验我的真心罢了。”

春兰胳膊扭不过大腿,只好退在一边陪着卫宜宛苦等。

等了两个时辰,腿都酸了。

那疯道士捉完了虱子,就把破道袍盖在身上,倒在地上呼呼大睡。

直到睡醒一觉,发现这两个人还没走,就翻着白眼说:“你若是诚心要看病,先拿一百两金子来!”

卫宜宛听道士开了口,立刻心花怒放,恨不得她说什么条件都答应,不过她今天只带了五百两银票,想了想,又从自己头上拔下一支红宝石的发簪,一起递过去说:“我就带了这么多钱出来,不过这发簪就是闭着眼睛当,也能当五六百两银子,折合一下也足够一百两金子了。”

那疯道士只是呵呵的笑,并不接过来,说道:“你能舍得出钱来,这也没什么稀奇。但我这药方特别,只怕你家里人看了会不同意,不如不治的好!”

说着站起身就要走,卫宜宛赶紧拦住他说:“只要你能治好我的病,无论多怪的药方,我保证不打折扣的用。”

“我这法子一共十贴膏药,专治秃头、发稀。但一开始会让原本的头发脱落,继而头皮会刺痒难耐,甚至会有红肿溃破。你用我的药方,家里的长辈看了,一定会不同意,用到一半不用,反倒不如保持原样。”疯道士说:“免得到时候有许多麻烦。”

卫宜宛听他这么说,赶紧说道:“你放心,我绝对按你的法子治疗就是了。我家不会有人反对的,一切都在我身上。”

“小姑娘,这事你真做得了主?”疯道士眼睛直直的看着卫宜宛。

“道爷放心,我说到做到。”卫宜宛信誓旦旦。

“我看病只看有缘人,你难得心诚,我就成全了你吧!”疯道士叹了口气说。

卫宜宛听了心花怒放,对着疯道士千恩万谢。

那疯道士收了她的银子,转身进破庙,从旧香案下拿过一包东西来。

交到卫宜宛手上说:“你先把这五贴药拿回去,隔一天敷一次,等原本的头发都掉光了,再到这里来找我。”

卫宜宛捧着这药就像是捧着仙丹一般,珍而重之的拿了回去。

“小姐,那疯道士说用他的药头发会掉光,那样你怎么见人呢?”春兰担心的问。

“这有什么?大不了我装病不见人就是了!”卫宜宛丝毫不把这个放在心上:“要不了一个月,我就会生出新的头发,虽然短了些,可母亲看着一定会高兴的。最多也不过是半年,我就能够大大方方的出去见人了。”

“小姐,要不我们再回头去问问梅姨娘的堂嫂,看看她家孩子在治病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春兰决定还是小心一些好。

“去问问也成,”卫宜宛说道:“左右今天已经出来了。”

到了梅姨娘堂嫂母女俩的住处,那女人便一五一十说道:“那道爷的方子其实挺古怪的,说是海上仙方。头几副用了头发会全部掉光,甚至还会流脓,道爷说这是拔毒,得把那些毒拔出来,头发才能生长。不过一般人听说要这样,只怕就不治了。我也是死马当活马医,谁想竟然真的治好了。”

卫宜宛听了他的话,更加确信了。赏了这女人二两银子,然后高高兴兴的回府去了。

她心里打算的是,按照母亲的意思,明年她就会和邵杨定亲。

她想在定亲之前把困扰了自己多年的这桩心病给解决了,她再也不想往里面填假发了,又费事又不舒服。

“告诉你,这件事情对谁也不许说,”卫宜宛狠狠的盯着春兰:“走漏了一个字,我就要你的命!”

“奴婢不会说的,”春兰赶紧保证:“小姐不用再叮嘱我了。”

卫宜宛觉得自己最近的运气实在是不错,以前不敢想的事情,一桩桩都实现了。

她不由得想起来昨天去相国寺烧香还愿的时候,抽到的那支上上签:

锦上添花花满枝,

烈火烹油正旺时。

东风吹得花柳醉,

梦入极乐不自知。

“我真是运气来了城墙都挡不住,”卫宜宛得意一笑:“有福之人不用忙,你看,一切老天爷都替我安排好了。”

第六十二章 一见倾心

昭邑城的芷园是贵族子弟和仕女们最喜爱的一个去处,但卫宜宁却是头一次来。

这里原本是德勇公李家的私人园林,后来李家去雍州镇守,不想这园子荒废,索性就改作公用了,也成了大周史上的一段佳话。

这也不过是最近五六年的事,在卫宜宁一家流放以后,所以卫宜宁没来过。

韦兰珮她们怕卫宜宁在王府里呆着无聊,特意带她出来逛逛。

几个人坐在名为卧云的湖心亭里观赏景致,因为临水的缘故所以格外清凉。

卫宜宁今天穿了一身湖蓝透花纱的衣裙,双梁绣鞋上头绣着折枝海棠,用鹅黄丝线锁口。足弓纤纤,很是秀气。

水面上荡起的清风将她额上的碎发掀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修眉星目,比平时多了五分神采。

她的一张脸,最出彩的就是眉毛和眼睛。平时都用刘海遮挡,故而显得很平常。

但一旦显露出来,就会变得与众不同,很吸引人的眼光。

今天她的头发是韦兰珠亲手梳的,螺髻高耸,拖下两条长长的水鬓,让她多了几分柔美。

“大姐姐,上次跟你说的事,你可派人去查了?”卫宜宁一边剥莲子一边问。

当着老王妃的面儿,她们几个心照不宣的不提此事,怕的是她担心。

“当然叫人去查了,”韦兰珮提起这个就有些发愁:“管家回报说那人出城后不久就遇到歹人被杀了,虽然已经报了官,却查不出什么来,线索就此断了。”

“京城的治安什么时候这么不太平了?”卫宜宁才不认为事情这么凑巧:“这叫欲盖弥彰,越是这样就越说明这件事不简单,绝非偶然,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我也明白,可实在想不出谁和我们家有这么大的过节。”韦兰珮苦恼的皱着眉头说:“我思来想去,总觉得我们家和别人没有结下什么太深的怨仇。”

“大姐姐也别急,这事早晚会出头的,”卫宜宁说道:“我觉得藏在背后的人不会善罢甘休,你们平时多防范些。”

几个人正说着,湖上划过来一叶小舟,船上坐着三位年轻公子。

其中年长的两个长得一般模样,清俊高挑星眉朗目,年纪略小的那个结实挺拔,但一脸的愁容。

“三弟,你就不要再苦恼了。今天好不容易出来游玩,放开襟怀才好啊!”其中一个解劝道。

另一个则说:“依我说你也不用担心,卫家那个病秧子只怕活不久,她死了你就解脱了!”

年纪小的赶紧说:“二哥哥,你不要说这种话了,我虽然不喜欢她,可她终究是替我挡了刀。我要是心里还咒她死,那就实在太缺德了。”

原来这三个不是别人,正是建安侯的三个儿子,邵楠邵桐和邵杨。

自从出了那件事,邵杨大病了一场。两个哥哥不忍心他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里消磨志气,便硬拉着他出来散心。

谁想即便是出来了,面对着如此美景,邵杨还是提不起兴致。

卫宜宁认出了他们几个,笑着对韦家的几个女儿说:“看,船上的是我的三个表兄,没想到今天这么巧,他们也来这儿玩儿了。”

说话的时候,邵楠也看见了卫宜宁,便笑着打招呼说:“五妹妹,原来你也在。”

邵桐把脸转过来,一下子就呆住了。

邵二生平三大特点,一是毒舌,二是挑剔,三是好色。

但他的好色与众不同,并不是见了有几分姿色的女子就兽性大发,不管不顾的往上扑。

因为他非常挑剔,所以不是绝色都入不了他的眼。

如今众美环伺,他一眼看中了空谷幽兰般的韦兰珮。只觉得天地失色,万古词穷,找不出可以形容韦兰珮美貌的词句。

只觉得古往今来,所有词汇用在她身上都会玷污她的美丽。

韦兰珮见他盯着自己一动不动,虽然觉得失礼,但因为卫宜宁的关系,也并没有动气,只是稍微侧了侧脸,不与他对视。

卫宜宁见邵桐失态,便主动跟他说话:“二哥哥,姑姑和姑父最近都好吧?”

一旁的邵楠又轻轻推了他一把,邵桐才缓过神来。

邵楠礼貌的替他回答道:“多谢五妹妹关心,我爹娘都好。”

“三哥哥,好久不见了,我看你好像又长高了些。”卫宜宁当然看得出邵杨心绪不佳,她也知道是因为什么,但不好说破。

邵杨实在是个不会假装的人,咧着嘴苦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五妹妹,这几位是——”邵桐眼睛依旧看着韦兰珮,虽然他的自制力还不错,但无论如何也不能移开眼睛。

“这几位是擎西王府的七位小姐,是我的金兰姐妹,”卫宜宁微笑着介绍道:“船上的这几位是建安侯家的三位公子,也是我的表兄。”

韦家的七位小姐于是和邵家的三位少爷一一见礼。

邵楠是典型的谦谦君子,邵杨情窦未开,再加上心事重,所以这两个人都表现的很得体。

与之相比,邵桐俨然登徒子。

当即吩咐艄公将船靠在亭子边上,他便弃船登亭,厚着脸皮蹭到韦兰珮跟前。

只觉得离得越近,越发现她美得惊心动魄。

邵桐一颗心如擂鼓,情根深种再也拔不出来了。

卫宜宁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邵桐的眼神实在是太赤裸了,毫不掩饰。

韦兰珮实在被他看得受不了,又顾及卫宜宁的面子,只得说一声:“我有些累了,咱们先回去吧。”

说着招呼几个妹妹一起离开。

邵桐像中了邪一样在后面亦步亦趋,被两个兄弟死活拉住了,不叫他继续跟着人家。

“大姐姐,请你不要见怪,”卫宜宁上了马车对韦兰珮道歉:“我小姑姑家的几个孩子都是极有教养的,绝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事儿。”

韦兰珊嗤地一笑,说:“那小哥也算是俊俏了,不过年纪有些轻了。”

邵桐今年也不过才十七岁,而韦兰珮已经二十一了。

“那又怎么样?”韦兰珥不以为然:“全天下能找出比大姐姐貌美又性情好的人来,我脑袋割下来送给他!”

第六十三章 不成

邵楠很头疼。

原本是母亲叫他和邵桐带邵杨出来散心的,如今三弟还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不见丝毫变化,连二弟弟也犯了魔怔,双眼发直魂不守舍,他都不知道回去后该怎么跟母亲交代。

硬拉着邵桐上了车,好容易回到了勤勇公府。

一路上邵桐始终都一言不发,等下了马车,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开始发足狂奔。

邵楠和邵杨在身后拼命追赶,邵桐一径跑到正堂,邵家老太太和卫阿鸾妯娌俩正在堂上陪客。

来的是逸安侯夫人林氏,是邵天赋妻子黄氏的娘家嫂子,论起来邵楠几个兄弟要称呼她为舅母。

林氏已经快到五十岁,但并不怎么显老,中等身材,眉目和善,很是平易近人。

邵桐此时顾不得请安,语气急切的对卫阿鸾说:“母亲,快去提亲!”

众人被他冒出来的这句话吓了一跳,卫阿鸾对待孩子一向随和,再加上有客人在场,愣了一下,随即和颜悦色的说:“桐儿,你舅母难得来,怎么连个安也不请?”

此时邵楠邵杨两个也追了过来,三个人气喘吁吁的站在地下给林氏和家中的长辈请安。

邵老太太清楚自己的这几个孙子不是没教养的孩子,如今急匆匆的跑来说着没头没脑的话,一定是有什么事。

“你们早上不是出去玩儿了吗?还说午饭不在府里头吃,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邵老太太问。

邵桐心里着急,什么也顾不得了,说道:“祖母、伯娘、母亲,我急着回来,是想让你们赶快去给我提亲。”

“哎呦,桐哥儿是看中了哪家的千金?急成这个样子,莫不是怕被人抢了去?不妨事,你母亲不给你做主,舅母给你保媒!”林氏在一旁笑着打趣。

她本就和卫阿鸾关系亲厚,和邵家来往也多,看待邵家的几个儿子权当自己的亲子侄,所以说出话来也不见外。

“小孩家知道些什么?这婚姻大事岂是儿戏?”卫阿鸾有些嗔怪的说:“咱们刚刚从梅州回来,对京城里的这些事都不了解。你如今风风火火的跑过来,就要家里去给你提亲,你当这是办家家酒吗?”

邵桐说道:“母亲,那位小姐真的就是天上的神仙,你见了也一定会喜欢的。我只要娶她,否则便终身不娶。”

“胡闹!”邵老太太的脸色也暗下来几分:“怎么能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你只说那到底是谁家的姑娘?要是人家已经订了亲,你难道还给人家生生拆散吗?”

“是擎西王府的大小姐,”邵桐提起韦兰珮,语气神色之间便掩饰不住甜蜜:“她是卫家五妹妹的义姐,我们今天去芷园游玩的时候刚好遇见。”

卫阿鸾看了看自己的大嫂,又看了看林氏,问道:“韦家的大小姐今年多大年纪了?还没有许人家吗?”

被看的两个人表情有些为难,邵天赋的妻子黄氏开口道:“这韦家的大小姐的确还没有许人家,不过年纪可是不小了,今年应该二十出头了吧!比咱们家的桐儿大好几岁呢!”

卫阿鸾和邵老太太听了就有些迟疑,她们一直都打算让几个孩子有了功名再成亲,邵家的规矩一直是如此。

邵天赋邵天资两兄弟当初就是有了功名之后才成的家,小辈中邵杨由于情况特殊,只能特殊对待。

邵桐今年才不过十七岁,虽说可以定亲,可两个人的年纪的确差的有些大。

邵家人并不主张子弟早婚,起码要等到二十岁,如此一来和韦兰珮就显得有些不般配了。

“另外还有一说,”林氏开了口:“这韦家的大小姐多半是不肯嫁的,否则以她的身份和样貌何至于耽误到今天?”

“是啊,”黄氏也说:“那韦家和别人家不同,他家如今全是大小姐管家。老王妃和小王爷根本离不开她,想来她也是知道这点,所以才一直不肯出嫁的。不过他家的七位小姐个个貌美,四小姐五小姐六小姐的年纪和桐哥儿都相当。”

卫阿鸾并不像一般人家的父母那样,给孩子选亲事,率先看中门第。

她觉得最要紧的是脾气秉性,其次就是两情相悦。

听黄氏这么说,就问邵桐:“你也听说了,大小姐和你实在不合适。不如你再看看他家的其他姑娘,看准了哪个,娘一准上门给你提亲去。”

邵桐听了,半点也不肯退让:“这又不是买东西,还能换来换去的。我只要娶她家的大小姐,除此以外就是九天仙女下凡我也不要!”

说完一甩手走了,把众人都晾在了那里。

“这孩子真是不懂事,”卫阿鸾赶紧给林氏赔礼:“都是我平常把他惯坏了。”

林氏听了赶紧笑着说:“快别说这么见外的话,这算什么呢!谁没年轻过?桐哥儿没拿我当外人就是了。”

邵老太太也赶紧说:“她舅母一向最有长辈样子,哪里会和咱们家的孩子一般见识。”

又说了一会儿话,林氏也就起身告辞了,临走前又特意叮嘱:“老太太、两位妹妹,下月初十这天一定要到我们府上去!咱们聚在一起好好乐一乐,你们要是不去,我家老太太准说我请客没诚意。”

卫阿鸾等人赶紧答应:“舅太太放心吧,我们全家都去,保证一个都不少。”

原来林氏今天来勤勇公府,主要是请客来了,下个月的二初三他们家老太太过寿,因为卫阿鸾一家今年才回京,所以林氏特意亲自来请。

逸安侯府的老太太史氏是朱太夫人的表嫂,今年已经八十高龄了。

育有二子一女,长子朱驰,次子朱骈。林氏是长媳,也是现任逸安侯夫人。

朱骈三十几岁举明经科,娶妻陶氏,现在礼部任职。

兄弟二人从政风评都不错,也都孝顺。

送走了林氏,卫阿鸾忍不住叹了口气。

原本合家回京,丈夫出任尚书,都是喜事。

谁想儿子们的婚事却一个比一个头疼。

“楠儿,你要多看着二弟三弟,”卫阿鸾叮嘱长子:“千万别让他们两个胡来。”

第六十四章 夏夜

入了夏,白天蝉鸣声聒噪成一片,到了夜晚蛙声齐鸣。

卫宜宁真是许久没过这么热闹的夏天了,老凌河的夏天没有知了,蛙鸣声也罕闻。哪怕是盛夏,夜晚也要盖棉被,否则就会被冻醒。

老凌河一年四季都比较安静,雪花悄悄地落、春花静静地开,鸟鸣声只能让那里显得更幽静。

夜里虽然会有野兽的吼叫,但都是低沉空旷的,不收这般热闹,因此对别人来说的噪声,却让她觉得格外有趣。

她来擎西王府已经十天了,不知道卫家此时是怎样一番景象。

不过因为没什么消息传来,卫宜宁知道这不过是潮涨前宁静的假象。

她还要再等等,避过暗流汹涌,才能好整以暇地看好戏。

……

小女儿的婚事有了着落,包氏就像打完了一场硬仗,终于松了一口气。

梅姨娘不敢再生枝节,她也算能得一时的安闲了。

卫宗镛夜里难得住在她这边,两个人熄灯说了几句话,卫宗镛便尽起了丈夫之责。

一番折腾后,包氏魂消骨软,卫宗镛便趁机说道:“如今你给四丫头寻了一门好亲事,要是宜宓也有了归宿,咱们可就又多了一个得力的帮手。夫人真是好手段!”

包氏懒懒的笑了一下,卫宗镛哪怕不说话,打个嗝她都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包氏语气有些酸地说:“这么殷勤是想让我也给你寻一门好亲事?”

卫宗镛听了,就在被窝里跪起来,半真半假的说道:“还请夫人成全!”

包氏啐了他一口说:“你都快五十岁的人了,也不想着保养身子!女儿都快嫁人了,你还想着讨小老婆,你当这说出去好听吗?!”

卫宗镛立刻就像泄了气的尿泡,把嗓子里的话又咽了回去。

本来他就知道包氏一向反感自己身边的丫鬟跟男主子不干不净,可春莺那妮子总是催他,他才趁着包氏高兴准备把这事说出来的。

可如今看包氏的态度,他又不敢往下说,生怕这次说死了,往后没法回转。

看来得徐徐图之。

“你放心,等什么时候宓儿的婚事定下来了我自然会再给你纳一房小妾的,”包氏娴熟地用起了缓兵之计:“下个月张府老太太过寿,我带宓儿过去,到时候自有机缘。你现在趁机会谋求上进是正经,哪头轻哪头重你自己不知道吗?”

卫宗镛生平最热衷的就是升官,听包氏这么说便一门心思都扑在这上头了,把春莺的事扔到了爪哇国。

夜已经很深了。

卫宜宛还没睡,她刚刚敷过了药,此时头皮又痛又痒,折磨得她难以入睡。

从疯道士那里拿来的秘方已经用了四五贴,她原本枯黄的头发现在全部都掉光了。

为了不让人看见,她整天躲在屋子里,就连包氏来看她,她也是躺在床上戴着假发糊弄过去。

“小姐,不然我去弄些冰来,用手巾包了,给你敷一敷?”春兰小心翼翼的问。

“用不着,”卫宜宛倔强的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点小折磨算得了什么?”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那滋味也实在难熬。

头皮火辣辣的,甚至有些地方已经破了皮,又红又肿。

她想要去抓挠,但又知道必须得竭力忍着,夜里总是睡不好。

但她想到当初那疯道士事先就跟她说过会有这些症状,所以也就不疑有他。

想着要不了多久自己就能拥有满头浓密的青丝,便是受再多的苦楚也不在意了。

“这两天膏药又用完了,你明天午后找机会溜出府去,再去那里拿些回来。”卫宜宛吩咐春兰:“一定要小心,别叫梅姨娘她们知道了。”

“小姐,何必要那么防着梅姨娘呢?”春兰有些不解的问:“就算她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说你是蠢货,你就真是蠢货!”卫宜宛恨铁不成钢的说:“你以为她能看到我好吗?万一她在中间挑拨是非,或是悄悄地派人把道爷给抓走了,让我治不成。那我这个样子怎么见人?”

从田庄回来后,包氏曾经特地的告诫过卫宜宛,叫她和梅姨娘以及双生女相处的时候要留个心眼。

言下之意就是要防着她们。

卫宜宛知道人和人之间嫉妒会酿出祸端,她现在正春风得意,那娘三个却灰头土脸。

不管她们表面上装的多么和顺谦恭,内心都一定是嫉妒自己的。

“今儿后晌梅姨娘还打发人来问小姐现在身体怎么样,想不想吃酸梅汤呢!”春雨端了杯温水过来递给卫宜宛。

“哼,就说我谢过她的好意了,不需要。”卫宜宛说道:“那酸梅汤是收敛的东西,我如今正用着神药,万一有抵触,可不是功亏一篑了吗?”

那道士告诉她说,要想尽快见效,平时饮食一定要清淡,能少吃就少吃。

所以她现在连茶都不喝,只喝清水了。

“卫宜宁那蠢东西还在擎西王府住着?”卫宜宛问。

“是呢,五姑娘还没回来呢!”春雨答道。

卫宜宛嗤地冷笑一声:“她当真不怕自己招人烦,就算是认了亲,也该有些分寸。常天连月都住在人家,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卫宜宛现在觉得卫宜宁和自己根本没法相比,等到自己头发长起来之后,那卫宜宁连给自己提鞋都不配。

桌上的明角灯透出橘黄色的光,照着没了头发的卫宜宛。她一脸得意,全然不知道此时的自己有多难看。

和卫宜宛的院子隔了两栋房子的是梅姨娘的院子,卫宜室卫宜家正在这里吃宵夜。

梅姨娘做的一手好莲子羹,又甜又糯又不腻。

她坐在床边,静静看着两个女儿吃东西。双生女像两朵初绽的并蒂桃花,一样的簪环裙袄,一样的粉面朱唇,继承了梅姨娘年轻时的美貌,且又明显的胜出几分。

梅姨娘像看稀世珍宝一样端详着自己的两个女儿,心像泡在酸梅汤里,带着微甜却又泛着酸楚。

庶出的身份,是自己这个生母带给她们的。就因为这个,她们天生下来就要低人一等。

可梅姨娘不甘心,她的一生总是因为出身受人诟病,被包氏呼来喝去,一点小错也要被呵斥惩罚。

她不敢反抗,她早就认命了。

可是她也认定了,人其实没有高下之分,只不过有人天生命好,会投胎罢了。

“姨娘,你怎么不吃?”卫宜家抬起头问梅姨娘。

梅姨娘摇摇头说:“我上了年纪,晚上要是吃的多就不消化了。”

这两个孩子虽然是她生的,可从来也不能叫她母亲。

想到这点,梅姨娘的心更难受了。

她不能让两个女儿受委屈,在包氏手里讨生活。

别人不知道,梅姨娘却深谙其中滋味。

包氏会把宜室宜家当做猫儿狗儿一样豢养着,到时候像出卖奴才一样把她们当做筹码交换出去。

用两个庶女跳入火坑换来自己儿女的富贵荣华,梅姨娘看透了包氏的打算,她早就不再抱有侥幸。

一只飞蛾猛地扑向烛台,没有丝毫的犹豫。

梅姨娘看着它残破不堪的尸体跌下来,难道人还不如这小小的飞虫吗?

第六十五章 色令智昏

昭邑的六月常会有晨雾,在这里住久了的人都知道,待这层薄雾被日光晒干,天气就会热得毫不留情。

今早又是,不消说又是个大热天。

智勇公府到了七月才用冰降暑,六月里只用新汲的井水,清早的井水凉可沁人,手伸进去人就会忍不住打冷战。

丫鬟春莺捧了一盘新摘的瓜果,准备用凉水湃起来,既能让瓜果保持新鲜,还使得口感凉爽,是很好的消暑吃食。

“春莺姐,你放着吧!我来。”春蓉在身后叫住她,几步走上前,把水倒进水晶缸里,又把瓜果小心地放了进去。

春莺在一旁看着她说:“你也太勤快了,这么点儿活儿谁做不行呢?”

春蓉转过身来笑着说:“我想着这几天是姐姐的小日子,不能提重物,不能碰凉水,所以就抢着把这活干了,也不过是一顺手的事,何苦让你受罪呢。”

春莺听了春蓉的话,心里猛的一惊。

这些日子她心里有事,居然把这事给忽略了。

原本很准时的月信这个月却没有来,算一算,已经过了快半个月了!

春莺心里暗叫不好,太夫人和夫人带着少爷小姐们去田庄避暑的那些日子,老爷几乎天天借着午睡的机会和她偷欢,如今没来月信,是不是意味着自己有了?

春莺心里着急,却又不敢说出来。

原本老爷答应他,会尽快跟夫人说的,可是这么一拖就拖了一两个月。

但如果自己真的有喜了,这事情可就不能再拖下去了。

趁着没显怀夫人点头同意了,自己还不至于丢人,否则肚子大了免不了被人指指点点,就连夫人都有可能恼羞成怒不肯答应,

心慌得无处依靠,春莺叮嘱了几个小丫头,叫她们先别贪玩,好好听着夫人有什么吩咐,自己则从包氏的院中走出来,弯弯绕绕地去了卫宗镛平时常待的松风轩和燕憩斋。

然而,卫宗镛不在。

“姐姐找老爷,是夫人有什么吩咐吗?”洒扫的小厮们问:“老爷最近都没来这边,想是外头应酬多的缘故。”

春莺懒得和他们多说,她暗骂自己真是急糊涂了,卫宗镛这时候怎么会在家里呢!起码也要午饭时回来。

事实上,卫宗镛已经醉倒在温柔乡里好多天了,完全乐不思家,哪里还想的起来春莺?

以卫宗镛的身份和年纪,不好去勾栏苑舍鬼混,别说上司同僚看不惯,就连包氏容不得他如此。

如今他每天直到天黑透了才回府里,一早上朝之后就回到这座小小的宅院里来。

这处如今算是卫宗镛的外宅,是一个外放的官员孝敬他的。

除了这房子院子,还有一个名叫酥酥的小娘,一口吴侬软语,五尺玲珑娇躯,把卫宗镛迷得死去活来,恨不得连性命都给她。

今天下了朝,卫宗镛打发小厮长荣回府去,只说自己在刑部衙门处理公务。

其实他径直来到外宅,一下马,守门的婆子急忙开了门,说道:“老爷回来了!姑娘刚起来正梳妆呢!”

卫宗镛进了门,两个小丫头迎出来请安。酥酥坐在妆台前,并不转过头来,只是看着镜子曼声道:“请老爷安。”

卫宗镛见她长发委地,芙蓉面带着三分慵懒,身上只穿着一袭冰縠纹的睡袍,薄薄一层几近透明,里头的大红睡裤和桃红肚兜影影绰绰地透过来,勾得卫宗镛一颗心猫抓一样。

家里头虽说也有妻妾,可哪会有如此的风情?

“我的小亲亲,不必梳妆了,先陪老爷好好乐一乐。”卫宗镛上前抱住酥酥,两个小丫头忙出去了。

春莺失魂落魄的,包氏打发她去取花样子,她慢慢地走着,一步懒似一步。

老爷还没回来,她都要急疯了。

卫长安这程子很是不爽。

父亲常常查问他的功课,害得他每天都得装模作样的习字看书。

母亲又给他拜了好几个名师,其实都是挂名弟子,每个月去听几次讲,也不过是为了多结交些人脉,很有滥竽充数之嫌。

他虽然不成器,包氏对他管的却很严格,绝不许他随意出去闲逛。怕他学坏,做出些眠花宿柳的勾当。

但卫长安已经十八岁了,对男女间的那点事很是感兴趣。

母亲管的严,害得他只能朝家里的丫头下手,但仅限于摸摸蹭蹭,并不能真正做些什么。因为那些丫头都鬼精,知道现在跟着自己就等于白玩。

那些贪图小便宜肯让自己玩的丫鬟他又看不上眼。

最让他气愤的是春莺那个丫头,原本已经被自己糊弄到嘴边了,谁想不知怎么的,忽然又假正经起来。

摸也不让摸,抱也不让抱,让卫长安很是郁闷。

可春莺越是躲着他,卫长安就越是惦记她。每次看到春莺,都觉得她更妖娆动人了。

卫长安心里头好似有只饥鼠在作祟,日日夜夜啃噬着他的心,把他煎熬得死去活来。

这天他无事在府里闲逛,恰好见到春莺在不远处一个人走着。

他大喜,一边叫小厮多禄一边凉快去,自己则赶快跑过去一把扯住春莺就往僻静的地方拽。

春莺吓了一跳,待看清拉扯她的人是为长安后,赶紧说道:“大少爷快松手,叫人看见了不好。”

卫长安只当她害羞,并不松手,只是诱哄道:“好春莺,你跟我过来,我有几句要紧的话跟你说。”

春莺只是不从,拉扯间,梅姨娘带着小丫头从那边走过来,春莺夺路跑了。

卫长安站在那里多少有些难为情,不管怎么说梅姨娘也算是他的长辈。

梅姨娘走到跟前,不在意地一笑:“爷们长大了,房里也该放两个平头正脸的丫头伺候,那春莺也真是的,难道她一个丫头还不许主子碰了?”

卫长安没想到梅姨娘会向着自己说,再加上心里着实不痛快,就随口说道:“这妮子假正经,哪天我不扒了她的皮!”

梅姨娘娇笑一声说:“大少爷哪里知道这些下人们的心思,这春莺别是有了相好的小厮,想做正头夫妻。仗着夫人疼她多得些嫁妆,过滋润的小日子。别看这春莺平时柔柔软软的,其实心机最重了,把你耍的团团转,回头又假正经。”

第六十六章 欲

“论理呢,我不该说这些,”梅姨娘抬手抚了抚自己鬓边:“不过觉得大少爷你也太可怜了,夫人对你管的严,当然是为了你好。可你已经十八九岁,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怎好连个丫头也不给?

别说像咱们这样的公侯人家,就是差不多的门户也不能这么苛刻。

那丫头也不过跟猫儿狗儿一样,主子喜欢,便跟她们玩儿玩儿。难道还要三媒六证地给她们名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个家早晚都是你的,何必非要糕饼成筐却饿个半死呢?”

卫长安的脸色青得像赶潮的螃蟹,柳姨娘的话点燃了他心中积蓄已满的愤怒。

起先他还有所顾忌,觉得春莺到底是母亲身边的丫鬟,他不好太过分,所以尽管她这段日子一直对自己躲躲闪闪,让他心里不痛快,可也并没想过要认真把她怎么样。

可是梅姨娘的话,却像是给他混沌的脑子倾下来半桶冰雪水,一下子就醒过腔来!

他忽然就觉得无论是母亲还是春莺都很对不起他!

他是智勇公府的嫡长子,将来是要做公爵的人!何必活的这么窝囊?!

那春莺小贱人不过是几两银子买来的使唤丫头,又不是正经人家的主子小姐,自己想要亲近她是她的福分。

最可恨的是,春莺当初跟自己眉来眼去,也让自己抱过摸过,如今又忽然假正经起来,真拿自己当傻子吗?!

就连他的母亲也是,防自己像防贼!自己几次向她暗示,可她呢?左拦右挡!天天逼着自己读书,屁股坐得生疼!

卫长安当然知道自己不是读书的种子,反正他又不用考取功名才能袭爵做官,何必多此一举!

人生苦短,就该及时行乐才是。

“大少爷,我去柳姨娘那边说话去了,”梅姨娘说道:“你也快去读书吧!”

说着走了。

卫长安哪有心思读书!

他只觉得胸腔憋闷,恨不得找个地方发泄。

左右环顾不见伺候自己的小厮多禄,叫了两声也没人答应。

卫长安憋着一肚子火,穿过月亮门,沿着东穿堂往南走。

两边都是鹿耳山房,其中一间的门没上锁,卫长安走过去,只听里面微微有些动静。

再走近了,就听清是喘息声夹杂着衣物窸窣的声音。

卫长安听了这声音只觉得血往上涌,蹑手蹑脚走到窗边,把窗纸点破,眯着眼睛一看

这人正是卫长安的小厮多禄。

卫长安正憋着一肚子邪火,此时嘭地炸开,一脚踹开房门,骂道:“狗奴才,你们倒快活!”

两个人吓得立刻分开,那丫鬟边系衣带边夺门跑了。

多禄赶紧跪在地上赔罪:“小的该死!大少爷饶命!”

多禄是卫长安最得力的小厮,从小卫长安做什么坏事都有他在一边帮衬,所以他也知道,大少爷是不会真的处罚他的。

果然,卫长安只踢了他一脚说:“那不是柳姨娘院子里的丫头芍药吗?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搞到一起了?”

芍药只是梅姨娘那边的三等丫鬟,长得却很有几分姿色。

多禄挠挠头笑着说:“也不过就是最近一两个月的事儿。少爷,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春莺姐姐呢?”

多禄原本以为卫长安拉着春莺也是做这档子事,所以就自动回避了,干脆也找来自己的相好,却没想到卫长安这么快就出来了。

卫长安一听他提这话头,脸色又阴沉下来。

多禄见他气色不对,就试探着问:“莫不是春莺不肯?”

卫长安气血上涌,骂道:“这个不识抬举的狗东西!”

多禄凑近了说道:“大少爷,我可是听有人说,春莺这些日子总爱往老爷身边凑,她别是想做新姨娘吧?”

卫长安听他这么说,就更加恼怒了。

多禄说道:“春莺有这想法也不奇怪,做了新姨娘总好过做丫鬟。她大概是怕跟着少爷没有名分,所以就打起了老爷的主意。这事也不算错,只是她不该从前吊着的大少爷,把爷您当猴耍。”

卫长安现在最听不得这个,当即就不顾一切的跳脚大骂。

多禄这小子心眼最多,坏笑着说道:“其实这事儿也好办,大少爷是主她是仆,想要收拾她还不容易?女人这东西就是这样,要不总是不安心!”

卫长安咬牙切齿:“晚间你把她给我骗到后花园里来!不信我收服不了她这个小蹄子!”

这天刚入夜,卫长安在花园的角门边堵住了春莺,因为多禄打听到春莺跟夫人告了假,说晚饭后要回家去一趟。

卫长安于是悄悄叫守门的人都离开了,他则等在这里,见春莺来了,前后又无人,立刻上去抱紧了她。

春莺慌忙挣扎,卫长安一把将她抱起,进了旁边的假山洞。

春莺苦苦哀求又不敢大声呼救。

“大少爷,求求你放了我!”春莺急的眼泪都落下来了:“我真的不能——”

她本想说,可卫长安用衣服堵住了她的嘴。

事毕,卫长安忽听有人在外头说话,好像是说夫人在找大少爷,他顾不得去看春莺,急忙整理了衣服从假山那边绕了过来。

到了安歇的时候,包氏也并没问起春莺去了哪里。因为白天的时候,春莺曾跟她告假说这两天要出府去看看她的爹娘。

包氏以为她已经出府去了,因此也就没多问。

“徐大儒好不容易来一趟京城,明天一定要叫大少爷早早的过去听讲!”包氏一边卸妆一边说:“这五天的讲习我可是送了三千两银子的束脩,就为给他买个徐大儒记名弟子的名头。我为了他可真是操碎了心。”

第六十七章 执迷不悟

今夜似乎格外闷热,沉闷压抑的空气中晚香玉的香气浓烈得几乎令人晕厥,仿佛多吸几口就会窒息。

黑云悄悄地压上来,吞没了残月和满天星辰,乌云深处裹着隐隐雷鸣,像巨灵神在聚拢着怒气。

直到闷和热达到顶点的时候,一道极长的闪电撕裂了夜空,入夏最大的一场雨终于降了下来。

昭邑城笼罩在一片雨幕之中,雨点急切粗暴地敲打着遇到的一切障碍,像害了失心疯的泼妇。

到了天明雨势仍未间歇,大半个京城的人都晚起了。

必须早起的只有两类人,一类是像卫宗镛这样需要上朝的官员,还有一类就是负责防汛永河的人。

这场雨让很多生意人都发愁,这样的雨势买卖是做不成了。但种田的人却高兴,久旱逢甘雨,终于不用担心庄稼会渴死了。

智勇公府中同样有人欢喜有人愁。

卫长安一大早就被催促起来,因为要去听徐大儒的讲,所以他必须硬着头皮顶风冒雨的前去。

起床气再加上不爱读书的惰性,使得他此刻很是烦闷,脸上的几颗浅麻坑都溢满了不满。

包氏令人精心烹饪的早餐,在他看来全部都寡淡无味,只是象征性的吃了几口,然后就丢下了碗筷。

现在的他早把昨晚的事情丢到脑后去了,不过是欺负了一个丫头而已,谅她也不敢怎么样。

他心中没有对春莺的一丝愧疚,更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可耻。

若说这事情对他还有一丝影响的话,也不过是知晓了男女之事的滋味,觉得这事儿很好玩儿,以后可以多尝试。

“大少爷,马车已经备好了,小的给您撑伞,咱们这就快走吧!”多禄从外头进来,雨水把他的鞋袜和袍角都浸湿了。

卫长安站起身,垂头丧气的出去了。

与他相比,卫宗镛出门更早,今天的早朝没什么事,因为这场大雨缓解了旱情,皇上百官都很高兴,所以早早的就散了。

卫宗镛不顾雨大路滑,一头扑到了外宅,这样的天气顶好和酥酥躲在红绡帐里饮酒作乐。

卫宗镛盼着天不要晴,雨一直下,这样的话他就可以不必回府去,同时又可以向朝廷告假,和酥酥小娘子在温柔乡里做神仙。

这样湿冷的天气里,酥酥身上的皮肤就如上好的锦缎一般,润滑微凉,格外叫人销魂。

这样大的雨,包氏去给朱太夫人请过安后,也只好呆在自己的房里。没人来打扰她,恰好可以静下心来仔细筹谋筹谋卫宜宓的亲事。

梅姨娘则和她的两个女儿聚在一处,做着绣活说说闲话。

“说起来这些日子四妹妹怎么总是不出来?”卫宜家想起已经许久没见卫宜宛了。

“不是说又病了,不见人吗?”卫宜室随口说道:“她往常不也是这个样子?”

“她现在志得意满,还用得着装病吗?”卫宜家冷笑了一声说:“谁不知道她娇惯任性,能有多大的病连房门也不出?”

“依你这么说,她应该是真病了,”卫宜室说:“不然的话她早在咱们面前显摆了。”

梅姨娘听了两个女儿的话,就岔开话题道:“我昨天做了些松子糖,给老太太和夫人都送去了些,还剩下不少,我叫春喜拿过来给你们吃!”

说着叫丫鬟把那边五斗橱上的蟠桃瓷罐子拿过来,里头盛着大半罐松子糖。

卫宜家摇着头说:“谁吃这东西,不嫌费牙。”

卫宜室也不吃,心里还觉得梅姨娘究竟是小门户出身,爱吃这些低贱的玩意儿。

卫宜宛比其他人都高兴,因为这样的大雨天,她又有足够的理由躲在房里不出来了,连包氏也不会来看她。

春兰小心地把昨天从疯道士那里拿来的三贴膏药取出一贴来,卫宜宛迫不及待的催促着她赶快给自己敷上。

“多亏前几天叫你去道爷那里拿了几贴膏药,”卫宜宛语气庆幸:“不然这么大的雨怎么出门呢?”

春兰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卫宜宛,如今她头上的头发已经全部掉光了,而且头皮上有多处脓肿溃破,看上去简直和破庙里那些带头的乞丐一模一样。

昏暗的光线中,看上去又丑陋又可怕,甚至令人厌恶。

卫宜宛见她站在那里不动,就催促道:“你愣在那儿干什么?!快过来给我敷药啊!你不是说道爷给你这几贴药的时候嘱咐你要好生的给我敷上吗?还说用完这几贴药,头皮的创口就会愈合,开始生长新的头发了。”

“那天他确实是这么说的,”春兰走上前说道:“可奴婢总觉得他疯疯癫癫的。”

“你少啰嗦,”卫宜宛不高兴的说:“都到这份上了,难道还能回头吗?”

春兰把膏药打开,一股腥臭味直冲鼻腔,令人作呕。

“小姐,这回拿的药也太难闻了,”春兰捂着鼻子说:“是不是不太妥当啊?”

卫宜宛当然也闻到了,可她从心里就相信那个道士能够治好她的病,就像治好梅姨娘堂嫂家孩子的毛病一样。

“你啰嗦些什么!天底下就是有你们这些蠢人,难怪道爷当初一再跟我说明他治病的方法特别。人家本来是不肯给治的,是咱们求着人家,如今又疑神疑鬼,你想要我怎么样呢?况且已经是最后两贴了,怎么能不用?”

春兰见卫宜宛动了气,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四小姐的脾气她清楚,要是再深说,恐怕自己又要挨罚了。

这么多年伺候卫宜宛,没有哪个月不挨一顿打的。她的脾气又坏又怪,让人根本摸不到头脑。

春兰屏住呼吸,把难闻的膏药慢慢的贴到卫宜宛的头皮上去。

卫宜宛疼出了一身的汗,头皮上像是有千万根针在扎,又像是架了火烙铁在烫,还夹杂着蚀骨的痒,像虫蚁不停的在搔爬。总之,特别特别的难过。

“等我熬过这些日子,管叫你们所有人都刮目相看!”卫宜宛忍着巨大的痛苦,在心里咬牙切齿的说。

疼痛让她扭曲了面容,使她看上去邪恶而丑陋,就像一个巫婆。

第六十八章 最爱雨天

卫宜宁早晨起来就坐在窗前赏雨,这雨已经下了三天了,竟还在下着。

她在擎西王府中和韦兰珥住在一起,院子里有一处荷塘,还种了很多的芭蕉。

盛夏里,荷花开得正艳,如今遭了雨,反而更添了楚楚风韵。

卫宜宁许久没有欣赏雨打芭蕉、荷叶反覆的景致了,所以看得津津有味。

韦兰珥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她在雪绉中衣外头披了一件银红的长夹袄,脸上还带着几分未醒的迷蒙,檀口桃腮,美艳不可方物。

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趿着玉色嵌明珠的睡鞋走到卫宜宁跟前,伸手在她后背上拂了拂说:“你坐在窗边这么久了,小心着凉。”

卫宜宁和她一样,穿着中衣趿着睡鞋,在中衣外头披了件妆花缎子的长袄,松松的挽着头发,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如同雨后天空的星子一样明亮。

“不冷,”卫宜宁一笑说:“难得有这么凉爽的天气。”

湿冷的雨丝透过窗纱星星点点落在皮肤上,在心上激起小小的涟漪。除了她自己,已经不会有人记得她小的时候最喜欢雨天,常常撑着一把伞站在廊下,一站就是半天。

二小姐韦兰珊一向性子急,下这么大的雨,她还是带着丫鬟过来了。

一进门就说:“我刚刚去给母亲请过安了,她叫我各处告诉一声,今天天气不好,你们都不必过去请安了。也省得她穿衣梳头的折腾,我已经叫丫环拿了炭盆到母亲屋里去。”

她的话音还没落,韦兰玫也过来了,身后跟着个婆子手里捧个炭盆。

原来老王妃有风湿的毛病,遇到阴雨天屋子里就要放炭火除湿驱寒。

韦兰玫笑嘻嘻的说:“我知道这样的天气母亲房里得用炭盆,所以我也拿了一个,这样的天顶好用炭火烤鹌鹑吃!”

果然,她身后的小丫头手里拎着一只铁炙子,这铁炙子和炭盆是配套的,刚好架在炭盆上面,用来烤东西吃。

韦兰珥一下就急了,说道:“少在我这儿乱弄,油腻腻脏兮兮的,有什么好吃的!”

韦兰玫一点不动气,还是笑眯眯的说:“我是想着宜宁妹妹一定也爱吃,索性就到你这儿来了。你要是不愿意也没什么,我带宁妹妹去我那边。”

韦兰珥最和卫宜宁要好,哪里肯放她走?

卫宜宁就笑着问:“四姐姐,不知道你都要烤什么吃?”

韦兰玫一听来了精神,赶紧说:“我叫厨房里准备了鸡翅膀和鹌鹑,你还要吃什么?”

卫宜宁说:“我想问问可有新鲜的羊肉?”

韦兰珊和韦兰珥听了赶紧说:“羊肉那东西羶得要命,吃不得,吃不得!”

正说着,韦兰珮抱着小王爷韦应爵也来了,三小姐韦兰珠笑眯眯的跟在后面。

“你们在说什么?这么热闹。”韦兰珮娴雅可亲,卫宜宁是见了她以后才确信这世上真有如此美貌温婉的大家闺秀。

韦兰珠则一向温柔沉默,笑眯眯的走进来,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

到了这时,除了五小姐韦兰琪和七小姐韦兰瑜外,韦家的几个孩子都到齐了。

“怎么不见五姐姐和七妹妹?”卫宜宁问。

“七妹妹早起已经去母亲那里问过安了,现在早回了她自己的院子,自己跟自己下棋呢!”韦兰珊说:“至于老五,问都不用问,这样的天气一定是搂着她的猫大睡特睡呢!”

韦兰琪爱猫成痴,她的院子里养了十几只猫,整日与猫为伴。

卫宜宁也常去她那里玩,知道她最喜欢的两只猫是“雪狮子”和“花玳瑁”,韦兰琪睡觉的时候也要搂着它们。

韦应爵每天睡醒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找卫宜宁,今天也不例外。见了她就从长姐怀中挣脱下来,抱着卫宜宁的脖子,头枕在她的肩膀上。

“我刚才好像听你们说谁要吃羊肉?”韦兰珮问。

“是我说的,”卫宜宁笑着接过话:“因为四姐姐说要烤肉吃,我就想起来问一问,厨房里可有新鲜的嫩羊肉?”

“当然有,”韦兰珮管家自然清楚这个:“妹妹要吃,我叫厨房里去准备。”

“其实,我是想着这样的天气给母亲做一碗羊汤喝。”卫宜宁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如今是暑伏天气怎好吃羊肉?大夏天的不上火吗?”韦兰珊嘴快的说道。

“不知道姐姐可曾听过这个说法,三伏天吃羊肉可以治寒症。又何况今天天气凉爽,吃一些也无妨。”卫宜宁不急不躁的说:“我在老凌河的时候,那边的人都过伏羊节。在暑伏这一天杀羊吃肉,还要熬羊汤,多放胡椒粉。目的就是祛除蛰伏在体内的寒气。我虽然不通医理,但笨想着也和医书上所说的冬病夏治道理相同吧?”

“宁妹妹说的挺有道理的,难得你有这份孝心,母亲今天身上实在难受,早起连饭也没吃。”韦兰珮说到这儿忍不住面带忧色。

卫宜宁穿好衣裳梳了头,就亲自到厨房下厨去了。

她在老凌河几乎天天做饭,做羊汤更是驾轻就熟。

不多时,将做好的羊汤盛出来一碗,放在托盘上。只见汤色乳白细腻,衬着嫩绿的芫荽叶,上面的热气如轻纱一般飘渺升腾,格外引人食欲。

盖好盖子,叫丫鬟端着给老王妃送去。

韦兰玫连说好香,卫宜宁便给她盛出来一小碗。

韦兰玫尝了一口,立刻瞪圆了两只眼睛看着卫宜宁说:“真人不露相,你居然有这样的好厨艺!我还从没喝过这么好喝的羊汤呢!”

韦兰玫贪吃也会吃,能得她一句称赞,可见卫宜宁的厨艺是不错的。

她这么一说,其他人也就忍不住尝一尝。

韦兰珥赞叹道:“宜宁,怎么你做的羊汤这么鲜美?一点膻味都没有。”

“我也是跟赫赫族人学的,”卫宜宁谦虚道:“其实还差得远呢!”

韦兰玫赶紧拉住她的手说:“你既然和赫赫人混的熟,那一定也会烤肉了?今天说什么也得露一手,否则我绝不会放过你的。”

卫宜宁被她说的直笑,点头道:“四姐姐赏脸,我哪里敢推辞呢!”

第六十九章 金蟾

韦兰珥院子的庑廊下架起了炭火盆。

卫宜宁换掉了里头的银碳,用果木炭来烤肉。

虽然银炭燃烧时无烟,会更干净,但并不适合烧烤。

果木炭虽然有烟,但因为是在庑廊下,雨水吸收了烟气,所以也不怎么呛人。

炙子上摆放着薄厚适中羊肉片、腌制好的鸡翅和鹌鹑,卫宜宁在烤肉的时候特意用了蜂蜜,再加上火候掌握的好,烤出来的东西色泽金黄油亮,入口鲜嫩不腻。

不但韦兰玫大呼过瘾,连其他的几位小姐也爱上了。

卫宜宁一边烤肉,一边喂坐在她怀里的韦应爵。

韦应爵总让她想起自己的弟弟观音保,在老凌河的时候,她常常这样喂他吃东西。

小家伙的嘴巴特别甜,总是围在卫宜宁的身边,千姐姐万姐姐的叫,每一声都让卫宜宁的心甜甜的。

他最爱吃考兔肉和鹿肉,也爱喝羊汤。

只是不知道现在的他到底在哪里呢?

卫宜宁一想到这点就黯然神伤,只是她一向善于掩藏自己的情绪,心底明明已经伤痛成海了,可眼中却难以看到一丝涟漪。

在外人看来,她只是在格外细致地喂韦应爵吃东西罢了。

这时老王妃身边的大丫鬟秋月走了过来,手里捧着一个剔红的大圆食盒。

卫宜宁连同韦家的几位小姐都站了起来,秋月笑盈盈的说:“王妃打发我来给各位姑娘送些零食,又特意叮嘱我说,宁姑娘做的羊汤甚好。王妃喝下去后发了些汗,觉得身上舒服又睡了一觉,竟觉得轻快了好多。还说让宁小姐明天再给她做一碗,又叮嘱咱家的几位姑娘要好好的陪着宁小姐,别让她受了委屈。”

众人听了之后自然都高兴,想留秋月坐下一起吃些东西,但秋月忙摆手说:“知道小姐们是好意,不过王妃那头离不了我,况且是如今这样的天气。”

众人知道她说的是实话,也就不强留她了,又派了个小丫头给她打伞。

众人也已经吃得差不多了,雨还是不停,荷花池里的水早就满了,都溢了出来。

韦兰珥淘气,见原本养在荷花池里头的三足金蟾此刻正在天井跳来跳去,她便嘻嘻哈哈的笑着去捉。

韦兰珮担心她着凉,便轻斥她不要胡闹。

韦兰珥玩性上来哪里顾得了许多,边笑边说:“这东西平时可狡猾了,想要近前看看它都不行,今天我非要逮住它好好瞧瞧!”

可那金蟾灵巧的很,韦兰珥左扑一下,右抓一下,始终也逮不到它。

此时的雨虽然没有夜里那么急了,可依旧扯天扯地的下着,韦兰珥虽然有丫鬟给打着伞,可全身也已经湿淋淋的了。

“六丫头真是淘气,”韦兰珮就算是动了气,语气也是那么温柔:“这要是淋病了可怎么好!小燕小红,你们两个快去把六姑娘拽回来!”

可这两个丫鬟过去也于事无补,韦兰珥倔脾气上来,非要抓住这只金蟾不可。

卫宜宁知道这事总得一个了局,否则韦兰珥就会一直在雨里淋着。

她撑着伞慢慢的走过去,兜了一个大圈儿来到金蟾前面,之后静静的一动不动,好像雕塑一样。

韦兰珥气喘吁吁,见卫宜宁来帮她当然高兴,催促道:“咱们两个前后夹攻,一下就能把它摁住。”

但卫宜宁恍若未闻,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韦兰珥只好跟那两个丫鬟说:“你们两个到对面去,然后我数一二三,咱们一起动手。”

结果是三个人都扑了个空,弄得满身雨水,狼狈不堪。

那金蟾轻飘飘跳到一边,对着她们呱呱大叫,好像故意挑衅一样。

“你这死蛤蟆!”韦兰珥气得直跺脚:“宜宁,算了吧!这东西根本捉不到。”

卫宜宁依旧一动不动,她的眼睛紧盯着金蟾,锐利得像箭簇一般。

韦兰珥迈步转身,金蟾也企图跳回荷塘里去,就在它腾起的一霎那,卫宜宁极快的出手了,动作如闪电般迅捷。

几个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那金蟾就已经老老实实的落在卫宜宁的手里。

韦兰珥张大了嘴巴,惊讶的发不出声音。

她最清楚的金蟾究竟有多狡猾,怎么卫宜宁一下子就能捉到它?

“宜宁,你真是好身手!”韦兰珊高兴的直击掌:“这就叫静如处子,动如脱兔!”

卫宜宁把金蟾交给韦兰珥,浅笑着说:“其实我是在乡下玩儿惯了,从小就捉蟋蟀捉蚂蚱,不过是些小技巧。”

韦兰珥把金蟾捧在手里,这家伙生就三足,两只鼓鼓的大眼睛,雪白雪白的肚皮,黄金背胭脂口,很是漂亮。

韦兰珥手里捧着金蟾开始吓唬众人,别人还好,韦兰珊最怕这东西,吓得又跳又叫。

韦兰珠也直往后躲,韦兰玫却傻乎乎的问:“这玩意儿好吃吗?”

看她的神情极其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韦兰珥赶紧捧着金蟾躲得远远的,生怕被四傻子真给吃了。

“兰珥,别只顾着胡闹,赶紧回房去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裳!”韦兰珮长姐如母,最关心的就是弟弟妹妹们的身体。

韦兰珥答应了一声,刚要转身,那金蟾在她手上猛地蹦了下去,好巧不巧,正掉在炭盆里。

只见“噗”地腾起一股黑烟,伴着浓浓的焦糊味。

众人哎呀一声,那金蟾活活被烧死了!

韦兰珠最胆小,吓得赶紧转过脸去不敢再看。

韦兰珥更多的是心疼,还有愧疚,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卫宜宁原本以为韦应爵会害怕,伸手去捂他的眼睛不让他看。

谁想到韦应爵却坚决地躲开了她的手,直盯盯的看着盆里烧的焦黑的金蟾尸体。

卫宜宁的手触到他小小的肩膀,感觉他整个人高度紧绷着,像被扯满的弓弦一样。

卫宜宁不知他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不由得有些担心,蹲下身去平视着他。

韦应爵过分好看的小脸上,以往都是木讷呆滞的神情,而此时却像换了个人一样。

卫宜宁分明从他脸上看到了笑容,虽然转瞬即逝,但卫宜宁知道自己绝不会看错。

第七十章 好戏开锣

这场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四五天,天气凉得好像晚秋时节。

放到高处的衣箱被拿下来打开,上个季节的衣服又都取了出来。

韦家人爱上了卫宜宁做的羊汤,每天都要喝,配上菜蔬佐以蒸饼,四小姐韦兰玫的粉颊越加光润了。

五小姐韦兰琪的猫儿们一到开饭的时间,就会跑到餐桌下等着。因为有一道香煎鱼干,是它们最爱的。

这天终于天晴,许久未露面的太阳挂上了天空。昭邑城的排水设施极好,虽然下了这么多天的雨,但城里基本上没有什么积水。

所以,一旦天晴各商铺纷纷开门照常营业,毫不耽误。

城中的花草树木,经过雨水的洗礼更加的青翠娇艳,整个昭邑城焕然一新,永河涨了水,不少人到上面泛舟游览。

卫宜宁想着自己也该回智勇公府去了,于是就向韦家人辞行。

韦家人自然是舍不得她,极力挽留再住些日子,其中韦兰玫和韦兰珥和她最亲厚,听说她要回去急得直哭,说什么也不让走。

卫宜宁只好说:“我也爱在这里住着,可已经出来这么些天了,总是要回去的。我当然也舍不得母亲和姐妹们,更舍不得应爵,可我也好久没见到祖母了,心里总是惦记她老人家。”

老王妃听了点头说:“你们姊妹感情好,也不差在这一时。反正住的近,以后常来常往就是了。如今雨已经停了,若还不让她回去,只怕公爵夫人会责怪她。”

卫宜宁粲然一笑说道:“大伯娘对我最是宽厚的,母亲不用担心。”

老王妃点点头没再说话,心里却感叹卫宜宁实在是个懂事的孩子。

想她在智勇公府是绝不可能事事顺遂的,其中必定有这样那样的艰难,难得她从不抱怨一句,始终一副安之若素的样子

王府给卫宜宁准备了很多礼物,叫她带回去转赠给朱太夫人和包氏等人。

又吩咐驾好了马车,叫人好生把卫宜宁送回智勇公府去。

卫宜宁是趁着卫宜宓韦应爵睡觉的时候离开的,如果他醒着,绝对不可能让卫宜宁走就是了。

卫宜宁坐着擎西王府的马车回了智勇公府,到了门前下了马车,转过头去给了车夫几两银子作为赏钱,叫他回去跟王妃和几位小姐回复自己已经平安回府,叫她们不必惦记。

智勇公府似乎和往常一样,守门的家丁和小厮给卫宜宁请安,春娇搀着她从西角门走了进去,小舍儿在后头拿着礼物。

“咱们先去祖母那边吧!”卫宜宁对两个丫鬟说:“之后再去见夫人。”

几个人来到朱太夫人的院子,恰好卫阿鸾也在。

卫宜宁上前请了安,见朱太夫人的气色不错,就高兴的说:“小姑姑一回来,祖母立刻像年轻了二十岁。我在外头还担心,这样的阴雨天老太太多半会身上不舒服,看来我是白担心了。”

朱太夫人听了说:“你这野丫头,一跑出去多少天,我今天还打算派人去接你回来呢!谁想到你自己回来了。”

卫阿鸾也笑着说:“可见你这些日子在王府待的也滋润,越发长高了。有你回来陪着老太太,我就放心多了。”

卫宜宁年纪虽小,却行事稳重,朱太夫人喜欢她,卫阿鸾也觉得他陪在老太太身边很放心。

卫宜宁叫春娇把王府给的礼物拿上来,除了留给包氏的一份,其余的都放在了朱太夫人这里。

几个人坐着说了些闲话,卫阿鸾心里忧愁只是面上不好带出来。

邵桐这些天在家里头几乎不曾把天翻过来,只是叫家里人去擎西王府提亲。

邵家长辈都不同意,一来韦兰珮年纪比他大,二来就算去提亲韦兰珮也绝不肯嫁。

邵家不想把事情弄得人尽皆知,这样只会让邵桐落人耻笑,对他的前途有害无益。

卫阿鸾好话歹话都说尽,邵桐却什么都听不进去。

邵天资一气之下,对邵桐动了家法。

如今邵桐只能趴在床上养伤,连下地都不能。

卫阿鸾又心疼又无奈,又不能对人说,因此柔肠百结。

邵天资心疼夫人,又怪儿子胡闹,再加上新官上任,每天忙的焦头烂额。

好在还有勤勇公夫妇为他们分忧,不至于左右支绌。

卫宜宁那天就看出邵桐不对劲儿,所以今天也没多问些什么。

卫阿鸾又坐了片刻,便起身离开了,说是还要去思恩伯府走走。

卫宜宁又陪着朱太夫人说了会儿话,给她捶了捶腿,看老太太盹着了,便悄悄的和两个丫鬟退了出来,转身朝自己的院子走。

经过几天的雨水冲刷,智勇公府院子里比以往要湿润了许多,很多地方都长起了青苔。

小舍儿担心卫宜宁滑倒,紧着提醒:“姑娘脚下留神,这青苔滑得很。”

结果卫宜宁走的很稳,她却不防摔了一跤。

卫宜宁忙问:“哪里摔疼了?”

小舍儿一骨碌爬起来,混不在意的说:“奴婢皮糙肉厚,什么事儿也没有。”

春娇说她:“姑娘稳当着呢!倒是你整天冒冒失失的,我劝你自己多留心脚底下吧!新做的衣服弄得这样脏,回去赶紧换下来洗洗。”

三个人说着话往前走,路过卫宜宛院子的时候有个人急匆匆的走过来,差点撞上卫宜宁。

卫宜宁抬眼一看,这人瘦骨脸小山眉,两颊微微有些雀斑,是卫宜宛房里的丫鬟春兰。

春兰慌忙道了句歉,头都没怎么抬,又急匆匆的走了。

春娇难免不悦,站住了脚说道:“春兰怎么这么没规矩!这么急着走,难不成是哪里放赏钱?”

一面说一面又看卫宜宁有没有被撞到。

“我没事,”卫宜宁轻轻摇了摇头说:“她没撞到我。”

雨后的风还很凉,吹起卫宜宁前额的刘海。她深邃的眼眸光华流转,静静凝视着春兰的背影。

春兰走得很急,像是踩着锣鼓点,这是不是预示着智勇公府又一场好戏要开场了呢?

卫宜宁粉润的唇瓣微微扬起一抹弧度,看来自己回来的刚刚好。

第七十一章 全不见了

春兰的确很急,她急着要出府去。

几天前,她按照四小姐卫宜宛的吩咐,去疯道士那里拿了几贴膏药。

在这之前,已经用了五贴。

本来说好的,用了这几贴之后,卫宜宁宛就会开始长头发。

可这十二贴都已经敷完了,卫宜宛的头皮却溃烂得更甚,甚至手足都已经长出了红色的丘疹,全身发痒,夜不能寐。

自从用了疯道士的膏药,卫宜宛一直没有照镜子,因为她想的是什么时候头发长出来什么时候照镜子。

但春兰却一直在旁边看着,越看越心惊,她隐隐觉得这件事情似乎不太对头。

可是卫宜宛好像走火入魔一样,特别相信那个疯道士,执意用他的膏药。

春兰几次在她面前表示怀疑,都被她狠狠的责骂了,所以也不敢再开口。

前些天一直阴雨,屋子里的光线暗,看的也不是很清楚。今天太阳出来了,光线比往常都要明亮,春兰看着卫宜宛,觉得自己分明看到的是一个怪物。

没有一根头发,连眉毛都掉光了,并且头顶布满了烂疮。细看的话,身上都隐隐起了红点。

再加上这段日子她吃得很少,整个人比以前更瘦了,长时间的躲在屋子里不出去,皮肤显得异常苍白,所以看上去就更吓人。

春兰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趁着天晴她得出府去问一问那个疯道士,小姐这个样子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和他之前说的不一样?

卫宜宛也开始害怕,催促着春兰出府去,找那个疯道士问问清楚,看看该怎么补救。

哪怕到了此时,她还是心存侥幸,以为自己不会有什么问题。

春兰一路小跑着来到破庙,看到几个老的走不动的乞丐在那里晒太阳。因为最近常来,春兰和他们基本上已经认识了。

“道爷怎么不在?”春兰气喘吁吁的问。

“他早就走了,就在下大雨的那天晚上,”一个独眼龙老乞丐嘶声说道:“走了之后就再也没回来!”

春兰听了只觉得头皮发麻,不死心的问道:“那他有没有说去哪里了?”

“这狗皮老道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谁知道他去哪里!”又一个满身牛皮癣的乞丐说:“我猜他是有了银子出去花天酒地了!你们给了他那么多钱,足够他下半辈子花了。”

春兰知道在这里问不出什么,于是返身去了桃花巷子,准备去找梅姨娘的堂嫂问一问。

这件事情也就她还算知情,说不定能够从那儿找到些头绪。

春兰来到那个大杂院,前后都找遍了,也没看到梅姨娘的堂嫂,于是就找了个人问。

那人听她形容的样子,想了半天说:“你说的这对母女俩大约半个月前就搬走了,至于去了哪里,我们也不清楚。他们来的时间也短,和这儿的人也不熟悉,大家都不知道他们的底细。”

为什么梅姨娘的堂嫂也不在?春兰只觉得脑袋里的炸雷一个接着一个,轰得她不知道东南西北。

她只是个丫鬟,哪里能猜得到什么人心险恶?她不敢断定这里边一定有问题,可又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除了这两个地方,她不知道还能去哪里,回去之后该怎么跟小姐说?

春兰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像失了魂魄一般,差点被一辆狂奔的马车撞到。

“没长眼睛吗?!”赶车的人大骂:“大白天的出来装什么撞尸游魂!”

春兰被他骂得一惊,神智恢复了几分。

“在街上走不是办法,还是回去吧!”春兰自言自语着。

打定了主意,她又回到了智勇公府。

卫宜宛已经急得发狂,见春兰回来了,一把抓住她问道:“你见了道爷了吗?他怎么说?”

春兰脸色惨白,摇摇欲坠。

卫宜宛拼命的摇晃着她,歇斯底里的说:“你倒是说话呀!到底我该怎么办!”

春兰扑通一声跪下来,哭着说:“小姐,我没找到那个道士,几天前他就走了。我又去找梅姨娘的那个堂嫂,结果大杂院里的人说,她们半个月前就已经离开了,奴婢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你说什么?!”卫宜宛听了她的话,尖叫一声:“他们都不见了?!”

“是啊,小姐,那个疯道士,还有那对母女都不见了。”春兰尽管害怕,却还是不得不如实交代:“他们会不会是合伙骗你的?”

“不可能,不可能,”卫宜宛拼命的摇头,不愿意承认:“他们为什么要骗我?我和他们无怨无仇啊!况且我给了他那么多钱!再说那个孩子,她的头发明明长出来了呀!你和我都见过的对不对?!”

“小姐,可为什么你会变成这个样子?他们又为什么会不见呢?”春兰此时已经不敢侥幸了:“咱们还是快点禀告夫人吧!让她帮忙拿主意!”

卫宜宛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乱成了一锅浆糊,她拼命想把前后的事情捋顺,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集中不了精神。

好多个念头在她的脑袋里窜来窜去,彼此攻讦,无论如何也得不出一个确切的结论。

“小姐,这事儿不能再瞒着了,越早告诉夫人就能越快想到办法!”春兰哭着央求道:“你现在这样子实在不能再拖下去了!”

卫宜宛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心忍不住的往下坠。

难道这真的是个圈套?

“小姐,小姐,求求你了,让我去叫夫人过来吧!”春兰跪在地上苦苦的哀求。

“你去给我拿一面镜子过来。”卫宜宛整个人不可遏制的发着抖,嘴唇哆嗦着,牙齿不受控制的往一块儿磕碰。

春兰摇头不肯,她知道卫宜宛一旦照了镜子就会崩溃的。

卫宜宛用尽全身的力气给了春兰一巴掌,把她打得身子栽倒一边。

“我要你给我拿镜子来!”卫宜宛一双眼睛立了起来,看上去格外渗人:“是想要我扒了你的皮吗!”

春兰哭着起身,从外间的桌子上拿了一面菱花镜子过来。

卫宜宛一把抢过来,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往后倒下去,镜子摔在地上碎成几片。

第七十二章 事发

卫宜宛看看镜子中的自己丑陋如鬼怪,不由得急火攻心晕倒过去。

她本来就极度体弱,受了这么大的刺激,当然承受不住。

春兰和春雨两个丫鬟慌忙把她扶着躺好。

两个丫鬟中春雨的年纪小一些,到此时更加没有主意,只剩下干着急。

春兰就叫她好好的看着卫宜宛,自己胡乱的擦干了眼泪去找包氏。

而包氏此时正和大女儿卫宜宓在房中说话,谈论着过几天去逸安侯府拜寿的事。

上一次勤勇公府请客,包氏动用计策促成了小女儿的婚事,这实属她的得意之笔。

这一次,她也要精心设计,把大女儿推到众人的面前。

卫宜宓听母亲如此说,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心里却非常欢喜。

她正准备跟母亲说一说自己的心事,倘若母亲真的能促成她和燕肯堂的亲事,她这一生就别无所求了。

可还没等她说出口,春兰就来了,卫宜宓只得就此打住。

包氏看春兰神色不比往常,便住了话头,问道:“你来做什么?四姑娘怎么了?”

春兰一开口就带了哭腔说道:“四姑娘她,她……”

说了几句实在说不下去,就说道:“夫人快去看看吧!”

包氏见她这样自然心焦,赶紧起身朝卫宜宛的院子走去。

这些日子她把心思都用在了卫长安和卫宜宓的身上,忽略了小女儿。再加上连日以来阴雨天气,说起来她也有好几天没看到小女儿的面了。

卫宜宓跟在包氏后头,差不多有半个多月的时间她都没有看到妹妹了。不是她不见卫宜宛,而是卫宜宛不肯见任何人。

如今见春兰这样子,显然是出了事情,但问她也说不明白。

包氏等人急匆匆的走着,远处宜室宜家这对双生女见了不由得好奇,想要上前去看一看。

可是刚走出去没几步,就被人叫住了,回头一看是梅姨娘。

“姨娘,夫人和大姐姐好像去了四妹妹的院子,我们也想过去看看,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儿了。”卫宜家说着还要往前走。

卫宜室也说:“许多天没见到四妹妹了,她别是真病了吧?”

梅姨娘赶紧拦住她们说:“这有什么好看的?现在你们也跟上去,倒叫人以为是去看热闹的,夫人要是不高兴,难免拿你们做法。要是有事的话早晚会知道的,又何必急在这一时。”

说着不顾双生女反对,把她们俩拉到自己的院子里玩儿去了。

包氏一行人进了卫宜宛的房间,只见她躺在床上,还没有醒来。

走到近前,卫宜宓看清了妹妹的样子,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卫宜宛怎么会变成这样?实在太难以置信了,就连包氏看了小女儿的样子后,也忍不住吸了口凉气,往后退了好几步。

躺在床上的卫宜宛骨瘦如柴,面色铁青,头发一根不剩,满头的烂疮身上布满了红点。

包氏一把抓过春兰来,死命的掐着她的手说:“宜宛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要是敢跟我隐瞒一个字,我今天就把你活活打死在这里!”

春兰见包氏真的动了怒,吓得赶紧跪在地上,想哭又不敢,哆哆嗦嗦的说道:“启禀夫人,这些天奴婢一直想要跟你说这事儿,但是四姑娘死活不叫我去。这件事说起来话长,得从咱们去田庄上避暑开始。”

接着春兰就把他们当初怎么遇到了梅姨娘的堂嫂和她领的那个孩子,后来去上香的时候发现那孩子头发稀疏的毛病被治好了,卫宜宛于是上了心,派她悄悄去打听。

之后顺着线索找到了那个疯道士,又用五百两银票和一只红宝石的钗子换来了若干贴膏药。

起先的几副膏药,的确有浓烈的药味,用过之后头发就掉光了,但头皮也变得红肿溃破。

后来的这几贴膏药腥臭难闻,但卫宜宛还是坚持用了,谁想用过之后不但没有生出头发来,反倒是头上升起了烂疮,全身也长出了丘疹。

春兰也说了,自己回头去找那疯道士和梅姨娘所谓的堂嫂时,这两伙人都不见了。

如今没有对证,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春兰说完,又接连磕了几个头说:“夫人明鉴,奴婢一直劝阻四小姐,可她的脾气你也知道,认准了什么事,必须按她的意思办。奴婢绝没怀坏心,都是按照四姑娘的吩咐去做的。”

这时春雨在旁边也帮着春兰说话:“去田庄那次,奴婢也跟着,的确是春兰姐姐说的那情形。当时那个贫妇牵着一个瘦弱的小女孩儿,跟梅姨娘讨银子,说要给女儿治头发的毛病。梅姨娘被她缠不过,给了她十两银子走的。”

“这件事我也知道,”卫宜宓开口说道:“当时我和四妹妹一起坐在车上,的确是这么个情形。至于后来的事,我没看见,就不得而知了。当初宜宛还问我,会不会真有这样的神医,可以治人的头发萎黄稀疏的毛病,我还笑说哪有这样的神医,除非华佗在世,可见那个时候她就动心了。”

春雨接着说道:“后来去相国寺上香的时候奴婢没跟着,但是小姐回来之后就一直在跟春兰姐姐商量这事。后来她们还悄悄的出府一次,之后就拿回来几贴膏药。”

包氏听了这几个人的话,一颗心如同三九天的河面上放了把火,心底冰凉,心头如焚。

咬牙切齿的骂道:“姓梅的贱人,居然敢暗害我的女儿!”

她没想到梅姨娘居然有这么恶毒的心思!趁自己不备,就设了毒计陷害卫宜宛。

梅姨娘深知卫宜宛对于头发是多么的在意,以此来设圈套,就等于安排上金钩和香饵,只等鱼儿主动上钩。

怪不得自己安排在她身边的眼线没有回报她最近有什么不正常的举动,因为她只需要让卫宜宛看到那一幕就足够了。

自己安插的眼线没有发现梅姨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其实是她有意麻痹自己。这贱人知道自己对她防范,才想出的这个办法!

实在是太可恨了!

上架感言

《画堂归》明天就要上架了,感谢各位书友一直以来的支持。

尽管这不是我的第一部作品,但却是我目前为止最用心去写的作品。

我知道自己还有太多的不足,但我愿意一直去努力弥补。

不论上架前还是上架后,我都会用心去把文写好,坚决不水文,忠于自己的初心。

根据计划,这会是一篇很长的小说,我尽可能娓娓道来,让它生动引人。

讲真,我是把文的质量放在第1位的,再加上我不是一个文思敏捷的人,所以爆更神马的一定会有,但不会太多。

但至少保证每日双更,每周一次日万。如果遇到大额打赏或走心长评,会适当加更。

我会珍惜和书友们可贵的情谊,投桃报李,绝不相负。

当然,绝不是苛求大家订阅,好不好看读者说了算,各位的支持是鼓励,离开也是一种鞭策。

谨祝书友们心情愉快,身体健康!

第七十三章 杨梅疮

包氏心中恨死了梅姨娘,却也不得不佩服她这个局设得实在好。

把局布在了外头,避开了自己的眼线,挖好了坑,让卫宜宛自己跳下去,真称得上是四两拨千斤了。

包氏心中后悔不迭,都怪自己大意了,以为小女儿的亲事已定,就没什么可忧心的了。

她的心煎熬翻滚,如在油锅里一般,一旁的卫宜宛悠悠转醒。

抬头看见了母亲,忍不住大哭起来。说道:“母亲,我可怎么办啊?”

包氏见她如此,心疼的要死,赶紧上前安抚道:“不妨事的,你别急。母亲这就派人,去请大夫来给你诊病,过不了多久就能好了。”

卫宜宛听母亲如此说,也不像之前那么惶恐害怕了。哽咽着说道:“我这个样子实在不能见人,母亲千万不要叫别人再来看我了,等治好了再说。”

包氏此时对她百依百顺,柔声说道:“你放心吧!有我在,凡事都会料理明白,你不用担心,只好好养着。”

她心中虽然也怪女儿这么大的事不跟自己商量,可事已至此,若是再出言责怪,以卫宜宛的性子,还指不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眼下之计只能好好的安抚她。

一面对屋子里的丫鬟说道:“我告诉你们,把自己的嘴巴都管严了,要是传出去一星半点,谁都别想活!”

她女儿以后还要嫁人呢!

说完又安抚了卫宜宛几句,急忙出来派人去请郎中。

并且点名要请京城中最有声望的名医周召臣。

之所以请他,是因为周召臣不但医术高,医德更好,从来不泄露病人的**。

故而包氏请他很放心,如今卫宜宛这个样子要是传出去的话,还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子,所以一定要尽可能的封锁消息。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周召臣才被请来,他是松鹤堂的坐诊大夫,每天都会有不少的病人慕名而来。

故而要请他出诊,的确需要等上一些时候,这还是包氏花了大价钱才请到的,否则就有可能排到几天之后去。

周召臣已经年过古稀,长得慈眉善目。中等身材,一部雪白的胡子,穿着竹青长袍,看上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包氏见他到来赶紧起身相迎,叫丫鬟沏了洞庭春茶,摆上汉中的广柑、江南的蜜桔、河南的石榴、江西的龙眼,作为招待。

谁想周郎中微微一笑,把手一摆说道:“公爵夫人实在太客气了,这么急着把老夫叫来,家里一定是有急病人。茶也不必喝,果也不必吃,先去看病要紧。”

包氏连连称谢,亲自陪着周召臣去了卫宜宛的院子。

卫宜宛此时正半躺在床上,刚刚喝下一碗燕窝粥。

见大夫来了,便强打起精神支撑着。

周召臣从十八岁开始行医,什么样的病症没看过?因此一见卫宜宛的样子,便已经断定她得的是什么病,不由得皱了皱两道白眉。

不过片刻就点了点头,包氏知道这是断准了的意思,急忙把周召臣请到外间来。

自来中医看病,从不当着病人的面说病情,也不当面开方子,都是和家属一同出来之后,再详细说这些事情。

包氏把周召臣请到了外边,彼时桌上已经摆好了文房四宝,只等着大夫开药方。

包氏殷勤的问道:“周大夫,小女的病没什么大碍吧?”

周召臣叹了口气说道:“医者不讳言,夫人,四小姐的病只怕是不太好。”

包氏听了,不由得吓了一大跳,颤声问道:“周大夫,你有话明讲,我女儿到底是得了什么病?还有几分把握治好?”

周召臣一捋自己的银须说道:“依老夫看来,四小姐得的是杨梅疮,已经病入心脑,无药可医了。”

“你说什么?!”包氏疑心自己听岔了:“杨梅疮不就是花柳病吗?我女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何会染上这种病?!”

周召臣说道:“依老夫看来,令爱的确是得了杨梅疮,只是这病虽然俗称花柳病,却也可以通过别的途径感染。”

包氏听了他的话,赶紧回头对春兰说道:“四小姐之前用的那些膏药还有吗?”

春兰赶紧说道:“奴婢都还留着,因为四小姐说这是个神仙方,要留着。万一以后遇不到那个道士,可以让懂得医理的人根据剩下的膏药配药。”

“赶紧拿过来给周大夫看看!”包氏喝命。

春兰赶紧转身去了里间,不一会儿拿出来两贴膏药。

递给周召臣说:“这个是前几次用的膏药,这贴颜色发黄的是后来拿的。”

周召臣把两贴膏药拿在手上,细细的看了看,又闻了闻,说道:“究竟是什么人这么恶毒?这前面的膏药里面含有腐药,若是用了这样的膏药,人的皮肤就会溃烂。后面的膏药应该是掺了花柳病人身上的脓血,若皮肤有溃破的人在粘了这东西,就极有可能会感染。”

包氏听了周召臣的话,彻底明白了梅姨娘所设的计策。

她是通过这个法子,让卫宜宛患上花柳病,这种病就算是发现的早,对容貌也会有一定程度上的损毁,若是发现的晚,就彻底无药可医了。

“虽然四小姐用这膏药前后不足一月的时间,若是寻常的感染,半年内都可以治,但这膏药上又放了别的药物,催动药力,使得四小姐体内的病毒比寻常人发展的要快上几十倍。”周召臣连连摇头说道:“老夫才疏学浅,公爵夫人还可以再去寻找名医,或者还有挽救的办法。”

其实周召臣说的都是自谦的话,他行医几十年,什么样的病症没看过,这花柳病也不是什么疑难杂症,他见得多了。

卫宜宛如今头顶上满是梅疮,身上也起了红疳,这表明她的病已经到了晚期。

接下来就会全身更大面积的溃烂。又何况,她病发在头顶,比一般人离大脑更近。

这花柳病到晚期就会侵蚀人的意识,使人疯癫发狂。

包氏只觉得头顶打了一个焦雷,整个人被轰去了三魂七魄,腿发软,眼发黑,恨不得一时死过去。

但想着卫宜宛就在里间,她又不能大放悲声,只得拼命忍着。

好歹叫周召臣开了两副方子以安抚卫宜宛,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给女儿报仇。

第七十四章 不认罪

包氏心中发恨,从卫宜宛的院子走出来,叫人好生把周大夫送回去,自己则直接回了上房,一面派人去寻那个梅姨娘的堂嫂和那疯道士,一面派人把梅姨娘叫过来。

梅姨娘此时正带着自己的一双女儿在院子里的荼蘼架下坐着喝茶赏花,她这院子里种满了虞美人。

这花开的妖娆艳丽,姹紫嫣红。引来蜂蝶纷纷围绕,很是热闹。

不知道的人常常会把虞美人错认作罂,粟,这两种花的确很像。

只是罂的叶片更宽,带一层白霜,果实也更大。

母女三人正在那里品茗赏花,说说笑笑很是惬意。却见包氏身边的国妈妈沉着脸,带着三五个身材粗壮的仆妇走到梅姨娘的院子里来。

卫宜室卫宜家见了这情形,不由得站起身来,紧张得说不出话,这国妈妈虽然只是个下人,但却是包氏的陪房,是包氏的左膀右臂,在这府里头比梅姨娘的权力更大。

如果说梅姨娘是这府里的半个奴才,那国妈妈绝对称得上这府里的半个主子。

如今看这情形颇有兴师问罪的味道,双生女不由得害怕,但梅姨娘依旧是平常的态度。

国妈妈沉着脸说道:“梅姨娘,夫人叫你赶快过去。”

“夫人叫我过去做什么?”梅姨娘并不起身,轻轻打了几下扇子,闲闲的问道。

“夫人叫你过去问几句话,姨娘还是快走吧!别为难我们这些下人!”国妈妈虽然这么说,语气却一点也不客气。

言下之意是如果梅姨娘敬酒不吃,那么她身后的那几个妇人自然会拖着她走。

双生女惊疑不止,看着梅姨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些天她们都很安分守己,并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怎么夫人会叫国妈妈来把梅姨娘叫去问话呢?

她们有的是经验,国妈妈出面就意味着这事情很严重。

梅姨娘把茶盏中的茶一饮而尽,款款起身,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看着自己的两个女儿说:“你们不用害怕,夫人不过是叫我过去问几句话,一会就回来了。你们乖乖的坐着,觉得没意思了,就去老太太那边。”

说着跟着国妈妈走了出去,很快就来到了包氏的上房。

梅姨娘走了进去,只见包氏坐在正堂的檀木椅上,小扫帚眉倒竖,鹿眼立起,恨不得立刻生吞活剥了她。

梅姨娘站在地当中,垂手而立不言不语。

包氏跳起来冲上去,狠狠扇了她两巴掌,才骂道:“死娼妇!你居然黑了心害我的女儿!”

梅娘被她打得嘴角流血,鬓发散乱,但脸上的神色还是如常。浅笑着问道:“不知道夫人为什么冲我发火?我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

包氏压住滔天的怒火,咬牙切齿的说道:“你少装蒜。识相的赶快说出来你的堂嫂哪里去了,不然的话我就打死你!”

梅姨娘听了一笑,说道:“我和我的娘家人从来不来往,也不招揽。我进府快二十年,我的娘家人何曾进过智勇公府的大门?,别人不知道,夫人您难道不清楚吗?”

包氏气狠了,哆嗦着说道:“我自来知道你伶牙俐齿,但你别以为你抵死不认我就没有办法治你了。告诉你,识相的趁早说了,好儿多着呢!”

梅姨娘听了,鼻孔里冷笑一声,说道:“夫人用不着拿话吓唬我,我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不过是个奴才,夫人打也打得杀也杀得,只是我不认得这糊涂罪。”

“你到现在还跟我装相!你那个什么堂嫂,当初在府门前截着你讨银子看病,这事你瞒不过去!多少人都看着呢!你以此设了圈套来陷害宜宛,别以为那些人现在跑了个干净就查不出来!”

“夫人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堂嫂来找我打抽丰,我被她缠得不过给了她十两银子,后来我一直和大伙在一起,合曾再见过她?我和她都是光天化日见的面,并没有什么背人的勾当,至于四姑娘想要做什么,那不是我能说的算的,她又不是我生的。”梅姨娘振振有词。

“当初和四姑娘一起去上香,遇到我堂嫂来道谢,我不想和他们多说话,赶紧走了。四小姐还拿话点我,询问她们的事,我还劝四小姐离这些人远一些,千万不可相信。这话现有对证,你可以去问四姑娘,也可以问她身边的丫鬟,当初我是不是这样说的。只可惜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如今四姑娘出了事情,夫人却把这帐赖在我头上,我一百个不服!”

“好!好!狡辩的好!我早知道你会有这样一套说辞,”包氏怒气攻心,脸胀得青紫,看上去格外吓人,也顾不得梅姨娘说话难听了:“你说你没参与进来,为何宜宛会被人害得了那样的病?她一个没出阁的小姐,大家闺秀,又会和什么人结仇?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你而起,你说你没参与进去谁能相信?!”

“夫人从心里认定是我,自然不管我怎么说,你都认为是我的问题,倘若我真有心要害四小姐,为什么要往自己身上引?大可以让他们假扮成乞丐,直接向四小姐讨银子,到时再上演那么一出就可以,何必把我自己圈在里头!”梅姨娘头头是道的说。

“这还不简单,你不过是要让宜宛信真罢了,若只是普通的乞丐,宜宛绝对不会理她,可换成是你的亲戚就不一样了。”包氏针锋相对:“又何况要是外人,哪里知道宜宛对头发有多么重视!况且那是你的堂嫂,姑且不论是真的是假的,都应该与你合谋。”

可不管怎么说,梅姨娘就是不承认。

两个人正在争辩的时候,春兰和一同出去寻找梅姨娘堂嫂及疯道士的几个人回来了,自然是无功而返。

梅姨娘又死不认罪,包氏只得叫人把她关起来,并且吩咐道:“派两个得力的人好好看着她!别叫她跑了,更别叫她自尽!”。

卫宜宁听到府里的动静,选择闭门不出。

她虽然不知道卫宜宛现在究竟怎样,却也知道一定是出了事情。

见包氏如此大动干戈,想必情况一定很糟糕。

第七十五章 冰山一角

卫宗镛拖着发软的双腿回到府里来,这些天他在外宅实在是过得太滋润了,难免有些不知节制。

谁想刚过了垂花门,卫宜室卫宜家这对双生女就扑过来,跪倒在他跟前,恳求道:“父亲,求求你救救姨娘吧!”

卫宗镛只得站住了脚,一脸狐疑的看着两个女儿问道:“你姨娘又怎么招惹夫人了?”

平时包氏经常会申饬梅姨娘,这在卫宗镛看来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

内宅的事他一向交给夫人去打理,一切都懒得过问,包氏也一向精明,知道他宠爱柳姨娘,对梅姨娘早就不上心了,再加上柳姨娘行事圆滑,从来不讨人厌,所以有什么事情包氏都会把怨气撒在梅姨娘身上。

卫宜室卫宜家痛哭流涕,说道:“父亲,夫人把姨娘给关起来了,还派人看着她。说是姨娘勾结了外人陷害四妹妹,这是绝对没有的事情,还请父亲明察。”

“陷害宜宛?宜宛怎么了?”卫宗镛听到这里才觉得事情不对劲。

“我们也不知道究竟怎么了,想去看四妹妹,可她的院子被人看守得严严的,不准我们进去。”卫宜家哭着说。

卫宗镛听她两个这么说,顾不得再详细问些什么,也知道从她们嘴里问不出什么具体的消息,于是赶紧去包氏那边。

双生女也赶紧起身,跟在卫宗镛后面。

卫宜家此时已经彻底慌了,卫宜室还算有些主张,悄悄地扯了卫宜家的袖子一把,说道:“咱们还是再去老太太那边搬救兵吧。父亲多半不会向着姨娘说话的,老太太说不定还能公道些。”

卫宜家一向什么事情都听姐姐的,于是两个人携手去了朱太夫人的院子里。

此时卫宜宁被朱太夫人叫来给她捶腿,娘两个有说有笑的,如意在一边伺候着。

这对双生女哭哭啼啼的进来,倒把老太太吓了一跳,卫宜宁的眼眸垂了垂,这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所以不显得意外。

这对双生女跪在朱太夫人面前恳求道:“老太太,求求你救救我们的姨娘吧。”

朱太夫人一向不过问卫宗镛的家事,这些事自然有主母包氏处理。

这一点双生女自然也知道,但这一回她们哭着来求助太夫人,显然是情况不同往常了。

朱太夫人听了她们的话,皱了皱眉头说道:“四丫头究竟怎么了?就弄到这步田地。”

如意在旁边说道:“四姑娘这些日子一直病着没来请安,咱们和她的住处隔得又远,奴婢也没听到什么消息。”

这对双生女一个劲儿的哭,哭的朱太夫人心烦,站起身说道:“先别说你们的姨娘冤枉不冤枉了,先去看看四丫头吧!”

说着叫卫宜宁搀着她走了出去,如意在旁边跟着,宜室宜家这对姐妹紧跟在后面。

朱太夫人等人来到卫宜宛院子门前的时候,恰好卫宗镛和包氏也走到这里。

包氏见朱太夫人来了,只得上前请安,朱太夫人发现她气色不对,就问道:“四丫头到底怎么了?我过来看看她。”

包氏虽然不想让别人看到卫宜宛现在的样子,但朱太夫人出面了,她是万万不能驳回的。

又何况这件事情终究也瞒不过去,便哑着嗓子说:“宜宛现在病的很重,母亲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一行人走了进去,卫宜宛正在喝周召臣给她开的汤药。

她并不知道自己已经病入膏肓,这两副汤药不过是安慰方。

见朱太夫人和父母都来了,她还挣扎着要下地请安。

除了包氏卫宜宓,众人都是第一次见卫宜宛这个样子,没有不吃惊的。

她身上不断的散发一股腥臭的味道,浑身惨不忍睹,就连她的亲姐姐卫宜宓都忍不住露出嫌恶的神情,躲得远远的不愿去靠近。

此时,伺候她的丫鬟春兰不在跟前,因为又出府去寻找那两个人了。春雨和几个小丫头陪在旁边,见来的人多,赶紧去取茶,包氏此时还不死心,派了很多人出去淘换药方。

朱太夫人看了看,安慰了几句转身就出来了,屋子里实在没法呆。

卫宗镛已经听包氏说过了,到底是自己的女儿,看到这个样子心里难受,也待不住出来了。

“母亲,这事情我正要向你详细的禀告,”包氏整个人都透着心酸和愤怒,当着卫宗镛和朱太夫人的面又把事情的前后经过说了一遍。

卫宜宁在旁边听着,自然也就知晓了全部的细节。

这件事情果然和她之前预测的**不离十。

梅姨娘果然对卫宜宛使用了极为狠毒的手段。

朱太夫人听了之后,心里当然不好受,卫宜宛再怎样也是她的小辈,从小看着长大的。

虽然脾气乖张任性,可究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年纪轻轻就落得这样一个下场,朱太夫人难免唏嘘。

卫宗镛作好作歹的说道:“母亲,你还是回去歇着吧!别为这件事情劳神,凡事还有儿子呢!”

朱太夫人强打起精神说道:“你已经四十几岁了,又为官做宦的,自然知道这件事情该怎么处理,我一个老婆子说多了也没有用。但还要提醒你们一句,为四丫头报仇固然重要,可是千万要遵守国法,不可乱用私刑。”

包氏和卫宗镛答应了,朱太夫人便扶着卫宜宁又回到了自己院子。

卫宜宁见老老太太情绪实在不佳,这事情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开解得了的。

朱太夫人又是叹息,又是摇头,说道:“谁想到梅姨娘居然这么狠的心,真是画龙画虎难画骨。”

如意在一旁解劝道:“太夫人别为这件事伤神了,自古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四小姐合该命中有此一劫。”

如意的话说的并不柔和,但细想也只能这么说,老太太是见过风浪的,经历的越多也就越知道无能为力。

卫宜宁在一旁静静的不说话,府里的所有人几乎都把重点放在了卫宜宛和梅姨娘的身上,想知道梅姨娘为什么要是用如此毒辣的手段对卫宜宛,也想知道卫宜宛是否真的无药可救了。

只有她想到的是这件事不过是冰山一角,后续还有所牵扯。

因为梅姨娘的表现太反常了。

第七十六章 自尽

卫宜宛头昏脑胀的躺在床上,浑身疼痛,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她身上的疮溃烂的很快,满身都是可怕的疳。

包氏又给她寻来了偏方,这一次是洗浴的药,把很多毒蛇毒虫焙干了研成粉末,说是可以以毒攻毒,春雨下去准备了。

其余的那几个小丫头不敢到她跟前来伺候,一个个哆哆嗦嗦像是雨打的鹌鹑,都被卫宜宛骂了出去。

卫宜宛半梦半醒间,不知道是谁在后窗下说话,声音不大,但也能听的清楚,听声音应该是两个丫鬟。

其中的一个说道:“四小姐的病只怕是大罗神仙也治不好了,真是可惜。还不到十五岁呢!”

另一个奇怪的问:“真有那么严重?”

这一个说:“我还骗你不成,那周神医开的那两副药方,不过是安慰的方子,还是夫人硬叫他开的。依照人家的意思,根本没有必要再吃药了。”

另一个就说:“我不信,四小姐怎么会得这么严重的病?这个上个月不还好好的去进香了吗?”

这一个笑了一声说:“你知道什么?但凡周神医的药好使,夫人又何必去外面淘换偏方呢?明摆着四小姐的病是治不了的。”

另一个听了就问:“四小姐到底得的是什么病?怎么就这么严重了?”

另一个人把声音压低了说:“告诉你可别乱说,夫人不叫人说的,四小姐得的是花柳病。这种病死相最难看了,全身溃烂,臭气熏天。据说就算是埋到土里,迎风还能臭出二里地去。可惜四小姐一个侯门千金,最后落得这样的下场,也不知道是哪辈子造了孽。”

这两个人的话都被卫宜宛给听到了,她彻底的绝望了。

她的病是如此肮脏,多活一刻都是罪过。

与其等死,还不如早早结束自己的性命,她受够了。

卫宜宛挣扎着起身,拿纸笔写了一封绝命书,里面只有一句话,要求自己下葬的时候,棺木里要填满石灰。

她之所以这么要求,一来石灰洁白,二来可以掩盖臭气。

卫宜宛从妆奁盒里找到自己的假发,如今她的假发已经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借着真的头发编进去了,只能用丝带紧紧的缚在头皮上。

虽然不好看,但总比秃着头要强。

她一生都想要一头浓密的长发,谁想到死,连一根头发也没有。

气喘吁吁的坐在妆台前,给自己的脸敷上了一层厚厚的白粉,尽量遮住那些难看的红点。

此时的她已经瘦得脱了相,因为感染了花柳病,脸部五官都已经出现了变形。

换上一身崭新的衣裳,云锦满绣牡丹的裙袄,最后从箱子里寻出三尺白绫。

卫宜宛贪恋的看了一眼窗外,这姹紫嫣红的世界,就此作别了。

她从没想过自己的一生会如此短暂,更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她居然对世间的一切都不留恋了。

无论父母手足,还是自己一直视为心上人的邵杨,此刻的她只觉得自己不该活在世上,她厌恶自己这具千疮百孔散发着臭味的身体,只想快些解脱。

她也懒得去恨了,因为她知道,即便自己死了,母亲也会为她很好的报仇。

卫宜宛把头伸进白绫里的时候,无端的惨笑了一下,连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笑的是什么。

大约一刻钟后,春雨从外面进来,和一个小丫头两个人抬着一大桶热水,准备进来给卫宜宛洗浴。

把门推开后,只见卫宜宛直挺挺的吊在房梁上,脚下倒着两只鼓凳。

两个丫鬟当即吓得酥了骨,好半天才醒过腔来,爬出门去喊人,但这时卫宜宛早已经死了,她在脚上缒了两只嵌宝的紫檀妆盒,里面装了满满的金银首饰,很显然只求速死。

包氏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两眼一翻直接昏死过去。

智勇公府于是大乱。

卫宜宛自尽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卫宜宁正陪着朱太夫人用晚饭。

老太太听了之后,只会反复的说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卫宜宁在旁边柔声说道:“祖母,咱们还是去看看夫人吧。”

朱太夫人点了点头,换上衣裳,扶着卫宜宁出来,直奔包氏的院子。

包氏此时正躺在床上,人中被掐了很深的指痕,面如白纸气如游丝。

卫宗镛也是老泪纵横。

包见朱太夫人前来,伸手抓住老太太的胳膊,哽咽说道:“母亲,宜宛实在可怜,她死得冤枉。”

朱太夫人也难过,安慰她道:“你不可太过悲伤,母女一场,你也算对得起她了。”

正在这时,邵家也听到消息,卫阿鸾和邵天资夫妇一同前来。

他们听到这消息之后,自然也是惊疑不定,怎么好端端的卫宜宛就上吊自尽了呢?但在卫家人面前,只能深表惋惜,不该说的话一句也不说。

“嫂嫂,如今之际,还是好生的把四丫头安葬了吧!”卫阿鸾轻声解劝道:“不管怎样,终究是入土为安。”

“宜宛不能草草下葬,她死的不明不白!”包氏咬牙切齿的说:“我绝不会放过梅氏那个贱人!”

尽管她此时万分悲痛,但却也清楚,如果就此草草下葬,那么卫宜宛之后的声名只怕也会被人诬陷,因此一定要查明真相昭示众人,尤其是对邵家。

她要所有人知道她女儿是被恶人陷害的,绝不是自己不检点。

如果草草下葬只能让女儿背上不清白的名声,虽然死者无知,可她还有一儿一女,不能让这两个也跟着受连累。

还有一层,梅氏虽然该死,但她却不能动用私刑,不能落人口实。否则的话,难免会被有心之人利用,给卫家造成更大的伤害。

这一点她不能不防,她已经失去一个女儿了,不能再受更大的损失。

“来人,现在就去给我报官!我要仵作验尸,我女儿还是处子之身,她是被恶人陷害,才得了那种病的。”

包氏紧绷着身体和神经,她不能让自己倒下去,她一定要为女儿报仇!

她要让梅氏那个贱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千刀万剐。

至于梅姨娘的那两个女儿,她们的生母倒下去之后,她们依旧是两只无脚蟹,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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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假山洞里的女尸

卫长安在文经书院住了几天,觉得生不如死,嫌那里的床板硬、屋子破,又嫌老鼠虫蚁多,饭菜难吃。

好容易挨够了天数,赶快吩咐小厮打马回府,一刻也不想多留。

来到智勇公府门前,只见府门大开,还有很多皂吏守门,卫长安的第一个念头是,是不是他父亲卫宗镛被夺爵削职,这些人是来抄家的?提心吊胆的一问,才从自己家仆人的嘴里知道,是妹妹卫宜宛出事了。

卫长安虽然不成器,可并没有完全泯灭人性,听到这个噩耗,便哭着奔到了内宅。

卫宜宛停灵在自己的院子里,卫长安见到了母亲,才几天没见包氏如同老了十岁。枯黄着一张脸,两只眼睛哭得又红又肿。

见到卫长安之后,包氏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哭声悲切凄厉,如丧子的母猿。

但不管怎么说,包氏也算是有钢骨之人,虽然痛入心扉,却还是咬着牙叫人打点状纸递到官府,又派人把梅氏带出来,同时把她那对双生女软禁起来。

梅氏被家里看管的婆子带了出来,她脸上的掌痕宛然,是之前包氏打的。

“梅氏,公爵夫人状告你谋害人命,你可认罪?”前来负责拿人的督捕司头目问。

梅氏把头仰着,比平时更加镇定:“我不认罪。”

包氏见她如此,顾不得体面,咬牙切齿的高声叫骂。

“四小姐如今去了,只剩下春兰的一面之词,如何就能信?”梅姨娘站在那里据理力争。

只是这事情的前后经过,也有几个见证人,卫宜宓和卫宜宁都算是。

因为诰命夫人和豪门贵女是不能上公堂的,所以官吏就要在智勇功府内问个清楚。

并把几个证人的证词都要记录在案,作为呈堂证供。

卫宜宁简要的说了一下自己的所见,也不过是去田庄的时候看到那个贫妇人领着个小女孩来向梅姨娘讨要银子,之后卫宜宛和梅姨娘去相国寺上香,她恰好去韦家小住,正好在府门前见到那个女人领着孩子来道谢。

只是她并没有说自己认出后来那个孩子和之前的不是同一个人。

对于智勇公府的内斗,卫宜宁只想隔岸观火,不想把自己搅进去,她就想看看这些人都有多深的道行。

卫宜宓知道的更少,不过卫宜宛到底是她的亲妹妹,所以她明显认为梅姨娘和那个女人是勾结好的,所说的证词有意指向那女人出现的时机古怪,像是刻意安排好的。

就在官吏们询问的当口,忽然一道凄厉的叫声响彻整个府邸。

只听这声音喊道:“死人啦!死人啦!”

这声音是府里收拾花木的吴妈妈发出来的,吴妈妈这人长相很是特别,站着没有板凳高,坐着倒比板凳宽,个子比世人都矮,嗓门比世人都高,所以人称吴大嗓。

毫不夸张的说,就她这嗓门,隔两条街都能把马队给喊惊了。

平时说话都得压低了嗓门儿,否则真能把身边的人给震聋了。

如今她更是喊得像杀猪一样,府外头都能听得清,官差在前自然要问个清楚。

不过片刻,吴妈妈就双腿发软脸色惨白的被几个婆子搀到了近前。

卫宜宁看她的确是吓坏了,二尺长九尺宽的粗布裙子上一片水渍,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流,显然是吓尿了。

为首的官吏问道:“你这婆子叫唤什么?哪里死人了?”

吴妈妈哆哆嗦嗦的说:“不瞒官差老爷,的确是死了人,就在府里后花园的假山洞子里。”

原来经过几天的阴雨,打落了很多的枝叶,吴妈妈在府里就是负责收拾花木草地的,所以趁着天晴她就在后花园收拾枯枝杂草。

俗话说人有三急,这吴妈妈干着干着活就尿急了。

她就想去附近的假山洞子里解手,反正也没人看见。

那山洞很暗,她刚进去的时候也没看清,解下裙子要尿,才看到里头躺了个死人。

结果一泡尿全都尿到自己裙子上了。

众人一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四小姐卫宜宛自尽已经够晦气的了,怎么好端端的假山洞子里还躺着个死人呢?

卫宗镛哪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他自己就是刑部的官,来查案的算是他的下属,结果在自己家里出现了不明死尸,真让人头疼的。

他端稳了官架子问吴妈妈:“你可看清了里头死的是谁?男的还是女的?”

吴妈妈惊魂未定,头摇得像拨浪鼓,把两个大肥腮帮子甩出了水波纹:“里头暗,我又害怕,也没看清到底是谁,不过应该是个女的。”

如此一大群人便都涌向了后花园,虽然听说假山洞子里有死人都挺害怕,可人人都有好奇心,不过是胆大的往前站,胆小的往后站罢了,却没有不去的。

这假山洞子比较偏僻,一般没人进去,况且这些天一直下雨,人都嫌那边又湿又滑,都躲着走。

要不是吴妈妈尿急,只怕一时半会儿还发现不了里头的死尸。

督捕司的人要了两盏灯笼,由两个年轻的皂吏提着进去。

不一会儿就探头说里头的确有一具女尸。

这回来智勇公府的督捕司差官名叫刘顺,名字里虽有个“顺”,性格却一点也不和顺。

他虽然没有出众的才干,可却是个天生的牛心孤拐认死理,别说卫宗镛只是他的上司,就是皇帝跟前他也一是一二是二,半点不会马虎。

刘顺比卫宗镛还要大两岁,熬了半辈子只是个小小的差官,他也无所求,且自矜刚直不阿,就连上司也奈何他不得。

听手下人说山洞子里的确有一具女尸,他便拨开众人亲自进去查看。

只见这具女尸呈仰卧状,衣不蔽体,头发散乱。

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死不瞑目,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也没有血迹。

此时尸体已经有了轻度的**,但面目还清晰可辨。

刘顺又查看了一下周围,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只是距离尸体不远处有一条二寸长的草鱼。

当然,这鱼早已经死了,若是再过几天就会变成鱼干了。

第七十八章 都带走

能看得出这女尸年纪很轻,肌肤光滑,面目姣好,只是衣衫不整下身赤露,依照刘顺多年的经验,多半是死于奸杀。

督捕司的几个人在山洞里细致地查看了一番,刘顺蹲下身子又把女尸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遍,见她右手紧紧的握着,里头似乎隐隐有物,掰开一看,果然握着一块雀卵大小的玉佩。

刘顺把玉佩拿到手里细细的端详,这是一块和田玉籽料,成色上佳,手感温润,透雕的马上封侯,一看就很值钱。

这女尸身体蜷曲着,一双绣鞋蹬掉在两侧,脚上有很多擦伤,双手的指甲都劈开了,显然死前曾经极力的挣扎过。

她手里握着这个玉佩,极有可能是凶手身上带着的,慌乱之中被她扯掉了。

因为山洞狭窄,光线昏暗,刘顺就命令手下人把女尸从山洞里抬出来,好让府里的人认尸。

死在府里头,多半是府里的人。

这女尸被抬出来就放在后花园的莲花池旁边的空地上,有很多胆小的把脸转过去不敢看。但也有眼尖的,一眼就认出了是谁。

“这不是夫人房里的春莺吗?!”

一句话掀起轩然大波,连同包氏在内,所有人都惊疑不止。

上前仔细辨认,确定是春莺无疑。

“夫人,这的确是你房里的丫鬟吗?”刘顺问包氏。

包氏心中也满是疑云:“这确实是我身边的大丫头,不过前些日子,她跟我告假说要回家去住两天,我就叫她走了,那以后就没再回来。”

虽然当时春莺只是告假两天,但因为一直在下雨,所以她没回来包氏也没觉得奇怪。,接下来就发生了卫宜宛的事,哪里还有心思去惦记一个丫鬟?

“她跟你告假是哪天的事?”刘顺问。

“就是夜里开始下雨那天,”包氏毫不犹豫地回答:“算起来有七八天了。”

“那以后可有人见她回府?”刘顺继续盘问。

智勇公府上下仆人都说没再见到春莺回来。

“这么说她应该是出府那天被人害死的了。”刘顺就此确定了春莺被害的时间。

卫宜宁在人群中仔细看了看春莺的尸体,只见她脖子上有一大片淤青,肩头还有咬痕,衣服被撕烂,显然是受辱后被人掐死的。

“公爷、夫人,”刘顺施了一礼说道:“按照章程,出了人命案就必须得经官了。我们须得把四小姐和这丫鬟的尸体都带走,由衙门的仵作验尸,填写尸格。”

刘顺他们前来并没带着仵作,即便有仵作在,也不可能在智勇公府里解剖尸体。

卫宗镛自然清楚这里头的章程,当即点点头。

在看到春莺的尸体时,他心中震动很大,但也知道决不能表现出来。

刘顺又问了一句:“不知贵府可有人叫永昌的?”

卫宗镛不明白他问这个干嘛,说道:“永昌是犬子长安的字,你问这个干什么?”

刘顺点点头,拿出那个马上封侯的玉佩说道:“不知这个玉佩可是大公子的?这玉佩后头刻着永昌二字,所以下官才有此一问。”

卫长安在听到假山洞里的女尸是春莺的时候就已经觉得大事不妙了,那晚他强要了春莺,就是在这个地方。

可是他并没有弄死她啊!

为什么她会死了?!

是受辱不过自尽了吗?

刘顺手里又为什么会有自己的玉佩?!

刘顺看着卫长安,对方的白脸上汗水涔涔滑落。

倘若他不心虚,怎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这玉佩是下官在女尸手里发现的,她死的时候可是紧紧握着这玉佩。”刘顺开口道:“既然是大公子之物,就烦请您跟我们回衙门一趟,待审清原委再送您回来。”

他嘴上这么说,可谁都听得出来,他这是已经把卫长安当成了疑犯,真要罪名坐实了那还能回得来?

卫长安当即吓瘫在地上,哭着对卫宗镛和包氏道:“爹,娘!我真的没杀人啊!你们快救救我!”

包氏只觉得老天爷在跟自己开玩笑,女儿自尽已经让她心力交瘁了,为什么横空又出了儿子涉嫌杀人的祸事?!

卫宗镛则已经傻眼了,他那一双蛤蟆眼直发楞,核桃仁大的脑子滚成了一锅粥。

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声音:儿子奸杀了跟自己有私情的丫鬟!这事儿要是传扬出去,他的老脸彻底没有了!

“刘巡捕,”卫宗镛虽然早就听说刘顺是个油盐不进的琉璃球,可此时还是存有一丝侥幸,压低声音对刘顺说:“你看此事可否从长计议?”

刘顺一笑:“大人,我不过只是个小小官差,您现在可以革了我的职,可不能让我在任上徇私枉法。有道纸里包不住火,又说清者自清。您要是真相信大少爷是清白的,最好的办法就是上公堂洗脱他的罪名。否则如何堵的住悠悠之口呢?”

卫宗镛黔驴技穷。

卫长安又是心虚又是委屈,心虚的是他的确奸污了春莺,这事他脱不开干系。委屈的是他明明没下杀手,春莺却死了,他可不想背上人命。

他眼神慌乱,急于寻找可以拯救自己的人,忽然和梅姨娘的目光相触,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梅姨娘神色淡然,嘴角带着淡淡的讥笑。

卫长安一下子想起那天他和春莺在后花园拉扯是时撞见梅姨娘的事。

梅姨娘害了妹妹卫宜宛,母亲要治她于死地,梅姨娘困兽犹斗,一定会攀扯自己的!

卫长安不由得脊背发凉,他陡然觉得自己稀里糊涂就被困在了一个死结里。

最后,督捕司的人从卫家带走了卫宜宛和春莺的两具尸体,同时还带走了涉嫌害死卫宜宛的梅姨娘和涉嫌害死春莺的卫长安。

以及那条在春莺尸体旁的小草鱼。

卫长安是被皂吏拖出去的,因为他已经吓得腿软了,只顾哭着求爹娘想办法救他。

和他相比,梅姨娘显得从容镇定多了。她环视人群,最后把目光落在卫宜宁脸上,别有深意地笑了一下。

这一瞥一笑很短促,但卫宜宁却看到了。

第七十九章 告诉你一个秘密

智勇公府人心惶惶,从上到下一片兵荒马乱。

包氏撑不住病倒在床,每日延医问药,走马灯似的换郎中。

卫宗镛瞪着两只蛤蟆眼紧着上下打点疏通,想要尽快把儿子捞出来,胡子快白了一半。

朱太夫人经此一闹,又是上了年纪的人,牵发了旧疾,头晕目眩只能卧床,连服药都得两个人扶起来才行。

卫阿鸾只得进府照顾母亲,否则老太太身边也没有能主事的人。

梅姨娘的一对女儿被软禁,柳姨娘还要照顾自己的一双儿女。

卫宜宓则把自己关在房里赌气不出门,家里出了这等大丑闻,原本计划好的逸安侯府的寿宴也去不成了,自己的婚事又不知要拖到何年何月去。

她觉得所有人都对她不起,最可恨的就是卫宜宛!好好的,鬼迷心窍非要治头发,结果枉送了性命。

她自己蠢就算了,弄得一身脏病连自己也要跟着被人指指点点,早知道这样就该刚出生就死了!

卫长安更是不成器!连母亲身边的丫头也摸索上了!结果弄出人命,这污点一辈子都洗刷不掉,前程算是废了一大半了。

娘家变得如此,将来也绝不可能给自己长脸,可怜自己好好的一个千金小姐,被家里人连累成这样。

如此一来,给卫长安送饭的任务就落到了卫宜宁的头上。

梅姨娘是无人管的,就连她的两个亲生女儿也要避嫌。

更何况,这二位如今被禁足,就算有心也无力。

但卫长安可不一样,只要包氏有一口气在就绝不可能放着他不管。

牢里也有饭,可卫长安一个公爵府的少主子怎么可能吃那猪狗不食的牢饭?

所以卫宜宁只得换好衣裳,戴上帷帽,带着小舍儿去大牢送饭。

府里给卫长安准备了三屉的食盒,每一屉又有若干小格,里头都是他平日里爱吃的,甚至还有酒。

卫宜宁按照包氏的吩咐,给看管的牢监塞了些散碎银子,再加上卫宗镛本就在刑部任职,那些人哪有不放行的。

卫长安不过被关了一夜,就已经失尽了贵公子的派头,整个人葳葳蕤蕤,像个被吓坏的孩子。

见到卫宜宁,拖着哭腔道:“五妹妹”

卫宜宁没有多余的表示,只说:“这是我从府里带来的饭菜,你快趁热吃了吧!”

卫长安明显食不知味,卫宜宁叫小舍儿留在这,等卫长安吃完了再把食盒带走。

她自己则借故有事出来,跟牢头说:“我家夫人叫我看看梅姨娘,劳烦您通融一下。”

牢头没什么不同意的,梅氏是嫌犯,是智勇公府送来的。

包氏想要她伏法,就不可能在牢里暗算她。

退一步讲,就算要暗算她,也是他们的家务事,姨娘惹了主母,早晚也是个死。

卫宜宁也认准了包氏不会怀疑自己和梅姨娘暗通消息,如今所有人对梅姨娘都避之唯恐不及,不会有人往枪口上撞的,她偏偏要反其道而行。

卫宜宁来到关押梅姨娘的地方,只见她穿着囚服盘膝坐在地上,因为还没正式提审,没过堂没受刑,所以看上去还好,也没像卫长安那么怂包怯懦,往日的气度还在。

见了卫宜宁,梅姨娘轻笑一声,说道:“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一定会来找我的。”

那天她被官差带走,特意看了一眼卫宜宁,那一眼暗含深意,她相信卫宜宁看得懂。

果然,五小姐没有让她失望。

卫宜宁没有接话,把之前准备好的几只烧饼递给了她:“夫人叫我给大少爷送饭,我顺便给你买了几个烧饼。”

她不能明目张胆地给梅姨娘带东西,只能在路边买几只烧饼。

即便如此,也已经比牢里的饭菜好上不知多少倍了。

梅姨娘接过烧饼并没急着吃,她目光炯炯地看着卫宜宁说:“我想和你做笔交易,你答应帮我个忙,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幽幽火光下,隔着牢里的木栅栏,梅姨娘像一只困在笼子里的老狐狸引诱着小白兔给自己开门。

见卫宜宁没有反应,梅姨娘把声音又压低了些:“你答不答应?这个秘密关乎你兄长卫福安的死,我知道里头的内情。只要你答应帮我办件事我就会详细地告诉你。”

卫宜宁静静地看着她,一双眸子如同幽幽古井,没有波澜却深不见底,在最幽深的地方泛着粼光。

她脸上的神情也不见一丝松动,仿佛梅姨娘所说的事情和她半点关系也没有。

牢房里静的如同时间凝结,如最深的子夜。

梅姨娘先是一脸严肃,继而忽地笑了,笑容里充满了讽刺:“怪我看错人了,你并不在乎福安少爷是怎么死的。也是啊,死者长已矣!就算现在知道了真相又能怎样呢?还不如装糊涂!这样才能安享眼前的富贵而不必心存愧疚。对吧?我的五小姐。”

卫宜宁的脸如同玉雕,像玉一样温润白腻,也像玉一样无悲无喜。

“梅姨娘,你不必对我使用激将法,”卫宜宁的声音轻而清,像一道春溪:“你有把握我一定会和你交换吗?”

“那就要看你的心性了,”梅姨娘错开了视线并不看她:“我原本以为你会的,现在看,未必。”

“我想要知道我哥哥的事,”卫宜宁的语气没有一丝迟疑:“你现在就告诉我吧!”

梅姨娘把脸转过来,像看不懂事的孩子一样:“我不能现在就告诉你,除非你帮我办事。你放心,我言而有信,不会骗你的。”

“我不会帮你办事,”卫宜宁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和确定:“但你必须告诉我你知道的秘密。”

“五小姐,你没发烧吧?”梅姨娘被卫宜宁气得只想笑:“你这是要讹人吗?还是你觉得你的这几个烧饼是金子做的?”

卫宜宁轻轻地笑了一下,笑容很美,不带讽刺和轻蔑,她就事论事:“梅姨娘,我知道你有同谋。卫长安没有杀人,你们合谋诬陷他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梅姨娘脸上闪过一丝惊愕,旋即恢复镇定,用毫不在乎的语气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管是四小姐还是大少爷,都和我没半点关系,我更没有什么同谋,你别诈我了。”

第八十章 天花血衣(加更一章求月票)

梅姨娘认为卫宜宁是在诈她,她觉得卫宜宁年纪轻轻涉世未深,绝不可能仅凭着蛛丝马迹就勘破其中的关节。

卫宜宁也不恼,说道:“夫人现在遭遇失女之痛,儿子又被下狱,难免一时乱了心智,但她迟早会有所察觉。连我都看出来你行事反常,她比我更加了解你,难道会一直蒙在鼓里吗?”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堂堂正正哪有什么反常的地方?”梅姨娘咬死不认。

“梅姨娘,你在智勇公府一向谨小慎微,可是自从邵家人回京,你便一改往日的作派,行事高调得有些过分。

尽管人们都认为,你之所以如此是为了两个女儿的婚事。可我却觉得你即便有所求也不会如此大张旗鼓,因为越是这样就越不可能成功。

更何况后来宜室宜家有把柄落在夫人手里,你更应该放下身段,不可再生二心。

可你并没有偃旗息鼓,反而变本加厉,甚至不惜设计毒计来坑害卫宜宛。明知就算你不认罪,夫人也绝不会放过你,更会因此连累两个女儿,可你毅然决然,没有半分迟疑。

你行此险招,不计后果,除非有人许诺只要你这么做了,她一定会替你照顾好两个女儿。”

梅姨娘的脸在昏暗油灯下阴晴变幻,嘴唇紧抿着,像一条被人捏住了七寸的蛇,这一次她没有再反驳卫宜宁的话。

“梅姨娘,你可以不告诉我我哥哥的死有何内幕,我大可以自己去查。不过你当初频频挑唆卫宜宛处处针对我,如今我也不会做什么善人。回去后我会给夫人提个醒,要她小心提防。而我会借此成为夫人的心腹,绝对有意想不到的好处。”卫宜宁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不带一丝犹豫。

“你站住!”梅姨娘开了口,语气急切:“我告诉你!”

卫宜宁转过身,步履缓缓地走到梅姨娘对面。

梅姨娘深吸了一口气,咽下心中的不甘,卫宜宁比她想象中聪明太多了,见微知著、抽丝剥茧,年纪虽小,行事说话只怕比包氏还要老辣几分。

这样的人决不能让她和包氏站在一起,否则自己苦心孤诣所做的一切都将付之东流。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梅姨娘叹了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好像一下子就老了好几岁:“我害卫宜宛的办法虽然狠毒,其实都是跟夫人学的。”

卫宜宁已经知晓卫宜宛感染杨梅疮的事情,也知道是通过所谓的治发秃的膏药传染的,这法子在此之前真是闻所未闻,她虽然觉得这办法恶毒得令人胆寒,却也不能不承认确乎奇计。

“当初你们全家流放老凌河,正赶上卫长安出天花,不知你还有没有印象?”梅姨娘问卫宜宁。

“还记得一些,”卫宜宁略微点了下头:“我记得那年春天家里供了痘疹娘娘,说是大少爷见喜了。”

所谓的见喜不过是对出天花的一种讳称罢了,因为出天花很凶险,所以人们便称为“见喜”,这里头有冲喜的意思。

“没错,卫长安和福安少爷年纪相当,他们两个人的身量也差不多一般高,”梅姨娘想起了往事,语气带出几分苍凉:“我记得他们各有一件宝蓝缎玉石扣子的夹袍,这两件衣裳一般做工一般用料,不细看真是分不出来。不过这两件衣服的扣子都是我钉的,所以我能分得出来。

卫长安那件衣裳第二个扣子上有个水草花,在侧面,不是很显眼。福安少爷的则都是一色的白玉,没有瑕疵。

这是我做活时的小小私心,因为那时候你母亲待我还不错,又何况她是当家主母。

卫长安出了天花,按理所穿的衣服都要烧掉,以免把病气过给别人。可你们被流放收拾行李的时候,我见夫人的陪房国妈妈趁人不备换了里头的一件衣裳。

我偷偷去看了,那件是卫长安的,我认得那扣子。当时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后来传来消息说,福安少爷在流放路上染天花夭折了。

我才明白,原来她们是拿卫长安的天花血衣换了福安少爷的衣裳。

我对卫宜宛做的,也不过是把夫人当初用的办法加以改动,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所谓的天花血衣,就是沾染了天花病人脓血的衣物。

天花的症状是从最开始的斑疹变为丘疹之后发展成脓疱,脓疱溃破形成瘢痂,瘢痂脱落就是麻瘢,卫长安脸上就有几颗浅白麻子,就是小时候出天花落下的。

脓疱溃破时会沾染衣物,这些衣物就成了传播天花的媒介。

卫宜宁还记得他哥哥在路上的确穿过那件宝蓝缎子玉石扣的夹袍,死时就是穿着那件衣裳下葬的。

至于上头有没有天花脓血,卫宜宁并未注意,但包氏如果真用了这个办法也一定会涂抹在隐秘的地方,比如腋下、袖筒里侧之类的地方。

梅姨娘见卫宜宁不言不语,以为她不相信自己,赌誓发咒道:“我说的是真的,不信你可以想办法审一审国妈妈,这个老货帮夫人做尽了缺德事,她一定还记得。”

卫宜宁安静如雕塑,只有一双眼睛闪过几丝波动。

她知道梅姨娘没有说谎,早在她确定包氏派人扮作强盗杀她们母女的时候,就知道她不会只出手那一次。

只是她不曾料想当年哥哥得天花也是被人设计的。

虽然未必人人得了天花就会丧命,可当时他们正在流放途中,缺衣少穿、饥寒交迫。

得天花是万分凶险的事,就算饮食起居格外精心周到也未必能护理的好,更何况在流放路上连个避风的柴棚都没有。

可怜哥哥高烧不退,却连一点退热解毒的草药都找不到,最后只能死在母亲怀里。

那是卫宜宁第一次直面死亡,她最爱的哥哥、最聪明最疼她的哥哥在她面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父亲悲号母亲痛哭,她哭喊着叫“哥哥醒来”哭到嗓子哑掉,可依旧唤不回卫福安。

她发誓在大仇得报前不会再掉一滴泪,所以尽管眼前发黑喉头发甜,却依旧面色不改。

因为这仇恨太沉重,她必须要全身绷紧才能把它扛下来。

第八十一章 上托下赖

梅姨娘见卫宜宁沉默不语,便进一步劝道:“五小姐,那包氏是你的仇人,我和你却没有什么怨仇,你不能帮着她来害我。你可不能犯糊涂,包氏绝不是省油的灯,你就算帮了她,也难保她将来不会反咬你一口。”

卫宜宁见她不复之前的从容,不想再和她说什么,转过身要走。

梅姨娘又叫住她,恳求道:“五姑娘,你能不能和那个人合作?只要你肯帮忙,她一定不会亏待你的。你只要和她结盟,适当的时候帮一帮她,这也算是报了你自己的仇。你不吃亏的,否则以你自己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扳倒包氏。”

卫宜宁这一次没再回头,径直出了牢房。

梅姨娘所谓的“合作”,她一点也不感兴趣。

梅姨娘看着卫宜宁的身影消失在牢房尽头,她陡然觉得浑身无力。

就像卫宜宁说的,她行的是险着,可不都说“富贵险中求”吗?

她现在只希望同自己合作的那个人能把包氏斗败,这样的话就算自己吃了一刀一剐也值得。

回到智勇公府,卫宜宁先去见了包氏。

包氏见了她忙问:“宜宁,见到你哥哥了吗?他在里头有没有受苦?”

卫宜宁羽睫低垂,包氏说卫长安是她的哥哥,可在她心里哥哥只有一个,就是卫福安。

只可惜,这世上再也没有那个可以让她真情实意叫哥哥的人。

但她从来都是这么一副沉静柔和的面容,包氏丝毫觉察不出她和往日有什么不同。

“长安哥哥还好,只是想家,叫我跟夫人说快些救他出去。”卫宜宁站在包氏床边,低眉顺目地说。

卫长安在牢里反复叨念的就是这个,他吓坏了,口口声声说要回家。

包氏听了,心疼的直掉眼泪:“我可怜的孩子,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样的罪。宜宁啊,你辛苦了。先回去歇着吧!”

恰好包氏也该服药了,卫宜宁就退了下去。

她并没回自己的住处休息,因为心里还惦记着朱太夫人。

老太太有女儿在身边照顾着总的来说还算好,症状比前些日子轻了些,但还需时日加以调养。

见了卫宜宁,老太太长叹一声,她又想起了当年卫宗钊的事,这才平静了几年,就又闹出了这么大的风波。

朱太夫人自幼丧母,嫁到卫家后又亡了幼子,后来继子卫宗钊也出了事,女儿不在跟前,使得她苦多乐少。

如今好容易把女儿一家盼回来,却又出了卫宜宛和卫长安的事,实在不叫人省心。

卫宜宁陪着朱太夫人解闷说些有趣的见闻,好歹让老太太暂放心怀。

没过几天,卫家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包氏虽然病倒在床上,可对儿女的事情却不敢丝毫怠慢。

她叫人放出风去,把女儿的死和儿子下狱全都算到梅姨娘身上。

不遗余力地把梅姨娘描绘成一个十恶不赦的蛇蝎妇人,说卫宜宛的死是梅姨娘嫉妒她得到了邵家人的喜爱,从而截断了自己两个双生女的姻缘。

而卫长安这些日子一直在文经书院刻苦攻读,也是被梅姨娘给诬陷的。

甚至连之前在田庄上双生女被人绑架的事也抖了出来,说梅姨娘本来也想绑架邵家的那对双生子,好赖上邵家,结果却误绑了他们的小厮。

这些话不比公堂之上的证词讲究真凭实据,但却可以导向民间舆论,让人们同情包氏和她的子女,唾弃梅姨娘。

卫宗镛在外头跑了好几天,每日里早出晚归,都顾不上去酥酥那里了。

这些天卫宗镛四处碰壁,倒不是他实在不中用,而是遇上了“上托下赖”的门户。

原来这几日春莺的家人到昭邑府衙门击鼓鸣冤,状告智勇公府大少爷卫长安奸杀人命。

春莺只是一个小小的丫鬟,她的父母也都是老实人。

卫家原本打算想个法子把案子遮掩过去,料想春莺家也闹不出什么大的来。

谁想春莺有一个胞弟,自幼入宫做了太监,如今就在太后身边,近来很是受宠。

这一点卫家人毫不知情,因为春莺觉得她弟弟做了太监这事不算光彩,对谁也没说过。

此外她的叔叔是块滚刀肉,人称癞蚂蝗,只要让他沾上,神仙都得讹掉一层皮。

比如他赖了人家小孩一块糖吃,回头还得讹人家大人一壶茶喝,意思是这孩子的糖把他着了。

如今遇到了智勇公府无异于贴上了肥羊腿,不吸饱血是绝不会松口的。

春莺的叔叔特意叫人搭了灵棚,把自己的狐朋狗友凑成了哭丧队,整天沿着大街小巷喊冤,哄嚷得全城皆知。

卫宗镛嘬了嘬牙花子说:“依我看这事若想摆平少不得得花大把的银子钱,死罪倒是未必,可总也要脱层皮。那春莺的叔叔放出话来,说除非赔给他们一个一般大小的金人,否则绝不罢休。”

包氏怒极反笑,说道:“一般大的金人起码也得十万两黄金,他真以为咱们家金子银子堆成了山吗?!何况这里头不单是钱的事,十两八两的烧埋银子还可,不过是见她可怜赏她的。若是给了他们一个金人,才真的落了口实,说明我们心虚。我自己生的儿子我清楚,他绝计干不出杀人的事来。”

卫宗镛听了包氏的话觉得有道理,他一向不是个精明的人。但也知道金子还是落在自己腰包里最合算。

不过有一点他和包氏都心知肚明,卫长安只不过是没杀人罢了,强/奸的事肯定跑不了。

卫宗镛早就打听清楚卫长安的案子定下来由现任刑部尚书燕绝云亲自审理,他是柱东王燕凌云的胞弟。

虽和卫宗镛是同侪,燕绝云最是刚直不阿,他是绝不可能徇私的。燕家人一向视清名如性命,朝野尽知。

所以包氏就打算从仵作和讼师身上下功夫,尽可能为儿子脱罪。

并且早就买通了书院的人和家里的仆人,叫他们口径一致,只说那些天卫长安都在书院,没回府里。

第八十二章 缓兵之计

勤勇公府内,邵桐趴在床上,床头垒了满满的书,连同屋里头那张梨花大案上也摆满了各种典籍。

邵杨从外头进来,一头一脸的汗水,他刚从后院的演武场回来,天还没亮就去那里使枪弄棒,没办法,他天生就爱这个。

“二哥哥,你吃早饭了吗?”邵杨一边擦汗一边问邵桐:“你身上的伤还没好,这么夜以继日的攻读,当心吃不消啊!”

邵桐眼睛不离书本,嘴上却说:“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着急,多看一本书就离佳人更进一步,我怎么能不拼命呢!”

邵杨听了忍不住摇头:“你这话可别叫外人听去,该说你好色不好德了。”

邵桐嗤地一声,把脸转过来看着弟弟,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他惯用这个表情,让人一看就觉得他不是个好东西:“男人谁不好色?干吗要藏着掖着。我喜欢韦家大小姐,是犯了哪家王法不成?你还教训起我来了,我问你,怎么你前些日子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那痨病鬼一自尽你就还了阳,又开始拿刀动枪打熬筋骨了。你敢说不是因为她死了你称了心?”

邵杨耿直,当即就被说得脸红脖子粗。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这个哥哥一向毒舌,他说的话虽然难听,可道理就是那么个道理。

自己听到卫宜宛自尽的消息后,的确也惋惜,可是却又压抑不住自己心底的庆幸。

他知道这样不对,可那隐秘的心思就像个调皮的小老鼠,总是在不经意间冒出头来,用那花椒籽一样又黑又亮的小眼珠向外窥探着,时不时地发出两声窃喜的吱吱声。

他为此很羞愧,觉得自己不是个襟怀磊落的大丈夫。如今被邵桐说中了心病,他讲不出一句辩驳的话来。

邵桐见他如此又哼了一声说:“这算什么?那包氏厚着脸皮把她那个十不全的女儿往咱们家塞,你以为她们安的是什么好心?要我说那卫四小姐自尽,也算老天长眼。免得她来坑害咱们邵家。你也犯不上羞愧,又不是你逼死了她。这世上恶人自有恶人磨,我倒挺敬佩梅姨娘这个人。要不是我现在下不了地,真该去牢里给她送顿好吃的。”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胡说!”邵楠从外头进来,一脸的严肃:“你也不想想咱们和卫家是什么关系,你去给梅姨娘送饭把母亲置于何地?”

邵楠和邵桐一般的身高,一般的模样,性情却迥然不同。

邵楠自幼稳重,邵桐对他这个孪生哥哥还是有三分敬重的。

之前邵桐对韦兰一见钟情,回来就像疯了一样,催促家人前去提亲。

邵天资是绝不会惯着孩子的,见他如此胡闹,当即就用了家法,把邵桐给痛打了一顿。

因为是尚书大人亲自掌的刑,所以打的那叫一个实在。

邵桐被打得昏死过去,发了三天的高烧,直烧得人事不知满嘴胡话,可念叨的全是韦兰的名字。

好容易烧退了,人也清醒了,母亲卫阿鸾含着泪问他:“这回你可改了?”

谁想邵桐依旧是那句:“娘能去韦家提亲吗?”

卫阿鸾束手无策,卫家于是召开家庭会议。

邵天资一向对待儿子们很严厉,坚决认为不能纵容。

卫阿鸾心疼儿子,可又不想在这件事上违拗丈夫,因此只坐在一边不说话。

勤勇公邵天赋性格宽和,便说道:“韦家的女儿也没什么不好,虽说比桐儿大了四岁,可也没有大太多。他大伯娘就比我大三岁,也没什么不好。”

黄氏比他大三岁,但夫妻二人感情一直很好。

当初邵老夫人给大儿子娶亲的时候,特意选了年纪比儿子大一些的黄氏,因为邵家老太爷当时已经过世了。邵天赋作为长子需要尽快支起门庭,娶个大些的妻子更能帮衬他料理家事。

黄氏听了微微一笑说道:“老爷,二弟和弟妹他们不单是因为年纪的事。你也知道韦家的情形,他家大小姐如今在王府主事,多少人去提亲都不答应。明知不成的事,非要去提,不但闹个没趣,反倒连咱们桐哥儿的名声都给连累了,怕有人以后因为这个取笑他。”

邵天赋听夫人这么说,不由得叹了口气说:“这可真是没办法了,一个非要娶一个非不嫁,这可如何开交?”

邵天资把桌子一拍,恨声道:“这逆子!我干脆去打死他!”

卫阿鸾慌得扯住丈夫衣袖,说道:“老爷,桐儿虽然不肖,可他刚挨过打,若是再打,只怕就真没命了。好歹留他一条命吧!”

邵老太太在一旁听着,此时便咳嗽一声说:“你以为下死力气打他就行了嘛?我看你是真不知这里头的厉害。桐哥儿如今是魔障了,硬要逼着他,只怕这孩子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你们到底是年纪还轻,经历过的事不够多。须知天地间一个情字是最要命的,尤其是他们这样十几岁的孩子,为情生为情死的事也就他们干得出来。”

剩下那四位听老太太这么说都悚然而惊,他们只当邵桐是鬼迷心窍一时胡闹,以为打几顿骂几回就能让他收心。

可听了老太太的话再一细想,就觉得这事情还是很严重的。

“那依着老太太,咱们该怎么办?”黄氏见老太太一直不急不慌,显然已经有了张良计了。

邵老太太一笑,从容说道:“牛不喝水不能强按头,想要牛走不防前头挂一捆青草。他说要去韦家提亲,咱们可以答应他,不过得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另外几个人赶紧问。

“什么时候他高中了进士,什么时候就去提亲。”邵老太太一双老眼精光四射:“这叫缓兵之计,他考上进士少说也要三五年。这几年,他经的见的多了,眼界自然也就宽了,心里的热乎劲也就熄了,不用咱们逼着他自己也就回过头来了。”

邵天赋邵天资夫妇听了高兴得直拍手,这缓兵之计其实最妙,不破坏父子之情,不损坏家族名声,反而能让邵桐为此发奋,简直百利无害。

所以邵天资对邵桐如此说:“你若真心要娶韦家大小姐,我们也顺你的心意。不过你现在没有功名在身,我们也没脸去王府提亲。就算去了也得被人家骂出来,没的丢脸。你要是真有心,就该有个大丈夫的样子,博取功名封妻荫子,也好叫我们去提亲的时候张得开嘴。”

邵桐于是一口答应,不顾身上有伤就开始日夜苦读。

第八十三章 私(求月票)

卫宗镛面带疲态地来到柳姨娘房里,刚进门就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些日子他只觉得自己老了好几岁,在包氏面前他尽量端着架子,不愿露出力不从心的样子。

包氏和他是少年夫妻,包氏心机深,凡所事情都会替他打算的周到。

可卫宗镛的心里却一直有疙瘩,他的生母张氏也同样是个强势的女人。从他懂事起,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是按照张氏的意思去做,否则她有一百种法子逼迫卫宗镛就范。

比如当初他是那么喜欢府里头一个叫柔奴的丫鬟,可张氏不同意,因为卫宗钊也喜欢她。

张氏说你不能跟宗钊少爷争,夫人看重他,你得懂得避让。

结果老公爷知道他们兄弟二人同时喜欢一个婢女而勃然大怒,把柔奴送进宫去做了宫女。

因为不管给了哪个儿子,都会让他们因此生出嫌隙,而且就算把柔奴别嫁,也有可能婚后和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私通款曲,不能治本。

后来卫宗镛娶了亲,包氏的娘家祖上只是做过几任小官,并不显赫,但老公爷却说女子本不必贵胄,要之贞好。

看中了包氏一家平和稳重,且包氏相貌端正,言谈知礼。

但过了不久,他就发现自己的这个妻子和生母张氏一样,是一个很强势的女人,只是她的言语更为安静,举止更加娴柔。

但不变的是卫宗镛的一言一行必须按照她的意志行事,否则她会有一千种法子让自己难受。

卫宗镛从骨子里厌恶这种感觉,可他却又只能受着,因为他自己无能,必须要依仗生母和妻子。

就像对待一只被关在笼中的畜,她们禁锢着他却又给他喂食,这让卫宗镛对她们又痛恨又依赖。

在这个家里卫宗镛最喜欢小妾柳氏,不单是因为她年轻貌美,更因为她对自己一向殷勤备至,并且言语之中总是透露出对自己尊敬崇拜。

这一点是卫宗镛从包氏那里得不到的,包氏对他也很尊重,但卫宗镛知道,那都是表面上的,是为了给子女下人做表率罢了。

柳姨娘见老爷来了,就叫奶娘带着六小姐和三少爷出去玩儿。一边又叫自己的大丫鬟春云去准备一桌酒菜,都要老爷平时爱吃的。

卫宗镛的眉头松动了几分,坐在椅子上长出了口氣。柳姨娘趕緊過來給他按摩肩背,一边关切地问:“老爷这几日实在辛苦,不知道大少爷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卫宗镛一听这话又连着叹了好几口气,说道:“现在是一团乱,春莺家里咬的死紧,上头又不好通融,难!”

“这春莺死的可真蹊跷,”柳姨娘一张小长挂脸,小山眉杏子眼,一张小嘴比桃花瓣还嫩,纤纤十指落在卫宗镛肩上,莺声呖呖落在卫宗镛心头:“我怎么恍惚听人说这春莺有心攀附老爷,和大少爷并没什么关系?”

卫宗镛悚然一惊,语气带着恼怒:“那个该死的胡说?!”

柳姨娘一双妙目看着卫宗镛,无辜地摇摇头说:“俗话说闲话没根儿,我哪里知道到底是谁说的,不过确乎有这么一种说法,我听到不止一次两次了。”

卫宗镛最怕有人传这样的话,因为他心虚,包氏并不知道他和春莺的事。

春莺那样个死法,要是再传出她和自己有染的事情,那智勇公府的名声只怕要臭了,包氏更是不能轻饶了自己,

“老爷,虽说这不过是下人们乱嚼舌头,可万一传出去……”柳姨娘把话停在褃节儿上,余音袅袅的,不用往下说,卫宗镛已然明白她要说什么了。

这话要是传出去,自己的老脸就没处放了。

“回头吩咐管家,逮住这些嚼蛆的,全都发到庄子上去!”卫宗镛恨恨不已。

酒菜已经摆上桌,都是精致的菜品,配着上好的清酒。

柳姨娘这边有小厨房,有个专会做惠泉菜的老妈子,是柳姨娘进门时带着的。

柳姨娘和梅姨娘出身就不一样。

梅姨娘的娘家是破落的商户,本就低贱。

柳姨娘就不同了,她家原本是河东的望族,要不是祖父当年被株连免了官职,早年又失了父亲,柳姨娘又怎可能落魄到给人做妾的地步。

她的出身是梅姨娘比不了的,就连包氏也要敬她三分。

因为她曾祖曾担任院判,包氏的祖上与其有师徒之名。

卫宗镛酒喝得多菜吃得少,不一会儿就半醉了。

柳姨娘在一旁陪着,却忽然滴下泪来。

“你哭什么?受了什么委屈?”卫宗镛问她。

“老爷,你可要千万保重,不然我们娘儿几个可指望谁去?!”柳氏珠泪满面,手里的一方红绡帕子都湿透了。

“你不用担心,我没什么大事。”卫宗镛强睁醉眼道:“长安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咱们智勇公府倒不了!”

他以为柳氏是怕自己受卫长安连累丢了爵免了官,在他看来完全不可能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春莺虽然是一条人命,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丫鬟。又不是什么皇亲国戚,也不是公侯小姐。

就算卫长安的罪名坐实,不过被判个徒刑,死刑基本上都不可能。

柳氏听了卫宗镛的话,眼泪流得更凶了。却不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垂了头。

卫宗镛见她如此,索性就出府去了酥酥那里。

他已经用过酒饭,到这里就只是歇歇,狻猊香炉里燃着安息香,最能安神助眠。

“老爷,我死的好惨!”

“老爷,你为什么不求求夫人纳了我?这样我就不会死了。”

卫宗镛梦魇了,梦里一团愁云惨雾,春莺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站在他面前哭诉。

“老爷,你为什么那么怕夫人?事事都要听她的。夫人是不可能让大少爷给我抵命的,老爷,你下来陪我吧!”

春莺说着就来拉扯卫宗镛,双手惨白,指甲乌黑,还不断的滴着鲜血。

卫宗镛一个激灵吓醒了,柳氏并不在身边。

外间传来喁喁语声,是酥酥和人在说话。

酥酥身边除了两个丫鬟还有一个半老的姑母,她自幼父母双亡没什么亲人,这姑母是她的远方表亲,还是近几年相认的。

“姑娘,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儿?”酥酥的姑母忧心忡忡的说,她一向把酥酥称为姑娘:“那智勇公夫人为了保全自己的儿子,不惜散播谣言中伤老爷,说大少爷是为父顶罪。老爷真下了大狱,你连个身份都没有该怎么办?!”

第八十四章 一根刺

酥酥细细叹了口气说:“我有什么法子?不过是些传言,难道我无凭无据就在公爷跟前红口白牙地说他夫人要害他么?”

“说的也是,万一不是,不但冤枉了公爵夫人,姑娘你只怕也会失了公爷的欢心啊!”酥酥的姑母说到这里也觉得这事不能莽撞:“真可恨那些乱嚼舌头的,弄得人心里好不踏实。”

卫宗镛心里也烦,有些人真是唯恐天下不乱,他堂堂公爵,竟被那些小人编排得如此不堪!

不过此时他并不相信包氏会真的要害他,如果真是如此,也未免太耸人听闻了,简直像说书唱戏的情节。

“但愿这事不过是一阵传言,”酥酥道:“我自从记事起只遇到公爷一个好人,可不希望他有什么事。”

酥酥的话让卫宗镛颇为受用,心里忍不住发热,便咳嗽了一声。

酥酥便娇笑道:“公爷醒了!”

细步纤纤地走了进来,手里托着一杯香茶,语气温柔得好似三月的桃花春风,无酒也醉人:“公爷,这是用去冬梅花雪水泡的茶,您尝尝,据说可以去心火。”

卫宗镛接过来一饮而尽,果然觉得清新沁脾,不由得说道:“还是你懂得疼人!”

酥酥把茶盏接过来,放到一边,腾出双手给卫宗镛揉肩。

卫宗镛勾手把她揽在怀里,好一通揉捏。

酥酥娇声吟哦,一双玉臂搂着卫宗镛的脖子,撒娇道:“公爷这么多天不来是不是有烦心事?”

“还能有什么事?那件还不够我烦的吗?那个逆子!”卫宗镛一提起来就火大。

酥酥叹息一声说:“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便是皇家也是如此。我小时候听说书先生说史书上的事,记得有一次说起了汉武帝,我就不明白,武帝是一代雄主,一共有六个儿子,却为何最后把皇位传了只有七岁的弗陵?是不是武帝晚年昏聩了?”

卫宗镛哈哈笑道:“你不懂,不是武帝糊涂,是那些年长的儿子心中都觊觎皇位,难免生出不臣不孝之心。武帝没有办法,只能这么做。

否则的话,那些儿子就会对他动手。就像狼群中的头狼,想要保住它的首领之位就必须要把向它挑衅的狼打败。”

“我不信天下有这么狠心的儿女,”酥酥摇头道:“人怎么能和野兽一样?准是老爷骗我呢!欺负我没读过什么书。”

卫宗镛叹息道:“人若是见了富贵,就和狼见了肉一样,不顾廉耻了。”

酥酥没再说话,卫宗镛也陷入了沉默,卫长安是否会为了保住自己而诬陷父亲?

父子之情和性命和前途相比究竟哪个更牢固?

卫宗镛心里没底,他的爵位和官职是怎么来的他心里最清楚。

经过这么一闹,卫宗镛也就没了心情,想到府里头可能还有别的事,于是就起身走了。

一路上他都在反复琢磨着和酥酥说的话,忽然想起柳姨娘今天也很反常,莫不是她知道些什么?

酥酥的话像是在他心头埋下了一根刺,虽然不致命却很不舒服,他想把那根刺拔出来。

于是信步来到了柳姨娘这边。

卫宗镛虽然贵为公爵,却有个专爱听墙角的毛病。

他父亲老公爷卫逊在世的时候,因为这个曾经狠狠的申饬过他几次,说他鬼鬼祟祟的,不像个大丈夫。

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卫宗镛一旦起了疑心,就又忍不住听墙角,柳姨娘正在和她的心腹曹妈妈说话。

一开始柳氏只是哭泣,好半天才说:“我一个做妾的,怎么敢乱说话,挑拨夫人和老爷?我又没有十足的证据,到时候被夫人倒打一耙,她的手段你也见过,咱们哪里斗得过她?”

曹妈妈唉了一声,说道:“姑娘啊,你只管延挨着不说,到时候老爷有个三长两短你和哥儿姐儿去指望谁?夫人心狠手辣,为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连老爷都敢算计,更别说你们这三个没脚蟹。”

“可我就算说了,老爷要是不信又有什么用呢?”柳氏哭哭啼啼的说:“她连老爷都敢辖制,颠倒黑白更是易如反掌的事。我倒想着替老爷去死,可也说不通啊!”

“难道就由着他们干昧良心的事吗?”曹妈妈也哭了:“要不是那天我无意间在西耳房偷听到夫人和大总管私下里密谋,就是想破头也想不出这天底下还有这么狠毒的妇人。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他们结发二十几年,可她算计起老爷来可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在夫人眼中,这智勇公府世袭罔替的爵位是排在第一位的,其次是大少爷,”柳氏长叹了一声说:“细想老爷真可怜,为这个家鞠躬尽瘁,结发妻子还要算计他,可恨我人微言轻,真话说出去也没人会信。”

卫宗镛听着外间两个人的对话,心里埋下的那根刺变得越来越尖锐。

尤其是那句“在夫人眼中智勇公府世袭罔替的爵位排在第一位,其次是大少爷”,一下子就戳中了卫宗镛的心,包氏的确是这样的。

这么多年,他早知道在包氏眼中自己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也不过是因为自己的身份摆在那儿,不得已包氏才要辅助他,就是所谓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可如今形势变了,卫长安被关押起来,包氏自然着急上火。狗急了会跳墙,兔子急了会咬人,那么包氏急了又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呢?

李代桃僵?偷天换日?孤注一掷?大义灭亲?

卫宗镛觉得她哪一样都干得出来。

原来包氏连日来催着自己去打点疏通不过是借故把自己支出去,难怪自己不管提出什么方案,都会被包氏一口否决。

那是因为她不想自己的儿子有丝毫的损伤,不管是身体还是名誉。她想要卫长安全身而退,只有这样,他才能继承爵位。

而如果他身上背了污点,公爵就轮不到他来继承了。

包氏对这个爵位有多重视,卫宗镛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当年为了扶持自己爬上去,包氏真可谓苦心孤诣,她可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包氏的性格卫宗镛当然了解,她是绝不会把爵位拱手让人的。

在儿子和丈夫之间做一个选择,包氏一定会丢下自己!

第八十五章 陈情

卫宗镛本就不是什么英明睿智的人,所以当他心里埋下了一根刺,就会不自觉的盯着这根刺。

现在看来,包氏极有可能在设计陷害自己。

首先,春莺作为包氏身边的大丫鬟,她的举动自然逃不过包氏的眼睛,可包氏却好像对自己和春莺的事情一无所知,这就显得有些太刻意了。

春莺家提出的条件包氏坚决反对,只是一个劲儿的给仵作和讼师塞银子,这说明她只要儿子全身而退,凶手则另有其人。

自己和春莺有过首尾,这一点是纸包不住火的。到时候疑点就会落到自己头上,包氏绝对有本事让自己成替罪羊。

当年她算计卫宗钊一家还不是如此!

卫宗镛忽然又想到一点,前几天他的贴身小厮长荣有事告假了,他可是最清楚自己和春莺的事了,好端端的怎么就告假走了呢?

何况不是跟自己告的假而是跟包氏,如此一来就更可疑了。

莫非包氏偷偷把他藏了起来,到时上堂作证人?

以包氏的性格,这个时候是绝不可能放任何人出府的,因为既然她认定儿子是冤枉的,那么杀死春莺的就另有其人,这府里任何人都有嫌疑。

卫宗镛越想越害怕,全身出了一层冷汗。

好似一张无形的网从上头落下来,他要如何才能挣脱呢?

里头柳氏还在和曹妈妈说话,曹妈妈一直在劝柳氏,把知道的内情告诉卫宗镛,但柳氏却在犹豫。

“我对老爷的心是什么样的,你该清楚,”柳氏哭着说:“府里的人都能对老爷讲,唯独我不能。若是我对老爷说了这件事,回头他去质问夫人,夫人只要一句话就能够把我驳倒,说我这是在陷害她,为的是让长安少爷出事,之后我的儿子好承袭爵位。这样的话,不但救不了老爷,连我们娘三个都得赔进去!我一条贱命不值什么,可宜宝和康安却是老爷的骨肉,我、我怎么忍心!”

曹妈妈听了柳氏的话,也只能长叹一声,半晌才说道:“姑娘的话说的有道理,咱们院子里的人不能跟老爷说,否则就是害了你和哥儿姐儿。真希望别人能跟老爷透透风,也好叫他有个防备。”

“满府里的人都是被夫人拿下马来的,谁敢开口呢?我只是个两截穿衣三缕梳头的妇人,能有什么过人的见识?只好每天烧香祷告,求菩萨保佑大少爷平安无事。”

“姑娘,你这不是糊涂了吗?怎么让菩萨保佑大少爷,不是应该保佑老爷吗!”曹妈妈说。

“只要大少爷平安无事了,夫人自然就不会再想着算计老爷了,这样的话老爷也能平安无事,我们母子三人也能保全。”柳氏哭诉道:“求老天开开眼吧!老爷这一生并未做过坏事,他不该遭此无妄之灾呀!”

卫宗镛听了心中感慰,觉得柳氏才是自己知疼知热的人。他觉得柳氏说的很对,自己一生没有做过坏事,那些坏事都是他的生母张氏和妻子包氏做的,他不过是一个傀儡罢了。

可就算是傀儡,也不甘心被利用完就杀掉。

紧接着一阵脚步响,伴着长命锁的铃铛声,两岁半的卫康安从里头跑了出来。

奶声奶气地嚷着:“爹爹来了没有?我要爹爹抱!”

卫宗镛的心一下就软了,他太喜欢这个小儿子了!

柳姨娘和曹妈妈赶紧打住了话头不再说,拦住卫康安说:“老爷去外头办事了,等老爷回来再抱你!”

“爹爹回来了!”卫宗镛说着从外面走了进来:“我现在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了!”

卫宗镛的话说完,只听镗啷一声,是茶盏落在地上的碎裂声。

只听柳氏说道:“曹妈妈,你带小少爷出去玩儿吧!”

曹妈妈却不肯走,哽咽着说道:“姑娘,我老婆子就算是死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叫你下去你就先下去,”柳氏的语气很坚决:“我一个人到老爷跟前请罪就够了!”

曹妈妈才不情愿的抱着卫康安出去了。

柳氏挑起帘子,慢慢走了出来,把卫宗镛迎进去,刚走进内室就双膝跪地,膝行至卫宗镛跟前,一脸哀容满面羞愧:“奴婢该死,求老爷赐我一死吧!”

“你为何要死?”卫宗镛的大黄脸阴着,八字眉耷拉得更厉害了。

“我无胆无识,不忠不义,活该受死!”柳姨娘垂了头,泣不成声。

“你不过是个被吓坏了的小白兔罢了!”卫宗镛叹息一声,把她搂进怀里:“怎么能抵挡得了那只母狼呢?”

“老爷,求你千万息怒,”柳姨娘抬起梨花带雨的脸:“没想到万全计策之前,千万不可以惊动了夫人,否则的话只怕凶多吉少。”

“你放心,我不会轻举妄动的,”卫宗镛挺起胸膛:“这件事要尽快做打算,必须赶在那畜生上堂之前就想好对策。”

“老爷,不如先静观其变吧!说不定夫人现在已经后悔,毕竟你们是结发夫妻。”柳氏泪眼婆娑,悲苦中带着几分希冀:“大少爷出了事她难免一时糊涂,等她想明白了自然就不会那样做了,夫人也是女人,会心软的。”

“哼!从我认识她,就没见她心软过!”卫宗镛几乎要咆哮:“她的心思我清楚,她不会罢手的!她心里只有功名富贵,只可惜投错了胎!”

卫宗镛一直觉得包氏心里总是不满足的,这不满足既来源于自己职位不够显赫才能不够出众,更来源于她自己不是个男人,只能隐于丈夫身后出谋划策。

两个人正说着,忽听院子里曹妈妈大声说道:“春蓉姑娘来了!老爷在里头呢!”

原来是包氏后身边的大丫鬟春蓉来柳姨娘的院子里来了。

柳姨娘赶紧擦干泪迎了出去,向春蓉问道:“夫人身体好些了吗?可有什么想吃的?我叫曹妈妈做了送过去。”

春蓉客气道:“柳姨娘,真是多谢你。夫人好些了,叫我请老爷来。方才有衙门的人来说在城外的土地庙发现杀死了两个人,叫四小姐的丫头春兰去认认可是谋害四小姐的那两人。夫人不放心,叫老爷跟去看看。”

卫宗镛听了在里间说道:“卫忠做什么呢?他跟着去不就得了。”

卫忠是府里的大管家,本不姓卫,是赐的姓。

春蓉赶紧小心翼翼地说:“大管家这半日都不在府里,夫人说要是没家主跟着只怕春兰没主张。”

第八十六章 认尸

卫宗镛还想说什么,柳氏插话道:“夫人想的周到,老爷如今避嫌在家,心里也是惶急,既然四小姐那头有了些线索就先顾那头吧!”

卫长安出了事,按法律卫宗镛须得避嫌,所以这些天他都没去衙门。

卫宗镛不情不愿地起了身,门口早备好了轿子。

除了卫宜宛,只有春兰见过梅姨娘的堂嫂和那个道士,所以必须得她前去认尸。

因为有卫宗镛,春兰只能步行跟在轿子后头。

发现尸体的地方是京郊的土地祠,人们习惯称它“新土地祠”。

昭邑作为国都已经有近六百年的历史了,城郊原本有一座土地庙,但二十几年前永河发水把土地庙冲毁了。

人们于是另择了一处空地,盖了座新的土地祠。谁知盖好后竟接二连三的失火,人们都说这是土地神不高兴了,还是要在原址盖才行,于是又在原来的地方重新盖庙,这新的土地祠没几年就废弃了。

发现尸体的人是城里桑家生肉铺的伙计,他每隔三五天就出城收猪,收个七八头就一起赶回城里。

这天清早他赶在开城门前往城里来,他平时赶猪的时候都习惯带两条狗,一来可以帮他赶猪,二来还能壮胆。

他每次进城的路线都不变,经过废弃的土地祠时习惯抽袋烟歇歇脚,但也只是站在路边抽,并不进庙里去,怕猪跑了。

这一次跟着他的那两条狗却有些反常,先是对着庙门乱叫,他喝了两声也不听,其中一条干脆跑进去了。

这里的庙门早就已经没有了,大门黑洞洞的敞开着。

当时天色还不太亮,从外头往庙里面看什么也看不清。

他又叫了两声,那狗从里面跑出来了,嘴里还叼个东西,走近了一看是只女人的绣花鞋,上头还有血。

废弃的庙里常会有乞丐住着,但这鞋挺干净也挺讲究的,一看就是城里成衣铺卖的,虽然比不上高门大户的绣活儿,可也不是乞丐婆子能穿的。

伙计觉得蹊跷,就带着两条狗进去查看,看到地上躺着两个死人,满身都是血,他就吓了个半死,连滚带爬地报官了。

恰好刑部接了卫家的案子,根据春兰等人的描述,把梅姨娘的堂嫂和那道士都画了图,四处张贴缉拿。

前去处理尸体的官吏看着有些像,因此就知会了上官,通知卫家人来认一认。

春兰到了这里吓得腿都发软,这两个人死的挺惨,男人背后被人捅了两刀,女人脖子被切开。

春兰乍着胆子看了看,说:“没错,这女人就是梅姨娘的堂嫂。这男子是那个道士。”

她认完了,又一个人走过来看了看说:“这不是梅三贵两口子嘛!”

春兰疑惑地看了那人一眼,她不认识。

原来,包氏早向衙门说明了梅姨娘的娘家是在距离京城三百里的涌泉镇。

刑部派人去查,镇子上的人说梅姨娘的堂兄名叫梅三贵,是个奸懒馋滑的主儿。三个月前,他带着妻子和两个女儿搬离了镇子,对人吹嘘说他们要进京去发大财了。

此后就再没回去过。

刑部官员考虑的周全,就把那里的地保带来了,让他暂时留在京城以便审案时作证人。

如今发现了疑似这二人的尸体,不但叫卫家人来认尸体,把那地保也叫来了。

负责审理梅姨娘案件的是刑部左侍郎杨琛杨大人,鉴于如今已经找到了梅三贵夫妇的尸体,故而升堂问案。

大周的习俗,上堂打官司可以聘请讼师,卫家聘的是铁嘴先生冯雄辩。

梅姨娘没请讼师,并不是因为她是被告,之前刑部曾询问过她的意见,是否需要代为聘请讼师,被梅姨娘拒绝了。

这一次上堂的,有卫宜宛的丫鬟春兰,还有伺候梅姨娘的几个丫头,此外还有涌泉镇的地保、参与验尸的仵作。

杨大人升堂,开口第一句问的是梅姨娘:“梅氏,智勇公夫人状告你伙同他人谋害四小姐卫宜宛,你可认罪?”

梅姨娘身穿囚服,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这些天她被关在牢里,除了一天三顿牢饭,每顿还会给一碗清水,梅姨娘只喝一半,剩下一半用来梳洗。

因此她虽然整个人憔悴了很多,但看上去还算干净整齐。

听了杨大人的话,梅姨娘神色平静地说道:“我不认罪。”

杨大人问完了这一句,剩下的就交给讼师了,因为如果梅姨娘认罪,那就不需要再往下审了。

冯雄辩问她:“在土地庙发现了那两具尸体可是你堂兄堂嫂?”

梅姨娘不紧不慢的说:“是他们两个没错,但一来我没和他们一起设计害人,二来他们也不是我杀的。”

梅三贵夫妻遇害的时间不超过三天,说明他们被杀的时候,梅姨娘已经被关在监狱里了。

冯雄辩又问涌泉镇的地保道:“梅家夫妇为何离开涌泉镇你可知道?”

地保答道:“这梅三贵在我们镇子上是个游手好闲的人,大约三个月前,他满镇子嚷嚷说要到京城去发大财。有好事的就问他,有什么大财可发?他说他的堂妹是公爵府的姨娘,特意来信叫他去。

这梅三贵向来一屁十个谎,我们都知道他确乎有一个堂妹被卖到了京城做丫鬟,可那已经是将近二十年的事了。往常他一喝醉酒就会说他这个堂妹忘恩负义,攀上高枝就不管他了。

然后就会托人写信跟堂妹要钱,估计十回能讨到一回钱,但也不过是几两碎银子。大伙儿就说,他这个堂妹一定没嫁给什么有钱人,否则的话直接给他百八十两银子,把他的嘴给堵住得了。”

“梅三贵家都有什么人?”冯雄辩问。

“他家一共四口人,除了他们夫妻俩,还有两个女儿,是孪生的。”地保毫不犹豫的回答。

“这两个孩子多大年纪?”冯雄辩又问。

“不过是十岁左右,梅三贵的妻子从嫁过来接连生了好几个孩子,但都养不大。快到四十岁上才生了这对女儿。”地保说道:“这两个孩子长得一样,只可惜都有些先天不足,长得又小又瘦的,尤其是老大,头发又稀又黄。”

冯雄辩又问春兰,叫她把为以往的前后经历,再详细的说一遍。

第八十七章 红绣鞋

听完之后,转过头来对杨大人说:“大人,事情的经过到此已经很明显了。梅氏一开始对她的这位堂兄不理不睬,后来想要陷害卫家的四小姐,便叫他堂兄堂嫂来京城。当着四小姐的面儿演了一出戏。

四小姐想要治好自己头发稀疏的毛病,自然就上了当。不曾料想这梅三贵有一对双生女儿,老大头发稀疏,小的却不然。

梅三贵扮演道士,骗取了四小姐的信任,以高价卖给她所谓的神药。这些膏药公爵夫人请大夫看过了,里头含有腐药和花柳病人的脓血,害得四小姐感染了杨梅疮,从而寻了短见。这等歹毒的心思,比直接用刀杀人还要可恶!”

梅姨娘听了,微微冷笑,摇头说道:“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叫他们来京城的?自从我被他们卖出来,就再也不和他们来往了,不清楚他家里的事情,更不会主动去问。我不知道她家里有几个孩子,更不知道她家的女儿有和四小姐一样的毛病。我还是那句话,我是冤枉的,没有谋害四小姐。况且我一个做姨娘的,从来不能随意的出府去,就是我叫他们来京城,又怎么和他们商量对策呢?”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是怎么想的,以为梅三贵夫妇已死,死无对证,只要你咬紧牙关不承认,就没有人能奈何你。”冯雄辩说道:“依我看来你必然还有同伙!趁早交代清楚,免得受皮肉之苦。”

这件案子梅姨娘确乎有很大的嫌疑,依据律法是可以用刑的。

在行刑之前,杨大人问梅姨娘:“梅氏,你若此时认罪可免受了皮肉之苦。”

梅姨娘笑得有些惨烈,说道:“我是冤枉的,怎么能认罪?”

杨大人掷下签子,堂上掌刑的皂吏见了便取了一只大火盆,里头放了一只烧红了的烙铁。又有两人上前,把梅姨娘按倒,脱了她的鞋袜。

这是要用烧红了的烙铁烙双足,刑部的人给它专门取了个名字叫“红绣鞋”。

一来这个刑罚多用于女子,二来受刑的人脚部被严重烫伤,呈现红色,远看就像是穿了一双红绣鞋。

一烙铁下去,只听呲的一声,传来一股皮肉焦糊的味道,梅姨娘惨叫一声,几乎要昏死过去。

“梅氏,识相的快点交代,你是如何谋害四小姐的?”冯雄辩问。

“我说了我没有,”梅姨娘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涔涔而下:“害了四小姐对我没有好处,又何况,我既然要找帮手,又为何非要找他们两个?一定是有人借刀杀人,最后赖到我头上。”

又一烙铁下去,梅姨娘紧跟着惨叫一声,嗓子都哑了。

“梅氏,人心似铁非似铁,王法如炉真如炉!多少铁打的汉子都熬不过去,你一个妇道人家又能撑到几时呢?”冯雄辩冷笑道:“趁早快交代了吧!”

但梅姨娘抵死不认。

冯雄辩没料想她的骨头这么硬,一眼看到旁边跪着的那几个丫鬟,见对梅氏用刑一个个都吓得半死。

冯雄辩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喝问那几个小丫头:“你们在梅氏身边伺候,她可有什么反常的举动?知道的赶紧说出来!”

这几个丫鬟包氏之前已经审问过了,但梅姨娘行事非常小心,她们并不清楚内情。

其中有一个叫小喜的小丫头,她年纪最小,见了这情形只吓得魂飞魄散。

之前跟着梅姨娘曾经撞见卫长安和春莺拉扯,后来春莺出了事,这件事她不敢乱说,怕包氏知道了弄死她。

偏偏冯雄辩见她怕得最厉害,就以为她知道内情,便走过去冷着脸问她:“你快说!梅氏都做过什么坏事?!”

这小丫头吓得要死,稀里糊涂的就把梅姨娘在后花园撞见卫长安与春莺,并唆教卫长安的话说了出来。

堂上的人全都愣了!

这小丫头的话不但没把梅姨娘证死,反倒使得卫长安的处境更加危险。

此时梅姨娘已经昏死过去,不然听了她的话,只怕会舒心的大笑起来。

杨大人见梅氏昏死,知道不能再用刑了,再加上又没有有力的证据和证人,也能宣布退堂,押后再审。

梅姨娘被皂吏拖了下去,其他人也只得离开。

冯雄辩有些灰溜溜的,不过他并不甘心。

到底是多少年的经验摆在那儿,他把整个案情又复盘了一遍,忽然眼前一亮,直接赶往智勇公府来见包氏。

包氏一直派人回报堂上的消息,听说梅姨娘抵死不肯承认,包氏气得咬牙切齿。

“这个无耻的贱人!她以为不承认,我就奈何不了她了吗?我照样揭她的皮!”包氏眼神怨毒,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索命恶鬼。

“夫人,今天在公堂上小喜儿不知中了什么邪,竟然说出了她和梅姨娘撞见大少爷拉扯春莺的事。”回报的下人期期艾艾地说:“虽说各案各查,可她既然说了,杨大人就叫她录了口供画了押。还把她收监了,不放她回府来。”

包氏一听几乎气吐血,一迭声的骂着:“这个没尊卑没人伦的狗东西!跟她的主子一个德行!她最好死在大牢里!不然就算她活着回来,我也要扒了她的皮!”

恰好此时,小丫鬟蟠桃端了药来给包氏,见夫人震怒,她便有些手抖,不小心把药泼出来一些。

包氏正要找个出气筒,一把抓过枕边的玉尺来,照着蟠桃的脸左右开弓,连抽了好几下。

这个小丫鬟本就长得瘦小,包氏下的又是狠手,直打得她牙齿脱落,两腮肿胀,连眼睛都封上了。

“夫人息怒,千万不能打死了!”国妈妈在一旁抱着包氏的手说道:“大少爷的案子还没审,咱们府上现在是一团乱,若是夫人失手打死了人,只怕更糟了。”

“把她给我拖下去!用冰敷她的脸,看着她不准自尽!”包氏怒气难平,却也知道不能太造次,否则难以收场。

“夫人,你且放宽心,把这药喝下去,你得保重自己,才能替四姑娘申冤,替大少爷平反。”国妈妈一边劝一边端过药来。

。顶点

第八十八章 各自为营

包氏却不喝药,问国妈妈:“老爷呢?才叫他出去办这么点事,他却事事不成,亏得他还是个男人!”

“老爷去认过尸就回来了,他得避嫌不是。”国妈妈叹了口气说:“老爷什么脾气秉性夫人还不清楚吗?何必又为这个动气。快把药吃了,凉了药性都走了。”

这个家包氏才是主心骨,要是没有她,卫宗镛是撑不起来的。

包氏咬牙喝了,又骂道:“那个冯雄辩也是个废物!枉我花那么多银子请他!却连梅氏那个贱人也辩不过!”

国妈妈赶紧说道:“夫人,那冯讼师现在就在外头呢!等了多时了,说有要事要跟您商议。”

包氏暂且压下心头的愤懑,说道:“叫他进来吧!我看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冯雄辩不慌不忙地进来,请了安,垂手站在一边,国妈妈赶紧给他搬了椅子,冯雄辩告了座坐下了。

“冯先生,你说找我商量事,不知是什么事?”包氏此时已经收敛了怒容,平和端庄,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公爵夫人。

“夫人,那梅氏是个硬骨头,就算是用了刑也不肯招。”冯雄辩对包氏说。

“这些我都知道了,关键是现在梅三贵夫妻俩都死了,还有谁能指证那个贱人呢?”包氏说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伸手按了按太阳穴,这些天她忧思成疾再加上用脑过度,头痛发作,很是痛苦。

“夫人别急,天无绝人之路,这梅三贵夫妻死了,可他们那两个孩子却下落不明,”冯雄辩微微一笑说道:“这两个孩子就是关键所在了。”

“两个没长大的孩子能有什么大指望?更何况她们说不定也被灭了口,只不过暂时还没人发现罢了。”包氏不愿意心存侥幸。

“夫人,依我猜测那梅氏应该还有个帮凶,她在堂上分辩说自己一个妾室不能随意出入府门,就恰好说明了的确有个帮手在帮他,且不是她身边的丫鬟。”冯雄辩说道。

包氏听了他的话,心里一惊,埋怨自己道:“我真是急糊涂了,那对夫妇被杀当然不是梅氏干的,那时候她已经被关起来了。一定是另有他人,我们现在只要把这个人找出来,就能坐实那贱人的罪名了!”

“现在刑部也在搜寻线索,想要找出杀死梅三贵夫妇的凶手,依我看咱们府里也应该派些人手去查找,多些人手走是要快一些。夫人,您再仔细的想想这府里有什么可疑的人。”冯雄辩说。

“对了,梅三贵夫妇俩身上可有银子?”包氏低头思索了一下问。

“这两个人身无分文,不过身上穿的衣服都还不错,可惜被血污了,那个女人头上什么装饰也没有,想必也是被人拔去了。”冯雄辩说。

包氏心中一动,说道:“杀他们的人一定是个很贪财的人,所以他应该没杀那两个孩子,是想着还可以把这两个孩子卖掉。你可以带人去买卖人口的地方打听打听,说不定能查到什么。”

“夫人睿智!”冯雄辩觉得包氏的思路很对。

只要找到那两个孩子,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到梅姨娘藏在暗中的帮手。

卫宗镛认过尸体就回来了,依旧待在柳姨娘这边。

他现在已经不想去救卫长安了,因为他觉得包氏既然想要舍弃自己保全儿子,那么他就决不能再听包氏的话。

目前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派心腹去寻找小厮长荣的下落,找到之后就灭口,省得给自己添麻烦。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卫宗镛恨恨地想:“你当我是傀儡,我就叫你悔不当初!”

柳姨娘一边服侍卫宗镛,一边小心翼翼地查看他的脸色,说道:“老爷,你不过夫人那边去看看吗?听说今天冯讼师在堂上没能让梅氏认罪,夫人动了大怒,这会儿想必气还未平。”

“我凭什么过去?她时时处处考虑的都是她的儿子,我何必还要去献殷勤?”卫宗镛冷哼。

“老爷,我想就算夫人有那样的心思,大少爷也必然不会害您的。毕竟是二十几年的夫妻,夫人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柳姨娘还在帮包氏说好话。

“这个不好说,”卫宗镛说道:“我姑且给她一次机会,若是他还有孝心,就不会在堂上攀扯我,要是他丢了良心,就别怪我无情了!”

柳姨娘听他这么说也是满面愁容,她本来一向活泼开朗,到了这时却没有什么主意。

卫宜宁伺候朱太夫人服了药歇下,又到包氏这边来例行问候。

大周朝历来刑名最严,刑部官员办案绝不许无关人插手。

因此智勇公府虽然和勤勇公府、仁勇公府关系亲密,却也不能因此左右判案。

因此只能常来问候,卫宜宁来包氏这边的时候,勤勇公夫人黄氏正在和包氏说话。

卫宜宁过去请了安,也没多停留就退出来了。

因为包氏点了名叫丫鬟把大小姐卫宜宓叫过来待客,卫宜宁可不想抢了她的风头,所以主动避开了。

黄氏为人和气,但心里从来都有数。

卫宜宛本来是要嫁入邵家的,因为出了意外,这门亲事算是黄了,包氏难免觉得邵家欠她一个大人情。

如今把大女儿叫出来,一定是在暗示自己。

不过她家的两个儿子亲事都已经定下来了,弟媳卫阿鸾的几个儿子卫宜宓又没看中,否则包氏自会透话给卫阿鸾,毕竟她们姑嫂关系更亲密些。

可见包氏是想要自己给卫宜宓保媒,不过碍着眼下府里头非常时期,不好直接开口罢了。

“你家大小姐出落得可真好,”黄氏笑眯眯地说看着卫宜宓夸奖道:“真是一朵名花!”

“公爵夫人过誉了,我的这个女儿资质平常,只是心性还不坏,如今我只剩她一个女儿,自然要偏爱一些。”

卫宜宓脸上显出几分喜色,这些日子她一直怅怨家人碍了她的好事,如今听母亲这么说知道她一直惦记着自己的前途,心里自然高兴。

黄氏夫人看在眼里,脸上虽然笑着,心里却不喜,觉得卫家大小姐实在有些自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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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对质

冯雄辩这个人还是有点鬼才的,不然也不可能在京城的讼师行业混出了名头。

之前他的确有些低估梅姨娘了,但现在亡羊补牢还不晚。

他派人去正经挂牌的牙行打听情况,但并没有把重点放在这上头,不过是怕有遗漏。

因为他想到这两个孩子见不得光,带他们走的人多半会找黑市私底下交易。

昭邑城北的柑子洼就是一处黑市,逢五逢十每到夜里都会有很多人聚集在那里,进行买卖交易。

官府对此也并不制止,说是黑市,也不过是因为在夜晚进行买卖,里面虽然有作奸犯科的,但更多还是普通百姓交易。况且由来已久,已经近百年了。

因为城北住的多是外乡来的穷人,最开始是逃难的流民,官府把他们安置在那里,设了粥棚赈济,后来有人就住下来不走了,京城本地人不愿去那里做买卖,因为赚不到什么钱。

这些人就自发以物易物,渐渐地有了规模。

因为这些人白天多做苦力,没时间,所以就在晚上开了夜市。

冯雄辩果然在这里打听到了梅三贵的那对双生女儿的消息。

她们被一对孟州来的拾荒老夫妻买去,当作童养媳。这家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是个瘫子,拉尿都在炕上。

因为当时这两个女孩子卖的价钱非常便宜,一共只要五两银子,这老夫妻两个贪便宜,就把她们买了下来。

准备把那个头发不好的许配给老大,倒不指望传宗接代了,起码能够伺候他。

另一个给小儿子,如此两个儿子就都能娶上媳妇了。

冯雄辩找到这户人家,他带着智勇公府的家丁,这家人以为他是官府的,吓得问什么答什么。

“你们是哪天买的这两个孩子?”冯雄辩问。

“三天前,”老婆子说:“我们可是花了钱的。”

冯雄辩一听,应该是梅三贵夫妇被杀的第二天。

又问:“你们两个是否看清了那人的样子?”

老头说:“当时黑黢黢,那人又故意躲在树荫下,着实没看清,不过给银子的时候,我看着他左手的小指被砍断了,伤口比较新,刚刚长出红肉来。”

冯雄辩又问那两个小女孩:“你们怎么来的京城?”

这两个孩子像一对吓坏了的小病猫,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爹娘带她们来京投靠有钱的姑姑。又说只要她们乖乖听话,什么也不说,到时就有果子和糖吃。

至于卖他们的那个人,他们也说不清相貌是怎样,只说那人有一颗金牙。

冯雄辩把两个孩子连同这对拾荒的夫妇都交给了官府,他则回到智勇公府来。

包氏听说那两个孩子找到了,自然也高兴。

冯雄辩说道:“夫人,你在家里的仆人中找一找,可有镶着金牙、左手小指缺了的仆人?”

卫家的仆人有上百口,包氏哪能这么清楚,于是就叫过管家来询问。

管家不明就里,说道:“咱们府上的确有这样一个人,那就是车夫邹十五,不知夫人找他做什么?”

包氏听了忍不住念了声佛,说道:“赶紧把他给我捆上送官府去!”

距离第一次升堂三日后,梅氏一案再次升堂。

这一次并没有先审梅姨娘。

而是先询问了梅三贵的那两个孩子,然后询问了公府的车夫邹十五。

邹十五当着包氏的面就已经认罪了,此时上了公堂,更是竹筒倒豆子:“小人因为爱赌,欠了赌债没有钱还被赌场的人砍了小指。梅姨娘找到我,说只要我帮她办事,他就会给我五两银子。

我当时手头正紧,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她说她堂兄一家来京城投奔她了,她怕夫人怪罪不敢出面,叫我帮梅三贵一家人安排住处。

我照做了,她给了我五两银子。

后来她偷着出了一次府去看她堂哥一家,恰好府里的车要修,我就让她坐在车上,把她送了过去。

没过两天梅姨娘又找到我说让我再帮他办事,这一次事成了会给我五百两。

我一听有五百两,真是高兴坏了,自然答应了。

再说她只说要教训教训四小姐,又没说要她的命。

后来老太太夫人和众位小姐到田庄上去避暑,按事先约好的,梅姨娘的堂嫂带着她的大女儿在前门堵着梅姨娘假装借钱,其实是演戏给四小姐看。

此后四小姐去相国寺烧香,梅三贵的老婆再带着她的小女儿来,这样子四小姐就会以为真的有一个神医可以治头发稀疏的病。

这期间都是我给梅三贵夫妻传递消息,告诉他们四小姐什么时候出门。

后来四小姐寻了短见,在这之前梅三贵夫妇和他们的孩子都找地方躲了起来,梅姨娘叫我找机会去杀了梅三贵全家。

因为梅姨娘答应他们事成之后,还会再给他们一千两,他们夫妻俩贪心,就一直在京城等着。梅姨娘说他们身上有四小姐给银两,足有上千两,我杀了他们那钱就是我的了。

但因为紧接着大少爷也出了事,府里边看管的特别严,我这几天前才找到机会,把梅三贵夫妻俩约到废弃的土地祠,特意买了些酒肉,等他们吃饱喝足才动的手。

谁想到梅三贵夫妻俩一味的挥霍,我只从他们那里搜出四百两银子。

我一想这足足比梅姨娘答应我的少了一百两,但她此时已经下了狱,我也没办法找她要去了。

想到梅三贵的那两个女儿还可以换几两银子,况且她们两个也不知道是我杀了他们的爹娘。”

“梅姨娘身边有丫鬟婆子,你和她密谋怎么会避过所有人耳目呢?”杨大人问。

邹十五此时知无不言,他只求速死,也就懒得藏着掖着了:“其实说白了也没什么,梅姨娘事先就和我约好,每天她在后花园的凉亭上假装赏景。那亭子正对着马厩,我假装喂马,

梅姨娘手里的扇子就是信号,左手扇几下就表示日子,右手扇一下就表示四小姐要出门,扇两下就是要我告诉梅三贵夫妇躲起来,扇三下就表示要我杀他们灭口。”

“大人,如此一来这事情就能解释的通了,”冯雄辩说道:“梅氏不能自由出入,但车夫却可以。再加上邹十五嗜赌缺钱,很容易就能买通。这两个小孩是见过梅氏的,也可以作证人,如此一来梅氏还有什么可抵赖的?”

第九十章 守灵

邹十五招供,梅姨娘却依旧不认罪。

她跪在那里,形容憔悴,但脸上总是带着一抹嘲笑。

“大人,一个能为五两银子铤而走险的马夫,难道不能因为更多的钱而作出诬赖我的事吗?”梅姨娘反问。

“邹十五贪财不假,可他犯不上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冯雄辩道:“梅氏你到了此时居然还在抵赖,视公堂为何地?视律法为何物?”

“那是因为他左右也活不成了,可他还有妻儿老小,只要答应多给他家里人一些钱,让他攀扯我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梅姨娘幽幽说道:“只怕死的还值些。”

“梅姨娘,都到这时候了你就招认了吧!”邹十五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说道:“你就是抵死不认,也不过是多受些罪罢了。”

梅姨娘狠狠啐了他一口,骂道:“你这个天杀的狗奴才!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到底是谁指使你诬赖我的?你若是不如实讲,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冯雄辩见她如此,恨得牙痒痒,说道:“梅氏,你说你是清白的,可有什么证据?”

“清者自清,需要什么证据?”梅姨娘冷笑:“你们说我害了四小姐,证据又是什么?”

“邹十五就是证人,他说的话就是证词。”冯雄辩道:“他都已经全部交代了,你就是这背后的元凶。”

“人嘴两张皮,只要不是哑巴,什么话说不出来?”梅姨娘反问:“我现在说你是谋害四小姐的元凶,是你买通了邹十五,反而栽赃到我身上。”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冯雄辩怒极反笑:“我凭什么要害四小姐?我与她无怨无仇。又何况我根本不认识你的堂兄堂嫂,如何伙同他们一起作案?”

“我与四小姐无冤仇,说起来她还算是我的晚辈,害了她对我没有一点好处,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梅姨娘道:“邹十五说是我写信叫梅三贵夫妇来的,请问你们可有我写给堂兄堂嫂的信?他说我曾经悄悄去见过他们,那就问问这两个孩子,除了在智勇公府的马车上见过我之外,她们可还曾在别处见过我?”

“梅姨娘,你去见梅三贵夫妇的时候,这两个孩子没在跟前,至于你写的那封信,多半是你为了保险,早就叫他们毁了。”邹十五道:“可我还没死呢,这些事情都是你吩咐我和梅三贵他们做的。”

“大人,我没做过,自然不会认罪,”梅姨娘道:“您秉公执法,当然不会因为一个赌徒下人的一面之词不问青红皂白就冤枉了我。”

“大人,这妇人实在是太狡猾了!”冯雄辩道:“倘若她不是和邹十五合谋,邹十五如何把这些细节都说得一清二楚?”

“这也没什么难的,说书唱戏难道都是真事儿吗?有些谎话说出来比真的还像真的呢!”梅姨娘冷笑道:“就算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我也不能认这罪!”

……

梅姨娘不肯认罪,即便是受了酷刑,也依旧咬紧了牙关不承认。

包氏听说之后,恨得要死,恨不得亲自拿了尖刀,给梅姨娘来个三刀六洞,再将其剁成肉酱。

卫长安的案子也过了第一次堂,包氏早就提前嘱咐他,死活不能松口,只说自己是清白的。

但因为有丫鬟小喜儿的证词,所以事情就变得麻烦些。

包氏正苦思冥想怎样帮儿子脱罪,已经熬了几个通宵没睡了。

“梅氏那个贱人不肯认罪,叫冯雄辩自己去想办法。”包氏气狠狠地说:“他若是不能把梅氏定死,那他就是个废物,以后不要在京城做讼师了!”

“夫人息怒,刑部什么样的犯人没见过?认罪只是早晚的事。”国妈妈在一旁解劝道:“您这些日子实在是太劳累了,我叫厨房熬了粥,做了小菜,您权且吃一些,千万不能累垮了。”

包氏对她的话还是比较听的,也知道自己一定要挺住,否则两个孩子的事也指望不上别人。

“今日是宜宛的头七,晚上我要给她守灵。”包氏提起自己的小女儿就忍不住垂泪:“我可怜的孩子,我要尽快为她报仇,好让她能够入土为安。”

“夫人,你身子刚好些,这守灵的事就让我们来做吧!”国妈妈担忧地说。

“不能,”包氏坚决的摇了摇头说:“到底是母女一场,我怀胎十月生下了她,又将她抚养了十几年,今日是她的头七,我一定要亲自为她守灵。”

国妈妈见包氏如此坚决,也就不再劝她了。

包氏简单的吃了口饭,又小憩了片刻。

到了黄昏,卫宜宛的灵堂前摆满了香烛纸马。

灵堂就搭在卫宜宛原本住的院子里,每天都有人负责守灵烧纸。

但因为今天是头七,所以包氏决定亲自为她守灵。

卫宜宓等几个姐妹也到了,柳姨娘也过来烧了一陌纸钱。

卫宜室卫宜家跪在灵前,哭得悲悲切切。

她们表面上在哭卫宜宛,实际上是在哭她们自己。

自从梅姨娘被官差带走,她们就被禁足在院子里,日夜提心吊胆,以泪洗面,不知道以后在这府中要如何活下去。

她们不敢相信梅姨娘竟然真的做出那样的事,她们一句也不敢提自己曾在梅姨娘面前哭诉卫宜宛是如何欺辱嘲笑她们的。

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梅姨娘才下定决心害卫宜宛的。

卫宜宁安安静静跪在那里烧纸,看火舌贪婪地舔舐着纸钱。

包氏迟迟不给卫宜宛下葬,是因为她要等到梅姨娘认罪,好让人们都知道卫宜宛是被人所害,是个可怜无辜的女孩子。

包氏一向精明,卫宜宛的死让她悲痛欲绝,可她依旧没有忘了算计,她要让这个女儿死的值得。

起码要博得众人的同情。

卫宜宛的尸体放在一口柏木棺中,棺材里放了很多值钱的陪葬品,更放了数百斛珍珠,还依照遗嘱,填满了生石灰,可以起到防腐防臭的作用。

虽然现在还没有下葬,包氏早已命人花重金买下了一块墓地。

卫宜宁想起自己爹娘那个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合葬墓,当年掩埋哥哥卫福安的那个小小土包。

还有至今生死未卜的弟弟。

不知道包氏在怨恨梅姨娘的时候,会不会想起那些曾被她害过的人呢?

第九十一章 守灵(二)

停灵的院子里一片素白,因此在夜色中就格外醒目。

没有诵经声,因为朱太夫人不喜欢。

双生女的哭声也渐渐的低微下来,变成了抽泣,因为哭泣本身就是一件很消耗体力的事情。

卫宜宛院子里的丫头们也都跪在那里哭,并不是因为四小姐去了她们有多伤心,卫宜宛活着的时候对待下人很刻薄,她死了丫鬟们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不过是哭给夫人看的。

才一更天,智勇公府就已经静谧得像深夜一样。

“留这么多人在这儿于事无补,你们都回去歇息吧!”包氏对众人说,语气中难掩疲惫:“清静些倒好,我们娘两个好说说心里话。”

头七不比寻常,都说人的魂魄会在这天回到停灵的地方来,因此这天晚上守灵的都是逝者生前最亲密的人。

卫宜宓原本想留下来,包氏却说:“你这几天本就有些中暑,更熬不得夜,快回去吧!”

卫宜宓既然已经起了身,卫宜家卫宜家自然也就没有理由留下来,卫宜宁随大流,上头的三位姐姐怎么做她自然只能随着。

柳姨娘烧过了纸,就领着女儿卫宜宝回去了。

几位小姐走后,只剩下包氏和几个丫鬟,还有国妈妈。

“你老天拔地的就别在这熬着了,快回去睡吧!”包氏对国妈妈说。

国妈妈听了直摇头,说道:“夫人,我得在这儿陪着你,更何况四小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也想尽一份心。”

“你的心我明白,宜宛自然也懂得,”包氏叹息了一声,眼泪止不住的淌了下来:“我今晚在这守一夜,到明天恐怕就支撑不住,到时候府里的事都要你出面去料理,要是咱们两个今晚都在这守灵,赶到明天该怎么办?听我的话你去歇着吧,到了明天凡事有你料理着,我也放心,还能好好歇歇。”

国妈妈听她这么说,不好再强留,用袖子抹了抹眼睛说:“我再给四小姐烧些纸钱就回去,现在虽然是夏天,半夜的时候还是冷,我再去给您取件衣裳过来。”

“有春蓉呢,我打发她把你送回去,顺便给我拿衣裳过来就行,你不要再来回的折腾了。”包氏说道。

国妈妈跪在那里烧完了纸,春蓉和她一同回去,又给包氏重新取了件衣裳。

灵前的长明灯忽明忽暗,春蓉每隔一会儿就要添些灯油,拨一拨灯芯,防止它灭了。

包氏给女儿守灵自然是不跪的,坐在一旁的大圈椅上,低垂着双目,神情悲苦。

陪在身旁的两个丫鬟不敢上前打扰,只是默默的烧纸。

夜深了,春蓉的困倦上来却强忍着不敢打哈欠。

小丫头蟠桃轻手轻脚的,从茶炉子上倒了一杯茶水来,递到包氏跟前。

这个叫蟠桃的丫鬟,包氏上次曾经打她来泄愤,怕她寻死又关了三天。

不过她虽然挨了打,却也没哭闹,还像以前一样老老实实的。

包氏于是就赏了她几两银子,叫她继续在身边服侍。

奴才们就好比是主子跟前的猫和狗,打完了,骂完了,还照样使唤。

没有人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

到了二更天,春蓉想要小解,便悄悄的冲蟠桃使了个眼色。

蟠桃会意忙点点头,意思叫她去吧。

春蓉见夫人坐在那里,双眼阖着,似乎是在打盹儿。

她也不好上前惊动,悄悄的走到外间,叫上外面上夜的一个粗使丫头陪着她去。

若是往常春蓉一个人就敢的,可这些日子府里接二连三的死人,又是大半夜的,她就忍不住有些发毛。

下等的丫鬟平时巴结春蓉这样的大丫鬟还巴结不过来,听说她要去如厕,那两个上夜的丫鬟赶紧点了灯笼和她一起出来。

解完了手,春蓉就想在外面透透气再回去。

这些日子,她每天都提心吊胆的伺候的包氏,生怕一个不对劲儿自己就被迁怒。

本来包氏身边有她和春莺一同伺候着,两个人交替着,凡事都还轻松些。

如今只剩下她一个,不但活计加重了,脑子里的弦儿时时刻刻都要绷紧,每天下来都像脱层皮一样。

“春蓉姐姐,你吃不吃宵夜?”和她一起出来的丫鬟草花殷勤的问:“你在里边守了这么久的灵,一定饿了吧?”

听她这么一说,春蓉的确觉得自己的肚子有些空。

不过这些粗使丫头们吃的宵夜她是不屑一顾的,左不过是些上供剩了赏下来的果子糕点,早已硬得啃不动了。

另一个丫头杜鹃赶忙说:“姐姐是什么人,怎么能吃咱们的东西呢!你去叫厨房的赵婆子现给姑娘做一碗炒面筋来,前后用不了一刻钟,叫姐姐吃完了再进去伺候夫人。”

春蓉就觉得这个叫杜鹃的丫头很伶俐,便笑着向她说:“难得你费心了,怎么就知道我爱吃这东西?”

杜鹃笑着说:“我那次打厨房前头过,听管事妈妈说过一次,叫把炒面筋给姑娘单独留着,因此就记下了。”

这些主子跟前的大丫鬟在府里是最有体面的,尤其春蓉又是包氏跟前的,府里各处都争着巴结。

厨房里的那些老妈子,早都把各个大丫鬟的口味摸得一清二楚,隔三差五的就做些可口的吃食叫人悄悄送过来。

那个赵婆子是豫州来的,做得一手好面筋。

春蓉想着夫人在里头也没什么事,又何况旁边还有蟠桃,再加上这两个丫鬟把她像主子一样捧着,也就有些托大,坐在外头凉亭的凳子上等吃完了炒面筋再进去。

“夫人,这茶水刚刚好,您再喝一碗。”蟠桃端着茶盅站在包氏跟前。

包氏接过来一饮而尽,又叫蟠桃把长明灯的灯芯再拈长一些。

一阵风吹进来,挽幛飘飞,包氏喃喃道:“宜宛,是你回来了吗?”

回答她的只有萧萧风声。

包氏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这些日子她都在勉力的支撑,其实身体早就已经累垮了。

条条幛幔随风起舞,包氏的视线越来越模糊。

“宜宛,我可怜的女儿,你若是阴灵不灭,就到为娘的梦中来吧!”包氏在陷入昏睡前低声说道。

智勇公府沦陷在黑暗中,卫宜宁星眸如炬,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她知道,这黑暗的笼罩下有人在蠢蠢欲动。

第九十二章 六小姐不见了

卫宗镛晚饭时喝了几杯闷酒,早早就睡了。

到了此时只觉得口渴得厉害,柳姨娘知道他一向如此,早就命人拢了茶炉子,就算天气热也不能在夜里喝凉茶。

柳姨娘对卫宗镛从来都小心殷勤,只要她在,凡事都亲手做,不用丫鬟。

这会儿听见老爷醒了忙撩起帐子下地,趿了睡鞋去倒茶。

“现在什么时候了?”卫宗镛问。

“已经打过二更了老爷,”柳姨娘把茶盏端到卫宗镛跟前小声说。

卫宗镛喝了茶,向柳姨娘说:“你也快睡吧!一会儿走了困又睡不着了。”

“没事,我去看看两个孩子,他们晚上都爱蹬被子,别着了凉。”

“不是有各自的奶娘吗?还用得着你亲自去。”卫宗镛觉得柳氏也太爱操心了些。

“奶娘跟着他们疯玩儿一天也够累的,多半早就睡死了。”柳姨娘微微一笑说:“我去看看就回来。”

然而,柳姨娘过了很久也没回来。

卫宗镛觉得纳闷,两个孩子住的地方就在柳氏卧房的对面,中间只隔了一个堂屋,两个孩子的床隔了道碧纱橱,前后也没几步路。

“春云!”卫宗镛大声叫外间上夜的丫头:“去看看姨娘怎么还不回来?”

没人回答他。

卫宗镛不禁愕然,起身去外间一看,一个人也无。

他于是信步走到两个孩子的卧房,只见卫康安在小床上睡着,奶娘在一旁轻轻拍着他。

卫宜宝的床上却是空的,奶娘和丫头也都不见了。

当然,柳氏也不见了。

“人呢?大半夜的都跑哪儿去了?”卫宗镛问卫康安的奶娘。

“六小姐不见了,姨娘带着人在院子里找呢!”卫康安的奶娘说。

“好好的怎么会不见呢?是不是起夜了?”卫宗镛问。

“奴婢不知道,”卫康安的奶娘摇头:“姨娘过来时六小姐就不在屋里,我们都睡实了,没听到什么动静。”

卫宗镛也并没怎么惊慌,毕竟是在自己家里,一个小孩子能跑哪儿去。

不过他一向很疼爱柳氏生的这两个孩子,因此也转身出去,想到外头看看。

柳姨娘身上穿着单薄的衣衫,神情焦急,见到卫宗镛,便急忙过来说:“老爷怎么出来了,夜间露重,快进屋里去。”

“宜宝怎么不见了?到现在还没找到?”卫宗镛问。

那几个出来寻找的丫鬟婆子都直摇头,卫宜宝的奶娘阿玉最着急,脸上挂着泪,六小姐不见了她的责任最大。

“老爷,都怪我睡的太死了,”阿玉请罪道:“六小姐”

“先别忙着认罪,赶紧找人,”卫宗镛沉声道:“你好好想想宜宝可能到哪儿去。”

“这近处都找遍了,”曹妈妈颤巍巍说道:“六小姐还能上哪儿去呢?”

柳姨娘显然也担心,但还是说:“你们切不可大声吵嚷,如今府里事多,老爷夫人每天都够操心了,别再弄得鸡飞狗跳的。”

“按理说六小姐一定跑不出这府里去,可就怕她乱跑,这天又黑,花园子里又有池塘……”曹妈妈担心地说道。

若是换做别人说了这话一定会遭到训斥,但曹妈妈是柳氏的心腹,名为主仆情同母女,所以卫宗镛和柳姨娘都不怪她。

“我想起来了,”阿玉忽然说道:“六小姐白天在园子里玩儿,说起了昙花,我就多了句嘴,说咱们府上西小楼那边就有好几株昙花,只可惜要在夜里才开。六小姐别是去看昙花了吧?”

卫宜宝年纪虽小,可性情执拗倔强,又骄纵任性,她认定什么事不管别人怎么劝都没用,要是她想要去看真能夜里跑去西小楼。

“那还等什么,快去找啊!”曹妈妈急的就要走。

“曹妈妈,站住。”柳姨娘制止道:“不准去!”

“怎么不能去?”卫宗镛觉得纳闷:“那里有狼还是有虎?”

“老爷,那西小楼离夫人的院子近,这黑更半夜的再惊动了夫人,可就不好了。”柳姨娘柔声道。

听柳姨娘这么说,卫宗镛想起来这西小楼的确是个不寻常的地方,因为离包氏的院子近,干脆做了小库房和议事厅。

平时包氏都是用过了早饭后,在西小楼一楼召集管家和管事们议事,上头两层放的都是贵重物品,寻常人轻易不能到那里去。

卫宗镛知道,柳氏之所以这么说,不单纯是怕打扰包氏更怕若是西小楼丢了什么少了什么,她脱不开干系。

“姨娘,今夜四小姐头七,听说夫人在那头给她守灵,咱们悄悄的过去不惊动那里的人就是了。”曹妈妈说:“实在没办法,最好叫老爷跟着,若是明天夫人有什么说法,也好有个担待。”

“还等什么?找孩子要紧,”卫宗镛此时拿出家主的风范来::“夫人要是怪罪,自然有我呢!”

柳姨娘听了,自然是感激,忙说道:“虽然有老爷跟着,大伙儿也都要悄悄的,尽量不要惊动别人,若是吵嚷起来,只怕会闹得人心慌慌,又或者有不知情的乱说,叫外人听了笑话,该说咱们府里总是不太平了。”

卫宗镛觉得柳氏除了善解人意还是善解人意,虽然是自己的孩子不见了,却时时处处都为这个家着想,不愧是大家出身。

一行人只提了个明角灯,迤逦往西小楼来。

这西小楼白天虽然热闹,晚上却从来都是静悄悄的。

可今天却有些反常,远远的就看着楼里竟还有灯光,虽然不怎么明亮。

“姨娘,这楼里还点着灯,说不定六小姐真的在这儿。”阿玉高兴的说。

“悄声,”柳姨娘叮嘱道:“进去看看再说。”

春蓉吃完了炒面筋,又漱了口才重新走进卫宜宛的院子。

她不敢大声,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灵堂空无一人。

“夫人哪去了?”春蓉奇怪道:“蟠桃也不见了。”

难道是夫人也出去如厕了吗?

一阵风吹过,卫宜宛灵前供的长明灯被吹灭了。

春蓉不由得吓了一跳,赶紧摸索着上前,点着了火折子。

灯盏里的油已经快要没有了。

春蓉一边添灯油,一边腹诽:“蟠桃这丫头一定又偷懒,得亏夫人这会儿不在,要不又得挨训了。”

第九十三章 惊变

西小楼的门虚掩着,进门是一架山水螺钿的大插屏,不甚明亮的烛光被屏风遮挡着,只剩下了一团昏黄的光晕。

卫宜宝的奶娘阿玉走在最前头,弓鞋踏在一个物件上,脚掌被硌了一下。

阿玉弯腰拾起来一看,低声惊呼道:“是六小姐的金锁!”

卫宜宝生下来就叫相士批了八字,五行缺金,故而打了这么一个赤金锁整日戴着,从不离身。

如今在这里发现了金锁,说明她的确来过这里。

人们于是一窝地涌进来,堂中几盆昙花含苞未放,但却不见卫宜宝的影子。

“会不会在小里间?”曹妈妈小声说:“楼上都上着锁,她也上不去啊!”

小里间就在一楼,平时包氏议事累了小憩更衣的地方。

下人们有些许迟疑,毕竟那算是夫人的一个住处,她们轻易不敢进去。

卫宗镛举步上前,柳姨娘在后头跟着,有他们两个走在前面婆子丫鬟们也就随后跟了上去。

小里间挂着金丝藤红漆竹帘,里头隐隐有灯光,卫宗镛掀起帘子,率先看到的是花梨方桌影青烛台上燃到一半的鱼膏蜡烛。

目光再一转,就看到睡榻上躺着的两个人。

一男一女。

一丝不着。

两个人交颈依偎在一起,睡得很沉。

“贱人!”卫宗镛咆哮着,急切地想要找个趁手的东西。

柳姨娘也慌了,喝令身后的丫鬟婆子们:“快出去!谁也不准吐露一个字!”

那睡榻上的两个人是包氏和大管家卫忠。

卫宗镛想破了天也想不到本该给卫宜宛守灵的包氏居然会在这里和管家苟且。

可他偏偏亲眼看见了!

“这贱人!”卫宗镛从未如此愤怒:“看来她是铁了心要我的命!”

之前柳姨娘和曹妈妈的话让他知道了包氏对自己存了异心,但一来柳姨娘劝说,二来卫宗镛多少还念着两个人几十年的夫妻情分,所以没有撕破脸。

谁想包氏居然不惜和管家苟且,明摆着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用这种手段笼络管家,一定是要他死心塌地忠于自己。

卫宗镛此时满心只想要杀了这对奸,夫***!

他知道自己没有才干没有学问,可他不能没了脸面!

想他堂堂智勇公,居然被结发妻子带了绿帽子!

更丢人的是,还被一众人给堵了个正着!

“给我拿刀来!”卫宗镛暴跳起来:“我要把这两个贱人剁成肉酱!”

“老爷,老爷,不可啊!”柳姨娘使劲儿抱住卫宗镛的腰,苦苦哀求道:“她是朝廷封的诰命,就算犯了错也不能私下处死!”

卫宗镛两只眼睛因为怒气已经变得血红,可他还是把柳氏的话听了进去。

包氏有诰命在身,不是普通的妇人。

“那就叫人把他们两个给我捆起来!”卫宗镛气咻咻地说:“明天一早就送到衙门去!”

“老爷!姨娘!不好啦!”曹妈妈的声音凄厉得好似夜枭的号叫。

包氏这才被吵醒,她的头很晕,一阵阵地恶心。

等她看清眼前的情形,一下就出了身冷汗。

“老爷,你听我说”包氏慌乱地寻找着自己的衣裳,一边急切地说道:“是有人陷害我!”

“六小姐”曹妈妈扑倒在卫宗镛和柳姨娘跟前呼天抢地:“天杀的啊!可疼死我了!”

包氏解释的声音早被曹妈妈的哭叫声淹没了。

“宜宝怎么了?!”柳姨娘的脸一下子就白了,尖声问道:“她在哪儿?!”

可曹妈妈却哭得死了过去,没办法回答她的话了。

柳姨娘踉跄着走出里间,跟着来的丫鬟婆子都围站成一圈,看见她便都自动让开。

卫宜宝躺在地上,脸色紫青,已经断气了。

柳姨娘猛地往前一扑,头在桌角上磕了一下也顾不得,爬到女儿尸体跟前,扳着脸哭道:“宜宝,你睁看眼看看我啊!你怎么了?!不要吓唬姨娘啊!”

卫宗镛一听女儿出事了,急忙过来,只见柳氏额头连着半张脸都糊满了鲜血,兀自哭喊着呼唤卫宜宝。

“六小姐在哪儿了?!”卫宗镛大声质问。

“是我在这柜子里头发现的,”卫宜宝的奶娘阿玉哭道:“六小姐是被人掐死的,她脖子上的瘀痕清清楚楚。”

说完又放声大哭,嘴里喊着“六小姐你死的好惨”。

卫宗镛已经被接连的事情冲击得眼前一阵阵发黑,不用说,一定是卫宜宝晚上偷偷出来看昙花撞破了包氏和管家的奸情。

这对奸夫银妇干脆就杀人灭口,把卫宜宝掐死后藏在柜子里,还没来得及转移尸体就被他们发现了。

而此时柳姨娘已经昏死过去,丫鬟们忙着成一团。

“都死了吗?!来人!”卫宗镛歇斯底里地大叫:“叫卫升过来!把人给我捆了!”

卫升是府里的二管家,也是赐的姓。

这时候大管家卫忠也已经醒了过来,慌忙套了衣服,浑身哆嗦着跪到卫宗镛跟前请罪,连声说自己是冤枉的。

卫宗镛气得三尸神暴跳,狠命踢了卫忠几脚,卫忠是跪在地上的,头脸都被踢破了,心口也被踢了一脚,一时疼得喘不过气来,也就没法再开口求情。

包氏也上前企图扯住卫宗镛的衣袖,被他躲开,并且狠狠将包氏推倒在地,大骂道:“你这贱人毒妇!意图谋害我不算,竟然狠心对孩子下手!早知道你就是个蛇蝎心肠!当年我跟你约法三章,无论如何不能伤害我的孩子,你指天发誓的答应了,现在宜宝的尸首在这里,你就不怕天降霹雷劈死你这个无情无义的恶毒妇人吗!”

“老爷,你听我说,咱们结发二十年,我何曾有过害你的心思?还不是一心一意为你着想,”包氏急切地说道:“今天这事,一定是有人存心陷害,老爷,你不能中了奸人的计啊!”

“你少跟我混淆黑白,早知道你巧舌如簧,”卫宗镛不买账:“干出这等没廉耻的事来,还想着要扯谎狡辩。”

正在这时,二管家卫升带着一众家丁走了进来。

卫宗镛便大喝道:“快点儿把这不要脸的给我堵了嘴捆起来!谁要是敢说情,先一顿乱棍打死!”

第九十四章 求助

天色未明,卫宜宓的丫鬟春草惊慌失措地奔进卧房,声音虽然不高却万分急切。

“大小姐不好了!老爷把夫人给关起来了!”

卫宜宓睡得正香,压根就没听清春草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吵,不高兴地说:“你撞鬼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春草急得满脸是汗,顾不得别的,说道:“是夫人!夫人被老爷关起来了!说是等天亮就送到衙门去呢!大小姐,这下可怎么办?”

这回卫宜宓一下子就清醒了,一边慌乱地下床一边问:“怎么会这样?到底因为什么事?”

春草有些为难地说:“我听的也不甚清楚,只说夫人做了丢脸的事,惹怒了老爷。”

卫宜宓顾不得仔细梳妆打扮,只披了件外衣就急匆匆地走了出来。

她本能地想去看母亲,春草说夫人现在被关在东山房。

府里头的仆人被惊动起来一大半,卫宜宓看到的尽是些鬼祟隐秘的目光。

东山房把守森严,因为关押的是包氏,所以都是些丫鬟婆子守着。

卫宜宓一眼就看见为首的是柳氏房中的曹妈妈,心里暗骂了一句“老货”。

“把门打开,我要去看夫人。”卫宜宓一向骄矜,根本不把这些丫鬟仆妇放在眼里。

其他人难免对她有所畏惧,毕竟卫宜宓是府里的大小姐。

唯独曹妈妈挡在前面,松弛的眼皮耷拉着,声音还带着沙哑:“大小姐,人是老爷叫捆的,说了要严加看管,不准放任何人进去。要是不遵命令,就要打死呢!大小姐别为难我们这些下人。”

卫宜宓冷笑道:“我母亲是堂堂公府诰命,父亲不过是一时受了贱人挑唆,你们先别得意,拿着鸡毛当令箭想吓唬我?!”

曹妈妈连眼皮也不抬一下,依旧哑着嗓子道:“这话大小姐去跟老爷说吧!六小姐死得可怜,我们姑娘如今已经死过去几回了,大小姐若是能让六小姐活转来,不用别人吩咐,老婆子就能做主让你进去。”

“你说什么?!宜宝死了?!”卫宜宓听了曹妈妈的话,如同听到一声惊雷。

她虽然不喜欢卫宜宝,可却想不到好端端的她一个孩子怎么会就死了。

卫家这是怎么了?

“你是说宜宝的死和我母亲有关?”卫宜宓再笨此刻也明白包氏和这件事脱不开关系。

“大小姐一定还不知道吧!老婆子我恶人做到底好了,昨天夜里,老爷带人在小西楼捉了夫人的奸,还发现六小姐被掐死在那里。如今奸情人命都是大罪,老爷又下了命令,我们自然不敢懈怠。”曹妈妈沉声道。

“你胡说!”卫宜宓的声音因为气愤而显得很尖利:“我母亲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做出这些事情来!我现在就去见父亲,叫他把母亲放出来。”

曹妈妈没再说话,她负责看守包氏,只要把包氏看严了就没什么大事。

卫宜宓一路小跑着进了柳姨娘的院子,她打听到卫宗镛在这里。

柳姨娘的院子挂起了挽幛,素白一片,悲切的哭声回荡着,像极了挽歌。

卫宜宝小小的尸体停放在中堂,棺木还没打好,盖着一幅素白绫,能隐约看到身体轮廓。

卫宜宓进了里间,卫宗镛坐在床边,拥着悲伤过度的柳姨娘。

“父亲,”卫宜宓上前,语气急切:“母亲绝不会做出那样的事,宜宛没了,哥哥又下了狱,她这些天忧思焦虑,忙宜宛的身后事和救哥哥出狱已经让她无暇分身了,她哪里还会、还会……”

卫宜宓想说包氏绝不会做出与人通奸、杀死庶女的事,只是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是实在讲不出口。

卫宗镛似乎很疲惫,极度的愤怒消耗了他很多精力,小女儿的死也让他很是伤神。

蜡黄的脸上似乎又多了几缕皱纹,他眼神有些茫然地望着窗外,并不看卫宜宓。

“父亲——”卫宜宓又上前一步,企图说动卫宗镛:“母亲可是您的发妻,她才是最忠于你的人。”

“我可怜的女儿——”柳姨娘幽幽哭道,气若游丝:“我不能活了。”

卫宗镛把她又往怀里搂了搂,向卫宜宓说道:“你出去!这事不是你能过问的。”

“我不走!”卫宜宓大叫:“母亲一定是被人陷害的!我不能让她蒙冤!”

“来人!把大小姐带出去!”卫宗镛也焦躁:“把她关在房里不许她出来胡闹!”

卫宜宓一跺脚,压紧牙关说道:“我去求祖母,不信没人给母亲做主!”

卫宜宓跑出了柳姨娘的院子,春草在后头跟着,喘嘘嘘道:“夫人身边的人怎么一个也没见到?”

一句话提醒了卫宜宓,包氏身边得力的人国妈妈还有春蓉怎么都不见了?

“一定也被关起来了,”卫宜宓道:“不想让她们通风报信。”

“小姐,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春草急得要哭起来:“眼看着天就要亮了。”

“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祖母了,我们现在就去求她想办法。”卫宜宓心里也慌,可她知道现在除了她没有人再会为包氏奔走了。

卫宜宓虽然冷情,可她并不是傻子。

因为有包氏,她才是金尊玉贵的智勇公府嫡出大小姐。

而一旦包氏倒下了,她的未来只能是一片愁云惨雾。

包氏的三个孩子如今只剩她一个中用的,卫宗镛正在气头上,说什么都没用。

柳姨娘一定也想要致母亲于死地,难以通融。

这个家里能够压得住卫宗镛的只有朱太夫人,母亲这些年对祖母殷勤小心,就算没有功劳还有苦劳,自己再使劲求一求,一定能让老太太出面。

卫宜宓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棵救命稻草,急急忙忙的往朱太夫人的院子里跑。

朱太夫人喜欢清静,所以她的住处和包氏她们都隔得比较远,尽管那边已经闹成一片,这边却还没有接到消息。

卫宜宓养尊处优惯了,一大早四处走动争执,早已经大汗淋漓。

她气喘吁吁来到朱太夫人院子门前,却见到已经有人站在那里。

不是别人,是卫宜宁。

“让开!我有急事要见老太太。”卫宜宓呵斥道。

“祖母还没起,姐姐还是先不要进去了。”卫宜宁语声轻柔,态度却无比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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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搬救兵

卫宜宓有些狼狈,但眼神很冷:“卫宜宁,没想到你也来落井下石了,以前我还真是小瞧了你。”

“祖母这几天一直病着,姐姐让她老人家出面主事,只会让她跟着着急上火。这事情太大,已经不单纯是家事了,就算你求了祖母出面,也难以平息。”卫宜宁不急不恼。

“你少跟我讲大道理!”卫宜宓不买账:“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你以为我母亲被人陷害了,你就有机会出头了,告诉你少做白日梦了!”

“老爷如今正在气头上,他认定了夫人让他蒙受奇耻大辱,就算祖母也不能让他收回成命。”卫宜宁看着卫宜宓,这位大小姐真是个绣花枕头,见事不明,遇事不清,偏偏还有疑心病。

“你少跟我说这些没用的,告诉你赶快给我让看,耽误了我救母亲,跟你没完!”卫宜宓说着就上前去推卫宜宁。

卫宜宁纹丝不动,像在地上生了根。

“如果我是你,宁可出府去找援手。”卫宜宁说道:“姑姑姑父出面比老太太更合适。”

一句话提醒了卫宜宓。

如果她把朱太夫人请出来,老太太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可一头是儿子一头是儿媳妇,要她怎么办?

到时候柳姨娘再一哭闹,老太太年迈之人,又有病在身,万一一着急有个山高水低,不但于事无补,更会添乱。

如果把卫阿鸾夫妇请来情况就不一样了。

卫宗镛一向对邵家敬重三分,卫阿鸾和包氏关系也不错,一定会开口求情。

只要先把情况稳住,不让包氏上公堂,这事情就还有缓和的余地。

最起码邵家人来了,会给包氏开口说话的机会。

卫宜宓相信她母亲是清白的,也相信她不会坐以待毙,她要帮母亲争取时间。

“姑且信你一回!”卫宜宓丢下一句话转身走了。

柳姨娘手底下的人早就把包氏的心腹通通关押了起来,但她们只能对付下人,却不能奈何卫宜宓。

卫宜宓喝令车夫备车,二管家卫升走过来说道:“大小姐,这一大早的出去做什么?老爷吩咐了,叫你回去,还请别为难我们这些下人吧?”

“狗奴才!”卫宜宓柳眉倒竖,毫不客气地骂道:“你是谁养的狗?居然敢冲着我乱吠!告诉你,本小姐就要出府去,谁拦我我就拿马鞭子抽谁!”

回头又对车夫喝命道:“还不走等赏呢?!”

车夫不敢违拗,扬鞭催马,出了智勇公府的大街。

卫宜宁劝走了卫宜宓,悄悄走进老太太的屋子里。

如意已经起来了,悄悄问她:“刚才是谁在外头?我隐约听见像是大小姐的声音。”

卫宜宁点点头,低声道:“是大姐姐,她要进来见祖母,被我拦住了。”

“天还没亮大小姐过来做什么?”如意意识到有事发生。

“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卫宜宁道:“只知道前头闹得很凶,我替姐姐在这儿伺候祖母,姐姐最好出去打探一下,咱们也好有个准备。”

如意知道打听事情最好是自己去,卫宜宁其实是不好出面的。

因此就说:“那就麻烦五姑娘在这儿听着老太太的动静,我去去就回来。”

如意是朱太夫人身边的得力婢女,府里的人对她要比对自己恭敬许多,这件事情自己虽然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但也不好传耳过舌,所以只装作一概不知。

何况自己身份敏感,若是被人误会反倒不好了。

果然,如意去了没有一刻钟就回来了,脸上变颜变色的。

“我的天,这事情可是荒唐出天际了!”如意道:“得亏你拦着大小姐没让她进来,要是叫老太太听说了,准得引发心疾不可。”

说着把自己打听到的事一五一十都跟卫宜宁讲了,末了说道:“这事儿可真够吓人的,从来说书唱戏都没这么荒唐。”

卫宜宁并不发表己见,她知道事情绝不简单,智勇公府刮起了龙卷风,注定要折腾得满目疮痍。

卫宗镛看了看天色,往常这时候他已经收拾停当去上朝了。

今天他告了假,家门不幸,他必须得先处理内患了。

“宜宝,天亮了该起床了。”柳氏悲伤过度,已经分不清是真是幻了,她还以为女儿还活着,像往常一样叫她起床。

卫宗镛听了心里也酸涩得厉害,小女儿死的太惨了。

一想到卫宜宝就会立刻想到包氏,怒火又烈烈燃烧起来。

“别难过了,你还年轻,往后我们再多生几个孩子。”卫宗镛安慰柳氏。

“我只要我的宜宝。”柳姨娘肝肠寸断:“她那么讨人喜欢,从来不肯惹我生气。老爷,我没照顾好她,我应该陪着她去。”

“别胡说,”卫宗镛语气有些强硬:“我为她报仇,你要好好活着,还有康安呢!”

柳姨娘又痛哭起来,如失子的母雁,发出声声悲鸣,令人不忍卒听。

“来人!伺候我更衣!”卫宗镛像是下定决心般说道:“一会儿就把那个背主无德的奸仆和心如蛇蝎的毒妇给我送到衙门去!”

柳姨娘的眼睛闪过一点光,但随即又被泪水淹没。她额头受了伤,用一条布巾裹着,不但没破相,反而更显得一张脸儿娇滴滴的,惹人怜爱。

“老爷,勤勇公府来人了,”有人在外头禀告道:“姑奶奶和姑老爷都来了。”

“妹妹和妹夫怎么来了?谁报的信?”卫宗镛听说卫阿鸾夫妇来了只得打点起精神迎接。

“是大小姐请来的。”外头的仆人答道。

“蠢货!还嫌丢人不够吗?!”卫宗镛很不高兴,哪个男人被戴了绿帽子能高兴的起来?

他现在急于要洗刷自己的耻辱,只有把包氏定了罪,他才算是去了心病。

否则这耻辱就会沉沉压在心头,让他万分压抑和痛苦。

可如今卫阿鸾夫妇都到了,他不出去见实在说不过去。

卫宜宓已经快要虚脱了,好在能赶在母亲被送去官府前搬来了救兵。

“母亲还不知道这事情吧?”卫阿鸾最关心的是朱太夫人是否已经知情,出了这等丑闻,又是在智勇公府接二连三出事的情况下,老太太就算是铁打的也一定撑不住了。

第九十六章 家丑不可外扬

卫宗镛见到邵天资夫妇后,忍不住大吐苦水:“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最近我们府里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卫阿鸾已经从卫宜宓那里听了个大概,她最担心的是自己母亲,于是问道:“老太太知道了吗?”

卫宗镛赶忙说:“没有没有,怎么敢惊动母亲呢!出了这样的事已经不肖至极,怎么还能让她老人家跟着操心呢!”

“哥哥考虑的周全,”卫阿鸾于是放下心:“我听宜宓说了,这件事还是要从长计议才好。”

“妹妹,你不知那毒妇有多可恶!”卫宗镛痛心疾首道:“她不但与人通奸,更害死了宜宝。之前我就听见有人传言说她想要让长安攀污是我杀了春莺,我还不肯信,现在想来是确凿无疑的了。不然怎么会跟卫忠勾搭在一起?唉!我真是……”

卫宗镛说到这里忍不住痛哭流涕,一半是出于真心一半也是为搏同情。

他甚至幻想邵天资会因为同情而保举他升官,他这个妹夫现在可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啊!

“内兄,依我看家丑不可外扬,”邵天资道:“虽说事情很大,但最好咱们自己先问个清楚。”

卫宗镛听了直摇头:“那个毒妇,我与她不共戴天!趁早发送到衙门去三推六问,我一纸休书与她断了关系!”

“长安和宜宛的案子还悬着,若是再惊动官府,那府上可就真成了京城中的大谈资了,”邵天资提醒道:“若是叫圣上知道了,虽则哀叹兄长家门不幸,只怕也会以为你治家无方,万一因此而心生不喜,可就得不偿失了。”

一句话提醒了卫宗镛,自古以来大丈夫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本就是环环相扣的。

他家里如此不太平,妾室谋害嫡女、少爷奸杀丫鬟,要是再加上如今的主母私通管家且为了灭口掐死庶女,那可当真成了个大笑话。

丢人还是其次,如果真的像邵天资说的那样,被皇帝知道了,只会认为他这个家主无能昏庸,连齐家都做不好,更遑论治国了,只怕不会再重用自己了。

这才是卫宗镛真正的软肋。

卫阿鸾见卫宗镛沉默不语,知道丈夫的话起了作用,就更进一步劝道:“哥哥,不妨把相关人都询问一遍,若是中间有什么隐情,说不定就会露出破绽。”

“既然妹妹和妹夫都这么说那就暂且先问一问,”卫宗镛顺水推船:“看看那贱人还有什么话说!”

他依旧怨恨包氏,想着就算不上公堂也要把她赶出府去才干净。

包氏被关押了大半夜,堵着嘴捆着手脚,连口水也不给。

如今被带出来,卫宜宓就等在门口,见了她忙扑上来,给她拿开堵嘴的布巾,又松了绑。

“母亲——”卫宜宓见母亲受如此侮辱忍不住哭了。

“宓儿,先别哭,”包氏此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冷静,因为她已然被逼上了绝路,想要翻身,就不能情绪激动,否则只会满盘皆输:“听我说——”

包氏把声音压得很低,卫宜宓把耳朵凑上去听。

曹妈妈虽然想偷听,但只听到几个模模糊糊的字眼:万一……就去……

卫宜宓咬着牙答应了。

母亲的镇定让她相信,她们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询问包氏自然不能让孩子们在场,邵天资也不便多听,于是只有卫宗镛、卫阿鸾还有柳姨娘在场。

包氏走进来,看到卫宗镛满脸怒气的坐在那里,柳姨娘红肿着双目面带仇恨。

“你还有什么话说?”卫宗镛狠狠瞪了一眼,仿佛看着宿世的仇人。

包氏心里泛起一阵悲苦,她为了这个家,为了丈夫鞠躬尽瘁,到头来在他眼里自己却是这般的不堪。

可眼前形势紧迫,容不得她伤春悲秋,于是打起精神说道:“我是冤枉的,有人陷害我。”

“就知道你不肯认罪,”卫宗镛冷哼:“你说你是冤枉的,谁能证明?”

包氏干咳了一声,她嗓子很不舒服。

卫阿鸾到了杯茶给她,说道:“嫂嫂,你坐下喝口茶再说。”

包氏朝她感激的看了一眼,卫宗镛是个糊涂虫,可偏偏心肠又黑又硬。

“昨天是宜宛的头七,”包氏喝了茶缓缓道:“我在她的院子里守灵,当时春蓉和蟠桃都在。大约二更天的时候,蟠桃给我倒了两杯茶喝,然后我就觉得困倦极了,就睡着了。等我再醒过来,就发现已经在西小楼。”

“你说的那两个证人都是你的贴身丫鬟,只要你让他们帮你打掩护,她们自然会老老实实的不敢多嘴。”卫宗镛撇嘴道:“你当我是傻子吗?那么好糊弄。”

包氏苦笑道:“我再怎么无耻也还是个母亲,自己女儿尸骨未寒,儿子又关在监狱里,难道我会有心情去做那样的事吗?”

“还是把那两个丫鬟叫上来问问吧!”卫阿鸾不想再听他们两个人争辩。

春蓉和蟠桃被带了上来,两个人一直被关在柴房里,显然也被吓得不轻。

“奴婢一直陪着夫人的,”春蓉战战兢兢地说道:“只是中间出去解了个手,回来夫人就不见了。”

“你什么时候出去的?”卫阿鸾问。

“大约是二更刚过,”春蓉道:“我那时看夫人坐在椅子上阖着眼就没敢惊动,悄悄出去的。”

“那你回去后,发现夫人不见了,为什么没找?”卫阿鸾又问。

“我,”春蓉语塞:“我以为夫人可能也如厕去了,就想等等再说。”

“你撒谎,”卫阿鸾的语气有些严厉:“你解手回来的路上难道没见到夫人吗?若是没见到,说明夫人不是去如厕了,为什么不当时就找?”

“姑奶奶,我不是有心的,”春蓉哭道:“我当时还在外头转了转,透了会儿气才回去的,所以就以为和夫人错过了。”

“那你在外头到底待了多久?”卫阿鸾问:“你要说实话。”

春蓉害怕,不敢再撒谎,说道:“应该有小半个时辰。”

“你在外面这么久,别说她去西小楼了,就是出了府再回来也办得到!”卫宗镛气哼哼地说。

第九十七章 僵持

春蓉难免心虚,因为昨天晚上,她借着出去解手的机会,不但在外面散了步,还吃了炒面筋。

“奴婢回到四小姐的灵堂后,发现无人守灵,长明灯已然灭了,就重新点了灯,想着夫人身边有人伺候,灵堂不能总是没人,于是就干脆守在那里了。”春蓉自然要为自己说话。

“既然这丫头并不十分知情,看来只有问问那个叫蟠桃的小丫头了。”卫阿鸾说着叫春莺下去,叫人把蟠桃带了上来。

蟠桃的年纪比春蓉小,生得也小巧,看上去一团孩气。

昨天卫宗镛捉了包氏的奸,当时她也并没在跟前。

“春蓉说昨天是你和她陪着夫人在四小姐的灵堂守灵,后来她出去解手,只剩下你在夫人身边,怎么后来你和夫人都不见了?”卫阿鸾问她。

“春蓉姐姐出去之后夫人醒了,”蟠桃小声答道:“说她刚刚梦见四小姐回来了,还说既然已经在梦里见了面,就算是全了母女的情分,现下身上困乏,要回去歇息。我便陪着夫人回了正房。当时夜深了,人们都睡了。外头上夜的丫鬟也不在,夫人也没在意。回去后夫人说她这些天病着没理家事,这会儿叫冷风一吹走了困,索性去西小楼查账本,还叫我别跟着。”

卫宗镛听蟠桃这么说便忍不住跳起来骂道:“这贼妇人!支开了丫鬟独自去西小楼,不是奸情是什么?!”

“哥哥别急,偏听则暗,咱们还是把相关人都查问一遍再做定论。”卫阿鸾出声安抚。

蟠桃下去后大管家卫忠被带了上来,他脸上有伤,是被卫宗镛踢打的。

“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卫宗镛见了他就火大。

卫忠跪在地上碰头有声,说道:“奴才真是冤枉啊!就是借我八个胆子也不敢做出那等没人伦的事来!”

“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卫宗镛暴跳如雷:“难不成你被鬼怪附体了吗?!”

“老爷,昨天的事的确蹊跷,”卫忠急急说道:“二管家卫升带了酒菜到我屋里,说看我这些日子太操劳了,要陪我喝几杯。我平时也算有些酒量,可昨天没喝几杯就醉的人事不知了。等醒来就变成这样了,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你的意思是二管家的酒有问题?”卫阿鸾问。

“这个小人不敢断言,可的确不对劲。”卫忠道。

“那就叫卫升过来,”卫阿鸾道:“听听他怎么说。”

卫升进来后,想了想说:“昨天的确和大管家喝酒,我也奇怪怎么才喝两杯大管家就醉倒了,我也喝了酒,却什么事儿也没有。我见大管家醉倒了,只好把他扶到床上躺好,然后回去了。”

“妹妹,你可听到了,蟠桃和卫升的口供分明能证明包氏和卫忠是暗通曲款的。这毒妇假借守灵之名半路跑去西小楼,还不叫丫鬟跟着,不是去偷人去干什么?”卫宗镛到了此时已经认定了包氏不贞。

“我的宜宝——”柳姨娘一直没说话,到了此时又忍不住哭起了自己的女儿。

“没错,如果不是因为他们两个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宜宝也不会无端送了性命。”卫宗镛说道:“否则谁会杀了一个孩子!”

“老爷,我和夫人真的是清白的!”卫忠磕头如捣蒜。

“再把那贱人带上来!”卫宗镛道:“看她还有什么好说!”

包氏进来,卫宗镛咬牙切齿的问她:“我再问你,我的小厮长荣去哪里了?怎么长安出了事之后,你就把他调走了?!”

包氏看着他,眼里浸满了无奈:“老爷,我是不会害你的,这个家里,只有我才会真正和你一条心。”

“你少糊弄我!”卫宗镛嘶吼道:“你一直把我当傀儡,以为我不知道吗?!我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你想要长安将我取而代之,你想让我死!”

“老爷,长荣就在西庄上,你可以派人把他叫回来,问我为什么让他去那里。”包氏道:“至于那个蟠桃,她极有可能是因为我前些日子打了她而怀恨在心。之后又被人利用,红口白牙地诬陷我。二管家参与进来,多半也是为了扳倒大管家,他好上位。”

包氏的话不能说没有道理,可是却没有确凿的证据。

“老爷,我还有话说,”卫忠忽然开了口:“只是有些冒犯姑奶奶和夫人了。”

“你要说什么?”卫宗镛没好气地问他。

“小人这么多年在府上任职,却从没把家眷带在身边,老爷可知何故?”卫忠问道。

卫宗镛瞪了他一眼不说话,他心里想说:自然是你和包氏勾搭成奸,嫌家眷碍眼才打发回老家的。

“小人有隐疾,”卫忠红了脸说:“无法像正常人那样尽丈夫之责,故而才不叫家眷在身边。我曾看过郎中,周召臣周大夫也曾给小的号过脉,老爷尽可以问他。”

卫忠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如果他说的是真话,那么包氏和他的奸情就不成立。

卫宗镛此时也糊涂了。

“这话能騙得了别人却骗不得我,”柳姨娘开口了:“不能人事不代表着没有奸情,宫中的宫女太监尚有对食之说,两个女人也能做了得假凤虚凰。我的女儿死得如此惨,我绝不让她含冤负屈到九泉之下!”

到了此时,双方僵持不下,蟠桃和卫升一口咬定自己没说谎。

包氏和卫忠也发誓自己是清白的。

卫宗镛彻底断不清谁是谁非,他本来就缺乏才干决断,遇到这样扑朔迷离的事情就彻底没了主张。

“依我看,此事还是要细细考虑,先不要见官了,”卫阿鸾道:“不管谁的问题,丢的都是智勇公府的脸。”

“姑奶奶,”柳姨娘幽幽说道:“我女儿就白死了吗?”

卫阿鸾耐着性子解释道:“不是让宜宝白死,而是里头的确有疑点,不能莽撞。不管怎样,哥哥的名声和官位都要考虑。我答应你,只要三天,三天后此事不能真相大白咱们再见官好不好?”

三天的时间,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把长荣、周召臣等人都查问一遍,这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第九十八章 三审

梅姨娘再次受审,因为天气炎热,牢里不通风,她受过刑的双脚出现了很严重的溃烂。

必须得狱吏拖着她才能上堂来,否则自己寸步难行。

大周律法有定:凡是人命官司,最少要审三遍,务必鞫清情由,不得枉断。

前两次审讯,梅姨娘抵死不肯认罪。

杨大人一来为了搜集证据,二来也为凑够三堂之数,所以并没严刑逼供。

到了第三次审理,不等讼师开口,杨大人率先抛出三个问题。

“梅氏,案件审理到如今,有三件事需要你交待清楚。”

梅姨娘跪坐在地,疼痛折磨得她日夜不安,牢里的伙食奇差,不过几天的功夫她就已经瘦脱相了。

听了杨大人的话,她有些虚弱地点点头。

“第一件,根据卫四小姐的婢女春兰说,当初四小姐向你打听你堂兄一家情况时,你撒谎说梅三贵早就死了。事实上他并没死,后来扮成疯道士骗卫家小姐重金买了他的毒药。你说你没有和他们合谋陷害卫四小姐,你又何必要说谎?”

“那是因为我恨他,想要咒他死!当年就是他把我卖给人牙子的,此后还一次一次的勒索我,他不该死吗?”梅姨娘咬牙切齿,几乎要把每个字都嚼碎了再说出来。

“第二件事,我要问你,梅三贵妻子租住的桃花巷子杂院里有个瞽目老人,他说梅三贵妻子住进来不久,曾有一辆马车来过那里。他虽然目不能视,但凡是他听过这个人说话,就会一直记得。他说那辆马车上下来的是个女人,进院的时候曾经说过一句‘这地方真乱’。

如今,我已经派人把这老者带到了衙门,一会叫他带上堂来,叫他辨认一下,那天去的那个人是否就是你。

当然为了公平起见,我还会再叫几个女囚犯上堂来,让他从你们几个人中仔细辨识。”

不一会儿,狱吏又带上五个女犯人,一字排开跪在那里。

随后又将那个瞽目老人带上堂来。

杨大人说道:“上堂的可是郑瞎儿?”

那老人赶紧答道:“回老爷的话,小老儿正是。”

他本姓郑,因为出生就目不视物,故而就叫“瞎儿”。

年轻时靠走街串巷卖卦为生,没有家室,到老了,收了个徒弟,也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

好在他这个徒弟很有孝心,一直把他当父亲奉养。

但都是穷人,也不过是赁一间破屋,师徒俩相依为命罢了。

这郑瞎儿年纪大了,眼不能见,腿脚也不利索,因此便终日留在院子里面。

人们只当他又瞎又老,只比朽烂木头多口气,从来也没把他当人看。

“郑瞎儿,堂上现有六名妇人,我叫她们一一说话,你须要仔细的听,认出那个人来。”

“老爷放心,小老儿一定仔细的听。”郑瞎儿答应到。

这六名女犯人,每个人都要将“这地方真乱”这句话说上一遍。

梅姨娘排在第三个,她故意把嗓子压低了些,以为这样能混过去。

谁想郑瞎儿听了,急忙说道:“就是这个声音!虽然比那天低一些,哑一些,但绝不会错的。”

杨大人为了仔细求证,又把几个女犯的顺序调整了一遍,特意把梅姨娘留在最后,但还是被认了出来。

梅姨娘当初去见她堂嫂的时候,特意戴了帷帽,本以为很隐秘。

谁想老天自有安排,这郑瞎儿偏偏记得的是声音。

“梅氏,你有何话说?”冯雄辩忍不住跳上前说。

梅姨娘深深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还有第三件,”杨大人叫人把其他女囚和郑瞎儿都带了下去,继续对梅姨娘说道:“你的小丫头喜儿曾在堂上招供,说你挑唆智勇公府的大少爷卫长安,让他凌辱丫鬟春莺。你说你对包氏夫人没有怨恨,对四小姐没有冤仇,那么这件事该如何解释?”

梅姨娘淡淡地笑了一下,伸手缓缓把鬓边的一缕头发掖到耳后,她的手指尖很凉,触碰到耳后的肌肤,让她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第一次侍奉卫宗镛。

那天她穿着一身粉色的裙袄,鬓边戴着一朵蝴蝶绒花。

因为是冬天,没有鲜花可戴。

她记得那天她的掌心全是汗,但指尖却冰凉凉的。

她一直不敢抬头。

后来她常年在智勇公府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在老太太面前是,在卫宗镛和包氏面前是,在各位少主子面前还是。

现在,她不想低头了,哪怕上了公堂,她也要昂着头。

“卫长安杀了春莺,”梅姨娘声音前所未有的高亢:“他早就肖想那妮子很久了,偏偏春莺乔张作致,怎么不会惹得他生气?卫长安一向被骄纵,他不会把一个丫头放在眼里,他正式血气方刚的年纪,猫儿哪有不偷荤的。”

“那么你就等于承认了你与包氏素有嫌怨,也就有谋害卫宜宛的动机了。”杨大人打断了她的话。

梅姨娘长舒一口气,把头昂得更高:“包毓秀那个贱人!”

毓秀是包氏的闺名。

“她从来没有把我和我的孩子当人看过!她把我当成猪狗,几十年呼来喝去!当初她特意叫人看了我没有宜男相才叫老爷纳了我,我怀上两个孩子后,她又几次请人给我号脉,断定了我怀的是女儿才让我生下来。我的女儿从小就围着她生的孩子转,她的孩子又把我的孩子当成猪狗!”

梅姨娘声泪俱下,她在堂上把自己压抑多年的愤懑都倾诉了出来:“在那个家里,我都不如一个有脸面的婆子过得好。我以为委曲求全能换来太平,后来发现,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包氏用计毁我女儿的姻缘,我就用计杀死她的女儿!大家都别好过!”

“这么说你承认是自己伙同梅三贵夫妇陷害卫宜宛了?”杨大人问。

“我就算是不承认,难道还能出去吗?”梅姨娘苦笑:“承认的话,死的还能痛快些。否则就会被常年羁押在牢里,活受罪。”

梅姨娘说完这些,一脸的坦然。

她知道,自己的任务完成了,自己的生命也该终结了。

以前不肯认罪,一来是因为还没有足够的证据把她钉死,二来她也要拖延时间。

现在包氏那个贱人也快要玩完了,她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

大周律例,只要认罪伏法的囚犯,尤其是死囚,签字画押之后会给予一定程度的优待。

梅姨娘觉得自己不亏,她是最恨的梅三贵、卫宜宛都死在了她前头。

当然还有包氏,也气数将尽了。



第九十九章 谁是谁非

智勇公府内,周召臣大夫被请来给管家卫忠号脉。

“这人我之前就曾经给他看过病,”周郎中三缕白髯自带几分仙气,说话永远那么不疾不徐:“这位管家虽不是天阉之人,但他早年受过伤,肾气衰竭,的确不能行男女之事。”

周召臣的医术了得,医德更令人敬仰,故而他说的话卫宗镛等人都不怀疑。

虽然他能够证明卫忠不能人道,可柳姨娘却咬定即便如此,他和包氏的关系也不干净。

因为后来又从西小楼的里间搜出了鹿茸做的角先生和缅铃等**,有这些东西,即便是天阉之人也可借物行事。

卫宗镛对此并不怀疑,因为这么多年,他在包氏房里的时间少之又少,但包氏并未对此有太多不满。

现在细细想来,似乎有不妥之处。

包氏年纪四十出头,正是虎狼之年,自然会有这方面的需求。

卫宗镛常年在柳姨娘这边,有时往往一个月也不和包氏住在一起。

“夫人做事向来机密,”柳姨娘因为痛哭,难免鼻塞声重,却分析的头头是道:“她不找别人,偏偏找了大管家,一来大管家手中有权力,家里的下人都不敢得罪他。二来大管家不会让夫人有孕,不像其他男人会弄出些首尾来。男女间反正就是那么回事儿,只要大管家能把她伺候舒服了就成,又不需要绵延子嗣。”

因为事情涉及到隐私,卫阿鸾也不便再多问多听,她只去盘问那些下人。

但就算把家中的仆人全部盘了一遍,还是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因为当天事发的时候已经深夜,除了陪在包氏身边的两个丫鬟,再没有人能够说清二更天的时候包氏究竟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其他的仆人,既没有办法证明包氏没有去西小楼,也无法证明包氏去了西小楼。

至于卫宗镛的小厮长荣,据包氏自己讲,是因为长荣悄悄告诉她,春莺早已经被老爷收用了。

包氏觉得如果这件事被官府知道,更是奇耻大辱,一定会连累到卫宗镛。

所以她一面叫长荣不准乱说,又担心他呆在府里不妥当,所以就说他告了假,实则让他去了西边的田庄,等避过了风头再回来。

没跟卫宗镛说,是不想让他面子上下不来,说来说去都是维护他的颜面。

卫宗镛派人去田庄上,把长荣叫来,准备当面问一问。

可谁想去的人回复说,长荣今天早上不见了,庄子上的人以为他回了府,等到府里的人找他,才发现人失踪了。

“偏偏就这么巧吗?”柳姨娘摇头冷笑:“早不失踪,晚不失踪,偏偏老爷要问他话的时候人不见了。”

卫宗镛听了自然暴跳如雷,指着包氏骂道:“你把长荣藏起来,自然是要让他上堂作证的,被我提前发现了,你怕他和我对质说出实情,干脆就闹了这么一出!还口口声声是为了我好,我这些年叫你糊弄的还不够吗!”

“老爷,这是有人硬往我身上泼脏水!”包氏到了此时并没有显得多么惊慌失措,反而十分镇定:“我已经贵为智勇公府诰命,我现在的所有心思都放在儿女身上,这些日子心力憔悴,难道还会生出那样淫奔不才的心思来吗?

老爷,诬陷我的人心思何其歹毒!他表面上是要害我,其实是想整垮咱们智勇公府。我名声毁了不要紧,长安只怕也难以平安。老爷的官声名誉也要受连累!”

“你口口声声说的好听,”柳姨娘打断包氏的话:“大少爷淫辱母婢,这难道是冤枉他?你把长荣藏起来,想要他们合伙攀污老爷!这些话早被人听到了,你还假装无辜吗?!”

包氏愤然:“柳映贞!我早知道你不是个安分的主儿!这些年,你仗着老爷的宠爱,再加上我顾念你祖上与我先人的师徒之谊,一直对你礼让三分。

谁想到,你趁着府里不太平,居然想要浑水摸鱼!扳倒了我,害了我的儿子,你儿子好承袭爵位,你顺理成章的当上诰命夫人,真是好算盘!”

“你含血喷人!”柳姨娘眼圈红了:“这么多年,我小心谨慎,从不拂逆你。在老爷面前,从不敢说你一句坏话。因为我知道,我只是个姨娘。我的孩子还小,你的儿女都大了。我只求他们能平安长大,太太平平的过完一生就好。可谁想到,我的宜宝居然惨死在你的手里!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和你争到底!”

“老爷,为什么我明明在给宜宛守灵,却被你们堵在西小楼?你不觉得这太巧合了吗?”包氏冷笑:“说书唱戏都没有这么巧合吧?我想一定是柳氏这贱人一步步引你去的。否则黑更半夜,谁会到没人的西小楼去呢?”

包氏的话让卫宗镛眉头跳了一下,现在回忆那天晚上的事,也的确有些蹊跷。

柳姨娘去看孩子们,就发现宜宝不见了。

然后一步步的,让他觉得孩子应该去了西小楼。

到了那里之后,就发现了包氏和管家。

卫宗镛这人虽然无才无德,可天生下来一副多疑的性情。

包氏和他夫妻二十几年,自然清楚他的脾气。

柳姨娘不怒反笑,说道:“这只能说老天有眼,我女儿死后有知!是祖宗积了德,不让你这黑心的妇人害老爷!

你说你是冤枉的,那我的女儿呢?她为什么会被掐死?难道不是因为看到了不该看到的吗?!你也说你的全部心思都在孩子身上,那么为了救大少爷,你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都不奇怪吧?

而我,每天晚上都要去看看两个孩子睡得好不好,当然会发现宜宝不见了。”

卫宗镛听了柳姨娘的话,又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

双方各执一词,卫宗镛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根本就弄不清谁是谁非。

“老爷,梅氏认罪了。”有下人进来禀告:“刚从刑部大堂传回的消息。”

“梅如雪你这贱人!”包氏全身绷紧,脸上的神情又悲伤又痛快:“你害死了我女儿!终究让你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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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示好

争执的最后结果是僵持。

卫宗镛不知究竟该相信谁,再加上出了一件让他更挠头的事情,让他顾不得家里的一团乱麻。

原来是御史台的人参了他一本,说他本无才干,忝居高位,再加上家中丑事频出,妻妾不和、子辱母婢,可见家风不正。

卫宗镛作为一家之主难辞其咎,理应主动辞官,在家反省。

卫宗镛是个天生的官迷,不让他做官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因此听说了这件事之后,他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跑到勤勇公府去哭诉,求邵天赋邵天资兄弟俩帮他想办法。

卫宗镛不在府里,包氏依旧被软禁。柳姨娘命人看好了府里的前后门,不许包氏的人随意走动。

卫宜宝停灵在柳氏屋子的正堂,府里也只瞒着朱太夫人。

卫宜宓时刻陪在包氏身边,因为柳姨娘和他们已经撕破了脸,所以她根本不过来吊唁卫宜宝。

现在她和包氏都已经认定柳姨娘是她们的生死对头,只可惜她们没有十足的证据来证明包氏是清白的。

“娘,你说春莺是不是也是被柳氏那贱人弄死的?然后赖在哥哥头上?”卫宜宓说道。

“这事很有可能,”包氏并不否认:“不是她,就是梅氏那贱人。”

到现在,包氏依然笃定她的儿子不会杀人。

只是她现在也自顾不暇,被软禁在院子里,寸步难行。

而卫宗镛不在身边,柳姨娘也收起了眼泪,毫不掩饰心中的恨意:“包毓秀,我一定要让你给我的女儿偿命!”

“姑娘,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包氏毕竟做了多年的正室,扳倒她的确不容易。你没见她只靠一番话就动摇了老爷的决心吗?”柳姨娘的心腹曹妈妈说道。

“我不管!总之我的女儿不能白死!”柳姨娘痛咬银牙:“现在老爷分身乏术,还是保住官位要紧。”

两人正说着话,卫宜室和卫宜家一起走来吊唁卫宜宝。

如果说现在的包氏和柳氏一个是东风,一个是西风,那么这对双生女就无疑是墙上的芦苇。

更何况她们的生母梅姨娘已然和包氏结下了死仇,她们就算再殷勤小心,也不可能再打动包氏了。

但柳姨娘不一样,从某种角度来讲,梅姨娘也算和她同仇敌忾了。

毕竟她们都恨包氏,想当初她们被包氏暗算,还多亏柳姨娘的回护。

她们两个原本是被包氏禁足的,可现在包氏自己都被软禁起来了,她的命令自然也就无效了。

两个人来到灵堂,哀哀切切的哭了一场,柳姨娘没有出面,只叫曹妈妈出来答谢。

两个人知道此时柳姨娘的心绪一定非常不好,因此也不敢多打扰,上柱香哭完了就回去了。

卫宜宁和卫阿鸾两个人轮流在朱太夫人这边伺候,如意帮着遮掩,说道:“一早上,大小姐夫人他们就要过来请安,我见老太太睡着就把她们都挡回去了,说等什么时候您大好了再叫他们来吧!”

朱太夫人听了点点头说:“现在家里一团乱,彼此见了没什么好说的,都是强装笑脸,怪难受的。”

又问:“长安和宜宛的案子怎么样了?这也有些时候了。”

卫阿鸾答道:“梅姨娘已经招供了,说是她与人合谋陷害的四丫头。已经判了绞刑,秋后执行,那个车夫邹十五定了斩监候。长安的案子还没审完,估计还要过些日子。”

朱太夫人听了,只有不断哀叹。

卫宜宁伺候着老太太吃了药,借口说要回自己的院子换身衣裳,径直来到了柳姨娘的院子来吊唁卫宜宝。

柳姨娘听说她来了,特意吩咐曹妈妈把五小姐请进卧房里去。

“五小姐,我们姑娘请您进去说说话,在这府里顶数你最通情达理了。还劳烦您多开导开导她,叫她别伤心太过了。”曹妈妈哽咽道:“我们姑娘就吃亏在太痴心,对老爷是这样,对孩子也是!如今六小姐去了,如同摘了她的心肝一般,人都疼得恍惚了。”

卫宜宁听了,并没有拒绝,随着曹妈妈走进了里间。

柳姨娘的房间虽不如包氏住的正房豁朗,但小巧精致,别有一番动人之处。

她之前从未到过这里,尽管柳姨娘常常邀请她来闲话。

柳姨娘半躺在床上,整个人如脱水一般,恹恹地无精打采。

不像平时那样精心打扮,黄黄的脸儿,显得格外柔弱可怜。

“姨娘节哀。”卫宜宁轻声说道。

柳姨娘闻言顿时泪雨纷纷,忍着悲痛道:“宜宁,我的心疼啊!疼的快要死了!”

卫宜宁将自己手里的帕子递过去,安静的坐在一边不说话。

有些伤痛无论说什么也不能抚平,只会让言语显得苍白无力,所以她选择了沉默不语。

柳姨娘伸出手握住卫宜宁的手,真诚说道:“五姑娘,我进府的时间短,咱们算是新知,可我对你真是一见如故,从心里头喜欢你,这时候也只有和你才愿意说说心里话。”

卫宜宁微微低着头,像是在思考,也像是在装傻。

柳姨娘继续说道:“我想你小小年纪就失去了父母至亲,在这府里没有个知疼知热的人,平时想要多照顾你一些,又怕有人多想。你若是不嫌弃,咱们以后多亲近些,也算彼此有个照应。”

卫宜宁腼腆地一笑,说道:“姨娘,你抬举我了。”

柳姨娘把头摇了摇说:“不是我抬举你,实在是你招人疼。”

卫宜宁当然不像她表面看到的那样老实木讷,她知道柳姨娘说的并非实话。

之所以格外向她示好,主要因为她是最合适的人选。

卫宜宁虽然没有任何表示,但柳姨娘丝毫不灰心:“夫人是不会真心待你的,我就不一样了,我的孩子还小,女儿又没了,不会和你争抢什么。人总得为自己打算,这不丢人。”

柳姨娘现在虽然失了女儿,可明眼人都看得出,她的份量和以前比不可同日而语了。

卫长安出了事,包氏也深陷丑闻,卫康安这个年幼的庶子变得重要起来。

母凭子贵,柳姨娘自然也就更加尊贵了。

她主动向卫宜宁伸出手来,等于送了个登高的台阶给她。

卫宜宁似乎有些无措,啜喏道:“我无功受禄,实在有愧!”

第一百零一章 最合适的人

柳姨娘身上穿的是冰縠纹的绿纱衫,发髻松散,只绾着一只碧玉簪子,不过短短两天,她就明显的瘦了好多,腕上的翠玉镯子整整大了一圈。

她握着卫宜宁的手,就势把这只镯子褪下来,戴到了卫宜宁的手腕上。

翠绿的镯子衬着少女柔弱无骨的皓腕说不出的明艳动人,如一汪春水绕在腕上,连带着整个人都高贵了几分。

卫宜宁发现柳姨娘似乎很偏爱绿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姓柳的缘故。

“宜宁,从端阳节那次你下水去救韦家的小王爷,我就看出来你是一个有勇有谋的姑娘,绝不会长久的居于人下的。”柳姨娘感慨道:“不怕跟你挑明,老爷把府上的管家权交到了我手上。

如今宜宝没了,康安还小,我身边总要有得力的人才行。

大小姐一定已经把我当成生死仇敌,这个结只怕是今生无法解开了。

那对双生女倒是想要巴结我,可她们实在不堪一提,我最瞧不上她们那副谄媚的样子。

只有你是最合适的。”

“姨娘,你过奖了,我实在是没有才干,只怕要叫您失望了。”卫宜宁说着把手上的镯子推下来,放在了一旁。

她一再推拒,柳姨娘不由得有些急了,说道:“包氏那个贱人!多少年来老爷都受她的摆布,在这个家里一手遮天。事到如今,她还想着要翻身,我就是拼了性命也不能让她如愿!”

卫宜宁平静的眼神闪动了两下,柳姨娘从中看到了转机。

对,卫宜宁一定会站在她这边的。因为她也恨包氏。

“宜宁,如果你真有心要帮我,现在正是好机会,不如我们合力把包氏彻底打倒,让她永世不能翻身!”柳姨娘终于挑明了自己的想法。

“柳姨娘,”卫宜宁终于抬起了头,但脸上的神情看不出激动和恨意,还是一如往常的平静:“你与我联盟,想要我做什么?”

“放心,只是很小的一件事。”柳姨娘压低了声音说:“老爷现在遇到了难题,只要我们帮他保住了官位,他就会听咱们的话,彻底弃绝包氏那贱人!”

“我年纪小,人又低微,”卫宜宁说道:“怎么能帮老爷保住官位呢?”

“我当然有办法,”柳姨娘神情变得有些诡秘:“你只要……”

卫宜宁羽睫低垂,眼波难以察觉地变得幽暗起来,柳姨娘的话像是一条冰凉滑腻的毒蛇,钻进她的耳朵里。

“宜宁,你放心,这药无色无味,吃下去后,就和犯了心疾一样,绝不会有人察觉出来的。”柳姨娘向卫宜宁保证道:“你这样做就能帮老爷保住官位,我和老爷都会加倍感激你的。到时候明里暗里的好处不知有多少,我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柳姨娘觉得卫宜宁一定不会拒绝的,因为她给出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卫宜宁一直在朱太夫人身边伺候,只要她找个机会,悄悄的给朱太夫人的饮食里下药。

朱太夫人去世,那么卫宗镛就要丁忧在家服丧三年。

这件事对于一般的官员来讲自然不是好事,但对于卫宗镛来说就例外了。

现在御史正在弹劾他,卫家的丑事一桩接一桩,皇帝极有可能会因此降他的官,甚或干脆免职。

可如果此时朱太夫人去世,卫宗镛就会顺理成章的去官守丧。

这样一来,皇帝就不会再下旨处罚他了,甚至还会哀叹他的不幸,等到三年除服,卫宗镛又可以官复原职。

而三年的时间,足够让皇帝淡化此时对卫家的坏印象。

柳姨娘也可以趁此机会,牢牢的把控智勇公府和卫宗镛,成为卫家新的女主人。

她的日子只会过得比包氏还要滋润,因为包氏还要服侍朱太夫人,难免要做小伏低。

她找卫宜宁帮忙,主要是因为卫宜宁本就受朱太夫人信任,她来下毒最容易得手。

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她拿准了卫宜宁在她和包氏之间一定会选择自己。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难道不是这样吗?

“宜宁,你不用觉得愧疚,老太太年事已高,身体一向不好,家里最近出了这么多的事情,老人家受不了打击撒手西去,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柳姨娘的语气温柔款款,像重酿的美酒:“我们为她风光大葬,多多的烧些纸钱,也就算尽孝了。”

卫宜宁平视柳姨娘,眼仁漆黑,深不见底。

“柳姨娘,你和包氏的恩怨我本没有丝毫的兴趣过问,但如今牵扯上了老太太,我就必须要把话讲明了。”卫宜宁的语气是罕见的严肃:“你们两个之间争斗,不管使用什么下作手段都与我无关。但对老太太不行,只要我在,绝不许你伤她老人家一分一毫。”

卫宜宁的话让柳姨娘愣住了,因为实在太出乎她的意料。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柳姨娘的神色不复之前的和蔼亲昵:“你难道是要去告发我吗?”

“如果我要告发你,绝不会等到现在,”卫宜宁神情平静:“我只是告诉你,不要妄图伤害老太太。”

“是啊,”柳姨娘笑了:“老太太现在好好的,你拿什么去告发我呢?”

怪只怪自己太心急了,以为这丫头一定会帮自己的,没想到居然失算了。

“柳姨娘,你真觉得自己做的事情很严密吗?”卫宜宁的笑容总是淡淡的,哪怕她觉得柳姨娘其实并没有想象的那么聪明:“你费尽心思设计了连环计,把智勇功夫这滩水搅浑,最终目的就是想要扳倒包氏自己上位。而我只想站在岸边做个看客,如今你却要把我拉下水,我只能自保了。”

“原来你只想做个看客,”柳姨娘忍不住冷笑:“你以为躲在一边就能渔翁得利了吗?告诉你,落在包氏手上更没有你的好果子吃!

你不用拿话吓唬我,已经走到这一步,我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你若是识相,就继续做你的看客。我是一定要为女儿报仇的,谁拦着我谁就是我的死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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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不新鲜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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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姨娘的语气里满是威胁。

但卫宜宁却丝毫没有受到威胁。

“柳姨娘,在你心里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卫宜宁就像话家常一样问柳姨娘。

柳姨娘嗤的冷笑一声,觉得卫宜宁就像个白痴:“成王败寇,我没有工夫和你闲扯这些。你走吧!但记住,管好你的嘴不要乱说。否则的话,我一定会把你拖进水里淹死的。”

卫宜宁坐在那里不动,语气也没有丝毫的变动:“我只是在想,宜宝死前到底在想些什么?那么小的孩子死在自己的生母手上,她的心里会不会有恨?”

“你胡说什么?!”柳姨娘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她的上身使劲往前倾着,恶狠狠的盯着卫宜宁:“你是不是疯了?!”

“柳姨娘,是你太疯狂了吧?”卫宜宁看着她,眼里流露出一丝怜悯:“为了所谓的荣华富贵,不惜杀死自己的亲骨肉。”

“你是在帮包氏那个贱人吗?”柳姨娘诡秘的笑着:“她花了多少钱买通你?让你来诬陷我?”

“我永远不会和她合作,”卫宜宁说道:“我也没有诬陷你。有一句话叫旁观者清,演戏的人会不知不觉的陷到戏里面去,分不清真和假。

看戏的人倘若入了迷,也分不清戏里戏外。唯独冷眼旁观的人,才能看得出哪里是真哪里是假。

从梅姨娘为她的两个女儿谋求婚事开始,这场戏就已经开始了。

她过于高调的行事,把包氏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实则她是在掩护你,所以你应该就是她隐藏在幕后的同伙。你一定向她许诺,会给那对双生女好的前程。否则,梅氏不会心甘情愿搭上自己的性命。”

“你真是异想天开,”柳姨娘嘲笑道:“那梅氏已经被定了死罪,说白了是包氏自己种下的恶果,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卫宜宁不疾不徐的说道:“因为戏就是戏,只要是演的就一定有痕迹。

梅姨娘的高调最先让我起疑,哪怕包氏抓住了她两个女儿的把柄,她还没有收手。继续陷害卫宜宛,直到她自尽。

而与此同时,你一定早就开始着手陷害卫长安了。

因为你知道,卫宜宛的死虽然会让包氏伤心,但还没有击中她的要害,卫长安才是她的命脉。

春莺死在假山洞里六七天,为什么偏偏那么巧,在官府的人进府里查看卫宜宛死因的时候才被发现?”

“那是天理昭彰,卫长安自作孽不可活!”柳姨娘振振有词。

“不,是你安排好的,”卫宜宁轻轻摇了摇头说:“你怕如果不当着官府的面,包氏会悄悄处理了春莺的尸体,这样的话,卫长安就无罪一身轻了。”

“胡说八道!”柳姨娘不承认。

“我在老凌河的时候经常打猎,知道在什么样的温度下,死去的猎物会在多长时间内开始腐败。”卫宜宁说道:“那些天虽然一直下雨,气温很低,但也绝不可能让她的尸体六七天才只是轻微的腐败。”

“那是因为春莺有冤情,”柳姨娘说道:“所以尸体才不腐烂。”

“不,是你为了保持她身上的痕迹,比如她肩膀上的齿痕,我想那一定是卫长安的。可如果她尸体严重腐败了,就没有办法取证了。所以你就想办法让春莺的尸体不腐烂,”卫宜宁认真分析道:“还有那块玉佩,也多半是故意为之,不过是为了把嫌疑引到卫长安身上去。”

‘“你凭什么说是我保证春莺尸体不腐的?官府的人都没发现人为的痕迹,你凭什么信口胡说?柳姨娘质问卫宜宁。

“还记得那条小草鱼吗?”卫宜宁反问柳姨娘:“就是在春莺尸体边不远被发现的那条。”

当时春莺的尸体被从假山洞里抬出来,一同被拿出来的还有那条二寸长的小草鱼。

虽然这条鱼出现的很突兀,但也没有人把它和春莺的死联系到一起。

“府里的池塘养的都是名贵的金鱼,厨房买来做菜的鱼也都是一尺往上的,绝不会买那么小的草鱼,”卫宜宁说:“可为什么这条鱼会在假山洞里出现?鱼不会走路,一定是有人把它带进去了。

我想,你一定派人悄悄跟着卫长安,在他奸污了春莺离开之后,另有其人杀死了春莺。

为了能够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把这件事暴露出来,必须要保证春莺的尸体尽可能不腐。

我想你们一定用了冰,府里有冰窖,里头装的冰块儿都是去年冬天从永河里凿出来的吧?

我下水救人那次,潜水的时候,恰好有几条小草鱼从我跟前游过,所以还有印象。

你们一定是趁黑夜人少的时候把冰块放在春莺尸体周围,之前的冰块如果融化的差不多了,就再放些新的进去。

这个计策其实很巧妙,假山洞里本就潮湿,再加上那些天一直下雨,冰块融化之后没有痕迹,只不过地面变得更湿一些,不会有人怀疑。

如果没有那只原本被冻在冰块里的小草鱼,我恐怕也不能马上猜出你们用了这个办法。

被冰冻过的鱼和正常离水的鱼是不一样的,这件事只需要找一个老渔民来问一问就会很清楚了。”

“五姑娘,你真是冰雪聪明,”柳姨娘听到这里忍不住给了卫宜宁一个赞赏的眼神:“但这事情和我没关系。”

“柳姨娘你不要急,听我继续往下分析,”卫宜宁劝她稍安勿躁:“先是设计了卫宜宛,然后再陷害卫长安,这都不是你们最终的目的。

你们想要通过这一连串的打击让包氏乱了阵脚,然后好趁虚而入,再给她栽上一桩罪名。我想梅姨娘迟迟不肯认罪,也是在等你这边的消息吧。”

“你是要给包氏平反吗?”柳姨娘不屑道:“只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的想象罢了。”

“柳姨娘,你设计包氏和大管家有染,带着老爷去捉奸。

可你一来为了坐实包氏的罪,二来为了让老爷更加同情你,不惜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做筹码。

因为人们都觉得虎毒不食子,你虽然有可能会构陷包氏,却绝不会伤害自己的女儿。

可事实是,你实在是个有野心的女人。当年武则天为了扳倒王皇后,就是亲手掐死自己的女儿然后栽赃到王皇后头上。

所以说,这法子并不新鲜。”

第一百零三章 起了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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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胡说!你胡说!”柳姨娘突然又哭又闹起来:“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居然如此的黑心黑肺!亏你怎么说出那些诛心的话来!”

“柳姨娘,你真的没有必要在我面前演戏,”卫宜宁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说:“因为我说过,你和包氏不管怎样争斗我都不会插手的。

我只要保护老太太平安无事,其余的只当看不见。”

“你好伟大啊!”柳姨娘连连冷笑,脸上的泪珠都被纷纷震落下来,让她看上去有些癫狂:“你应该知道包氏是害死你哥哥的仇人吧?既然如此,难道你不应该帮我吗?”

“我自己的仇,我自己会报,”卫宜宁一脸的肃然:“但决不会和你结盟。如果你还想要害祖母,我绝不会对你手软的。”

“五姑娘,你现在如此清高,等我功成之日,你可休想来分一杯羹。”柳姨娘漠然道:“你以为老太太可以做你的靠山,我奉劝你一句,别到头竹篮打水一场空。”

“柳姨娘放心,我会好好伺候老太太的,”卫宜宁神色淡然,似乎听不出柳姨娘话语中的恶意:“也希望姨娘不要再打老太太的主意,全力以赴去对付包氏,切莫大意了。”

“曹妈妈,送五姑娘出去。”柳姨娘揩干了脸上狼藉的泪痕,干脆的说道。

没能和卫宜宁结盟,反倒被指出了自己隐匿的秘密,这滋味自然不好受。

柳姨娘难免责怪自己有些太心急了,但她却依旧倔强的保持着自己的姿态,她没有了退路,必须硬着头皮往前走。

“你想要做看客,那就让你看看好戏。”柳姨娘幽幽说道:“等我先摆平了包毓秀这个贱人,不信你还能跳出我的手掌心。”

“姑娘,老太太那头——”曹妈妈送卫宜宁出去之后又反身回来,小心的询问柳姨娘。

柳姨娘心里的火气不由得窜上来那么两三分:“先别轻举妄动,先把包氏那个贱人定死再说!”

卫宜宁现在能够威胁她,不过是因为包氏的罪名还没落实。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她柳映贞成了公爵府的夫人,到时谁又敢翻旧账呢?

“不识抬举的东西!”柳姨娘将翠玉镯子狠狠掼在地上,玉碎之声清脆悦耳,却难平柳姨娘心头之恨。

她单知道卫宜宁有心机胆子大而已,却没料到她的心思已经诡秘到了这种程度。

她与梅姨娘合作,连宜室宜家两个人都不清楚,连包氏都没醒过腔来,卫宜宁居然看得如此通透!

“那五姑娘不肯吗?”曹妈妈吃惊的问道。

“她不肯,”柳姨娘有些疲惫的说:“不过也并不妨碍大局。现在最要紧的还是收拾包氏那个贱人,只要她倒了台,立刻就朝东院下手。”

她口中的“东院”,指的是朱太夫人的住处。

曹妈妈的三角眼里露出凶光,低声说道:“这么说来,这个五姑娘也得想办法除去才行。”

“这人留不得!”柳姨娘到了此时已经起了杀心:“等除了包氏,一定尽快把她给处理掉。”

卫宜宁不是她的亲信,却知道她杀死亲生女儿的事,如此把柄难道能落到外人手上吗?

决不能!

“老爷回来了,”卫宜宝的奶娘阿玉急匆匆进来说道:“姨娘快些躺下。”

卫宗镛回府,柳姨娘自然还要继续扮弱。

包氏能不能被断送,关键全在卫宗镛身上。

卫宜宁离开柳姨娘的院子,不由得沉沉叹了口气。

就在刚才,她又重新见识了人心可以可怕到何种程度。

柳姨娘提出让她帮忙害死朱太夫人,她再一次确信在柳姨娘心中,人命和亲情都抵不过她对权势地位的渴望。

卫宜宁自认为自己和她是不一样的,尽管包氏也是自己的敌人。

柳姨娘的行为更像是兽,她与包氏的争斗就像两匹母狼在互相厮杀。

而卫宜宁只会做猎人,所以她是不会和任何一头狼合作的。

从她进府以来,朱太夫人对她关心疼爱,卫宜宁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永远做不到恩将仇报。

而柳姨娘即便没有叫她去害朱太夫人,她也不会与之结盟。

柳姨娘只说包氏是她的敌人,却忽略了卫宗镛也是。

不管是柳氏还是包氏,她们都会极力维护卫宗镛。

卫宜宁终将把复仇之剑指向卫宗镛的咽喉,所以她不会与柳姨娘成为盟友。

哪怕是一时的也做不到,她不会让自己背上负义的罪名。

回到朱太夫人住处,老太太正在喝银耳羹。

见卫宜宁进来了,忙说道:“你怎么去了这半天?快叫如意也给你盛一碗。你一向怕热,可千万别中暑了。”

卫宜宁只觉得暗沉沉的心一下子轻快了不少,像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于是笑眯眯的上前,紧挨着朱太夫人坐下,撒娇地把头轻轻枕在老太太的肩上,说道:“就知道祖母最疼我了,我是闻着银耳羹的香味来的。”

朱太夫人虽然平时性情严厉,但其实是爱恨分明的一个人。

只要她喜欢的人,她就会越看越喜欢,比如对自己的女儿卫阿鸾,还有卫宜宁。

“阿鸾啊,你已经在这里两天了,该回去看看了,”朱太夫人对女儿说:“我这今天感觉好多了,再说还有五丫头和如意在身边,你回去歇歇再过来吧!”

卫阿鸾想着还要去卫宗镛那边问一问,就说道:“我去哥嫂那边看看,若是没什么事,就明天再过来。”

“你去吧去吧!天资一天到晚也忙得不行,你毕竟是邵家的人,不要在娘家停留太久了。”朱太夫人为女儿考虑。

卫阿鸾深深看了卫宜宁一眼,卫宜宁了然的点头。

卫阿鸾于是放心的去了。

卫宗镛回来之后,又被柳姨娘撒娇撒泼地灌了一肚子迷魂汤,这会儿心自然偏到了她这边。

本来他就对包氏不满,柳氏则一直都对他千依百顺。

柳姨娘见卫阿鸾似乎一直都倾向包氏,于是就不想让她多过问这件事了。

卫宗镛见了妹子就说道:“还请妹妹回去,替我多在妹夫和你大伯面前多多说项,好歹保住我的官职。至于家里头的事情,我自行处理就好,不敢再劳烦妹妹了。”

卫阿鸾听他如此说,自然也就不好多问了。不管怎么说,这到底是他的家事。

第一百零四章 尽快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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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更兼一霎黄昏雨。

雨滴落在芭蕉叶上,声声凄切,如泣如诉。

卫宗镛忧愁满腹,一双突出的大眼无神地望着窗外,像是被施了定身咒。

柳姨娘步履纤纤地走到他跟前,伏低了身子说:“老爷,我想停灵三天就把宜宝葬了。”

卫宗镛转过脸来,沉沉的叹了口气说:“我会还她一个公道的,你放心。”

“不必了,老爷,”柳姨娘垂泪道:“我仔细想过了,和您的前途名誉比起来,我们都不值什么。

先前我实在气愤,想要把包氏扭送到官。可冷静下来一想,倘若这件事情再吵嚷出去,只怕会让您的前途雪上加霜。

如今朝廷上已经闹得不可开交,咱们不能再落人口实了。

不如就这么算了吧!对外只说宜宝是生病夭折,别再把那些丑事公之于众了。”

卫宗镛听了她的话,感慨道:“你真是贴心,可恨那个**,我是绝不能饶过她的!”

“老爷,如今您内忧外患,我不能帮你分忧,可也不能再给您添乱了。”柳姨娘眉黛轻颦,一脸忧容:“也希望老爷您能够当断则断,免得夜长梦多,再生枝节。”

“你说的对!”卫宗镛一拍桌子:“那个贱人不能再留着她了!把她带到公堂上去丢的还是我的脸,不如趁天黑悄悄地处决了她!”

“老爷既然这么想也是从大局考虑,对外只说夫人因为儿女出事忧思难解,于是自寻了短见。便是有人过问,也说不出什么来。”

“正是这样,就把她做成自缢的样子就好。在柴房里悬上三尺白绫,找两个力气大的仆妇把她挂上去!”卫宗镛搓着手说道:“反正宜宛死了,长安又难以脱身,说她忧伤过度也并没有说谎。”

说到这里,卫宗镛竟然忍不住兴奋起来,蛤蟆眼里闪烁着不同于往常的光亮。

多少年来,包氏就像压在他头顶上的一座山,让他总是抬不起头来。

只要把她除掉,从此后自己就能扬眉吐气了。

“这样也算是给宜宝报了仇!”卫宗镛道:“至于卫忠,捏死他就像碾死一只臭虫!”

他是卫家的仆人,随便赐他个死就行,难道他还敢反抗不成?

“是啊,老爷,您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受此奇耻大辱呢!”柳姨娘体贴道:“就是那些贩夫走卒,也绝不会受这腌臜气就是了。”

最一开始,她拦着卫宗镛不让他动私刑,为的是让包氏上公堂、恶名远播。

同时好让自己博众人的同情,从而顺利上位。

可谁想到卫宜宓请来了卫阿鸾夫妇,包氏又一番狡辩,造成僵局。

并且卫宗镛面临被弹劾的风险,使得她不得不有所顾忌。

说到底,和对付包氏相比,保住卫宗镛的官职和利益更重要。。

事到如今,说什么也不能让包氏活着了!

尽快处死她才要紧!

“倘若智勇公夫人自尽而亡,说不定圣上也会因此同情老爷的,”柳姨娘道:“也算是她死得值!”

卫宗镛听了她的话眼睛一亮,说道:“你说的对!事不宜迟!”

他现在正焦头烂额,除了卖惨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

他两个女儿没了,儿子又下狱,如果再加上结发妻子自尽,那谁还能比他惨?

又何况包氏一死,也等于揽过了“教子无方”的罪名,圣上也就不忍心再责怪自己了吧。

这一番打算让卫宗镛胸襟顿时怅然,不禁爱怜地看着柳姨娘道:“到底是出身大家!有见识!有涵养!”

其实柳姨娘还有话存在心里没说,如果包氏死了,又“恰好”这个噩耗被朱太夫人知道了,老人家这几天正病着,承受不住这突来的打击,一命呜呼了,那老爷不就可以丁忧在家了?

这不同于下毒,没人会怪到自己头上,就算是卫宜宁也奈何不得自己。

毕竟到了那时候包氏已死,无案可翻,老太太是被噩耗吓死的,跟她无关。

说到底她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失了女儿的母亲,并且还顾全大局,为了保存老爷的体面宁愿委屈自己说女儿是病死的。

卫宜宁不答应和自己结盟,难道自己就达不到目的了吗?

不,她一样可以!

卫宗镛最好去职守丧,只有这样,她才能更好地掌控这个家!

因为丁忧三年,不可以娶妻纳妾,她就能独享专宠了!

她还年轻,可以再生几个孩子,把亏欠宜宝的都补偿在新的孩子身上。

她不是狠心,只是太清楚权利地位的重要。

“去把卫升给我叫来!”卫宗镛道:“告诉闲杂人等不要四处乱走动!”

曹妈妈在一旁连连答应,转身出去,走的飞快,连年轻人都追不上她。

“老爷叫你过去!”曹妈妈来到卫升的房里,也不知是因为走的太快,还是情绪太激动,嘴唇哆嗦着说:“到了该下手的时候了!”

卫升听了,站起身,脸上的神情还算平静,但两手紧握着拳头,显然全身都绷着劲。

“卫升,我把你叫过来是有件机密的事要你去处理。”卫宗镛在下人面前很能端架子。

卫升听了,赶紧表忠心:“老爷吩咐小的去做什么,小的绝不含糊就是了。便是到山下油锅,水里来火里去,也心甘情愿。”

卫升很精明,他知道卫宗镛要他去做机密的事,就等于把他当成了心腹,自己一直都渴盼的大管家之职,将指日可待。

“现在还早,要等夜深之后再行动。”卫宗镛低声道:“手脚要麻利,事情要做得干净!”

“老爷放心,小人一定做到。”卫升连声答应,小心的退了下去。

柳姨娘幽幽地看着窗外越来越深的夜色,觉得这雨下得真好。

这样湿漉漉的天气送包氏上路真是再好不过了,有雨声遮掩,呼救也没人听见吧!

十年,她委屈求全在这公爵府中。

花一般的年华,玉一般的身子,闭着眼任人糟蹋。

难道为的只是衣食无忧吗?

她柳映贞三岁能背千字文,五岁会写八分书,祖父常常慨叹她不是男孩,否则一定可以博取功名,振兴门楣。

包氏那个贱人岂能跟自己比?

第一百零五章 府里的天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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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黑得浓稠似墨。

雨声密集如羯鼓,一声声敲在人心头。

这样的夜人们都在屋子里躲雨,除了有急事非出门不可的人,这种天气,是没人肯到外面去的。

卫宜宁静静守在朱太夫人身边,老太太吃了药已经睡下了,可她却不放心,执意留在这边。

室内昏昏然,风声夹着雨声,摇撼着窗棂。卫宜宁坐在那里,静得如同雕塑。

“五姑娘,”如意悄悄叫她到外间来,说道:“里头暗,咱们在外间边说话边做活儿也是一样的。”

如意手里拿着针线,是一幅鞋面,上头绣着五彩云头,鲜灵灵地惹人爱。

朱太夫人从不穿外人做的衣服鞋袜,就是每年过寿有不少人送,她也从不上身,压个一年半载的都赏人了。

卫宜宁正在给老太太缝制过寿要穿的衣裳,虽说还有差不多一个月,可也得紧着做了。

光绣花就得两三个人不落手地忙上二十几天,她和如意算是快的,两个人能顶三个人,但也要日夜的忙。

“我把灯再拨亮些,”如意含笑说道:“姑娘也不用太着急,可别累坏了眼睛。”

“这时候有活可做比什么都强,”卫宜宁低头浅笑:“不然靠什么打发时间?”

夜雨敲窗,便是睡也睡不踏实的。

卫宜宁手里的绣绷上已经有了半幅流云蝙蝠的团花,绣活精细,一针一线丝毫都不马虎。

卫宜宁就是有这份耐性,在她这里几乎看不到不耐烦是什么样子。

如意自认耐性不错,也还是跟卫宜宁比不了。

“今天韦家下帖子请姑娘去做客,姑娘怎么不去呢?”如意问:“白天去逛逛也没什么,天这么长,消遣消遣也好。”

“论理该去走走,看看义母去,可现在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卫宜宁答道:“府里头闹得沸反盈天,我最好还是老老实实的呆着吧!何况祖母这些天身体不好,我便是出去了心里也总是惦记。”

“后晌姑奶奶回去了,听说是老爷开口叫她回去的,”如意压低声音对卫宜宁说:“看来老爷是不准备叫外人过问这件事了。”

如意并不爱说主子们的闲话,只是和卫宜宁例外,知道她是最稳重的,不会走露半个字。

本来姑奶奶就是大小姐请来的,老爷本意也是不让外人插手。

卫宜宁轻轻地应了一声,说道:“不管他们怎么闹,咱们两个只守好祖母就够了。”

如意听了点头说:“可是呢!那边的事咱们左右也插不进手去,干脆就离得远一些。”

大家族谁家没出过丑事?这种“私了”的勾当家家都曾上演。

左不过是伪装成病死或意外,大家心知肚明,只是不说破。

若是把京城里的这些隐私秘事编辑成书,只怕比还要厚。

只是卫家这回是主母偷人,和一般人家小妾、丫鬟比起来更耸人听闻罢了。

但最终的处理也不过是大同小异,换汤不换药。

卫宗镛再怎样也不可能容下包氏,私通下人,还有六小姐一条人命,哪能落得干净?

“这府里的天要变了吗?”如意有些忐忑地说:“只求雨点别落到老太太身上。”

她管不了别人的死活,只想着朱太夫人能够平安。

“放心,祖母不会有事的。”卫宜宁一丝不苟的绣花,语气沉稳令人心安。

如意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她总是莫名觉得卫宜宁值得信任。

明明她还不如自己年纪大,可只要和她在一起就会觉得特别安全。

雨势不见稍歇,到处都湿冷冷寒凄凄的。

二管家卫升带着几个仆人穿过密密的雨幕来到软禁包氏的地方。

他们一行人只提了一只灯笼,为的是不引人注目。

该说的事先已经都详细的嘱咐过了,到了这里卫升只是比了两个手势,跟随他的人便会意,将手里的灯笼吹灭,悄悄走进了院里。

负责看守的人在他们到来之后,都悄悄的退出了院子。

有些事情,不知情才安全,所以他们走的很快,并且头也不回。

雨似乎下得更急了,急切而嘈杂,像是要织成一张大网,把一切都网进去。

门被推开,带进一阵夹着湿气的冷风。

尽管有屏风遮挡,屋子里的蜡烛还是被风吹动,摇摆了几下,却没有灭掉。

烛光映照下能看到床帐低垂,绛绡纱帐里头有个朦胧的人影躺在床上背对着外头。

曾几何时,这里是他们绝不可能到的地方。

里头的那个人让他们又怕又敬,在她身边连喘气都要小心翼翼。

而如今,他们却成了结束她生命的人,这种反转令人心底最隐秘的念头变得活泛起来,颠覆了原有的认知。

然而床上的人似乎睡得很沉,一动也不动。

进来的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打破这沉默。

他们都不约而同的把视线投向了领头的二管家。

“夫人,老爷叫小的们伺候你上路!”卫升走到近前小声说道。

床上的人似乎抖了一下,像是怕冷打了个激灵。

她慢慢地坐起来并转过身。

卫升此时也已经揭开了帐子,看到里面的人不禁愣住了。

尽管她身上穿的是包氏的衣裳但却不是包氏,那是一张比包氏年轻很多的脸,带着惶恐不安的神色。

“春草?!”卫升失声叫道:“怎么会是你?!夫人呢?!”

春草是大小姐卫宜宓的贴身丫鬟,如果细一想她的身材和包氏的确有几分相似。

“夫人呢?!”卫升预感到大事不妙,忍不住粗暴的呵斥春草。

“我,我不知道。”春草狠命的摇着头:“是大小姐让我假扮夫人躺在这里的!已经一整天了。”

“这下糟了!”卫升忍不住后背发凉:“快!赶紧四处找找!”

跟随的人慌忙四散,没头苍蝇似的乱撞。

卫升明知这样根本于事无补,包氏一定早就溜出府去了。

“没有啊,二管家!”随从们寻了一圈,没有找到。

卫升攒紧眉头,呐呐地骂了句娘。

“带上这个丫头,去见老爷!”

第一百零六章 包氏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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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宗镛有些急切,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这么盼着包氏快死。

他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心里埋怨卫升办事怎么这么拖拉。

柳姨娘娇丽的眉眼里也染上了几分焦急,尽管她拼命压抑着,却还是泄露出几分来,让她看上去格外的脆弱。

卫升拖着浑身湿透的春草前来禀告:“老爷,姨娘,夫……包氏不见了!”

他的话音刚落,天上一个惊雷滚过,卫宗镛和柳姨娘都因为震惊而站了起来。

柳姨娘脸色惨白,一双眼睛却格外亮。

卫宗镛喃喃骂道:“这个贱人!她居然敢私逃!”

“卫忠呢?”柳姨娘问。

“他还在那关着,”卫升道:“我刚才还去看了。”

“这毒妇一向心狠,”卫宗镛气哼哼的说:“为了自己活命,连奸夫都不顾了。”

又一个炸雷轰隆隆地滚过头顶,卫宗镛似乎受了感染,狠狠的把手中的一只建窑滴油盏砸在地上。

茶盏四分五裂,卫宗镛瞪着一双蛤蟆眼,像一只气得臌胀的怒蛙。

“还在这傻站着干嘛?趁天没亮赶快给我找!找到就地弄死她!”卫宗镛跳脚道。

“老爷不用那么费事,我自己回来了。”一道声音从外传来。

屋里的人都悚然望去,包氏款款而至,跟在她身边的是卫宜宓,母女俩撑着一把大伞,但裙裾和袖子却都已经淋湿。

在她们身后,跟着十几个壮汉,是田庄上的佃户,都穿着蓑衣戴着斗笠。

“你躲到哪里去了?!”在包氏出现的一瞬间,卫宗镛有些不受控制的心虚,这是包氏多年积威对他的影响,但他很快就恢复正常,开始大声质问包氏。

“叫下人们都出去,”包氏不为所动,看着卫宗镛道:“老爷,我出府并不是私逃,而是为了能给你一个交代。”

卫宗镛当然不相信她的话,但还是叫下人们都出去了。

他还要脸,一会儿要是吵嚷起来,不知道又会扯出什么丢人的事。

“我看你出去不是为了给老爷一个交代,而是去搬救兵了吧?”柳姨娘看着包氏,脸上尽是嘲讽。

“你要非这么说,我也不反对。”包氏神色从容,她看向柳姨娘的眼神并没有多么愤恨,反倒带着几丝怜悯。

“我女儿被你害死,可为了维护老爷的颜面,我宁愿不去报官。”柳姨娘幽幽说道:“你若是还有良心,就自行了断了吧!我们会给你留一个干净的名声。”

“柳映贞,这么多年我真是看错了你,”包氏这语气像是在嘲讽柳姨娘也像是在自嘲:“你平时装作心直口快、胸无城府,原来是瞒人耳目,图谋大计。”

“你到了这个时候还胡乱攀咬,我也真是佩服,”柳姨娘还击道:“随你怎么说吧!我不会和一个将死之人一般见识的。”

卫宗镛坐在那里看着自己的妻妾唇枪舌剑互相攻讦,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老爷,我出去不过是去找人了,绝不是逃跑。”包氏把脸转过来对着卫宗镛说:“老爷在给我定罪之前不妨见见几个人。”

卫宗镛目光沉沉的看着她,半晌才开口道:“那就见见吧!”

“国妈妈,把孩子抱上来。”包氏高声说道。

守在门口的那些佃户向两边闪开,国妈妈抱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走了进来。

是个小女孩,穿着粗葛布的裤褂,打着赤脚,一看就是个穷人家的孩子。

“你抱个小孩子来干嘛?她是谁家的孩子?”卫宗镛疑惑而恼怒,因为他不知道包氏要干什么,只觉得自己像猴一样被耍弄。

包氏依旧和颜悦色的,笑着问他:“你看这孩子长得好看吗?”

卫宗镛没好气的细看了看,这小女孩虽然穿的破破烂烂,但的确很漂亮,尤其是那双大眼睛,里面蓄满了泪水,像是两汪清泉。

“柳姨娘,你觉得呢?”包氏笑吟吟地问柳姨娘。

不同于卫宗镛的疑惑,柳姨娘的脸色比先前还要白,整个人像一只被夹住尾巴的猫,她这样的反应让卫宗镛大感意外。

包氏则笑得很舒心,低下头理了理衣袖,优雅地坐下,还喝了口茶。

“这孩子可大有来历,我冒着大雨赶了上百里路,真是奔波得够呛。”包氏的声音比以往都要温柔:“柳姨娘,是你说还是我说?”

柳姨娘像是被捏住了七寸的美女蛇,娇躯颤抖的厉害,但却一言不发。

卫宗镛内心无比烦躁,他觉得这一妻一妾互打哑谜,根本就是在愚弄自己,因为她们彼此一定是心知肚明的。

“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卫宗镛吼叫道:“你们谁能给我说清楚?!”

柳姨娘咬住嘴唇,一个字也不肯说。

包氏知道卫宗镛此时已经暴怒了,于是说道:“老爷,你看这孩子不觉得眼熟吗?”

她这么一说,卫宗镛又把视线转向了国妈妈怀里的孩子,大约是因为包氏的话,他开始觉得这孩子很像一个人。

答案像鬼影一样从心底冒出头来,卫宗镛不敢相信。

“这孩子很像宜宝吧?”包氏含笑问道:“我第一眼看她的时候就觉得特别像。”

“你从哪儿找到这孩子的?”卫宗镛沉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爷,你还记得稳婆刘妈妈吗?”包氏问道:“就是给宜宝和康安接生的那个。”

卫宗镛没说话,他对这个人还有恍惚的印象,他并不关心是哪个稳婆接的生,他只在意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当年柳氏生卫康安的时候,他们都去皇陵给宋太妃送丧,并未在家。

卫康安七个月就早产了,虽然瘦小但却很健康。

卫宗镛也算老来得子,欣喜异常。

他记得自己还特意赏了那个接生婆二十两银子。

“把刘妈妈叫上来吧!”包氏柔声吩咐:“让她来仔细说说。”

刘妈妈并不是京城人,她大约十年前从老家逃荒过来的。

她从年轻的时候就跟着她婆婆做些收生接产的事,到了京城为了糊口,只能重操旧业。

偶然的机会,柳姨娘认识了她,并且知道她和自己是老乡,对她比较亲厚,卫宜宝和卫康安都是她接生的。

第一百零七章 换子

刘妈妈年过半百,她在几年前就离开京城了,对外说是自己年纪大了,该找个地方养老了。

细想起来,那也不过是卫康安出生不久后的事。

可谁会关注她一个稳婆的行踪呢?

刘妈妈被带了上来,国妈妈怀里的小女孩见了她之后,立刻挣脱着向她伸出了双手。

显然她和刘妈妈一定很熟悉,小孩子都会格外依恋熟悉的人。尤其在陌生的地方,面对陌生人的时候。

刘妈妈看了看那孩子,眼神中似有不舍。但她并没有把那孩子抱过来,而是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你都知道些什么?”卫宗镛喘着粗气问:“趁早给我说清楚,要是有一丝一毫的隐瞒,我把你这把老骨头搓成灰!”

他气狠了,一脸要杀人的神情。

刘妈妈连说不敢,她的发梢和额头都湿漉漉的,不知是被雨淋的,还是因为紧张流汗。

“柳姨娘怀第二胎的时候,悄悄请了好几个大夫把脉,都说怀的是女孩。”刘妈妈如实陈述道:“柳姨娘的心腹曹妈妈找到我,许给我三百两银子,让我帮个忙。”

卫宗镛望着柳姨娘,目光复杂。

刘妈妈则继续说道:“曹妈妈说,他们姑娘这一胎怀的八成又是个闺女,要我帮忙联系几户人家,都要怀孕的月数和柳姨娘差不多的,到时候谁家生了儿子,就可以悄悄的调换。”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卫宗镛忍不住又看了看那个小女孩。

“等到怀孕到七个月的时候,有一天曹妈妈急忙找到我,说老太太和老爷夫人都不在府里,这是老天爷帮忙。叫我赶紧找来催产药,分别给柳姨娘和那几户孕妇吃下去。这样虽然早产,却更有把握成功。”

“你骗我说早产是因为不小心摔了一跤,”卫宗镛指着柳姨娘质问:“却原来是为了偷梁换柱。”

卫宗镛但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失望和伤心,他一直都以为柳姨娘是最体贴也最尊重他的人,可如今看来,她欺骗自己也同样决绝。

柳姨娘瘫坐在椅子上默默垂泪,不做一句辩解。

“我给另外三个产妇催生,其中有两个生的是儿子,我选了比较健壮的那一个,事先说好的,给她十两银子。那两个没选中的,一家给五两。他们本来家里的人口就多,并且每家都已经有好几个儿子了。”刘妈妈说道:“然后我把这个孩子放进藤箱里,带进了智勇公府。”

刘妈妈进了智勇公府以后,柳姨娘才喝下催产药,生下来的果然是个女孩。

“柳姨娘叫我把这女孩带出去掐死,”刘妈妈头垂得很低:“可我没忍心下手,想着怎么也是一条性命,更何况是公爷的血脉。所以我就收养了她,因为柳姨娘之前就告诉我,事成之后,我拿着银子离开京城,免得往后再有什么事情。”

当年柳姨娘叫刘妈妈离开京城,就是怕她不小心说漏了嘴,让自己功亏一篑。

“这件事不是很隐秘吗?”卫宗镛冷声问道:“怎么夫人会知道的?”

包氏的神情依旧从容不迫,说道:“这事么,就要多谢柳姨娘了,若不是她做的事丧尽天良,阿玉也不会良心发现向我吐露实情。”

阿玉就是卫宜宝的奶娘。

“你胡说!阿玉不会出卖我的!”柳姨娘忽然出声:“她对我一向忠心。”

“对你忠心的人不止她一个,”包氏意有所指:“不过你的手段实在低级,不过是用金钱拉拢,再许以日后的好处。阿玉好歹还有良心,你亲手掐死了宜宝,却嫁祸在我头上。她把宜宝从小看到大,情分自然不同一般。”

“什么?!”卫宗镛彻底震惊了:“是你掐死的宜宝?!”

柳姨娘痛哭流涕,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她知道包氏一定已经掌握了十足的证据,自己就算狡辩也没有用的。

“你,你,你——”卫宗镛指着柳姨娘一时之间竟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这个千娇百媚的枕边人,居然有着这样一副蛇蝎心肠!

包氏的手段他早就见识过,所以不奇怪她会做出恶毒的事情来。

可柳姨娘不一样,他本以为她天真烂漫不谙心机,却没想到她竟然会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如此狠毒,比包氏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内心充满了愤懑,因为他又一次被愚弄了。

为什么他的女人都爱把他当成白痴?她们是不是以为这样很有趣?

“叫阿玉上来回话。”包氏知道卫宗镛此时只顾着生气,是不会想要问正事的。

阿玉是柳姨娘身边除了曹妈妈之外最得力的心腹,年纪也只比柳氏大两岁。

她是禹州人,来京十年了。

阿玉走进来,头垂得很低,不敢和柳姨娘对视,但她交待得很痛快,不做任何隐瞒。

“姨娘筹划这事情已经很久了,她的心思曹妈妈和我都知道,她想要取代夫人,”阿玉跪在地上,语气带着认命似的麻木:“她和梅姨娘联手,先后害了四小姐和大少爷,为的就是让夫人乱了阵脚,而后再给予致命一击。”

“你居然还参与了这两件事?!”卫宗镛只觉得自己的脑中一个接一个的惊雷滚过,只炸的他头晕目眩。

柳姨娘此时已经止了泪,呆坐在那里,整个人仿佛元神出窍。

卫宗镛一颗心好似千斤重一般往下坠着,落入冰冷的深渊。

原来人心没有最丑恶,只有更丑恶。

“那天姨娘说,四小姐的头七夫人一定会去守灵,这是个绝妙的机会。”阿玉艰难的咽了口唾沫继续说:“夫人身边的蟠桃早被曹妈妈买通了,因为夫人曾经打过她,她心里有怨气。她最主要的事,就是趁机给夫人喝下掺了迷药的茶水。

恰好春蓉出去解手,她就通知了二管家,一些人悄悄把夫人抬去小西楼。

大管家也被二管家迷晕了,早就被放在小西楼的里间床上了。”

听着阿玉的话,卫宗镛控制不住在脑海中回想当时的情景。

自己像个傻瓜一样被柳氏牵着鼻子走。

原来,出去给孩子盖被子不过是个借口,真正要做的,是要假装卫宜宝不见了。

第一百零八章 宣告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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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台上手臂粗细的蜡烛已经燃掉了一大半,青花烛台上滴满了烛泪,像是无声的哀泣。

阿玉还跪在那里一五一十的交代,不敢有丝毫的停顿:“当时姨娘说要掐死六小姐的时候,我吓坏了,死活求她不要这样做。六小姐是我一手带大的,比我自己的亲闺女都要亲。

我说,姨娘想要扳倒夫人我能理解,设计她与人做出丑事也就足够了。为什么非要搭上六小姐一条性命?”

“是啊,这是为什么?”卫宗镛提到卫宜宝依然会感觉到伤心痛苦,那是他最喜欢的女儿。

“姨娘说了,如果单纯叫老爷捉了夫人的奸,也只能叫夫人倒台。于她而言,筹码还不够。”

柳姨娘志在成为公爵夫人,包氏通奸,的确会被卫宗镛弃绝。

但这不代表柳姨娘就能成为新的夫人,她不过是个妾室。

相比于她被扶正,卫宗镛再续弦的几率更大。

可如果再搭上卫宜宝的一条命就不同了,卫宗镛会同情她,也会觉得对她有所亏欠。

如果她再努一努力,被扶正也是很有可能的事。

卫宗镛跌坐在地上,毫不顾及自己的形象,他实在太痛苦了。胸腔弥漫着钝痛,好像用力喘气就会渗出血来。

柳姨娘的算盘打得精,她算计了所有人,甚至包括她的亲生女儿。

她早就有野心,否则不会把小女儿跟人调换。

她甚至让刘妈妈掐死这个孩子,包括后来对卫宜宝也毫不留情。

她平时是多么疼爱卫宜宝啊,掌上明珠一样。那都是装出来的吗?

“当时,我和曹妈妈谁也不忍心下手,”阿玉说到卫宜宝的死,忍不住哭了起来:“六小姐睡在床上,怀里还抱着她最爱的娃娃。她的小脸粉嘟嘟的,比带着露珠的荷花瓣还要鲜嫩。”

其实阿玉和曹妈妈不动手,也不能简单的归为不忍心。

人都想着自保,万一她们动手掐死了六小姐,柳姨娘心里始终会记得她们是杀死自己女儿的凶手。

事成之后,难保心中会有怨恨,那她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所以最后,是柳姨娘自己动的手。

然后她伪装成卫宜宝半夜走失,并引着卫宗镛去了西小楼。

阿玉当时踩到的金锁,也是事先故意放在那里的。

柳姨娘也算是步步为营了,如果没有阿玉反水,没有刘妈妈说出当年的事情,她所做的一切,都会让她得偿所愿。

“老爷,柳氏是埋在家里的一条祸根,”包氏上前扶起了卫宗镛:“常言道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我实在没有防备她,结果搭上了自己的两个孩子,连我自己也几乎死无葬身之地。”

卫宗镛的眼神还有些呆滞,像是一条刚刚解冻的河,流动的很缓慢。

“剩下的事,就由你负责吧!”卫宗镛声音疲惫,好像是七老八十的老人。

他原本已经对包氏厌烦透顶,可如今和柳姨娘一比较,包氏还算是良善的。

最起码,他从来不会算计自己,更不会算计自己的孩子。

他知道,家中的权利又重新回到了包氏的手上,他只需要像以前一样做回养尊处优不必操心费力的老爷就好了。

“春蓉,伺候老爷回去休息。”包氏吩咐道:“顺便叫厨房炖些参汤给老爷喝,这些天老爷都没有休息好。”

此时,外面的雨已经变得很小了。

只剩下细细的雨丝,就算不撑伞也淋不湿了。

此时已经是凌晨,而智勇公府的很多人注定无眠。

“这屋子太小了,”包氏起身:“把这些人都带去正堂吧!”

明烛高燃,包氏端坐在正堂上,又变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公府夫人。

地下跪了满满一地的人。

柳氏已经被押了起来,派了很多人看管。

包氏如今要审的,是卫升为首的一干下人。

柳姨娘倒了,他们的“政变”宣告失败。

承认与否,都免不掉被惩处的结局。

不过主动招认还是会少受一些苦的。

并且主动指认,还算是戴罪立功。

所以有不少人开始跳出来指证卫升,毕竟是他撺掇收买他们一起“谋反”的。

只有蟠桃跪在那里一言不发。

她没有活路了!

别人或者还能推卸,而她则一丝幻想也不敢抱有了。

当初她给包氏的茶水下药,后来又诬陷包氏去了西小楼。

她本是包氏身边的丫头,这么做实属叛主。

就算主子曾打骂过她,她所做的依旧不能为世所容。

包氏的手段她见过,杀人不见血。

她是卫家的家生子,生是卫家的人,死是卫家的鬼。

现在夫人忙着收拾为首的,暂且顾不上她,但不会太久的。

蟠桃越想越害怕,四肢渐渐变得冰凉。

“我活不成了!活不成了!”她在心中尖叫着。

后悔、愤恨、惧怕,绞拧成一根结实的绳索,紧紧勒住了她的脖子。

蟠桃只觉得自己呼吸困难,马上就要死了。

忽然,咖嘣一声。

有什么东西断掉了。

不是勒在她脖子上的那根绳子,而是脑中紧绷着的那根弦。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蟠桃忽地从地上挣扎着站起身来,又哭又闹:“我再也不敢了,夫人,再不敢了!”

包氏看着她,眉头微微拧起来。

立刻从旁边过来几个仆人,把蟠桃反剪了双手,堵了嘴拖下去。

“夫人,蟠桃好像疯了。”国妈妈小声道:“真是便宜了这死丫头!”

“她不过是个小喽啰,”包氏不以为意:“先不用理会她。”

“大少爷那边……”国妈妈欲言又止。

因为柳氏也涉嫌陷害卫长安,把她送官,对卫长安是有利的。

“我知道该怎么做。”包氏道:“如今府里头真是千头万绪,我必须得好好的捋一捋才行。”

“夫人,你把这碗参汤喝了吧!”春蓉从外头进来,给包氏也端了一碗参汤。

“老爷歇下了吗?”包氏问。

“已经歇下了,夫人放心。”春蓉道。

包氏听了点点头,这个家终究还是掌握在她的手上。

卫宗镛对她的态度,不能不令她心寒。

只是现在,她顾不得伤春悲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做呢。

第一百零九章 做个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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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姨娘本打算里应外合扳倒包氏,所以她选择了二管家卫升做她的帮手。

卫升不过三旬年纪却很有野心,大管家卫忠年富力强,又一直都得包氏的信任。

倘或没有意外,卫忠会一直都坐在大管家的位置上。

哪怕他对包氏再忠心,也不可能取代卫忠,这让他很绝望。

等到柳姨娘向他伸出手去,可以说正中卫升的下怀。

如果柳姨娘能够将包氏取而代之,他又何尝不能接替卫忠的位子?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也为了将来能分得更多的利益,卫升向柳姨娘献了一条计策。

他知道卫长安一直都想要把春莺弄到手,可实际上已经叫老爷占了先。

这件事情能瞒得了包氏,却瞒不住他这个二管家。

柳姨娘想要被扶正,包氏和卫长安都是她的障碍,顶好能够一网打尽。

下人们之间的勾心斗角,主子们往往是不清楚的,当然也不屑清楚。

卫升知道,大少爷身边的小厮多禄是个不安分的。

于是就叫柳姨娘让她身边的一个三等丫鬟去勾引多禄,这丫鬟名叫芍药,很有几分姿色,且又放浪。

柳姨娘时常防着她,不敢叫她进前伺候,怕的是被卫宗镛看上了眼,只叫她做个三等丫鬟。

芍药这妮子也算天赋异禀,只要一和男子接触,她便浑身酥软,自动要往人家身下躺。

那多禄遇上了她,又哪里做的出好事来?

因此,不过两天,芍药就和多禄凑成了一对儿。

芍药按照柳姨娘教的,把多禄笼络过来,让他帮着找机会。

那天夜里,卫长安在假山洞中玷污了春莺。多禄故意说夫人在找大少爷,使得卫长安仓皇离开。

卫升则随后进去掐死了春莺,并把多禄从卫长安那里偷偷拿来的玉佩塞到了春莺手里。

但是考虑到如果过早让春莺的尸体被发现,那么包氏多半会想办法把这件事压下来,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掉。

所以柳姨娘和卫升他们又想出了往假山洞里放冰块以延缓尸体腐败的办法。

为的就是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把这件事情暴露出来。

卫宜宛自杀,虽然主要原因是她自己厌世轻生。

但柳姨娘为了让她快些死,特意找了两个丫鬟偷偷去她的后窗底下说话。

卫宜宛也是听了这两个丫鬟的话,才知道自己得了杨梅疮,已经活不长了。

接下来,包氏为了保证女儿的名声报了官,柳姨娘于是知道合适的时机已经到了。

于是假山洞里的女尸被发现,且恰好刑部的人在这里,这事情就算包氏想压下也已经压不住了。

梅姨娘从一开始和柳姨娘结盟,就知道自己走的是一条绝路。

她也早就做好了牺牲自己,来换取两个女儿前程的打算。

卫宜宛做事情不留后路,从来不懂得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

她会经常提起宜室宜家被掳的事情,有她在,这对双生女就别想有好日子过。

又何况,梅姨娘是真的恨包氏。

她比柳姨娘更早嫁入智勇公府,知道一些过往的秘闻,比如包氏设计陷害卫福安。

但梅姨娘不够聪明也不够狠,她单知道从心底里不满。

柳姨娘就不一样了,她的出身比包氏高贵,年纪又轻,自然有更多的想法。

哪怕后来她的家族没落了,以她的条件一样可以嫁到差不多的小康家庭做正妻。

但她宁愿给卫宗镛做妾,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可以取代包氏。

柳姨娘也算得上是个有心机的人了,她表面上有些恃宠而骄,不过是为了麻痹其他人,尤其是包氏。

换掉小女儿、掐死大女儿,帮梅姨娘设计害死卫宜宛,陷害卫长安,甚至一度瞒过了包氏的眼睛。

被关押在柴房的柳姨娘,心中五味杂陈。

她知道大势已去,包氏重掌大权,而她自己也要像梅姨娘那样被送到公堂上去。

偏偏这天恰好是七夕,七年前,她也是在七夕的时候从智勇公府的后门被一乘小轿抬了进来。

“这些年多像一场梦啊!”柳姨娘细细的叹息道。

当年的她还不到十七岁,是早春枝头一朵娇红的花,不屑用浓妆掩盖,就那么薄妆浅黛的一张脸儿,看得卫宗镛心旌摇动,意马心猿。

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了,但天并未放晴。

屋檐上还挂着雨滴,欲坠未坠的,像是一颗颗晶莹的眼泪。

到了此时,柳姨娘早已不哭了。

真正的绝望从来都不需要眼泪的陪衬,包氏不会放过她的,卫宗镛也不会来救她,那么她哭给谁看呢?

这几天她哭的已经够多了。

柴房的味道很难闻,下了雨之后更是。

木柴腐朽的气味,夹着淡淡的土腥气,整个房子就像是一具被埋在地里的棺材。

一只蜘蛛在角落里织网,昨夜的风雨把它原来的网吹破了。

柳姨娘出神的看着那只蜘蛛,心里甚至有些羡慕。

它的网破了可以重织,而自己却已经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如果当初自己再小心一些、或者是再大胆一些,是不是就成功了呢?

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是有人来了,且不止一个。

柳姨娘端正了自己的姿势,让脊背挺得更直。

哪怕到现在她已经是阶下囚,可在心里她依然觉得自己比包氏高贵。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昏暗的光线中包氏站在了门口,她身后跟着一个脸色阴沉的老妇人,是国妈妈。

“把门关好,离远点守着。”不用包氏开口,国妈妈就吩咐了其他人。

柴房的门重新被关上,屋子里的人变成了三个。

柳姨娘静静的看着包氏,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知道包氏不是来要她的命的,如果真要她死,包氏不必亲自动手,只需知会下人就可以了。

又何况是还要她上堂去对证,好洗清卫长安的罪名。

一张大圈椅放在了屋子中央,包氏款款的坐了上去。

“柳氏,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见你吗?”包氏开口了。

“如果我没猜错,你是来和我谈判的吧?”柳姨娘娇媚的一笑,带着几分狡黠。

柳姨娘不是已经一败涂地了吗?为什么包氏还要和她谈判?

难道她手中还有什么筹码不成?

第一百一十章 棋高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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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氏看着柳姨娘,眼神不复之前的怨恨狠戾,这是一种胜利者的姿态。

“你比梅氏那个蠢货强多了,”包氏这语气里居然带着一丝赞赏:“难怪你能利用她。”

“夫人何必如此惺惺作态,成王败寇,我自认技不如人就是了。”柳姨娘抬手掠了掠鬓边,看不出有多么的懊丧:“开门见山的说吧,不需要绕弯子了。”

“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包氏却不急,面对柳姨娘,她觉得有些话还没有说清楚。

“夫人想告诉我什么?”柳姨娘微微挑眉,眼风斜斜的飞过去,带着几分戏谑。

“柳映贞,我须得承认你的确有些手段,”包氏说道:“一来是我大意了,二来是你藏的很深。如果不是你直接把矛头指向我,只怕我此时还蒙在鼓里,不知是你在背后搞鬼。”

女儿和儿子接连被陷害,对包氏来讲是致命的打击。

她最开始以为都是梅姨娘做的,因为梅姨娘恨她,有足够的动机。

但这次被“捉奸”,让包氏明白梅氏虽然已经玩儿完了,但真正的祸根并未清除。

那会是谁?

自己倒下去,谁最获益?

自然是柳姨娘。

包氏毕竟是经过风浪的人,知道出了这件事卫宗镛是不可能听自己解释的,如果再说是柳姨娘的阴谋,卫宗镛只会认为她在攀扯好人,只会更加愤怒。

所以最初的几次对质,包氏并未把矛头指向柳姨娘,而是只申辩自己是清白的。

想要给自己平反,就须找到突破口,从柳姨娘身边的人下手,才有可能找到证据。

曹妈妈是柳氏的第一心腹,她对柳姨娘的忠心丝毫不亚于国妈妈对自己。

更何况这个曹妈妈根本没有家人,想撬动她都找不到缝隙。

那个阿玉倒是可以试一试。

于是她悄悄叫卫宜宓找到阿玉的家人,并把她们控制起来。

阿玉的丈夫并不在公府里做工,而是在一家典当行做伙计,家里还有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由婆婆和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带着。

柳姨娘平时对阿玉就不错,知道她家里人口多,常常帮衬她。

这一次甚至答应给她五百两银子,等到事情结束,就叫她出府去,一家人回老家做个小本买卖,从此过上富足日子。

然而,五百两银子虽多,却不及亲生骨肉的性命重要。

阿玉交代了自己知道的内情,还说出了当年偷换孩子的事。

包氏叫卫宜宓身边的丫鬟穿上自己的衣服,假装是自己,而她则换上丫鬟的服饰。

因为下雨的缘故,出入都打伞,包氏年纪虽然已经不轻了,但身材保养得好,不留心看根本看不出来。

此后卫宜宓又花重金买通了看管后门的家丁,两个人先是乘马车来到公府的田庄上,田庄上的人并不知道包氏出了事情。

因为这件事情一直对外秘而不宣。

包氏派田庄上的人快马加鞭赶去稳婆刘妈妈落脚的地方,那里离京城不过百里之遥,当天就可以往返。

去的人骑的都是脚力快的马,来回不过两个时辰。

柳姨娘粲然一笑:“为了孩子,阿玉可以出卖我。但她并不知道刘妈妈的落脚处,夫人是如何找到刘妈妈的呢?”

包氏也笑了,用手帕轻轻的掩住嘴巴,那神情就像是提到了什么特别有意思的事。

笑够了,包氏才把帕子拿下来,用话家常的口吻说道:“说到底你还是嫩了点儿,你以为趁我们不在家换掉孩子,就神不知鬼不觉了?其实从我知道你生了个男孩,就知道这里的事情不简单。”

听了包氏的话,柳姨娘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原来包氏早就怀疑她。

“在你怀孕的时候,我就曾经叫人给你号过脉,明明是女孩,怎么会变成男孩呢?”包氏依旧是一脸的和蔼:“何况你这早产也实在有些太凑巧了,让人不能不怀疑。”

“其实你应该谢谢我,刘妈妈本来已经把你生的那个孩子送人了,是我回府之后找到了她,让她又把那孩子找回来,带在身边好好抚养。”包氏看着柳姨娘,当真是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态。

“原来,”柳姨娘苦笑道:“原来从一开始就在你的掌握之中。”

刘妈妈与柳姨娘约定的是事成之后拿着柳姨娘给的钱离开京城,那个孩子原本是要被掐死的,但刘妈妈觉得太造孽,就把她送了人。

等到包氏回府之后,觉得事情不对劲,悄悄的派人去查,刘妈妈到手的银子还没有捂热,事情就败露了。

“柳映贞,你想要个儿子傍身,我也不怪你。”包氏声音放低了些:“我也顾念你我祖上的情谊,没有当时就戳穿你。只是不曾想到,如今你竟然要置我于死地,我自然不能坐以待毙。”

柳姨娘却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她的声音很娇媚,带着笑就更动人了:“算了吧夫人!何必假装慈悲呢?

你之所以按兵不动,是因为这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只要我有不臣之心,你便会祭出这杀手锏来。

倘若你当时就声张,我自然无法在公府中容身,老爷还会再娶新姨娘,对你而言反倒不如旧人好摆弄。换成是我,也一定会懒得折腾。”

包氏对此秘而不宣,当然不可能是因为可怜柳姨娘。

就像柳氏自己分析的,与其声张出来,折腾一番,倒不如不动声色,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中。

“夫人,知道别人秘密的滋味是不是特别好?”柳姨娘微微眯着眼睛,脸上的神情带着一点娇憨,说到底她的年纪还是很轻。

包氏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收敛了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柳氏,你猜的很对,我是来和你做交易的。上堂之后,你绝口不提你陷害我的事情,作为交换,我也不会让人知道你杀死亲生女儿的事情。”

柳姨娘惨笑了一下,事到如今,她好像大梦初醒,之前为了能够被扶正,她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下的去手。

到如今,输得一败涂地,那颗当娘的心才慢慢复活,痛得血肉模糊。

“我知道你一定会答应的,”包氏站起身背对着她说:“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应该考虑考虑你祖上的名声。”

河东柳氏自古贤才辈出,柳姨娘可以承受馋害他人的罪名,却不想杀死亲女的罪恶公之于众。

前者不过让她被骂居心叵测,而后者会让人以为她根本不配做人。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不留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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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风雨过后,昭邑城笼罩在一片和风薄霭之中。

朝阳浅金色的光线映照着智勇公府,昨夜的风雨让盛开的蔷薇花遭了殃,满地狼藉的姹紫嫣红,带着似有若如的残香。

仆人们神色惕惕,像是一群受惊的鸟雀,生怕下一轮风雨会浇到自己头上。

不过短短两三天功夫,智勇公府的天翻云覆雨了好几遍。

有些仆人站错了队伍,如今夫人重新掌权,这些人只怕要被清算了。

正堂,包氏喝完了燕窝粥又漱了口,才把脸转向跪在地上的卫升等人:“该说的,国妈妈已经说给你们听了,我不再啰嗦。只希望你们想想自己的父母家人,别再做糊涂事!”

跪在地上的都是被柳姨娘收买的人,如今柳姨娘这棵树倒了,他们这些抱树的猢狲自然也就遭殃了。

没人求饶,倒是有几个婆子丫鬟低低哭泣着。

夫人不会原谅他们的,阿玉抢先一步出卖了柳姨娘,包氏才答应饶她一命,但不是也一样被赶出府去了吗?只是不必上公堂而已。

这些人连同柳姨娘统统被送去了衙门,如实交待包氏让他们交待的事,该说的必须说,不该说的决不能吐露半个字。

“夫人,那个阿玉我已经派了人跟着她们了,”国妈妈悄声禀告:“夫人放心。”

阿玉表面上只是被逐出府去,全家在京城安身不住,要回老家去。但她知晓的事情太多了,包氏是绝不会让她活着的。

当然,如果叫她自尽也不是不能,但只怕她家人会不依不饶,又或者虽然表面上不追究,但暗地里也会狐疑猜忌,总之不是了局。

包氏做事一向不爱留后患,故而叫国妈妈安排了人,等他们出了京城就杀人灭口。

国妈妈是她的心腹,办这样的事简直不要太轻车熟路。

包氏拿起长柄香匙拨了拨香炉里的檀香屑,语气带着几丝懒散:“告诉跟着的人,出了京城地界再动手,做得干净些,不要留下麻烦。”

“知道了夫人,”国妈妈说道:“都是老手了,不会有纰漏的。”

“咱们去看看老太太吧!好几天没过去了,”包氏缓缓起身,腰间的玫瑰珮铮琮作响,煞是清脆:“叫上大小姐。”

卫宜宓有些伤风,这些天担惊受怕,昨天又淋了雨。

她一向养尊处优何曾受过半点的苦?因此略有些不舒服就不肯起床。

但包氏发话她不敢不听,这一次她算是真正见识到母亲的手段了,心中既畏且敬,于是服了药就起来打扮,跟着包氏一同来见老太太。

“母亲,柳映贞的事情要跟祖母说嘛吗?”卫宜宓问。

“暂且瞒着吧!”包氏淡淡地说道:“等你哥哥回来之后再跟老太太缓缓地说。柳氏的事怎么说也是丑闻,有你哥哥的喜事缓和着还好些。”

柳姨娘陷害卫长安,甚至调换、掐死自己的女儿,这些事都够耸人听闻的。

老太太年纪大,只怕听了后会受不了。

“那个小孽种——”卫宜宓话只说一半,就被包氏打断了。

“以后不准再这么说,”包氏语气颇严肃:“她好歹是你妹妹。”

卫宜宓口中的小孽种,就是柳姨娘第二胎生的那个女儿。

包氏派人把她找了回来,既然承认了她的身份,就得把她留在府里。卫康安因为本不是卫家的根苗,加上年纪又小,又被送回他生母王家了。

“以后无论当着谁的面儿,只说柳氏犯的罪只有调换孩子和陷害大少爷这两桩。”包氏说道:“其他的都不必再说了,知道吗?”

这是她与柳氏达成的协议,并不是她多么信守承诺,而是这件事情恰好牵扯到她自己的丑闻。

卫宜宓轻声答应了,因为这也关系到她的名声,倘若她母亲与管家chi身lu体睡在一张床上的事情传扬出去,那她也就别想嫁到好人家去了。

外人不会管包氏是否受人陷害,他们只会记住堂堂公侯夫人与下人睡在了一张床上!

人言可畏,不得不防。

一路上,下人们见了包氏母女全都毕恭毕敬的问安。

卫宜宓看到其中一个婆子,站住了脚,说道:“这个老婆子前儿见了我把头一扭全当没看见,任妈妈,你抽她三十个嘴巴,问问她认不认得我?!”

任妈妈是卫宜宓院子里的婆子,听主子这么说立马就像奉了圣旨一样,走到那婆子跟前左右开弓。

一边打一边问她:“如今你可认得大小姐了?你这狗眼看人低的奴才!”

包氏并没有阻拦,反而笑吟吟的,她的女儿自然得知道怎么立威才行。

卫宜宓当然没兴趣留在原地看打人,她又随着包氏往前走。

半路上刚好遇见卫宜宁,身后跟着那个叫小舍儿的傻丫头。

“夫人安,姐姐安。”卫宜宁从容问安,和往日没有任何不同。

卫宜宓就觉得卫宜宁有些呆气,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多少也会知道些,换个人都会多少有些不自然,她却没一点儿异样。

她看卫宜宁的眼神还是那么高高在上又不屑一顾,之前她来向朱太夫人求助,卫宜宁拦门不让她进,但也告诉她去向卫阿鸾求助。

卫宜宓不认为她有功,但也懒得追究她的错处。当然,这件事他也没有向包氏说。

包氏却觉得卫宜宁很不简单,小小年纪就这么沉稳,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宜宁也要去请安吗?”包氏和蔼地笑道:“咱们一同去吧!”说着还亲热地拉起了卫宜宁的手。

卫宜宁任由她牵着,一行人往朱太夫人的院子走。

“宜宁,你常在老太太身边,最近府里事情多,大伯娘顾不过来,就有劳你了。”包氏边走边缓缓说道。

卫宜宁答道:“宜宁能做的有限,也不过是陪着祖母说说话解解闷罢了。”

“正是这说话要谨慎些,”包氏含笑道:“老太太上了年纪,有些不该说的就不要进她老人家的耳朵了。”

卫宜宁听了包氏的话,温言答道:“宜宁只是个孩子,大人的事不懂自然也不会乱说的。”

包氏很满意,拍了拍她的手说:“大伯娘知道你是个懂事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 令人齿冷

朱太夫人的身体比前些日子也好了许多,精神见长。

包氏等人过来请安,老太太倒也和颜悦色的。

刚坐下没一会儿,宜室宜家两姐妹也来了,她们是打听着包氏过来了才敢过来的。

她们一进屋气氛就有些尴尬,两个人向众人请了安坐下,看着包氏和卫宜宓不禁讪讪的。

二人的神情拘谨中带着胆怯,像两只落了毛的呆雁。

之前柳姨娘得势,她们两个自然高兴,明摆着在包氏手上讨不到好,柳姨娘却一直对她们不错。

所以她们姐妹两个恨不得烧香磕头求菩萨,保佑包氏翻不了身。

可谁想到柳姨娘败了个一塌糊涂,她们的念想化为青烟。又怕包氏知道她们的心思,以后的日子更不好过。

包氏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们一眼,知道这两个是一对怂包,不用自己说什么已然吓没了魂,以后叫她们往东绝不敢往西。

众人坐了片刻就起身告辞了,包氏急着打听卫长安的事,不时派人去衙门口听消息。

柳姨娘如实招供,卫长安不必背上杀人的罪名。

但依据现有证据,他依然逃不开奸污春莺的罪名。

淫辱母婢也算有罪,被打了二十大板。

这样的结果虽称不上完美,可到底保了性命,当然,丢脸也是难免的。

不过也有人说卫长安年纪轻,被庶母恶意挑唆才犯下这样的错,也不能说罪无可赦。

智勇公府妾氏犯上的丑闻,掩盖了卫长安和卫宜宛的事情,人们不禁或多或少地同情包氏。

各府里的正室也对自家的妾室们多少有些不满,难免物伤其类,都说柳氏梅氏心思恶毒,包氏双拳难敌四手,被算计了也不奇怪。

因为柳氏等人交待得痛快,当天就结了案子。卫长安被打了走不得路,是被抬回来的。

包氏命人准备了火盆、柚子水等物,给儿子祛除晦气。

卫长安被关押不到十天,整个人却已经脱相了。

包氏心疼的要死,搂着他哭了一气,又吩咐丫鬟婆子们好生伺候着,务必要尽一万分的心。

卫宜宁等人也过来看望,卫长安见了宜室宜家,便狠狠地瞪了她们一眼,梅姨娘可是他的仇人!

两个人几乎不曾吓死,差点给卫长安跪下。

“没事少来我跟前晃!”卫长安斥责道:“一对下贱胚子!”

卫宜室和卫宜家听了心里别提多难受。

卫宜室企图分辨:“大哥哥,梅姨娘虽然该死,可咱们到底是兄妹,我们两个可从没有害你的心思啊!”

“少放屁!”卫长安一向狗嘴吐不出象牙:“你们跟她一样,生就的弯弯肠子勾勾肺,一脸狐媚子相,叫人看了恶心,还不快滚!”

双生女哭着去了,卫宜宁也起身跟着出去了。

“五妹妹,”卫宜家忍不住拉着卫宜宁的手哭诉:“大哥哥的话也说的太狠了,我们一向只认老爷和夫人的,梅姨娘做的事与我们何干?说到底,我们也深受其害。”

卫宜室也伸出手去,说道:“五妹妹,咱们一样的苦命,今后在这府里可要相互扶持,也不至于太孤单了。”

她们觉得卫宜宁一向是个老好人,此时一定会说些安慰的话。

没想到卫宜宁却抽回了手,一言不发地走了。

“她怎么这样?!”卫宜家气的跺脚:“捧高踩低的东西!”

“这世上哪有不势利的人?”卫宜室冷笑:“咱们现在连她都比不上,她自然不会理咱们了。”

卫宜宁只觉得这对双生女的做派令人齿冷,欺弱怕强就算了,居然忘恩负义趋炎附势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梅姨娘做的事虽不值得褒奖,但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她们?

可如今,她们却能说出那样的话来,可见在她们眼中没有所谓的恩情亲情,只有利益得失。

哪怕是为了讨好卫长安,也没必要丧良心到这种地步吧!

这对双生女根本就是一对喂不熟的白眼狼!

卫宜宁是猎人,猎人养狗却从来不会养狼。

哪怕是最聪明最勇敢的猎人,也不会养。

双生女想要和卫宜宁抱团取暖,在这风雨飘摇之际,多一个人起码能多得一份温暖,哪怕只是倾诉几句,也好过无人倾听。

但卫宜宁却不需要这个,她不屑诉苦博同情,更不会为了一时的感受随意结盟。

卫宜室卫宜家并不认为盟友是不可背叛的,但卫宜宁却觉得结盟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大约是受赫赫人的影响吧!

赫赫人若是结盟,必要举行仪式,备酒杀生,根据结盟的大小重要程度,杀雉、狍、鹿、甚至老虎熊罴。

或约为婚姻,或结为兄弟,对天盟誓:如有背约,如此血,如此骨,永坠阙命!如不相负,食此肉,饮此酒,福寿永昌!

而如今这对双生女的可信任程度尚且不如一根鸡毛重,卫宜宁可没兴趣跟她们浪费时间。

刚走出来没多远,只见几个小厮慌慌张张的跑过去,过一会儿又有两个婆子边快步走边互相嘀咕着什么。

见了卫宜宁站住了脚请安,然后才慌慌张张的去了。

小舍儿呆愣愣的,奇怪地说:“这些人是怎么了?”

卫宜宁不让她多问,主仆二人一径回来,因为天气炎热,都出了一身汗。

“姑娘,老太太刚叫春桃送来了香梨、樱桃,我放到冰水里湃着呢!一会儿伺候姑娘吃。”春娇说道。

卫宜宁看着越窑青瓷圆钵里嫩黄的香梨红艳的樱桃,忍不住食指大动,老凌河水果稀少,顶多能吃到林檎、苹果和枣子,像这些热货是吃不到的。

刚要吃,听见院子里两个小丫鬟说话,也是神神秘秘的,脸上的神情既恐慌又兴奋,显然说的是什么耸人听闻的事。

春娇便把她们叫到跟前,训斥道:“不做活嘀咕什么?”

那两个丫鬟见卫宜宁也在,就说:“五姑娘,夫人的小丫头蟠桃不知怎么从后门跑出去了,叫一辆马车给撞死了!”

卫宜宁知道这个小丫头前几天疯了,但因为她是家生子,且爹妈都没了,又没有别的亲人,所以就在府里头叫人看管着。

卫宜宁不愿多问,只说道:“你们少议论这些事情,这不是你们该过问的。”

两个小丫头答应着去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你应该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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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勇公府的妾室梅氏柳氏陷害嫡子嫡女的事情甚嚣尘上,一时间成为京城中人们议论的热点。

之前春莺的事情反倒没有太多人提起,卫长安挨了板子,智勇公府赔偿了春莺家人银子,这件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

本来官府裁断的是五百两,但包氏做主给了一千两。

说春莺侍奉自己一向尽心,主仆情厚,那五百两算是赏的。

刑部决定对梅氏柳氏游街示众三日后立刻执行绞刑,按理说应该是秋后问斩,但这案子动静太大,连太后都惊动了。

鉴于此,才将刑期提前。

梅氏柳氏穿着囚服被关在囚车里,囚车用牛拉着,行走的颇为缓慢。

一些好事的纷纷出来看,更有不少小孩子跟着囚车跑。

很多有钱人家特意在家门前搭了凉棚,围上纱幕,让家里的小妾、通房丫头都坐里头看智勇公府的妾室游街。

与之相反的,智勇公府却是大门紧闭,连角门也没开。

有不少人跟着看热闹,本打算看智勇公府的人痛骂这两个毒妇,谁想却是这样,不禁有些扫兴。

还有那半瓶醋的穷酸,摇头晃脑地夸赞包氏有大家之风。

但不管怎样,囚车还是一样经过智勇公府门前。

梅姨娘和柳姨娘抬起头,看着府门上的匾额,禁闭的门隔绝了她们和这里的联系。

她们的青春美貌在这里消磨,心思精力在这里损耗,最终落了个罪人毒妇的名声,想想真是又悲凉又可笑。

梅姨娘因为受了刑,持续高烧,整个人都不甚清醒。

加上她年纪大,被关的时间长,整个人憔悴不堪,已没什么好看的。

柳姨娘却不同,她本就年轻貌美,上堂之后就如实交代,所以也没有受刑。

此时虽然穿着囚服,绾着平髻,但依旧难掩秀色,在场的人都不免盯着她看。

梅姨娘的囚车在前,她低垂着头半死不活,如今天气炎热,游街其苦难当,只怕她根本撑不过这三天去。

“梅姐姐,”柳姨娘大声招呼她:“你怎么不笑啊?”

梅姨娘有气无力的转过头,不解地看着柳姨娘,不明白她为什么让自己笑,也不知道已经到了此时还有什么好笑的。

“梅姐姐,你应该笑的。”柳姨娘自己真的一脸笑容,而且看上去丝毫没有掺假。

梅姨娘费力的看着她,脑袋里一片混沌。

柳姨娘并不急,只是玩味的挑挑眉,眼神意有所指。

梅姨娘恍然大悟,也跟着开心的笑了起来。

柳姨娘笑声清脆甜美,梅姨娘则笑得有些凄厉,因为她的嗓子已然哑了。

智勇公府的门虽然关着,但门里面还是有很多好事的仆人在偷听。

笑声传进来,这些人面面相觑。

“她们笑什么?”一个婆子开了口:“她们后天不就要被处死了吗?”

快要死的人还能笑得出来吗?

“也许她们疯了吧!”有人接口。

这两个人笑显然是不正常的,不正常自然就是疯子。

“对呀,你们没见蟠桃吗?”又有人开了口。

蟠桃疯了,就在夫人审她的时候。

蟠桃疯了以后,整天嘻嘻哈哈的傻笑,要不就胡言乱语。

府里管事的妈妈们商量着,得了空把她送到庄子上去,不叫她在府里疯疯癫癫的,没的惹主子厌烦。

可谁想没几天她就出事了,死的还挺惨。

夫人到底仁厚,赏了一具薄棺拉出去埋了,都没跟那个撞她的马车夫要烧埋银子,马车夫感激的直磕头。

真要让他赔钱,或是把他扭送官府,都够呛。

“夫人这是在给少爷小姐们积福呢!”仆人们私下里议论都这么说。

毕竟这些日子府里实在太不平静了,接连死了好多人。

“她们两个居然笑了?”包氏听了国妈妈的禀告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难道她们还有后招?”

可仔细想了想,却觉得不可能。

很快梅氏柳氏途经智勇公府时大笑的行为如一阵风般传遍了京城,人们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但也不过是吵过一阵就算了,说到底也没人会真的在意这两个人在笑什么两个死囚,哭又如何笑又如何,反正就快要死了。

如此恶毒的妇人,多少年后只怕还有人记得她们的罪行,但也只是留下骂名,笑不笑的只怕没人会记得。

黄昏时候,游街结束,梅姨娘和柳姨娘被押回大牢。

狱卒懒得管这些死囚,地牢里闷热潮湿,他们都躲出去吃酒赌钱了。

两个人的牢房紧挨着,中间隔着两道木栅栏。

梅姨娘病得很重,躺在地上像死了一样,柳姨娘也渴得喉咙冒烟,喝了半碗水后叫了梅姨娘好几声。

梅姨娘才头昏脑涨地答应了一声。

“我这有颗李子给你吃,你不是最喜欢吃李子嘛。”柳姨娘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颗不大的李子来,丢给梅姨娘。

梅姨娘挣扎着捡起来,问她:“哪儿来的?”

她们被关在死囚牢里,哪里能吃到果子。

“一个孩子扔着打我的,恰好掉到了衣襟里。”柳姨娘苦笑:“可惜了那些鸡蛋,都被打碎了。”

游街的时候不断有人扔东西打她们,鸡蛋,烂菜什么都有。

游一天街下来,浑身脏臭无比,真不如快点死了。

梅姨娘啃了一口李子,很酸很涩,但也有一丝丝的甘美,她已经很久没吃到水果了。

她有些留恋地品咂着难得的味道,心里多少获得了一丝快慰,就开口道:“妹妹,你今天让我笑可是因为这个?”

梅姨娘说着伸出一只手比了个“五”。

柳姨娘点点头,神色中难掩快意:“没错,有她在,包氏得意不了太久。黄泉路上,咱们也不过比她早走一步,会有人替咱们报仇的。”

是的,还有一个人会替她们报仇的,尽管那个人的目的并不是这个。但只要她最后结束了包氏的性命,就等于为她们报了仇。

“老天保佑她可一定要成功啊!”梅姨娘小声祈祷。

“一定会的,”柳姨娘却很笃定:“她比你我聪明,也比你我沉着,包氏不是她的对手。”

第一百一十四章 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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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到了七月底,卫长安创痕平复,已然能下地走路了。

梅姨娘和柳姨娘一干人已然被处死,尸体无人收殓,最后被丢去了乱葬岗,喂了野狗苍蚁。

卫宗镛羞于见人,皇上虽然没有降他的官,但依旧罚了他半年的俸禄,这已经很宽厚了。

卫宗镛借口自己生病,干脆躲在家里不去上朝。

卫宜宛下了葬,包氏特意为她买了一处风水极佳的墓地,着实的厚葬了一番。

而卫宜宝,因为她的年纪实在小,尽管对外声称她是生病而亡,但卫家人都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早在卫宜宛下葬之前,包氏就命人把她拉到郊外焚化了,骨灰也就随风扬了。

卫宗镛被柳氏伤透了心,懒得过问这些事情。

包氏此番也算是元气大伤,像是一棵被劈掉主要枝桠的树,虽然还倔强的站立着,却掩饰不住痛苦憔悴。

卫宗镛心里不痛快,她自然看在眼里,但现在实在顾不上。

从包氏柳氏被处死到现在,已经又半个月过去了。

大总管卫忠悄悄辞去职务回了乡下老家,据说他回到家后把这些年的积蓄都交给了妻子老母,自己则四处走亲访友的叙旧。

三天后的早晨,他被早起拾粪的村民发现死在了村口的鱼塘里。

人们都说他是因为头天夜里去邻村的表兄家喝酒,回来的时候失足掉下去淹死了。

毕竟他已经很多年没回过家乡,喝了酒

走夜路难免会失足。

智勇公府的仆人换了一大批,来了很多新面孔做工。

至于卫长安的小厮长荣,自从失踪之后就没有人再见过他,不知他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

这天,卫长安换上一身崭新的衣裳,包氏带着他和卫家的几个女儿一起来给朱太夫人请安。

卫长安特意给朱太夫人跪下,磕了个头。

事已至此,朱太夫人当然不好再说什么,她本就不是亲祖母,又何况此时便是说什么也于事无补了。

只是略微的勉励了几句,让彼此面上都过得去。

“你们几个见过了老太太就先回去吧!”包氏对卫宜宓等几个女孩说:“长安留下,宜容也留下。”

宜容是包氏给柳姨娘调换的那个孩子取的名字。

朱太夫人单知道卫长安被放了出来,也知道这件事柳姨娘有参与,但并不知道卫宜宝的死因,也不清楚柳姨娘当年调换孩子的事。

这些天包氏有意地一点点的把最近发生的事情透露给朱太夫人,当然很多事都不是实情。

“母亲,长安这一次真的是被人给害了,这里头的原委曲折本该早就跟你说,但一来怕一股脑说出来,你老人家承受不住。二来我也实在说不下去,”包氏说着忍不住拿起手帕来揩了揩眼角,这些日子她格外见老,眼角的皱纹变得很深:“但想着,这事情早晚也得说,谁叫咱们是一家人呢!”

“有什么你就说吧!”朱太夫人也不避讳:“我这辈子什么糟心的事儿没见过?”

包氏听朱太夫人这么说,复又叹了口气才开口,却是对着那个小女孩:“宜容快给祖母请安。”

那孩子和原本的卫康安一样大,还不满三周岁,又从小养在乡下,特别怕见人。

此时虽然听包氏这样说,却依然怯怯的站在那里。

包氏走过去,牵着她的小手,领到朱太夫人跟前说:“这孩子是柳姨娘生的。”

“那康安呢?”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朱太夫人还是颇感意外,她之前以为这个小女孩是哪家亲眷的孩子呢。

“母亲,那柳映贞一门心思想要夺权,她在最起初的时候目的就不纯。所以当初咱们一起去皇陵的时候,她故意让自己早产,把生下来的女孩和一户姓王人家的男孩调换了,那孩子就是康安。”

“居然是这样,那她还真是处心积虑了。”朱太夫人听了也觉得柳姨娘心思着实深沉,但细看这个小女孩,的确长得和卫宜宝很像。

“那个男孩不是咱们卫家的孩子,所以我已经派人把他送回到生父母家去了,”包氏放缓了语气说:“不管怎么样,孩子对此一无所知,我们也不可能跟个不懂事的孩子一般见识。”

朱太夫人听了点点头,但没有说话。说实话,她对卫宗镛的子女都并不怎么喜欢。

“柳氏虽然丧尽天良,但这孩子是卫家的骨血,总不能叫她流落在外头。趁着现在年纪小接回来,好好的教导教导,将来一样是大家闺秀。”包氏说道。

朱太夫人忽然就觉得很疲倦,听了包氏的话说:“你是当家的主母,凡事自然有你自己的打算,不必什么都跟我汇报了。我这把年纪,就剩下混吃等死了。”

“母亲身体康健着呢,”包氏听了一笑:“我是想着自己持家不严、才智不足,让府里出了这么多的事,心中实在有愧。母亲一句都不责备我,更是让我无地自容。”

朱太夫人挥挥手说:“你大可不必说这些话,宜宛没了,长安又受了冤屈,我也是当娘的人,又哪里还忍心再责怪你呢!不过话说回来,宗镛现在想必也着实郁闷,你不必紧着宽慰我,到却常开导开导他才行。”

包氏连连答应,见朱太夫人面有倦意,也不好多逗留,带着卫长安和卫宜容出去了。

“国妈妈,”回到自己的院子,包氏吩咐道:“你到厨房,叫灶上的人多做几样老爷平时爱吃的菜,再把我房里的学士茶给老爷沏上一碗。”

国妈妈答应了去了,不一时又返回来。

卫宜容由一个十三四岁大的小丫鬟看管着,小孩子不知愁,只觉得这院子比在乡下时大了许多,在一棵银杏树下蹦蹦跳跳。

“这七小姐——”国妈妈欲言又止。

“乡下来的,野惯了。”包氏说道:“少不得我这个嫡母亲自教导,把我屋子里套间收拾出来,就叫她住在那儿吧!”

国妈妈答应了一声,叫了两个丫鬟进去收拾。

府里的人于是都说夫人真是菩萨心肠,柳姨娘那样的害她,她还能不念旧恶,悉心教导七小姐,可真是让人敬佩。

第一百一十五章 教射(请关注本章作家的话)

卫家的事至此算是告一段落了,卫宜宁于是禀明了朱太夫人和包氏,要去擎西王府一趟。

此时,众人都神疲体乏,没人拦着她。

卫宜宁坐了智勇公府的马车,带了拜帖,到了擎西王府门前呈上拜帖,管家亲自出门迎接。

内宅里的各位小姐听到消息,都跑到二门上来迎接。

“宜宁,你总算来了!”六小姐韦兰珥冲上前抓住卫宜宁的胳膊,力道不轻,可见真的很想念卫宜宁:“这些天我总想派人去接你,可大姐姐不让,说不能给你添乱。”

韦兰珮当家主事,凡事考虑的都比妹妹们要周全。

智勇公府前些日子那么不太平,要是去接卫宜宁,卫家虽不一定会拒绝,可一来卫宜宁可能走不开,二来也怕人说她闲话,以为她故意躲出去图清静。

卫宜宁在卫家一定活得谨小慎微,不管怎样,她都是卫家的姑娘,韦家姐妹再和她要好也终究只能是和气,不可能取代卫家。

韦兰珥年纪小,不会考虑到这些,韦兰珮作为长姐当然不会像小孩子一样考虑问题。

这不是薄情,而是理智。

卫宜宁自然懂得,笑着说:“前些日子便是叫我来我也来不了,祖母一直病着,夫人老爷忙着大哥哥和四姐姐的事,我别的忙帮不上,唯有尽心服侍祖母,也算是尽一份心。”

“老太太如今身体好多了吧?”韦兰珮和蔼地问,她永远都那么端庄合宜,叫人忍不住从心底想要亲近她。

“祖母已然痊愈了,”卫宜宁道:“母亲身体也好吧?”

卫宜宁认了老王妃做义母,从来都称她为母亲。

“每年天气炎热的时候,是母亲身体最好的时候,”韦兰珊答道:“我看她今年的身体比往年还要轻快些。”

“母亲这些天一直念叨你,”韦兰珥道:“说你们那府里接连出了这么多的事儿,千万不要连累了你才好。”

她话还没说完,韦兰珮就忙用眼神制止她,怕卫宜宁觉得尴尬。

卫家的事吵嚷的整个京城都知道,还全是些丑事,虽然每一件都和卫宜宁没有关系,可说出来终究叫人觉得难堪。

卫宜宁宛然一笑,说道:“大姐姐不用怕我多心,姐妹们不拿我当外人,真心实意的关心我,我要是见外,今天就不会自己上门来了。”

几个人说着话去拜见老王妃,卫宜宁留神看,果然觉得义母的气色比起之前好了些。

韦家的女人不算八卦,并没多谈论卫家的事情。

老王妃怕卫宜宁拘束,就说:“你们进园子逛逛去吧,回头午膳的时候再过来。”

卫宜宁觉得韦家的花园比别处都美,主要是这里的花开得实在好,虽然大抵都是那些品种,但这府里的花却开得格外鲜艳繁盛,锦绣彩霞一般灼灼艳艳,花瓣如同上好的锦缎,即使凋零也不见枯萎。

大约这府里的风水特异,不但出美人,连花草也格外鲜艳。

韦家花园的凉亭上有一只二尺见方的大玉海,玉质乌黑温润,雕成莲花形状。

里头注满了新汲的井水,放了各样时鲜瓜果,可随时取食。

卫宜宁看那里头浮瓜沉李,还漂着几片新鲜的薄荷叶,更见清凉。

众人坐在亭子里,珠帘斜控,熏风散淡,夹着花香果香,再加上一众美人言笑晏晏,卫宜宁都有些遗憾自己是女儿身了。

韦兰玫是个十足的吃货,不一会儿她面前的石桌上就堆满了瓜蒂果核,好似一座小山。

卫宜宁也喜欢吃新鲜瓜果,且又贪凉,专捡沉在水底的李子吃。

未出阁的女孩子们聚在一起最是天真烂漫,虽然只是简单的说说笑笑,可却是真的快乐畅意。

韦应爵凑在卫宜宁跟前,拉着卫宜宁一只袖子,还是那么呆呆的,一张小俊脸毫无表情。

“真可惜,”韦兰琪颇为遗憾的说:“宜宁没能和咱们一起过七夕,不然应该更热闹。”

七夕女儿节,女孩子们会在这天安排下诸多游乐事宜,昭邑向来重视节庆,七夕更不例外。

整个七月,卫家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中,七夕当然也没过。

卫宜宁刚要说什么,只听头顶上一片乌鸦叫,聒噪得要命。

韦兰珊柳眉紧攒,厌恶道:“这死老鸹偏偏在这里做窝,叫声烦死人!”

“前些日子连风带雨,一定是把它们原本的窝给损坏了,”韦兰珠有些无奈的说:“谁想它们居然跑到咱们的花园里来,还赖着不走了。”

韦家后花园新来了几只乌鸦,在一棵绿杨树上搭了窝,经常聒噪的人心烦。

“怎么不拆了这窝?”卫宜宁道:“这东西实在不适合养在后花园里。”

“谁说不是呢!”韦兰琪眨着她的猫儿眼道:“别说什么晦气不晦气的,单是这叫声就让人受不了。”

“我也犯愁呢,”韦兰珮道:“这么高的树,丫鬟婆子们肯定上不去,能进后院的小厮都是才总角的,也不敢让他们上去冒险,万一失手摔着了,那可就糟了。”

韦家多艳女,因此闺门极为严谨,十岁往上的小厮都不准进二门里来。

卫宜宁起身看了看那棵绿杨树,离地两丈多高的树杈上架着一只乌鸦巢。

卫宜宁当然会爬树,这高度对她来讲没有什么难度,可因为她现在穿的衣服都是最怕刮扯的料子,一旦上了树,这身衣服就彻底毁了。

她的穿着打扮和身边的人比起来已经算是普通的,可也得值个几十两银子,这些钱在普通人家足够一家四口两三年的花销了。

卫宜宁觉得不能如此暴殄天物。

“姐姐,府上可有能用的弓箭?”卫宜宁问韦兰珮。

“你问这个做什么?”韦兰珮不明所以:“先前父亲在的时候,每日早起都会练一会儿弓,如今他不在了,他平时喜欢的几张弓我都还留着,每日里叫人悉心保养,应该能用。”

卫宜宁听说是老王爷的遗物,心里就有些踌躇。

韦兰珊在一旁说道:“宜宁,你要弓箭做什么?”

“我想用弓箭把这乌鸦巢射下来,”卫宜宁如实说道:“不过既然是老王爷的遗物,我实在不敢亵渎。”

韦兰珥听了忙说:“宜宁别怕,你是这府里的义女,爹爹的东西你怎么就不能碰了?既然你有这样的好本事,就快快施展出来,我们已经快被这窝乌鸦烦死了。”

韦兰珮也说:“如果真能这样,那是再好不过,我现就叫雨奴去取弓箭来。”

韦老王爷常用的弓有两把,一张大一些,一张小一些。

卫宜宁放在手中掂了掂分量,最后选了那张小的。

这张小弓也称一石弓,拉开它需要一石之力,那也是将近百斤的力量,寻常女子两个只怕也拉不开这一张弓。

只见卫宜宁搭上羽箭,拽满弓弦,相准了乌鸦巢一箭射去,那箭不偏不倚贯穿了鸟巢,因为去势疾劲,把那巢直接带了下来,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宜宁真厉害!”韦家的几个女儿不禁为她鼓掌。

一个十三岁的闺阁女子有这样的本领的确算得上难得了。

韦兰珊更是上前一步,由衷称赞道:“宜宁妹妹,我就喜欢你这决断的性子,不似那些扭捏作态的,踩死只蚂蚁都要念声佛。”

卫宜宁把弓箭放下,笑着说:“我是野蛮惯了,没那么多悲天悯人的心肠。”

她沉静稳重是真的,但绝非一般的闺阁弱质,卫宜宁从不觉得自己仁慈,她也从来不奉行仁慈。

卫宜宁跟着赫赫人学会打猎,经常杀生,她不觉得杀生有多么残忍,不过是为了生存。

只要不违背道义,不刻意残虐,懂得遵循天道休养生息就好。

“乌鸦的习性就是这样,只要毁了它的窝就不会留在这里了。”卫宜宁道。

“宜宁,你就是救苦救难的菩萨。”韦兰琪说道:“这下我们的耳根子终于清静了。”

韦家的几位小姐这些日子真是被这几只乌鸦吵得够呛,如今好像去了一块心病,心情一下子就明媚了。

卫宜宁自然不把这当回事,对她而言,这真的只是举手之劳。

就在人们不注意的时候,韦应爵将那把弓抬了起来,因为他年纪小,须得用两只手。

他把弓费力地拖到卫宜宁跟前,几位小姐都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怎么会对这个东西感兴趣,大约是因为第一次看见吧。

韦应爵仰着脸,一双黝深的眸子神采灼灼,里头似乎落了星光。

他这神情,卫宜宁似曾相识。

“姐姐,教我。”韦应爵朝她开口。

亭子里忽然一片安静,好半晌,七小姐韦兰瑜最先开了口:“老天爷,应爵居然开口说话了!”

韦应爵这孩子几乎常年不开口,即便说话也往往只说一个字。

所以虽然只是短短一句“姐姐,教我”,对韦家人来讲已经是破天荒的事了。

卫宜宁也是头一次听他说话,没想到他对射箭感兴趣。

不过这个事她不能贸然做主,因此把目光转向了韦兰珮。

“应爵从来没主动要过什么,难得他主动开口,”韦兰珮的眼睛有些湿润了:“宜宁,你就哄他玩儿玩儿吧!”

“那就给他做张小弓吧!”卫宜宁道:“我有空的时候就教他。”

第一百一十六章 恩旨

卫宜宁在擎西王府待到黄昏的时候才回到智勇公府,韦家人自然是百般挽留,但因为朱太夫人就快要过寿,卫宜宁想着还有很多事情要打点,就婉言辞谢了。

回到府里先去见了包氏,恰好卫宗镛也在,卫宜宁一并请了安。

卫宗镛这些日子都半死不活的,根本没理卫宜宁。

包氏虽然脸色不大好,却还是勉强应付道:“宜宁回来了,想是累了,回去换换衣裳歇一歇,也就该吃晚饭了。”

卫宜宁答应的退了下去。

这里包氏看着卫宗镛,沉沉地叹了口气。

卫宗镛从来都是没什么脑子的,他现在单知道丢脸,却想不出还能怎么办。从来都是这样,他只会坐享其成,要谋划时全然束手无策。

听见包氏叹气,他觉得有必要开导开导自己的妻子,于是就说:“夫人也不必难过了,一切都朝前看吧!”

包氏语气恹恹地说:“别的都还算了,长安的前途是最要紧的,你说要往前看,正是这往前看才让我发愁。”

卫长安经过这一番事情,身价大落,无论是婚事,还是仕途,将来只怕都会很坎坷。

“春莺这事情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卫宗镛想的和包氏不一样:“说白了也不过就损失一千两银子。”

他说这话包氏心里压着的怒气腾地一下就窜了起来,恨不能立时出言反驳。

这是一千两银子的事吗?!

倘若花钱能够把事情彻底摆平,不留痕迹,那她也认了。

堂堂公府,别说是一千两,就是十万两也不算什么。

如果这话是从别人口中说出的,包氏或许还不会这么动怒,偏偏是卫宗镛。

如果不是他当初和春莺那贱人搞在一处,春莺冷落了卫长安,卫长安或许也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来。

卫宗镛以为摆平这件事只花了一千两银子,却不知道包氏悄悄的塞给验尸仵作一万两银子,让他隐瞒春莺已有身孕的事情。

春莺有孕才不过两个月,一般人自然是看不出来的,可却瞒不过仵作。

那孩子当然不是卫长安的,倘若这件事公之于众,必然会牵扯出卫宗镛,到时就会爆出更大的丑闻。

卫家父子争夺一个婢女,说出去多让人不齿!

卫宗镛的官只怕就做到头了。

包氏只能帮他隐瞒,不但要帮他遮掩住丑事,并且还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帮他遮掩了。

否则以卫宗镛的性子,必定要恼羞成怒。

柳姨娘陷害自己,卫宗镛当时的反应包氏到死都不会忘。

她知道卫宗镛恨自己,讨厌自己,急于摆脱自己。

所以尽管话到嘴边,她还是拼命咽了下去,把心底的怒火再一次压制住。

有什么办法呢?她们母子都要仰仗他。

卫宗镛再不堪,包氏还是要依靠他,就像藤蔓必须要攀附树木才能活在高处一样。

身为女人,包氏再有计谋也要委曲求全,将卫宗镛奉为天。

包氏不开口,卫宗镛也疲乏地打了个哈欠,他百无聊赖,这些日子在家里除了吃就是睡。

国妈妈走进来禀告道:“老爷夫人,洪太医到了。”

洪太医在太医院供职,是皇后跟前的红人,他这一次来卫家,也是奉皇后之命前来的。

说是给卫长安瞧病,其实就是代表皇后来安抚卫家的,对包氏等人而言,这自然是一桩荣耀了。

“你怎么不早说!”卫宗镛率先跳起来,精神抖擞,再不复之前的萎靡不振。

包氏也赶忙起身,随着卫宗镛出来,一起去迎接洪太医。

洪太医的年纪并不大,和卫宗镛差不多,和太医院里那些须发皓白的老太医比起来已经算的上是年轻有为的了。

生得长眉凤目,身姿挺拔,穿着太医的服色,后头跟着两个太监。

“洪太医,失敬失敬!”卫宗镛哈着腰抢上前,一脸媚笑:“这些下人不知礼,居然这么晚才通报,真是该死!”

包氏在他身后温婉赔笑,态度也很谦卑。

洪太医也行了礼,说道:“皇后特地打发卑职前来给贵府的大少爷诊脉,还带了进贡的补品给大少爷。”

“哎哟!犬子一个无职后辈怎能受此大恩,真是折煞了他。”卫宗镛更加受宠若惊,姿态也就越发不堪:“罪臣有愧皇后的慈恩啊!”

“公爷太过谦了,”洪太医道:“皇后说了,当年先帝在时最信任老公爷,曾经叫画师写先帝与老公爷之相于桐荫下,以示同老之意。老公爷辅佐二朝,忠心耿耿,皇后念旧,自然常记挂府上。”

“皇后对我们实在恩义深重,”卫宗镛感激涕零的说:“等犬子伤愈,一定叫他进宫去谢恩。”

皇后派洪太医来说这番话,明摆着是叫卫宗镛夫妇放心。

老公爷卫逊在世时,的确极受倚重,带过兵伴过驾,军国大事多与裁断,还是先帝的托孤之臣。

皇后念旧恩,老公爷去世之后,对卫家多有照拂。

“卑职还要尽快回宫去复命,”洪太医见卫宗镛站在那里不动只好催促道:“烦请公爷带路,我好给大少爷诊脉。”

“请请请,”卫宗镛忙不迭地说:“大人请这边走。”

包氏悄悄吩咐丫鬟:“赶紧去大少爷房里备茶,拿我房里最好的龙焙茶。另叫人封一百两银子的诊金,用糕饼盒子装好。”

丫鬟不敢怠慢,忙忙的去了。

这里卫宗镛和包氏陪着洪太医来到卫长安的院子,一番客套后,洪太医给卫长安诊了诊脉。

知道他不过是皮肉外伤,没什么大碍,就安抚了几句,又把皇后交给的补品留下。

卫长安磕头谢了恩,一瘸一拐地把洪太医送出来。

卫宗镛夫妇百般挽留,洪太医也只是谦逊了几句,并没多坐,说还要回宫去复旨。

二人又把点心盒子交给随行的太监,只说是自己府上做的糕点,一点微薄礼物,不成敬意。

洪太医见他们夫妇实在热情,不好过度推辞,就收下了。

送走了洪太医,卫宗镛长舒口气说:“有皇后关照,长安的事大可不必犯愁了。”

包氏也笑了一下,但神情并不像卫宗镛那样轻松。

皇后此举大约只是为了替皇上安抚臣下,毕竟卫宗镛此番被申饬罚俸,大大地伤了面子。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不大办(加更一章,感谢诸位小可爱)

八月初,清晨起来已经有了凉意,沁脾的晨风里携着木樨的清香,拂过面颊如丝滑的羽缎。

卫宜宁穿着一身素面薄绸的衣裙,跟在她身后的春娇捧着一个包袱,里头装的是她给朱太夫人做好的衣裳。

一转眼她进智勇公府已经三个多月了,时间虽然不长,但府里的变化却很大。

新来的仆人丫鬟见了她比之前那些恭敬了许多,老远的就站住了问安。

“这些新来的倒是挺懂规矩,”春娇抿嘴一笑悄悄地说:“先前那些婆子丫头眼睛都长到头顶上去了,见了都装看不见。”

卫宜宁脚步不停,她并不在意别人对她态度如何,恭敬也好怠慢也罢,于她而言并无什么实质性的区别。

她本意也不是在这府里做什么主子。

到了朱太夫人这边,恰好包氏也在。

原来是卫玉珰派人送的寿礼到了,包氏亲自送过来给朱太夫人过目。

最显眼的是一架十二扇麻姑献寿的紫檀泥金大屏风,此外还有很多南边的特产。

卫玉珰一家在南边,这些东西按时运到京,光路费就花费不赀。

卫宜宁给朱太夫人和包氏都请了安,春娇本要把衣服呈上去,卫宜宁用眼神止住她,她只好先站在一边。

看过了卫玉珰送来的寿礼,包氏吩咐道:“把这些东西都好生的抬下去,这架屏风老太太过寿那天是要摆的,不许有一点儿磕碰。”

等下人们都下去了,朱太夫人向包氏开口道:“我正要跟你说,今年我的生日就不必大办了,只自家人在一起聚一聚就好,外人一概不请。”

包氏听了急忙说:“这怎么行呢,一年就这么一回。母亲放心,凡事都有我操办呢!何况今年妹妹妹夫他们一家也都回来了,正应该多请些人来一起热闹热闹。”

朱太夫人摆摆手说:“今年不同往年,咱们家也不必弄那些虚的,是我自己不想闹腾。家里出了这么多的事又何必强颜欢笑呢?难道只为了顾着我高兴,就不体谅你们了吗?我好歹也是做母亲的人,知道失了孩子是多难心的事。宜宛去了才没多久,家里才算平静了几日,一切从简吧!”

包氏听了朱太夫人的话,忍不住落下眼泪来,用袖子揩了揩,依旧强颜欢笑道:“多谢母亲体谅,我还撑得住。虽然伤心,可还是要往前看。

你老人家的千秋我们这些做小辈的如何能怠慢?虽然知道您老人家不在乎排场,可我们总是要尽一尽孝心。

再者也应该好好热闹一番,冲一冲喜。太简慢了,叫外人看着也笑话。”

包氏的话并没有打动朱太夫人,老太太执意说道:“此一时彼一时,咱们不要那些虚热闹。大热的天,应酬起来怪累的。

阿鸾他们今年也回来了,就咱们自家人在一块儿,反倒亲香,还自在。

何况我生日完了,接下来还要预备过中秋,虽然说是家宴可也要费心张罗,若是都大操大办的,不把你累垮了才怪。”

包氏和朱太夫人的关系并不怎么亲厚,但最近出了很多的事,朱太夫人是尝过丧子之痛的人,因此比别人更能理解包氏的痛苦,所以倒比往日更显得体谅。

包氏当即感激涕零,竭力忍着泪说道:“母亲的话叫儿媳无地自容了,本该好好孝顺你老人家的,反倒要您过来安慰我。我回头再跟老爷商量商量,叫他拿个主意。”

两个人又闲谈了几句,包氏因为还有很多家务事要处理,便起身告辞出去了。

朱太夫人这才跟卫宜宁说话:“五丫头,我猜你是送寿礼来了吧?快拿过来给我看看。”

卫宜宁笑道:“老太太别怪我手拙,看在我用心的份上,好歹试一试看合适不合适。”

说着叫春娇打开包袱,里头是她给朱太夫人做的一身衣服,并一条抹额,一双锦袜,还有一双缎鞋。

“你的活计我有什么相不中的,”朱太夫人看了她一眼,七分慈爱三分责怪:“干嘛这么自谦。我昨天还和如意讲,我的寿衣也该交给你做,等哪天我病老归西了,就穿你给我做的衣裳。你可得抓紧做起来,要不等你出阁了,就没法给我做了。”

“祖母您会长命百岁的,”卫宜宁听了朱太夫人的话,莫名感伤:“等我做了祖母还年年给您做寿诞的衣裳。”

她已经没有亲人了,在这里只有朱太夫人真心待她好。

“傻丫头,那我不成了老妖精了。”朱太夫人一边试穿卫宜宁给她做的衣裳,一边调侃道:“真要活到那个岁数倒不如死了省心,看着儿女走在自己前头,还不如早点去阎王爷那报道呢。”

卫宜宁听老太太说得伤感,急忙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大姑姑他们有几年没回京城来了?前些日子我恍惚听人说王爷他们年底要进京?”

“是要进京,”朱太夫人说道:“今年宫里的乔太妃六十大寿,她们自然要来拜寿的。”

乔太妃是抚南王乔家的女儿,是卫玉珰的亲姑婆。

“这么说今年就能见到大姑姑他们了,”卫宜宁道:“我还是极小的时候见过大姑姑,现在都记不得了。”

“你大姑姑最是温厚仁慈的,”朱太夫人说道:“我嫁过来时她只有七八岁,那时候就懂事的不得了,对我特别孝顺,直到她出嫁,从没有一次惹过我生气。”

卫玉珰是有名的大家闺秀,不然也不可能被乔家看中。

“老太太,五姑娘做的这身衣裳可真适合你,”如意夸赞道:“瞧这绣活儿,比宫里绣坊的活计还细致,亏她能在一个月里头赶出来。”

“五丫头确实生了一双巧手,”朱太夫人对着镜子看了看也十分满意:“这料子裁剪的也合身。”

卫宜宁在朱太夫人那儿又陪着说了会儿话才出来,刚出了老太太的院子,就被包氏身边的丫鬟叫去了。

到包氏那边一看,卫宜宓等人都在。

“把你们几个叫来没有别的事儿,过些天是老太太的寿辰了,老人家今年不愿意大操大办,但我想着凡事都要尽到心才好,”包氏坐在上首说道:“往年老太太过寿,孙子孙女都要斋戒了去大相国寺祈福捡佛豆,今年也不例外。

虽然老太太不信佛,可这积福的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们从今日就斋戒吧,后天一起去大相国寺。”

卫宜宓等人答应了,回去沐浴斋戒不提。



第一百一十八章 燕七公子

朱太夫人过寿的前一天,卫家的几位姐并卫长安一同去大相国寺给老太太祈福。

舍儿性子憨直,在车上问道:“咱们自己家不是有庙吗?为什么不往家庙去?要到大相国寺去呢?”

春娇告诉她:“不去家庙,一来是因为家庙远,二来大相国寺的香火更盛,更灵验。”

卫宜宁听了但笑不语,她其实也是个不信佛的。

家庙和大相国寺都供着菩萨,之所以去大相国寺给老太太祈福,多半是因为排场好看。

至于大相国寺的菩萨是否真的更加灵验,怕是没有实据。

到了大相国寺门前,人们纷纷下车。

刚进山门,卫长安便有些夸张的说道:“燕家的人也来了!瞧那边不是他们的马车吗?”

卫宜宓一听当即四处观望,很快就在人群中看到了她一直渴慕的身影。

“快看,真的是燕七公子!”有不少和卫宜宓一样痴迷燕肯堂的仕女,此刻如一群麻雀一样嘁嘁嚓嚓地议论。

脸上的神情三分羞赧五分倾慕,还有两分无论如何也压制不住的兴奋。

卫宜宁也听过几次燕肯堂的名字,他被称为京城第一贵公子,并不是因为他在家中排行第一,而是据说他无论能力、人物还是才学都能排第一,故而才有这个称谓,虽然他暂时身无功名,但自幼便有神童之誉。

柱东王有意不许他太早露峥嵘,故意压制着以磨练心性,以期成为大才。

卫宜宁心中也有些好奇,忍不住看了看不远处的第一公子燕肯堂。

只见他身材修俊,眉目清朗,气度卓然,远观如琼林玉树蔚蔚昭昭,难怪惹得一众少女芳心荡漾。

卫长安不愧是卫宗镛的亲儿子,当即奔过去跟燕家的子弟套近乎。

他知道,燕肯堂将来必会成为朝中重臣,于是借机与他攀谈。

燕肯堂自然是认得卫长安的,只是并无深交,两个人明显不是一路人。

卫长安这人一身的纨绔习气,全无一点才学,每每说不上两句话就露怯。

他偏偏最爱巴结,生了一双势利眼睛,从来只往上看。

燕家地位既高,子弟众多,且前途都好,卫长安便爱往他们跟前凑。

今天在大相国寺偶遇了燕肯堂,自然要借机攀谈一番的。

卫宜宁冷眼看着,燕肯堂谦和有礼,没有丝毫的倨傲之态,这的确难得,因为卫家刚刚出了这样的事,他还能够对卫长安平心待之。

换做其他人,只怕就没有这么好的涵养了。

卫宜宓和宜室宜家两姐妹此刻这三个人的眼中只看得见燕肯堂一人,但卫宜宁在旁冷眼观瞧。

见卫长安和燕肯堂站在一处,犹如鸾凤与麻雀同枝,高下立现。

两人的区别并不在穿着打扮上,若论衣饰华美,卫长安更胜一筹,但两个人的气度着实差着十万八千里。

卫长安若是单独放在一边,不知情的也会觉得他是一位翩翩贵公子。

毕竟他的长相不难看,穿着打扮也贵气十足。

但此刻站在燕肯堂身边,却让人觉得他气质猥琐举止轻浮,俨然明珠旁边的死鱼眼。

卫宜宁忍不住在心中啧啧,果然是人比人得死,亏得卫长安有脸过去。

他自己的丑事还未烟尘散尽,居然像没事人一样出来混,这厚脸皮的功夫也算练到家了。

这厢卫长安拉着燕肯堂聒絮了半天才肯放手,回来向自家的几位妹妹说道:“燕七公子是陪着他家的妹妹来这礼佛的,因为她家的老王妃近来身体不适。”

卫宜宁听说燕家的几位姐也是个个貌美如花,但卫长安却不敢肖想。

这自然是因为燕家的身份地位在那摆着,卫长安明知自己高攀不上。

还有一层原因,就是燕家的八公子燕云堂是个出了名的火爆脾气,哪个登徒子胆敢对他家姊妹有非分之想,他就敢当众把那人打成个烂羊头。

卫长安刚从牢里放出来,虽然没有杀人,可淫辱母婢的罪过在门第高贵的人家看来,已经是不赦之罪了。

包氏他们将来也只能哄骗一些不知根底的外放官员,或是门第比卫家低上几级的门户。

“先去上香吧!”卫长安摆出一副长兄的姿态说道:“这里人多,前殿后殿的,各处的香烧下来也要半个多时辰。”

卫宜宓等人当然也知道今天来大相国寺的主要目的是什么,虽然贪恋燕七公子,可也不能太露骨了。

当即依依不舍的去上香。

一行人先是在大雄宝殿及各处上了香,之后再由沙弥领着去后面的弥勒殿念经捡佛豆。

所谓的捡佛豆就是念一句“南无阿弥陀佛”捡一粒豆子到碗里,之后把这些豆子拿回家去煮熟了,在老太太寿辰当天施舍给乞丐吃。

以此善行来消灾祈福。

卫宜宓烧香磕头都极其虔诚,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每一处神佛面前她许的愿望,都不是保佑祖母身体康泰,长命百岁,而是她能和燕肯堂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自从卫家接二连三的出事,卫宜宓在某种程度上已经算得上是置身事外了,相比于卫宜宛和卫长安,她受到的伤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可她内心深处却常常为此惴惴不安,甚至愤懑忧虑。

卫家的每一桩丑事,都会让她的身份贬值一次,放眼整个京城,哪家显贵结亲,不是把对方的门户打听个一清二楚?

卫家出了这么多不光彩的事,她虽然清白无辜,却一样要受到连累。

从她十三岁第一次见到燕肯堂,就已经不能自拔的陷进去了。

卫宜宓心气极高,他觉得以自己的资质完全可以匹配燕肯堂,但随着近来一次次家丑外扬,她的心一再下沉。

那在她看来原本可以攀折到手的姻缘枝,渐渐变得高不可攀。

但想要一个人彻底死心,实在太难了,尤其是让一个妙龄女子对爱慕已久的心上人死心,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此时,卫宜宓的心像是开春复苏的草芽,开始不可遏制地疯长,整颗心萋萋离离,荒得不成样子。

只因为她今天遇到了燕肯堂,神清骨秀的佳公子,宛然少女心田上煦暖的阳光,卫宜宓无法理智思考,只剩下一厢情愿的疯狂。

第一百一十九章 平安符

大相国寺后殿的弥勒殿是专供女子礼佛的,卫长安不便进去,因此就在各处闲逛,这里不少纨绔子弟,有好几个是他的狐朋狗友。

卫家的几个小姐到的时候,燕家的九小姐燕婷贞在几个丫鬟婆子的陪同下已然在殿中念佛了。

燕家子女多,不过几位小姐除了九小姐之外,都已经出阁了。

燕家老太妃是燕肯堂的祖母,燕婷贞是燕肯堂的胞妹,年纪最小也最得宠爱。

只是她天生胆小,不爱交际,卫宜宓屡次找机会想要和她亲近,但苦于这位燕九小姐性子孤僻,往往没说上两句话她就避开了。

卫宜宓也没法太过热络,毕竟她也不能完全不顾自己的形象。

她不像卫宜宛那么急躁,知道自己把身段放得太低反而不行。

她想要和燕婷贞成为密友,进而成为她的嫂嫂,而不是做她的丫鬟。

姿态放得太低,只会让燕家人瞧不起自己。

这燕九小姐虽然孤僻胆小,可又不是个傻子,哪里会让一个奴颜婢膝的人做自己的嫂子呢

卫宜宓不想自毁长城。

弥勒殿香雾缭绕,梵音净语使得到了这里的人心境澄明,卫宜宁徐徐舒了口气。

卫宜宓看着她,心绪似乎被什么撞了一下。

脑海里灵光乍现,像是一道智慧照了进来。

“五妹妹,”卫宜宓对着卫宜宁笑容可掬地说“我才想起来,出门的时候母亲叮嘱我,给宜容妹妹求一道平安符带上。你年纪小,腿脚快,替我去跑一趟吧省得一会儿忘了。”

卫宜宁见卫宜宓对自己和颜悦色,和往常的态度大不相同,知道她是找借口把自己给支走,否则真的只是给卫宜容求平安符的话完全用不着这么着急。

大不了提醒几个人帮忙记着这件事,待一会儿出去的时候到前殿求取罢了,何必单单把自己支出去呢

虽然她心里清楚这不过是卫宜宓找的借口,但依旧神情安静地答应了。

卫宜宓应该不是针对自己,至于她到底要做什么,卫宜宁暂时不是十分清楚,但肯定是要有所动作。

卫宜宁料定一定不是什么好事,自己能躲开避嫌也不失为上策,因此就答应了,带着自己的两个丫鬟出去了。

“大小姐也忒能使唤人,”春娇忍不住替卫宜宁抱不平“从弥勒殿到前殿要兜好大一个圈子,这一来一回的实在有些折腾人。”

“大小姐,干嘛不直接派咱们两个”小舍儿憨声憨气的说道“咱们做丫鬟的不怕走大了脚。”

“话不是这么说,”卫宜宁向两个丫鬟耐心的解释道“宜容新回到府里,她年纪又小,难免身体单弱爱生病,给她求一道平安符是应该的。

她好歹也是咱们府中的小姐,只让你们出面去求平安符,那也显得太不看重她了,会叫旁人笑话的。况且这寺里头都是古树,清凉的很,就是走走也无妨。”

春娇听自己的主子这么说,也就把心中的不甘咽下去了。

卫宜宁从来都是个省事的,她似乎永远都是这么一副沉静从容的模样,别说失态抱怨了,就连皱眉的时候都少有。

“夫人对七小姐还真是不错,”春娇把话题转开了“居然还想着给她求平安符,这七小姐也是命苦,好在她年纪小,都不记得。”

卫宜宁这一次并没有搭话,梅姨娘和柳姨娘的尸首早已经被野狗吞食了吧

包氏此番经历重创,也伤了元气。

可她经营智勇公府这么多年,好比盘根错节的大树,梅柳二人舍出性命也只是伤了她几条根须,并未能将她连根拔起。

看来自己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每一步都要慎之又慎。

她绝不允许自己梅姨娘和柳姨娘那样用自己的性命相搏,她要尽可能的全身而退,且尽可能的不让自己的身上沾染血污。

她还要找到弟弟,将他养大成人,如果自己丢了性命,又有谁来照顾观音保呢

卫宜宁并非没有玉石俱焚的决心,她只是觉得实在不值得。

卫宜宓支走了卫宜宁,又回头吩咐跟着的丫鬟婆子们说“你们都在外头吧,这么多人进去闹哄哄的全然不成个样子。况且里头还有燕家的小姐,礼佛最需要的就是心静,别打扰了人家。”

卫宜宓的话没人敢不听,于是一众丫鬟婆子就都留在了院子外。

卫宜宓看看身边没有别人,就对卫宜室卫宜家说道“一会进去,你们两个要按我说的做,不然的话,回头有你们好果子吃。”

双生女听卫宜宓如此说,不由得悚然而惊,不知道要她们做什么。

卫宜室小心翼翼的揣度着卫宜宓的神色说道“大姐姐,不知道你要我们做什么只管吩咐就是了,我们一定听你的。”

卫宜家胆子更小,虽然她也猜不出卫宜宓要她做什么,却也急忙表明态度“一切都听姐姐的吩咐。”

她们失却了梅姨娘的庇护,而梅姨娘又彻底的惹怒了包氏和她的子女,她们活得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

这对双生女就像是两根艳丽却无用的藤蔓,不知道还能去攀附谁,所以只能匍匐在地上。时时刻刻担心被卫宜宓等人踩在脚下碾压。

卫宜宓和卫宜宛不同,她更冷情更狠绝。

卫宜宛要人帮忙的时候,还会许诺些好处。可她却只会威胁,反正这对双生女别无选择,既然威胁能管用,又何必浪费好处呢

从精打细算这点上看,卫宜宓更像她的母亲包氏。

“你们两个给我仔细听好了,”卫宜宓示意这对双生女把耳朵凑过来,小声的说道“一会儿进去,你们要”

禅院中凉风飒飒,将卫宜宓的声音掩盖,只能看见卫宜室和卫宜家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

“求平安符的人好多啊”春娇看着眼前长长的队伍不禁有些着急“求完平安符还来得及给老太太捡佛豆吗可千万别耽误了。”

卫宜宁依旧沉默贞静,满殿的俗家人,只有她的神情无悲无喜,和座上的佛像如出一辙。

画堂归

第一百二十章 失火(求月票)

燕家的九小姐还未及笄,身量却很高挑,长相称不上绝色,但五官柔和婉媚,别有一番韵致。

她身边只有一个贴身的丫鬟陪着,其余的下人也都在外头恭候。这样做完全是出于恭敬,毕竟佛堂不同于别处。

卫宜宓等人进来,她因为在专心念经,故而没抬头看来的是谁。

她天性拘谨,不喜交际,最怕有人对她莫名亲近,常常让她不知所措。

但因为她出身高贵,再加上兄长燕肯堂的缘故,京城中的众多官眷都向她主动示好。

这让燕九小姐颇为苦恼,但燕家家教极严,燕婷贞纵然不悦,却也不得不勉强应对。

故而她尽可能不出家门。

但今日之事大有不同,祖母病了,祈福拜佛是女眷们的事儿。

她母亲要照顾婆婆,几位姐姐已经出阁,只剩九小姐一个人。

燕婷贞是个孝顺孩子,便叫哥哥燕肯堂陪着她来大相国寺。

弥勒殿是专为富贵人家的女眷礼佛建的,香资不菲,穷人家是进不到这里来的。

卫宜宓在燕婷贞不远处跪了下来,双生女紧跟着跪在她后面。

这殿里只有两个八九岁的小沙弥,给佛前的海灯填满灯油之后也都退了出去。

卫宜宓偷眼看了看燕婷贞,对方毫无察觉。

这个燕九小姐是属老鼠的,她胆子真的就像老鼠那么小。

卫宜宓知道她特别怕蛇,听人说有一次燕九小姐在自家的花园里看到了一条草蛇,当即就吓得瘫倒在地上,之后病了月余。

今天,卫宜宓见到了燕肯堂,她的一颗心既甜蜜又苦涩。

可当她的眼光无意掠过卫宜宁时,忽然就有了个主意。

她想起相貌平平语不惊人的卫宜宁当初就是因为救了韦家的小王爷,从而被擎西王府视作大恩人的,甚至还被老王妃认作义女。

因为这层关系,卫宜宁经常出入擎西王府,简直比在智勇公府还要熟稔。

卫宜宓一直苦恼没机会和燕家深交,因为燕家的其他几个女儿都比她年长好几岁,而燕婷贞又太内向,像一扇关的紧紧的门。

可如果自己是她的救命恩人呢?

不但燕婷贞会对自己敞开心扉,就连燕家人都会对她心存感激。

如此不就能接近燕肯堂了吗?

至于以后的事,只要用心谋划还怕没有机会吗?

卫宜宓自信,只要她开一个好头,她那睿智多谋的母亲一定会让自己得偿所愿的。

燕九小姐轻易不出门,今天可以说是天赐良机了,卫宜宓已经十六岁了,懂得抓住机会的重要性。

看看碗里已经装了半碗佛豆,卫宜宓朝卫宜家使了个眼色。

卫宜家不敢违拗,当即演起戏来。

哗啦一声,卫宜室手里的碗倾斜着掉在地上,里头的豆子都泼洒出来。

“蛇!”卫宜家尖着嗓子叫,好像真的一样:“有蛇!”

燕婷贞立刻吓得尖叫一声抱紧了脑袋,完全是受惊过度的样子。

她的贴身丫鬟赶紧上前抱住她,百般哄道:“小姐别怕!没有蛇。”

卫宜家故意装作慌乱的起身,嘴里还不停的喊着:“真的有蛇,我看到了,钻到供桌底下去了!”

燕婷贞正对着供桌跪着,一听她的话,吓得哇哇大哭,但全身瘫软,根本站不起来。

卫宜宓也忙上前去安慰她,一边朝卫宜室递眼色。

卫宜室别无他法,只得一咬牙,假装失手推倒了佛前海灯,火苗腾的燃起,殿中都是幛幔经幡,很快就烧了起来,连燕家丫鬟的裙子也烧着了。

双生女早就得了卫宜宓的吩咐,假装惊慌失措的跑了出去。

而卫宜宓则要扮演好人,想要把燕婷贞带出去。

燕家的丫鬟一边扑灭自己身上的火,一边去搀扶自家的小姐,可燕九小姐此时已经惊吓过度昏过去了。

昏倒的人身子格外沉,卫宜宓和那丫鬟两个人拼了命才勉强把她架起来。

可刚迈出去一步,就发现不过是短短的一会儿工夫,屋子里就已经烟气弥漫,根本看不清路了。

卫宜宓心里发急,一脚踩在刚刚撒在地上的豆子,脚踝一阵剧痛,在这个节骨眼她居然扭到脚。

火光浓烟把佛堂变成了人间炼狱,卫宜宓哪里见过这阵势?

她原本打算的很好,以为不过是设计一场火,自己做一回救命恩人。

可她缺乏常识,不知道水火无情。

她一个富家千金,能有多少力气?更不知道在失火的时候要尽量伏低身体。再加上脚扭了行动不便,没呼吸几口,就被呛得涕泪横流晕头转向,别说扶不住燕九小姐,就连她自己都成了泥菩萨过河。

生死攸关,卫宜宓再也顾不得别的,只剩下了求生的本能,她趴在地上,用尽力气爬了出去。

候在外头的丫鬟婆子看到失了火,一开始也想着进来救人,但那火势实在太大,灯油和布幔都是极其易燃的东西,牵三挂四的把门窗也引燃了。

这佛殿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木头异常干燥,燃烧起来噼里啪啦,真有摧枯拉朽之势。

弥勒殿偏僻,又被前头的大殿挡的很严实,丫鬟婆子们慌忙去叫人,但一个个腿都软了,根本跑不快。

卫宜宁发现这里失火,急忙往这边跑,此时也有很多寺里的僧人和香客赶了过来。

听说燕家的九小姐被困在里头,都忙着救火。

卫宜宁从身旁一个和尚的身上扯下来一领袈裟,院子里头有一只大水缸,里头有半缸雨水。

卫宜宁把袈裟放在里头浸湿,然后兜头披在身上,憋了一口气冲进火海里。

她已经尽量伏低了身体,但屋子里此时已经遍布浓烟,空气烫人。

卫宜宁只能靠摸的,好在佛殿不算大,她终于找到了被困在这里的两个人。

她先去拉上面的那个人,只见她身上的衣服都已经烧着了,太阳穴被掉下来的木头砸破,已经没救了。

所幸被她护在身下的人还有呼吸。

卫宜宁把袈裟蒙在这个人身上,然后把她背起来,以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和一般的弱质女子比起来,卫宜宁实在算得上是大力士了,这得益于她常年劳作打猎,腰腿胳膊都有劲儿。

“快看!救出来一个!”燕家的下人一股脑冲上来,等看清获救的是她家九小姐之后,众人齐声念佛。

若是九小姐有个三长两短,她们真是万死难赎。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一笑倾城(今日三更)

卫宜宁被呛得拼命咳嗽,好在被她救出来的燕婷贞并无大碍,因为之前就晕过去了,反而让她只是吸入了少量的烟,这会儿早已被救醒了。

但明显还很虚弱,神智也不是很清醒。

燕肯堂赶到弥勒殿的时候,卫宜宁刚刚把燕婷贞救出来。

他见自家妹妹性命无忧,赶忙上前给卫宜宁道谢。

“卫小姐,你对舍妹的救命之恩,在下没齿不忘。”燕肯堂说着一揖到地,语气万分恳切。

“七少爷多礼了,”卫宜宁因为吸了几口浓烟,嗓子已经哑了,一边还礼一边说道:“我不过是恰好赶到了而已,是九小姐福大命大。”

她从不认为救人是为了得到回报,她只是习惯了勇敢面对灾难和意外。

燕肯堂心中对她敬佩又感激,卫宜宁身为女子却如此勇敢,这样的胆量就连须眉男子也未必具有。

更何况倘若今天是某个男子救了他妹妹,虽然说生死关头顾不了许多,但好说不好听,终究于燕婷贞的名节有亏。

细细的说来,卫宜宁于燕婷贞不单是救命之恩这么简单。

偏偏卫宜宁一派淡然,全然不放在心上。如此气度,实在令人心折。

燕肯堂见她衣袖裙裾都有被火烧过的痕迹,脸上也蹭了好几道黑灰,但那一双浓郁明眸却生生压住了满身狼狈,柔和清妩,似有深意。

燕肯堂不禁莞尔,他太喜欢这双眼睛了,无关风月,是纯粹的欣赏。

他的笑高雅雍容,不带人间烟火气,就如他身后的那株妙法菩提树,只需轻轻地舒展婆娑,就会满院生香。

卫宜宁自认不花痴,却也险些被燕七公子的一笑迷惑了心神。

一笑倾城的不单是李夫人,燕七公子同样也能。

卫宜宓的指甲抠断在掌心,一片血肉模糊。

得到燕七公子感谢和笑的本该是自己,倘若自己再坚持一下的话。

偏偏,这次又便宜了卫宜宁!

她不甘心,恨不能冲上前去甩卫宜宁几个耳光。

卫宜宁感受到了她裹挟着浓浓恨意的目光,并不觉得自己受到了威胁。

关于卫宜宓的计划到了此时她已经完全清楚了,不禁在心里说一句真蠢。

卫宜宓大约是想把自己救韦应爵的事照搬一下,并且还自作聪明地放了火。

但她实在是高估了自己,把一切都想的太简单了。

火不会因为是谁放的就偏袒谁,卫宜宓一定是在里头撑不住了,最后关头选择了独善其身。

就凭她那身缚鸡之力还想在火场里救人?能够逃出来已经算她命大了。

卫宜宁知道卫宜宓把自己支走,是不想让自己抢她的功劳。

她看到这里失火,基本上就明白了卫宜宓的计划。

倘若卫宜宁够心狠,她大可以不去救人,燕婷贞如果被烧死,燕家是绝不可能放过卫家的。

就算没有确凿的证据,也一定会迁怒卫家,毕竟佛殿里除了燕家主仆就剩卫家人了。

失了火,卫家人都逃了出来,燕家人却烧死在里头,任谁也难免不多想。

这种理不清的事情最能结仇,因为就算告官也审不清,卫家人决不肯认罪,而燕家人又会觉得九小姐死的不明不白。

燕家子弟众多,就算老一辈的不追究,小一辈的又怎么肯咽下这口窝囊气?

智勇公府已然是一艘破船了,若是再和燕家杠上,只怕很快就要倾覆。

倘若卫宜宁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她只需站在一边看热闹即可,然后看着事情一步步发酵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就算卫燕两家斗得天昏地暗,也不会把她卷进去。

因为计不是她设的,火不是她放的,一切都是卫宜宓咎由自取。

卫宜室卫宜家是帮凶,一转身就极有可能阵前倒戈。

毕竟她们和包氏母女有仇,绝不会心甘情愿的替卫宜宓背黑锅就是了。

绕是如此清楚明白,卫宜宁还是毫不犹豫地地冲入火场救人,因为燕婷贞是无辜的,卫宜宁一定要报仇,但不愿有无辜的性命被牺牲掉。

倘若心中只剩下仇恨,那么人和禽兽又有什么分别呢?

卫宜宁自问还有良心,她不想变成野兽。

燕婷贞小声啜泣着,燕肯堂走上前把她护在怀里安抚道:“‘贞儿别怕,火已经灭掉了。”

“七哥,”燕婷贞悲戚难言:“明月她为了救我丢了性命,她——”

“明月的尸体已经被抬出来了,”燕肯堂的眉宇也染上了落寞:“我会厚葬她的。”

“七哥,”燕婷贞珠泪泠泠,葱白十指紧紧握住燕肯堂的衣袖,说道:“我真是没用,如果不是我昏倒了,明月就不会送命。”

卫宜宁同情地看了一眼燕九小姐,这个女孩子虽然极其胆小,但她不逃避责任,懂得感激,就这一点足够卫宜宁对她心生好感。

“看来这次救的人很值”,卫宜宁在心中自语:“这个燕九小姐还不错。”

卫宜宓此时一瘸一拐走过来安慰燕婷贞:“婷贞妹妹,都怪我没用,当时我尽了力也没能够救你出来。好在我喊了众人来救火,你没什么事就好,我就知道你是福大命大之人。”

卫宜室卫宜家也赶紧走过来,左不过是说些安慰的话。

燕肯堂不想深究这件事情,几个女孩子在佛堂拜佛,不小心失了火,能够逃出性命就已经是万幸了,此时若还去追究谁的责任,就显得太刻薄了些。

于是他主动把责任都揽过来,对相国寺的住持说:“方丈大师,这里的一切损失都由我家来赔偿。还请寺里的诸位高僧给明月做法超度,也好叫她早离苦海。”

主持方丈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说道:“七公子心怀慈悲,老衲佩服,这位忠仆的后事我们会虔心为她超度的,公子放心。”

当即就有燕家的仆人去买棺椁装殓明月的尸首,卫宜宓心虚不敢多看,跟着卫长安回府去了。

只是她到底心有不甘,凭什么她辛苦搭的台,倒叫卫宜宁唱出了彩?

“真是岂有此理!”卫宜宓越想越憋气,她此时完全没有自责之心,满心气愤自己的好事被破坏了。至于那个死了的丫鬟,只怪她命短,自己又没想要烧死她!

万分感谢

真的大家!已经拿到月票三十章的荣誉了。

希望大家依旧给我鼓励和支持,如果觉得我写的还可以,请不要吝惜各种票票和评论好吗?

写书很寂寞,尤其是我这种老扑街。

为了能写得好一些,《画堂归》目前为止经过三次大改,个别章重写过五六次。

我属于龟速码字,两千字要一个半小时才能完成。

因为我不想水文,不想应付,是真心实意的想把这本书写好。

在《美女为姜》同时,《画堂归》之前,我又写了一部现言,已经存稿一百万字。

但我最后还是决定坚持写古言,那本现言留而未发,权作练笔。

因为我认真地反思了一下前几部扑街的原因,把教训都总结了出来。

《画堂归》决不可再犯那些错误。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画堂归》一定会写好,并且我一直都很清楚自己还有哪些不足。

但总有一些东西,不是自己想要好就马上可以好起来的。

比如文笔,比如叙事节奏。

这些都需要历练。

真的是特别感谢大家,你们给予的每一份支持,我都由衷感谢。

跟大家要票票要评论,是因为这些都能够让我自信,进而触发更多的写作灵感。

我现实中是个人来疯,肾上腺素类型的性格。也就是所谓的皮球性格,越拍越跳。

当然大家也可以多提宝贵意见,让我更好地进步。

爱你们!

第一百二十二章 老天保佑

卫家的人回了府,几位小姐都有些形容狼狈。

她们虽然性命无虞,但都是从火场跑出来的人,双生女已经算是好的,只有鬓发散乱了些,鞋子被踩脏了。

卫宜宓卫宜宁的衣裳都有不少地方被火,脸上蹭了黑灰,尤其是卫宜宓,还扭伤了脚。

一见几人这样的情形,包氏顿时觉得喘不上气,一连串的事情过后,她饶是内心强大,也已经变成了惊弓之鸟。

等到上前问了清楚,才明白是一场虚惊,但还是不放心,赶紧派人去请大夫给大小姐看诊。

“夫人不用担心,大小姐的脚并没有伤到筋骨,只是扭到了,每日用我配的药酒推拿三次,不上三天就可以下地走路了。”看诊的郎中姓华,祖传的接骨手艺,专治跌打损伤。

包氏放下了心,叫人给大夫拿了诊金,又叫好生的送出府去。

卫宜宓换了衣裳,梳洗过了,但依旧神色不豫。

包氏见女儿身体没有大事,也放下心来,才想着仔细询问今天的事情。

“宓儿,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好端端的弥勒殿会失火呢?”包氏摒退了左右才开口问卫宜宓。

“我哪里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进去礼佛的时候,燕家的九小姐和她家的丫鬟就已经在里头了。”卫宜宓神情带着几分不耐烦:“我们捡佛豆的时候,三妹妹忽然说她看见了蛇,吓得惊叫起来,当时我们几个人都有点慌,不知道是谁失手打翻了海灯,殿里就失了火。

我本来是要扶着燕九小姐逃出来的,谁想到她吓晕了,死沉死沉的,我又扭了脚,只能自己跑出来了。”

“燕家的九小姐没事吧?”包氏有些紧张的问,他们可惹不起燕家。

“九小姐没事,是卫宜宁取平安符回来冲进去把她背出来的,”卫宜宓说到这里还心有不甘:“只是燕家的丫鬟被椽木砸到了头,死在里头了。”

“燕家的人都谁在场?是怎么说的?”虽然只死了一个丫鬟,但毕竟她家的九小姐受到了惊吓,包氏不免惴惴。

“燕七公子在,”提到燕肯堂,卫宜宓忍不住露出几分羞涩:“他谢了五妹妹,还说今天的事纯属意外,已经叫人装殓了那个丫鬟,让大相国寺的僧人做法事超度她。”

包氏听了,知道这件事不会再有什么麻烦了,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但她还是沉吟了片刻,她知道卫宜宓所说的话一定有所隐瞒。

知女莫若母,如果真的像卫宜宓所说的那样,她今天回来必定会气势汹汹的责怪双生女先一步逃跑。又或者也会追问究竟是谁失手打翻了海灯。

但她只轻描淡写的带过,这里头显然有着她不愿说的内情,但包氏并不点破。

女儿大了心也大,看这个情形她一定是对燕家的七公子有了爱慕之心,但此举实在不够高明。

说到底还是年纪太小了,考虑事情不够周全,就像自己当初设计邵家的事情一样,这个法子虽然有效,却不可一用再用,用第一次是高明,第二次就是拙劣了。

燕家的人不是白痴,这事稍微一想就会觉得不对劲,难道卫家的姑娘都有救人的本事不成?

事情太巧合,只能说是故意安排的。

包氏当初敢让卫宜宛替邵阳挡刀,这个计策之所以好,第一是出其不意,没有人会料想出这么一档子事,二来是卫家和邵家本就是亲戚,卫阿鸾他们就算察觉里头有问题也只能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

但燕家不一样,他们绝不会过多的顾及情面,又何况前头已经有卫宜宛的事,卫宜宓再行此招,就太露骨了。

但现在看来,自己的大女儿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层,她神情委屈又气愤,显然是恼恨自己的计划没能成功。

包氏并不觉得女儿这样做该谴责,人若是想达到目的,多少都要动用些手段,这无可厚非。

只是用计也要尽可能不留痕迹,卫宜宓行事有些草率了,她这个做母亲的须得好好调教一番。

“宓儿,不是你救出燕九小姐,这是件好事。”包氏谆谆告诫:“这是老天在保佑你。”

卫宜宓一头雾水,不解的问道:“我不明白母亲的意思,这如何算是好事呢?倘若是我救了九小姐,燕家人一定会感激我的,现在可好,又便宜了那个乡下丫头。”

“孩子,你听我细细的告诉你,”包氏的笑容里带着三分神秘七分自得,像老狐狸传授秘籍给小狐狸一样:“倘若今天真的是你把燕九小姐救出来,大家会怎么说?”

“自然是夸赞我勇敢,就比如当初卫宜宁救了韦家的小王爷那样。”卫宜宓说道。

“是啊,人们还会想起宜宛替邵阳挡刀的事来,”包氏提到小女儿的名字,语气还是忍不住的哽咽了一下,心底一片阵痛:“五丫头下水救人还罢了,那的确是常人不可能的,不会有人怀疑她做假。但四丫头和你就不一样了,有心的人难免会认为太巧合了,燕家人可不是吃素的,难道不会起疑吗?”

听了包氏的话,卫宜宓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原本以为高明的计策,被母亲一剖析顿时显得奇蠢无比。

邵家初回京城,邵天资新官上任,卫宜宛替邵杨挡刀在众目睽睽之下,邵家人不敢说出半句难听的话来,否则受损的是邵家的名声。

可今天的事,一定会有人认为火是卫家人放的,就算她真的救了燕九姑娘,那也算是应该,否则卫家根本脱不开干系。

就算外人不说什么,燕家人难道不会警觉吗?

若不是卫宜家大喊有蛇,燕九小姐又何至于受惊吓过度晕厥过去?

多亏卫宜宁最后救出了燕婷贞,否则燕家一定会把帐算在智勇公府头上,到时两家就成了仇人,自己还可能再嫁给燕肯堂吗?

想明白了这些,卫宜宓心中忍不住庆幸,母亲说得对,今天的事是老天爷在保佑她。

“母亲,那接下来我该怎么办?”卫宜宓当然不死心:“燕家的人一定又会把卫宜宁当成恩人。”

想到这一层,她又不甘心了。尤其是燕肯堂对卫宜宁那一笑,卫宜宓嫉妒得心头好似插了一把刀

第一百二十三章 摘别人的果子

包氏见她如此,知道女儿对燕肯堂已经情根深种,若是生拉硬拽肯定不成。

虽然明知卫宜宓不可能嫁给燕肯堂,但是与燕家结交并无坏处。

就算是女儿不嫁给燕肯堂,只要和他家有了往来,寻找机会嫁给燕家别的子弟,抑或是燕家的亲戚,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左右不会吃亏。

“宓儿,宜宁救了燕九小姐,对你来说绝对不是坏事,起码让智勇公府和柱东王府结了一段善缘,不是吗?”包氏含笑看着女儿,对待自己的孩子她总是有十二分的耐心:“就算燕家的情面有十分,七分落在宜宁的头上,剩下那三分也会给智勇公府。

燕九小姐若是从此能和宜宁交好,那是再好不过了,你作为姐姐,难道就不能常和她们一起玩儿了吗?只要多亲近,一样可以和九小姐成为密友。”

卫宜宓脸上的神色随着母亲的话逐渐开朗,原本笼罩在其上的一片阴云,也彻底消散了,只剩下了一脸的明媚得意。

母亲真是睿智,分析的头头是道,自己种树培育出果实来享用固然好,可若是能从别人的树上摘现成的果实又有何不对呢?况且还能省掉不少的力气。

那卫宜宁说白了就是个乡下丫头,除了有些力气还有哪里能比得上自己?

燕九小姐金尊玉贵,怎么能和她谈到一块儿去?

虽然最一开始感激之情占了上风,燕家人一定会将卫宜宁待如上宾,但随着深入交往,她一没有自己美,二没自己有学问,况且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孤女,燕家哪里会看得上她?

只要多交往几次,就会见识到她的粗鄙俗气,再有自己在旁边比着,燕九小姐一定会更加倾向自己的。

时间长了,世人也只会记得是卫家的小姐救了燕九小姐,至于是卫家的哪位小姐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柱东王府常和智勇公府往来,人们自然会夸赞燕家人感恩识礼。

到时候她和燕九小姐成为闺中密友,卫宜宁那个粗鄙丫头慢慢的就会被甩在一边,麻雀怎么能和鸾凤同群呢?

卫宜宓越想越得意,嘴角忍不住上翘。

包氏见她消散了怨气,心中也高兴,说道:“你是智勇公府的嫡长女,不可妄自菲薄。到时候,如果燕家的人来拜访,还要你出面接待,日久见人心,燕家人会慢慢知道你的好的。”

“母亲,你说的话我都记在心里了。”卫宜宓此时对母亲的话言听计从,她的母亲是何等的睿智,一定也会给自己谋求一个好前程的。

不管怎么说,虽然事情没有按照自己预想的进行,但终究是有了一个契机能够让燕家人主动结交卫家。

卫宜宓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觉得脚上的伤也不那么疼了。

丫鬟搀扶着她回了自己的院子,卫宜室卫宜家瑟瑟缩缩的过来看望。

说是看望,其实是请罪来了。

她们了解卫宜宓的性子,知道今天的事情没能如她所愿,多半会心怀不平。

这两个自觉自动的凑过来当出气筒,生怕晚来一步会惹得卫宜宓大怒。

“大姐姐,我们真没想到今天的事情便宜了五丫头,”卫宜室说道:“那火也太大了,你又扭了脚,我们不知道里头的情形,只顾记着你的吩咐,跑出来就没再进去。”

卫宜宓把手里的罗扇翻来覆去,看扇柄上浓密的明黄流苏随着她手腕的转动忽聚忽散,她的手腕白腻纤细,被明黄色衬着越发添了一段尊贵。

她面前摆着一盅茶,水汽蒸腾,让她的眉眼也氤氲着几分水气。

卫宜宓长相不俗,虽然不能和韦家的小姐们比,但在京城的一众显贵仕女中也算姿色中上了。

双生女见她不言不语,又面无表情,内心不由得更加忐忑。

卫宜宛一向都是喜怒形于色的,她的脾气虽然不好,却能让人摸得准。

可卫宜宓就不一样了,她的城府更深一些,比卫宜宛难伺候多了。

卫宜室和卫宜家互相看了一眼,彼此都没了主意。

卫宜宓脸上露出一个很浅的讥讽笑容,以前她不屑和这对双生女一般见识,觉得低了自己的身份。

但现在细想一想百无聊赖之中能有这么一对可供自己玩弄的人,享受猫玩老鼠的感觉,倒也算有趣。

“大姐姐——”卫宜家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她因为佛殿大声喊叫,此时有些哑了嗓子,她的声音本来很娇俏,声线一哑,更透出几分狐媚。

“真是下贱胚子!”卫宜宓在心中冷嘲:“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以后该让母亲把她们当玩物嫁出去。”

“姐姐的脚还疼吗?”卫宜室更聪明一些,蹲下身要给卫宜宓揉脚。

“不用费心了,”卫宜宓终于开了口:“今天的事不怪你们两个,只要把嘴守严了别往外透露一个字就行。”

双生女没想到她会如此大度,她们两个像逃过一劫似的,赶紧一唱一和的奉承起了卫宜宓。

“大姐姐最是好涵养的,”卫宜家一脸的巴结:“今后不管有什么事情,只要我们能做的,尽管吩咐。”

“大姐姐就不怪五妹妹吗?”卫宜室说话并不像妹妹那样露骨:“今天的风头可都让她抢了。”

“都是自家姐妹,怎么能说这种话?”卫宜宓一脸的从容大度:“这件事情是我考虑不周,所幸燕家小姐没事。宜宁这么做也是给咱们公府长脸,作为长姐我与有荣焉。”

面对双生女,卫宜宓戏演的毫无压力。

这对贱人可以做她的马前卒,以后有什么她不屑去做、怕脏了自己手的事情大可以交给她们两个。

要是出了事情,不就是两个现成的替罪羊吗?

谁叫梅姨娘那个蛇蝎妇人害了宜宛,她讨点利息总不为过吧!

“大姐姐,你这样的胸襟气度简直可以做王妃了!”卫宜室深谙卫宜宓的心思,这句马屁真正的拍对了地方。

卫宜宓再也掩饰不住心中的得意,娇笑道:“你们两个别跟我花言巧语的,孰真孰假,我心里有数。”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不做红娘

八月十一是朱太夫人的寿诞。

卫宜宁起床理毕晨妆,早早过老太太这边来伺候。

今日虽不大宴,但朱太夫人的穿着打扮和往日相比都要更加正式隆重,如意一个人忙不过来。

老太太的院子里种了很多桂花和菊花,此时开得极盛,香气清远令人神怡。

“大小姐扭了脚,行动不便,”春娇体贴地说道:“咱们顺便掐了花送进去吧!”

卫宜宁说好,卫宜宓回来后竟没再找她的麻烦,看来一定是包氏跟她讲明了里头的利害关系。

卫宜宁当然不怕卫宜宓找自己的麻烦,甚至是希望她主动和自己过不去,因为如此她才有契机收拾卫宜宓,因势利导借力打力。

对于朱太夫人过寿这件事,智勇公府提前已经知会了各方,今年不准备大兴操办,所以各府也只是派人前来送了寿礼之后就回去了。

这也能理解,谁家出了那么多事还有心情操办呢?也免得众人聚在一起彼此尴尬要好。

柱东王府也派人送了礼,是燕家的大管家燕守德亲自到的。

包氏赶紧接待了,燕家的大管家说道:“小的是奉了王妃懿旨前来的,先来请个罪,九小姐因为那天受了惊吓,现在卧床休养,改日一定登门道谢。”

包氏听了,忙起身说道:“大总管说的哪里话,实在是折煞我们了。贵府千金无恙,就是万千之喜,哪里还需要什么谢?”

话虽然这么说,包氏心中却也欢喜,一直以来,燕家的门槛都太高了,卫家高攀不上。

这次实属意外之喜,包氏知道人脉是极其重要的资源,妥善经营会受益无穷。

别人不说她心里也清楚,梅氏柳氏兴风作浪,已经让智勇公府受到了重创,她必须要苦心经营才能保住卫家的根基。

燕家是一棵大树,能得他家青眼,无异于多了一层有力保障。

送走了柱东王府的管家,卫阿鸾夫妇带着四个儿子进了府。

包氏卫宗镛陪着他们来到朱太夫人的院子里,人多了总算热闹起来。

彼时朱太夫人已经穿戴完毕,身上都是卫宜宁的针线,蝙蝠流云团花格外喜庆,把老太太衬得又气派又雍容。

小辈们依次向老太太行了礼,各自呈上礼物。

邵桐看着人群中的卫宜宁,悄悄向她使了个眼色。

卫宜宁会意,不动声色地从朱太夫人的屋子里走了出来,两个人来到一棵木樨树下。

秋日的艳阳隔着树荫筛下细碎的金芒,桂花的香气也变得格外浓郁。

邵二开门见山的说:“五妹妹,你最近可见过兰珮?”

卫宜宁看着,忍不住想替他脸红。

邵二直呼韦兰珮的闺名,这实在是唐突无礼,但他居然无礼得理直气壮。

既然他如此直接,卫宜宁也不必委婉,直接问他:“二哥哥,你真的对兰佩姐姐动心了?”

邵桐毫不犹豫的答道:“这是当然,我已经立志非她不娶,父亲母亲也已经答应了,等我考取功名之后就去韦家提亲。”

卫宜宁看着邵二,她从来不知道邵二是如此的单蠢,难道他不知道这只是长辈们的托词吗?

从很多方面来讲,他和韦兰珮几乎是不可能的,亏得他居然天真的认为前景可期。

“五妹妹,我有要事相托,你一定要帮我的忙。”邵桐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羊脂玉璧来递给卫宜宁,说道:“劳烦你把这个交给她,再替我传个话,就说我邵二非她不娶,叫她等我的好消息。”

卫宜宁没有接邵二递过来的玉璧,正色说道:“二哥哥,你该懂得男女大防,不可私相授受。你这样做俨然是把我当成了红娘,只是我一向不赞成张珙和莺莺那样私定终身的婚配,恕难从命。”

邵桐见她如此,只得下气央求道:“五妹妹,你是活菩萨。一定要帮帮我,你的大恩大德我不会忘记的。”

邵桐不管卫宜宁拒绝的干脆,还在极力争取。

“二哥哥,我不图你谢我,兰佩姐姐是我的义姐,我不可能为了讨好你而陷她于不义,若是到时你变了心,那我不成了和你一起诓她的人?你若是真有心,就尽快求取功名,然后明媒正聘,这才是大丈夫应有的担当。”卫宜宁说完转身就走。

邵二愣了半天,赶紧拔腿追了上来,他一向狷狂,此时却被卫宜宁的一番话说得肃容,站在卫宜宁面前深深鞠躬,之后一句话也没说,转身走了。

卫宜宁微微思忖了一下,决定可以帮邵二把话捎到,至于韦兰珮作何想法她就不再干预了。

朱太夫人的寿宴请了南曲班子,台上吹拉弹唱,台下的人也尽可能的哄老太太开心。

朱太夫人理解儿孙们的孝心,故而今天比往日都随和。

卫宁坐在朱太夫人的旁边,紧挨着她坐的是七小姐卫宜容。

这孩子年纪幼小,穿着银红的裙袄,水灵灵的一双大眼睛很是乖巧。

包氏专拔了老妈子和丫头伺候她,从外头看对她的确很不错,但至于到底做的是什么打算就没有人知道了。

卫宜宁以自己对包氏的了解,觉得她绝对不会如此好心,但包氏的狠毒不是有仇必报,而是要算计万全。

好比一只奸猾的母狼,在吃掉猎物前,一定要把它养肥了再下口。

包氏是这个家的核心,也是最难对付的人。

她够狠也有耐心,是个劲敌。

“寿筵开处风光好,

争看寿星荣耀。

羡麻姑玉女并超,

寿同王母年高。

寿香腾寿烛影高,

玉杯寿酒增寿考。

……”

台上的优伶扮作王母麻姑并仙女寿星,正在且歌且舞,然而一片欢歌笑语声中,有几人不是各存心事呢?

“来来来,咱们一同祝老太太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包氏款款起身,手中高擎翡翠鹦鹉杯。

众人纷纷附和,笑语喧天中一派富贵祥和。

卫宜宁含笑相陪,她的座位恰与包氏相对。

包氏一脸慈柔,卫宜宁一派天真。

彼此对视一眼,在外人看来也是上慈下孝,不见丝毫锋芒。

卫宜宁却清楚在不久的将来,她和包氏必将拼个你死我活。

第一百二十五章 美人

朱太夫人的寿诞过了两天,燕家人亲自登门道谢,来的是王妃徐氏和九小姐燕婷贞。

包氏热情接待,脸笑成了一朵花。

寒暄落座之后,包氏便吩咐身边的丫鬟道:“去把大小姐和五小姐都叫过来,说家里有贵客到了,叫她们快来见礼。”

又转过脸向徐王妃解释道:“九小姐头一回到寒舍来,多叫两个人陪着她,免得拘束。”

徐王妃又问朱太夫人的安,包氏笑答道:“我家老太太昨儿被姑奶奶接去邵府小住了,要明天才回来。”

徐王妃略带遗憾道:“是我来的不巧了,早想见见她老人家的。”

“王妃大可不必遗憾,咱们来日方长。”包氏殷勤备至,语气亲厚得能滴下蜜来。

卫宜宁和卫宜宓得到消息,都换了见客的衣裳,来到包氏这边拜见徐王妃。

卫宜宁依旧不十分打扮,卫宜宓却装饰的花团锦簇。

卫宜宁是第一次看到柱东王妃,只见她高贵端庄,美貌非凡。

按理说,她的年纪比包氏还要大几岁,但两个人坐在一起却像是两代人,绕是包氏不十分显老,在徐王妃面前也像是大人家十几岁。

都说美人难免迟暮,可不得不承认,总有极少数的人是上天格外宠爱的,就比如眼前的徐王妃。

在来的路上,卫宜宁听到有丫鬟婆子在悄悄的议论,说柱东王每次都要被王妃硬赶着才去侧妃和妾室的屋子里。

二十几年,徐王妃独享专宠,在京城的贵妇们中间也是首屈一指的。

很多人都说,只有徐王妃这样的母亲才能生出燕肯堂那样的儿子来。

卫宜宁和卫宜宓上前拜见过了,王妃起身亲热的将她们扶起来。

卫宜宓的脚已经没事了,但她故意装作很严重的样子。

徐王妃微笑道:“贞儿回去都说了,多亏卫家的小姐把她救了出来,大小姐还为此扭伤了脚,我特意准备的礼物给二位小姐压惊。”

包氏却坚决地推辞不收。

燕家的九小姐见了卫宜宁,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只是她不善言辞,只是朝卫宜宁友好的笑了下,但卫宜宁已经收到了她的善意,也报以一笑。

不过一盏茶后,包氏便对卫宜宓和卫宜宁说道:“你们还是领着九小姐去咱们家园子转转吧!

虽然咱们的园子简陋没有什么好观赏的。但九小姐是第一次到咱们家里来,待客之道总是要讲的。”

徐王妃听了笑道:“公爵夫人实在太过谦了,我早先来贵府拜会的时候,曾经到你们的花园里去看过。格外的精致绚丽,实在是难得的。”

又转过脸去对自己的女儿说:“婷贞,你同两位姐妹一起去转转,到了这里也不必拘谨,以后还该常来。”

包氏听了连连点头说道:“王妃和九小姐屈尊下降,实在令我们蓬荜生辉,若不嫌弃,以后定要常来。”

这边魏一宁和卫医秘领着颜九小姐出来,三个人身后各自跟着丫鬟婆子。

卫宜宓是卯足了劲儿要讨好燕家的九小姐,深恐卫宜宁抢了他的风头。

只是燕婷贞实在算得上是一个内向的女子,卫宜宓但热情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反倒是卫宜宁在一旁安安静静的,不争不抢,让她觉得很好相处。

“九小姐,咱们到那边亭子上去赏景吃点心吧,”卫宜宓殷勤的说道:“我已经叫下人去准备了,没什么好招待的,只是家常的点心,请您赏脸尝一尝。”

“宜宓姐姐太客气了,”燕婷贞微红着脸儿说道:“和我随便相处就好。”

“九小姐,你真是平易近人,”卫宜宓是真心实意的想讨好她:“我还没见过哪个女孩子像你这么温柔端庄的呢!真是难得。”

正说着,丫鬟们已经把点心摆到了凉亭上,一共六样,都是府里厨子拿手的。

卫宜宓自谦道:“招待不周,还请九小姐见谅。”

卫宜宁看了看桌上的点心随口说了一句:“怎么没有豇豆坨?咱家这个点心做得最好了。”

卫宜宓狠狠瞪了她一眼,鉴于有燕婷贞在前不好发作,心里却觉得卫宜宁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那豇豆坨有什么好吃的?”卫宜宓一副长姐的口吻:“市井小民入口的东西怎么能拿来招待贵客呢?”

看看桌子上这六样点心,虽然数量不多,但绝对精致讲究,是市面上买不到的。

像豇豆坨这样的吃食,虽然平时府里也会做,但从来不拿来待客。

卫宜宓从来也不肯吃,她觉得这是低贱的食物。

只有卫宜宁那样的乡下丫头才喜欢。

尽管卫宜宓热情殷勤的招待,但燕婷贞却似乎对于面前的点心不怎么感兴趣,茶也只喝了半盅。

卫宜宓觉得这样不是办法,起身说道:“九小姐稍待,我去厨房看看。”

她走了之后,燕婷贞声音细细的对卫宜宁说道:“五姑娘,那天多谢你把我救出来,本应该早早向你当面道谢的,只可惜我这身子不争气,病了好几天才能下床。”

卫宜宁大方一笑说道:“九小姐不要再道谢了,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说起来也不过是我刚好赶到而已,就算当时我不进去,也一定会有人进去救你的。”

燕婷贞觉得卫宜宁说话做事磊落大方,又没有一般贵族闺阁的繁文缛节,所以很是喜欢。

对卫宜宁说道:“我听说五小姐今年也是十三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生日。”

“九小姐也和我同龄吗?”卫宜宁道:“我是十月生的。”

“我比你大几个月,以后就叫你妹妹了,你若是得空就常到我家来玩,我一个人在家实在闷的很。”燕婷贞娇憨一笑,露出一只小虎牙,显得格外俏皮可爱:“我也爱吃豇豆坨,可惜府里厨师做的不好,用料太细了,反倒失了应有的味道。”

卫宜宁听了颇有些意外,但继而也就释然。

人的口味其实和门第高低并无实质关系,只是有些人总是喜欢以高门贵地标榜自己罢了。

她觉得颜九小姐虽然生性腼腆,但并不做作,也是一个真性情的人。

第一百二十六章 暗示

几位小姐离开之后,徐王妃又郑重地对包氏说道:“夫人,这些礼物实在微薄,权且算是一份心意,你就代两位小姐收下吧!”

对于燕家人而言,不管起火的原因是什么,终归是卫宜宁救了燕九小姐,这救命之恩是不可不报的。

之所以还带上卫宜宓那一份,也是燕家人考虑周全的结果,知道卫宜宁在智勇公府里只怕是不得宠,带上卫宜宓那一份也是省得让她难做。

可包氏这头也铁了心的不要,神情十分严肃的说道:“王妃说这话真是折煞我们了,就凭咱们两家世交的渊源,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那是因为九小姐福大命大,自有神仙保佑。我家孩子粗鄙,却一直对九小姐心怀钦羡,若王妃觉得她们还有一二分可取处,叫她们能有机会跟着九小姐学学大家闺范,我们就十分感激不尽了。”

徐王妃是个冰雪聪明的人,听到包氏这样说也就不在强留礼物了,但心里还是忍不住叹息一声,只是在面上一点也不表现出来。

她并没有接包氏的话茬,而是带着一脸蔼然的笑意款款说道:“智勇公的身体怎么样了?我来时王爷特意叮嘱我代为问候。”

包氏见徐王妃提起了卫宗镛,便叹一声,神情很是落寞地说道:“有劳王爷致意,我家老爷这些日子郁郁于中,一直病着,大夫也请了好些,只是收效甚微。”

徐王妃听了说道:“我家王爷还说圣上前几日还问起了公爷,想来罚俸也不过是为了堵住那些御史们的嘴。”

包氏心里动了一下,她本想借此机会让女儿和燕家多往来,但徐王妃不上路,这难免让她失望,但听了对方的话,她从中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

不过徐王妃说话只是点到为止,只给她似有若无的一点暗示,包氏也只能假装听不出什么来,神色如常的陪在一旁。

徐王妃和包氏在这里又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看看天色将午便起身告辞。

包氏殷勤留饭,徐王妃笑着说道:“本来不该拒绝的,只是我们老太太的午饭一向都是我和婷贞伺候的,今天出来的时候跟老太太说午膳前必回去的,还请公爵夫人见谅,改日一定领赐。”

正说着卫宜宁卫宜宓两人也陪着燕九小姐转了回来。

包氏等人把徐王妃母女送到府门前,直到看着王府的车子消失在街角,才转身回来。

徐王妃母女离开之后,卫宗镛就走过来找包氏。

因为拜访的是王府的女眷,他自然不好到跟前来。

听说柱东王府的人走了,才到包氏这边。

卫宜宁回自己的住处去了,卫宜宓见父亲来了,也没多做停留,叫丫鬟扶着她回去了。

见身边没有了别人,卫宗镛便向包氏问道:“今天徐王妃来怎么说?”

包氏的脸上浮动着几分喜色,尽管身边没有别人还是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别人偷听去了:“王妃准备的礼物我没收,如数退还回去了。”

卫宗镛听了说道:“也好,咱们也不图谢,只要从此之后能和燕家常往来,比什么都强。”

“王妃提起了老爷,说王爷叫她代为问候。”包氏说道:“我猜老爷的好运要到了。”

“哦,夫人何出此言?”卫宗镛乍一听还有些难以置信。

“燕家岂是白白受人恩惠的?”包氏的语气很笃定:“否则王妃不会凭空提起的。”

卫宗镛听得心花怒放,忍不住连连搓手,柱东王可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有他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自己就能获得说不尽的好处。

他不禁一扫之前的灰败心情,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掩饰不住。

女儿死了又怎么样?被皇帝罚俸又能怎么样?

只要能升官,这些事都不值一提。

在回府的路上,九小姐燕婷贞问徐王妃:“母亲,咱们怎么把送给卫家两位小姐的礼物又带了回来?”

徐王妃迎着女儿纯真的目光不得不加以掩饰:“公爵夫人说了,这礼不能收,收了只会让咱们两家显得生分。

我想咱们两家也算是世交,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太坚持,反倒辜负了她的一片心。”

燕九小姐涉世未深,并未察觉母亲的这番话颇有漏洞。

徐王妃默默把脸转向车窗,这包氏还真是个贪得无厌的人。

她的女儿怎能和声名狼藉的卫家有过多的往来呢?

救命之恩不能不报,燕家人极重名声,绝不能背上背信弃义之名。

但同样的,也要尽可能的和卫家划清界限。

当初卫家没出事的时候,柱东王府和他们的往来就一般,又何况如今的智勇公府丑闻频出?

那包氏不肯收谢礼,绝不是出于高风亮节,而是所图更深。

燕王爷和徐王妃早在来之前,就已经料想到卫家人会很难缠。

燕王爷虽然与卫宗镛同朝为臣,年纪也相当,两家的爵位虽然差着等级,可也算是世交。

当年老公爷卫逊在世时和燕老王爷的关系虽算不上十分亲厚却也没有矛盾。

究其原因,也实在是卫宗镛实在太不堪。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燕王爷和他本就不是一路人,自然也就疏远。

所以燕王爷早就已经打算好了,如果送去的礼物卫家人不肯收,那么干脆就给卫家一份大礼,彻底把他们的嘴堵住。

卫宗镛此时一定忧心忡忡,因为皇帝刚刚罚了他的俸禄。

燕王爷当然知道卫家最想要的是什么,既然如此,他索性就帮一帮卫宗镛,让他的官职升一升。

燕家人自然知道燕婷贞真正的恩人是卫宜宁,可是如果只是单纯地答谢卫宜宁,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给她招来祸端。

毕竟燕家人能给她的不过是一些贵重的礼物,卫宜宁终究生活在卫家,她的婚嫁,将来都由卫宗镛和包氏说了算。

若是她风头太盛,难免会令人心生嫉妒,那么燕家的报恩反而会害了她。

“母亲,那个卫家的五小姐和我很投缘,”燕婷贞高兴的说:“我想改天邀她到咱们府里玩儿。”

“贞儿,那卫五姑娘的确是你的恩人,我们也一定会好好报偿她的恩情,”徐王妃十二分耐心地对女儿说:“但那卫家根本就是一滩浑水,你清清白白的名声不能受丝毫玷污,听娘的话,以后还是和她们少来往吧!”

知女莫若母,徐王妃知道自己这个女儿生性腼腆却善良,实在太容易受人利用了。

那包氏一向精于算计,是个能在蚊子肚里刮脂油,鹌鹑嗉里寻豌豆的老手。

鹓雏决不能同枭鸟同枝,否则只会累及自己的名声。

第一百二十七章 升官

智勇公府的中秋节,过的不如往年热闹,但还是按照以往的规格操办了一场。

今年的秋月格外皎洁,但却没有几个人有心情去欣赏,在座的都有几分强颜欢笑的意思。

因此中秋家宴早早的就结束了,卫宜宁回到自己的住处,春娇走过来悄悄的说道:“五姑娘,你要我去置办的东西已经都办完了。”

卫宜宁闻言,往桌子上看了看。

上头摆着很多新鲜的瓜果和点心,都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

向春娇说道:“难为你有心,置办的这么齐全。”

“姑娘这说的是什么话,不过是跑跑腿动动嘴,尽我一个做丫鬟的本分,哪里敢承望姑娘的夸赞,可不是折煞奴才了。”春娇的脸带着些羞红。

卫宜宁见她如此,知道是自己的话让她难为情了,于是也就不再往下说了。

今天是中秋节,她难免想起自己的家人,今天一早上,卫宗镛和包氏就已经去祖先堂烧了香,上了供。

但卫宗钊和王氏的灵位却不在里头供着,自然享受不到香火。

卫宜宁又不能出府去,于是就拿了些散碎银两叫春娇去和厨房的人打点,取一些新鲜的瓜果点心来,准备晚上的时候遥祭一番,也算是全了自己的一份心。

端午节的时候她没有这样做,那是因为自己刚刚进智勇公府,须得格外小心在意地藏拙,否则怕惹出不必要的纷争。

但现在春娇和小舍儿都是她的亲信,府里头也没有人格外的关注着她。

因此卫宜宁就想趁此机会,祭奠一下父母和哥哥的在天之灵,也祈求他们能够保佑自己早早找到弟弟观音保。

春娇和小舍儿将一张小方桌抬到院子里安放好,又将置办来的果品放好,烧了一炉好香,之后就安安静静地退下去,不打扰卫宜宁祭奠。

卫宜宁抬头,望着天上的一轮冰魄,心中忍不住悲情涌动。

皎皎月华自云端流泻而下,铺陈了满地的清霜,蛩鸣声声中,卫宜宁的心绪也不由变得飘渺,萦萦绕绕,缠绵郁结。

直到香烬漏残,才回过神来,站起了身,双腿都跪的麻木了。

春娇忙过来搀扶,她有些心疼卫宜宁,却不好说出来。

五小姐年纪虽小,却是极懂事儿的,自己就算是说出些安慰的话来,也不过是浮萍潦草,起不到什么作用。

春娇知道,以五小姐的性子,明天一早又能恢复如常了。

说起沉稳端庄,府里的几位小姐加起来都不如五姑娘。

就凭着这一点,春娇就笃定卫宜宁将来一定是个有造化的。

卫宜宁的确有些神伤,虽然她没有哭泣。

她只是习惯了情绪不外露,却并不是铁石心肠。

不过就像今天这样的情形,她是绝不会允许自己经常有的。

复仇大计还没开始,软弱这个词就必须要靠边站。

“你们都早点歇着吧!”卫宜宁换好了中衣对两个丫鬟说:“明早记得把那些果品分给院子里的人吃,放久了就不好了。”

春娇和小舍儿答应着,给卫宜宁撂下床帐,然后也悄悄退了出去。

卫宜宁轻阖眼帘,澄清了思虑,很快就酣然入眠了。

她不允许自己沉湎于悲伤,因为这样做于事无补。

在她看来,伤心难过泪流成河一千日都不如坚定心绪付诸行动的一天有意义。

所以,她总是该吃的时候吃,该睡的时候睡。

复仇一定是孤独的,她注定要长期的依赖自己,无论如何,身体不能垮掉。

悲伤可以有,但她只会把悲伤发泄在报仇雪耻以后。

中秋节才过去没两天,便传出了卫宗镛升官的喜讯,前来宣旨的正是柱东王爷本人。

卫宗镛能在此情境之下得以升官,自然是有贵人相助,而皇上叫柱东王爷前来宣旨,那么他在中所起的作用就不言而喻了。

卫宗镛叩拜接旨之后,自然高兴得忘乎所以,像只喝醉了的猴子一般浑身发痒,本来就没法恭维的五官几乎都挪了位,看上去格外不堪。

当即就要大排宴宴,挽留柱东王爷在自家吃一杯水酒。

燕王爷三分推拒七分客气的说道:“侍郎大人,小王还要回去向圣上复旨,不敢多做停留,还请见谅。”

卫宗镛此次被封的是工部右侍郎,故而燕王爷如此称呼他。

燕王爷说完便带着随从离开了智勇公府,卫宗镛尚且不甘心,像哈巴狗一样跟在后头,直送出府门外,犹且殷勤挽留。

燕王爷一骑绝尘,头也不回的去了。

倘若卫宗镛人品才干都过得去,那么柱东王看在卫家女儿救了自己女儿性命的份上也会屈尊与之结交。

偏偏卫宗镛一无是处,为燕王爷所不齿。

这次还他一份大礼,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之所以这样做,最主要的目的也不过是一笔勾销了这份人情,免得以后夹缠不清。

卫宗镛是没有羞耻心的,升官是他最大的追求,能不费吹灰之力从天上掉下个侍郎来给他,便只顾着喜出望外了,其余的事哪会放在心上。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包氏也同样满面喜色。

最近几个月丧气的事情太多了,终于有了一件喜事,而且还是大喜事,怎么能不高兴呢?

“夫人真是女诸葛!”卫宗镛胸襟畅快,便觉得谁都可爱,夸赞包氏道:“真与你前日所料丝毫不差!”

包氏知道卫宗镛是最没长性的,他不记恩,也不算记仇,只要能给他带来好处,他就会觉得对方是个好人。

同样的,一旦忤逆了他,不管曾经给他多大的恩惠,他都全然不顾。

趁此机会,包氏决定再给卫宗镛锦上添花,以此来博得他的欢心,毕竟因为柳氏的事,他们夫妻二人也有了嫌隙。

“老爷,我这些日子一直想着你身边没人伺候着也不行,也会让外人笑话。因此已经叫人去选个好人家的姑娘,待我禀明了老太太,就把人悄悄接进府里来伺候老爷。”包氏一副贤妻的模样。

卫宗镛原本还沉浸在升官的喜悦中不可自拔,听了包氏的话更是连后脑勺都乐开了花,连连说道:“夫人真是我的贤内助,既然你有此打算,内宅的事一向是你说了算的,一切就有劳你了。”

包氏敛衽道:“老爷放心,这次我一定给你寻一个又温柔又美貌的可人儿。”

第一百二十八章 抱不平

八月的清晨秋雾霏霏,卫宜宁斜坐在窗边的罗汉榻上,手中拿着一卷旧书读得入迷。

榻上铺着一领半旧的芙蓉簟,轩窗湘帘半卷,中庭落花成尘,秋气丝丝缕缕地泛上来,正是读书的好时节。

春娇端了脸盆进来,见卫宜宁一副与世无争只读圣贤书的模样,不由得替她心中感到不平。

她跟随卫宜宁的时间长了,卫宜宁待她一向宽和,春娇也不是没良心的,自然而然向着卫宜宁。

几个小丫头都在院子里干活,小舍儿也不在跟前,春娇便催道:“姑娘先别看书了,梳洗了好去前头请安。”

卫宜宁好脾气地放下书,她似乎又长高了,下颌也稍微削尖了些,不似一开始进府的时候那般圆润,少了几分孩气,添了一段少女的婉媚。

春娇却忍不住替她气苦,嘟囔道:“夫人也真是的,人是姑娘救的,一分好处没落着,燕家把恩情都算到老爷头上去了。这也还罢了,好歹嘴上说几句好听的,也叫人心里过得去。偏偏都跟没事人似的,连提也不提。”

卫宜宁救了燕婷贞,卫宗镛被升了官,包氏她们高兴万分,却没念过卫宜宁的好,春娇难免替她感到委屈。

“上次韦家人的谢礼那么丰厚,那燕家可比韦家还要富贵,夫人把谢礼如数退了回去,连问都不问小姐一句。”春娇越说越愤愤,声音也控制不住地拔高了。

卫宜宁慢闪秋波看了她一眼,像初春的水面荡过一阵涟漪,春娇却立刻噤了声,五小姐的眼睛太有神,既剔透无瑕又满含深意,春娇被她看上一眼立刻就觉得自己浅薄无知,原本憋了一肚子的话,一下子化为乌有,半个字也讲不出来了。

卫宜宁见她不再说了,才淡然开口:“这不是很好吗?我救人的本意也不是为了图谢,再者老爷升了官是全府的福气,我一样跟着沾光。夫人没把我当外人,所以也没必要闹虚的。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不过这样的话,以后无论人前人后都不要再说了,给我梳头吧,还要去请安呢。”

春娇忙答应着,拿起梳子来给卫宜宁梳头。卫宜宁的头发如一匹黑绸,发丝柔软韧滑,闪着幽暗的光。

“姑娘的头发真好,”春娇真心赞叹:“怎么梳都好看。”

卫宜宁笑而不语,这样的话她每天都要听好几遍,晨起梳头,睡前卸妆,春娇都要念叨一遍。

“先去给夫人请安吧,”梳妆完毕,卫宜宁起身说道:“昨儿老太太说今早要我去她屋里吃,若是吃过饭再去给夫人请安就显得不恭敬了。”

春娇答应了个是,乖顺地跟在卫宜宁身后,踏出门去先叫小舍儿:“傻丫头,乖乖地看好门窗。”

小舍儿正蹲在树荫下逗弄一条秋虫,听了春娇的话大声地答应着站起身,噔噔噔几步跑进屋里去了。

“姑娘,”小舍儿想起重要的事,隔着窗子叫卫宜宁:“老太太那边有吃剩的桂花糕给我拿回半盘子来。”

卫宜宁笑着点头,小舍儿吃惯嘴了,总惦记着要她带吃的。

去见包氏的时候,恰好遇上了卫宜宓。

卫宜宁依礼问了安,卫宜宓的神情总带着三分倨傲,眼皮半垂着答应了一声。

她的脚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过她格外爱惜自己,到现在还由两个丫头搀着,不知道的以为伤得多厉害。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包氏的屋子,包氏正坐在那里喝仙家酒,她最近身体不好,于是想着用心滋补,就叫人物色了一个奶妈,每日用人奶和着茯苓粉吃下去,据说是最能益体养颜的。

“宜宁,天气凉了,饭后我叫人给你量尺,多做几件衣裳,”包氏拿起苏绣的帕子揩了揩嘴角,语气中透着慈爱:“还有宜容,别人就算了。”

“我的衣裳够穿,夫人就别为我操心了。”卫宜宁一向不在意这些,更何况老太太时常逼着她用自己存的衣料做衣裳,她不缺穿的。

“那怎么成,”包氏亦坚决:“你是咱们府里的大功臣,我怎能薄待你?”

正说着卫宜容走了过来,打扮得整整齐齐,穿着簇新的衣衫,手里拿着一块糕饼,边走边吃。

小孩子不懂事,糕饼屑难免弄在衣服上,包氏见了立刻沉下脸,劈手打掉卫宜容手里的糕饼,训斥道:“没一点儿大家闺秀的样子!枉我亲自给你绾发穿衣!跟着你的丫头老妈子都死绝了?!由着你这么讨吃鬼似的?!”

卫宜容被唬了一跳,继而大哭起来,她不过是个三岁的孩子,贪吃再正常不过了。

跟着她的人赶紧上来把她抱走了,免得让包氏更愤怒。

包氏这阵仗卫宜宁还是头一次见,她眉宇淡然,不见丝毫动容,一副置身事外的神情。

一旁的春娇则吓得腿都发软,她莫名觉得夫人此举似乎在针对五小姐,尤其是当她看到夫人身边的丫鬟秋云朝自己不怀好意的笑了一下的时候。

今天早上,春娇去伙房提热水的时候恰好遇上了秋云也在。

这秋云进府没多久,她在包氏身边伺候,再加上性子抓尖要强,府里的下人们都巴结她。

提洗脸水这种活儿她本不必做,但是伙房的人知道她爱吃蒸鸽蛋和鸡丝面,每天早上都给她做好了,放在灶上温着。

秋云便借口去伙房提水来这里吃小灶,已经习以为常了。

春娇提水的时候,就见她坐在伙房的椅子上,边吃边说道:“夫人说了,要给我们这几个一等的丫鬟每人都做两身新衣裳,还要配上鞋袜。咱们老爷新升了官,自然常有客人来拜会,我们虽然是下人,可也不能丢了公府的脸。”

语气中满是炫耀得意,春娇见她这副嘴脸,气就不打一处来。

偏偏秋云见她来了没对自己笑脸相迎,立刻拉下了脸,语气尖酸地说道:“春娇姐姐早起怕是还没睁开眼吧?都是奴字辈的装什么清高?”

春娇本来心里就不痛快,被这么一刺就有些控制不住,忍不住回嘴道:“你倒是不清高,可别忘了你那两身新衣裳是我们五姑娘拿命换来的!”

秋云待要开骂,恰好如意带着个小丫头走了来,问老太太的早饭准备的怎么样了。

秋云不敢在如意面前逞能,春娇也就提了水走了。

看如今这情形,再加上秋云那狗肚子盛不住二两油的性子,多半是在包氏跟前搬嘴弄舌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无需太忌惮

春娇难免心慌,自己口无遮拦给五小姐闯祸了。

她早上才同秋云因为衣裳的事拌过嘴,卫宜宁来请安包氏别的不提,偏偏说起做衣裳的事儿,还拿七小姐做法,明显就是在敲打卫宜宁,要她安分些,知道轻重。

论理自己说的话占理,这件事本来就是五小姐的功劳。

可话一旦传到夫人的耳朵里可就不一样了,且秋云极有可能在这里头添油加醋了,把原本自己的气话说成是五小姐心怀怨怼,整个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春娇五脏如焚,恨不能跪下来请罪,说都是自己的错,可包氏又没朝卫宜宁发难,自己要是这么做了极有可能让事情变得更糟,让卫宜宁处境更尴尬。

相比春娇的胆战心惊,卫宜宁这厢一派的光风霁月,眉毛都不皱一下。

包氏细细留神她的脸色,不见端倪。

她心里知道卫宗镛的侍郎是怎么来的,可又怎么样呢?卫宜宁若是没有智勇公府的庇护不就是个乡下丫头嘛!

况且从她进府以来,自己对她凡事照应,如今便是她给府上带来好处也是应当的,老爷升了官,她一样荣耀,水涨船高的事儿。

包氏之所以没有正式的向卫宜宁道谢,并不是她忘了,而是刻意没这么做。

她不想把卫宜宁捧得太高,万一这丫头变得不知天高地厚,心里口头以功臣自居,那样就不好拿捏了。

何况包氏还另有打算,那就是找机会让大女儿卫宜宓和燕家的九小姐成为密友,夹着个卫宜宁算怎么回事儿?

须得提前就晾着她,免得将来她横插一脚。

虽然卫宜宁早就在包氏面前表态,会安分守己,不生异心。

可在利益面前谁肯松手呢?包氏又不是三岁孩子,拿话哄哄就会当真。

卫宜宁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包氏自然不会再说什么,她自负有的是耐心和计谋,卫宜宁虽然不傻,但终究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且孤弱无依,不需要太忌惮。

“宓儿宜宁,你们两个先去老太太那边问安吧!”包氏一派从容温和,仿佛刚刚发怒的不是她:“就跟老太太说,我因为一会儿有事要去禀告她老人家,所以这会儿就先不去请安了。”

卫宜宁随着卫宜宓起身,施施然走了出去。

秋云似有些不甘,待要说什么,包氏断然开口道:“这件事就过去了,五丫头一向省事,这次多半是她的丫头自作主张。”

秋云眨了眨一双雉眼,换上一副柔顺模样,垂手道:“夫人说的是,奴才记住了。”

等卫宜宁从朱太夫人这边吃过饭,包氏便来了,卫宜宁见她到了,想起之前的话便起身告退了。

包氏说她有事要跟老太太商量,多半是要避着人的,卫宜宁自然不好多停留。

果然,卫宜宁出去后,包氏重新把脸上的笑容揉和得更加贤惠,说道:“今天媳妇来是特意跟老太太讨个主意。”

朱太夫人正坐在榻上摸骨牌张儿,听了包氏的话也并没抬起头来,应声道:“我早说了凡事你自己拿主意就好,我一个老不死的,还操什么闲心!”

包氏抿嘴一笑,说道:“老太太身体比我还硬朗呢,偶尔操操心就算是疼我了。”

朱太夫人叹了口气,停下手来问道:“到底什么事?”

包氏笑吟吟一张脸,声音压的有些低,带着一副虚心求教的神清:“我私下里想着,老爷身边没人伺候,给他纳个小妾。一来让人看着也体面些,二来也冲冲喜。”

朱太夫人听了倒不反对:“这事你这个主母尽可做主,你既然如此贤惠,我还说什么。不过择人的时候费点心,别弄个长牙倒刺的进来。”

包氏听了老太太的话,脸上的喜悦仿佛是太夫人答应给她纳妾一样,说道:“老太太嘱咐的是,我一定擦亮了眼睛好好选。只是我个人的拙心思,虽则是纳妾,却也不好太张扬了。只是选个好日子把人抬进府来就是了,对外就不操办了。”

给卫宗镛纳妾是为了安抚他,可也要顾忌影响,大操大办的容易让人耻笑,因此包氏决定低调行事。

另外还有一层,经过梅氏柳氏的事情,包氏觉得对于小妾就不能抬举她们,免得生出不安分的心思来。

说白了不过是买进来的一个玩物,难不成真让她做半个主子吗?

朱太夫人本就不喜欢掺合这些,心里也清楚,包氏来询问自己,不过是走个过场,她一定心里早就做好了打算。

因此说道:“你已考虑的周全,就这么办吧!”

包氏这才起身,又说了几句话才转身去了。

“小姐听说了吗?”春娇从外头进来悄声对卫宜宁道:“老爷要纳妾了。难怪夫人说有事要跟老太太禀告,想来一定就是这事了。”

专捡小姐们请过安才去,显然纳妾这事不能让没出阁的姑娘们听到。

卫宜宁正在研究一局棋,听了春娇的话没做回应,而是把一只白子慎重地落在棋盘上,而后才慢慢开口:“我刚才想着要修剪花枝,怎么找不到竹剪子了?”

春娇道:“早起还在外窗台上放着呢,我去问问小舍儿。”

卫宜宁就这样把话岔过去了。

卫宗镛纳妾是迟早的事儿,梅柳两位姨娘都不在了,前些日子恍惚听说老爷在外头养了人,但不知怎么竟把人送走了,并没接到府里来。

卫宜宁不清楚酥酥的事,只是听说卫宗镛有个外宅。

卫宗镛不接酥酥的原因是当初柳姨娘陷害包氏的时候酥酥也在他跟前进过谗言。

尽管后来她辩称自己也是听信了谣言,当时也是想着维护卫宗镛才说的话,毕竟她一个外宅,能知道多少实情呢?

但卫宗镛疑心病重,虽然不能确定她与柳姨娘有勾连,但终究是不放心。因此纵然她生的千娇百媚,卫宗镛却难免越看越胆寒,到底把她发落了。

这事包氏也知道,卫宗镛没打算要瞒她。

看来这府里又要重新热闹起来了,卫宜宁默默的想。

第一百三十章 恶犬拦路

秋高气爽,草木扶疏,正午的骄阳直晃的人睁不开眼。

智勇公府的花园子里,一群丫鬟正在嘻嘻哈哈的蹴秋千。

这些十几岁的女孩子们大多数时候都要陪在主子身边,就算不干活也要规规矩矩的,只有正午这一会儿,主子们都在午憩,她们才能出来透一口气。

这花园离各主子的住处都远,所以就成了丫鬟们玩闹的好去处。

此刻,一个丫鬟立在秋千上,下面一群人众星捧月般围着她。

“你们倒是使劲儿啊!都没吃饭吗?”秋千上丫鬟似有些不满意荡得不够高,她可是荡秋千的一把好手。

她站在高处眼睛又尖,看到有人打那边走了过来,平头小脸,细瘦的身条,是五姑娘的丫鬟春娇。

“真是冤家路窄!”秋千上的丫鬟薄嘴唇微掀,她的眼睛偏圆,眼尾很深且微微上挑,是一双雉眼。

微微眯起来的时候,就显得很阴刻。

其他的人也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都看到了春娇。

丫鬟们虽然都是奴字辈儿的,但其实也分三六九等。

像秋云这样的一等丫鬟,又是陪在当家主母身边的,身份地位自然高。

春娇也是一等丫鬟,可她伺候的是五小姐,在众人的眼中自然比不上秋云了。

不过也有几个老实本分的,知道这个秋云虽然进府的时间不长,但最是抓尖要强脸酸心狠的,就想替春娇说句好话:“咱们都在一个府里头,彼此又天天见面,还是算了吧!”

又有人说:“这五姑娘别看无父无母,却是老太太跟前最受宠的。闹得十分难看了,也不是好开交的。”

秋云听了,却是火上浇油一般,冷哼道:“我呸,她算什么主子?不过是夫人心善,收留了她。那个春娇开口闭口的说什么五小姐是咱们府里的功臣,真亏她说得出口!我都替她臊的慌!”

“秋云姐姐你还不知道吧?这五小姐可有钱呢!我听府里的婆子说起,当初擎西王韦家可送了她不少值钱的东西,这五小姐出手也大方,别说众位主子,就连跟她的两个丫头,也被赏了好几尺的妆花缎子呢!”另一个新来的丫鬟说,语气中满是羡慕。

“没错,我见过的,”另一个在府里服役多年的三等丫鬟说道:“那料子可真好看,像一片彩霞似的。要是能做成嫁衣穿在身上,让我立刻死了都值。”

秋云的眼睛忍不住转了转,没想到春娇手里还有这样的好东西。她姐姐秋霞就要出嫁了,婆家是南门外种桂花的,比自家要富裕些。

秋云的娘也是个好脸面的,一心怕自己的女儿嫁过去受欺负,紧着在嫁妆上使力。

可自家就那么些家底,还有个儿子没娶媳妇,能置办的嫁妆也有限。

秋云最像她娘,她如今进了公爵府,便恨不得在脸上写上“智勇公府主母之婢”几个字,好叫人们都知道自己的身份。

她早已禀明了包氏,过些日子要回家一趟。

大户人家都会一月给仆人一两天的假,智勇公府也不例外。

“要是我回家的时候能带回去那妆花衣料给姐姐做嫁衣,那藤家还不得像迎菩萨一样把我姐姐迎进门去?”秋云心里想得美极了。

春娇经过这里可不是为了玩儿,她要去浆洗房,取屋子里送洗的桌围椅袱。

她是一等丫鬟,本不必做这些琐碎的活计。但因为想着送洗的都是些零星小件,若是派别的丫鬟来,不经心就会丢了掉了,还是她自己来比较好。

她也看见了秋云等人,想着之前和她拌过嘴,自己又不想再生事端,因此就故意低了头,准备悄悄走过去。

见她这副样子,秋云就越得意。

看来之前夫人敲打卫宜宁的话分明起了作用,自己只需要在夫人面前说上那么两句话,她们主子奴才就只有受着的份儿。

难怪人们都说,宁为大家奴不做小家女。羽毛虽轻却插在令箭上,自己上前跟春娇索要妆花缎,不信她敢不交出来。

“你们把她叫过来,”秋云对身边的丫鬟吩咐道:“大伙儿都在这,她装什么看不见呀!”

于是就有人开口喊道:“春娇姐姐,过来玩啊!”

春娇只得站住了脚,脸上带着几分笑意,客气的说道:“不了,我还有活没做完呢!你们玩儿吧!”说着抬脚就要走。

秋云见她如此,不由得恨了一声,从秋千上下来,直奔春娇走了过来。

春娇见她来势汹汹,心里边也直打鼓。主要是她不想连累五小姐,再出现因仆责主的事情。

“春娇,你这是要去干嘛呀?”秋云站在春娇面前,趾高气扬的问。

春娇不想再起争端,便忍着性子回答她:“我要去趟浆洗房。”

秋云似笑非笑的问:“明人不说暗话,我听说你手里有块妆花缎子,我姐姐下个月就要出嫁了,你能不能先匀给我?等以后我找机会再还给你。”

春娇听她这么说,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那妆花缎子她原本是留做自己嫁妆的。

但几个月前,娘叫银锁哥捎口信给她,说弟弟要上学,没有像样的束脩。她爹想要谋个北门楼打更的差事,也没像样的礼物送人。

春娇无法可处,只能忍痛把那几尺妆花缎子叫银锁哥拿了回去。

如今秋云开口问她要,她哪里还有了?

“以前五姑娘的确赏过我几尺,”春娇如实说道:“可我已经给爹娘拿回去了。”

秋云听她这么说,马上就认定了春娇是在撒谎,她就是不想给自己。

“你这是糊弄鬼呢?!”秋云脸上挂了霜,她的肤色微黑,但长得并不难看,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指着春娇的鼻子就骂:“好好的给你个台阶下,你却这么不识抬举!你仔细着吧,咱们走着瞧!”

说完气冲冲的转身去了,那些围在她身边的丫鬟也呼啦啦的跟着走了。

下人之间争夺的利益虽然渺小如芥,但残忍的程度却并不逊色,就像是为糕饼渣掐得昏天黑地的蚂蚁。

“不知死活的东西!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秋云边走边在心里恨恨的想。

第一百三十一章 欺人太甚

春娇走在路上,越想越犹豫。

看秋云那不依不饶的架势,难保她不会在夫人面前再乱说话。

可自己该怎么做才能不让五姑娘受连累呢?

去哀求秋云?

没有妆花缎子,就是说一千句好话也没用。

自己一个月的月例不过几吊钱,自己只留下半吊,其余都要拿回家去,根本就没什么积蓄。

把这事告诉五小姐?

人家好歹是主子姑娘,跟卫宜宁说这些事,不是诚心给五姑娘添堵吗?

可如果不说的话,又怕她没防备,再被夫人旁敲侧击的教训。

春娇一颗心乱麻似的,心里只能哀叹,果然是,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

那秋云虽然只是个丫鬟,可她狗仗人势,乱吠乱咬。

五小姐一个未出阁且又寄居的姑娘家,和她一般见识就低了身份,不理她又不胜其扰。

春娇一想就觉得为难死了。

“不然去找如意姐姐说说?”春娇思忖着:“秋云应该不敢惹她。”

可又转念一想,如意也不是府里的管事丫头,让她帮忙,万一秋云狗急跳墙,再把如意卷进来,自己不是造孽了吗?

思前想后到底是没个章程。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春娇无力哀叹。

这一回府里的丫鬟仆人大换血,弄了些城边乡下旮旯里的人进来,虽然大多是安分守己的,可也不排除像秋云这样眼皮子浅又不饶人的货色。

回到院子里,春娇把自己的心事都藏起来,她想来想去,还是不能让卫宜宁知道这些。

因为就算对她说了,五小姐又能怎么样呢?既不可能去和秋云当面对质,也不可能到包氏面前去陈情。

丫鬟之间的纠纷,把主子卷进来,只会丢她的脸。

让大小姐她们知道了,又该笑话五小姐出身低微了。

“五姑娘已经够可怜的了,平日里谨小慎微,不多走一步路,不多说一句话,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求在这府里能混个平安。”春娇默默的想:“她待我不薄,我可不能让她趟这趟浑水。”

“说不定秋云也就是吓唬吓唬我,”春娇忍不住侥幸的想:“五小姐和我都没什么错处,想来她也不会真的把我怎么样。顶多以后见面的时候啐我两口,我脸皮厚些就是了。”

可从来都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才不过两天,春娇陪着卫宜宁在朱太夫人这边做针线。

卫宜宁翻了翻线笸箩,对春娇说:“老红色的绣线不够了,你回我屋里取些过来。如意姐姐那里虽有,但粗细不一样,没办法混着用。”

春娇听了,赶紧起身回去。

还没进院子就听到了哭声,是小舍儿的声音。

春娇赶紧进去,院子里两三个小丫头围着小舍儿,正用冷水给她冲洗手。

“这是怎么了?烫着了?”春娇赶紧走上前去,见小舍儿的手上满是烫痕,又是燎泡又是血,看上去怪吓人的。

“五姑娘那有獾油,快拿来涂上。”春娇说着跑进屋里去,当初卫宜宛烫伤就是用的这个,效果格外好。

小舍儿张着大嘴,哭得满脸的鼻涕眼泪,见了春娇更是嚎啕:“是秋云给我烫的!明明是她叫我吃的,回头又说我偷吃。”

原来,小舍儿去伙房取热水,正好赶上秋云在那里。

这秋云特别嘴馋,只要得空就往这边跑,伙房里吃的多,那些婆子又争着讨好她。做了各样的零嘴儿供着她。

秋云看到了小舍儿,知道她和春娇是一块儿的,且是个傻子。

秋云是来给包氏屋里拿点心的,一共两盘子,不过伙房的婆子都知道她爱吃,又特地单独给她做出一盘来。

秋云正要吃,就看见了小舍儿,便招着手叫她:“傻丫头,过来吃果子。”

小舍儿憨直,不知道这里头有诈,乐滋滋的就过去了。

刚拿起一块放进嘴里,秋云就立刻变了脸。骂道:“你这害了馋痨的,居然敢偷吃给夫人准备的点心!”

说着便拿起烧火棍,劈头盖脸的打了过来。小舍儿自幼在府里被欺负惯了,只知道抱着头蹲在地上,根本不敢反抗。

秋云犹不解恨,见一旁的灶火上有夹碳的铁筷子,便拿起来往小舍儿手上戳,一边戳一边骂:“烂了爪子的!偷东西!你缺的那两根指头也是做贼被捉让人砍掉的吧!”

其实小舍儿自幼被捡回来的时候,手指就是缺的。

春娇一听小舍儿说出秋云的名字来,就暗道不好。这院子里除了自己,就算小舍儿跟五姑娘最近了。

秋云欺负她,就是向春娇示威。

“春娇姐,秋云还说要给我告夫人呢!”小舍儿哭着说:“她说要想让她不说,须得把姑娘赏我的妆花缎子给她。”

春娇听了这话,几乎没气的吐出一口血来。这秋云也实在是太不要脸了,连个傻子都不放过。

跟自己索要不成,回头就去找小舍儿的麻烦。

这种人得亏托生成个丫头,倘若是个男的,再有点权力,还不知要做出多少龌龊的勾当来呢。

“姐姐,咱们去告诉五姑娘吧”小舍儿抽噎着说:“她这么欺负人,叫五姑娘打她!五姑娘连老虎都敢打。”

春娇听了却只有苦笑,五姑娘的确勇敢,敢于搏虎,敢进火场救人。

可这些和对付秋云是两码事儿,狮子不惧强敌,却拿蚊子一点办法也没有。

只是这个道理没法跟小舍儿说明白。

“小舍儿你别哭了,叫五姑娘看了着急,”春娇安抚她:“回头就说是自己不小心烫的,别说别的,听见没?为了保平安,你就把缎子给她吧!”

小舍儿一向听她的,可到底心有不甘:“那缎子是姑娘赏我的,秋云冤枉我打我,我凭什么要给她?”

春娇心里也难受,叹了口气说:“你要是不给她,她就在夫人跟前说咱们的坏话,甚至有可能会连累五姑娘。你我都是贱命一条,大不了挨一顿打,可姑娘的尊贵不能受损。你懂吗?”

“我懂,”小舍儿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的说:“五姑娘最好了,她是咱们的主子,咱们要对她一万个忠心。”

“好小舍儿,”春娇爱怜地拍拍她的头:“我知道你最懂事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叫她来

夜凉如洗,霜华满地,寒蛩声声凄切。

湛凉的秋气自外透进来,围屏上浸染了一层薄薄的凉意。

卫宜宁卸了晚妆,准备看几页书再睡。

“怎么打后晌起就没见小舍儿?”卫宜宁想起平日里总围在自己身边的小舍儿今天居然没怎么出现,不禁觉得有些意外。

春娇正背对着她叠衣服,卫宜宁觉得她的后背似乎僵了一下。

“小舍儿在她屋子里睡觉呢!”春娇的语气听上去倒还算自然,只是尾音有些发紧。

“她怎么了?”卫宜宁认定这里头有事。

“嗐,”春娇转过身来,神色已经调整得像往常一样自然了“这丫头今天不小心烫了手,我就没叫她到姑娘跟前来伺候。”

“烫的厉害吗?”卫宜宁关心道“把橱子里的獾油拿给她,再看她发没发烧。”

春娇听了笑道“姑娘别惦记着,早在一开始我就给她涂了獾油了,那丫头皮糙肉厚,不碍事的。”

小舍儿人傻,因此生得粗粗大大的,平时也没少受伤,但她的愈合能力却比一般人要强。

按照常理,一两岁的孩子若是被砍去两根手指头,就算不失血过多死了,也极有可能得破伤风,但小舍儿却活下来了。

人们都说是因为她傻,傻人命大。

卫宜宁知道春娇有事瞒着她,这次小舍儿受伤一定另有隐情。

不过现在天色已晚,小舍儿可能也已经睡着了,那就明天再说吧!

“姑娘,不早了,快上床安歇吧!”春娇把桌上的烛台移开,不让卫宜宁再看书了“您一个姑娘家,又不科考,没的起早贪晚的读那劳什骨子。”

卫宜宁被她说的一笑,只得上了床。

春娇给她小心掖了掖被子,放下帐幔,才悄悄的出去。

到了第二天早上,春娇伺候着卫宜宁穿戴整齐。

“小舍儿起来了吗?”卫宜宁坐在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春娇问。

“我去看看。”春娇答应着就要出去。

“叫她进来吧,我也好看看她伤的厉害不厉害。”卫宜宁道。

春娇怕引起她怀疑,只得说道“那我看她起来了没有,好叫她进来。”

彼时小舍儿已经起来了,春娇走过去,一边替她梳头,一边又仔细叮嘱道“五姑娘要看看你的伤,你可千万要记得,别说漏了嘴。不管姑娘怎么问,你都只说是自己不小心烫伤的,可千万别说出秋云的事儿来。”

“我知道了姐姐,一定不会说的。”小舍儿一个劲儿的保证道。

“好妹妹,以后若是姑娘有什么赏赐都先给你。”春娇说道“我都不要。”

“我不要五姑娘的赏,”小舍儿憨憨的说“别说是这么件小事,就是叫我替五姑娘去死,我都愿意。”

春娇心里又是一阵酸楚,小舍儿虽然是个傻子,但心地纯良。

秋云这么欺负她,实在是太缺德。

卫宜宁见小舍儿走了进来,就说“到我跟前来,这是怎么伤的呀?”

小舍儿把手伸过去,她的两只手上都缠着白色的药布,裹得跟粽子似的。

血迹透出来,干涸后颜色发黑。

“姑娘快别看了,怪脏的。”春娇一把拉过小舍儿“姑娘不用担心,过两天就好了。”

“是啊,是啊,我没事的,”小舍儿也赶紧说“都是我自己不小心烫的。”

“是不是你自己去拿烫手的东西了?”卫宜宁问。

“可不是嘛!”小舍儿说“都怪我自己不小心。”

“那为什么烫的是手背不是手心呢?”卫宜宁柔和的语气暗携了犀利。

如果是拿烫手的东西,应该手心受伤。

小舍儿的烫伤都在手背上,虽然没有打开看,但缠在手上的药布手心部位干净洁白,手背处却满是血迹,已经很明显了。

小舍儿眼睛瞪得铜铃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春娇也卡了壳,这五姑娘的心思也太细了,一眼就发觉事情不对劲。

“你们两个为什么要瞒着我?”卫宜宁的语气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尽管她已经认定这两个人没对自己说实话,但也并没有动怒。

春娇咬紧了嘴唇,掂量着到底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卫宜宁把脸转向小舍儿“你告诉我,是谁把你的手弄伤的?”

小舍儿本来也不想欺瞒卫宜宁,又何况她根本不会撒谎。

“是夫人房里的秋云,”小舍儿一提起这个名字就忍不住咧嘴“她骗我说给我点心吃,可我真的吃了一块,她又打我,还要讹走姑娘赏我的妆花缎子。”

“你答应她了?”卫宜宁眉宇定定,看不出有任何不悦。

“我不想的,春娇姐姐说还是给她吧,我们惹不起她。”小舍儿既委屈又无奈的说。

春娇跪在地上,请罪道“五姑娘,其实都是我的错,小舍儿也是受了我的连累。”

事已至此,已经瞒不住了,就索性把前因后果都跟卫宜宁说了吧。

春娇于是把自己前几天和秋云拌嘴、接下来秋云又向她索要妆花缎子、陷害小舍儿并勒索的事都原原本本的说了。

“都怪我多嘴,”春娇悔不当初“如果不是我小不忍,她也不会到夫人跟前去进谗言。虽然那天夫人没挑明,可话里话外也有警告姑娘的意思。我是怕她再兴什么风浪,我们粉身碎骨都无所谓,可姑娘不能粘上一点灰,否则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就该下地狱了。”

“这世上的万物都会有尽头,唯有一样东西没有。”卫宜宁笑靥绵柔,不见丝毫杀气“那就是贪心。”

“今天她讹了你们几尺妆花缎子,明天再问你们要别的,你们是给还是不给呢?”卫宜宁看着自己的两个丫鬟,就像看着自己的朋友,或是姐妹。

“这……”春娇语塞,她并没往深了想,总以为给了她缎子,事情也就会到此为止了。

可现在一转念,秋云那样的人,会就此罢手吗?

“姑娘,那该怎么办?”小舍儿彻底傻了。

春娇姐姐叫她给,五姑娘又叫她别给,到底该怎么办?

“一会儿小舍儿和我出去一趟,春娇留下,若是秋云来讨要缎子,你就叫她自己进来拿。”卫宜宁身着姜黄色的湖绸袄子,素白的绫裙。

这样浅暗颜色陪衬下,她的肌肤依旧润泽白腻,仿佛有柔和的光自内而外的透出来,融融冶冶,潋滟迷离,越细看越觉得好看极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揍她!

秋云穿上了新做的衣裳,银红上衣配明油绿的裙子,只可惜料子一般,是单丝的薄片子,里头加了层衬。

想到这点她就忍不住撇嘴,从心里往外的不满意。

若是和以前相比,她就算是过年的时候也穿不上这样料子的衣裳。

可自从进了卫家以后,看着主子们身上穿的不是蜀锦云锦就是宋锦,最差的也是杭绸湖绸府绸。

和她一样的大丫鬟们,每人起码有一两身好衣裳,与之相比,她新做的这两身看上去虽然鲜艳,可却不够档次。

“小舍儿那个傻丫头,说好了叫她今天一早把缎子给我送过来的,居然还不来。”秋云嘀咕道:“记吃不记打的狗东西!”

她在包氏身边伺候,除了每天中午的时候可以偷个懒,就是早晨包氏给朱太夫人请过安后,在早饭前会给四姑娘念一会儿往生咒,这段功夫她能偷着离开一会儿。

“那蠢货该不是改主意了吧?”秋云想起一个词叫夜长梦多:“我得过去看看。”

走到卫宜宁的院子跟前,恰好遇见小丫头小娥从里头出来,见了秋云忙问好。

秋云端着脸问她:“五姑娘呢?”

小娥说:“才刚出去了,应该是去给老太太请安了。”

秋云一听卫宜宁不在,胆子越发大起来,问小娥:“小舍儿呢?”

“她跟着姑娘出去了,”小娥说道:“春娇姐姐在家。”

秋云一听,就说:“我找春娇。”

小娥连忙说:“那姐姐快进去吧,我就不陪着了,春娇姐姐打发我去取东西,我要是不快点儿,她又该说我懒了。”

说着一径去了。

秋云想的是就算小舍儿不在,找春娇也是一样的。

反正自己要定了那块妆花缎子就是了。

她早就听说小舍儿的东西都是交给春娇保管的,想来也是,那样一个傻丫头,自己能存住什么呢?

那春娇也早是自己的手下败将,不信她还敢翻天。

“昨天的事小舍儿跟你说了吧?”秋云见了春娇连招呼也不打,开门见山的说:“我是来拿东西的。”

“小舍儿的东西都在西墙的五斗橱里。”春娇说道:“你要就自己去拿。”

秋云听了冷笑一声,说道:“自己拿就自己拿,我又不是没长手。”

说着走到春娇和小舍儿住的屋里,第一个抽屉没上锁,妆花缎就放在那里面,用一块油纸包裹着。

秋云上去一把打开,忍不住吸了口气,那缎子实在是太漂亮了,繁复的花纹精细又高贵,手指摸上去,凉滑的触感直传到心里去。

“这可真是好东西!”秋云欣喜的赞叹道,恨不得把脸贴上去。

尽管为了防蛀虫里头放了两颗樟脑丸,味道不甚好闻,可她甚至觉得就连这味道都透着高贵。

欣赏得差不多了,她又重新用油纸把这缎子包起来。

她已经改了主意,这个料子她要留着给自己,至于姐姐那边,她再想办法弄一块差不多的料子就是了。

比如从春娇身上下手,她在府里这么多年,一定有点梯己东西,只可惜这五斗橱的其他抽屉都锁着呢。

不过秋云也并不着急,想收拾春娇还不简单,自己后头可有夫人给撑腰呢。

她拿了妆花缎子走出来,恰好卫宜宁进了院子,小舍儿在后头跟着。

秋云难免有些慌乱,但很快就镇定下来了,向卫宜宁请安。

“秋云姐姐怎么在这儿?”卫宜宁有些疑惑的看着她:“你手里头拿的是什么?”

“这,”秋云看了看春娇,又看了看小舍儿,说道:“是春娇姐送我的一块料子。”

她之所以说春娇而不说小舍儿,是怕说出来会让卫宜宁觉得她在骗傻子的东西,又何况刚刚小舍儿也不在场。

“春娇,你有料子吗?”卫宜宁问:“我送你的那块妆花缎子你不是拿回家了吗?”

“那是我的,”小舍儿开了口:“我没答应给谁。”

“不是我拿给她的,”春娇说道:“是她自己进去拿的。”

秋云的眼角忍不住抽了抽,她可没料想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她虽然在心里瞧不起卫宜宁,可当面的时候却不敢造次。

“不允而取是为偷啊。”卫宜宁的神色变得严肃了几分。

“我没偷东西!”秋云的声音又紧又尖,她可不能背上偷盗的罪名:“春娇,你倒是说话呀!”

就在这时,卫宜宁凑近了小舍儿的耳边,耳语道:“上去揍她!只要不打脸就行了,一句话也别说。”

小舍儿听了猛冲上去,一把揪住秋云的头发,对着她的肚子和腿连踢了好几脚。

秋云叫的像杀猪一样,小舍儿发了威,别说她一个人,就是再加上两个也一样会被打的满地找牙。

春娇吓了一跳,转过脸去看卫宜宁,对方微微挑眉,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春娇心里明白,这一定是五姑娘让小舍儿这么干的。

“春娇,快把小舍儿拉开,”卫宜宁见打得差不多了就开了口:“别出了人命。”

此时秋云已经被打的头发散乱,直不起腰。

“带她到夫人那边去吧,”卫宜宁说道:“这样手脚不干净的人可不能留在夫人身边。”

“你不能血口喷人!”秋云咬牙切齿的说:“没偷就是没偷,看我到夫人跟前怎么说!”

“小姐,这……”春娇一想到秋云伶牙俐齿就有些发怵。

“这么说是我误会你了?”卫宜宁道:“你真的不是来偷东西的?”

秋云听卫宜宁改了口风,语气也缓和下来了:“是我不懂事,跟个傻子一般见识,小舍儿昨天说的要送我缎子,今天就不承认了。”

“原来是这样,”卫宜宁笑了:“小舍儿是个傻子,这府里的人都知道,她的话你可不能太当真。”

又说:“小舍儿,快给秋云姐姐赔礼,看看有没有打坏了哪里。”

又对秋云说:“秋云姐姐,你别跟傻子一般见识,连老太太都说她跟猫狗没两样,动不动就酸脸子。”

秋云这回吃了大亏,满肚子都是气,可她又不能怎么样,这事就算拿到包氏面前她也一样说不清,这次只能吃哑巴亏了。

“居然敢打我,”秋云一瘸一拐的往回走,一边在心里发恨:“那五姑娘有没有掺合进来不知道,但春娇肯定跑不了。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一百三十四章 绝不拱手让人

九月初三的早晨,卫宜宁在去给老太太请安的路上第一次见到新姨娘桑绿枝。

据说这位新姨娘是头天晚上用一顶小轿从公府的后门抬进来的,谁都没惊动。

因为是第一次去见老太太,所以包氏特地吩咐了国妈妈跟着她,是怕她有失礼的地方冲撞了老太太。

这桑绿枝今年只有十七岁,生得白净清秀,尖尖的瓜子脸上带着三分羞赧,良家出身,典型的小家碧玉。

虽无十分的颜色,看上去还算顺眼。

“五姑娘,这位是老爷新纳的桑姨娘。”国妈妈的老脸似乎永远沉着,说话又很快:“桑姨娘,这位是五姑娘。”她一口气就把两个人介绍完了。

卫宜宁是小辈,便敛衽向桑姨娘请安。

桑绿枝忙还礼,看得出她有些紧张,两颊绯红,像一瓣桃花,娇美而柔脆。

包氏已经提前到朱太夫人那边去了,卫宜宁和桑姨娘刚进屋,另外三位小姐也到了。

一一见礼之后,桑绿枝又单独给老太太敬了一杯茶。

朱太夫人叫如意拿了一对镯子赏她,桑绿枝跪下磕了个头,谢了老太太的赏。

卫宜宁不经意地看了眼卫宜宓,大小姐今天浓妆艳饰,就连身边跟着的丫鬟也明显的打扮过了。

看样子是要出门。

“大姐姐今天要去哪里?”卫宜宁含笑着问道。

卫宜宓打扮得如此隆重,多半是要去见燕家人。

卫宜宓听她如此问,便有些不自在,说道:“不过是觉得闷了,想出去散散心。”

她越是不肯说实话,就越表明她是真的去见燕家人。

“我也想出去转转,”卫宜宁一脸天真地说:“姐姐一个人不孤单吗?”

朱太夫人听了就说:“把五丫头也带上,你们姐妹有个伴才好。”

京城中富贵人家的女子一般都不单独出行,老太太这话说的也在理。

卫宜宓的脸上立刻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包氏忙说:“老太太说的是,就把宜宁也带上吧!原本我就是要和宜宁说的,要她吃完饭赶紧打扮。”

卫宜宓和包氏一直惦记着燕家,想找机会去柱东王府拜访。

可是等了快一个月,也不见燕家主动邀请,卫宜宓可就坐不住了。

包氏也想着这棵高枝绝对不能放手,于是就叫人去王府送了拜帖。

燕家人虽然不想和智勇公府往来过多,但对方如此主动,若是还拒绝,就显得太不合情理了。

不管怎么说,卫家人也是自家女儿的救命恩人。

因此卫宜宓一早上就打扮好了,准备去燕家拜访,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卫宜宁。

都怪自己太心急了,要是等吃过早饭之后再打扮,就能躲过那个讨厌的卫宜宁了。

卫宜宓不无懊丧地想。

按照她和母亲打算好的,拜帖上只写卫家的小姐要来拜访燕九小姐,可最后只有自己回去。

要是燕家人问起卫宜宁怎么不来,卫宜宓大可轻飘飘的一句五妹妹身体不适,或是伺候老太太离不开,就能轻易的把卫宜宁给摘出去。

然后她就可以使出手段来把单纯内向的燕婷贞笼络住,进而邀请她改日一起去显秋山赏红叶。

燕九小姐外出,燕七公子多半会陪着,这是多好的机会呀!

可偏偏要多出个卫宜宁!

如果把去燕家拜访这件事比作一颗明珠,那么卫宜宁就是其上的一道瘢痕。

卫宜宓舍不得丢弃,却又忍不住懊丧,像是吞了只苍蝇,又恶心又厌烦。

坐上马车后,卫宜宓看也不看卫宜宁。

她早就知道卫宜宁不是个省油的灯,当初卫宜宛在她手上从来没有讨过便宜。

“该不会是她也看上了燕七公子吧?”卫宜宓心头警钟猛敲:“这世间的女子哪个会不对燕肯堂动心呢?卫宜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绝不可能例外。”

想到这些,卫宜宓对卫宜宁的厌恶之心更盛了。

“也不照照镜子,就你那德性还妄想匹配七公子,”卫宜宓在心中唾骂卫宜宁:“真是糊涂油蒙了心,七窍都让棉花塞住了。”

相比卫宜宓的咬牙切齿,卫宜宁一脸平淡寻常。

就算今天去的是柱东王府,她的穿着打扮依旧素雅,湖蓝的双元宝领上衫,配月白的百褶裙,只在右襟上绣了两朵小巧的茉莉花。

一头乌发绾成平髻,只戴了一支珠钗。

相比之下,卫宜宓打扮得犹如元宵节的花灯一般热闹。

不过倒是不难看,只是让人觉得有些太隆重了。

卫宜宁心里清楚,打从一开始包氏就不想让别人来分燕家这杯羹,哪怕自己才是燕婷贞真正的救命恩人。

结交燕家带来的好处实在太大了,和韦家完全不是一回事。

包氏老谋深算,这等好事是绝对不会便宜外人的。

所以卫宜宁今天才当着朱太夫人的面开口,有了老太太的话,包氏母女就算不愿意,也不得不答应。

虽然卫宜宁救人的本意不是贪图回报,可也不意味着自己种树倒让包氏母女来乘凉。

她不爱慕燕肯堂,但和燕九小姐却很谈得来。又何况这也涉及到了她必须要用到的人脉关系,绝对没理由拱手让人。

柱东王府几乎是智勇公府的两倍大,玉宇琼楼,飞梁画栋,规格和擎西王府一样,但气势大不相同。

卫宜宓早年曾经随朱太夫人来给老王妃拜过寿,但此次前来,依旧觉得看不够。

燕家的仆人恭敬的把她们迎进府内,燕婷贞已经在徐王妃那里静候了。

彼此见面,自然少不了一番寒暄。

徐王妃见多识广,又慈爱又热情的说:“两位小姐今天能来,实在是太好了。这些天我就催着贞儿,叫她谢了邀贴请你们来做客。可是你们也知道,她是个最不爱出头的。凭你怎么说,只是不动。”

卫宜宁浅笑不语,她知道这都是徐王妃的托词。

卫宜宓却自作聪明的说:“九妹妹就是这么尊贵贞静的性子,好在我不见外,以后常常来找她玩儿就是了。”

徐王妃弯弯笑眼深处闪过一丝不悦,但旋即就消失不见,说道:“有我在,你们都拘束了。婷贞,你带两位小姐去你院子里玩儿吧!一定要留下用了午膳再走,不然我是不依的。”

第一百三十五章 毁了你

智勇公府的后门,几个家丁闲坐在那里谈天说地。

主子们几乎从来都不走后门,从这里出入的都是奴才,所以这些人也都散漫惯了。

一辆牛车被赶了进来,上面拉了满满的菜,是田庄上的人来给府里头送菜了。

后院管事白万兴走过来,朝着坐在那里的几个家丁说道:“你们这起吃闲饭的,一个个眼睛里都没活儿!快点把这车菜搬进去,仔细点别摔烂了。”

那几个家丁懒洋洋的起身,开始抽筋似的卸车。

“告诉你们,等我从那边转回来,你们这车菜要是还没卸完,看我怎么收拾你们!”白万兴吼完,狠狠的往地下吐了一口浓痰,往西边去了。

几个家丁一边抱怨一边干活,还不时小声的骂几句。

其中一个喊道:“老左,你别在那装死了,快点过来干活!”

那个叫老左的,是这群看门家丁里年纪最大的,已经快三十岁了。

他每天都喝的醉醺醺的,一双三角眼总是眯缝着,只有在看到年轻丫鬟的时候,才会睁大。

“你叫他干什么?”又一个家丁说:“能让他左大力干活,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左大力啊左大力,不是我说你,你真是干啥啥不会,吃啥啥不剩!”白万兴不知什么时候又转了回来,也指着左大力骂:“你看看你一天剔了骨头卖了肉一样,亏你还是个男人!”

又说:“要是我从那边传回来,你们还没把这车菜卸完,我就扒了你们的皮!”

可那左大力不管别人怎么说,就是坐在那儿不动弹。

人们早就知道他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数落一通也就算了,没人认真跟他一般见识。

这左大力是志勇公府的家生子,老子娘都没了,他自己又不成器,快三十岁了连老婆都没讨上。

“你们知道个屁!”左大力一无是处,可偏偏瞧不起所有人:“左爷我每天过的是神仙日子,比皇帝老儿还清闲呢!”

一阵香风吹过,左大力像是吃了大罗金丹一样腾地睁开了眼。

不远处一个杏子红的身影不紧不慢的走着。

左大力赶紧起身追了上去,涎皮涎脸地说道:“我说哪里来好香的一阵风呢,原来是秋云姑娘。这才几天不见,秋云姑娘越发标致了。”

秋云知道他是什么德性,也不恼,乜斜着雉眼似笑非笑的说:“左大力,你少拿我寻开心,当心姑奶奶把你的牛黄狗宝掏出来。”

“我哪敢戏弄您,刚才说的可都是真话,不然就叫天打五雷轰。”左大力一张油脸近的快要贴上来。

要是换做平时,秋云早一口啐他个满脸花了,可如今她要拿他当枪使,故而耐着性子同他周旋。

“左大力,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怎么你都快三十岁了,连个老婆也没有?”秋云把手绢捂在口鼻上,因为左大力身上的气味实在太难闻了。

“秋云姑娘,你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饶是左大力脸皮厚也有些架不住了:“我自小就没了爹娘,没人给我主张啊。”

“那你就不会自己寻一个?”秋云说道:“你是家生子,叫夫人给你配个丫头不就得了。”

“哎哟!我的姑奶奶,说的容易,哪回轮得上我呀?”左大力提起这个就委屈:“我倒是求过好几次,可最后都没我的份。”

“我告诉你件事儿,”秋云把声音压得很低:“咱们府里有个人看上你了。”

左大力一听,顿时好奇,赶着秋云问:“是谁呀?”

“是春娇,”秋云说道:“前些日子我们俩说话的时候,她不小心说漏了嘴。”

“当真?”左大力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她怎么会看上我呢?”

这春娇虽不十分的漂亮,但到底是一等大丫鬟,生的长眉细目,腰身玲珑。

“你听我跟你说呀,那春娇的年纪也不小了,她在五姑娘身边伺候着很好,就不想离开这府里,可她又不能不嫁人。你是家生子,要是嫁给了你,不就能一直在这儿了吗?”秋云鼓动唇舌,竭力让左大力相信春娇真的看上了他。

“又何况春娇也说了,年纪大些的知道疼人,她家里困难,要是嫁给你,夫人一定会赏她不少嫁妆。”秋云说得有鼻子有眼。

左大力的心里乐开了花,一个劲儿的直搓手。

“哎,可惜呀!”秋云叹了口气,似乎无限惋惜。

左大力心里咯噔一下,问道:“可惜什么?”

“可惜春娇太害羞了呀,”秋云道:“她心里虽然这么想的,却又不敢跟夫人说。我真怕万一哪天夫人把她指婚给了别人,那你就接着打光棍吧!”

左大力一听到手的鸭子要飞了,直急的脑瓜子嗡嗡响,扎煞着两只手说:“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秋云冷笑道:“你真是个废物!好好的求求我,我给你指一条明路。”

左大力一听马上就要跪下,恳求道:“大慈大悲的秋云姑奶奶,你快给我支个招吧!”

“我这个人就是心软,再加上春娇是我的好姐妹,我才帮你们这个忙的,”秋云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傲慢:“但有一点,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你绝对不能说出是我给你出的主意。”

“你放心,你放心,就是打死我也不会说的。”左大力恨不得拿自己的祖宗十八代起誓。

“你把耳朵凑过来,我细细的告诉你。”秋云的眼里闪着狡狯的光,她的奸计要得逞了。

“今天晚上,你到西穿堂的空屋子里等着。到时候春娇会去那里找你,她是女孩子家一定会害羞,你一个大男人可要主动些。”秋云对左大力耳提面命。

“我记住了,”左大力忙不迭的点头:“见了面就把她抱住。”

“到时候我就带人去捉奸。”秋云说道。

“你说啥?!”左大力一下就慌了。

“你给我听着!”秋云狠狠的瞪了左大力一眼:“只有把你们两个摁住,春娇才有可能做你的媳妇儿!你想啊,你们两个私会,最多是挨一顿打,过后夫人想了想,只能把你们配成一对儿,难道还真能杀了你们吗?要是不这么做,谁给你做主?!”

左大力把秋云的话翻来覆去的咀嚼了好几遍,觉得虽然出人意料,但确乎可行。

“记住,不管别人怎么问,你都一口咬定是春娇约你见面的。”秋云最后一次叮嘱。

左大力如接了圣旨一般,不敢有丝毫的违拗。

“春娇,我之所以受辱源头都在你这里,”秋云在心里恨恨的想:“今天,我一定要毁了你”。

第一百三十六章 穿小鞋

秋阴漫漫,凉风乍起。

卫宜宁院子里的丫鬟雪梅从外头抱进来两盆开得正好的菊花,缩着肩笑道:“刚才春桃姐姐过来拿了这两盆菊花,是咱家姑奶奶特地孝敬老太太的,一共八盆,老太太留下了四盆。叫如意姐姐给夫人送去两盆,剩下就是给咱们的了。”

把花放下,又抿着嘴笑道:“说起来还是咱们五姑娘的面子大。”

春娇在一旁笑着说:“看你那轻狂样,两盆花就把你兴得这样。老太太平时赏咱们姑娘的还少吗?”

雪梅吐了吐舌头说:“春娇姐,我刚才从前头过来的时候,听说夫人那边正忙着分派人手发今年冬衣的料子和棉花呢。”

“也该发了,往年每到重阳节之前都要发下来的,”春娇一边叠衣裳一边说:“主子们的冬衣,上个月就已经做完了。咱们的发了东西就得赶紧做了,再怎么着进了十月也得穿棉的了。”

“谁说不是呢,”雪梅搓了搓发凉的指尖儿,说道:“今年倒像是比往年都冷得早似的,才这早晚就得穿夹的了,自打进了九月,正午的时候倒热,一早一晚凉着呢!”

每年秋天做冬衣都是一件大事,可着主子们先做,用的是上好的衣料,头等的丝棉。

至于下人们的冬衣,蓄的都是普通的棉花,至于衣料要看府里仓库有哪些剩的布料。

府里头没有专门的裁缝,都是按照房头发下去布料棉花,由各房里的丫鬟们裁剪缝制,往往要熬几个通宵。

“姑娘在里间读书呢,咱们往外头去,”春娇说着拉着雪梅一起走到檐下:“你去前头打听打听,什么时候能分到咱们这里,别去的太晚了,剩下的都是不好的。”

雪梅赶紧答应着去了。

包氏这边正在往下分派,府里上上下下几百口人,要在一天之内分发完毕,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秋云昨天也跟包氏讨了这个差事,她说怕人手不够,自己虽然没经验,可架不住年轻,能替国妈妈他们多跑几趟腿。

包氏也没往别处想,顺口就答应了她。

“规矩就按照往年的来,先从老太太那院子开始。”包氏道:“你们几个人分分工,要有条不紊的才行。”

包氏说个大概就走了,剩下的就交给国妈妈等人了。

“我负责五姑娘那院吧!”秋云自告奋勇:“她院子人少,多了我还怕弄错呢!”

国妈妈听了也没反对,秋云一直都竭力讨好她,这么点小事她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吃过早饭把各处的人数统计好了,等级也要记清。把人数尽快报上来,然后一总报上去,过午拿了对牌到仓库去领东西,天黑前就要发放完毕。”国妈妈道:“一人负责一处,要是中间出了差错,少不得我这老婆子要做些刻薄的事了。”

众人答应一声,四散去做各自的事了,秋云带了个才留头的小丫头往卫宜宁的院子走。

半路恰好碰见去打听消息的雪梅,秋云洋洋得意的说:“夫人叫我管你们院子里的事儿呢,带我过去,算好了你们那里都有多少人。”

雪梅知道秋云和春娇有过节,不由得在心里暗叫不好,但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笑模笑样的说:“秋云姐姐跟我来吧,正好这会儿我们院子里的人都在。”

“五姑娘没去老太太那边吗?”秋云问。

“早起请过安就回来了。”雪梅如实答道。

秋云不言语了,有卫宜宁在,她就得有所收敛。

她原本还打算趁机勒掯一下春娇等人呢,不过这也不算什么,今天晚上她还准备了一台大戏给春娇呢。

想到这里,刚才的那点儿不快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自从那天小舍儿将秋云胖揍了一顿之后,她倒是没再主动找春娇等人的麻烦。

不过春娇的心里还是不免惴惴,她直觉秋云不会那么轻易就罢手。

看着秋云走进院子,春秋的心理咯噔一下,心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把院子里的人都叫过来,我点点数。”秋云趾高气扬,眼睛都不眨一下:“按等级站成一排,站错了后果自负。”

春娇怕她再找麻烦,赶紧把院子里的人都叫了过来。

不过秋云点完数之后就离开了,没闹什么幺蛾子,春娇松了口气。

“姐姐,你说她是不是被咱们揍怕了?”小舍儿直通通的问。

“你别胡说,”春娇赶紧捂她的嘴:“姑娘说了这事别外传,免得狗急跳墙。”

“我记着呢,没对外说。”小舍儿觉得自己很冤枉:“我不就是问问你嘛!”

“谁知道呢,我倒真希望从此风平浪静了。”春娇忍不住念了句佛。

转眼到了下午,秋云等人到仓库分别领取了自己负责的院子的衣料棉花。

叫了两个小丫头把东西抬到过道上,秋云对她们说:“去五姑娘的院子告诉一声,叫她们的人来拿东西。”

两个小丫头走了之后,她趁人不备从捆好的衣料里抽出来两块悄悄藏了起来。

此时春娇陪着卫宜宁在花园里散步,两个小丫头把话捎到了,雪梅赶紧叫上几个人过来拿。

等到春节回去以后,就问雪梅:“料子和棉花都拿回来了?数目都够吧?”

“都在那放着呢,”雪梅回答道:“等着姐姐回来点数呢!”

春娇打开一数,发现少了两块衣料。

雪梅就有些着急,说道:“我们往回拿的时候可小心了,不可能半路丢了。都怪我猪脑子,当时当着秋云的面点清楚就好了。”

“不关你的事,”春娇安抚她:“我去找秋云。”

“你一个人去行吗?”雪梅有些不放心:“要不我跟你去吧?”

“你去没用,她这是冲我来的。”春娇认定秋云一定是故意的。

可找来找去,都没有秋云的影子,不知道她躲到哪里去了。

春娇待要跟国妈妈说这件事,国妈妈正忙得不可开交,不耐烦的说:“你们院子归秋云管,你且找她说去。”

春娇知道国妈妈的脾气,知道再说下去也没有用。

况且两块衣料也不是什么大事,国妈妈尚且不愿意管,就更不可能惊动夫人了,只能找秋云把事情说清楚。

第一百三十七章 带人捉奸(今日三更,求票)

“春娇去哪儿了?怎么这么久都不见她?”卫宜宁有些纳闷。

“春娇姐说她出去办点事儿,一会儿就回来。”雪梅赶紧说:“姑娘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我就是了。”

“我没什么事,不过是随口问问。”卫宜宁说道。

晚饭都已经吃过了,春娇才气喘吁吁的回来。

“你做什么去了?一头的汗。”卫宜宁放下手里的书,说道:“赶紧去把饭吃了,咱们还要过老太太那边去问安呢。”

晨昏定省是不能错的。

春娇赶紧答应着,说:“姑娘少待,我洗个脸就好。”

“不着急,你把饭吃了吧!”卫宜宁道:“不差这一会儿。”

在往朱太夫人院子里走的路上,春娇把事情告诉了卫宜宁。

“也不知道秋云跑哪儿去了,我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她。”春娇叹了口气说:“要是今天不找她说明白,我只怕过了一晚上她就不认账了。”

“你不要莽撞了,凡事小心在意总不会有错,”卫宜宁叮嘱她:“要不就干脆不要找了,咱们屋里不是还有一些料子?对付着用吧!”

“姑娘,你就别跟着操心了。”春娇说道:“给老太太问过安,我再找找她,实在找不到就算了。”

偏偏今天老太太兴致高,愣是叫卫宜宁陪着说了半个多时辰的话。

回到自己的住处已经酉时三刻了,春娇赶紧伺候着卫宜宁沐浴,一切都收拾完也已经戌时了。

“春娇姐姐,秋云在外头找你。”小丫头小娥从外头进来小声说。

春娇答应了一声,对卫宜宁说:“姑娘,我出去看看就回来。”

“要小心,”卫宜宁道:“千万别离开咱们这院子。”

春娇出了屋子,见秋云就站在院门口,她几步走了过去。

“听人说你找我,”秋云抱着肩有些不耐烦的说:“你找我干嘛?”

“我们院子里冬衣的料子少了两块,”春娇直截了当的说:“你是负责我们这院子的,我当然要找你。”

“你以为我贪污了那两块料子吗?”秋云冷哼一声:“旧高丽棉,谁稀罕!”

“我可什么都没说,只说少了两块料子。”春娇不想和她争吵。

“那两块料子是搬动的时候掉出来了,我拿着随手就撂到西穿堂的空屋子里了,后来一忙就给忘了。”秋云浑不在意的说:“你既然要找,就赶快去拿吧!赶明天再去要是没有了,可就跟我没关系了。”

“我知道了,等我服侍了五姑娘歇下就去拿。”春娇答应着要往回走。

“我可告诉你,只有你自己去拿才算数,”秋云说道:“我只朝你说话,若是经了别人的手,谁知道会不会出错。”

“你放心,我不会麻烦别人的。”春娇暗笑她小肚鸡肠。

秋云见春娇走了进去,她自己则悄悄地躲进一旁的树影里。

春娇走进来对卫宜宁说:“姑娘,秋云说她把那两块料子放在了西穿堂的空屋子里,我这就去拿回来。”

卫宜宁正在梳理自己微湿的长发,听了春娇的话,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

“你先别去,这里头可能有诈。”卫宜宁坚决的制止了春娇。

“不会吧?”春娇觉得不可能:“今天分布料棉花的仓库的确离那边很近。”

“春娇,对于居心不良的人,从来都不要去想她做的事说的话哪些是合理的,而是要多想一想反常的地方。”卫宜宁神清严肃:“捆好的布料为什么偏偏少了两块?为什么你一而再的找她却找不到?又为什么都这么晚了她才来找你?还暗示你必须自己去?”

“这……”春娇一句也答不上来。

“东西穿堂到了这个时候几乎都没人走动了吧?”卫宜宁又问:“难道明天一早去拿不可以吗?为什么一定要你夜里就去?”

“我……”春娇想不出所以然,她知道秋云不是好人,可也从没想过她会真把自己怎么样。

“你先别出去,我替你去看一看。”卫宜宁说着起身换上了一身深色的衣服,悄悄走到院子里翻墙出去。

不一会儿就来到了西穿堂,卫宜宁脚步轻盈如灵猫,落地无声。

深深夜色中耳力甚好的她听到有人在小声地哼着小曲儿。

是个成年男人的声音。

卫宜宁立刻就明白了秋云给春娇设的是什么计。

她捡起一块石子投了出去,正打在那间空房的门上。

里头那个男人立刻小声问道:“是春娇妹子来了吗?”

卫宜宁故意把声音压得又粗又低,如同龙钟老妪:“秋云姑娘说情况有变,叫你去东穿堂那边的空屋子里等。你可快些过去,春娇马上就到。”

屋子里的男人赶紧答应道:“好好好,我这就过去。”

卫宜宁闪身躲进墙角,朦胧夜色中只见那人从屋子里出来朝东边走去,如此熟悉路径,一定是这府里的人。

卫宜宁重新翻回自己的院子,小丫头们早都扛不住睡了,只有春娇和小舍儿还熬着。

“怎么样五小姐?”春娇见卫宜宁进了屋,赶紧迎上来问。

“现在来不及跟你细说,你一会儿出去假装往西川堂那边走,走过一百步再返回来,”卫宜宁叮嘱春娇:“然后赶快跑去找国妈妈,就说东穿堂那边进了贼。叫他们悄悄的过去,别打草惊蛇。”

春娇听了卫宜宁的吩咐,心跳的如擂鼓一般,顾不得许多,赶紧出了门假装往西穿堂那边去。

秋云藏在暗处,本来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见春娇出来了,不由得心中狂喜。

春娇去那里拿东西,自然会遭遇等的猴急的左大力。

她要赶快去叫国妈妈带人来捉奸,到时候春娇满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那左大力是出了名的废物点心,又馋又懒,一无是处。

春娇跟了他,这辈子也就葬送了。

“我得从东穿堂那边走,”秋云盘算道:“那边的路宽敞,走得更快。”

秋云满心都是报复成功的喜悦,步子走得很急。

经过东穿堂的时候,不知从哪窜出来一个黑影,一把就将她抱住,又亲又摸。

秋云死命的挣扎,那人一只手堵住她的嘴,另一只手抱着她的腰把她拖进了旁边的空屋子。

“我的亲亲小美人儿,你可想死哥哥了!”是左大力的声音!

秋云只觉得脑子轰的一下炸开,甚至忘记了挣扎。

画堂归

画堂归

第一百八三十八章 后怕

左大力生平第一次抱女人,他可顾不得小意温存。

像一个饿极了的人,根本不会顾及进食的仪态,只想尽快把东西吃进肚子。

秋云只觉得胸前一凉,她的衣襟被扯开了。

灭顶的恐惧铺天盖地的袭来,她奋力挣扎着,叫喊道:“你弄错人了!”

可此时的左大力被女子的体香刺激得头昏脑涨,已经没了丝毫的理智。

“我的小美人儿,就是你!绝对没错!”左大力狂乱的说着,干脆一张嘴封住了秋云的嘴。

秋云拼命踢打,可男女体力相差太过悬殊,她根本无法撼动压在自己身上的人。

“谁来救救我?”秋云如同一条被抛上岸的鱼,绝望的希冀着有人来救她。

时间似乎凝固了,耳畔只有男人粗重的喘息,秋云疼得想死。

可就算是这样的疼痛也没能让她的脑子变得清醒,她还是没想通,原本该落在春娇身上的厄运,怎么反而扣到了自己头上?

是老天爷在跟自己开玩笑吗?

房门终于被踹开了,有火光照进来。

秋云像做梦一样,看着左大力被人从她的身上扯下来。

国妈妈的老脸凑到她跟前,阴森森的带着鬼气。

“你这不要脸的小蹄子!”国妈妈一甩手给了秋云一巴掌:“我说怎么找不见你!大半夜的跑到这来浪!”

秋云的半边脸都木了,耳朵嗡嗡响,她甚至都忘了哭。

两个粗壮的仆妇把她拖起来,她的衣襟还敞开着,夜风扑进来,腔子里泛着冷流。

秋云觉得自己的血都凉了。

“把他们倆都带到夫人那里去!”国妈妈大喝一声:“两个不知耻的奴才!”

秋云被架起来,她在人群中看到了春娇,这一眼似乎让她一下子醒了过来。

“我是冤枉的!我被人陷害了!”秋云鬼哭神嚎地叫喊。

“把她的嘴先给我堵上!”国妈妈被她嚷得耳鸣,气急败坏的吩咐道。

立刻有人过来用破布堵住了秋云的嘴。

包氏已经歇下了又重新披了衣裳起来,卫宗镛本来是歇在她房里的,被这么一闹索性起来去桑姨娘那边了。

“夫人,我带人在东穿堂的空屋子里捉了秋云和左大力的奸。”国妈妈如实说道:“现在把她们带了来,听候夫人的发落。”

“左大力,你是负责看守后门的,谁叫你往前头跑?”包氏面色不善地问。

“夫人,我是鬼迷了心窍!”左大力连连磕头:“是秋云约我夜里私会的。”

到了此时,他只能如此说了。

他和秋云已经生米做成了熟饭,他左大力烂泥一滩,春娇也好,秋云也罢,他只是要个老婆。

秋云之前教他,就算被捉住了顶多挨一顿打,但一定要咬定是两人自愿相约的。

夫人不可能因为这点事就要了他的命,回头还得把人赏给他。

不这样说的话,就会扯出更多的麻烦。秋云遭了这样的事,除了自己谁还会娶她?

要是不把他们配成一对,传出去也不好听。

秋云嘴上堵的布已经拿了下来,她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她能怎么说呢?

说自己本来是要害春娇的?

还是说左大力弄错了人?

亦或是地方不对,本来应该是西穿堂?

事到如今,自己已经被左大力占了身子,说与不说结果都不会有任何改变了。

包氏见她不说话,也懒得再往下问了,摆摆手说:“把他们两个拉下去,关到柴房里饿三天。”

春娇看着秋云和左大力被人拖出去,整个人哆嗦的都快站不住了。

她先前不明白,五姑娘为什么要让她去找国妈妈捉贼,可东穿堂的那一幕,让她一下子就明白了。

她先是觉得冷,然后又觉得恶心。

秋云衣衫不整,裙子上满是血污的样子像烙铁一样烙进了她的脑子里,这辈子都忘不掉。

如果不是五小姐,变成这副样子的将会是自己。

春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她进了屋子,一下坐到地上,小舍儿过来扶起了她。

“春娇姐,你咋了?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冰的吓人。”小舍儿用残缺的手握着春娇的十指。她手上的热气刺激得春娇打了个颤。

卫宜宁还没睡,面容一如往昔般平静。

春娇望着她清妩柔和的面容,就如看到了低眉的菩萨,沉默安静,却智慧无边,心怀慈悲。

“没事了,”卫宜宁给了她一个微笑:“这件事尘埃落定,不会再起烟尘了。”

“五姑娘,”春娇的声音还是不可控制地发抖:“我能抱抱你吗?”

后怕的滋味,让人忍不住想哭,想要找一个依靠。

卫宜宁毫不犹豫的伸出了手,春娇扑进她的怀里,终于哭出声来。

“她怎么能那么恶毒?!”春娇泪如泉涌:“我不过是和她拌两句嘴,没把属于我的东西给她。况且那妆花缎子我已经拿回家去了,根本给不了她。”

“你是吓坏了,使劲哭一哭就好了,”卫宜宁说道:“小舍儿,去拧个热手巾来,给春娇姐擦脸。”

“姑娘,今天要不是你,”春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遭殃的就是我。真要是那样的话,我就死不成也活不成啦!”

嫁给左大力,就如同把自己扔进了粪窟,一辈子都在泥里挣扎,尚且不如死了。

可自己还有爹妈弟妹,根本狠不下心一死了之。

春娇根本不敢再往下想,她怕自己会疯。

小舍儿一颠一颠地拿了手巾进来,给春娇擦脸。

春娇接过手巾又哭了起来。

“要我说当初打完她就应该带她到夫人跟前去评理!”小舍儿愤愤不平:“早叫她滚出府去,就不会再害春娇姐了。”

“那天如果你们到夫人跟前去理论,最后的结果恐怕会是各打五十大板。”卫宜宁轻声说道:“夫人是不会把心思花在判定丫鬟们谁是谁非上的,她要的是你们都安分守己,别给她添乱。秋云一向牙尖嘴利,她不会坐以待毙的。”

“就是各打五十大板我也认了。”小舍儿不服气地说:“只要她也挨打,我咬牙也认了。”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永远也不要做,”卫宜宁笑着对小舍儿说:“报仇固然重要,可保全自己更重要。”

第一百三十九章 游玩

九月初七,卫宜宓盛装打扮,一大早对着镜子反复修饰,光头发就重新梳了四五回才满意。

卫宜宁却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换上了一身较新的衣裳。

因为她们和燕家的九小姐燕婷贞约好,今天一起去羡秋山赏红叶。

大周女子出外,若只是去别家府邸拜访也还罢了。

若是去野外游玩,就需得有家中的弟兄陪着,以防有登徒子无礼冒犯。

因此,今天卫宜宓和卫宜宁出门,卫长安也得跟着。

“宓儿,我已经叫他们准备了果品点心,都是最精致的,你和燕家人要多多往来,不管是他家的哪位公子小姐,你只要笼络住一个就足够了。”包氏谆谆叮嘱自己的女儿:“在外人面前要时时处处拿出长姐的身份来,不能让人家轻瞧了。”

“娘,这些话你都翻来覆去的说多少遍了?”卫宜宓精致的脸上透出几分不耐:“我是不会和那个乡下丫头一般见识的,我又不是宜宛。”

包氏听她提起小女儿,眼眶便忍不住发酸,她深吸了口气,把难过压下去。

小女儿已经不在了,当务之急是要把大女儿的姻缘安排好。

她包毓秀可不是傻瓜,绝不会沉湎在伤痛里。

“你是最懂事的,是娘多虑了。”包氏安抚卫宜宓,知道她最不喜欢别人唠叨。

“娘你的担心我都知道,”卫宜宓用帕子小心拂去鼻尖上的浮粉,说道:“我知道卫宜宁不是个省油的灯,可我也不是绣花枕头,论相貌才学还有出身,我样样比她强,又怎么可能输给她呢?”

“你能这么认为,娘就彻底放心了。”包氏拍了拍大女儿的肩膀:“她再怎样也不可能嫁进燕家,你就不同了,你可是公府嫡出的千金。就算不能嫁给燕七公子,他家不还有六公子八公子?又或者……”

卫宜宓啪地一下把一只玉石戒指丢进了妆奁盒,打断了包氏的话。

她才不要什么燕六公子,燕八公子,除了燕七公子她谁都不嫁。

包氏待要说什么,知道卫宜宓动了气,要是再强说下去,只怕会适得其反。

反正这件事不能操之过急,且慢慢的找机会和她商量吧!

年轻女孩子想事情总是太过完美,需得吃过几次亏装过几次墙才能回过头来。

包氏需要做的是在女儿认清现实之前,不要犯太大的错误。这样就能够保证在她清醒过来的时候,还来得及抓住机会。

羡秋山在昭邑城西。

是人们专用来赏秋景的好去处。

此地山势平缓,草木葱茏,到了秋天红枫翠柏相映,黄楸橙槭对看,的确是一幅美不胜收的图画。

因为此时正是观赏秋景的好时节,而每月的初七日及下九日是规格女子们聚众嬉游的日子,因此这天出行的仕女们格外多。

在这样的日子里,就算是没出阁的女儿们也不必戴上帷帽遮挡面容,完全可以大大方方的在自家兄弟的陪同下赏景游玩。

卫宜宓带着稍许失落,本以为今天邀请了燕九小姐一起来游玩,还会是由燕肯行陪同。

但今天陪着燕九小姐出来的是燕家的八公子燕云堂以及燕家的十二公子燕庆堂。

彼此见礼过了,卫长安就问:“怎么七公子没来?”

“七哥和五哥六哥他们跟王爷一起去拜会国子监祭酒沈大人了,”燕云堂道:“我不耐烦听他们文邹邹地说话,干脆陪九妹妹出来玩儿。”

燕家这一辈一共十五个子女,排行不分男女,其中只有四位小姐,剩下的全是男子。

“说起来我们和燕家还真是有渊源呢,”卫宜宓想起母亲之前的叮嘱,把心里的那点失落狠狠压住,笑靥如花地说道:“我们府里的先太夫人也姓燕。”

她说的就是老公爷卫逊的原配嫡妻燕氏,也就是卫玉珰的生母。

“大小姐说的对也不对,”燕家老十二燕庆堂把话接了过来:“我们家的祖籍在陇西,贵府先太夫人祖籍是亳州。两家其实并无渊源。”

这燕庆堂不过十二三岁,但言语犀利,一看就不是个好惹的。

他的话把卫宜宓着实给噎了一下,可又不好发作,还是燕婷贞拿话岔过去了,才算把这尴尬给缓和了。

到了羡秋山,果然游人如织。

巧的是韦家的几位小姐和韦应爵也在,见了卫宜宁他们自然要过来打招呼。

燕家和韦家是世交,关系不错,只可惜老王爷去世后,韦家多是女眷,往来就有些疏远了。

卫宜宁发觉韦兰珊和燕云堂两个人似乎有些刻意躲着对方,不知这中间有什么事。

卫宜宓一向自负,可也知道自己和韦家的几位小姐比起来容貌差了一截。

虽然今天燕肯堂不在场,可被人比下去的感觉依旧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再看卫宜宁在她们中间一脸的泰然,燕婷贞和韦家的六小姐韦兰珥一人牵着她一只手,俨然十分亲密的样子,卫宜宓顿时妒火燎原。

人若一旦嫉妒心被激起,就再也不可收拾了。

她把早上包氏叮嘱她的话全都抛到脑后了,满脑子都是自己怎么就不如这个乡下丫头。

卫宜宁被众人围在中间,让卫宜宓觉得自己形单影只,后悔不如把宜室宜家两姐妹带来,好歹能给自己做个陪衬。

再一看卫长安,他全然没发觉卫宜宓的窘态,一双眼睛飞梭似的忙着,能这么近距离的欣赏韦家艳女们的芳容,他又岂能浪费?

啧啧,真是环肥燕瘦,闭月羞花。自己胸中的那点文墨都想尽了,还是不足以形容这几位丽人的妍态。

“要不,干脆娶韦家的小姐好了,”卫长安异想天开:“虽然他们家前途渺茫,但女儿可真是美不胜收啊!”

卫宜宓可不像她哥哥一样有心情做白日梦,

她要想办法把卫宜宁排挤出这个圈子,然后自己取而代之。

该怎么办呢?

卫宜宓一双妙目在众人身上逡巡,企图找到突破口。

忽然,韦兰琪的衣袖动了一下,从袖口探出一只毛茸茸的小爪子。

尽管被韦兰琪手疾眼快地塞了回去,但卫宜宓却已经看清了那是一只猫爪。

燕婷贞也应该怕猫吧!

卫宜宓嘴角忍不住上扬,这机会可真难得。

第一百四十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相请不如偶遇,”燕庆堂不管他八哥尴尬与否,上前一步提出了邀约:“咱们几家皆是世交,不如就设席在一处吧?”

羡秋山前有一大片开阔平地,更有一片落镜湖,对不十分浩淼,但胜在湖水碧蓝,清幽宁谧。

很多前来游玩的人都在地上铺上席子,摆上酒水点心,在湖光山色中纵情享乐。

这个建议一经提出来,自然没有人出声反对。就算个别人心有顾虑,也不好当面说出来。

他们各家都准备了席子,由仆人们从车上卸下来平铺在一起,就成了一张大席。

卫宜宓在一旁冷眼看着,众人纷纷落座,她似不经意的坐到了韦兰琪旁边。

卫宜宁怀里抱着韦家的那个小傻子,空不出手来。

“这回轮不到你出风头了。”卫宜宓在心中暗想。

她假装亲热地握住了韦兰琪的手,说道“五小姐,我记得还是今年上元节咱们见过一回面呢!”

“是吗?”韦兰琪转过脸来,她的一双猫儿眼又圆又大,睫毛浓密根根翘起,眼尾上挑得极为张扬。

卫宜宓的脸倒映进这样一双美目里,似乎又增了几分姿色。

“今年端午游永河的时候你不在船上吗?”韦兰琪问道。

“瞧我这记性!”卫宜宓笑得有些夸张:“可是呢!那时候你们都在船上。”

她说着,似乎是为了遮掩自己的尴尬,伸手去扯韦兰琪的袖子。

韦兰琪带袖口被扯松,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露了出来。

“啊!”卫宜宓惊慌的喊了一声,似乎是害怕极了。

她的双手向外一推,把那只猫推到了席子中央。

卫宜宓想要一箭双雕:先是靠近韦兰琪,找机会把她袖子里藏的小猫放出来。

燕婷贞胆子特别小,一定会被吓到。

到时候韦家人一定会觉得很抱歉,就不会再和燕家同席了。

而韦家那小傻子又紧巴着卫宜宁不放,她也得去韦家人那边。

如此一来自己既不必被韦家的女儿们比着,还能单独和燕九小姐套近乎。

她假装自己也害怕猫,这样燕婷贞就会把她引为知己。

然后她就可以趁机告诉燕婷贞,卫宜宁特别粗野,在老凌河的时候没少杀生,而且特别爱吃蛇啊、兔子啊什么的。

胆小的燕九小姐一定会被吓住,从此之后离卫宜宁远远的。

卫宜宓觉得自己计划的非常巧妙,那猫是韦兰琪的,就算是吓坏了燕婷贞,也不干自己的事。

小毛团被丢到席上,这是一只刚出满月没多久的小奶猫,浑身雪白,只有两个耳朵尖儿和尾巴尖儿是黑的。

事出突然,小奶猫一脸懵,粉嫩的小鼻子翕动着,小爪子爬拉了好一会儿才站稳。

“原来是只小猫啊!”原本有些紧张的众人看清了席上原来是只小猫后不禁莞尔。

“卫姐姐怎么比我的胆子还小?”燕婷贞伸手把小猫抱了过来:“我一直都想养一只的,可惜母亲不让。”

小奶猫被她捧在手心,先是歪着头看了看,然后又温驯的低下头舔了燕婷贞的手心。

燕婷贞不耐痒,忍不住咯咯娇笑起来。

别人没觉得怎样,卫宜宓却几乎岔了气。

说好的燕九小姐胆小如鼠呢?

不是应该连猫也怕吗?

现在反倒弄得自己一惊一乍失了风范。

“难怪当初是五小姐救出了九姐姐,”燕庆堂语气冷诮:“卫大小姐当初只怕也吓懵了吧!”

卫宜宓一口老血堵在喉咙口,自己要是认真了,还是会被众人笑话,可她又做不到若无其事。

这燕十二不知道怎么就看自己不顺眼,句句话都呛自己的肺管子。

还是韦兰珮开了口:“大小姐你没事吧?都怪兰琪,好好的出来玩儿,带那东西做什么。”

韦兰珮语声轻柔,话说的也得体。

卫宜宓正找台阶下,忙笑着说:“不妨事,不妨事。我只是从小就有些怕猫,大家别见怪。”

“不怕还叫的那么大声。”燕庆堂毫不避讳的翻了个白眼,卫宜宓让他刺激得只想抓狂。

“庆堂,不可造次。”燕婷贞看了自家弟弟一眼,示意他不要太过分。

“九小姐,你若是喜欢,这只猫儿就送给你吧!”韦兰琪落落大方又不失亲热的说:“我家里还有几十只呢!”

“这么多?!”燕婷贞被震惊了,不无羡慕的说:“这么多猫一定很热闹吧?”

“你若是喜欢,改天到我家去玩儿,”韦兰琪豪爽的邀请道:“叫宜宁陪着你,至于卫姐就算了,人家本来也怕猫。”

“好啊!”燕婷贞居然很痛快的答应了。

她不是最不喜欢到别人家去做客吗?卫宜宓觉得今天的这几个人都不按套路出牌。

关键是还把自己给排挤了!!!

此时的卫宜宓终于尝到了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滋味,她顾不上别的了,拼命想着该怎么样才能挽回。

如果真的让卫宜宁陪着燕婷贞去韦家做客,韦家人本来就和卫宜宁的关系好,这一来二去的自己可就彻底失去了机会。

这里一众人赏景闲谈,远处的几个人却把他们当成了美景。

“瞧瞧那边,不是韦家的七个仙女吗?”有人一眼就认出了擎西王府的诸位千金。

“怎么还有燕家人?”又一个说道。

“最东边席上的不是智勇公府的那个饭桶吗?!”一个骑着枣红马的年轻公子用马鞭指着远处的卫长安说。

“难得能在这儿碰见这么一大群美人儿,不过去一近芳泽就太可惜了。”为首的贵族男子骑在一匹浅金色的大宛马上,锦衣华服,宝带镶金。

长相也称得上俊逸,只是说出来的话让人难以恭维。

他身后跟着七八个世家子弟,还有一众侍卫仆从。

“美人虽好,可惜有燕家人在旁,只怕——”认出卫长安的那个人有些踌躇。

“怕什么?燕七不在,只有燕老八那个匹夫不足为惧。”为首的说:“再说了,光天化日的,咱们也不会把他们怎样,不过是亲近亲近而已。”

“世子说的有理,那咱们就去亲近亲近。”其他几个人兴奋的应和着,催马向前。

“姐姐,不好啦!”胆小的韦兰珠一下抓住韦兰珮的袖子声音抖抖地说:“是端王世子过来了。”

韦兰珮也头疼,低声道:“不是说他没在京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比试

这端王世子钱千镒是京城里的头号花花太岁,他如今不过二十四五,也已经成家,却一味的好玩乐,不务正业。

听说前些日子跑去洛阳玩儿了,估计是这几天才回来。

这端王是当今圣上的胞弟,和燕家韦家这等因功分封的异姓王不同,端王是正经八百的皇家王爷。

如今端王世子呼啦啦带着一大群人来到跟前,别人还没怎么样,卫长安第一个点头哈腰的冲了过去。

“请世子安!封家两位公子安!景家兄弟,关家兄弟也在,真是许久不见了。”卫长安丝毫不怕丢人,上赶着跟这些人打招呼。

卫宜宁一个也不认识。

韦兰珥在她耳边小声的告诉道:“为首的那个是端王世子,这不要脸的居然还想讨大姐做妾,被皇上给骂了。

他右边的是忠勇公府的封玉超和封玉铎两兄弟,左手边的是景家的景遇和景进,再后面一点的是关家的双胞胎关佐关佑。

景家和关家都是侯爵,他们一伙整天混在一处,虽没做什么特别坏的事,可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卫宜宁听了不禁在心里感叹,卫长安可真是个饭桶,连这个群体他都混不进去,看他跟这些人打招呼奴颜婢膝的样子,可见这些人也不待见他。

“原来你们诸位是合席而坐啊!”端王世子笑呵呵的说:“既然如此,我们也就不见外了。”

说着就吩咐仆从把他们的席子也和燕家韦家的席子接起来。

“世子,这恐怕不太合适,”燕云堂起身说道:“我们几个男子都是陪着各家姐妹前来游玩的,故而可以同席。诸位都是成年男子,且是外男,若是合席只怕唐突了众位千金。”

“你放——”端王世子刚要骂人,又马上咽回去了。

他本想质问燕云堂他凭什么和韦家的几个小姐同席,却看到了坐在卫宜宁怀里的韦应爵。

韦应爵虽然只有六岁,可他是韦家唯一的男丁,并且已经袭了爵位,若论身份比自己还高一等。

“燕八公子,世子也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是觉得人多好热闹,”封玉超上前说道:“况且这青天白日的,诸位小姐大可放宽心。”

“正是因为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才绝不能乱了礼法,”燕庆堂挺起小胸脯说道:“否则难保不会有人到处乱说,损了各位小姐的清誉。”

他的年纪虽然和卫宜宁差不多,但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发育的明显比女孩子要晚。

燕庆堂身量还没有长开,嗓音如同刚刚学会打鸣的小公鸡,听上去有些怪怪的。

这么个小鬼站出来说话,倒让端王世子等人不好发作。

但他们绝不想这么轻易的就离开,别的不说,就是面子也没地儿放不是?

燕云堂性子急,但也不是完全没脑子。

如果对方人少的话,他才不管什么世子不世子,冲上去先把他打成烂柿子。

但对方人多势众,自己这边一共才四个男子,且有两个未成年。

若是真动起手来,自己挨些拳脚也就罢了,若是伤着了其他人可就糟了,不管是自己的弟弟还是韦家的小王爷,更让人不放心的,还有一众娇滴滴、滴滴娇的大姑娘小姑娘们。

“各位都息怒,息怒。”卫长安凑上来当和事佬:“依我说这不是什么大事,便是坐在一处——”

“大哥——”卫宜宓不得不开口制止自家的这个糊涂兄长,若是叫他说下去,他得把韦家和燕家彻底得罪了。

卫长安有点怕这个妹妹,可他又不想得罪端王世子等人。

说起来这个草包饭桶倒也有几根花花肠子,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把手一拍,说道:“这件事情也好办,反正大伙今天都是出来玩的。

不如这样,咱们玩几局游戏,最后赢的那一方说了算。要是世子你们赢了,咱们就合席好了。

如果是我们赢了,那就劳烦各位移驾。诸位觉得怎么样呢?”

封家兄弟琢磨了一下,悄声对端王世子说:“这好歹是个机会,他们那队多是女流之辈,能有多大的能耐?燕云堂毛躁、卫长安是个草包,剩下那两个小的根本都不算数,算来算去还是咱们的胜算大。”

这边韦家燕家的人也和卫宜宁一起商量:“动硬的肯定要吃亏,赶又赶不走,倒是这个折中的法子可以一试,最起码还能拖延时间。”

既然双方都认可,就决定以游戏分胜负。

都城中所流行的诸般游戏,分文武两道。

文者:下棋、射覆、藏钩、解连环。

武者:赛马、较射、投壶、驯烈马。

双方划定的规矩是:第一局,由燕家等人在文戏里选一个,端王世子这队人应战。

第二局则由端王世子等人从武戏里选一个,燕家等人应战。

第三局则采取抽签的方式,或文或武,抽中了哪个比哪个。

每局游戏进行三轮,赢得多的算胜一局,最后三局两胜。

若三局过后双方还是平手,就再抽签选游戏,以此类推。

规矩全部讲清之后,端王世子等人组成的大鹏队坐在自己席上,等着燕家为首的凤鸣队出题。

韦兰珮等人商量了半天,决定来射覆。

所谓“射”,就是出题者给出或诗词一首或典故一则,但都意有所指,谜底或人或物,或一字或一词。

所谓“覆”,就是答题者既要猜出对方所指的究竟为何,还不能直接把谜底说出来。必须要依样做出一首诗词,或是说出另一则典故,和出题者相匹配才行。

“告诉你们说,猜谜我可不在行,我又不会吟诗作赋,”端王世子跟自己的队员说:“你们可得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封家二位在此上颇有造诣,”景遇道:“我们两兄弟还凑合。”

“其实关键在第三局,”封玉铎说道:“前两局肯定是胜负各一,咱们到时候可要想想办法,抽签的时候……”

“你先别说了,他们出题了,”端王世子打断他的话:“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凤鸣队里燕庆堂站了起来:“我出的是个字谜:

非黑非白,

非红非黄,

猫狗狐狸占一半,

不是野兽和家禽。”

第一百四十二章 胶着

燕庆堂的这个谜语不算简单,不但大鹏队的人在认真思索,就连韦兰珮等人也在猜。

很快有几个人就已经猜出来了,韦兰瑜第一个,紧接着是韦兰珥和卫宜宁,韦兰珮也猜到了,但大家都不说。

“你们猜出来了没有?”端王世子问道:“谁知道快说。”

“我来吧!”封玉超站起身来道:

“诗上有它,

词上有它,

论语上面也有它,

四野茫茫费思量。”

“十二公子,我覆的可对吗?”封玉超问。

燕庆堂虽不乐意却也不能耍赖的,便站起身说道:“对。”

原来燕庆堂射的是个“猜”字。

非黑非白,非红非黄,这是个“青”字。

猫狗狐狸占一半,是个犬旁,合在一起是“猜”,当然不是野兽也不是家禽了。

封玉超覆的是个“谜”字。

诗词论语都是言字旁,四野茫茫为“迷”,合在一起是个“谜”字,猜谜当然要费思量。

第二轮大鹏队出题,端王世子嬉笑道:“我出一个谜语,看你们猜不猜得着。

儿臂粗细尺把长,

爱陪佳人入绣房。

消耗一夜到天明,

只见粗来不见长。”

他一说完,立刻就有人不怀好意地窃笑起来,这谜面听上去粗俗不堪,怎么琢磨都像是在说男人腿间那根不文之物。

燕云堂的拳头又攥了起来,随时准备开打。

燕婷贞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示意他稍安勿躁。

卫宜宁已经猜出了谜底,韦兰珥悄悄在她手心写了两个字,卫宜宁于是知道她也猜出来了,于是朝她点了点头。

韦兰珥于是起身说道:“我来覆!

红妆偏爱上高台,

五指纤纤扶上来。

爱与明月常相伴,

不与骄阳共徘徊。”

“哟!六小姐可真是冰雪聪明,知道我说的是蜡烛。”端王世子一脸湿笑,韦兰珥看也不看他一眼,又坐回去了。

到目前为止,双方持平。

射覆的第三轮还是凤鸣队出题,这次站出来的是韦兰瑜,人称女学究:

“非金非玉,

非木非石,

几多相思说不尽,

夫人吊打小红娘。”

“这是个什么东西?!”端王世子怪叫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猜不出来就认输。”燕庆堂变声期的嗓子听上去有些刺耳:“愿赌服输。”

大鹏队猜了半天也猜不出来,可见这个谜题确实很难。

“到底是什么东西呀?”卫宜宓实在有些好奇,忍不住询问好脾气的韦兰珠。

“应该是骰子。”韦兰珠不好意思不说,她刚听见七妹告诉六妹妹了。

卫长安正坐在他们前头,很容易就偷听到了,于是朝对面眨眨眼,悄悄地做了个动作。

景进恍然大悟,低声道:“是骰子!”

射覆这游戏,最关键的是先猜中对方的谜底。

如果知道了对方说的是什么,再依样画葫芦的覆上就行了。

于是景进就站起来说:

“六面玲珑,

廿一总数,

甫露面喝彩连连,

站定身有喜有悲。”

“哎呀,竟然叫他们猜出来了!”凤鸣队的人不禁有些沮丧。

卫长安不敢露出自己真实的情绪,卫宜宁则还是那副泰山崩于前而岿然不动的神情。

“哎呀!这一局算是平手,”端王世子伸了个懒腰说:“看来我们两队在文戏上还算是旗鼓相当呢!”

接下来是大鹏队在武戏中选一样,他们选了赛马。

羡秋山这里有天然的马场,端王世子手下的人先过去清了场。

第一轮凤鸣队燕云堂对阵大鹏队关佐。

上场前,一个马夫模样的人走到燕云堂跟前拍着他的马说:“好神骏的坐骑。”

“离我的马远些!”燕云堂呵斥道:“小心它踢你。”

那人也不恼,笑嘻嘻的走了。

卫宜宁看着场上,莫名的有些担心。

“不用怕,”燕婷贞温柔的说道:“八哥的骑术好着呢!”

“我是怕对方使诈,”卫宜宁说出了自己的担忧:“他们可都不是老实人。”

她们说话的时候,比试已经开始了。

燕云堂一马当先。

可跑到一半的时候,那马儿就开始不对劲了。

似乎变得异常烦躁,开始不断的甩头撂撅子,几乎要把背上的燕云堂甩下来。

“怎么会这样?”燕婷贞害怕极了:“这匹马最听八哥话的。”

“一定是他们动了手脚!这帮小妇养的!”燕庆堂极为愤怒,甚至爆了粗口。

燕云堂此时在马背上已然顾不得别的,只想尽快把马儿安抚下来。

可谁想到这匹马却像发了疯一样,越来越癫狂,甚至开始口吐白沫,眼睛都红了。

“快想办法把八公子救下来!”韦兰珮道:“可千万别伤着。”

但在座的这几个人,谁又能冲上去制服那癫狂的烈马呢?

“我去试试!”卫宜宁放下韦应爵就要冲上去。

“宜宁!你这样子过去很有可能被那马儿踩倒。”韦兰珥死拉住卫宜宁,不让她去冒险。

卫宜宁被拉住了,一旁闪过一道淡紫身影,疯了似的往赛马场跑。

“二姐,你要去干嘛?!”韦兰玫大叫:“你根本不会骑马!”

千钧一发的关头,一个高大身影横空出世,人群中有人惊呼道:“是钟漫郎!”

“阿弥陀佛!钟公爷来了就有救了!”韦兰珠合掌念佛。

钟野大手一伸抓住马辔头,大喝一声:“趴下!”

那疯马竟被他生生按的跪倒在地上,前蹄和嘴都陷进地里。

燕云堂从马背上滚了下来,胳膊受了伤。

“燕公子,这马遭了毒蜂牤,没救了。给它个痛快的吧!”钟野单手按住马脖子,另一只手握成拳头照着马的脑袋就是一拳。

只一下,那马就断了气。

“钟野,你又多管闲事。”端王世子明显有些不高兴。

“天下人管天下事,有什么该管不该管的,”钟野不客气地回敬他:“难道眼睁睁的看着出人命吗?”

“钟公爷算是我们这一队的!”韦兰琪猫儿眼大睁,高声喊道:“他是我家的恩人,自然能与我们同席。”

她人生得美艳,声音也娇脆动听。

“老五,这回算你脑子转的快!”韦兰珊道。

卫宜宁忍不住看了她一眼,韦兰珊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假装不在意的转过了脸去。

第一百四十三章 救场

“那怎么行?!不能临时加人。”跑完一圈的关佐冷着脸说。

他这个人天生冷面,就是跟他爹娘说话也是这副德行。

“怎么不行?!”韦兰珊抗声道:“你们那边全是身强力壮的大男人,我们这边多是女流之辈,摆明了你们恃强凌弱!”

“没错!与其这样,还不如我们就此打道回府,”韦兰珥也说道:“省得看那些难看嘴脸。”

“钟野要加入也不是不行,”端王世子不想把这件事情搅黄了,就开口道:“但这一局不行,得到下一局才算数。”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凤鸣队也不好太强硬,只好勉强答应了。

“第一轮你们输了,”封玉超说道:“第二轮谁上场?”

“这可怎么办?”凤鸣队的人都有些傻眼。

“钟公爷不能上场,燕八公子胳膊受了伤,咱们女孩子都不会骑马,只剩下燕家十二公子和卫家大少爷了。”韦兰玫顿时觉得前途渺茫。

“我来吧!”卫宜宁把韦应爵交给韦兰珮。

“宜宁,你可别逞能。”韦兰珊不放心道:“大不了认输。”

“二姐姐放心,我会骑马。”卫宜宁浅笑安然,就像在说她会做羊汤一样。

“你骑我的马。”钟野把自己的五花马牵到卫宜宁跟前,抚摸着马的鬃毛,在马耳朵旁边不知说了句什么。

那马探过头来嗅了嗅卫宜宁的头发,因为它格外高大,卫宜宁站在那里才到它的腹部。

“现在它认得你了,可以放心的骑。”钟野道。

“不行啊宜宁,”韦兰珥吓得腿都发软了:“这么高大的马,万一从上面掉下来会栽断脖子的!”

“不会的,”钟漫郎笑道:“五小姐才不会掉下来。”

“多谢公爷!”卫宜宁含笑道谢,钟漫郎太高大了,她仰起头也看不清他的脸,因为他背对着太阳,刺眼的光芒给他度上了一层光晕,只看见他雪白整齐的牙齿露出了八颗。

第二轮,卫宜宁对阵景遇。

卫宜宁刚刚上马,一个瘦高个的人就从后面挨了过来。

燕云堂想起自己比赛之前,这人曾经伸手拍了拍自己的马,然后那马儿就发疯了。

于是赶紧提醒卫宜宁:“小心!”

他话还没说完,只见那匹五花马轻轻抬起了后腿,兔起鹘落般地一弹,正踢在那人脸上,顿时鼻血长流,昏死在地上。

而骑在她背上的卫宜宁,只感觉到了小小的颠簸。

“世子,叫你的人躲远些,否则马儿踢死了人,我可不给偿命。”钟漫郎痞兮兮地一笑。

卫宜宁骑在马背上,感觉这马儿要是跑起来自己一定会像腾云驾雾一样。

“让你逞能!”卫宜宓站在人群里恶毒的盯着卫宜宁:“最好从马背上掉下来摔死!”

然而事实却让卫宜宓失望了,卫宜宁不但没从马上摔下来,反而轻轻松松的赢了景遇。

“最后一轮定胜负!”端王世子吼道:“你们队谁出来应战?”

“我来!”燕庆堂说着就要往前冲。

“使不得!”韦兰珮挡住了他:“八公子已经伤了,你还年幼,这赛马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燕庆堂本来是不服气的,可一触到韦兰珮那沉鱼落雁的面容,又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我来!”人群中有人大喊。

“这是邵大还是邵二?”韦兰珊有些分不清邵楠和邵桐。

邵桐正在家里苦读,听说了端王世子等人正在羡秋山和韦家燕家的人对阵,立刻抛了书本,拉着邵楠和邵杨一溜烟儿似的跑过来救场。

“谁来都没用!”端王世子不耐烦的说道:“要参赛到下一局去,可是说好了,你们三个人中只能有一个人加入。”

不让他们加入肯定不行,韦家的几个姑娘动不动就要回府,不管怎么说,先赢了这局。

第三轮,卫长安对阵封玉超。

“这饭桶要是能赢了我大哥,我就跪下管他叫大爷!”封玉铎气焰嚣张的说。

卫长安上了马还一个劲儿朝封玉超谄媚的笑着,卫宜宓觉得他把卫家的脸都丢到望春山去了。

尽管已经不对卫长安抱有希望,但比赛开始之后众人还是忍不住盯着场上看。

唯有邵桐一双眼睛几乎粘在韦兰珮身上,不管邵楠怎么拽他,都不肯把脸转过去。

“二哥也太丢人了,”邵杨深感无奈:“早就说不该跟他来。”

卫宜宁也忍不住好笑,走到邵桐跟前,悄声说道:“二哥哥,你先别看了。现在要紧的是想着怎么把第三局赢了。”

邵桐这才把脸转过来,认真的询问比赛规则和进展情况。

卫长安果然输了,他自己却丝毫也不觉得丢脸。

本来他的骑术就一般,更犯不上因为这个得罪了端王世子等人。

“这一局是我们赢了!”端王世子得意忘形的大笑:“下一轮抽签就要看天意了!”

“放心吧世子,”封玉超小声在他耳边说:“签上做了手脚,不管谁来抽都是武戏。”

“就算是武戏的话,现在这种情形也不是很乐观,”关佑有些担心地说:“那钟漫郎十四五岁就已经是神箭手了。”

“他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封玉铎表示不足为虑:“别忘了每局的比赛有三轮。”

第三局抽中的签是较射。

所谓的较射,简单的来说就是比赛射箭看谁射的更准。

“本局比赛共三轮,弓箭自选,每轮每人十支箭,只取射中红心者,其余无效。

湖中浅水处设十座箭靶,射箭者距之百步以外,比赛结束之前,任何人不得靠近箭靶。”邵楠因为不参与比赛,故而负责宣布比赛规则。

“钟公爷,咱们借一步说话。”邵桐又贪恋的看了几眼韦兰珮,才转过头来找钟漫郎商量对策。

“二公子有何高见?”钟漫郎问邵桐。

“早就听说公爷箭不虚发,我的射技也还可以,但是燕八公子的胳膊受了伤不能上场,卫长安是个软脚虾,根本指望不上。”邵桐说道。

“邵二公子的意思是咱们两个必须取胜,”钟漫郎道:“不能有差错。”

“公爷懂我的意思,”邵桐点头道:“那咱们就要讲点策略。”

第一百四十四章 较射

第三局的较射,以猜拳来决定哪一队先开始。

根据邵彤和钟曼郎设计的对策,这一点至关重要。

邵桐找了卫宜宁。

卫宜宁略略思索了一下说道:“让韦家的五姐姐来吧!她肯定能赢。”

韦兰琪听了倒也不推辞,走到前面去,对方负责猜拳的是关佑。

“开始!”邵楠发号施令。

“关二少,你是朱砂掌吗?”韦兰琪猫儿眼微眯,眉心稍稍攒起,一脸的娇憨好奇。

关佑的心像是被猫儿的柔爪软软的撩拨着,忘记了是在比试,下意识的把手掌伸了回来。

“你输了哟!”韦兰琪伸着两只手指笑得一脸灿烂。

关佑尚且不明所以,低头一看自己的手势是布,韦兰琪的是剪刀。

“你——”关佑到了此时才发觉自己上当了。

“愿赌服输!”韦兰琪扔下一句话就跑回本队了。

关佐走过来,照着关佑的后脑打了一巴掌说道:“现在知道了吧,最毒不过妇人心。”

较射第一轮,钟漫郎对阵端王世子。

“快看钟漫郎的弓箭!”人群中有人爆喝道:“也太大了吧!”

“少见多怪!那是大黄弩,”有人立刻耻笑他没见过世面:“这东西通常都是两军对阵的时候使用,一般要三个人合力才能拉得开。”

“钟漫郎是一般人吗?”又一个人插话进来:“你没看到他先前单手就制服了一匹疯马。”

“可惜英雄无用武之地呀!”一个穿着长衫,瘦的好像一根竹竿似的人慨叹道。

“你少在那儿酸了,”有人不同意:“他不过是力气大而已,此外还有什么本事?充其量是个武夫,你看京城中冠盖如云,他可是混的最差的一个!”

“说的没错,钟漫郎的确混的落魄,”一个白白净净,翻着一双死鱼眼的人说道:“就剩两个缺心眼的仆人跟着他了。”

他旁边那个一脸憨傻的小伙子,只知道嘿嘿傻笑。

先前嘲笑钟漫郎的那个人立刻把他引为知己,忍不住问道:“这位兄弟,敢问贵姓?不知在哪里高就啊?”

“不敢不敢,我们两个就是钟漫郎那两个缺心眼儿的仆人。”死鱼眼笑着说。

那人顿时尴尬的满脸通红,转身离开了。

原来这两个人不是别人,就是钟漫郎身边的葫芦和冬瓜。

钟漫郎手里擎着大黄弩,搭上长箭,轻轻曳满弓弦。

看都没看箭靶,嗖的一箭快如流星,正中第一个箭靶的红心。

但那箭去势疾劲,竟然将整个箭靶都带倒了,噗地一声躺进了水里。

“这叫怎么回事儿?!”端王世子大惊:“箭把落进水里了,接下来的人怎么射?”

钟漫郎根本不理他,一鼓作气射完了剩下的九箭,每一箭都正中靶心,也毫无例外的把箭靶都带进了水里。

“我这可不算犯规,”钟漫郎两手一摊:“谁叫我力气大呢!”

“根据规则,比试没有结束前谁也不可以靠近箭靶。”邵楠一本正经的说道:“世子,请吧!”

“真有你们的!”端王世子七窍生烟,他的射技还算过得去,和钟漫郎对阵本来是想套用田忌赛马的法子。

可谁想到这野蛮人不按套路出牌,才第一轮,居然把箭靶子给射没了。

水面上只剩下钟野射出去的羽箭的箭尾。

端王世子只好胡乱的射了一气,也不知道中了多少。

“每个人的箭上都有标志,不会弄错的。”邵楠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姑且三轮过后统一查看。”

第二轮,邵桐对阵关佑。

关佑因为刚刚被韦兰琪摆了一道,心里很不痛快。

他箭法不错,但也是头回遇上这样的情况。

所以尽管他已经打起十二分精神,却不敢保证每一箭都射中了。

邵桐每一箭都射得很慎重,也很稳。

“姐姐,邵二看上去不错啊!”韦兰珊悄悄在姐姐的耳边说道:“不像是个草包。”

韦兰珮薄面含嗔,低声斥道:“少胡说!叫人听了像什么!”

韦兰珊吐了吐舌头,朝她做了个鬼脸,又安安分分地看比试了。

两轮比过,胜负未知。

“下一场谁上?”韦兰玫有些着急:“宜宁,要不你上吧!我看你那个哥哥未必中用。”

“兰玫!”韦兰珮赶紧出声喝止,一旁卫宜宓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韦兰玫自悔失言,可说出去的话覆水难收,她也没有办法。

“咱们赢定了,”卫宜宁眼睛望着平静的水面说:“第三场谁下去都一样。”

凤鸣队胜券在握,她也就没必要再上场了,在自己大仇得报之前,在卫家人面前最好还是有所保留。

第三轮,燕庆堂对阵封玉铎。

三轮比试完毕,十个箭靶被从水里捞了起来。

钟漫郎中十,端王世子中五。

第一轮,凤鸣队赢。

邵桐中九,关佑中七。

第二轮依旧是凤鸣队赢。

燕庆堂中六,封玉铎中八。

第三轮大鹏队虽然赢了,但三局两胜,最终还是凤鸣队获胜。

比试到现在,除了第一局平,剩下两局各有胜负,如此的话还要进行第四局。

“今天出来玩儿的可赚了,”一旁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简直比唱大戏还热闹。”

京城中的贵族子弟好勇斗狠、彼此看不顺眼的情形多得是。

但像今天这样斗的如此厉害的,还真是少见。

一般情况下,不管他们之间怎么闹,都尽可能不让家里长辈知道,这是彼此都默认的。

“第四局还是抽签决定,”邵楠道:“这次是凤鸣队的人抽签。”

邵桐施施然走到签筒跟前。

“老天保佑抽个我们能赢的吧!”燕婷贞一边担心自己哥哥的伤势,一边又牵挂着比赛。

“不会吧!”韦兰珥几乎要哭出来了:“居然是最危险的训烈马!”

“他怎么把这个签给抽出来了?!”端王世子也觉得很头疼。

他们这些纨绔子弟,平时就是吃喝玩乐,至于飞鹰走狗,好勇斗狠并不是他们的长项。

又何况训烈马十分危险,万一真的伤到了谁,惊动了各家尊长,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第一百四十五章 训烈马

“这样吧!这时候也不早了,咱们一局定胜负怎么样?”端王世子看了看快攀上中天的日头说:“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凤鸣队自然答应。

“去把那匹新到的西域天马牵过来!”端王世子吩咐道。

转过脸来向众人说道:“上个月我得了一匹好马,真正的西域汗血宝马,只可惜这马的脾气太大,已经连着伤了八九个马夫了。我特意寻了翔驎苑的驯马师傅,都叫它从背上摔下来了。”

端王世子的话还没等说完,仆人就已经把那匹马牵到了。

众人见了都忍不住喝彩,这马通体纯黑,没有一根杂毛,竹批双耳、兔头龙颈,四个蹄子大如碗盏,头蹄丈二,高有八尺。

这样一匹天马少说也得值几万两银子。

关键是很多时候你揣着钱也没处买去。

“你们队里出来一个人把这马给我驯服了,我就算认输,”端王世子难得一本正经:“可有一说,万不能伤了它,它若是破了一块皮就算你们输!”

凤鸣队的人一开始听了还很高兴,他们这队有钟漫郎在,训马应该不成问题。

可是端王世子划下来的道儿也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别说是驯服这样一匹神俊的马,就是普通的马,也少不得要动打的。

当年唐太宗曾经得到过一匹烈马,名唤狮子骢,他问后宫的诸位嫔妃,如何能够驯服它。

当时尚是才人身份的武则天是如此回答的:妾能驭之,然需三物,一铁鞭,二铁锤,三匕首。

铁鞭击之不服,则以铁锤锤其首;又不服,则以匕首断其喉。

而现在端王世子要求凤鸣队驯服他的这匹烈马,却又不许伤害它一丁点儿,这简直比登天还要难。

“当然,你们大可以弃权,这样的话就算你们输了,”端王世子斜坐在那里,一脸的玩世不恭:“然后大家就可以亲亲热热的坐在一起开怀畅饮了。”

听了他的话,韦家的几位小姐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燕婷贞吓得直往后躲。

燕云堂的胳膊更疼了。

卫宜宓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儿去。

只有卫长安觉得这是个挺好的结局。

“我姑且一试,”钟漫郎慨然应战:“哪有不战而退的道理。”

虽然钟漫郎决心一试,但大家对他都不抱什么希望。

毕竟,端王世子给出的条件太苛刻了。

“这个世子看上去吊儿郎当的,其实一肚子坏水,”韦兰珥跟卫宜宁咬耳朵:“他知道咱们队里有钟公爷,他们占不到便宜,所以干脆就不消耗他们队的力气,又抛出一个大难题来给我们,他还在那里一味的摆高姿态,真是太可恶了。”

“若是这一局咱们输了,我们干脆就耍赖回家,”韦兰琪道:“咱们一群女流之辈,耍耍赖也没什么,反正我不要跟他们同席,一想就恶心死了。”

“宜宁,你怎么看?”韦兰珠问卫宜宁。

“胜负未分,言之过早。”卫宜宁依旧如斯沉稳,看不出她有丝毫的担心。

“真不知道你是吓傻了,还是觉得会有奇迹出现。”韦兰珊叹了口气说:“我真怕自己一会儿耐不住性子,把茶泼那狗屁世子一脸!”

燕云堂抬头看了她一眼,韦兰珊悻悻地扭过脸。

再看钟野,走到那匹汗血宝马跟前,先是慢慢地围着它绕了个圈。

他身量极高,能与那匹马平视。

那马也确实非凡品,就任由他看着一动也不动,高昂的头颅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钟漫郎,我可告诉你,你围着这马转多少圈都没有用,除非你骑在它背上跑上一圈不被摔下来,我就算你赢。”端王世子邪气地笑着说:“除此以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众人的目光不由得都集中在钟漫郎身上,既觉得他做不到,又希望他能做到。

钟漫郎最终站定在马的正前方,与其对视片刻,然后又凑近它的耳边,只见他嘴唇翕动,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那马居然冲他点了点头,人群中出现一阵骚动,人心开始倾斜。

钟漫郎伸出蒲扇般的大手,轻轻抚摸着马的鬃毛,那马儿温顺的任由他抚摸,甚至还亲昵地打了个响鼻。

这下端王世子也有些坐不住了,钟漫郎难道会邪术不成?!

“世子,记得你说过的话,咱们一决定胜负!”钟漫郎言罢飞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马儿一声嘶鸣,撒开四蹄跑了起来。

钟漫郎骑在它的背上,开怀大笑,那笑声豪放雄浑,几乎要冲破天际。

“他和这匹马是不是有勾结?”端王世子难以置信的问:“否则这马怎么会乖乖听他的话?!”

不过是一会儿工夫,一人一马就返了回来。

“真是一匹好马!”钟漫郎下了马赞叹道。

“我们赢了!”韦兰珊忍不住高兴地大声道:“真痛快!”

燕云堂望着她神采奕奕的侧脸,也不禁莞尔,还是这样的急脾气,跟小时候一样。

大鹏队只能灰溜溜的离开。

“胜败乃兵家常事,”封玉超自我解嘲道:“咱们拿得起放得下。”

端王世子吸了口凉气说:“我就是觉得有点可惜,哎哟!”

话还没说完,只觉得屁股上一阵锐痛,伸手一摸,是一支三寸来长的小短箭。

“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敢偷袭本世子?!”端王世子一蹦三尺高。

大鹏队的其他几个人屁股也遭了殃,都是被这样的小短箭射中了。

“应爵,不可胡闹!”韦兰珮一把夺过弟弟手里的小弓箭,并朝那几位道歉:“诸位大人大量,不要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呵!你这小东西,箭法还挺准!”端王世子呲牙咧嘴的说,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气的。

可对方终究只是个六岁的孩子,端王世子还没到丧心病狂的地步,只能就这么算了。

“这孩子,自从你教他射箭之后,就叫人给他做了这把小弓箭,时时刻刻不离身,可之前也从没见他如此胡闹过,”韦兰珮有些无奈的对卫宜宁说:“早知道就不让他带着了。”

韦应爵则飞快的跑到了钟野跟前,倏地跪了下去,一言不发,连着磕了三个头,支起身后还是一言不发。

“他这是要干嘛?”邵杨率先发问。

“他应该是要拜超勇公为师。”卫宜宁猜测道。

第一百四十六章 我不善良

江涵秋影,鸿雁南飞,转眼又是重阳佳节。

昭邑城中到处都飘着菊花酒的香气,清香醇厚。

凡是可登高处,无论是山、亭、桥、冈,全都挤满了人。

人们扶老携幼,人人头插茱萸,臂系绛囊。街上的酒家皆用菊花扎成门洞,凡来吃酒的客人,皆会获赠一块狮蛮糕。

据说重阳喝菊花酒吃狮蛮糕便可祛除瘟疫,百病不生。

这狮蛮糕就是上头有南蛮王骑狮子图样的糕饼,上头撒着石榴籽、松仁、栗黄。

讲究些的人家,会用面粉糖粉做出狮蛮像来,更多的人家只是用现成的模具印出花样来即可。

老人一向爱吃甜的,况且今年卫阿鸾亲自做了个大狮蛮糕给朱太夫人。

老太太一高兴未免多吃了几口,又因为在高处呛了些风,到夜里就觉得肚子不舒服,一连起来了两三回,天还没亮就请了大夫。

卫宜宁一直在旁边伺候着,大夫开了方子抓了药,她亲自煎好了给老太太服下去。

好在老太太服了药不多久就睡得安稳了。

“如意姐姐,你昨晚一定没睡,趁这会儿去歇歇吧!”卫宜宁悄声对如意说。

如意也的确有些撑不住了,况且有卫宜宁在,尽可以放心。

于是就说:“那就有牢姑娘了,我去歇歇就来。”

卫宜宁就守在朱太夫人旁边,静静的看书。

谁想老太太这一觉竟睡了两个多时辰,醒了看见卫宜宁在床边就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怎么觉得这一觉睡了好久。”

“祖母一定是乏累的很了,”卫宜宁浅笑着放下手里的书卷,上前把老太太扶着半坐起来:“再过一会儿也该吃午饭了。”

如意听到里间有动静也赶紧走了过来,问道:“老太太觉得怎么样?可有想吃的东西没有?”

朱太夫人自嘲道:“老了老了竟然不知饥饱了,撑病了还得吃药。”

“祖母是昨天吃的不合适了,”卫宜宁说着递上一杯香茶:“毕竟是在外头,何况天气再好也已经是深秋了。”

“哎哟,不服老是不行啦!”朱太夫人喝了口茶说:“如意呀,你到厨房去叫他们给我蒸碗嫩鸡蛋。这会儿别的东西也吃不下去,肚子里又空落落的难受。”

如意答应着刚要去,卫宜宁止住她道:“姐姐留步,我左右还要到那边去吃饭,索性就叫春娇跑一趟腿好了,告诉他们做得了赶快给祖母送过来。”

如意一想,卫宜宁去包氏那边吃饭,她也离不开,不如让春娇跑一趟。

“你去厨房言语一声,”出了朱太夫人的院子卫宜宁对春娇说道:“叫他们别胡乱的添东西,老太太本胃口正不好,就要清清淡淡的。”

春娇答应了一句知道了,赶紧往厨房那边去。

刚走到伙房门口,就听见里面有人在骂,春娇认得这声音,是厨房的管事何妈妈。

“你这没廉耻的小贱人!你那汉子也不管教你,就由着你奸懒馋滑的惹人厌!

这一盘子糖酥饼总共四个,是专门留给春草姑娘的。人家还没来呢,倒有一半先进了你的肚子!你算什么爱物儿?也不照着镜子看,自己配不配吃!”

何妈妈话音还没落地,帮厨的窦老娘紧跟着就说:“你现在不是夫人身边的一等大丫鬟了,还在我们面前摆谱呢!告诉你吧,先前你整天到我们这儿来白吃白喝,那些东西可都是我们拿自己的钱贴补的。”

何妈妈道:“谁说不是呢!先前的也就算了,今天这两个糖酥饼,说什么你也得赔出来!要不咱们就到夫人跟前去评理!你一个烧火的,活儿没见你干多少,倒时时刻刻害馋痨似的。厨房里现放着你这么一个贼,我们可不想整天跟你缠不清。”

“我实在是饿得狠了,下回绝对不敢了,两位婶子大娘就饶了我这回吧!”一个年轻女子边哭边说:“我被关在柴房里饿了三天,放出来水米没打牙就被塞到左大力的屋子里去了,今天头回上工,就想着找点东西垫垫肚子。”

是秋云!

春娇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她也听说了,秋云被关在柴房里三天,之后到底是配给了左大力。

包氏嫌弃她不知检点,不许她在自己跟前伺候,不但没给她任何嫁妆,连先前她的那些衣裳首饰都扣下了。

春娇到了此时才知道,夫人把秋云打发到厨房烧火来了。

“哟哟哟!你们听听!这贱货还好意思往外说呢!怎么的,左大力把你折腾够呛,你跑这儿来滋补来了?!”窦老娘拍手打掌地揶揄道:“还不是你自己想汉子想疯了!”

春娇听她们说的实在不堪,在外头咳嗽了一声,才迈步走进厨房。

何妈妈等人赶紧满脸笑容的迎了上来。

春娇往地上一看,只见秋云正蹲在那里,已经开了脸,梳了个妇人的髻子,穿着一身暗青色的的粗布衣裳,身上蹭了不少灰印子。

狼狈落魄,不复先前的趾高气扬。

见春娇进来,秋云缩着肩膀把头垂的更低了,像是恨不得钻到地里头去。

春娇也没多停留,传完了话就回来了。

伺候卫宜宁睡午觉的时候,春娇有些欲言又止。

“你怎么了?”卫宜宁心细如发,自然察觉到了她的反常。

“我刚刚去厨房的时候见到了秋云,”春娇有些吞吞吐吐的说:“她现在可凄惨了。”

“你在可怜她?”卫宜宁眸光滢滢,带着洞察人心的通透。

春娇咬了咬下唇,不知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她就是觉得心里特别不舒服。

“你是觉得她罪不至此?”卫宜宁并不生气,她明白春娇心里是怎么想的。

“姑娘,你不可怜她吗?”春娇反问卫宜宁。

“不。”卫宜宁语气坚决。

“为什么?”春娇好奇。

“因为我不善良,”卫宜宁坦诚的回答:“我最多只能做到正直。她害你,我反击,天经地义。她心术不正又技不如人,我没有多余的同情给她。”

“五姑娘,你和我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春娇说道:“你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特别了不起的人。”

第一百四十七章 卫宜宓的秘密

春娇撂下帐子退出去了,卫宜宁望着青蝉翼的帐顶若有所思。

她在琢磨卫宜宓。

午饭的时候,卫宜宓似乎特别开心,但又在处处遮掩着,显然不想让别人知道她为什么开心。

卫宜宁觉得,她今天上午一定是出门了。

而且多半去了燕家。

卫宜宁猜的没错,卫宜宓的确是去了柱东王府。

她也知道这样贸然前去拜访有些唐突,但大事当先,她就顾不了许多了。

她心中一直很焦灼,害怕卫宜宁和燕婷贞走的太近,从而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事情朝自己所不希望的方向发展吗?

卫宜宓长到十六岁,从来也没有那么渴望得到过什么。

只有燕肯堂让她不惜拼尽性命去争取。

她不喜欢卫宜宁,也不喜欢卫宜宁和燕婷贞走得太近。

尤其是当她看到韦家姐妹邀请卫宜宁和燕婷贞去擎西王府的时候,她心中的恐慌达到了顶点。

韦家的女儿都太美了,她尽管嫉妒,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在容貌上和她们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在自己所认识的人当中,大概只有徐王妃能与之一较,而徐王妃毕竟是上一辈的人,这比较在很大程度上就变得毫无意义。

万一两家走动频繁起来,燕肯堂难保不会对韦家的某位小姐动心。

倘若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那自己该怎么办?

红颜祸水,她绝不许卫宜宁把擎西王府的祸水引到柱东王府去!

她思来想去,觉得问题的关键就在燕婷贞身上。

只要让她厌恶卫宜宁,那么她自然也就不会和卫宜宁的金兰姐妹们往来甚密。

恰好今天早晨卫宜宓听说朱太夫人病了,这真是天赐的好机会!

平时自己要出门去燕家拜访,卫宜宁这块狗皮膏药总是会跟着。

但今天老太太病了,她一定会充孝顺,在跟前伺候着寸步不离。

卫宜宓叫人装了两大食盒的点心和蜜饯,跟包氏打了声招呼,就急急忙忙的出门了。

当然,在出门之前,她依旧十分精心地打扮了一番。

到了燕家,卫宜宓温婉恭顺的对徐王妃说:“未约而至,宜宓实在是唐突了。但昨天是重阳节,我见家里有几样点心做得不错,怕时间久了不新鲜,今天特意给王妃和九小姐带过来尝一尝。

论理,王府自是什么都不缺的,但这多少是我的一份心意。”

徐王妃从一开始就不想和卫家人有过多的往来,所以对待卫宜宓的态度始终是礼貌而又疏离的。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卫宜宓还是带着礼物来的。

徐王妃作为长辈,自然也要顾及彼此的情面。

当即说道:“难得大小姐时时处处都想着贞儿。一会儿回去也带上些我们府里厨子做的点心,叫你家的老太太和夫人并众位小姐都尝一尝,也算是我们的一份心意。”

卫宜宓连忙满面堆笑地答应了。

燕婷贞一见她,第一句话问的就是:“五小姐怎么没来?”

卫宜宓把长姐姿态拿捏的很是到位,说道:“宜宁在家伺候老太太呢!别看她年纪小,论起细心周到来,谁也比不上她!”

等到单独和燕婷贞说话的时候,卫宜宓就故意把话头往卫宜宁的身上引:“九小姐,你可不知道,我家的这位五小姐可不是一般人。胆子大心又细,但凡我们谁不经意说错了一句话,她都得到老太太跟前告诉一遍!说起来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

燕婷贞听了也不说话,娟柔的眉眼低垂,纤细的手腕上戴着一只黄玉镯子,泛着温润的光。

卫宜宓知道这位九小姐五行缺土,故而佩戴着黄色的宝石玉器。

她可是牢牢记着自己此行的目的,一定要在燕婷贞面前把卫宜宁诋毁得一文不值。

“她从虎口救下了韦家的小王爷,这事儿你一定也知道吧?”卫宜宓一边摆弄着自己的手帕一边说:“寻常女子可没有这样的胆量吧?告诉你,她在老凌河的时候可没少杀生。”

“是这样吗?”燕婷贞瞪大了眼睛说:“我从没听宜宁说起过。”

卫宜宓心中得意,卫宜宁还想遮掩自己的过去,自己才不会让她如愿呢!

卫宜宓很懂得尽谗言的技巧,那就是绝对不可以凭空捏造,七句真话里搀上三句假话就足够了。

另外,对于人尽皆知的事情,端看你怎么说。

“毫不夸张的说,宜宁在老凌河过的可是茹毛饮血的日子,”卫宜宓说道:“那里野兽成群,天寒地冻。为了活命,她连狼都杀过!提到这些我就觉得宜宁怪可怜的,她那双手不知道染了多少野兽的鲜血!”

卫宜宓一边说一边留神察看燕婷贞的反应,对方果然一脸的错愕。

“我的计划起效了!”卫宜宓心中狂喜。

趁着燕婷贞还没缓过神来,卫宜宓决定以退为进,于是起身说道:“九小姐,我也来了好一会儿了,就不多打扰了。”

燕婷贞有些愣愣的,眨了两下眼睛,却忘了自己该说什么。

卫宜宓于是分外体贴地拍了拍她的手说:“九小姐一定要常去我家玩儿,宜宁和我多盼着和你多亲近呢!”

从燕婷贞的院子往外走的时候,正遇见燕肯堂从外面回来。

卫宜宓芳心乱跳,双脚像是粘在了地上,一步也舍不得挪动。

燕肯堂上前彬彬有礼地打招呼,卫宜宓只敢深深看他一眼,就垂下头来。

燕七公子今天穿着一身石青色素面箭袖,他似乎特别偏爱素色,所着衣裳几乎都不带任何花纹修饰。

一张俊颜,哪怕天天看见都忍不住令人惊艳。

天庭丰隆,顶骨强起,眉如伏犀,双分入鬓,气度清正,不坠红尘。

简直无一处不完美。

卫宜宓好像一下子跌进了美梦里,真想一辈子不醒来。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跟燕家人告别,又是怎么上了自家的马车回到府里来。

要不是春草提醒她别笑了,她都没发现自己偷偷笑了一路。

“今天是一个好的开始,”卫宜宓心思飞扬:“但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

第一百四十八章 绝子药

桑绿枝坐在窗边榻上绣花,软滑的缎面闪着柔光,映衬着她粉光融华的脸颊,眉宇间仍携着几分少女的清纯。

她绣的是一幅鞋面,佛青色如意纹,一看就是给上了年纪的妇人做的。

她一针一线绣的精细,连口茶也顾不上喝,是想要快些把手里的活计做完。

这双鞋面是她给自己母亲做的,父亲的那双已经做得了。

她来到智勇公府快一个月了,卫宗镛几乎夜夜歇在她房里。

桑绿枝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敢有丝毫的抱怨。只是每到天黑,她就会控制不住的从心底生出怕来。

所以她特别盼着天明,尤其喜欢白天。

白日里卫宗镛不在家中,她可以去花园转转,更可以专心致志的做绣活儿。

以前在家的时候,她每天都操持家务弄针弊,只是家里实在贫寒,针线活多是缝缝补补,极少需要绣花。

不过她还是靠着帮人做针线练出了一手好绣工,只可惜,未能来得及给自己做上一身嫁衣。

她的父亲是个屡试不中的老秀才,清介孤直,犹如一棵崖顶枯松,不合时宜,不善谋生。

只靠坐馆赚几吊钱,根本养不活一家五口。

况且祖母马氏年老多病,每月总要吃上几副草头方子。

四壁徒然的家中,总是飘着一股苦药气味,似有若无,却又挥之不去。

母亲是个不识字的妇道人家,靠着给人缝补浆洗赚钱来贴补家用。

桑绿枝还有个小她九岁的弟弟,先天就有些不足,长到七八岁,走路还不稳。

如果不是父亲走夜路摔坏了腿,桑绿枝或许不会嫁到卫家来。

她虽是苦出身,可父亲始终以读书人自居,把气节看得比性命重要,是绝不允许她给人做妾的。

在桑老爹眼中,妾是主人家豢养的玩物,尚且比不得丫鬟。

丫鬟出卖的是劳作,而妾牺牲的是色相。

桑绿枝没有多少学问,但她也识字,懂得礼义廉耻。

她自认还没堕落到甘心为妾的地步,可看着一家人贫病交加,实在活不下去,她总不能看着家人都饿死。

她的这个年纪做丫鬟已经嫌大了,没有哪家主人愿意买个十七岁的丫鬟,除非是为了通房。

既然如此,又和做妾有何分别?

更何况,通房丫头的价钱比妾低了好几成。

桑绿枝知道,她走了这条路,就等于自绝于父亲。

她爹至死都不会再认她了。

可她家人都能活下来,父亲因为有祖母的关系,也不能绝食而死。

这样的结果对她而言已经足够了。

“姨娘,做了这么大半天的活计,可该歇歇了,当心脖子疼。”丫鬟阿萝端了茶水过来,半旧的夹袄穿在身上,袖子稍微显得有些短。

“我不累,”桑绿枝虽然这样说着,还是把手里的活放了放:“阿蔓早起说要告假,这会儿可走了?”

阿萝和阿蔓是桑绿枝的两个大丫鬟,阿蔓的娘病了好几天,家里人捎信过来,说怕是不太好,要她回去一趟。

“姨娘不用惦记,她早就走了。”阿萝说着把桑绿枝手上的绣绷拿过来放到一边:“这会儿天气好着呢,姨娘可要出去走走吗?”

桑绿枝恭谨柔顺,在府里头从来不敢多说多走,每日除了早晚给朱太夫人和包氏请安,从来不主动去和谁攀谈。

大多数时候都是闷在房里做女红,实在累了就去后花园走一走。

关于智勇公府的事,她虽然不是十分清楚,但之前闹得沸沸扬扬,她总也听见过几耳朵。

进门前,包氏亲口告诉过她要守本分,桑绿枝答应了。

她知道府里两处被封的院子,就是之前两位姨娘的住处。

包氏要她安分,是不想重蹈覆辙。

“不出去了,园子里的花都开败了,看着怪伤感。”桑绿枝喝了口茶,又把手伸过去拿绣绷。

余光扫过门口的屏风,似乎有一小团影子动了一下。

桑绿枝调转目光,恰好和一道视线对上,屏风后头探出一颗小脑袋,一双乌溜溜的童眸,两只丫髻,像是成精的瓷娃娃。

“哟!七小姐,你怎么跑到这屋里来了?春萍呢?”阿萝走上前把卫宜容领进屋子里:“门口有风,当心把你吹病了。”

桑绿枝倒是经常见到这个七小姐,因为她住在包氏屋子的里间。

关于七小姐的身世,府中的人都讳莫如深,但却人尽皆知,就连桑绿枝也不例外。

卫宗镛很不喜欢她,每次见到她就忍不住大发脾气。

大约是联想到了她的生母柳姨娘,以及过往的一系列阴谋。

包氏对她还算不错,但在桑绿枝看来,有时也未免太严苛了。

卫宜容三岁左右,生得乖觉讨喜。

桑绿枝很喜欢小孩子,她是那种特别有耐心又善良的人,小孩子也往往喜欢和她亲近。

不过对于卫宜容,她还是有所顾虑。

倒不是针对这孩子本身,而是怕包氏多心。

以为自己有什么企图,从而惹出什么祸端。

卫宜容当然不知道别人心里在想什么,她更关注桌上的那盘茯苓糕。

桑绿枝随手拿过来一块给她,卫宜容乐颠颠地接过,开开心心的吃了起来。

“慢点,别噎着,”桑绿枝拿起茶盅喂了她一口热茶:“刚从外边跑进来,别压了风气在肚子里。”

卫宜容乖乖地就着她的手喝水,小小身体散发着一股乳臭味,滚圆的双颊红嫩的小嘴儿,短短的肉肉的小指头按住桑姨娘的手,好像生怕她把茶盅拿走,稚气得让人爱怜。

桑绿枝心里涌上来一股酸楚,几乎要流泪。

曾几何时,在她朦胧的少女梦中,有模模糊糊的未来夫婿的身影,也有可爱淘气的孩子的轮廓。

那个虽不具体却幸福美满的未来,她已经不可能拥有了。

她做了妾,且永远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

在她进门前,包氏身边的国妈妈明明白白告诉她:想要进卫家,想要用自己换二百两银子,就必须要听夫人的话。

头一件就是喝下那碗绝子药,且不准对任何人提起。

“蓬门未识绮罗香,拟托良媒益自伤。”桑绿枝想起父亲曾对着自己吟过的两句诗。

穷人家的女儿无从选择,她早就放弃了挣扎。

第一百四十九章 出乎意料

见过朱太夫人,要去包氏那边用早饭,卫宜宁的步子有些慢。

九月露重,太阳升起来一丈多高,地上的薄霜还依稀未化,碎芒点点,让卫宜宁想起老凌河的严霜。

卫宜宓走在她后面,秋水眼噙着三分得意七分不屑,卫宜宁那蠢货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摆了她一道。

吃饭的时候,卫宜宁总是全神贯注的,仿佛天底下的头等大事就是吃。

卫宜宓最见不得她这个样子,饥民一样,一定是流放那几年饿怕了。

“夫人,燕王府派人来送帖子。”国妈妈从外头进来,双手捧着个宝石錾花的拜匣,里头放了一张邀贴。

卫宜宓闻言大喜,这一定是燕婷贞邀请她的。

卫宜宁还在吃,似乎一点儿没分神。

“等一会儿你就吃不下去了。”卫宜宓忍不住想象卫宜宁知道燕九小姐没请她之后的尴尬,绝对可以让自己笑上好几天。

“拿过来我看。”包氏拭干净手,把帖子拿了出来。

装在檀香木匣子里的云轩笺带着淡淡的香气,燕婷贞字如其人,娟秀清隽,如一丛修竹。

“宜宁,九小姐邀你上午去擎西王府做客,”包氏看了帖子后对卫宜宁说:“吃了饭赶紧去梳妆打扮,不要叫燕府的马车久侯。”

“什么?!”卫宜宓近乎失态地喊道:“没有请我吗?”

包氏不动声色的看她一眼,说道:“韦家是宜宁的义母家,九小姐要去,自然是邀请宜宁同往更合适。”

实际上,包氏心中也略感不满,但她不能轻易动怒。

对于卫宜宁,她更愿意摆出一副慈悲长者的姿态。唯其如此,才能更好的拿捏她。

实在不行,只要虚情假意地放低身段相求,卫宜宁也会碍于面子不好拒绝,而一旦撕破了脸,就不好再用软手段了。

更何况,还要顾及燕家人的面子,自己太露骨,万一被柱东王府的人知道,可就得不偿失了。

卫宜宓之所以如此失态,主要是她有心理预期摆在那儿。

燕婷贞胆小文静,一定接受不了卫宜宁的野蛮过往,自然就会疏远她。

可为什么还要邀请她一起去擎西王府?难道只是为了兑现之前的约定吗?

卫宜宁慢慢地吃完了最后一口糖蒸塞上酥,一脸单纯地说道:“姐姐不是怕猫吗?韦家的五小姐专爱养猫,她家满院子都是猫。”

包氏听了,知道这里头一定有自己不清楚的关节,显然卫宜宓是叫人装进去了。

说起来她的这个大女儿比小女儿要稳重,但终究只是个孩子。

又何况关心则乱,她一心想要和燕家人亲近,反倒容易弄巧成拙。

“宜宓,你不去也好,我正有事让你做。”包氏替自己的女儿找台阶下。

卫宜宓纵使心有不甘却也不能怎样,只得咬咬牙,把不甘心咽了回去。

“大姐姐,夫人分派你的事,若是你忙不过来,我们尽可以代劳。”卫宜室好容易等到了一个可以开口的机会,赶紧献殷勤。

“是呢,我们天天闲的很,就盼着有什么活可以做。”卫宜家也紧着巴结。

“你们既然这么闲,干脆到祠堂里去抄写家训好了!”卫宜宓把怒气都出在了双生女身上:“没事少裹乱!”

卫宜室卫宜家吓得低垂了头,她们本来是想讨好卫宜宓,可对方脸酸心硬,跟本不承情。

包氏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都吃完了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卫宜宁回到自己的住处,换了件衣裳,又去跟朱太夫人禀告一声,才出了门,坐上燕家派来的马车。

马车先到柱东王府,接上燕婷贞,然后才往擎西王府来。

燕婷贞一见卫宜宁就笑着说:“我昨天给韦家姐姐递了帖子,知道你没什么事,就叫人赶了车去接你。你家老太太的病好了吗?”

卫宜宁看了她一眼,燕婷贞内向不假,但一点儿也不笨。

她临时给自己下帖子,不是因为不尊重自己,而是怕帖子递早了节外生枝。

派来马车是为了给自己减少麻烦,免得卫家人说她事多,总是劳动别人。

燕婷贞一见面就问自己祖母的身体,说明老太太生病这件事她是知道的。

不过是一点小病,何至于惊动柱东王府的人?

只能说明在此之前有人对她提起此事,并且一定是卫家人,联想起前日的种种,一定是卫宜宓无疑了。

“祖母已经大安了,”卫宜宁乌发高绾,双鬓鸦雏色,似有月亮的清辉落在上边:“我给你带了新做好的豇豆坨。”

“太好了!”燕婷贞高兴的像个孩子:“我早饭没怎么吃,这个正合我意。”

小巧的食盒被打开,豇豆特有的甜香萦绕在鼻端。

燕婷贞深吸一口,迫不及待地拈了一块放进嘴里,双眼弯弯,显然满意极了。

“宜宁,你真好!”燕婷贞说着又往卫宜宁身边凑了凑。

卫宜宁觉得今天的燕婷贞比以往都要更加亲近自己,难不成卫宜宓在她面前给自己美言了?

只是她哪里会有这么好心。

“我姐姐都跟你说了什么?”卫宜宁实在好奇。

燕婷贞两颊鼓鼓,像一只贪吃的小老鼠,卫宜宁问的直接,她答的也坦诚:“她说你在老凌河没少杀生,而且过的是茹毛饮血的日子。”

“你不怕?”卫宜宁当然知道卫宜宓不会说自己的好话,不过她说的也不是假话,这样做的目的自然是离间自己和燕九小姐。

燕婷贞一向胆小,听了后定然会被吓到,从而不敢再靠近自己。

卫宜宁一定是想到了这些,才会用到这样的办法。

她只是奇怪胆小的燕婷贞为何知道之后不但没疏远自己,反倒更加亲近了,这点连她也想不通。

“怕什么?”燕婷贞嘴里的食物还没嚼完,舔了舔嘴边的糕屑道:“我最怕什么蛇啊,狗啊之类的了。你那么厉害,什么都敢杀,什么都敢吃,有你在我身边,我还怕什么。”

卫宜宁忍不住失笑,原来九小姐把她当成了保护神给自己壮胆。

卫宜宓若是知道燕婷贞心里的真实想法,想必下巴都会气歪了。

第一百五十章 浮生半日闲

“”宜宁,你不知道我有多佩服你!”燕婷贞把脸靠在卫宜宁的肩头,一副小儿女情态:“你和我认识的女孩子统统不一样,和你在一起比我一个人还要自在。我天生胆子小,所以最佩服勇敢的人。

你别笑我,我自己偷偷想着以后若嫁人,一定要嫁给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大英雄。

可现在我还没到出嫁的年纪,幸而有你,以后我再出去玩一定要约上你一起,这样踏实。”

卫宜宁笑道:“你不是有好几位哥哥?”

“他们和你怎么能比?!”燕婷贞一脸严肃的说:“你和我在一起不但能给我壮胆,更能和我一起玩耍,不像他们,每次陪我出来都带着几分不情愿,我玩儿的也不尽兴。”

两个人说着话就来到了擎西王府,燕婷贞因为内向,所以几乎从未主动拜访过谁家,擎西王府她虽来过,却不常来。

也只是偶尔随着祖母母亲往来过几次,每次都是跟在长辈的后面,跟韦家人未曾多交心。

此时韦家众位姑娘都已在二门上恭候,见了她们两个人,全都热情的迎了上来。

燕婷贞还带着几分羞怯,卫宜宁却早就熟稔了,笑着问道:“怎么不见应爵?”

以往卫宜宁到来,韦应爵必定会猴在她身上,今日却不见那小子的踪影。

“他啊,跑去钟公爷府上了,”韦兰带着几分嗔怪的语气说:“自从看了钟公爷的身手,他不是吵着要拜人家为师?你也知道这孩子的脾气,不对他心思的,只当看不见,对了他心思的,一定要死缠活缠黏上人家。”

“钟公爷也实在被他缠得没有办法,只好答应他去府上玩儿,只说先不急着拜师。”韦兰珊在一旁快言快语道:“打量他是小孩子家心性,过几天也就歇了心了。”

“依我看应爵只怕不是闹着玩儿,”卫宜宁不太同意她们的看法:“这孩子天生的与众不同,说不定会就此坚持下来呢!”

“要是真能坚持下来也不是坏事,”韦兰珠柔声道:“反正钟公爷也无事可做。”

说到这里自觉失言,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母亲最近身体好吗?”卫宜宁问起了老王妃的健康:“天气冷下来了,万不能着了凉。”

她这么一说,就把话题岔到老王妃身上去了,燕婷贞是晚辈,进府自然要去拜见老王妃,一行人于是都去了正堂。

厮见毕,众人坐在一处闲话片时,老王妃再三说道:“难得九小姐来,宜宁也好些日子不见,你们今天无论如何要玩一整天再走,我们这里虽没什么太好玩的,但胜在姊妹们众多,没有兄长嫂嫂,你们大可以尽情嬉戏,这一点是别处比不了的。”

燕婷贞和卫宜宁忙起身答应了,知道老王妃体弱易乏,不敢太让她耗损精神,又略略地闲聊片刻也就退出去了。

刚从老王妃的屋子里出来,韦兰琪就握着燕婷贞的手说:“去我院子吧,我的雪狮子和金丝虎最通人气了,保证你见了它们爱不释手。”

燕婷贞也极喜欢猫,只是徐王妃不许她养,听说韦兰琪有一院子的猫,早就心驰神往,于是高高兴兴的答应了。

韦兰珊不喜欢猫,当即说道:“九小姐,我先失陪了,等你们赏完了猫,再过这边来吃些点心,再略转转也就该用午膳了。”

卫宜宁陪着燕婷贞,韦兰珥和她最好,自然也相跟着。

“宜宁,你大姐姐是不是在家发脾气了?”韦兰珥问道。

“没有,”卫宜宁笑着说道:“大姐姐一向很有涵养。”

起码和卫宜宛比起来耐性还算是好的。

“其实不是九小姐不请她,是我们不愿让她来,”韦兰琪猫儿眼带着一丝狡狯:“她这个人顶没趣儿,又爱一惊一乍的。”

“我就不喜欢她拿腔作势的轻狂样子,”韦兰珥道:“想必在家她待你也不好,有她在你都不能随意,何苦来哉!”

韦家的女儿个个美丽,但并不清高,她们美得不自知,因而越发显得美。

卫宜宁和她们相处得久,从未见过她们中的哪一个喜欢揽镜自照、顾影自怜。

与之相比,卫宜宓确乎显得做作了些,总爱与人比较。

高于别人便一脸傲慢,不如别人就心怀不忿,由此观之堪称心胸狭窄。

也难怪不受人待见。

包氏自己或许未曾察觉,她和她的孩子总是带着一股抹不去的小家子气,连同卫宗镛在内。

因为他们时时处处都带着浓重的功利心,与人相处,要么是想巴结谁,要么是想践踏谁。

从来也没想过和谁真诚交心,平等相待。

“说起来那位卫大小姐似乎心气极高,”韦兰琪道:“宜宁,你可要多长些心眼儿,当心被她当了垫脚石。”

“宜宁有那么傻吗?”韦兰珥笑着摇头说:“五姐姐,你平时应该少看些猫,多看看人。”

“我当然知道宜宁聪明,但这不是关心她吗?”韦兰琪正在逗弄一只狸猫,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摆弄的,那猫到了她的怀里就立刻舒服的打起呼噜来。

燕婷贞在一旁对着一只鸳鸯眼的白狮子猫跃跃欲试,但又有些害怕,迟迟不敢伸手。

“你叫它两声,然后伸出手去摸摸它的头顶,”韦兰琪说道:“等它稍微眯起眼睛,你就可以挠它的下巴,要轻一点。等到它的眼睛完全闭上,你就可以把它抱起来了。”

燕婷贞小心照做,那猫儿果然变得十分温驯。

几个人在韦兰琪的院子里逗留了半天,韦兰亲自过来请,她们才去前边用饭。

“宜宁厨艺好,改天叫她给咱们做羊汤,”韦兰珥悄悄的对燕婷贞说:“不知道你忌口不忌口。”

“我最爱吃羊肉。”燕婷贞略带羞涩的一笑,她有一颗小虎牙,笑起来的时候会微微的露出来,让她看上去格外稚气。

“其实我最拿手的是烤野味,”卫宜宁回头笑道:“等围炉的时候做给你们吃。”

“那可真是太好了!”韦兰珥高兴的拍着手笑道:“进了十月家家围炉,咱们恰好可以多聚几次。”

昭邑人重视节庆,不但元宵、端午,中秋、重阳这样的节日隆而重之,就连寒食,中元、七夕、冬至这样的节日也都十分重视。

而除了这些,每年三月的春宴,十月的冬宴,更是家家户户都要置办。

轮番邀请亲朋好友聚会,也是约定俗成的旧例。

这围炉宴会本是由于入冬天气寒冷,人们开始在室内生火炉取暖,顺便用炉火烹饪。

因为冬日无事,便会邀请亲戚朋友一同吃几杯酒,久而久之便衍生成了互相宴请的习俗。

富贵人家尤好此道。

第一百五十一章 鱼儿咬钩了(求月票)

入夜后,深秋的寒意越发浓稠,西风中沁着冷香,只因傲霜的黄华依旧盛绽。

昭邑的夜晚向来是繁华不堪的,街市通明,车水马龙,和白日比起来,更显得富贵靡丽。

眼中所见,耳中所闻,皆是声色玩乐,难怪有人说若是有足够的钱,在昭邑不眠不休地玩上三个月都不会重样。

羽仙楼是京城中有名的销金窟,就算没来过的人也知道这里是京城中最知名的酒楼。

在这里随便吃一顿饭都要几十两银子,别论菜色如何,单说使用的器皿,就连外送的饮食,均用金银器皿盛装。

店里使用的碗盏杯盘则更为讲究,不是各大名窑的精品瓷器,也是名匠所制的玉器,甚至有不少前朝古董。

奇巧精致,难以一一尽述。

卫长安一脸骄矜地跨上羽仙楼门前的台阶,早有茶酒博士迎上来殷勤接待。

酒楼外窗下坐着许多卖唱的年轻女孩子,她们每天都来这里候着,若吃酒的客人有雅兴,会叫歌伎进去唱曲儿。

所得的钱不论多少都和酒楼二一添作五来分成,如果遇上出手大方的客人,收入就会颇为可观了。

卫长安偶尔会到羽仙楼来,但从不敢叫歌伎,在这方面包氏向来对他管教甚严。

今天是忠勇公家两位公子请他喝酒,卫长安觉得倍有颜面,免不了要强装老成,因此看也不看那些歌伎,仰着脸走了进去。

名为醉月轩的雅座中,封玉超、封玉铎兄弟已然在里头恭候了。

卫长安进门后,二人同他寒暄,卫长安见只有他们两个,心里越发得意,封家兄弟只请他一人,说明极为看重自己。

封玉超兄弟与端王世子一向交好,若是同他们结交得深了,自然而然就会和世子走得越来越近。

卫长安生就一副纨绔皮囊,骨子里又深深熏染了趋炎附势的脾性,这忠勇公家虽与他家爵位相当,但势力却比智勇公府大上许多。

这封玉超英武中不乏斯文,封玉铎也生得一表人才,常有人说,京城中的子弟除了燕家就要数封家的兄弟了。

落座之后,茶酒博士过来询问客人需要什么酒菜。

封玉超问卫长安:“卫公子喜欢什么酒?”

卫长安急忙说道:“不敢不敢,家慈向来不许我喝酒。”

封玉铎笑道:“不妨事,小酌而已,不过是为了怡情。”

卫长安也不想太扫兴,让封家兄弟觉得自己胆小拘束,就说道:“既然如此就来一壶鹅雏酒好了。”

封玉超听了笑道:“鹅雏酒虽好,却不对咱们的脾气,依我说还是桑落酒更好。”

原来这羽仙楼虽然大,却从来只卖三样酒:屠苏、鹅雏和桑落。

其中桑落酒又名“芳酎”,是重酿之酒,酒力最大。

卫长安这个草包,天真的以为封家兄弟宴请自己是一片好意,再也想不到这里头会有阴谋。

因此不疑有他,从善如流地选择了桑落酒。

茶酒博士下去后不过一刻钟,酒菜就全部备齐端了上来。

更妙的是,那桑落酒装在一只美人造型的玉壶中,与之相配的是同样质地的白玉杯。

“卫公子,咱们第一次同席,且请满饮此杯!”封玉超把盏,封玉铎倒酒。

清湛的酒水从壶口泠泠倾泻,声音清脆如珠落,随着高低变化,竟然犹如乐声一般动听。

封玉铎很是熟稔地斟了个凤凰三点头,酒声如仙乐一般铮铮琮琮,让卫长安大为惊叹。

他也早就听说这羽仙楼中有一只美人壶,倒酒的时候就会有乐声响起,酒尽乃止,乃是前朝治玉名家陆子冈所制,轻易不拿出来。

就连他父亲卫宗镛也只是听说而已,可是他今天却有幸得见,可见封家兄弟有手段。

卫长安那颗浅薄的虚荣心,瞬间就被这一杯酒倒满了。

三杯下肚,封玉铎拍了拍手,从外头走进一位红衣歌姬,十七八岁的年纪,体态妖娆,容色妩媚,怀抱着一只琵琶,娇滴滴行过礼便坐在一旁弹琵琶助兴。

卫长安本想要装出正经的样子来,不想被封家兄弟轻看,但实在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总是不由自主的看向那绝色歌姬。

“卫公子,你可知道她的来历?”封玉超擎着白玉杯,略显神秘地问。

他这个人越是喝酒脸色就越白,卫长安却已经面泛酡色,明显带了几分醉意。

“还请封大公子指点。”卫长安笑得谄媚,他对外似乎只有那几种表情,要么骄矜傲慢,要么谄媚逢迎。

“此位便是念奴。”封玉铎从旁说道。

“哎哟!”卫长安大惊失色,连说:“失敬失敬。”

这念奴不过是个歌姬,卫长安何至于如此?

只因她名声太大了。

十四岁时便一曲菱歌唱红了京城,被章台十三行誉为魁首。

常常有人拿她和唐朝天宝年间的歌姬念奴相比,甚至有人干脆说她就是唐朝那个名动天下的念奴转世。

她的身价极高,非王公豪富不见,一曲唱罢,缠头无数。

只是十六岁被召进恭王府,外人再无从得见。

恭王爷是当今圣上的兄长,当年主动让贤给弟弟,自己免去一切官职,只做个闲散王爷。

但正因为如此,恭王更加受人尊重,皇上对他推崇有加,只要他开口,便是天大的难事,皇上也会应允。

封家兄弟宴请卫长安,居然请了念奴相陪,可见这兄弟二人人脉何其深厚!

卫长安一颗心忍不住乱跳起来,自己如果能和他们成为知己,那么总有一天可以亲近恭王爷,届时只要他答应在皇帝面前替自己美言,还愁没有前途吗?

要知道曾有人犯下死罪,恭王爷一句话就将那人改为流徙。

自己的罪过本来就不严重,如同一层烟灰,被恭王爷的东风一吹,立刻就会消散无踪。

“机会来了,我一定要把握住。”卫长安在心里暗暗道。

对面封家两兄弟看着他就像是看着一条迫不及待咬钩的傻鱼,若不是他还有利用的价值,谁耐烦跟这么个饭桶套近乎。

“以后你我兄弟相称,不然就是瞧不起我二人。”封玉超又敬了卫长安一杯,封玉铎也举杯相陪。

“小弟遵命!”卫长安心花怒放地答应:“以后二位兄长有什么吩咐,我便是披肝沥胆也要冲在前头!”

第一百五十二章 怒而挠之

深秋的清晨白霜凝径,卫宜宓看着远远走过来的卫宜宁,心里翻腾起一阵怒意。

上次燕婷贞约卫宜宁去擎西王府,连问都没问卫宜宓,更甚的是,回来的路上遇雨,偏偏燕家的马车坏了,最后竟然是燕肯堂送了卫宜宁回来。

虽然从礼数上讲,燕肯堂只是骑着马远远相送,并不逾矩,可卫宜宓知道后依旧恨不得把卫宜宁吊起来打杀!

她卫宜宁也配?!

“请大姐姐安。”卫宜宁恬然柔顺地过来请安,沉静的面容上看不出情绪。

卫宜宓不想让她比下去,于是也微笑着回礼:“五妹妹安。”

卫宜宁羽睫轻覆,仿若不知卫宜宓对自己有什么不满。

早饭的时候,卫长安略显疲态,但眼睛里却有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包氏知道他最近和封家兄弟走得很近,但对方家世显赫,且一向名声不错,所以也就没阻拦,只是劝自己的儿子要处处留心,不要让对方看轻了。

一道鹿尾羹端上来,包氏亲自盛了一小碗递给卫宜宁。

卫宜宁站起身道了谢,双手捧着接过。

包氏对卫宜宁一向和蔼,此时更是放软了语气说道:“你这孩子吃了太多的苦,大伯娘总是忍不住要偏疼你一些。你年纪还小,凡事最好有人帮衬着。不然你上无父母教导,下无姊妹扶持,也就太孤单了。”

卫宜宁听了后,一脸纯善无心机地说道:“叫夫人费心了,宜宁都记在心里。”

包氏见她还算上道,便微笑着继续说道:“我最近身体不好,又有宜容在跟前,有时难免对你照顾不周。你大姐姐正该为我分忧,以后你有事多和她商量,便是出外,也顶好是有她陪着。一来多个人遇事更周全,二来也免得有人以为府里不看重你。”

包氏的话说的冠冕堂皇,卫宜宁若是拒绝,少不得会有一顶不敬尊长的大帽子压下来。

卫宜宓自然知道母亲是在帮她说话,她也不插言,只是优雅地用金银错的小羹匙拨弄碗里的玉糁羹。

“夫人考虑得周全,宜宁以后一定多向大姐姐请教。”卫宜宁没有半分不悦,似乎真的相信了包氏是在为她着想。

“听说燕九小姐又约了你这几日出去玩儿?”包氏终于把话头指向了正题。

“只是上次提了这么一句,”卫宜宁答道:“具体日子并没定下来。”

“你们多出去玩玩儿也是好事,”包氏极力扮演一个通情达理的长者:“只是要记得,年轻女孩子出门最好带上个伴儿,就叫你大姐姐陪着你吧!”

卫宜宓抬眼看着卫宜宁,想看她会怎么回答。

卫宜室卫宜家现在不敢乱说话,彻底成了看戏的。

不过如果有好戏可瞧,她们倒是也愿意。

卫宜宁正在喝汤,慢慢地喝完汤,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不动声色地扫过所有人,方才开口说了句:“好。”

卫宜宓心中得意,卫宜宁还算识时务。

上次朱太夫人开口要她跟着自己出去,母亲和自己虽不愿意,却也得答应,这次是一样的道理。

卫长安的眼睛在卫宜宁脸上停留了片刻,他怎么看也不觉得这个堂妹有多出众,为什么封家的公子会对她有兴趣?

饭还没吃完,有丫鬟进来禀告道:“夫人,柱东王府送了帖子进来。”

“是给谁的?”卫宜宓忍不住问。

“五小姐。”丫鬟的声音不由得放低了些。

卫宜宁接过帖子,打开看了看说:“九小姐说她昨天不小心伤了右手腕,最近只怕不能邀我去玩了。”

卫宜宓心中一阵怅然,燕婷贞不邀请卫宜宁,她自然也就不能相跟了。

“怎么九小姐伤了手腕还能写信吗?”卫宜室别有用心地问了一句。

她不愿看到卫宜宁好,不管是出于什么心理,卫宜宁都不该过得比她们顺遂。

包氏也觉得可疑,这该不会是卫宜宁从中作梗吧?

“这不是九小姐的亲笔,”卫宜宁淡然道:“她说了是请人代笔。”

说着把信特意递给卫宜宓看:“但九小姐没说是谁代写的。”

卫宜宓的杏子眼倏然睁大,恨不得把这封信抢过来据为己有。

她认得这是燕肯堂的字,她曾在别处见过。字如其人,一派神清骨秀,连礼部的大宗伯都赞赏有加。

卫宜宁施施然收起了信,继续吃饭,卫宜宓的心却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

对于钟情之人,别说是他的亲笔书信,就是从别人口中听到他的名字也会忍不住心旌摇曳,油然而生向往之心。

可这封信是写给卫宜宁的,她没法要过来。

嫉妒可以轻易摧毁理智,更何况卫宜宓心中早就已经对卫宜宁不满。

卫宜宁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其实她心里清楚的很,卫宜宓恨上了自己。

偏偏这样的结果,正是她想要的。

怒而挠之,卑而骄之。

卫宜宓对自己不满已久,那就再添一把柴,让她彻底失去理智。

卫宜宁清楚,自己要报仇就要把对手了解清楚。

卫宗镛目前还不能动,因为卫宜宁还没找到更好的退路。

更何况包氏才是七寸所在,没了她,卫宗镛充其量就是一个酒囊饭袋。

可包氏不会那么轻易就倒下,她就像一条九头蛇,被梅柳两个姨娘合力砍掉了一颗头,但也只是让她受了伤,远远没有要她的命。

卫宜宁要对付她,首先一点就是绝不可以急躁,因为稍不留意就可能被她伤到。

卫宜宁最不缺的就是耐性,她可以一动不动守上几十个日夜,只为将最狡猾的白狼王引入陷阱。

包氏城府虽深,但她的子女还是嫩了点儿。

卫宜宓出奇的安静,尽管她心里已经妒火滔天。

她告诉自己绝不可以失态,必须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对付这个看似纯良无害实则占尽便宜的卫宜宁。

以前自己对卫宜宁的手段显然有些简单了,一来是自己大意了,二来也从没想过要把她置于死地。

心软是最大的祸患!

卫宜宓终究是包氏的女儿,她此刻冷静得近乎绝情。

如果有人和她对视,一定能够察觉到她漂亮的眼睛里深刻的怨毒。

第一百五十三章 杀心起

卫宜宓轻轻放下匙箸,她只吃了一碗粥,但是已经觉得很饱了。

她一向吃的不多,更何况今天带着怒气。

卫宜宁每顿饭都不少吃,只是她吃饭很快,所以卫宜宓漱完口,她也吃完了。

几个人陆续走了出来,卫宜家看了看卫宜宁又看了看卫宜宓,这两个人虽然名为她的姐妹,可她哪一个都不喜欢。

不过卫宜宓爱慕燕肯堂这件事她和卫宜室都很清楚,只是不说破罢了。

最近卫宜宁和燕家走动的频繁,卫宜宓不吃醋才怪。

“五妹妹,那信别是燕七公子写的吧?”卫宜家娇笑着问。

她别的做不了,挑拨挑拨还是可以的,现在卫宜宁和卫宜宓就好比两只碰了头的蟋蟀,就差有人拿细草棍拨动彼此的触角了。

卫宜室所怀的心思和她的同胞妹妹差不多,但她什么也不说只是眼含羡慕地看着卫宜宁。

实际上,这表情只是做给卫宜宓看的。

“你们两个是不是早饭吃的有点多?”卫宜宓声音有些冷,她并没对卫宜宁怎样,而是出声呵斥双生女。

“大姐姐,我们只是好奇,”卫宜室赶紧开口:“都说燕七公子的书法是一绝,五妹妹若能得他一封亲笔书信那可真太幸运了。”

“那又关你们什么事?”卫宜宓的神色并不见缓和:“横竖不是写给你们的。”

双生女再想不到卫宜宓居然不受挑拨,只得讪笑着走开。

卫宜宓心里却清楚,她们不过是想看热闹罢了,她才不会像卫宜宛那样心浮气躁,被这对狐媚子当枪使。

更何况,她正在酝酿一个大计划,绝不可以打草惊蛇。

“大姐姐,你认得燕七公子的笔迹吗?”卫宜宁含笑着问她,一脸纯净的好奇,真的就像一个无知的妹妹在向姐姐求教。

卫宜宓只用一瞬就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凝眸含笑道:“我不大认得,不如你下次问问九小姐。”

卫宜宁点头称是,顺便把那封信在手上摆弄了几下,微微低着头,带出一股小儿女的娇羞。

卫宜宓在心中大骂她不知廉耻,只是面上平稳得如仲夏正午的水面,没有一丝波动。

“这字还真好看,”卫宜宁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我的字不好,回去正好照着这个练习。”

卫宜宓没见过卫宜宁的字,但想也知道不会好看到哪儿去。

“姑娘,这么说这人就是你的师父了?”小舍儿傻兮兮地说道。

“也算是吧!”卫宜宁有些忸怩地说:“就是不知道人家认不认我这个徒弟。”

卫宜宓不会和个傻子一般见识,她把这些全都算到卫宜宁头上。

卫宜宓认定卫宜宁对燕肯堂生了不安分的心思,这并不出乎她的意料。

燕七公子那样的人,谁见了会不动心呢。

只是大多数人有自知之明,只是暗暗的爱慕,不说出口罢了,但卫宜宁显然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卫宜宓看着她,唇边带着深深的笑意。

“大姐姐,你笑什么?我说错什么话了吗?”卫宜宁抬头看见卫宜宓的笑脸,有些错愕地问。

卫宜宓笑意更深了,在这一瞬间,她觉得卫宜宁特别的蠢,蠢的就像一头猪。

自己之前真是昏了头,卫宜宁不过是个蠢笨的乡下人,拿什么和自己比?

燕婷贞和她来往亲密,大约只是图个新鲜,久了自然会发觉她的浅薄。

卫宜宓又重新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公府小姐,用俯视的目光看着卫宜宁。

不过么,杀心这种东西一旦起了,就不会轻易的消下去。

卫宜宓从没想过要杀谁,但卫宜宁却偏偏撞了上来。

现在她想要卫宜宁的命,并不是单纯为了泄愤。

她觉得卫宜宁如果要死,也应该死的有价值。

最起码,她的死应该成全自己。

卫宜宓决定要瞒着所有人做一件大事。

她可不能像卫宜宛那样,使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

她务必要一击即中!

“我是笑你真可爱,”卫宜宓一副爱怜的口吻:“你想要练字,若是缺什么东西,就打发人到我屋里去拿。”

现在的卫宜宁,在她的眼中和一个死人已经没什么区别。

谁还会和一个将死之人一般见识?

“大姐姐你真好!”卫宜宁有些受宠若惊的走过来,紧紧抱住了卫宜宓的胳膊。

卫宜宓的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她可不喜欢讨厌的人触碰自己的身体。

卫宜宁感觉到了她身体的僵硬,但故意装作不知。

卫宜宓这番做派又怎么可能骗得过她?

既然对方想要演戏,那自己就奉陪到底好了。

反正卫宜宓会辛苦搭戏台的,到时自己只需负责唱个满堂彩即可。

“好了,外边怪冷的,赶快回去吧!”卫宜宓把卫宜宁轻轻的推开,说道:“都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

“大姐姐,那我先回去练字了,”卫宜宁脸上的神色明显带着讨好的意味:“等什么时候燕九小姐再请我,我一定带上你。”

卫宜宓面上浅笑着,心里却在想,卫宜宁在燕家人面前也一定是这副谄媚的做派,燕婷贞被她低三下四的哄住了。

毕竟燕九小姐面软心慈,大约也是可怜她身份贫贱。

“既然如此,就让可怜的五妹妹用她的命给我铺一条路好了。”卫宜宓看着萧疏枝头一只正在晾晒羽毛的麻雀心里说道:“麻雀就是麻雀,不该奢望飞上枝头做凤凰。妄想攀上燕家的高枝,不摔成肉泥才怪!”

卫宜宁回到住处,把那封信随便的撂在一边。

春娇纳闷道:“姑娘不是说要照着这个练字?”

“以后再说吧,我今天忽然觉得很累。”卫宜宁并不是真的想练字,她只是在激怒卫宜宓。

她的字体和燕肯堂的相差甚远,根本就不是一个体式。

燕肯堂的字的确隽秀,但她的字也不差。

更何况她觉得字写得差不多也就行了,她又没想做卫夫人。

卫宜宓已经按捺不住了,须得多留意她的行动。

卫宜宁坐下来一边喝茶一边思索,卫宜宓想要暗算自己,却不知道事实上她在明,卫宜宁在暗。

只有她动手,卫宜宁才能趁势反击。

卫宜宁不是很喜欢主动出击,她更喜欢对方先伸手过来。

因为这样,事后追查起来只会查到是对方在搞鬼,失败了也只能说是他们自己计划不周。

跟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

第一百五十四章 无事献殷勤

暮云四起,画角声如哀鸿,悲切切地响彻黄昏。

冷而紧的西风直往人的领口袖口里钻,春娇忍不住缩了脖子,下意识地把袖子拢得更紧一些。

卫宜宁不像她那么怕冷,老凌河的奇寒她都已经习惯,又何况京城的深秋呢。

九月的天已经黑的很早,卫宜宁用过了晚饭去给朱太夫人请安。

卫宜宓这些日子很是安静,就好像卫宜宁刚刚进府时候那样。

她对待卫宜宁的态度,比先前亲密了一些,但也总是适可而止,会主动向卫宜宁示好,但倘若离她太近了,她又会忍不住的表现出抗拒。

卫宜宁就觉得她很辛苦,就好像本来很讨厌某种食物,却又不得不装出喜欢的样子来,可是一旦真让她吃下去,她就会控制不住的皱眉屏息,然后一把推开。

就比如刚才,在包氏那边一起吃过晚饭后,卫宜宁故意邀她一起给祖母请安。

卫宜宓嘴上答应着好,却又让自己的丫鬟春草回房去给她拿一件披风来,用这个借口落在后面。

卫宜宁当然不在乎她对自己究竟是什么态度,她故意和卫宜宓亲近,只是想麻痹对方。

让卫宜宓认为她不过是个无知的乡下丫头。

在卫宜宁看来,装傻是一个特别有用的手段,比处处显示聪明要高明百倍。

既可以很好的隐藏自己的实力,又能轻易的让对方低估自己,从而到真正交锋的时刻让对方一败涂地。

卫宜宁很擅长装傻。

朱太夫人是上了年纪的人,所以格外怕冷,屋子里放了炭盆。

熏笼里烧着上好的银霜炭,如意又添了一大把苏合香进去。

卫宜宁一进屋子,就立刻觉得周身暖香徜徉,忍不住笑着说了一句:“还是老太太会享受,我今儿得多待一会儿,好好给我的衣服熏熏香。”

朱太夫人一见她就高兴,说道:“你既然喜欢这屋子,不如也搬过来住,就睡在那熏笼旁边,省得她们上夜的人麻烦。”

卫宜宁自然知道老太太是在和她开玩笑,就顺着说下去:“我倒是愿意,只怕如意姐姐不高兴。睡到半夜再把我踢出去,嫌我占了她的好地方。”

如意听了也笑,说道:“五姑娘,不如这么着,我在熏笼旁边睡着,你干脆到熏笼上头去,热气往上走,保准把你熏得透透儿香。”

几个人正说笑着,卫宜宓和那对双生女也走了进来,最后挑帘子进来的是卫长安。

听见屋里这般热闹,后进来的几个人脸上也都带着笑,尽管彼此心里都另有情肠,但面上的戏却都做得很足。

卫宜宁不由在心里感叹,这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这几个人的演技倒是都有明显提升。

在朱太夫人处闲话片时,众人也就纷纷起身告退了。

因为每年到这个时节,老太太都要吃些调养制药,故而休息的比较早。

卫宜宁也站了起来,朱太夫人叫住她说:“五丫头等一等。”

卫宜宓等人早就知道朱太夫人偏疼卫宜宁,所以这醋也就懒得吃了。

见众人都走了,卫宜宁才问朱太夫人:“不知祖母单独叫我留下有什么吩咐?”

朱太夫人慈爱的笑道:“没什么大事,不过我想着天冷了,叫如意选几块好的皮子给你,你的针线好,自己做个披风吧!叫下头的人做,虽然你省事些,就怕他们做的不好了,反倒白糟蹋了东西。”

老太太说话的时候,如意已经捧了一个紫花包袱过来,打开了一看,是几张上好的银貂皮。

卫宜宁含笑接过,道了谢,说道:“孙女做完了,一定穿了来向祖母磕头谢赏。”

朱太夫人笑道:“也就是你,我才舍得,时候不早了,回去歇着吧!若是没有合适的料子配它,还是到我屋里来找。皮子我都给了,也不差料子,若是做的不伦不类,以后可别想我再给你什么了。”

卫宜宁知道老太太怕她客气,是真心实意的疼她,说道:“老太太放心,孙大圣不是说过‘宁求一家有,不走十家无’?我算是赖上您老人家了,谁叫你有那么多宝贝。”

卫宜宁又引着老太太笑了个够,这才出来。

出了朱太夫人的院子,又往前走了几步路,石台街上站了个人,彼时天色已暗,但卫宜宁目力极佳,从侧影的轮廓就看出是卫长安。

对方见了卫宜宁,立刻从台阶上下来说道:“五妹妹,我明天要出去逛逛,不知你可有什么东西需要我捎带的?”

京城中的子弟逛街时常会给自己姊妹捎买东西,毕竟女眷们出门不太方便。

这件事本身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但从卫长安的口中说出来却有些不同寻常。

卫宜宁进府中的日子不算短,但卫长安却一直都不曾把她当成个人,在他眼中卫宜宁和府里的阿猫阿狗没什么区别。

为什么今天晚上却要在冷风里等着卫宜宁,且主动献殷勤呢?

春娇手里提着一只羊角灯笼,昏黄的光线里,卫长安的神情三分殷勤五分关爱,甚至还有两份忐忑。

若是粗心的人看了,难免看成是一副长兄模样。

但卫宜宁却丝毫不为所动,看着他额头的浅白麻子,心下一阵绞痛,看到这个总是会让她忍不住想起自己早夭的哥哥卫福安。

只是她已经习惯了收敛心绪,喜怒不显于外,卫长安单是觉得她表情凝滞,丝毫察觉不出来卫宜宁真实的情绪。

卫长安见她不说话,忍不住搓了搓自己发僵的手,继续问道:“你可缺什么?胭脂水粉、玩物首饰,告诉了我,明天都帮你买回来。”

“长安哥哥,”卫宜宁一脸纯然地望着他,眸子深处带着一丝丝探究:“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卫长安被她看的有些迫,卫宜宁的态度让他很不舒服。

自己主动示好,这没见过世面的丫头不是应该感动得不知所措、受宠若惊才对吗?

居然还要问自己为什么!

“我是想着从你进府以来,我还未曾尽过兄长的责任,”卫长安为了缓解尴尬,忍不住假咳嗽了几声:“所以就”

“那就多谢了,不过我什么都不缺,”卫宜宁打断他的话:“不如你去问问大姐姐,二姐姐,还有三姐姐。”

卫长安绝对没安好心,这一点卫宜宁深信不疑。

她还要回去读书,没时间浪费在这居心不良的草包身上。

卫长安看着扬长而去的卫宜宁,不知道自己是该骂还是该笑。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一起演戏

卫长安碰了一鼻子灰。

第二天早饭的时候,卫宜宁见了他还像往常一样。

卫长安看着她,脸上尽量显出温情的神色来,他这样的神情以前只在对着他亲妹妹的时候才有。

并且还主动帮卫宜宁挪椅子。

卫宜室卫宜家不敢触霉头,知道梅姨娘得罪卫长安太狠,她们别想看对方的好脸。

只是这两个人忍不住心下狐疑,卫长安怎么突然对卫宜宁好了起来?

卫宜家心思更单纯一些,觉得卫长安是在巴结卫宜宁,大约是因为她最近和燕家走得很近的缘故。

心里忍不住嫉妒卫宜宁,倘若当时是自己救了燕婷贞,大哥哥是不是也会对她露出笑脸?

卫宜室却觉得事情似乎不是这么简单,但卫长安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才这样做,她也不是很清楚。

所以她选择不动声色的静观其变。

卫宜宓正在酝酿自己的大计划,巴不得卫宜宁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所以对于她哥哥的反常,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宜宁,你有多久没去祭拜叔叔婶婶了?”还没正式开饭,包氏也还没来饭厅,卫长安这个问题问的有些迫不及待。

众人不由得都看向了他,要知道,自从卫宜宁进府以来,几乎从没有人问过她父母的事情。

大家不约而同的回避着有关于卫宗钊夫妇的一切,因为他们是污点,也是伤疤,大家更愿意维持表面上的和睦美满,同样的,也没有人再去提及梅姨娘和柳姨娘。

那些不光彩的人,注定要化为泥土渣滓,沉到最深最暗的地方去。

若有人偶然提起,就好比将沉淀的灰土搅动起来,势必会惹人不快,呛人咳嗽。

但偏偏卫长安提了出来。

此刻在桌前围坐的都是卫家小辈,卫长安是长兄,无人大过他。

所以尽管他问的很突兀,却也没有人出声指责他。

卫宜宁正在把玩桌围上的流苏,宝蓝色的丝线在她粉白的指尖萦绕,滑而不涩,就像她的思绪般细密而有条理。

“我四月的时候进府,直到现在也没有出去祭拜过。”卫宜宁的语气听上去并不如何悲哀,众人不知道她究竟是掩饰的好,还是真的无动于衷。

“那怎么行,”卫长安忽然变得有些义愤填膺:“眼看着就要入冬,怎么也该到坟前去好好祭拜祭拜。你一定是不好意思跟母亲说,但百善孝为先,做人可绝不能在孝道上有亏。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卫宜宁端正了脸,一双清水明眸定定的看着卫长安,她的神情平静到无悲无喜。

偏偏这样的神情在不同心思的人看来就有不同的解读,卫长安被她看得一阵阵心虚,不由自主的就想解释:“你这样看着我干嘛?我可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是觉得你挺可怜的,再说叔叔婶婶终究也是卫家人。”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怪异,尴尬中掺杂着诡谲。

卫长安被几个人盯着看,不由得恼羞成怒,他白皙的脸上泛起了羞红,活像一个被人当场捉了的老千一样,下一刻就要摔牌走人。

卫家的人都知道卫长安最容易酸脸,所以轻易没人惹他。

卫宜宁如此的给脸不要脸,自然是得罪他了。

可就在卫长安几乎要绷不住,马上要破功的前一刻,卫宜宁的神色忽然松动,恍如冰山瞬间融化,微垂了眼帘抿嘴一笑:“多谢大哥哥关心,宜宁受宠若惊。”

她这一笑使得原本高深莫测的神情一下子就变得幼稚单纯,卫长安暗吁一口气,觉得自己刚才有些疑神疑鬼了。

卫宜宁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丫头,又哪里会猜得出自己真正的意图呢?

况且自己提出祭奠她父母这个建议,卫宜宁是绝对不会拒绝的吧!

紧接着包氏走了进来,大家像往常一样安静的吃完早饭,卫长安单独留下。

果然,卫宜宁回到自己住处没一会儿,春娇就进来禀告道:“五姑娘,大少爷托人捎话来,说他已经禀明了夫人,准你去外头祭奠二老爷和二夫人。还说叫你定个时间,届时他陪着去。”

卫宜宁的眉头微微的挑了挑,像是听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儿,答应道:“我知道了,你出去回话,告诉跟着大少爷的人就明天吧!”

“五姑娘,这大少爷怎么忽然间转性了?”春娇都觉得奇怪:“大小姐也是,对你比以前亲近多了。”

“这难道不是好事吗?”卫宜宁圆润的耳珠上带着一只米粒大小的玉塞子,偏偏这么一点玉衬托得她的肤质细润透粉,脸上的笑意纯净澄澈。

春娇莫名觉得既然五姑娘觉得这是好事,那就一定是好事。

想来多半是因为五姑娘今非昔比,故而少爷小姐们对她刮目相看。

“春娇,你传了话再取些双股线回来。”卫宜宁准备着手做披风,朱太夫人给她的皮子还在那放着呢。

春娇答应一声去了,卫长安的小厮走回去回话。

卫长安听了之后像得了什么宝贝似的,急忙忙就出府去了。

直到中饭的时候都没回来。

“长安这孩子真是懂事多了,”午膳的时候包氏慨然而叹,对卫宜宁说道:“早上的时候他跟我说,宜宁妹妹怪可怜的,一向懂事不多话。如今就快入冬,你爹娘坟前也该去祭奠祭奠。我如今忘性比记性还大,多亏他提醒我。”

“大哥哥宅心仁厚,又能替我着想,宜宁感激不尽。”卫宜宁低眉俯首,一副诚信感激的模样。

“你这孩子,自家兄妹何须如此,”包氏笑容里透着得意:“我只是欣慰长安懂事了,知道孝悌之义。这不,他午饭都顾不得吃,亲自去外头买香烛纸马了。”

卫宜宁浓长的睫毛挡住心思,她才不相信卫长安会突然开窍。

别说对待叔叔婶婶,就算哪天卫宗镛和包氏归了西,卫长安也未必会如此在意。

这里头明摆着有问题。

包氏精明,难道会不了解自己的儿子?

她居然也陪着卫长安一起演戏。

这背后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五十六章 歹人

昭邑的习俗,祭奠亲人多在黄昏。

卫宜宁让春娇留在家里,小舍儿跟着自己出去。

卫长安骑马相随,此外还有个赶车的马夫和一个小厮。

“五妹妹,你在车里坐好,车帘放下,挡得严实一些,别着了风。等到了望春山脚下我再叫你。”卫长安和颜悦色又周到备至。

卫宜宁轻声答应着,小舍儿放下车帘,她则静静端坐在车内,右手隐在宽大的袖口里,白嫩的掌心握着一把匕首。

这是她在老凌河打猎时用来防身的,和母亲遇到劫匪的时候也曾用来御敌,只可惜还是没能保护好弟弟宏安。

卫长安打她的主意,卫宜宁并不畏惧,她倒是想看一看这个草包究竟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更主要的是,她想要摸清楚是谁在背后指使卫长安。

如果一味躲避,卫长安自然也不会把她怎么样,可一想到暗处有人在打自己的主意,卫宜宁就会觉得不太舒服。

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可做,不如探一探对方的虚实。

卫长安催促着车夫快些走:“别耽误了时辰,回来的时候若是城门关了可就糟了。”

昭邑的路修的平坦宽阔,马车虽然走得快,车厢内却也不怎么颠簸。

卫宜宁轻轻打了个呵欠,小舍儿也被传染了。

“姑娘,反正还要好一会儿才到,不如你就睡一觉吧!”小舍儿说道:“我给您盖上毯子。”

车厢里铺着厚厚的垫子,还有靠背毯子,卫宜宁觉得小舍儿的建议不错,靠着板壁躺下来。

锦毯柔软轻暖,卫宜宁把脸埋在里头,嗅到了一点点动物皮毛特有的味道。

这味道让她觉得熟悉,神经也就变得更加放松,不一会儿就合上了眼帘,呼吸也变得绵长。

到了望春山,卫宜宁在马车停下的第一时间就清醒过来,她睡得再怎么熟,耳朵却永远都是醒着的。

“五妹妹,到了。”卫长安下了马亲自掀起车帘。

夕阳的残照从他的背后照进车里,卫宜宁被晃得眯起了眼睛,伸出手挡住了脸。

深秋的草木枯黄,整座望春山显出一股肃杀之气。

卫长安抱着肩打了个冷战,他生的不算强壮,平日里也不喜欢习武,跟着他的小厮赶紧将一领斗篷披在他身上。

卫宜宁下了车,小舍儿将盛着香烛的篮子拿下车来。

卫宗钊夫妇的坟茔就埋在南面的坡地上,卫宜宁进了智勇公府后就没再来过,想着几个月无人照看,父母的坟冢一定被荒草埋没了。

谁想走近了一看,坟上新培了土,且周围打扫得干干净净,一根杂草也没有。

当初种的那两棵树也都成活了,虽然此时树叶凋零,但明显比春天的时候长高长粗了不少。

坟前的空地上还有祭奠过的痕迹,卫宜宁判断应该是有人在月初的时候来这里祭奠过。

会是谁呢?

卫长安并没有跟着过来,他就站在马车附近,东张西望的好像在找什么。

卫宜宁早就知道他目的不纯,所以卫长安不过来祭奠她也没什么不满。

父母应该也不愿意见不相干的人吧。

一旁的小舍儿扑通一声跪下来,对着卫宗钊夫妇的坟连着磕了六个头。

“二老爷二夫人,我叫小舍儿,是五姑娘的丫头。还有一个春娇姐姐,她和我一起伺候五姑娘,今天她没来,嘱咐我替她磕三个头。你们二老在天之灵,一定要多多保佑五姑娘。”小舍儿憨声憨气地说道。

卫宜宁听了一阵心酸,也慢慢跪下来,把篮子里的祭品一一拿出来摆好。

残阳只剩一竿高,倦鸟结伴归巢。

黑烟腾起,纸钱化灰,火光映在卫宜宁稚气未脱的脸上,明明灭灭。

她的眼睛亮如寒星,眼底浮着一丝水光,像是微融的坚冰。

卫长安掐紧了披风的前襟,脸绷得有些紧。

冷风入怀,让他丧失了本就不多的耐心。

“差不多就行了,跟两个死人有什么好说的!”卫长安轻嗤:“人死如灯灭,说死后有知都是骗人的。”

卫宜宁跪在那里,脊背挺直,好似一尊石像。

小舍儿陪在旁边,也直挺挺的跪着,头发丝都不动一下。

等到落日的余晖只剩下最后一抹,卫宜宁又郑重的叩了三个头,缓缓起身朝马车走去。

“时候不早了,快上车吧!”卫长安面色不善的说:“你们女人就是这样,做什么事都磨磨蹭蹭的。”

卫宜宁没有说话,只是嘴角扬起了一个轻蔑的弧度,但光线昏暗,卫长安丝毫没有注意到。

车厢里点起一只明角灯,小舍儿把锦毯盖在卫宜宁身上。

郊外的气温很低,卫长安的面颊上坟起了一片细密的鸡皮疙瘩,使他的脸色显得更加苍白,看上去有些渗人。

卫宜宁悄悄掀起车帘,向外面望了望,一片深沉的夜幕。

但她知道,车子悄悄改了道,他们现在走的已经不是来的那条路了。

就要开始了吗?

卫宜宁的心境就像初秋碧湛的天空,澄明无纤尘。

仿佛一抬眼就能望见千里之外。

卫长安心里暗自数着数,数到九十九的时候耳边响起了一声断喝。

卫长安先是笑了一下,继而装作害怕掉下马来。

卫宜宁自然也听到了那声喊,她把匕首轻轻的藏在背后,坐在车厢里一动不动。

“车里坐的是什么人?!快给老子出来!”七八个黑衣人围拢过来,都是身材壮硕的彪形大汉。

“好汉饶命!”卫长安直着喉咙喊,像一只被人掐住喉咙的公鸡。

卫宜宁没听出害怕,只觉得好笑。

“车里坐的是我妹妹,我们是智勇公府的人,你们不可轻举妄动。”卫长安的话说的不伦不类,既像威胁又像求饶。

“原来是公爵府小姐,”黑衣人听了怪笑起来:“一定细皮嫩肉的很漂亮吧!”

“姑娘,咱们遇到坏人了,一会我护着你,你找机会快跑。”小舍儿忍不住惊慌。

“没事,”卫宜宁眉宇平静的很:“是闹着玩儿呢!”

外头的人见车上没动静,以为里头的人已经吓傻了。

“你过去看看!”为首的命令身边的人:“要是真好看,就带走,也算是咱们兄弟没白跑一趟京城。”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一起来看戏

车帘掀开,卫宜宁看到一双很凶的眼睛,对方一身黑衣还蒙着面。

卫宜宁坐在一大堆毯子褥子中间,显得很小,浓刘海遮住眼睛,让她第一眼看上去并不如何出众。

怎么看也不过是一个姿色中等的小姑娘。

不过对方还是表现出对她很感兴趣的样子。

“是个细皮嫩肉的小姑娘!”蒙面人对同伙喊道。

说完伸过手来扯卫宜宁,小舍儿扑上去一口咬在他手背上。

卫宜宁依旧坐在那里不动,只是握着匕首的右手稍微紧了些。

蒙面人被咬疼得大叫,他手里拿着刀,但并没刺向小舍儿。

卫宜宁于是更加笃定,越发不动声色起来。

“哪里来的歹人?!敢在天子脚下撒野!”外围又来了一个人,骑着马挎着弓箭,服色鲜明,面容俊俏。

卫宜宁挑开车窗的帘子,她认得这个人,是忠勇公府的二公子封玉铎。

“封二哥救命!”卫长安坐在地上惨兮兮的喊。

卫长安居然已经和封家的人称兄道弟了,卫宜宁玩味地挑了挑眉,她倒要看看这些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姑娘,咱们怎么办?”小舍儿擦了擦嘴问卫宜宁。

被她咬的那个人已经和他的同伙一起冲向了封玉铎,两方人打在了一起。

“看戏。”卫宜宁给小舍儿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封玉铎以一敌八,居然不落下风。

卫长安不顾自己的狼狈,在一旁给封玉铎喝彩助威。

卫宜宁只觉得兴趣索然,吩咐小舍儿把车帘放下。

小舍儿觉得奇怪,放下了车帘问卫宜宁:“姑娘,你不是说看戏吗?怎么又不看了?”

卫宜宁往后一躺,用锦毯裹住了自己,说道:“戏演的太假了。”

看戏,本来是一件很风雅的事,但如果戏演得太拙劣,就会让看戏的人失了兴致,不想再看下去。

卫宜宁觉得还不如躺下睡觉。

外面打斗未歇,远处又传来马蹄声。

“又是谁来了?”小舍儿很好奇,但卫宜宁依然躺着未动。

“看来这场戏阵势还挺足。”卫宜宁不免觉得好笑。

车外脚步声杂踏,又有人掀起了车帘,夜风吹进来,卫宜宁有些慵懒的睁开眼,看到的是燕肯堂惊艳绝世的容颜。

“五姑娘,你倒悠闲。”燕肯堂看到卫宜宁一派安闲地躺在车里,展颜一笑便夺取了月色清辉的晶彩。

“七公子也来看戏?”卫宜宁坐起身问燕肯堂,对方的神情告诉她,燕七公子对眼前的形势同样洞若观火。

“我本来是到郊外演习骑射的,回去路上听到这边有声音就过来看看,没想到竟然是你们。”燕肯堂一身戎装打扮,石青箭袖,玄黑披风,除了背上的弓箭,身上没有多余装饰。

和他比起来,封玉铎的穿着就显得有些浮夸了。

“封二公子头上好大一根白玉簪,”卫宜宁赞叹道:“万一打斗的时候碰坏了该有多可惜。”

燕肯堂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戏谑,调侃道:“你是继续留在这里看戏,还是要回去?”

“这得问我家兄长。”卫宜宁看了看远处的卫长安。

燕肯堂袖手旁观,封玉铎只得硬着头皮演下去,那伙黑衣人落荒而去,他上前搀起了卫长安。

然后又来到卫宜宁车前。

“五姑娘,你没受到惊吓吧?”封玉铎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卫宜宁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倒是我大哥受伤了。”

卫长安从马上掉下来,虽然没受什么大伤,但还是摔到了膝盖。

封玉铎有些愣神,卫宜宁的反应完全和他预料的不一样,他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说了。

再加上燕肯堂在一旁,戎装肃立,英气咄咄,鬓角整齐如刀裁,眉目清朗画不如,封玉铎和他一比顿时落了下风。

卫宜宁在他旁边,两个人一唱一和。

“封二公子,京城何时如此不太平起来?”燕肯堂长眉入鬓,微微攒起眉心时,带出几分狞厉。

“这……”封玉铎语塞。

“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来路?怎么如此猖狂?”卫宜宁微微探身,一脸疑惑:“封公子为何轻易放走他们?为何不绑了送官?”

“我……”封玉铎只觉得一团混乱。

卫长安感觉到了气氛很诡异,他本来是答应了封玉铎把卫宜宁骗出来,然后上演一出英雄救美。

卫宜宁情窦初开,自然会对救命恩人芳心暗许。

至于这里为什么会出现匪类,那些人究竟是什么来路,都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他们把卫宜宁想的太简单,以为情情爱爱完全可以冲昏她的头脑,这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姑娘,只会一门心思地念着救自己的人,不会有心思去考虑其他。

“不管怎么说今天有惊无险,也是件皆大欢喜的好事。”卫长安拙劣地试图遮掩:“时候也不早了,咱们还是快些进城吧!”

“那好,我送你们回去。”封玉铎犹不甘心。

“封二公子不是已经定亲了吗?”燕肯堂眉染琼华,语气冷凉:“只怕不太适合护送别家女眷吧?更何况你今天打扮的如此招摇,像是相亲一般。”

“燕七,”封玉铎的脾气压不住了:“莫非你就合适了?”

“五姑娘是我妹妹的救命恩人,况且我又没定亲。”燕肯堂不疾不徐地说:“当然比封二公子合适。”

“你——”封玉铎想说你长得最招摇了好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翻身上马,怒气冲冲的走了。

回去的路上,卫长安拼命解释:“我走小路是为了能快点回城,谁想到会遇到匪类。”

燕肯堂和卫宜宁没人搭话,卫长安尴尬极了,但又不甘心冷场,只好没话找话。

“燕公子,你学富五车,只可惜我缘薄,不能和你多请教。”卫长安涎着脸说:“不知公子近来在读什么书?”

“卫公子过奖,我这个人其实并无真才实学。”燕肯堂从容道:“最近看了几个话本,觉得很有趣。”

“哦?原来你也爱看话本。”卫长安听了大喜过望,他一看经史子集就头疼,偏偏喜欢看那些飞燕、玉环之类的外传话本。

没想到京城第一公子燕肯堂居然也看不入流的话本。

“我最近在看三国的话本,不知卫公子可读过?”燕肯堂笑着问卫长安。

“看过看过,”卫长安几乎要从马上蹦起来:“这个我可是细细地读过好几遍呢!咱们正可以在路上切磋琢磨一番。”

“既然这样,我有个问题请教,”燕肯堂面对卫长安竟无不耐烦,涵养极好地问道:“不知三国里谁的脸最大?”

“啊?!”卫长安石化在马背上。

第一百五十八章 英雄所见

卫长安本想借机和燕肯堂攀交情,谁想燕七公子提出的问题让他彻底懵了。

三国里谁的脸最大?

这叫什么问题?!

“七公子,你这问题未免有些太……”卫长安想说刁钻又觉得不妥:“太难了。”

“你若问谁武功最高,我知道是吕布;谁最貌美,自然是貂蝉。最得人心的当然是刘玄德,最奸诈的要数曹操。可你问谁的脸最大,这我哪里知道?”卫长安一脸纠结。

“卫公子,你说的这些自然都对,但书里描写的都太明显了。我这个人性情有些古怪,偏喜欢搜求人们不太注意的事情,不过如果你仔细读了,应该也不难找到答案。”燕肯堂春风一笑,几欲闪瞎卫长安的眼。

他们二人并辔而行,就在卫宜宁马车的左前方。

卫长安自己答不出,就想扯上别人垫背,故意问车里的卫宜宁:“五妹妹,你应该也看过三国的话本子,那你可知道谁的脸最大?”

卫长安是个草包不假,但草包也有草包的生存技巧,甩锅拉垫背他最拿手。

“我知道啊。”卫宜宁声音不高不低,不紧不慢,像是在说最平常的事情。

“你知道?!”卫长安难以相信:“那你说是谁?”

“是糜芳吧?”卫宜宁语声带笑,燕肯堂这问题真是挺有趣的。

“不错。”燕肯堂含笑颔首,眼中带着赞赏。

“为什么?!”卫长安急切的问,像是一条咬不到自己尾巴而急得直转圈的笨狗。

“赵子龙单骑救主那一回里,玄德大哭的时候,糜芳面带数箭踉跄而至,说:赵子龙反投曹操去了也,”卫宜宁的声音清浅舒徐,分析的头头是道:“虽然只有寥寥数语,细细的分析却能得出不少东西来。

面带数箭,可见箭都是插在糜芳脸上而非头上。

既然是数箭一定多于三支,一个人面插好几只箭还能说话走路,可见并没伤到要害,这些箭自然是避过了七窍。

可是这些箭又能插在他脸上而不掉下来,可见射的比较深,那么定然不是额头、太阳穴这类皮肉薄的地方。

一个人的脸除去七窍和额头还能被射中数只箭,可见他的脸一定很大很大。”

“啊,原来是这样。”卫长安听了之后哭笑不得,打死他也想不到啊。

不过他胜在脸皮够厚,想要高攀燕肯堂的心越挫越勇:“七公子,其实我更喜欢读水浒,英雄好汉聚首,直看的人热血沸腾。”

“哦,但不知在卫公子眼中,哪一个是梁山第一英雄好汉呢?”燕肯堂总是一副温文面容,别说面对卫长安,便是对贩夫走卒也一样和蔼。

卫长安忍不住将胸脯挺了挺,嗓子清了清,说道:“我最崇拜的大英雄是武松,景阳冈打死猛虎,孟州打跑蒋门神,鸳鸯楼血溅画堂,飞云浦敢杀官差。真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一等一的大英雄。”

“五姑娘意下如何?”燕肯堂不评价卫长安,反问卫宜宁。

“仁者见仁,”卫宜宁不想说太多:“不管谁说都是一家之言。”

卫长安觉得是因为自己说的对,卫宜宁才不多说,语气中不自觉带出几分傲慢:“五妹妹一个女流之辈,又怎能理解英雄二字的含义?七公子大可不必问她。咱们两个谈论就好。”

卫宜宁本意是不想和他一般见识,但看他这个样子,似乎要一直缠着燕肯堂。

今天卫长安把自己骗出来,自然是为了帮封玉铎。

封二少对自己心思不纯,卫长安当然清楚,他却毫不犹豫把自己送出去,只想讨好封玉铎而不管自己的死活。

包氏未必没有察觉其中不妥,但丝毫不加制止。

这对母子为了讨好封家人,不惜牺牲一个可怜的小孤女,可见心思极度势利。

如今卫长安不但不反省,反倒狗皮膏药一样粘上了燕肯堂。

燕婷贞是自己的好友,燕肯堂于自己也有恩义,卫宜宁觉得自己不能放任卫长安骚扰燕七公子,否则包氏等人更不知要使出什么下作手段来。

于今之计只好让卫长安出丑,好让他自己知耻而退。

想到这里,卫宜宁出声道:“我虽然只是个女子,却也不觉得武松是英雄。”

卫长安听了很不高兴,但碍于燕肯堂在,不好骂的太难听,说道:“你一个小孩子懂的什么,少看些闲书,多做些针指才好。”

“不过是闲谈罢了,”燕肯堂道:“五姑娘尽可畅言。”

他嗓音清越,如击金石,声音不高,却不容拒绝。

卫长安只好说道:“那你来说说,武松怎么就不是英雄了?”

卫宜宁说道:“我说武松不是英雄,一来是因为他不分是非。

景阳冈打虎并不是要为民除害,不过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不得不与猛虎搏斗。

当时他因为喝多了酒,任性使气,不听店家劝告非要上山去。

等到上山看到官家榜文,才知道山上真有猛虎。他当时心里也害怕,只是碍于面子,没有下山。

后来发配孟州,因为施恩对他百般礼遇,他决定替其出头,从而打跑了蒋门神,夺回了快活林。

可那施恩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他占着快活林盘剥过往卖艺的人,和蒋门神是一路货色。

武松此等行径和为富不仁之人豢养的打手有何区别?

二来武松滥杀无辜,他恼恨张都监欺骗自己,先是在飞云浦杀死了押解自己的两个官差,以及蒋门神的几个徒弟,后又返回张都监家里一共杀死十五口人。

其中张都监,张团练、蒋门神该死,可那些丫鬟仆人手无寸铁也被他一股脑杀死,难道不是滥杀无辜吗?

更别提他连女人都打,杀潘金莲是为兄报仇,这个算情有可原。

十字坡把孙二娘打得杀猪一样叫,后来又提起蒋门神的小妾扔进酒缸里,张督监家中的丫鬟婆子一个都没放过。

这样的人怎么配称英雄?既不为国,也不为民,做事凭义气,做人没原则。

在我看来他根本就是个莽夫,不过空有一身蛮力罢了。”

“五姑娘说得透彻,”燕肯堂听了很是激赏:“想不到卫家一个小姑娘都有如此见地,卫公子,燕某真是羡慕你。”

卫长安本来被卫宜宁抢白的要发怒,燕肯堂的话却让他没法发作,只好一个劲儿的陪笑。

第一百五十九章 是谁?

进了城,燕肯堂便告辞回柱东王府了。

卫长安于是露出他惯有的嘴脸,对众人说道:“告诉你们,今天的事谁也不许乱说,否则别怪我翻脸。”

卫宜宁坐在车里,容色贞静,眼皮都不眨一下。

小舍儿讨厌卫长安,听了他的话忍不住做了个鬼脸。

到了府门前,卫宜宁下车,小舍儿扶着她走到了二门。

卫长安又特意过来,说道:“宜宁,今天这事”

“我不会说出去的,”卫宜宁语气淡淡的:“毕竟我又没受什么伤。”

“不错,你能这么想就对了,”卫长安笑了一下,声音压低了说:“其实封二公子是喜欢你才”

“大哥哥还是快回去包扎一下吧,”卫宜宁表示自己没兴趣听:“以后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

封玉铎喜欢自己?

卫宜宁一点儿也不相信。

两个人虽然见过面,但当时在场的还有卫宜宓、燕婷贞,以及韦家的七个姑娘。

卫宜宁从来不缺自知之明,当时在场的一众女子,无论样貌家世,自己都应该是最不起眼的一个。

封玉铎凭什么看上自己?

就因为自己最不起眼?

滑天下之大稽!

看来这个封二公子品德很有问题,他已有婚约,却还想要勾搭自己。

更何况自己还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他居然买通了卫长安相对自己施展美男计,其心可诛。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不是君子所为。

卫长安心甘情愿被他利用,只是这个草包应该也不知道封二的真实目的。

他真的以为封玉铎看上了自己,所以用个计策把自己推过去,做封二的玩物。

只是卫宜宁对封家的人和事所知甚少,一时也摸不清他们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

没有头绪,卫宜宁也不想再深究。

估计今天这么一闹,封二也不太可能继续怎样了,最起码近期不会再有什么举动。

她倒是更想知道,究竟是谁替自己祭扫父母的坟茔?

想来想去都不可能是卫家人,因为没人知道她父母的坟在于何处。

况且若是卫家人出面,应该会知会自己,不可能不让自己知道。

同样的道理,和她走得比较近的韦家人也不知道。

燕家人就更不用说了,她从未透露过。

除却这三家,卫宜宁觉得自己也没有别的相熟的人了。

她进京的时间不长,交际又不算广。

身份不显赫,不会有人偷偷献殷勤。

莫非是有人弄错了?

卫宜宁心思百转,但终是不得要领。

从仪门往里走,恰好遇见了包氏,应该是从西小楼过来。

卫宜宁站住了请安。

包氏还是那副慈柔的面容,问道:“祭拜过了?冷不冷?”

卫宜宁谨柔识礼地答道:“多谢夫人记挂,已经祭拜过了,不冷。”

“那就好,”包氏和蔼笑道:“我叫人给你留了饭,叫丫鬟给你端去房里吃吧!用过之后,再去给老太太请安。”

卫宜宁答应了,包氏扶着个小丫头回上房了。

简单吃过饭,去给朱太夫人请安。

卫宜宓几个都在,正围着老太太说十月围炉的事。

“还是雪天最有趣儿,边赏雪景边宴饮,最风雅,”朱太夫人说道:“烧上地龙,一点都不冷。”

“今年第一场雪不知下在什么时候,”卫宜家道:“去年夫人请了不少人来咱们府里,可热闹了。”

“五妹妹,我记得你好像是十月里的生日,”卫宜宓开口问道:“只是忘了到底哪一天。”

“对啊,五丫头快过生日了,”朱太夫人也想了起来:“我记得是初九吧?”

“老太太好记性,”卫宜宁挨着朱太夫人坐下,说道:“我的生日正是十月初九。”

“到时候家里得备上一台戏,”朱太夫人说道:“我出钱。”

“不该叫祖母破费,”卫宜宁说:“小小年纪过什么生日。”

“祖母放心,还有我们呢,”卫宜宓把话接了过来:“会给五妹妹庆生的。”

“很好,宓儿越发有做姐姐的样子了,”朱太夫人听她这么说也高兴:“你们年纪挨得近,自然知道她喜欢什么。”

“宜宁福薄,不敢劳动姐姐,”卫宜宁摇手道:“就像平常一样好了。”

“咱们是姐妹,你跟我客气什么,”卫宜宓笑容端庄,看不出丝毫不快:“要是客气的太过了,反倒生分了。”

“既然如此,妹妹恭敬不如从命。”卫宜宁谢了卫宜宓。

对方既然要示好,那就随便吧!

从朱太夫人的院子出来,卫宜宓和卫宜宁并肩走着。

“五妹妹,我正要和你商量呢,”卫宜宓说道:“燕九小姐伤了手腕,咱们于礼是不是该探望探望?”

卫宜宁听了也不拒绝,说道:“姐姐考虑的周到,那我明天写个帖子送到柱东王府去吧,问问九小姐的意思。”

“那好,你写帖子,我准备礼物。”卫宜宓见她答应的痛快也很满意。

卫宜宁忽然想试探她一下,说道:“今天回城恰好遇见了燕七公子,他一路送我们回来,我问他九小姐近况,说是并无大碍。”

卫宜宓显然有些吃味,但她还是尽快收敛了情绪,说道:“那就好,不过该有的礼数不能缺。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睡了。”

卫宜宁看着她的背影,直觉卫宜宓在筹划什么,看来自己得在她身上多留心才行。

第二天,卫宜宁写了信派人送到燕家去,燕婷贞当即回了信,依旧请人代笔,但不是燕肯堂。

叫卫宜宁别担心,还请她去做客。

“春娇,你过去跟大小姐说一声,咱们后天去燕家。”卫宜宁吩咐:“叫她看着准备礼物吧。”

卫宜宁自己则在绣一副护腕,准备送给燕婷贞。

燕婷贞伤了手腕,天气越来越冷,护理不当容易有后患。

卫宜宁做的这副护腕和男子所戴的护腕不同,这一副主要功能在于保暖和固定。

且为了好看,卫宜宁还在上头绣了折枝花卉。

月白的缎子,和什么颜色的衣裳都搭的起来。

卫宜宓听了春娇的禀报,便忙着去着手准备礼物了。

她不愿意再小打小闹下去了,要来就来把大的。

第一百六十章 邀约

九月末的天气冷得肃杀,卫宜宁和卫宜宓同乘一辆车去柱东王府探望燕婷贞。

卫宜宓穿着一身新做的秋香色缂丝夹袍,袖口和领口都镶了白狐毛,衬得她粉光脂艳的瓜子脸越发丽。

外罩一领一抖珠的大红羽缎披风,如今的天气还不能穿大毛衣裳,但二毛衣裳已经可以上身了。

况且富贵人家的女孩子都喜欢穿皮草,又轻暖又尊贵。

卫宜宓的脚上穿的是一双麂皮挖云的靴子,靴筒上镶了银色镂花。

头上珠围翠绕,两只宝石耳坠是顶尖的鸽血红,冷艳地垂在脸侧。

手腕上戴着两只细细的赤金镯子,衬得肤色更加白腻。

和她相比,卫宜宁的穿着打扮就显得有些素简。

莲青夹袍,月白披风,蓬松油亮的鬓发间横绾着一只珠钗。

耳朵上戴着一对珍珠耳饰,光晕柔和,不争不抢,此外身上再无多余的装饰。

脚上是一双鹿皮小靴,她的脚生得很小巧,所以尽管靴子上没有任何花纹,看上去依旧秀气精致。

卫宜宓性情高傲,卫宜宁在她眼中姿色平庸,不过她也得承认卫宜宁的脚生得的确不错。

卫宜宓最不满意自己的脚,这一点随了包氏,足弓高拇趾长,穿鞋不好看。

所以她平时的鞋子总是尽量做得小一些,只是为了让脚看上去显得更小。

马车在燕家府门前停下,卫宜宓先下了车。

燕婷贞屋里的丫头小燕儿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上前给卫家的两姐妹请安。

卫家随行的丫鬟捧着礼物跟在自家两位小姐身后,在小燕儿的引领下来到了燕婷贞的院子。

刚进院子,燕婷贞就含笑迎了出来。

她穿着浅绿配葱白的衫子,梳着家常低髻,戴着一只翡翠双股钗。

她虽然和卫宜宁一般年纪,但身量明显高上许多,修眉细眼,粉面薄唇,整个人就好像是观音大士净瓶中的杨柳枝,修长婀娜,别有风情。

她本是极害羞的性格,因为和卫宜宁情义相合,所以比同别人要亲近很多,只是碍于卫宜宓也在,只是含笑轻声地问候,多少还有些拘谨。

卫宜宓却紧着走了几步,抢在前头握住燕九小姐的手说道:“九小姐,你的手可好些了?这些日子我一直惦记着,又怕打扰你养病,所以今天才来探望。”

“卫姐姐,你实在太客气了,”燕婷贞害羞地说:“我的手没什么事,叫你们担心了,真是不过意。”

卫宜宓本来是个性情傲慢的人,可在燕家人面前她的傲慢如冰遇沸水,顷刻间便消失无踪。

“九小姐是金玉一般的人,你便是伤了根头发也是大事,若是别人,便是断了手脚也与我不相干。”卫宜宓说道,她想要表达的是,燕婷贞在她心中比别人都重要。

燕婷贞细细的眉尖微蹙,卫宜宓的话让她听了很不舒服。

她是为了救一只受伤的小鸟才从梯子上摔下来伤了手腕,只因她心性慈柔善良。

之所以不爱出门交际,一来天性使然,二来也是不喜欢那些高门千金们动辄抛出的高低尊卑的论调。

燕婷贞内向却不傲慢,所以她和卫宜宓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但卫宜宓显然不这样认为,她的观点与包氏如出一辙,认为人是以身份来分类的,而不是秉性品格。

所以她特别看不惯卫宜宁和燕家人走得近,觉得她是刻意巴结来的,着实可恶。

燕婷贞不喜欢卫宜宓,但她不擅长回绝别人,正是这样她才宁愿不出去交际,不懂拒绝干脆就避而不见。

但她总觉得卫宜宓好歹是卫宜宁的姐姐,怕薄了卫宜宁的面子,才不得不见她。

几个人进了屋子,丫鬟摆上茶水点心,三个人分宾主坐了,聊些闺阁闲话。

卫宜宓喝了口茶,用丝帕拭了拭唇角,说道:“九小姐,我今天来还有件重要事的要跟你说。”

“卫姐姐尽管说。”燕婷贞放下茶盏,礼貌地开口。

“下个月初九是宜宁的生日,我这个做姐姐的想要牵头给她过个生日,不管怎么说,这是她这么多年回京的第一个生日,虽然她是个省事的,不愿意操办,可我却不愿意怠慢她。”卫宜宁一副长姐口吻:“所以今天特意邀请九小姐,届时烦请过去一趟,咱们热闹热闹。”

燕婷贞听了很是高兴,说道:“我也记着宜宁是十月的生日,这些日子一直想着,多谢卫姐姐告诉我,到时一定去。”

卫宜宓笑得温情无害,把脸转向卫宜宁道:“九小姐我替你请了,韦家的姐妹你自己知会吧!但一定要请到,不要让人家觉得怠慢了。”

卫宜宁正在品尝燕家橱子最拿手的菱粉酥油卷,这东西配着俨茶风味浓郁,特别合她的胃口。

卫宜宓邀请燕婷贞,本就在她的意料之中,早在她说要给自己庆生开始卫宜宁就知道她一定会邀请燕家人。

卫宜宓要开始收网了吗?

卫宜宁在心里过了几过,卫宜宓的打算她现在能摸清六七分,剩下的要进一步查实。

她不动声色地点头,毫无心机的样子。

从燕家出来天色变得阴沉,明明快到正午,却似日落时分一般昏沉萧瑟。

深秋时节的天气就是这样,正在往冬季过渡,所以总是变天。

卫宜宓把披风紧紧裹在身上,靠在车厢的红油板壁上闭着眼睛假寐。

在计划成功之前,她不能表现出太过于冷落为宜宁,但又觉得应付她难免有些耗费精力,索性装睡好了。

卫宜宁靠在车厢另一侧,头枕着靠垫,她是真的睡着了。

马车走得不快,单调的车轮轧轧声如催眠的调子,卫宜宁从来都睡得快,更何况她晚上还有事,正好趁这个机会补眠。

车厢里安静得过分,卫宜宁绵长的呼吸声就显得很清晰。

卫宜宓慢慢睁开了眼,杏子双眸迸出几丝冷戾。

卫宜宁睡着了,她也没必要再演戏。

她的计划正在有条不紊地行进,这几天她要敲定所有细节。

只要关键的几点不出错,就一定会成功。

冷风掀起车帘,卫宜宁在睡梦中似乎也感觉到了寒冷,微微瑟缩了一下。

卫宜宓收敛心绪,又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第一百六十一章 那件事(求票)

忠勇公府的西跨院。

花木扶疏,松柏深翠。

一溜虎皮石的正房,雕花窗子重新裱糊了窗纸,日影透过来,照得室内雪亮。

一座缂丝累金的大锦屏正对着整面墙的博古架,上头周彝商鼎、汉玉唐瓷错落摆满,一派富贵逼人的景象。

封家两兄弟一坐一立,谁也没说话。

二公子封玉铎面沉似水,坐在八仙桌前运气,浑身上下弥漫着让心胆寒的戾气,仿佛一触即发。

一个十四五岁的美貌小丫鬟走进来,战战栗栗地端上两杯茶,小心放在桌子上后像避猫鼠一样溜走了。

封玉铎复又盯着面前的茶盏运气,似乎要把它瞪成碎片才解恨。

封玉超的神色倒还算平静,他生得高大斯文,比封玉铎看上去更加沉稳。

一双鹰眼透着锋芒,双唇紧闭,一看就知道是个性情豪强又心思深沉的人。

见弟弟如此愤愤,便开口劝道:“何至于如此动气?不过是一回出师不利罢了,再想办法就是。”

封玉铎听了忍不住爆发,额角的青筋跳起来,眼边都红了:“大哥,都是你出的馊主意!什么英雄救美!狗屁!当时你没在场,那丫头见了燕七哪里还会把我当回事?!弄得我像个跳梁小丑一样,想想就窝火。”

他们两兄弟也算是京城有名的贵公子,平日里自矜自傲,所以一旦失了颜面,便比寻常人要更觉难堪。

封玉铎本就不如他哥哥沉稳,没能如愿以偿,又折了面子,愈加恼火。

平时他们和燕肯堂就不对卯,对方太出类拔萃,他们不愿承认也得承认,和燕肯堂一比,他们的确有些黯淡。

“那丫头居然和燕七一块儿挤兑我,”封玉铎咬碎钢牙:“她以为她是谁!”

说着一掌拍在桌子上,茶盏的盖子被震得掉下来,茶水四溅。

封玉铎左臂一扫,豁啷啷,地上顿时崩满了碎瓷。

封玉超知道他气狠了,耐着性子说:“这个计策本身没有问题,只不过是出了些意外,咱们再想办法就是了,你如此恼怒也于事无补。”

封玉铎没好气的说:“还想什么办法?燕七那个阴损东西已经当着那丫头的面把我定亲的事都说了。”

封玉超听了一笑:“燕七什么时候起这么喜欢管闲事了?咱们犯不上和他硬碰,以后行事再小心一些,避开他就是了。”

封玉铎余怒未消,说道:“依我之见,干脆别理那臭丫头好了。我现在一想起她来就火大!”

“不从她那里下手,难道去找钟漫郎吗?”封玉超反问:“你觉得你能打得过他?上次派去的几个人现在还不能下地,他们的身手可在你我之上。”

“人都死了吗?!”封玉铎恼怒又无可奈何,忍不住大骂:“还不滚进来收拾屋子!”

两个丫鬟急忙忙从外面跑进来,手脚麻利的扫地擦桌子,二公子一旦动怒就没她们的好日子过,这两个丫鬟心里拼命的念佛,祈求能逃过一劫。

“这些碎瓷别扔,收起来铺在院子的台阶上,你们一个个都给我跪着去!”封玉铎对那两个丫鬟说:“跪到晚饭时候再起来。”

两个丫鬟欲哭无泪,怯怯地看着大公子。

“何必牵怒下人,”封玉超制止道:“你们收拾完就下去吧,该干什么干什么。”

后半句话是对着丫鬟说的。

那两个丫鬟千恩万谢的去了,要是没有大公子求情,她们今天又得脱层皮。

等到屋子里又剩下兄弟二人,封玉超语气阴沉地说:“把你的脾气收一收,千万别因小失大。”

封玉铎还是很怕他这个哥哥的,翻了翻眼睛,压下心中的不甘,说道:“我可再懒得玩什么浓情蜜意的把戏,依我看,下回干脆直接来硬的。”

“那小丫头的事可以暂且放一放,”封玉超说道:“就快到月初了,那件事才是最要紧的。”

封玉铎显然明白他指的是什么,答道:“放心吧,我早就叫人去准备了,不会误了事的。”

封玉超见他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了就说道:“世子前几日弄了一套波斯国的新玩器,听说精巧得不得了,咱们这就去看看,也长长见识。”

封玉铎也觉得待在家里气闷,起身道:“如此就去看看,只别叫老爷知道了。”

“老爷忙得很,”封玉超边往外走边说:“要是问起直说咱们去演习骑射了。”

他们口中的老爷就是其父忠勇公封毅。

“大哥,我可听说隋家又来信催了,”封玉铎走在后边说道:“你还是不松口?”

封玉超双眉攒起,脸上挂霜,阴沉沉说道:“我早说了未入朝堂绝不成家,他们听不懂话,难道还要我一遍遍解释吗?实在等不及,就叫他家女儿改嫁好了。”

封玉超今年十九岁,自幼与隋家小姐定亲,如今隋家老爷在连州任太守,距京城颇遥。

隋家的小姐本就比封玉铎大一岁,今年已经二十了。

隋家怕中间有变故,蹉跎了自家女儿的青春,因此这两年频频写信来催。

忠勇公也有意给大儿子成亲,但封玉超决计不肯,只说自己要先取功名然后才成家。

封毅也不好太强求,况且如今京城子弟都是如此的风气,也非他家儿子特立独行。

封玉超已然是武举身份,只待明年再试,便可晋身仕途,所以不肯在这个时候成亲。

封毅也与隋家说明了,只是隋家到底不肯信真,还是频频来信交涉,故而弄得封玉超很反感。

“大哥,依我说不如娶了算了,”封玉铎嬉笑着说道:“反正不过是屋里多了个人,难倒她还能管束你不成?”

“我的屋子里从来也不缺人,”封玉超哂笑:“干嘛弄个有名分的给我添堵?女人这东西最贱,若是给了一点脸面就好似讨了皇封,还是冷落着好。”

封玉铎听了,只是嘻嘻笑了两声,未加评论。

二人骑了马径奔端王府去了,轻裘缓带,策马如飞,路上人见了,有认得是忠勇公府两位公子的,纷纷议论道:“这两位公子好相貌,出身又高,将来必定为大将为重臣,不可小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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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师徒

超勇公府本是异姓王中府邸最宏伟的,因为当时超勇公功劳最大,位居四王之首。

如今却陈旧破败,毫无当初的煊赫,秋收后的庭院光秃秃的,因此显得更大更空旷。

一匹黑缎子一样的小马在院子里飞奔,背上驮着个小小人儿。

东墙下立着一溜儿箭靶,马背上的小人儿搭弓射箭,每一箭都正中红心。

小人儿小马,连箭靶和弓箭都小小的。

却充满了凌厉的气势,只搅动得整个庭院都杀气腾腾的。

钟野叉腰站在天井当中,好似一尊铜铸的金刚,深秋寒凉,他依旧只着一件旧单衣,遍身筋骨贲起,显出强硬的体魄,更兼神态豪迈气度非凡。

小马咴咴叫着停了下来,骑马的人一张没有表情的小脸上似有宝光闪烁。

眼角斜飞,直直扫入鬓发,丰额端颐,高鼻红唇,分明一个小玉人。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长大后,只怕比京城第一公子燕肯堂还要俊俏风流。

这孩子就是擎西王韦应爵,他自从那日在羡秋山看到了钟漫郎的身手后,便跪下磕头拜师。

钟漫郎一开始不答应,他可没有耐性哄孩子玩儿,可韦应爵执拗得令人咋舌,抱住钟野的大腿,死活不肯松手。

钟漫郎只得使出缓兵之计,说让他三天后的寅时初刻到自己府上来。

他打算的是小孩子没什么长性,又贪睡,肯定起不来就是了,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谁想三天后的清晨,天还没亮,超勇公府的大门就被敲响了。

冬瓜去开门,被韦应爵的小冷脸吓了一大跳,可人家好歹是王爷,不能怠慢了。

冬瓜急忙去叫起了自家公爷,彼时钟漫郎宿醉未醒,起床气很重。

穿衣来到院子里,见韦应爵笔直的站在那儿,便上前一把抓起他的腰带,吓唬道:“要做我的徒弟,胆子必须得大,你要是害怕了,或哭或叫,从此以后就不必再来了。”

说完大手一抛,把韦应爵小小的身子直扔到半天空,离地有三四丈高。

韦家的仆人们吓得惊叫不止,老管家干脆瘫倒在地上,双眼一翻白,昏过去了。

直到韦应爵的身体落下来,马上就要触到地面,卫宗镛大手一身,把他拦腰捞住了。

韦家的仆人一边给老管家顺气一边说:“没事没事,没有摔到咱们王爷。”

再看韦应爵,小脸依旧如冰雕一般,不见丝毫惧色。

两只眼睛迸发出兴奋的神情,钟漫郎一下子就喜欢上这孩子了,当即拍板,收他为徒。

韦应爵这才笑了,彼时天色幽暗,他的笑犹如月下白昙,绝艳惊世,逼退了世间一切绮丽。

不过时间长了,韦应爵天天清晨来敲门,钟漫郎实在有些吃不消,于是和他约定,每三天才准来一次。

韦应爵也以每次来必须被抛高高为条件做出让步。

这不,他从马上翻身下来,整了整衣服,垂手走到钟漫郎跟前,像是一只等着被顺毛的猫。

他还不到钟漫郎的大腿高,钟漫郎只能弯下腰,大手一伸抓住他腰间的小牛皮板带把他提了起来。

然后轻轻喝了一声,像扔弹丸一样把他抛向高空。

深秋的晨风冷冽清澈,呼啸在韦应爵耳边,他由衷地欢笑起来,这一刻,就像同龄的孩子一样天真无邪。

“唉,咱们公爷要是成亲早些,孩子也有这般大了。”葫芦开着窗子做针线,看到钟漫郎和韦应爵玩耍不由得生了慨叹。

冬瓜在一旁说道:“都怪你不是女人,不然就让公爷把你纳了得了,反正咱们这府是三不管的地界儿,不用考虑那些有的没的。”

“我要是个女的,早就找人嫁了,生个儿子就叫冬瓜,”葫芦白眼一翻说道:“不顺心了拉过来随便打骂,谁叫冬瓜是我儿子。”

他们两个在一旁闲嗑牙,钟野对韦应爵说道:“今天就到这儿,你回去吧!”

韦应爵意犹未尽,走到一旁,拿起箭袋,从里面抽出一支长箭来。

这支箭戳在地上,比他还要高些。

他把这只箭递给钟漫郎,眼中带着疑问。

钟漫郎把箭拿了过来,看出是一只有年岁的箭,箭头又大又扁,两侧还有气孔。

“这箭叫做鸣鏑,也就是所谓的响箭,”钟野耐心地告诉他:“一般都是在军中使用,它射出去的时候会发出鸣叫声,可以作为信号使用。

这鸣鏑之箭是匈奴的冒顿单于首制,他发明了这个东西之后对手下人说:鸣鏑所射,尔等悉射。不者,军法论处。

他第一次用鸣鏑射自己的战马,手下的士兵都知道这是他最爱的一匹马,所以有很多人不敢下手,冒顿就把这些人都砍了头。

第二次,他用鸣鏑射自己的宠妃,还有人不敢动手,他又处死了这些人。

于是他手下的人知道了鸣鏑就是军令,军令如山,不得违抗。

只要鸣鏑射中的地方,无论是什么,他们都必须要义无反顾的跟随。

冒顿于是将鸣鏑射向了自己的父汗,手下将士不敢违抗,老单于毙于乱箭之下。冒顿继任,成了匈奴新一任单于。”

韦应爵听得入迷,他特别喜欢来超勇公府,喜欢钟漫郎把他抛高高,喜欢跟钟漫郎学骑马射箭,更喜欢听他讲这些战场上的故事。

他极少开口,只会用乌晶般的眼睛巴巴地望着钟野的脸,乞求之色昭然若揭。

钟漫郎挠了挠头,又摸了摸下巴,最后还是不忍心,说道:“那好,我就再给你讲一段飞将军李广的事迹。”

韦应爵双眸立刻迸出光来,连忙整整身姿,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来。

钟漫郎声音浑厚,英雄名将的故事在他口中娓娓道来,恍如亲临一般,格外的引人入胜。

“看看,又听住了,”葫芦啧啧摇头:“我还是去做早饭吧,今天估计又得在这儿吃了。”

“你还说,每次小王爷来,你都变着花样给他做早饭,他都吃上瘾了。”冬瓜说道:“那些我都没吃过,你为啥不多做点儿?”

葫芦扭着腰往后厨走,头也不回的说:“你要做我儿子,我就做给你吃。”

第一百六十三章 蛛丝马迹

夜里落了几点雨,虽然只是微微湿了地皮,却让寒气变得更重,冰针一样直往人的骨头里扎。

尽管锦帐换下了纱帐,人们依旧觉得枕衾单薄。

昭邑的习俗是无论天气如何,除了老人住的屋子会在九月就取暖外,无论贵贱贫富,都必须要等到进了十月才可生火取暖。

也是因为这样,人们对于十月格外期盼,虽然十月里没有什么节日,但家家围炉,比其他时候的聚会都要多。

但这样暖和热闹的日子还要再等一等,现在是九月底。

夜色深处,几点寒星闪烁,残月只剩一钩。

卫宜宁轻巧地闪身进来,走路无声无息,仿佛一抹影子。

春娇在外间上夜,此时睡得很熟,卫宜宁轻轻为她掖了掖被子,才走进里间自己的卧房。

轻轻钻进被窝和衣而卧,这几天夜里,她都在卫宜宓的院子里守着,探听到一些蛛丝马迹。

这些蛛丝马迹虽然不足以让她清楚卫宜宓的所有计划,但已经知道了继续探查的方向,这就已经足够了。

卫宜宁安稳地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睡熟了。

再有两个时辰天就亮了,不能让人看出自己精神不济。

卫宜宓这一次是动真格的了,很细致很谨慎,卫宜宁心里对她倒生出一丝赞赏,哪怕卫宜宓要害自己。

第二天一早,卫宜宁起身梳洗打扮。

春娇兑好了水,说道:“这水刚刚好,姑娘快过来洗,稍放一放就冷了。”

热水是小舍儿从伙房提过来的,盛在铜壶里,每个院子里都是如此,主子用完了,再轮到下头的丫鬟使。

“简单的梳个平髻就好,”卫宜宁端坐在妆镜前对春娇说:“反正就是在家里也不出门。”

“姑娘真是不爱打扮,”春娇带着小小的抱怨说:“真是可惜了您这把子好头发。”

“那些复杂的发髻梳起来太麻烦,没半个时辰都弄不完,何苦来哉。”卫宜宁笑着说:“要是那样,给我梳完头发水都冷了,你还得再去火房提水。”

“这有什么,不过是跑一趟腿罢了,”春娇不以为意:“看看大小姐二小姐他们每天梳的发式都不重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偷懒呢!”

“不是你偷懒,是我太随便,”卫宜宁冲着镜子里的春娇笑道:“害得你不能大显身手。”

春娇也笑,说道:“平时都还罢了,可是要说好了,你过生辰那天必定要听我的安排,我要给你梳什么头发你就得梳什么头发。”

“这有什么,”卫宜宁抿嘴浅笑:“我不过是多坐半个时辰罢了。”

说话的功夫梳妆完毕,卫宜宁起身去给朱太夫人请安。

老人觉少,朱太夫人也早起来了,穿着三镶三滚的府绸偏襟锈红大袄,玄色暗花棉裙,灰白的发髻上一顺儿插着三只金扁簪。

卫宜宁在心中暗暗比较,祖母比她初回府里的时候精神要健旺不少,脾气也随和了许多。

如意正伺候着老太太喝参汤,火盆架上放着一个盖碗,被热气烘着,氤氲着丝丝缕缕的热气。

朱太夫人见卫宜宁来了,便招手叫她:“五丫头快过来,站在门口傻笑什么。你小姑姑天还没亮就打发人送来一盒子吃食,里头有一碗马奶酪,是特特给你的,我叫如意温在火上,这东西凉了就羶了。”

卫宜宁喜欢吃奶食,当即敛衽谢过老太太,春娇取过盖碗,如意拿过一只小银匙。

卫宜宁小口小口吃着,奶香浓郁芬芳,细细咀嚼绵滑回甘,是上好的马奶所制。

卫宜宓等人也走过来请安,卫长安一双桃花眼微微泛红,只因昨天宴请封家兄弟,难免喝的有些多。

他本来是心怀忐忑的,怕封家兄弟不接受他的要请,又或者见了面会埋怨他。

谁想昨天酒席之上,这二人一概不提之前的事,还和他称兄道弟,卫长安顿时觉得他们有涵养重情义,激动之下就喝多了。

几个人陪着朱太夫人说了几句话,也不过是说说天气,问候问候身体。

卫宜宓笑容雍柔,对卫宜宁既不过度热情,也不显得冷淡。

她表现的如此自然,卫宜宁就觉得她其实是个很有潜力的人。

她或许不够老道,但依旧算得上一个可塑之才。

倘若她的经历再丰富一些,成就只怕会在她母亲包氏之上。

包氏很疼爱自己的儿女,事必躬亲,苦口婆心,但反过来看这未必是好事。

她的三个孩子都被娇养成了目中无人的性格,但手段和心胸却都有限。

卫宜宓已经算是好的,和卫宜宁杠上之后,虽然屡次用计都没能成功,却能够越挫越勇,且一次比一次成熟,

说起来她也不过才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并且一直养着深闺之中。

不像卫宜宁,年纪虽小,却已经尝遍了世情冷暖,历尽了生离死别。

“你们还没吃早饭呢,坐坐就过去吧!”朱太夫人开口道:“五丫头就在我这吃吧!”

朱太夫人偏疼卫宜宁,常常会留她在自己屋子里吃饭。

其他人也不说什么,对此早都已经习惯了。

“大姐姐给小五张罗过生日呢!”卫宜家小声对卫宜室说:“到时燕家和韦家的小姐都来,咱们可要把握机会跟她们套套近乎吗?”

“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到时别太刻意了。”卫宜室说:“现在大姐姐她们都能经常出府去交际,咱们一步也不敢多走,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

她们知道自己其实是无依无靠的,甚至包氏迟早会和她们算账。

之所以到现在还没对她们伸手,也不过是因为她们本就被握在她的手心里。

可谁愿意坐以待毙呢?

她们两个已经及笄,要不了多久就会谈婚论嫁,这可是关系到一辈子的大事。

她们也想和卫宜宁搞好关系,沾她的光,能和燕家走的近些,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机缘。

但卫宜宁明显不想带契她们,她们也没办法强求。

“这也不能怪她,”卫宜室语气落寞:“她自然要先为自己打算,毕竟她自己的情形也不比咱们好到哪儿去。”

第一百六十四章 庆生

流光捻指而过,转眼到了卫宜宁生日这天。

早晨起来梳妆打扮完毕,卫宜宁还是像往常一样,先过来给朱太夫人请安。

老太太这边的丫头春桃一边给卫宜宁请安一边打起了猩猩毡帘子,如意笑着走过来,给卫宜宁敛衽行礼,说道:“今日是五姑娘芳辰,祝姑娘诸事顺遂,芳龄永继。”

其他的几个丫头也都跟着行礼。

卫宜宁连忙道谢还礼。

如意一向和她要好,特意准备了一双绣鞋给卫宜宁。

卫宜宁又再三谢了。

朱太夫人满面含笑的看着她,见卫宜宁今天和往日相比明显是打扮过了。

头上戴了几件珠翠,上身是豆绿云肩对襟短袄,下身姜黄夹棉绫裙,看去不觉奢华,唯觉淡雅。

知道她是因为父母丧期还未满一年,故而就算是生日也不穿太艳的衣裳。

卫宜宁今天梳了个和往常不太一样的高髻,面容的轮廓就显得更清晰。

朱太夫人看着她,不知哪里有些像卫阿鸾小的时候,疼爱之心更盛,伸出手说道:“好孩子快过来,祖母给你一件小东西戴着玩儿吧!”

卫宜宁笑着走上前,朱太夫人拉着她坐在身边,把一个东西放在她手上。

卫宜宁定睛一看,是块鸡血石的坠子,雀卵大小,冻石底,血色艳红,上头有天然的水银纹路,勾画出祥云的形状。上头凿了穿眼,系着五彩丝绦。

“这礼物好贵重,”卫宜宁只觉得有些压手:“祖母太厚爱我了。”

朱太夫人攥住卫宜宁的手,鸡血石坠凉滑地微微硌痛了她的掌心。

“这坠子是我从娘家带来的陪嫁,本来是一对儿,你小姑姑小的时候总爱生病,我就给她戴了一个。人都说鸡血石辟邪,最能防小儿惊吓的。如今这一个白撂在箱子里怪可惜的,我看你是个知道惜福的孩子,就给你吧!”

卫宜宁又起身行了礼,深深谢过了老太太。

朱太夫人慨叹一声说道:“当年你出生的时候,正赶上咱们家围炉。人们都说你是个有福的孩子,生在十月里,屋子里生了火,大人孩子都不受罪。”

卫宜宁把头轻轻靠在老太太肩上,心中五味杂陈。

在那个时候谁都想不到,自己小小年纪就会被流放到万里之外吧?

朱太夫人提起了往事,也难免有些伤感。

卫宜宁于是指着墙上新挂上的百宝嵌大挂屏说道:“祖母,这个也是您的陪嫁吗?”

“这个不是,”朱太夫人说道:“这是当年先帝爷赏赐给老公爷的,老公爷在世的时候,每到入了冬就会把这挂屏请出来挂在墙上。冬日里无景可赏,加上天气寒冷人们都不爱出去,就可以在屋子里赏玩百宝嵌。”

所谓的百宝嵌,就是在挂屏上镶嵌了很多奇珍异宝,玉石的雕件、钧瓷的残片,凡是好东西都可以镶嵌上去。

朱太夫人房里的这件百宝嵌一共镶嵌了上百件宝贝,占了整整一面墙,是极其难得的。

卫宜宁也从别处见过百宝嵌,但都没有这个大。

等到来包氏这边吃早饭的时候,包氏也叫丫鬟拿了礼物送给卫宜宁,是一套新衣裳。

卫宜宁起身谢过了,包氏和蔼的笑道:“今天是你的生日,听你大姐姐说,请了韦家和燕家的小姐过来热闹。如此,我们这些长辈就不讨你们的嫌了。索性让你们放开了好好玩一玩,我给你们请了个小戏班子,就在宓儿的屋子里搭了台子,今天所有事情都由你大姐姐张罗,我就不掺和了。”

卫宜宓优雅一笑:“我这也是赶鸭子上架,头一回,有不周到的地方五妹妹千万包涵。”

吃过了饭,卫宜宓、卫宜室卫宜家也都准备了礼物送给卫宜宁。

都是一色针线,双生女绣了两幅帕子,卫宜宓则是一只香囊。

卫宜宁之前曾见她绣过,湖蓝色底上绣的海棠盛绽,用料很讲究。

卫宜宓还亲手给卫宜宁系在了腰间。

没过多久就有家人来报,说燕家和韦家的几位小姐到了。

卫宜宁等人赶紧迎出去。

燕婷贞乘的是一辆翠幄青绸车,韦家姑娘坐的是一色的香妃色呢毡马车。

韦兰珮走在最前头,卫宜宁迎上去寒暄道:“大姐姐怎么亲自来了,不过是我的一个小生日,合该留在家照顾母亲才是。”

韦兰珮亲厚地说道:“不妨事,你三姐姐和四姐姐还有七妹妹在家呢!她们说了,等过几天我们还席,再和你好好亲热亲热。”

卫宜宁不能不感动,今天她过生日,韦家的三位嫡女全部到齐,明显是出于对她的看重。

一行人携手来到卫宜宓的院子,那里早已经搭了戏台,设了席面,众人落座后,纷纷拿出准备好的礼物送给卫宜宁。

不拘形式都是一片情意,也不必一一细述。

燕婷贞紧挨着卫宜宁,小声夸赞道:“宜宁,你今天好漂亮。”

韦兰珥在她另一侧,应和道:“不错,宜宁越发出落得好看了。”

今天的卫宜宁和往常相比,只是稍微打扮了一下,但依旧没有涂抹胭脂水粉。

她的气色本就极好,双颊总是粉光莹润,一双眼睛好像在秋水中洗过一样,明亮有神采。

发如泼墨,唇若施朱。乍看上去虽不惊艳,但越看越觉得妩媚精致。

“五妹妹天生妍丽,用脂粉反倒污了原本的颜色,”卫宜宓款款说道:“她现在年纪还小,若是再过个几年,只怕更见出落了。”

众人听了这话,纷纷点头赞同。

韦兰琪和韦兰珥对视了一眼,心说卫宜宓今天怎么如此大度起来?

往常她可绝不会这么说的。

只是二人心下虽然狐疑,却不好表露什么。

这边戏台上已经开演了,全都是八九岁的小孩子,唱念作打也都有模有样。

卫宜宓俨然待客的主人,调度分派有条有理。

那对双生女也自动帮衬的,卫宜宁见她们如此,乐得和韦家姐妹以及燕婷贞说笑玩乐。

“宜宁,后日我们还席,”韦兰珮柔声说道:“还请各位都赏个脸。”

燕婷贞紧跟着说道:“十四日我还席,大伙儿可都要到场才好。”

昭邑的习俗,除婚丧嫁娶的大操大办之外,一般小聚都要还席,其实就是为了更热闹。

所谓的还席,就是去某家赴宴后择日回请。

第一百六十五章 成功一半

唱罢两折戏,饮过三盏茶。

此时时候还早,众人坐在席上听戏用些茶水点心,时间长了未免无聊,她们都是年轻女孩子,难免有些坐不住。

卫宜宓趁机便对卫宜宁说:“宜宁,五小姐是头一次来咱们府上,你该带她们几位随便转转,略尽地主之谊。”

卫宜宓此话说的很合时宜,韦兰琪也觉得枯坐无味,于是就对卫宜宁说:“宜宁,不如你带我去你的院子看看吧!”

她这么说了,韦兰珥就吵着也要去。

卫宜宁于是起身带着韦家的几个姑娘去自己的屋子里坐坐,她们本就和卫宜宁要好,自然想看看她的闺房。

燕婷贞一来怕冷二来她去过卫宜宁的院子,三来也怕人太多卫宜宁招呼不过来,因此就没跟过去。

这几个人走了之后,卫宜宓独自招呼着燕婷贞。

叫台上的戏暂时停一停,让丫鬟拿了些茶水果子赏给那些小戏子们,让他们到一边吃去,等一会儿正式开席了,再上来唱戏。

燕婷贞安安静静的坐着,卫宜宓跟她先聊几句后缓声开口道:“九小姐,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她既然都如此说了,燕婷贞只好说:“卫姐姐你有什么话只管说,千万不要见外。”

卫宜宓闻言一笑,说道:“刚才你说过几日要还席,我有一句话想跟你说。宜宁一直念叨着想去棠棣园转转,但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这次她过生日,我本来想去那里给她庆祝的,但因为祖母和母亲又是请戏班又是备席面的,我也不好多说什么,怕伤了长辈们的心。

我知道你和宜宁的关系最好,向来是不见外的。韦家没有长男,不方便出去交涉,而贵府兄长多,尽可代办。

当然,这只是我的浅见,九姑娘还当再斟酌斟酌,我不过是为了让宜宁能够开心,难免有考虑不周的地方。

当然了,若是在贵府还席,她一定也是极开心的。”

燕婷贞听了之后忙说道:“宜宁既然有这样的想法,自当成全她才是。大家相聚本意就是为了开心,去棠棣园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我回去后就叫我家七哥或八哥代办。”

她们口中说的棠棣园是这昭邑城中一处极大的私人园林。

和芷园不同,它是有人专门经营管理的,同时也收费。

芷园适合在春夏季游览,到了冬天就没什么太好的景致了。

棠棣园因为有人精心打理,到了冬天的时候,景致也颇为可观。

又何况兼有各种杂耍戏文,以及诸般玩乐,应有尽有,所以也更热闹一些。

更妙的是棠棣园分东西两园,东园招待男宾,西园招待女客,互不相扰。

因此京城中的富贵人家常去这里游玩,尤其是在冬季。

卫宜宓知道燕婷贞一定会答应的,因为卫宜宁于她有救命之恩,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燕婷贞一定会满足她的。

如此一来,自己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半,剩下的就是再次确认某件事的准确性。

韦兰珮四姐妹跟随卫宜宁来到她的住处,韦兰珊性子急,说道:“宜宁,你那个大姐姐送了你什么东西?”

卫宜宁指了指自己腰间说道:“送的是这个香囊。”

“我看她今天格外贤惠,只怕她没安好心。”韦兰珥说道。

卫宜宓还是未出阁的姑娘,用贤惠来形容并不恰当,但几个人都懂她的意思,也就不挑字眼了。

“宜宁,你把这香囊解下来我看看,”韦兰琪猫眼微眯:“里头别有什么古怪。”

“不会的,”卫宜宁笑道:“哪至于如此。”

韦兰珊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再说了,你们府上的人可都是经过梅姨娘柳姨娘的事,算是开过眼界了。手段自然非比寻常,还是小心些好。”

韦兰珥则干脆从卫宜宁身上把那香囊解了下来。

打开一看,里头装的是蘼芜叶和蕙草,此外没有别的东西了。

“你们看,我就说这只是个普通的香囊。”卫宜宁笑道:“你们是关心则乱,其实大姐姐挺好的。”

一直没说话的韦兰珮开了口,训斥自家的姐妹:“你们几个真是胡闹,怎么能净把人往坏处想,以后不要再这样了。万一让宜宁难堪就不好了,毕竟她们是一家姐妹,一旦闹僵了,叫宜宁怎么在这府里待下去?”

韦兰珊等人不说话了。

卫宜宁赶紧不出痕迹的转移话题,几个人在她屋里坐了片刻,才又出来,往卫宜宓的院子里走。

众人重新落座,戏也重新开锣。

卫宜宓一脸的和气,怎么看也看不出她对卫宜宁有什么不满。

又过了一会儿,宴席才正式开始,桌上的茶水点心都撤下去,端上来各样珍馐美食。

卫宜宓和卫宜宁招呼着几位客人,不时地布菜劝酒。

因为都是女孩子不胜酒力,故而喝的是甜米酒,只微微有些酒味,其实并没多大的酒力。

直到后半晌,宴席才散,换上俨茶和鲜果,众人又说笑了好一会儿,看看天色暗了下来才起身告辞。

卫宜宓和卫宜宁等几个卫家的小姐自然要恳切挽留,但韦家的几位姑娘和燕婷贞都说时候不早了,主人家也该歇歇。

彼此推让了一会儿,最终再次约好还席的日期,众人才散了。

将客人送出府门外看着上了车,卫家人才回来。

往回走的时候,卫宜宁对卫宜宓说道:“大姐姐,今日多亏了你,着实受累了。妹妹都记在心里,日后相报吧!”

卫宜宓丹唇微启,笑道:“快别再说这些见外的话了,我哪里用你谢呢。只要你们都满意,就算我没白张罗一回。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咱们是一家人,用不着这么见外。”

又说:“我这会儿实在是有些累了,你们都自便吧。”

说着扶着自己的丫头回去休息了。

卫宜室卫宜家也不多话,一起离开了,

卫宜宁也回自己的住处去,闹了这么一天也不禁有些乏,春娇给她去了簪环首饰,脱了外头的衣裳,说道:“姑娘睡一会儿吧,等前头要吃饭了我再叫你起来。”

第一百六十六章 獒犬

卫宜宁的生日过得还算体面热闹,又过了两天,韦家还席。

早起给朱太夫人请安的路上,卫长安叫住了卫宜宓。

“你今天也去韦家?”卫长安对他这个亲妹妹有些畏惧,卫宜宓长得很像包氏,性情也有四五分相像。

卫长安知道自己之前的事情给家里抹了黑,卫宜宓心里对他有怨气。

他自己心中也不是不自悔,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所以干脆就不再提。

卫宜宓面上虽然看不出明显的不悦,但她眼睛并不看向卫长安,说道:“好端端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卫长安稍显尴尬,搔了搔头说道:“我是想着你和韦家也不算相熟,能不去就不去吧。”

卫宜宓唇角微讥,看了卫长安一眼说道:“你什么时候竟然关心起这些事来?我劝你还是好好考虑考虑自己的事吧!我自己的事自己能处理好。”

说完抬脚就走,卫长安被晾在那里,干眨了几下眼,最后一甩手一跺脚,还得跟上去给老太太请安。

卫宜宁随后也进了朱太夫人的院子,见了卫宜宓就说:“大姐姐,一会儿你可要同我去韦家赴宴?”

卫宜宓面带歉意地说道:“论理我是该去的,只是我从昨天夜里就觉得头痛咽痛,大约是着了风寒,今儿也觉得怪累的,提不起精神来。

若是勉强去了,只怕会失礼。思来想去,我还是不去了,你多多替我跟韦家小姐们道个歉吧!说我改日一定登门谢罪。”

“大姐姐太多礼了,”卫宜宁笑得一脸单纯:“身体要紧,你在家多休息,改日再去那边逛逛也是一样的。”

卫长安在一边听到卫宜宓不去韦家,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

卫宜宁吃过早饭不久就坐了府里的马车去了擎西王府。

她走后不久,卫长安也骑马出了门。

又过了片刻,卫宜宓也坐了车出府。

走的是和卫宜宁相反的方向。

马车走的不紧不慢,卫宜宓坐在车里低垂着头,像是在沉思。

直到马车停在一处偏僻的院门前,车夫恭恭敬敬地在车帘外说道:“大小姐,到了。”

卫宜宓才回过神来,她戴好帷帽,对丫鬟和车夫说:“你们都在外边等着,不准随便和人搭讪。”

两个下人不敢违拗,垂手答应了,就站在原地不动。

他们不知道大小姐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这里看上去就是穷人住的,但他们不敢多嘴,这事明显透着蹊跷,作为下人只能装傻。

卫宜宓走到门口,保养得如水葱一般的玉手在门环上扣了两下,里头有个粗噶的声音问道:“哪个?”

“买皮子的。”卫宜宓扬声答道。

里头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一个须发花白,一身邋遢的老头子开了门。

卫宜宓闪身走了进去,两扇旧门扉砰的一声重新关上。

“这位小姐,”老头子的眼睛有一只坏掉了,所以他看人的时候总是习惯歪着头:“您就是前日那个——”

“不用废话,”卫宜宓冷冰冰的打断了他:“我今天来是要亲自看看你训练的结果,真像你当初承诺的那么神,我不会亏待你的。”

“您放心,我狗老三这辈子从生下来就跟狗打交道,我不像人,更像狗,所以我最了解狗,经我手训练的狗绝不会出错的。”狗老三絮絮叨叨地说。

他住的院子破烂脏乱,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怪味,卫宜宓难耐地屏住了呼吸。

她长这么大头一次见到这种贫民的住处,觉得地狱也不过如此了。

狗老三猫着腰走进了后院,卫宜宓压着心中的厌恶跟在他身后,后院一样破烂,有十几只巨大的笼子,里头关着很多条狗,品种不一,有大有小。

见了生人立刻集体狂吠起来,卫宜宓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闭嘴!”狗老三喝了一声,那些狗立刻闭上嘴不叫了。

“小姐,这条獒犬是你要的,我已经训练好了。”狗老三打开了其中一个笼子,牵出来一头牛犊大小的獒犬,一双眼睛像两盏红灯笼,鬃毛猎猎,透着难驯的野性。

“演示给我看。”卫宜宓已经收起了胆怯,倨傲地抬高了下巴对狗老三说。

“您瞧好吧!”狗老三嘿嘿一笑,笑声带着痰响,呼啦啦地像个破风箱。

“我把这种汁水抹在一只萝卜上,”狗老三说着,从一只破瓷碗里取了些透明的汁水涂在一只萝卜上:“只要一点儿就够了。”

卫宜宓冷眼看着他,的确只涂了少许。

“然后我再把这萝卜和这些肉放在一起,”狗老三说着又拿出好几块肉来,放在一边:“这儿有鹿肉、牛肉还有羊肉。”

那只獒犬始终冷冷的踞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直到狗老三走过去松开了它身上的绳子,口里发出一声呼哨,那獒犬立刻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上去。

卫宜宓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阵劲风扫了过去。

那只獒犬毫不犹豫的扑了过去,一口叼住了那只萝卜,疯狂的撕咬了两下,那颗萝卜一下就被咬了个稀巴烂。

狗应该是喜欢吃肉的,可是这条獒犬却对旁边的各种肉视而不见,只一味攻击那个涂抹了汁水的萝卜,可见训练的非常好。

“除非把它杀了,否则它不会停下来的。”狗老三得意的说:“这可是我最精心饲养的一条狗了。”

“这是五百两银子,”卫宜宓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事成之后再给你另一半。”

这条獒犬虽然难得,但也不值一千两银子。

卫宜宓出手如此大方,把狗老三惊得半天合不拢嘴,看来这位真是个有钱的主儿。

“你把那种汁水给我装到瓶子里,之后等待我给你消息。”卫宜宓说道:“乖乖的帮我把事做完,别想着耍花样。”

“您放心,您放心,”狗老三点头哈腰的说,果然就像一条狗:“我绝对不敢耍花样。”

出手这么大方的人,身后一定有背景,他狗老三只是一介贱民,又没吃了雄心豹子胆,哪敢在这样的人面前耍花样呢?

“这汁水虽然味道不浓,但狗的鼻子可比人灵敏百倍,哪怕是隔着几十丈一样能闻得到,”狗老三一边把装了汁水的瓷瓶递给卫宜宓一边说:“但你要小心,千万别沾到你自己身上,若是不小心沾上了,也要及时清洗干净。”

第一百六十七章 看相

卫宜宓懒得再听他废话,冷声说道:“你一定要管严你的嘴,这件事不许和任何人透露。”

“我知道,我知道,”狗老三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说道:“这个不用您吩咐,我好歹也活了一把年纪,知道人要活得长就得管住嘴,除了您和您派来的人,我半个字都不会乱讲的。”

“你知道就好,”卫宜宓很满意:“事成之后我会给你剩下的银子,你也要从此离开京城。”

这是她和狗老三之前就约定好的,尽管之前是别人和他接头,但卫宜宓才是真正的雇主。

她这次之所以亲自来,就是要亲眼验证成果,必须要保证不会出错。

现在看来,狗老三这个糟老头子还是有点本事的,这獒犬训练得很不错,完全达到了自己最初的要求。

“小姐慢走,”狗老三见卫宜宓转身往外走,赶紧在后面跟了上来:“有什么吩咐只管叫贵仆来知会我就好。”

“你别跟出来了,”卫宜宓这次做事力求谨慎,不想让门外的丫鬟和车夫看到狗老三的样子:“我再说一遍,不要走露了风声。”

狗老三赶紧站住了脚,不再往前走。

看着卫宜宓的窈窕身影消失在门外,他的心忍不住微微一动,这么漂亮的小姐,心思却如此歹毒,这富贵人家的人啊可真是心狠手辣。

狗老三不知道卫宜宓究竟是谁,也不知道她要自己训练獒犬对付的是谁,他只知道这个有钱的小姐花了一千两银子来买一个人的命。

狗老三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坏事,他也只是想要糊口而已。

又不是他要杀人,自己不过是一个工具罢了。

这位小姐让他不要乱说,这个他当然做得到。

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起了一些事情,大约就在前两天,夜里的时候,他的院子好像进了人,他似乎听到了某些轻微的动静,但出去看的时候却什么也没发现。

并且那些狗并没有叫,他没有确实的证据。

也许是自己太多疑了吧,狗老三晃了晃脑袋,把这点飘渺的顾虑抛到了脑后,都说疑心生暗鬼,他可能是有些太紧张了。

卫宜宓出了门坐到车上,对车夫和丫鬟说道:“今天的事无论谁问起,都只说我去樊素楼买胭脂了,再没去过别的地方,你们听清楚了吗?”

车夫和丫鬟赶紧答应,大小姐的话他们不敢不听。

违拗大小姐就是违拗夫人,反正这事情和他们也不相干,装聋作哑就是了。

卫宜宓神色平静的回了府,接下来她只要等着就好了,等到那个关键的日子,她就可以尽情欣赏自己导演的这出好戏了。

卫宜宓并不相信上天安排,她觉得一切都是事在人为的结果。

她前脚进门,卫长安随后也回了府。

脸上带着几分酒意,怕被长辈看见,直接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而此时的卫宜宁,正在擎西王府和她的一众金兰姐妹欢聚。

燕婷贞本来说好要来的,但燕家的老王妃昨天生了病,燕婷贞是极孝顺的,自然要在跟前伺候,所以就未能赴约。

韦家姐妹都是识大体的,没人会因为这个不高兴,反倒觉得燕九小姐人品可贵。

席上大家随意闲聊,卫宜宁过生日那天韦兰珠韦兰玫和韦兰瑜都没去,她们今天都后补了礼物。

“原来也想让大姐姐替我们带过去的,但总觉得亲手送你更好,”韦兰琪肉嘟嘟的俏脸上堆满了甜笑:“就是要晚几天。”

“这样更好,”卫宜宁欢喜地说道:“礼物就是要亲手送,才能看到收礼的人有多喜欢。”

又说:“应爵怎么还不回来?”

韦应爵又跑去超勇公府了。

“甭理他,都要野死了!”韦兰珥道:“以前他最恋着你了,现在可好,连给你庆生都不出席。”

“其实我倒觉得应爵这样很好,”卫宜宁真诚地说道:“总比他整天窝在家里泥塑木雕一般要好得多,当然了,我们应爵便是泥塑木雕,也须得是泥为金沙木为旃檀方可。”

韦家姐妹听了全笑个不住,韦兰珮柔声道:“宜宁啊,你真是会夸人,应爵应该也快回来了。”

话音未落,只听一路靴子响,韦应爵身穿金钱蟒狐腋箭袖,足蹬牛皮小靴走了进来。

如今天气寒冷,他走的又急,白玉般的双颊像扫了两片胭脂一样谲艳夺目。

进来连衣裳也不脱,直接扑到卫宜宁的怀里,还像以前那样贪恋她身上的气息。

众人都打趣他,韦应爵的小脸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只嵌宝臂钏来递给了卫宜宁。

“这是你送我的礼物?”卫宜宁很惊喜:“多谢你了。”

“你从哪里得来的这东西?”韦兰珊狐疑:“我怎么从不知道你还有这个。”

韦应爵一句话也不说,韦兰珮道:“多半是他去买的吧,这孩子懂事多了。”

大家也没多想,给他腾出个地方来让他入席。

韦兰珥一眼瞥见七姑娘韦兰瑜还在那里拿着本书看就说道:“女学究,快把你那破书放一放,等退了席再看吧!”

“这是宝贝,你怎么能说它是破书呢!”韦兰瑜嘴上反驳,眼睛依旧盯着那本书。

“我看这丫头要魔怔了,”韦兰珠有些担心的说:“这阵子迷上相术,依我说那东西都是骗人的。”

“三姐姐,你不懂就不要乱说,”韦兰瑜把书放下说道:“这是玄学,非大智慧的人不能通晓。”

“好好好,你有大智慧,你来相相我,”韦兰珊笑着说:“看看我什么时候做祖母。”

“我现在研习的是男相,看不了女的。”韦兰瑜一本正经地说。

“那你就看看应爵什么时候娶亲,”韦兰玫紧跟着凑趣:“这总行了吧?”

“医者不自医,”韦兰瑜老气横秋地说:“相士都不给自家人看相的。”

“嚯,你这本事未见多大,规矩倒是不少,”韦兰琪瞪大了眼睛道:“这不行那不行的。”

“这也好办,”韦兰珥拦住她说:“那你来看看钟公爷的相如何?”

第一百六十八章 意图不轨

韦兰珥要韦兰瑜给钟野看相,因为她是见过钟漫郎的。

卫宜宁本以为韦七小姐会拒绝,谁想对方大大方方地说:“好啊,这有何难。”

众人听她如此说,虽然觉得她多半看的不准却还是起了兴趣,纷纷放下了杯箸。

韦兰瑜今年才十岁,但老成得过分,从某种程度来说,也算得上是个怪胎。

卫宜宁就没见她像小孩子过。

“钟公爷此人紫须剑眉,目深鼻高,口阔齿齐,声音洪壮,是威德兼具之像,乱世当为霸才,治世堪称良将。

阴鸷纹在喉间,主有贵子,杀伐气重,禄位虽早却坎坷,中年后大富贵,当食千钟禄。”韦兰瑜侃侃而谈。

“你这说的还不是废话,”韦兰玫大大咧咧的笑着说:“咱们都知道钟公爷十五岁被罚了爵禄二十年,可不是要到中年以后才富贵。”

“我说的大富贵可不止是那点爵禄,”韦兰瑜分辩道:“你们太武断了。”

韦兰瑜在一旁插言道:“那你再说说燕七公子,他你也是见过的。”

韦兰瑜食指在腮上扣了扣,慢条斯理说道:“燕七公子么,双目秀长,两眉舒广,神清而有余,气正且绵长,科名星见于印堂,形如钢针,主早荣。且是金形火相,当主掌生杀大权。”

“老七,你说的倒是挺溜的,可以出去骗钱了。”韦兰玫一拍桌子说道:“不如哪天你乔装出去弄俩钱花花。”

韦兰瑜给了她一个白眼,又低下头看书了。

这事也不过是个插曲,大家过后就忘了,全当做一个笑话。

卫宜宁在韦家直待到傍晚,才被韦家姐妹放回来。

她被灌了好些酒,韦兰玫和韦兰琪两姐妹贪杯,硬拉着卫宜宁一起喝。

韦家自酿的金红琥珀酒,风味香醇,甜润绵柔,极是好喝。

其他几位姐妹也都相陪,卫宜宁酒量还算不错,但十几杯下来也微微的醉了。

坐上马车,春娇见她星眸乜斜,困醉欲卧,急忙扶她躺下,将海龙披风从头到脚给她盖了个严实,又把手炉塞到她怀里。

卫宜宁本就爱睡,此时更是浑身酥软,几个呼吸间就睡熟了。

春娇今天不算累,韦家姐妹看重卫宜宁,因而对她也格外礼遇。

不让她在跟前伺候,而是单设了一桌小席面,让自家的几个大丫鬟陪着。

但坐在车上无事可做,卫宜宁又睡了,她也就阖了眼打起瞌睡来。

马车行了一半,突然咔嚓一声,车身猛地倾斜,卫宜宁和春娇都被惊醒了。

车夫在外头回道:“五姑娘别怕,是车轴拔笋子了。”

卫宜宁扶了扶鬓边,她还有些迷糊,心说韦家的酒后劲儿还真足。

“那怎么办?”春娇有点着急:“这个样子肯定不能继续走了。”

车夫说道:“前面不远就有个木匠铺,我把车拉到那边去,半个时辰左右就能修好。

姑娘可以到那边的茶楼里去歇歇,也不过几盏茶的功夫。”

春娇听了,略想了想说:“也只能这么办了,如今天气寒冷,总不能在外头等着,木匠铺那等杂乱的地方也不是姑娘能去的。”

扶着卫宜宁下了车,主仆二人走到街右边的雨茗茶楼,车夫拉了马车去左边的木匠铺。

这间茶楼不算大,但收拾的干净小巧。

茶楼和酒楼不同,算是比较高雅的去处,因此女眷也可出入。

茶博士引着卫宜宁和春娇上了三楼的雅间,二人点了两杯清茶。

茶博士答应着下去了,春娇扶卫宜宁坐下。

雅间不大,一张乌木小茶桌,一套钧瓷茶具,铺着一领芙蓉裀,上头放着两只蒲团。

“姑娘,你且歇歇,一会儿茶来了,漱漱口,散散酒气。”春娇说道。

卫宜宁醉眼迷蒙,听了春娇的话,只是胡乱的点了几下头。

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茶博士上茶,春娇便忍不住要下楼催催。

她起身出了雅间,回手带上了门,卫宜宁一个人留在里头。

她先前没在意,伏在桌上打盹,半梦半醒间忽然一个机灵,春娇去的时候有些长了,不过是下楼知会一声,怎么这么久还不见回来?

卫宜宁的酒忽然就醒了一半,试探着叫了一声:“春娇——”

外面寂寂无声,根本没有人回答。

卫宜宁站起了身,还未等举步,雅间的门便被推开了。

一个年轻男子站在门口,脸上似笑非笑的望着卫宜宁。

卫宜宁的瞳孔瞬间收缩了一下,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

“五姑娘,想要见你一面还真不容易。”那人说着就往前走。

“封二公子,”卫宜宁一眼就认出了封玉铎:“你如此作为,只怕于礼不合。”

她说着话就退到了窗边,伸手去推窗户,纹丝不动,显然已经钉死了。

封玉铎英俊的面容此时透出几分邪魅,不急不躁的说道:“谁叫你这么可人,让我忍不住要做出无礼之举来。”

今天的卫宜宁的确比他印象中增添了几分动人韵致,大约是喝了酒的缘故,她的双颊酡红,眼神透出浅浅的迷蒙。

唇瓣殷殷,鬓发微微有些散乱,整个人透出一股慵懒娇惰的气息,像一朵开了一半的碧桃花,娇嫩中透着生涩的妩媚,引人染指。

“这丫头倒也不算丑,上手之后说不定别有一番滋味。”封玉铎暗忖,他一向是非绝色不碰的,但凡事都有例外。

他打算今天破一次例。

卫宜宁的眉目似结了霜一般冷,这个封二公子还真是过分,上一次假装英雄救美,被自己和燕肯堂拆穿,居然还不思悔改。

这一次更想要霸王硬上弓,连这么下作的手段都使出来了。

“我好歹是智勇公府的小姐,你居然想要毁我清白?”卫宜宁质问封玉铎:“你眼里真的没有王法吗?”

“我不过是想要和你亲近亲近,关王法什么事?”封玉铎笑得很轻蔑:“便是你告到皇帝面前,我也只说是咱们两个两情相悦在此私会,说不定皇帝就把你指给我做妾了呢!”

想他堂堂公府嫡子,一表人才,卫宜宁不过是个卫家的弃女,根本算不得正经的主子小姐,又何况姿色平常,这事任谁看也是她巴结自己,所以封玉铎有恃无恐。

第一百六十九章 公爷救我

封玉铎一步步走近,脸上带着玩味的神情,像是在打量掉入陷阱的小羔羊。

他料定卫宜宁逃不掉,更加想要凸显自己狩猎者的姿态。

卫宜宁一动不动,像是吓坏了。

她年纪小,长相文静,总让人觉得她软弱可欺。

封玉铎没把她放在眼里,他要把卫宜宁变成自己的玩物,一个玩儿完了又可以利用的玩物。

卫宜宁看着他一步步靠近自己,不后退不求饶也不喝止。

封玉铎伸手去捏她的下巴,卫宜宁极快地抬腿,猛踢向封玉铎的腿间。

电光火石之间,封玉铎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剧痛让他失态地嚎叫,整个人像只虾米一样蜷缩起来,根本顾不得对卫宜宁做任何反击。

原本安静的楼下忽然响起脚步声,卫宜宁暗叫不好,夺了门跑出去。

前门已经上了锁,整个茶楼已经停止营业了。

几个侍卫模样的人扑向刚下楼的卫宜宁,他们的身手敏捷,不是一般人。

卫宜宁估量了一下,自己完全没把握能和他们正面对抗。

她一向不喜欢逞能,所以选择了从后门逃跑。

那些人分作两路,一路去楼上照应封玉铎,另一路则紧追着卫宜宁不放。

茶楼的后街很僻静,是一条窄窄的胡同。

卫宜宁穿着长裙绣鞋,跑起来很不方便。

而她身后的那几个人,都是人高马大常年习武的成年男子。

卫宜宁一边跑一边呼救,并把头上的金簪拔下来拿在手里。

今天去韦家,她没带防身的匕首。

那几个侍卫也没想到她一个小姑娘居然能跑这么快,而且跑了这么久速度竟还没有慢下来。

胡同里没有行人,因为所有的房子都没有朝这边开门。

卫宜宁从茶楼跑出来的时候,没顾得上穿披风,十月的冷风扑在身上,她却感觉不到冷。

“再快一点!”卫宜宁在心里对自己说“再跑几十步就能冲出这条胡同了。”

胡同连着大街,只要跑到大街上,那些人再胆大包天,也不敢再对自己动手了。

身后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了,男女体力的悬殊是无法逾越的差距,卫宜宁的右肩被一只铁钩一样的手扣住了。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卫宜宁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狂奔,左手猛地插向右肩,金簪狠狠穿透了那只手,力道强劲,连卫宜宁自己的肩膀也感到了一阵刺痛。

被伤的人大叫一声,痛极怒起,更疯狂的扑了上来。

卫宜宁虽然没有回头看,也知道在这样窄的巷子里不可能并排跑,所以他身后紧跟着的只有一个人。

她猛的转过身,用尽最大的力气挥出了手,她是由下向上挥动的,紧跟在她后面的那个人惨叫一声,猛的向后倒去。

他双手捂着脸,鲜血顺着指缝淌下来,卫宜宁用金簪划破了他的脸,留下了一道又深又长的伤口,甚至伤到了他的右眼。

他一停下,后面的人也被阻挡,卫宜宁趁这个机会反身就跑。

“抓住她!”受伤的那个人歇斯底里地说道“公子说了,决不能放她走!”

卫宜宁的脚踝被紧紧抓住,有人扑过来抓住了她的腿,把她拖倒在地。

三四个大男人对付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就像狼群在围攻一只小鹿。

“都他妈给我松手!”一声惊雷滚过,震得人耳骨发疼。

卫宜宁心中狂喜,大声喊道“钟公爷救我!”

封玉铎的那几个侍卫都认得钟漫郎,看来今天只能认栽了。

别说他们几个,就是再来二三十人也不是钟漫郎的对手。

这些人当即立断的落荒而逃,钟漫郎上前扶起了卫宜宁。

见她穿得单薄,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披在她身上。

卫宜宁被裹得严严实实,这披风对她来说真是扯天扯地的长,但温暖异常,大约是上头带着钟野体温的缘故。

“多谢公爷。”卫宜宁一身狼狈,语气里难掩劫后余生的庆幸。

钟漫郎剑眉紧锁“也太无法无天了,需要我帮你把他们追回来,扭送到官府吗?”

“不必了,”卫宜宁道“这件事到了官府也不一定能说得清,又何况他们也没占到便宜。”

“这些人是谁?五姑娘清楚吗?”钟漫郎问。

“是封家二公子的手下。”卫宜宁此时已经平复了喘息,一边整理头发一边说。

“他和你有过结?”钟野问卫宜宁。

“我只知道我从未开罪过他,”卫宜宁并不是很清楚封玉铎为什么一再纠缠自己“有件事还想请公爷帮忙。”

“五姑娘请讲,”钟漫郎毫不推辞“但有用的到钟某的地方只管开口。”

“我的丫鬟春娇极有可能被关在茶楼里,我得回去找她。”卫宜宁说道。

“好,我同你去。”钟漫郎让卫宜宁骑上自己的马,他牵着缰绳。

他本来要去酒楼,恰好经过巷子口,看到几个人正企图抓走卫宜宁。

卫宜宁和钟漫郎再次回到雨茗茶楼,封玉铎和他的手下已经离开了这里。

整个茶楼空荡荡的,一个人也不见。

卫宜宁知道这里一定是被封玉铎买通了的,自己的马车坏在半路也绝不是巧合。

在路上,卫宜宁把自己的遭遇简单跟钟漫郎说了,对钟野她没想要隐瞒什么。

两个人虽然算不上多熟悉,但曾经一起救过韦应爵,更曾一起和端王世子等人竞技。

她对钟漫郎的印象很好,觉得他耿直侠义,是个襟怀磊落的人。

“姑娘以后凡事要小心,”钟漫郎说道“尤其是外出的时候。”

卫宜宁道了谢,经过这件事让她心里的疑惑更深了,封玉铎到底怀着怎样的目的?

自己应该没有得罪过他,仅有的一次交集,也不过是那次在羡秋山比试,更何况自己只参与了一场赛马,而且是封玉铎那一队获胜。

所以就算是封玉铎要记恨,也不可能恨到自己头上。

她依旧坚信对方绝不是看上了自己,那到底为什么一定要对自己动手?

他们最后在茶楼的一间隔间里找到了春娇,春娇被捆着手脚堵着嘴扔在地上。

见了卫宜宁,春娇虽然不能说话,但流露出一脸的关切,可见她非常担心卫宜宁。

“我见茶博士许久也不给上茶,就到外面来看看,谁想刚走到楼梯口就被人捂住了嘴,”春娇被松绑之后说道“紧接着我就被捆了起来,扔到了这里。好在姑娘没什么事,真是多谢钟公爷了。”

说完就要跪下给钟漫郎磕头。

钟漫郎避开不受她的礼,说道“此时天色已晚,你们主仆二人快回去吧!我把你们送到车上。”



第一百七十章 三拳

回去的路上,卫宜宁一句话也没说。

她像是在沉思,也像是在反省。

智勇公府已经在用晚膳了,卫长安见她回来,特意打量了几眼。

眼神探究鬼祟,像是在搜寻某些不可告人的痕迹。

只是卫宜宁神色平静如常,让他略感失望。

他还以为会看到卫宜宁花容惨淡,魂不守舍的样子呢。

卫宜宁用过晚膳去给朱太夫人请安,之后就回了自己的住处。

没人看着她和往日有什么不同,她一直都很擅长掩藏自己的真实情绪。

春娇却还是心有余悸,今天的事真是太吓人了,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绑人,多亏没出什么事,否则可如何是好?

但卫宜宁嘱咐她要装作若无其事,不许对任何人提起今天的遭遇。

卫宜宁知道卫长安已经做了封玉铎的内鬼,会替他监视自己的举动。

在没弄清封玉铎的真实目的之前,她不想打草惊蛇,起码不想惊动了卫长安这条蠢蛇。

卫长安蠢到只要自己不点破他就以为自己被蒙在鼓里的程度。

不过话说回来,封玉铎如果想要对自己做什么,的确只能从卫长安这里下手。

不过他们的运气似乎不太好,每次都被人搅局,第一次是燕肯堂,这一次是钟漫郎。

燕婷贞已经定下在棠棣园还席,只是因为家里有事,把日子推迟到了十六日。

所以这些天卫宜宁都不必再出府去,封家那边暂时不用担心。

十月十三,京城降下第一场雪。

家家围炉赏雪,概莫能外。

端王世子也在自家园林大宴宾朋,一大早就园门大开,车马络绎不绝。

宴席快要开始的时候,钟野披了一件猞猁狲大氅,阔步往里走。

守门的侍卫挡住他道:“钟公爷,世子并未邀请您来,还请不要为难小的们。”

他们都知道世子从来不和钟野来往。

钟漫郎则根本不理他们,鼻孔朝天,大手一挥,把这几个看门的统统推倒在一边。

当场的都是和端王世子往来多的贵族子弟,封家兄弟也在座。

人们见了钟漫郎进来,都有些疑惑。

“世子请这个穷酸来干什么?”

“多半是不请自到吧?”

“钟漫郎不是一向清高吗?怎么到如今绷不住了呢?”

“他竟然也穿了裘皮,看成色还不错啊!”

“你不知道吗?这是擎西王府送他的,那小王爷拜他为师了。”

这些人悄悄议论,但明显都对钟漫郎轻蔑得很。

端王世子见了他也奇怪,说道:“钟公爷今日雅兴不浅,既然来了就请入座吧!”

他又不差一桌酒席。

钟漫郎也不答话,径直走到封家兄弟桌前,一伸手抓住封玉铎的衣领,把他像拎小鸡一样给提了起来。

封玉铎的俊脸一下子紫涨起来,踢打了两下却如给钟野瘙痒,对方根本没觉得疼。。

众人大哗,封玉超则站起来去掰钟野的胳膊。

他们来端王府赴宴是不可能带武器的,此时只能徒手相搏。

钟漫郎用闲着的左臂一挥,就把封玉超给打倒了。

“钟漫郎,休得撒野!”端王世子大喝道:“反了你了!”

“我今天来是找封玉铎算账的,跟别人无关,”钟漫郎凛然桀骜:“哪个敢上前,别怪钟某拳头不认得人!”

此时端王府的侍卫也都聚了过来,钟漫郎俾睨疏狂,大笑一声说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就开打了。”

说着一拳下去,把封玉铎半边脸给打了个稀烂,鼻子眼睛都破了,滴滴嗒嗒往下淌血。

又一拳,打在封二的肚子上,众人齐咧嘴,看的人都觉得疼,封玉铎更是疼得蜷起了身体,有出气没进气。

“钟野!我跟你拼了!”封玉超从侍卫那里拔了佩刀,红了眼睛冲上来。

封家两兄弟都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们也算得上弓马娴熟,封玉超更是应了武举,身手还是不错的。

钟野单手牢牢擒住封玉铎,回过身来,一脚踢在封玉超的肘弯,几乎不曾给他踢骨折了,佩刀脱手,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回手又一拳,打在封玉铎另一侧脸上,一张脸烂柿子一般。

“今天我打你三拳,只用了二分力气。往后你再敢打卫家五姑娘的主意,我第四拳必要全力打在你胸口,”钟漫郎把封玉铎拎到自己面前,对他耳语道:“把你一颗黑心打个稀巴烂!”

说完把封家二公子像扔破布袋一样丢到了地上,转身扬长而去。

“钟野,你欺人太甚!”封玉超忍痛站起身,用左手提了刀掷向钟漫郎的后辈。

钢刀携着破空之声去势凌厉,钟漫郎却像是背后生了眼睛,回手一抓,把刀稳稳抓在手里。

然后反手掷了回去,力道不知强劲了多少倍,刀锋将空气割开,伴着尖利的呼啸声,直奔封玉超的面门。

封玉超慌忙后退,头偏了偏,锋刃贴着他的头皮飞过去,割掉了他一缕头发,哆地一声钉在他身后的廊柱上,穿透了柱子,齐柄而没。

封玉超心胆俱裂,只差那么一点,他就去见阎王爷了。

“哎呀,封公子,你们怎么惹上了钟野那疯子。”有和他们关系不错的人过来扶起了封玉超。

封玉铎被打得昏死过去,端王世子派人将他抬到静室,叫了王府的太医来诊治。

封玉超面目都变了,咬牙切齿却一句话也不说。

他知道钟漫郎今天为什么找上了自己弟弟,那天的侍卫回来已经都说了。

钟漫郎一向爱管闲事,那天他撞见自家的侍卫抓卫宜宁,一定是那个臭丫头告诉了他,

端王世子没有让人阻拦钟野,就让他这么离开了。

常言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钟漫郎虽然有个公爵的名头,却穷的叮当烂响,他没什么可顾虑的,就算他今天打死了人,也不过被除了爵位相抵。

端王世子虽然不务正业,但并不是个傻子。

他绝不会去惹钟漫郎,因为他懂得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一无所有的人。

他尊贵荣耀,什么都有,是不会自取羞辱的。

不知道封家两兄弟究竟做了什么,惹怒了这个瘟神,看来自己以后得离这两兄弟远一些。

第一百七十一章 赴宴去

残雪消融使得空气潮润润的,天淡云闲,竟是个难得的小阳春天气。

卫宜宓早起坐在妆台前,让四个丫鬟伺候着梳妆。

今天是十六,燕家九小姐还席的日子。

“姑娘,今天用哪条帕子?”小丫头明雪拿了十几条精绣的手帕过来让卫宜宓挑选。

十几样颜色搭在一起,像是一匹虹,丝光融冶,如佳人流沔的眼波。

“就这幅素白绣玉兰的吧!”卫宜宓一边小心擦去鼻翼两侧的浮粉一边说:“蛮雅致的。”

正给她绾发的春草见了,欲言又止。

这帕子有些太素净了,和大小姐绯红的衣裳不搭调。

卫宜宓不理会她,伸手把那方帕子取了过来,拎着两角细细端详着说道:“这帕子可真好看,留白恰当,不争不抢的。”

这帕子大片的白,只在对着的两角各绣了一朵半玉兰花。

春草听小姐这么说,更是把自己的想法打消下去。

事事不由东,累死也无功。

大小姐是东家她是奴才,自然不便多说。

卫宜宓何尝不知道这手帕同自己的衣服不太搭调,可她偏偏要选。

只为这素白的颜色,以及同样浅淡的玉兰花。

这手帕是她特地为卫宜宁准备的,要不了多久,卫宜宁就会惨死在她的面前。

到时候,她这个姐姐自然要上前痛哭一番的。

这帕子最终会盖在卫宜宁血肉模糊的脸上,红白相映,不是最艳丽的色彩么?

卫宜宁穿的是一套嫩黄衣裙,这个颜色把她的肌肤衬托得更加白腻。

上绣缠枝蔷薇花,花朵儿娇俏,让她看上去稚气更浓,完全一个半大孩子。

卫宜宓到了此时,心里倒生了慈悲,觉得卫宜宁也不那么碍眼了,吃饭的时候还特意给她盛了碗汤。

“你们姐妹就坐一辆车吧,”包氏看着卫宜宓和卫宜宁说:“天冷了,这样还能暖和些。”

卫宜室卫宜家今天也被允许跟着去,她们两个自来都是坐一辆车的,包氏也不多说。

卫长安也要去棠棣园,所以顺路可以护送自家妹子。

他之所以也去,是想到燕家的几位公子会到场,可以借机亲近亲近。

棠棣园男女分开,但出来的时候可以在门口汇合,燕婷贞自来出门都要有哥哥们陪着,这次也绝不会例外。

毕竟这一回是她还席,燕家人怎能放心她一个人呢!

几个人出了门,卫宜宁和卫宜宓坐在一辆车里,谁都不说话。

卫宜宓表面上若无其事,其实心里头在一遍遍盘算一会儿该怎么样行动。

她要达到目的,还不能引人怀疑,毕竟是第一次做这么大的事,她不可能一点都不紧张。

不过她情绪控制得不错,基本上看不出来。

卫宜家脸上带着几分不甘的神情,对她的孪生姐姐小声抱怨:“真是可惜,听说上次在羡秋山大姐姐他们可是和燕家人同席,还遇上了端王世子等人呢!”

那么好的机会,从里边随便扒拉出个人来就是挺好的归宿,当然了,钟野除外。

卫宜室笑了笑,带着几丝苦味:“便是同席了又能怎样?夫人不给做主一切都是白搭。”

卫宜家听了她的话,立刻垂了头不作声。

是啊,她们再貌美如花又怎样?

包氏不会给她们好前程的。

总不能私定终身吧?

就算那样做了,也会被人看不起,极有可能只给一个妾的身份。

大周律法有定:凡女子与身有婚约的男子私通,正妻又不退亲,就只能做妾。

以她们的身份,虽然不是嫡出的,却也不能随随便便就给人做妾。

就算是包氏也没有这个权力,大不了把她们许给门第差一些的人家。

但如果她们自甘堕落,没名没分的与人私通,那就怪不得旁人了。

她们两个不想坐以待毙,但实在不知该走哪条路,她们也曾试着去亲近卫阿鸾,想让这个姑姑将来能在姻缘上帮一帮她们。

但鉴于以前发生的事,卫阿鸾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根本不怎么兜揽她们。

她们又没有卫宜宁的奇遇,和外头没什么交际,因此越发艰难。

卫宜宓最近也不待见她们,自从上次帮她放火之后,卫宜宓也没再让她们做帮手了。

到这个时候,双生女不禁有些想念死去的卫宜宛了。

这个四小姐在的时候,她们的日子还算是好过的。

想到这里,她们又恨起了梅姨娘。

无能的人总是喜欢怨天尤人,他们唯一不埋怨的只有自己。

燕婷贞早早的就已经在棠棣园恭候了,只要和卫宜宁有关的事,她都愿意尽十二分的心。

她的朋友不多,能真心相待的就那么几个。

可只要一旦认定,她就会将真心全部托付,不会有任何保留。

卫宜宁进了园子四处看了看,果然十分的气派,来来往往的侍从,都是一水儿十四五岁的水灵灵标致姑娘,只有几个年纪大的婆子,看样子是领班子的。

燕婷贞远远的就迎了过来,她的脸儿红红的,显然是在外面台阶上已经等了很久了。

跟卫家几位小姐见过礼,燕婷贞单独和卫宜宁说起了梯己话。

“真对不起宜宁,”燕婷贞十分抱歉的说:“前儿韦家姐姐们还席我没能到场,辜负大家一片心了。”

卫宜宁拉住她的手,燕婷贞生得纤瘦,指尖总是微凉。

卫宜宁一边给她捂手一边亲密地说:“你的礼节也太多了,韦家姐妹最通情达理,还惦记着你家老太妃身体好些了没有。一会见到她们,不要再说这话了,大家都知道你事出有因。太客气了,反倒叫彼此不自在。”

燕婷贞微笑着点头,她不善言辞,但知道卫宜宁从来不对自己说假话。

又过了片刻,韦家人也到了。

棠棣园的宴席分三等,分别是鱼翅宴、海参宴和烧鸭宴。

燕婷贞订的是极品官燕鱼翅席面,一色的官窑青瓷,配的是暹罗象牙筷。

“我不会招呼人的,”燕婷贞手里擎着酒杯,未饮面先红:“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各位姐妹多包涵。我先干为敬。”

说完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柔嫩的面颊更加红润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狗戏

品相精致的肴馔被流水似的端上桌,侍女们穿着清一色的月白绫裙,浅紫比甲,脑后打着五股辫子,依旧江南彩莲女的打扮。

“你们看这些侍女,听说都是花了大价钱从江南采买来的,”韦兰琪压低了声音,刚好只能让席上的人听到:“那边的院子则是清一色的小厮,个头都要一般高才行。”

“难怪我看这儿的女孩子都那么秀气,”卫宜宁笑道:“水乡的姑娘就是不同。”

女孩子们聚到一处,无非是谈论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这地方她们都不常来,难免觉得新奇。

宴席到了一半,外头园子里有些喧哗。

燕婷贞说道:“这里每日上下午各有一场杂耍马戏,咱们去外头看看吧!”

这些深闺女子,平日的生活枯燥的很,自然都想看一看。

棠棣园吸引人的地方也正在这里,这里的房子都搭了很宽的屋檐,廊下有地龙,天冷的时候烧起来,一点不比屋里冷。

客人可以把席面搬到廊下来,边宴饮边观赏,自有一番别样的趣味。

“听说是番邦来的驯兽师,”韦兰琪跃跃欲试:“不知道可有没有狮子。”

卫宜宁回头拉住燕婷贞的手问道:“你不怕吗?要不还是别看了。”

燕婷贞闻言一笑,小声对卫宜宁说:“关在笼子里的我不怕,再说不还有你呢吗!而且我问过了没有蛇。”

卫宜宓的眼波闪了闪,她的手在桌子底下小心地打开了藏在袖子里的瓷瓶。

指尖沾上少许汁液,然后很自然地拉住了卫宜宁的衣袖:“宜宁,我的腿有些麻了,你扶我一下。”

卫宜宁一脸蒙在鼓里的纯善,略微停顿了一下,伸手扶着卫宜宓的柳腰,帮她站了起来。

那边韦兰琪正招呼众人到外头去,她最喜欢看马戏,尤其喜欢狮子老虎这些大猫们的表演。

卫宜宓招呼一个端菜的侍女:“去给我打盆水来,我要净手。”

那侍女甜甜地应了一声,回头捧了脸盆进来。

是一只鬼脸青的瓷盆,里头盛着半盆温水。

卫宜宓把手放进去,小心的清洗着,用香胰子和香豆面搓了好几遍。

“正好,我也要洗洗手,”卫宜宁在一旁说道,就着卫宜宓的剩水把手洗了。

“五妹妹,”卫宜宓一边用手帕擦手一边跟卫宜宁说话:“燕九小姐胆子小,你在她前头挡着些吧!”

“姐姐说的是,”卫宜宁应道:“我守在她旁边就是了。”

就在她们说话的功夫,廊下的席面已经摆好了,院子当中的戏台上正在拉网子,好把表演的野兽和观众隔开。

“怎么全是狗?”韦兰琪不悦的嘟起了嘴:“狮子和老虎呢?”

“稍后都会有的,贵客少待。”侍女软语相告:“这些狗戏和猴戏是热场子的。”

在最精彩的表演之前,总要安排一些助兴的节目。

常来这里的人都知道,大马戏之前不是猴戏就是狗戏。

耍猴的艺人叫猴六,训狗的把式叫狗老三。

燕婷贞坐在大狼皮褥子上,卫宜宁在她左边,卫宜宓在她右边。

她有些不喜欢卫宜宓抱着她的胳膊,但又不好意思抽出手,所以就侧了身子,把脸对着卫宜宁。

狗把式推进来两只笼子,上头用黑布蒙的严严实实。

第一只笼子里装了六七只小哈巴狗,被引到台上表演钻火圈、跳板凳。

第二个笼子始终没打开,不知道里头装的是什么。

卫宜宓抬起手,重新插了一下头上的步摇,这本是女子整妆的寻常动作,故而没人在意。

台上的狗老三仅剩的一只眼睛闪过流萤一样的光,一边指挥台上的哈巴狗蹲成一排,一边吹起了口哨。

哈巴狗听到哨音,立刻后腿直立,学着人的样子作揖。

而一直蒙着黑布的第二只笼子,则被撞开,随着一声咆哮,一头牛犊般大小的獒犬从里面冲了出来。

这只笼子一直在台下放着,所以獒犬冲出来之后,根本没有任何阻挡。

周围屋子廊下坐满了客人,惊现变故,人们都惊叫着躲避,生怕被咬到。

獒犬是出了名的凶狠,甚至敢与虎斗,在座的全是女客,何曾见过这等凶兽。

有很多胆子小的已经哭叫起来,整个园子顿时乱了套。

卫宜宓知道,这头獒犬不会伤害别人,只会致卫宜宁于死地。

就在刚才她已经把训练獒犬所用的那种汁水涂抹到了卫宜宁的衣袖上。

狗老三说过,狗的嗅觉是极其灵敏的,哪怕隔着几十丈远,也能准确无误的找到目标。

她也亲眼见过,这只狗的确只会攻击涂抹了那种汁水的东西。

啧啧,只需要眨眼的功夫,卫宜宁就会被这只獒犬撕成碎片。

等到有人敢来制服这只狗的时候,狗把式早就已经趁乱溜走了。

卫家的五小姐被狗咬死在棠棣园,真是不幸极了,但这也只是一个意外。

没人会觉得这是一个阴谋,就算是查,也查不出什么来。

畜牲发狂伤人,本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要怪就怪卫宜宁命不好。

到时候做东的燕婷贞一定会万分自责,永远都对卫家怀有愧疚。

可卫宜宁已经不在了,她这个做姐姐的,会“勉为其难”的替她接受九小姐的歉意。

更不用说棠棣园也会因此赔付给智勇公府一大笔钱。

自己前后只花了一千两银子,却能赚到数不清的好处,只能说自己太聪明了。

卫宜宓心绪翻腾,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此时那只獒犬已经冲了过来,直奔她们这里。

“九姑娘小心!”卫宜宓大喊着,想要把燕婷贞扯离卫宜宁身边。

但燕婷贞本能的死死抱住了卫宜宁,卫宜宁带着她就地一滚,躲到了一旁的柱子后面。

卫宜宓不由得心里起急,暗骂卫宜宁蠢货,她这个样子会连累到燕婷贞的。

卫宜宓起身,欲跑过去拉燕婷贞。

刚站起来,就被一股怪力扑倒了。

“啊”她的控制不住的尖叫起来。

那只獒犬居然没有去攻击卫宜宁,而是扑向了自己!

“难道是我的手没洗干净吗?”这是卫宜宓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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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奇耻大辱

獒犬将卫宜宓扑倒在地,众人更加慌了,大多数人都跑回自己的屋子里,把门窗关好。

可还是有很多人忍不住好奇,捅破了窗户纸,向外窥探。

还有人跑出了院子,去隔壁求救,毕竟那院都是男的。

卫宜宓吓得大声哭叫,那獒犬前爪按住她的两肩,尖利的牙齿就在她眼前,狺狺低吠,好似下一刻就要咬断她的喉咙。

谁能来救救我?

卫宜宓本能的想要求生。

“宜宁!宜宁!”燕婷贞哭着喊卫宜宁的名字,刚刚躲避的时候,她的后脑磕到了台阶上,此刻紧闭着双眼,显然已经昏迷了。

韦家的几个姐妹也担心的要死,韦兰对其他几个妹妹说道:“你们待在屋子里不要动,我出去和九小姐把宜宁抬进来!”

卫宜宓已经顾不得卫宜宁怎样了,因为那狗已经开始疯狂撕咬她的衣裳。

卫宜宓挣脱不开,吓得浑身发软,极度的惊恐之下,也昏了过去。

韦兰咬紧牙关跑了出去,天知道她的胆子都要吓破了,可还是硬撑着,和同样股栗欲堕的燕婷贞连拖带拽地把卫宜宁弄进了屋,

卫宜宁被抬进屋里,她的后脑肿起好大一个包。

“都是为了我,”燕婷贞抽抽噎噎的哭:“宜宁是为了护着我,才”

“没事的九姑娘,她只是昏迷了,”韦兰探了探卫宜宁的呼吸,觉得不会伤及性命。

“那卫家的大小姐怎么办?”韦兰珊问。

众人均面露难色,她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实在没把握打跑恶犬。

韦兰珥凑到门边向外看,呀的一声退了回来,一张俏脸红的快要滴下血。

“怎么了?”韦兰琪问:“那狗是不是伤了卫家大小姐?”

“姐姐们不要看!”韦兰珥急得直跺脚,说道:“千万千万不要看。”

“到底怎么了?”韦兰珊性子急,六妹妹的神情竟然不是恐惧,而是……羞臊!

“说了不要看就不要看,”韦兰珥连耳朵带脖子都红透了:“那不是女孩家该看的!”

她越是这么说,众人越不解。

韦兰珊和韦兰琪不顾她的制止,趴到了门边。

“啊!”

“呀!”

二女像被烧红的烙铁烫了一下,急忙忙转过脸来。

又是两张羞红的脸。

这下屋里的其他人尽管万分好奇,却谁也不敢去看了。

卫宜宁悠悠醒来,皱着眉,摸了摸自己的头。

还真是疼啊。

“太好了,宜宁,你醒了!”本来泪涟涟的燕婷贞此刻破涕为笑。

“我没事,就是有些头晕,”卫宜宁挣扎着坐了起来,然后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问道:“我大姐姐呢?”

“这……”众人全部语塞。

有的是因为不知道,有的则是不好意思说。

卫宜宁有些摇晃的站起了身:“那狗还在外面吧?我记得它好像扑倒了大姐姐,我想要去救她,可却身不由己的昏过去了。”

“宜宁,你没有武器,怎么办啊?”韦兰珠担忧的说。

“我找找看有没有趁手的东西,”卫宜宁四处寻觅,最后拿了个铜镇席在手上:“姐姐们都躲开些,我出去看看。”

卫宜宁曾经敢于博虎,屋子里的人没人怀疑她的胆量。

放眼整个院子,能救卫宜宓的恐怕也只有她了。

卫宜宁出门后看到的景象怪异又羞耻,她也忍不住红了脸。

那只大獒犬压在卫宜宓身上,正疯狂地摆动着后腰,做出交尾的姿势来。

卫宜宓满面紫涨,眼泪一串串流下来,她也只是晕过去片刻,此刻已经醒来了。

几乎在卫宜宁打开门的同一时间,隔壁院子的很多人手拿弓箭和刀剑冲了进来,但眼前的一幕让他们都停下了脚步。

“原来是这只狗发情了,”有人嘀咕道:“把那位小姐当成母狗了。”

“被狗压在身下的是谁家姑娘?”有人问:“我的天,这以后还嫁得出去吗?”

“嘘,小点儿声,那是智勇公府的大小姐,她哥哥就在后边呢!”

卫宜宓的衣服被狗撕咬得凌乱,幸而现在天冷,穿的厚,应该没伤到身体。

那狗疯狂地摩擦着卫宜宓的腰腹,虽然是隔着衣裳,却也是奇耻大辱。

卫宜宁走上前,举起手中的铜镇席,狠狠砸向狗头。

那狗像是发了狂,被砸的痛叫一声还不停止。

卫宜宁又狠狠砸了数下,这只狗才断气。

粗壮的身体压在卫宜宓身上,临死前射出一大滩浓浓的狗精,全都淋在了卫大小姐衣服上。

味道腥臭刺鼻,令人作呕。

卫长安的脸色惨白,他初听到自己的妹妹被狗伤了,气冲冲拿了把刀冲过来要杀狗。

可看到那么大的狗他立刻就怯了,谁想那畜牲居然对自己的妹妹做那种混账事,卫长安却只能敢怒不敢言。

直到卫宜宁打死了狗,他才颠颠地跑上前,脱下自己的外氅披在卫宜宓身上。

那对双生女也凑了过来,低声安慰着卫宜宓。

獒犬冲过来的时候,她们两个就手脚麻利的躲到了旁边的房间,因为坐席的时候比较靠边,离旁边房间的门更近一些。

那屋子里是小孙侯家的女眷,这对双生女一面做出一副担心的要死的样子,一边趴在窗户上看卫宜宓受辱,心里窃喜不已。

太好了!卫宜宓从此以后再也不可能在她们面前趾高气扬了。

报应!这就是报应!

如此荒诞的奇耻大辱落在了卫宜宓头上,包氏一定要疯了吧?

老天真是开眼呢!

大家都在泥淖里吧!谁也别站在岸上嘲笑他人。

“狗把式呢?!”有人想起了始作俑者:“那狗东西怎么跑了?!”

狗老三没想到他训练好的獒犬怎么会扑向了雇主,难道真是发情了?

他不敢细想,这回真是惹出乱子了,他顾不得再要那五百两银子,急忙忙跑出了京城,一路日夜兼程不敢做片刻停留,逃回了信阳老家。

卫宜宓羞愤欲死,她不愿再待在外面,只想快些回家去。

她甚至不能去想这次的事会发酵成什么样子,有些时候人会刻意逃避太过可怕的事情。

这是本能。

第一百七十四章 该恨谁?

卫宜宓失魂落魄回到智勇公府,一言不发回了自己房间。

跟随的丫鬟不敢擅离,怕出什么意外,毕竟四小姐几个月前自尽了,这事现在想起来还怪吓人的。

卫宜宓说要洗澡,丫鬟赶紧备了热水浴衣。

卫宜宓不让人伺候,自己去屏风后脱了衣服,在水里拼命揉搓自己的肌肤,恨不得洗脱一层皮。

包氏原本在自己房里教卫宜容认字,错了一个就打一戒尺。

国妈妈急匆匆进来,在包氏耳边说道:“夫人,大小姐回来了,好像不大对头。”

包氏听了,赶紧把手里的书放下,问道:“宓儿怎么了?”

国妈妈欲言又止,因为她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

“来人,把七小姐领出去吧!”包氏道。

有丫鬟赶紧进来领走了卫宜容。

国妈妈说道:“才刚我听几个丫鬟说大小姐的衣裳都破了,我要过去看看,春草说大小姐回来之后就洗澡呢。”

包比的眼皮忍不住跳了一下,说道:“你去把长安给我叫来,今天他是跟着一起出门的。”

不一会儿,卫长安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难堪,包氏一看他这样子立刻觉得当时不妙。

“宓儿今天怎么了?”包氏问卫长安:“你老老实实跟我讲。”

卫长安面露难色,吭哧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包氏急得瞪起了眼睛,骂道:“你嘴里塞茄子了?要不就是有神鬼捏着你的嘴呢?”

卫长安苦了脸,说道:“这个事实在是不好说。”

包氏咬着牙根喝命:“不好说也得给我说!”

卫长安垮下肩膀,嘬嚅道:“就是在棠棣园的时候,西园的侍女慌慌张张的跑到东园这边,来说有一条大獒犬发了狂,叫我们这边的男子赶紧过去救人。”

“宓儿被咬伤了?!”包氏惶急的问。

“应该……没有,”卫长安艰难的咽了口唾沫说:“我们赶过去的时候,就看见那狗果然按着一个人,在……在……”

他实在是说不下去。

“在什么?”包氏已经快要急疯了。

“,其实是那只狗发情了,它,它把宜宓当成了……”卫长安眼睛一闭,豁出去了一般说道,可到最后还是没法说下去。

“啊?!”包氏一下跌回到椅子上,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老天爷这是要自己的命呀!

“母亲,你别着急,”卫长安上前扶住了包氏,好歹解劝道:“宓儿没受什么伤,那只狗也被宜宁打死了。”

“是谁的狗?!是谁放的狗?!”包氏声音冷得让人胆寒。

她看上去好像很平静,但其实整个人都在不可遏制的发抖。

“是那个训狗的狗把式,出了事他就溜了。”卫长安说道。

“这件事只是个意外,”卫长安也觉得很懊恼:“谁知道那条狗发了狂,竟然做出那种事来。”

包氏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这件事究竟是不是意外,现在她也没有定论。

“叫我的丫头过去伺候宓儿,把春草给我叫来。”包氏觉得还得问跟着卫宜宓的丫头。

春草到了之后,包氏叫卫长安出去了。

“你把今天的事,细细的跟我说一遍,不准有任何遗漏。”包氏看着春草,眼神像是结了冰,春草被看得浑身发冷,舌头都有些不听使唤了。

她磕磕巴巴的,从今天早上出府开始说起,把自己记得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你确定在那之前,除了训狗的把式,没有人靠近那装狗的笼子吗?”包氏问。

“我记得没有,”春草说:“因为那戏台在正中间,离各处坐席都很远。”

“当时那狗扑过来的时候,可有人推搡大小姐?”包氏又问。

“也没有,”春草摇摇头说:“我们都在廊下伺候,大小姐左右边挨着燕九小姐,左边是韦家七小姐。

五姑娘在九小姐另一边,出事的时候,她拉着九小姐滚到了一边,头磕了一下,昏过去了。韦七小姐则直接跑回屋子里了。”

春草说到这里双膝跪了下去,告罪道:“当时我看大小姐被扑倒,吓得没了主张,只想着去隔壁叫大少爷。奴婢该死,没能护住大小姐。”

包氏冷冷的看着她,说道:“这笔账我会跟你算的,你不顾宓儿的安危,关键的时候不能挺身上前护住主子,这样的奴才就该被千刀万剐!”

春草一句分辩的话也不说,她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

自己不是被转卖,就是被罚去做苦工,再不可能做一等大丫鬟了。

“滚下去!”包氏头痛欲裂。

难道真的只是个意外?

为什么这样的龌龊倒霉事会落到自己女儿头上?

自己已经失去一个女儿了,为什么还要面对这样的事情?

老天爷何其不公!

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

智勇公府刚刚平静几个月,就又被卫宜宓的事情推上了风口浪尖。

那天在场的有上百号人,其中有不少人亲眼见了那令人作呕的一幕。

人们把这件事当做奇闻,互相传播,甚至到最后已经演变成了智勇公府的嫡长女众目睽睽之下被獒犬奸至昏迷。

包氏查了半天,也没找到有人刻意为之的证据。

卫宜宓从那天回来之后就再没说过一句话,她痛苦煎熬,百般懊丧,同时也把事情前前后后在心里过了几百遍。

一开始她是怀疑卫宜宁的,毕竟最后是自己吃了大亏,而她却没事。

可是她又实在找不出卫宜宁的破绽。

首先,她不可能预知自己的计划,自己这次真的是加了十分的小心,并且唯一一次和狗老三见面,还是趁卫宜宁去韦家赴宴,她绝不可能知道。

此外,就算她知道自己的计划,也不可能让那只狗对自己做出那样的事来,因为她不是训狗人。

难道冥冥中有神明在庇佑她吗?

还是她那死去的父母阴灵在保护她?

还是说那个狗老三只是一个江湖骗子,他训练的狗并不能完全听话。

他只是在骗自己的钱?

她堂堂公府千金,花了五百两银子,竟然就是为了给自己买一顿羞辱吗?!

卫宜宓不知道自己该恨谁。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不如她

春娇正在给卫宜宁梳头发,桃木细齿的梳子,轻轻从头顶梳到发尾。

卫宜宁的青丝乌软光滑,从来不打结,就像一匹上好的鸦青缎子。

她的妆奁盒里有很多把梳子,有象牙的也有犀角的,都是别人送的。

但她只喜欢这把桃木梳子,春娇从一开始伺候她,就用这把梳子给她梳头,从来就没换过。

春娇也曾奇怪,为什么五姑娘有那么多名贵的梳子不用,偏偏用这把旧木梳。

卫宜宁只说她用习惯了,还说桃木最养人。

春娇一边给她绾发一边说:“姑娘头上的包还没消肿,发髻绾得松一些吧!”

卫宜宁应了一声,在小事上,她一般都没什么自己的意见,所以伺候她的人都觉得五姑娘实在是好脾气。

那天在棠棣园,春娇没有跟去。

卫宜宁说车上坐不开,况且那里也有侍女,不需要家里人跟着伺候,所以就没带丫鬟。

等卫宜宁回来,春娇才知道她受了伤。

好在没什么大事。

已经过去几天了,卫宜宁的头还在隐隐作痛。

可见那天磕得有些狠了。

但即便那样,她当时其实也并没有真的昏过去。

她装昏就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到卫宜宓受尽了屈辱,她才挺身而出制服恶犬。

否则的话,自己清醒着却没能第一时间冲过去,无论是卫宜宓还是包氏,都一定会记恨她的。

毕竟自己曾经与虎搏斗,且还是为了救别人。

卫宜宓不管怎么说也是她的姐姐,她若是稍迟一些,将来在这府里恐怕就不好过了。

卫宜宁绝不会让这样的把柄落在包氏母女手上,所以她必须要用苦肉计。

假装磕晕了,然后清醒之后的第一时间就出去救人,不管是谁,也挑不出毛病来了吧?

更何况她选的时机非常恰当,恰好是隔壁园的人都来到了,把卫大小姐的窘境都观赏到了。

卫宜宓设计陷害她,想要致其于死地,卫宜宁早就已经察觉到了。

她刻意的示好,引到燕婷贞在棠棣园还席,都是她在一步一步铺路,想要把自己的性命断送。

她的目的,卫宜宁当然也清楚。

卫宜宓不算蠢,只是她远远没有卫宜宁聪明。

她的敏锐是一次次与狡猾凶狠的野兽、变幻莫测的天气、艰难复杂的环境交锋锻炼出来的,甚至还有失去亲人的惨痛教训。

这是身为千金大小姐、成长在母亲包氏羽翼下的卫宜宓没法相提并论的。

卫宜宓够狠,可以毫不犹豫地用杀招。

她的耐性也可以,能做到不动声色步步为营。

可她依旧不如卫宜宁。

卫宜宁从一开始察觉到卫宜宓不对劲,就连着几夜蹲守在卫宜宓的院子里,然后又悄悄跟踪她派出去的人。

卫宜宓的确已经非常小心了,她没有找自己身边伺候的人,而是要一个九月底就要辞工回老家的厨子帮忙。

卫宜宓也并没有告诉他自己要狗老三做什么,而是写了一张便条,附带二十两银子,一并装在一个盒子里。

这个盒子上了锁,那个厨子根本不能知道里头装了些什么。

而狗老三收到盒子之后,会把盒子砸碎,拿出里面的东西。

卫宜宓亲自去狗老三那里的时候,厨子早已经回老家了,她去就是为了检验训练的成果,那个时候距离厨子送东西已经半个月过去了。

可是在她去检验成果之前,卫宜宁就已经悄悄的查看过狗老三的院子。

她甚至看到了狗老三是如何训练那只獒犬的,也看到了卫宜宓写的便条。

她对卫宜宓的计划了如指掌。

卫宜宁可以杀了那条獒犬,也可以在卫宜宓想往自己身上涂抹汁水的时候躲开。

但这些都不是上策,一来容易暴露自己,二来卫宜宓不会轻易罢手。

这次失败了,一定还会有下次。

所以她决定将计就计。

卫宜宁做过猎人,了解狗的习性,包括獒犬。

能让一个已经训练成型的獒犬不服从命令,在常人看来似乎是件不可能的事。

但卫宜宁却知道该怎么做,并且一点也不难。

卫宜宓往她身上涂抹汁水,从而让她成为獒犬攻击的目标。

那汁水是用几种药物煮制成的,气味很淡但很独特,獒犬能够准确的辨认到。

卫宜宁既然不能躲开,也不可能换掉衣服,因为那样都会引起卫宜宓的警觉。

从目前的形势看,卫宜宁还需要隐藏一段时间,她不能暴露自己。

所以她自始至终都装作浑然不觉,隐藏自己的同时麻痹对方。

卫宜宁只有孤身一人,既要达到目的,又要保存实力,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对手轻视自己。

轻敌是大忌。

犯者必有殃。

卫宜宓毫无悬念的中招了。

当她在棠棣园伸手拉住卫宜宁衣袖的时候,卫宜宁回手扶住了她的腰。

顺便把母狗发情时分泌的体液涂抹到卫宜宓的身上。

那种东西其实很好得到,只要在后半夜的大街上随便走走就能找到好几只母狗。

狗和猫不同,发情的次数更多,也不怎么受季节限制。

而后卫宜宓要水洗手,她也趁机把手洗干净了。

这样,她的身上只有药水汁液的气味,而卫宜宓身上却是母犬身上的味道。

攻击人是被獒犬训练后的技能,而交配则是它的本能。

当本能与技能相碰撞,就算是人也未必控制得住,又何况是一条狗呢?

狗老三一直把这只大獒犬关在笼子里,只有训练的时候才放出来。

他用皮鞭迫使狗听他的话,可狗终究只是狗,它惧怕鞭打,却更加不能抵御本能。

卫宜宓想要卫宜宁的命,卫宜宁就让她受辱,并且还只能打掉牙齿和血吞。

就算她怀疑自己,也只能捕风捉影,拿不出确实的证据来。

因为这件事自始至终都是她在操纵,为了不留痕迹,她已经尽可能抹掉人为的痕迹了。

毕竟,她的本意也是要卫宜宁意外死去,

退一步讲,就算她怀疑卫宜宁,也只能在心里怀疑,不能对任何人说,哪怕是对她的母亲。

卫宜宓很高傲,她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算计卫宜宁没得手,反倒弄得自己成了笑话。

技不如人?还是自酿苦果?

说出来都很丢人。

第一百七十六章 贼心不死

封玉铎的屋子里,一个长相清秀的丫鬟正跪在地上擦拭药汁。

药碗打翻在地上,苦涩的药味弥漫在四周,像细密的网似的笼罩着屋子里的人。

丫鬟脸色惨白,白色罗裙上溅了点点药汁。

一双大眼睛里噙满了泪,仿佛只要动一动眼珠,泪水就会潸然流下。

刚刚不过是药稍微凉了点,二少爷就给了她一记窝心脚,正踢在小腹上,疼得她不敢呼吸。

这个时节天气寒冷,刚刚熬好的药,稍放一放就凉了。

二少爷起先不肯服,次后想起来药就已经凉了。

丫鬟不敢喊疼,但一张俏脸惨白,显然被踢得不轻,可她只能噙着泪收拾残局。

封玉铎躺在床上,销金帐子放下一半,遮住了他的上半身。

虽然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可他的脸还是肿的像猪头一样。

钟野的拳头实在太硬了,好悬不曾把他的面骨打碎。

饶是外敷内服,一脸的姹紫嫣红依旧绚烂得紧。

好在还有一件事值得庆幸,那就是他们的父亲忠勇公如今没在京城。

要不然,还得被他老子一番审问,想想都烦。

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打,且无还手之力,封家兄弟打从娘胎出来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封玉铎的三尸神几乎不曾气出窍,连睡觉都在恨恨的磨牙。

“钟漫郎,我和你不共戴天!”封玉铎已经不知道是第几遍发恨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还是趁着老爷没回来,赶紧把伤养好吧!”封玉超的胳膊也受了伤,这些天都在用跌打药酒,身上有股子刺鼻的药酒味儿。

“十年?我可等不了!”封玉铎鼻子被打歪,说话声音嗡嗡的:“要是到明年这时候,他钟漫郎还活在世上,我就挥剑自刎,也不窝窝囊囊的活着。”

“钟漫郎这家伙实在是越来越碍事了,有他在,咱们别想成事。”封玉超情绪不像弟弟那么激动,但狭长双目中透出的光冷如冰刃,大写着不死不休。

“那死穷鬼实在是太爱管闲事了,”封玉铎骂道:“真他妈又臭又硬!”

“钟野是块铁板,”封玉超语速缓慢,像是在数念珠一样:“咱们打不过他,又买不动他,想从他那里下手,无异于登天。”

“对呀,所以我才想着从卫家那个丑丫头身上下手,”封玉铎提起卫宜宁也像是在说几辈子的仇人:“偏偏这个臭丫头也不上道!”

“咱们还是把她想简单了,”封玉超摩挲着下巴道:“别忘了,她可是敢于搏虎的女人。”

“把手下的人再换一批!那群饭桶,连个女人也捉不住!”封玉铎气得直骂。

“的确是得重新招募一批侍卫了,”封玉超也同意弟弟的想法:“先前那些,基本上被钟野打废了,就算没残废,见了他们两个只怕也不敢动手了。”

“大哥,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封玉铎的智谋不如他哥哥。

“先别急,把你的伤养好,”封玉超说着端了端自己受伤的胳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封玉铎的耐性早被消磨的差不多了:“咱们兄弟遭受如此奇耻大辱,他们多活一天就等于对咱们多羞辱一天,从小到大我也没吃过这样的亏!要是不解决了,以后咱们兄弟在京城如何立足?”

“放心,这个仇一定要报,”封玉超说道:“我思来想去,暂时还是不能动钟漫郎。

他光棍一条,无牵无挂,就算再落魄,还顶着个公爵的头衔,圣上虽然多年不召见他,可毕竟还给他留了退路。

如今之际,咱们只能朝卫家那个丫头下手,之前是咱们轻敌了,再加上两次都有人插手。

所以咱们要耐住性子,想出一条万全的妙计,她再怎样也只是一介女流,比钟漫郎要好对付。”

“等我好了,该去大相国寺求个平安福戴上,”封玉铎喃喃道:“怎么今年诸多不顺。”

他们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以往都成功了,怎么遇到这两个人却处处碰壁,简直是倒霉到家了。

“好事多磨,”封玉超还算看得开:“咱们只要把计划再设计的周密一些,不信收服不了她。”

“万一咱们得手了,钟野不会又出来碍事吧?”封玉铎想起钟野打他的时候说的话,以后若是再敢对卫宜宁不轨,别怪他不客气。

“你让钟野吓破胆了,”封玉超狭长的眼睛微眯,透出一股老谋深算的味道:“女人这东西,没到手的时候,个个都装出贞节烈女的调调儿来,好像天边飘着的云,高不可攀。

可等一旦被弄上了手,第一次哭,第二次闹,第三次就会比狗还听话了。那还是洁白的云了,分明成了一块抹布,随你怎么踩踏。

这个难道你不清楚吗?

真把那丫头弄到手,她一个孤女敢对外宣扬?

到时候自然会对你我俯首听命,让她往东不敢往西。

钟漫郎若是再找麻烦,不用咱们两个出面,那丫头就会倒打他一耙。

否则她的名声不就毁了?

她再胆大,也不敢让人知道她被坏了身子,只能好好维护咱们,就像以前那几个一样。”

这一番话听得封玉铎心花怒放:“哥哥说的对,只要想办法把那丫头给睡了,谅她也不敢再无礼,到时候任咱们搓圆捏扁。

钟漫郎想要替她出头,都找不到理由。

大不了三曹对案,卫宜宁不承认咱们欺负她,他姓钟的能耐你我何?!”

“所以说,卫长安那个草包留着还有用,”封玉超嘴角噙着一抹诡笑:“那是个没人伦的混账,不会把卫宜宁当回事的。

内宅里的事,没有内应是办不成的,适当的时候给他点甜头,他绝对会帮咱们把那个臭丫头送到床上的。”

“妈的,到时候老子玩死那丫头!”封玉铎目露凶光:“让她害我出丑丢脸!”

“只要把她弄到手,想要收拾她还不容易?到时候你想把她丢给侍卫都行,只要别真的玩儿死了。”封玉超哂笑:“留着她一条贱命还有大用处呢!”

第一百七十七章 娘

177

日上三竿,雪白窗纸上映着树木遒劲的干枝,如枯爪似僵蚓,疏横杂乱,俨然一幅水墨。

晴朗的冬日没有一丝风,院落安静,连鸟雀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桑绿枝拿着一只梅花香匙轻轻拨弄博山炉里的香灰,呆呆的有些出神。

丫鬟阿蔓走过来,红漆托盘里放着一碗上汤龙须面。

汤色如茶,面条雪白。

“姨娘,该用早饭了。”阿蔓低声说,轻轻把托盘放到桌上。

桑绿枝微微惊了一下,淡烟似的双眉配着含露目,透着一脸轻愁。

卫宗镛大多数时候都歇在她这边,所以一般早上都在她屋里用早饭。

这些天因为大小姐的事,老爷都陪在夫人跟前,所以就不在桑姨娘这边吃早饭了。

大户人家的规矩,姨娘只算半个主子,尤其是没有生育过的,是不能和主母少爷小姐们同席的。

所以桑绿枝各处请过安后,还是回自己屋里吃饭。

府里的气氛很压抑,桑绿枝乖觉地呆在自己的院子里,不想触霉头。

老爷和夫人这几日几乎都没怎么吃饭,丫鬟小厮动辄得咎,已经发卖了好几个了。

这是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只好拿下人作法。

桑绿枝一向不多言不多语,可也觉得找府上的事情也未免太多了些,而且一桩比一桩蹊跷。

只是她凡事都藏在心里,不爱和人议论。

早晨卫宜室和卫宜家到她这边来坐了坐,桑绿枝一向不招揽她们,但来了也以礼相待。

两姐妹先是谈了几句天气,后来就把话往卫宜宓身上引。

那天她们都在场,是亲见了的。

原本以为桑姨娘会好奇追问,这样她们就可以继续往下说了。

可谁想到桑姨娘居然刻意的不问,甚至还岔开话题。

她们只得悻悻打住,没聊没赖地说了会子闲话,也就走了。

桑绿枝不喜欢这对双生女,倒不是因为她们不是嫡出的,而是心胸狭窄,捧高踩低,实在不值得深交。

当然,这也只是她心中想的,在表面上丝毫也没有表现出来。

阿蔓又催了一遍,龙须面汤碗上浮着一层飘渺的热气,鲜浓的香味窜上来,是鸡汤混着鲜虾的味道。

桑姨娘喝了口汤,滋味很好。

象牙筷挑起细韧的面条,连同她的素手,竟是一色的莹白。

纳妾纳色,公允来讲桑姨娘的姿色是不错的。

桑绿枝慢条斯理地吃面,她的饭量小,吃的也慢。

外头一阵欢腾的脚步响,有人叫道:“七小姐!快站住,仔细摔着了!”

话音没落,七小姐卫宜容就跑进了桑绿枝的屋子,后面紧跟着的是伺候她的丫鬟春萍。

卫宜容堪堪三岁,最是懵懂的时候,大人的事她一概不懂,包氏虽严厉,她也只是挨打的时候哭两声。

她从小被生母遗弃,被刘妈妈带大,粗茶淡饭的养了两年多,所以和一般孩子相比,她一点儿也不娇气。

平时磕了碰了都不哭,就是有些淘气,但也不讨人厌。

这两天包氏忙着陪在大女儿身边,生怕有个闪失,所以也就顾不得管教她了。

卫宜容得了自由,自然不肯安分地待着,得空儿就往桑绿枝屋子里跑。

因为桑姨娘温柔和顺,从来也不呵斥打骂她,并且还会给她好吃的。

小孩子就像小动物一样,凭本能就能感觉谁真的对她好。

春萍一手拉住卫宜容,一边给桑绿枝请安。

卫宜容穿着银鼠皮里子的粉绸裙袄,颈上戴着金锁和平安符,在穿戴上包氏的倒是从来也不苛待她。

很多时候甚至亲自给卫宜容穿衣打扮,所以桑绿枝也拿不准夫人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七姑娘吃饭了吗?”桑绿枝见卫宜容一双滴珠似的大眼睛直盯着她的面碗,显然是要吃。

“早起吃过了,”春萍有些无奈的说:“姨娘也知道,小孩子坐不住的,没吃几口就跑出来玩儿了。”

桑绿枝知道,包氏管教卫宜容很严格,其中一条就是不许吃贴饭。

除了正餐,一律不准再吃东西。

可小孩子哪有什么记性,且吃的少饿的快,包氏越是不许她吃,她就越要偷吃。

丫鬟们有时也看不住她,有时候甚至会拣扔在地上的糕饼渣。

包氏就说她上不得高台摆,越发严厉地申饬。

“阿萝,搬张椅子过来,把七姑娘抱上来。”桑绿枝是苦出身,知道饥饿的滋味,所以她总不忍心拒绝卫宜容。

每次给卫宜容吃了东西,回头还要塞给春萍一把铜钱,好叫她别在夫人面前乱说。

“姨娘,姨娘,你真好看!”卫宜容叫的很甜,没娘的孩子懂事早,本能讨好对自己有用的大人。

桑绿枝心里发酸,看着卫宜容小手腕上的瘀痕,觉得这孩子真是命苦。

只可惜自己身份低微,只能给她半碗面汤,几块糕饼。

“七姑娘一时半会儿不走,就劳烦姨娘照应片刻,”春萍陪着笑说:“我去东院取个花样子,去去就来。”

阿萝赶紧说:“你去吧,这儿有我们呢!”

桑绿枝夹了一只大元虾仁送进卫宜容的小嘴里,看着她拼命地咀嚼下咽,然后又迫不及待的张嘴等着下一口。

“面还有些热,稍等一等。”桑绿枝怕烫到她。

“吹吹就不烫了。”卫宜容一本正经地说,生怕桑绿枝不懂,伸过脸来对着碗吹了起来。

桑绿枝知道这孩子一定饿了,又喂了她一片冬笋。

“娘,”卫宜容叫桑绿枝,声音低低的怯怯的:“你是我娘吗?”

“我是你姨娘,”桑绿枝纠正她:“不可以乱叫,知道吗?”

如果被夫人听到,只怕卫宜容又要被狠狠教训了。

“没人的时候我能叫你娘吗?”卫宜容有着小兽一样的聪敏:“有人的时候不叫。”

桑绿枝觉得手上的筷子和碗都变得异常沉重,几乎要脱手。

理智告诉她,绝对不能答应。

别说卫宜容不是自己亲生的,就算是自己亲生的孩子,自己也没有资格被叫做娘。

“你还是叫我姨娘吧!”桑绿枝的笑容有些苦:“乖乖吃面,面要凉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小住

178

一辆驯骡青毡车停在智勇公府门前,守门家丁认得这是姑奶奶卫阿鸾的车,赶忙上前请安。

卫阿鸾只带了一个婆子穆妈妈,主仆两个一大早就来到卫家,门人进去通报。

包氏强打精神出来迎接,姑嫂两个在二门上碰了面,相携着走到包氏的房里。

“妹妹最近可忙些什么?还是初二那日围炉来的呢!我这些日子也想着到你们府上去拜访,看看老太太和嫂子,可就是一个劲儿的犯懒,还拖着没去呢。”包氏尽量让自己看上去若无其事,但语气依旧透出那么几分颓丧。

卫宜宓的事情卫阿鸾已经知道了,虽然内宅之中对这样的事都很避讳,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往往越避讳的事传的就越快。

她一个做姑姑的当然不能主动谈论这件事,索性就装作不知道。

“嫂子也不用着急,咱们住的又近,哪天想过去就过去了,”卫阿鸾温言道:“你家大事多,确实离不得。”

“妹妹是来看老太太的吧?”包氏问道:“方才厨子刚做好了点心,我叫他们给老太太送过去,妹妹正好过去陪着老太太用些。”

“先不急,”卫阿鸾说着从穆妈妈手里拿过一个锦盒,放在桌上对包氏说道:“这是我们家六奶奶给的雪莲,我自己留下一半,这一半带过来给嫂子。”

包氏道了句谢,说道:“妹妹真是有什么好的都想着我。”

卫阿鸾稍顿了顿,开口道:“我今天来还有件事要和嫂子商量。”

“你说,”包氏赶紧问道:“是什么事?”

卫阿鸾未语先笑,她面相温和,一笑起来尤其显得温柔:“我们家老太太从入冬起身子就不大好,她是在梅州那里住惯了,一乍回京城来身体难免不适应。

近日尤其精神不济,饭也不爱吃,睡的也不好。

所以我就想把母亲接过去,她们两个老人在一起有话说,有个人陪着解闷,她只怕就会好些了。”

包氏不傻,知道卫阿鸾说的话大约也只有一半真,不过也没有恶意,就顺水推舟的说道:“既然妹妹开口了,我哪有阻拦的道理。去你们府上住住也好,我看老太太每天也是怪没意思的。

她们两个老姐妹一向亲厚,在一处自然有话说。”

卫阿鸾连连点头,说道:“嫂子既然这么说,那我就去商量母亲了。”

说着就站起了身。

包氏也起身,姑嫂两个一起去了朱太夫人的院子。

恰好卫宜宁也在。

卫阿鸾进了门就直接说明来意,包氏也在一旁帮着。

朱太夫人性情耿直,但是和邵家的老太太却脾气相投。

卫宜宓的事情她一点也不知道,因此只以为是女儿要接自己去勤勇公府小住些日子。

“去住上些日子倒也可以,”朱太夫人思忖了片刻道:“让五丫头跟着我吧!我现在让她伺候惯了,一天不给我捶捶腿按按肩,我就难受的睡不着觉。”

“这有什么的,”卫阿鸾笑道:“五丫头左右也是闲着,就叫她也去好了。”

卫宜宁的性格柔和,卫阿鸾是喜欢的,再加上她能得老太太的欢心,也是她的缘法。

卫阿鸾这次来请朱太夫人,主要是因为听说了卫宜宓的事。

她想着包氏一定因为这事苦恼,却又不好说出来。

每天还要在母亲身边伺候,未免有失周到,况且包氏也未必撑得住。

虽然包氏在邵杨的身上打过算盘,但如今卫宜宛已经没了,卫阿鸾也就不想再念旧恶。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她的娘家,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

说起卫家近半年来接连出的事情,卫阿鸾也忍不住在心里叹息。

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流年不利,还是包氏夫妇德浅福薄。

卫宜宁正想找个地方避风头,倒不是怕谁看出是她害了卫宜宓,而是卫家气氛太压抑,待着气闷。

所以朱太夫人开了口,她也就自然而然的应下了。

卫阿鸾当即就帮着如意和卫宜宁给老太太收拾东西,包氏原本也要动手的,卫阿鸾见她一脸的憔悴,就叫她先回去歇着了。

包氏心里也放不下大女儿,小女儿自尽让她成了惊弓之鸟,再不敢放卫宜宓一个人在房里。

如今就算她不在跟前看着,也必定要叫五六个丫鬟婆子紧紧陪在女儿身边,生怕有一丝闪失。

所以她从朱太夫人的院子出来之后,并没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了大女儿那边。

直到朱太夫人的东西都收拾好装上了车,包氏才赶到前边来送出门。

走过三条街就是勤勇公府了。

车子在街角刚探头,邵家的仆人赶忙进去禀报。

大夫人黄氏带着一众小辈都出来迎接了。

等到朱太夫人下了车,更是前呼后应,又周到又热情。

邵家的几兄弟只有最小的邵松在家,其余的都出去了,要到晚饭的时候才回来。

一行人进了内宅,邵老太太已经在自己屋子的门口台阶上等了,一见朱太夫人就笑道:“老亲家,恕我没能远迎,实在是腿脚不利索,走几步就走不动了。”

朱太夫人笑着紧走了几步说道:“老姐姐说这话可见外了,这么冷的天合该在屋里等着就是了。”

卫宜宁也跟着请安,邵老夫人搀起她道:“好孩子,快进屋,你也来了真是太好了。”

屋里头早已摆好了茶水点心,干果鲜果,众人分宾主落座,叙些寒温。

卫宜宁早就见过邵家长房黄氏所生两个儿子邵本和邵朴的妻子,都是教养极好的闺秀。

大奶奶谭氏有个四岁大的儿子,如今又有孕四五个月,已经显怀了。

二奶奶严氏去年年底才过门,是还没满一年的新妇。

谁想一盏茶还没喝完,有丫鬟进来禀报:“咱家老姑太太来了。”

众人赶紧一叠声儿地说快请进来。

如意悄悄在卫宜宁耳边说道:“这位是邵老公爷的妹子,顶小的一个,嫁到了吕家。”

紧跟着又补了一句:“是庶的。”

卫宜宁于是知道这位就是邵太夫人的小姑子了。

不一会儿,卫阿鸾亲自扶着这位老姑奶奶进了屋,众人都起身问安让座。

卫宜宁站在一个不显眼的位置打量了这位姑太太几眼。

五十出头的年纪,矮矮胖胖,圆脸短眉毛,一脸的雀斑。

说话高声大嗓,眼神犀利,一看就是个很自负的人。

第一百七十九章 塞人

179

邵姑太太身边除了丫鬟,还有一位年轻的小姐。

卫宜宁听邵家的两位儿媳妇都称她“姑姑”,卫阿鸾和黄氏称她为妹妹。

心里说这人年纪不大,辈分倒不小。

“这位是邵家姑太太的庶女,”如意对智勇公府的各家亲眷了如指掌:“姑太太自己生了三个儿子,没有女儿。这位小姐闺名叫吕银姝,是姨娘生的,不过挺得姑太太喜欢,去哪儿都带着她。”

卫宜宁不由得仔细看了看吕银姝,生得杨柳细腰,容貌可算得中上。

下颌一点米粒大的胭脂痣,给她略显平淡的脸儿添了几分娇美。

不怎么说话,却温和多礼,脸上无时无刻不挂着笑。

寸步不离邵家姑太太,看上去极孝顺细心。

邵姑太太一向喜欢拿出住家的身份来,从来不把自己当外人。

先是跟朱太夫人寒暄了几句,指着吕银姝说道:“亲家母,你看我这个女儿好不好?”

朱太夫人笑道:“她是妹妹你一手调教出来的,自然好。”

邵姑太太便问自己的嫂子:“嫂子,你看呢?”

邵家老太太永远是一脸和气,这一点和卫阿鸾很像,卫宜宁常常因此感叹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听了自己小姑子的话,便说道:“怎么不好?百里挑一的人物。”

邵姑太太听了把手一拍,一张脸笑成了老山丹丹:“你们二位都觉得好,那就一定好了。”

众人不知这个老太太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好一律陪笑。

“阿鸾,你觉得这个妹妹怎么样?”邵姑太太又把脸转向卫阿鸾。

“阿姝妹妹秀外慧中,实在是难得的大家闺秀。”卫阿鸾柔声说道。

“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邵姑太太高亮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今天当着两位嫂子的面,我要问阿鸾一句话:我想让阿姝和你做亲姐妹,你说好不好?”

“这——”朱太夫人率先愣住了。

吕银姝姓吕,卫阿鸾姓卫,她们两个绝不可能成亲姐妹的。

邵姑太太的意思是要把吕银姝给邵天资做妾,她和卫阿鸾共侍一夫,也是以姐妹相称的。

邵姑太太一双老眼带着笑意审视地望着卫阿鸾,等待她的回答。

卫阿鸾被问了个措手不及,尬尴的脸都红了。

她和邵天资结发将近廿载,伉俪情深,邵家上下从未有人提过给邵天资纳妾。

一来邵天资自己不愿意,二来卫阿鸾贤惠孝顺,又能生养,身份也尊贵,没什么不好。

如今这位姑婆居然一开口就要给丈夫塞个小妾,这算哪门子?

“老妹妹啊,”邵家老太太开口了:“这银姝可是尚书府的黄花小姐,怎么能——”

吕家祖辈做过吏部尚书,但那已经是三代以前的事了,如今早不比当年,只是他们自己家总是喜欢这么称呼,别人自然也就顺着意思叫了。

“嫂子,你还不知道吧?银姝许的那户人家上个月被降职了。

她虽然不是我亲生的,可我也只有这一个女儿。

本来就不想让她远嫁的,说好了等那童家回京就完婚。

谁想等了这几年,最后是这样的结果!

银姝已经二十一了,与其再满世界找那些不知底细的人家,倒不如就嫁到咱们家来。

我素来知道阿鸾是最贤惠的,‘咱们家人必定都会待她好。

阿鸾啊,我可是翻来覆去的想了一整月,觉得银姝嫁进门你也有天大的好处。

一来早就熟识,彼此的脾气秉性都清楚,不用担心磕磕碰碰,银姝是最知礼的,绝不会惹你不高兴。

二来你年纪也不小了,该享享清福了,不必什么事都操心,等银姝进了门,你就大撒手,一切让她料理去!”

卫宜宁听了心说这邵姑太太真是既霸道又会狡辩,听她说的这番话,好像时时处处都在为邵家为卫阿鸾打算,实则呢?

吕银姝既然是如此知礼温顺,若是和卫阿鸾起了冲突,那一定不是她的错了?

而且进门就要管事,这哪里是妾,分明是掌家的主母派头。

敢情这老太太今天是夜猫子进宅啊,自己家的女儿亲事黄了,就赶紧寻退路,厚着脸皮塞到娘家侄子屋里,还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呢。

只是如今满屋子的人,竟没人敢驳斥她。

邵家人敬她是长辈、娇客,朱太夫人也没办法深说,只怕让自己女儿落个不贤的名声。

邵姑太太一定是算准了众人会如此,才特地这么出其不意地来一招。

这么猛不防地来一下子,反倒比事前试探要好得多。

卫宜宁留心看吕银姝,这位大姑娘居然依旧一副平和温顺的模样,丝毫没看出她不好意思来。

看来也是个有心机的。

卫宜宁一脸诧异地说道:“这恐怕不妥吧?”

她年纪小,长的又贞静,给人的感觉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半大孩子。

邵姑太太本来一直在盯着卫阿鸾,想用眼神给她施压,到了此时却不得不被卫宜宁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这是——”邵姑太太指着卫宜宁问。

“是我的五孙女,”朱太夫人说道:“你六月里就见过的。”

六月的时候邵家大排筵宴,还闹出了卫宜宛替邵杨挡刀的事。

不过邵姑太太从来都不会留意没用的人和物,所以根本就不记得卫宜宁,哪怕卫宜宁刚刚才向她请过安。

“你这孩子,大人说话怎么能乱插嘴呢,”邵姑太太倚老卖老:“你还小呢,懂得什么。”

“姑太太您别生气,”卫宜宁一脸又甜又软的笑,谁看了都没法发脾气:“我说不妥是因为前些日子姑父当面拒绝了徐国老,徐国老想把他妹妹家的女儿给姑父做姨娘,姑父没答应。

如今要是应了银姝姑姑,那不是等于打徐国老的脸么?”

“可是呢,孩子你说得对!”邵家老太太赶紧说:“我也是老糊涂了,这件事都给忘了,那徐国老的妹妹是早年流落到民间的,三十多岁上才和他相认。

天资的确是当面回了他,这件事有不少人知道。

那徐妃如今可是圣上跟前的红人,咱们惹不起啊!”

“是啊,万一因此怪罪到银姝姑姑身上,徐贵妃随便找个理由把你叫进宫去……”卫宜宁欲言又止。

如果吕银姝真的给邵天资做了妾,因此惹恼了徐国老和徐妃,极有可能把怨气撒在吕银姝的身上。

毕竟邵天资谁也不纳还算公平,倘若拒了徐家却应了吕家,那性质可就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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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一致对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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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国老这件事情,卫宜宁还是在韦家的时候听说的。

吕家虽不知道,但邵家人却清楚。

勤勇公夫人黄氏赶紧笑着打圆场道“姑妈也不用急,银姝妹妹这么天仙似的人物何愁找不到婆家?

既然先前那门婚事作废,从今往后我们大伙儿都留意着,有合适的帮着牵牵线就是。”

邵姑太太虽然不甘,却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怨气无处发泄,便用她那双透着精光的老眼狠狠的剜了卫宜宁一眼。

卫宜宁微微低着头,一脸的柔顺乖巧,只当做没看见。

倒是留意了一下那个吕银姝,只见她脸上神色无什么大变化,只是眼神微有闪烁,泛起了暗粼粼的波纹,像是午夜的海面。

但不过片刻又恢复了正常。

邵家老太太也笑着说“我这大儿媳妇的话有理,银姝性格温柔,长得又体面,一定能找个好人家,咱们平时多打听着,看看谁家有合适的。”

卫阿鸾此时也缓了过来,陪笑着说道“小姑姑确实是一片好心,只是眼下这形势不好,咱们可得罪不起皇亲国戚。”

黄氏性情玲珑,笑了一声,自然而然的转开了话题“月初的时候咱们家围炉,姑姑和妹妹都没能来,如今正好卫家伯母也在,咱们后日再围一次炉,好好热闹热闹。”

朱太夫人松了口气,也开了口“侄媳妇这提议甚好,我今年也不知怎么了,格外的喜欢热闹。”

“那敢情好,到时候多叫些亲戚来,”邵家老太太对两位儿媳妇说道“反正冬天里大家都无事,正该聚在一处吃吃喝喝。”

到了此时,话题就已经变成了围炉,以至于说起了今年各府围炉都有哪些趣事。

邵姑太太午饭也没留下吃,带着吕银姝回家去了。

临走的时候,黄氏和卫阿鸾又特意邀请了一遍,叫她们后日来府里赴宴。

卫宜宁和朱太夫人由邵家的几位女眷陪着吃了午饭,就去安排好的房间休息。

到了下午,朱太夫人和邵家老太太摸骨牌,黄氏和卫阿鸾搭架子。

邵家老太太生怕卫宜宁无聊,就吩咐自己的两个孙媳妇“你们两个好好陪着宜宁,别叫她拘束了。”

又自嘲道“我们家这些媳妇,打从我这辈起就生不出千金来,一窝一窝的儿子,简直是掏到了小子窖。”

朱太夫人也忍不住笑了“老姐姐说的好笑,可细一想还真是的,还就是你们这辈有两个姑娘。”

朱太夫人口中所说的两个姑娘,就是邵家老太太的两位小姑子,不过都是庶出的。

年长的那位已经去世,只有今天来的这个嫁到吕家的还健在。

谭氏和严氏妯娌二人陪着卫宜宁,说些如何做针线、都谁家的姑娘快及笄等琐碎的闲话。

谭氏笑道“后日我叫我三妹妹过来,她比五妹妹只大三岁,还是你们年纪相当的女孩儿在一起有话说。”

严氏也说“正是呢,我叫我堂妹兰兰也过来,你们还没见过呢,正好可以见见。”

卫宜宁自然说好,邵家的这两个儿媳妇都不错,只是不知道她们的姊妹是怎样的性情。

两个老太太摸了一下午的骨牌,吃完饭的时候,邵楠邵桐兄弟三人才回来。

到里边给外祖母请过安,邵家老太太道“你们仨你小子去外边和你大爷哥哥们一桌吃去吧!”

三人听了退出去用饭了。

到了掌灯时候,卫阿鸾才得空到朱太夫人和卫宜宁的屋里头,看着没有外人了,才对卫宜宁说道“五丫头,今天真是多亏你了,姑太太的话把我问懵了,差点被她圈住。”

卫宜宁抿着嘴笑道“姑姑客气了,我也是随口说的,没想到真说在点子上了。”

朱太夫人哼了一声说“他们吕家有姑娘送不出南门了不成?紧着往这塞,没见过这么上赶着做小老婆的!”

朱太夫人也是真气狠了,当时虽然没发作,可一直都憋着气呢。

卫阿鸾听了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不该我这个做小辈的说,我们家这位姑太太着实不好伺候。多亏我们是今年才回京,不然的话不知要给天资抬进几房姨太太来呢!

大嫂那么精明的人,还不是碍着面子让大伯收了两房姨娘,都是她給提的。”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朱太夫人听了冷笑道“那两个姨太太都是没福的,一个得了骨痨殁了,另一个一直也没生养。”

娘几个正说话,邵楠邵桐邵杨三兄弟一起进来了。

邵桐开口即问卫宜宁“五妹妹,你这些天可有去韦家?兰珮可还好么?”

卫阿鸾气得轻叱道“胡说什么!嘴里头有天没日的。”

邵桐丝毫不觉难堪,说道“娘,咱们可是说好了的,只要我考取了功名,你就去韦家提亲,你可不能反悔。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况且五妹妹和他们本就走得近,我问一句怎么了。”

朱太夫人头一次听说这事,不禁问道“桐儿看上了谁?!”

卫阿鸾不禁涨红了脸,邵桐笑嘻嘻走到外祖母跟前说道“外祖母,我想娶韦家大小姐韦兰珮。”

“这——这合适吗?”朱太夫人震惊反问。

“母亲,这事——”卫阿鸾也不知该怎么说。

邵楠不想让大家纠结在这件事上,他有更想问的事“母亲,听说过今天姑奶奶要把吕家小姑姑嫁到咱们家来?”

“没谈成,”朱太夫人气呼呼地说,一提起这个老人家就动气“叫你五妹妹一番话给搅黄了。”

邵楠喜道“多谢五妹妹了。”

邵杨憨里憨气地说“这侯门深似海,她做什么非要进来?”

邵桐听了嘿地一声,阴阳怪气道“吕家那位一看就是个心机深的搅家精,只怕就等着进来兴风作浪呢!”

“别再胡说了,这件事反正也没成,以后都不要再提起了,她好歹也是你们的长辈。”卫阿鸾出声制止儿子们的议论“你们也累了一天了,都回去歇着吧!叫外祖母和妹妹也早些休息,换了地方只怕一时不习惯,要是再睡得晚只怕会走了困。”

说着把三兄弟都赶了出去。



第一百八十一章 放个火药桶

邵家看重卫阿鸾,故而对前来小住的朱太夫人祖孙俩倍加礼遇。

甚至请了不少亲朋家的内眷来勤勇公府赴宴欢聚,也是怕她们无聊。

围炉都在双日,二十二日这天恰好有雪,二指来厚,虽然不算大,却也可作为点缀。

邵府一大早就收拾得停当,从巳时起就有客进府,黄氏带着二儿媳严氏迎客。

大儿媳妇谭氏有孕在身,不宜劳累,不过她是个极知礼守礼的,不肯偷懒,就在里头陪卫阿鸾一直张罗着。

一开始来的都是几位有些年纪的命妇,最年轻的也得三十往上。

卫宜宁都不大认得。

紧跟着邵家的姑太太和吕银姝也到了。

又过了一会儿,谭氏满面含笑地领进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姐,对卫宜宁说道“五妹妹,这是我娘家妹子阿蕊,我特意叫她来陪你的。”

卫宜宁知道谭氏的闺名是谭茗,这位谭蕊是她的庶妹,在家排行最小,人称三姑娘。

卫宜宁自从回到京城,也见过不少的官家小姐,第一次见这谭蕊,只觉得她生得十分妖娆。

眉如春山,目若流萤,削肩酥胸水蛇腰。

开口说话语带颤音,直让人骨头发酥。

走路带过一阵香风,打扮得十分出众。

她这样子若是寻常人家女子也还罢了,可和一众贵家女比起来就显得有些不够庄重了。

不过大奶奶谭氏对她这个妹妹还真是不错,嘘寒问暖的,像对待一母同胞。

谭氏把谭蕊引荐给卫宜宁,两个人彼此见礼,就挨着坐了。

卫宜宁本就不太爱说话,谭三姑娘却是个喜欢俏皮风流的,一路引着卫宜宁说话。

在外人看来,两人也算得上是相谈甚欢了。

一盏茶后,二奶奶严氏的堂妹严兰兰也来了。

随后又来了几个年纪差不多的姑娘。

严氏陪着笑对吕银姝说道“姑姑,劳烦您就做这一桌的掌席吧,替我们招待好众位小姐们。”

吕银姝年纪不算大,又何况还没出阁,严氏的安排也算妥当。

吕银姝笑了笑,也没推辞。

恰好后来的几位小姐彼此推让座位,好半天还没坐下来。

吕银姝于是拉着严兰兰的手说道“兰兰,你是将门虎女,就坐到卫五姑娘旁边吧!”

吕银姝的声音不像一般女子,微微带了些暗哑,像是着了风寒一样,故而她说话总是慢条斯理的,越发显得端庄持重。

“五姑娘可是敢于水里搏虎火里救人的巾帼英雌,你们两个一定脾气相投。”吕银姝对卫宜宁不吝夸赞,边说边把严兰兰推了过来。

严兰兰生得不高,身材微丰,皮肤不甚白皙。

眉目到也算得上清秀,只可惜长了一个狮子鼻,总像是气咻咻的。

她之前听说过卫宜宁的事,但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严兰兰一向自诩将门出身,平时也爱骑骑马练练剑。

但她可没有什么格外出彩的事,别说杀虎救人了,顶多也就是打过几只野兔野鸡。

因此她听了吕银姝的话后,不但不高兴,反而越看卫宜宁越不顺眼。

吕银姝当然了解严兰兰,这位小姐长的丑又爱作怪,没什么本事,又爱逞能,并且脾气还不好。

把她安排到卫宜宁旁边,就是要恶心恶心她。

谁叫这个没长眼的臭丫头昨天坏了自己的好事。

吕银姝心中的愤怒不甘可比她脸上的神情要激烈一万倍。

她本就不满意当初的亲事,只是碍于是从小定下的,自己没有办法张口悔婚。

好在老天开眼,让那家被罢了官,嫡母二话没说就退了亲,这让她心花怒放。

这么多年来她屈意侍奉邵氏,早就把她的脾气摸得透透的。

几句暗示,几滴眼泪,就让她决定把自己嫁到邵家去。

吕银姝很精明,她有自己的一套如意算盘。

与其嫁到不得势的外放官员家里,不知要受多少挫磨,也未必能挣个诰命。

还不如嫁进高门贵地,一步登天。

嫁给邵天资虽然一开始是妾,但卫阿鸾比自己大了将近二十岁,早已是半老徐娘了。

而自己呢,一朵娇花正开,不信邵天资不喜欢。

再说邵家人都和气,不会欺负自己。

就算和卫阿鸾起了冲突,还有嫡母给自己撑腰呢!

要不了几年就把卫阿鸾给气死,她自信有这个手段。

自己家世清白,又有嫡母这层关系,她又一向会收买人心,肯定会把邵家上下都笼络的服服帖帖。

轻而易举就能被扶正,不过是先做个三五年的姨娘,总强过苦挨一辈子也摸不着贵妇的边要好。

再者,邵天资春秋正盛,丝毫不显老态,比起那些毛头小子更稳重更威严,吕银姝就喜欢这样的男人。

自己一定会生下几个孩子,地位就会更牢固了。

这么好的一盘棋,居然让卫宜宁那个臭丫头给搅黄了。

她还搬出什么徐国老来,弄得邵家人对邵天资纳妾一事避如蛇蝎。

吕银姝自认不怕徐家,什么徐妃,便是真把自己叫进宫去,也一样能全身而退。

不信她真能吃了自己。

吕银姝心里恨卫宜宁,今天又见了她,就不想让她好过。

所以干脆把严兰兰推了过去,给卫宜宁身边安个火药桶。

而她,自然会巧妙的搓火,让卫宜宁受些屈辱。

卫宜宁低眉顺眼,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严兰兰想要发难又找不到机会。

“五姑娘,今天怎么不见智勇公夫人来?”吕银姝问得自自然然“还有你家的大小姐。”

在座的人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卫宜宓的事,心说吕银姝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严兰兰眼睛一亮,吕银姝的话给她提了醒,也跟着追问“是啊,五姑娘,今天怎么只有你在这儿?”

她的声音很高,谁想装作听不到是不可能的。

卫宜宁淡淡一笑,说道“我是前日陪祖母过来的,夫人和姐姐怎么没来,我也不是很清楚。”

有人想让她难堪,她偏偏泰然自若。

不信在座的人谁敢直接问卫宜宓是不是因为被狗给那样了才没脸见人的。

这种勾心斗角的小把戏,卫宜宁都不当一根小辣葱。



第一百八十二章 反咬一口

这些人没想到卫宜宁的脸皮居然这么厚,她不是应该面红耳赤不知所措吗?

为什么一脸的云淡风轻?

她是装傻还是真傻?

听不出弦外之音?

“宜宁,你陪我出去走走如何?”谭蕊亲热地挽住卫宜宁的胳膊道:“反正离开席还有好些时候。”

严兰兰觉得谭蕊有些多管闲事,她就是要看看卫宜宁有多大本事,瞧着她一副软馒头的样子,不信她有那么大的胆子。

要么就是运气好赶上了,要么就是别人刻意渲染添油加醋。

反正她就是不信。

她还要约卫宜宁比试比试骑马射箭呢!

到时候让她心服口服!

“谭姐姐,外面又是风又是雪的,出去干吗?”严兰兰嗓门高,全然不像闺阁女子那般温言细语。

“兰妹妹,我们去去就回,”谭蕊笑嘻嘻地说:“我的腿有些麻了,走动走动活活血。”

说着扯起卫宜宁就往外走。

卫宜宁跟着她来到院子里,两个人就在廊下缓步。

谭蕊小声对她说:“你别理她们,一个个咸吃萝卜淡操心,说白了谁管谁肝疼?”

卫宜宁只是低着头不说话,谭蕊又说:“我这个人就是嘴碎,咱们不提这个了,你有空到我们府上坐坐,离有些人远一些。”

不一会儿谭氏从里面找了出来,对谭蕊说道:“你怎么领着宜宁妹子到这儿来了?当心溜檐风!一会儿就开席了,可别乱跑了。”

谭蕊笑道:“可说呢,我们两个的鞋都湿了,怪难受的。”

她们穿的都是凤头鞋子,底子不算薄,但廊下有融化的雪水,浸把鞋帮浸湿了。

“那你们快到我屋里去换换吧!”谭氏赶紧说:“这么湿漉漉的怎么行,天气又冷,人的脚最怕着凉,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说着就领着她们往后院走。

卫宜宁来邵家小住带了足够的换洗衣服鞋袜,谭蕊穿她姐姐的鞋子正好。

从中堂走到后院,有好几条路。

但谭氏为了赶时间,就走了最近的一条,需要经过一道小拱桥。

拱桥上的雪已经化完了,但上头湿漉漉的。

谭蕊扶着谭氏的胳膊,说道:“姐姐当心,你现在正怀着身子,可千万不能大意。”

谭氏感慰的一笑,说道:“没事的,现在月份还浅,不算笨拙。”

这样谭氏姐妹走在前面,卫宜宁就落后了一步。

拱桥有些窄,容不下三个人并行。

走上桥顶快要下坡的时候,谭蕊忽然“哎呦”一声,水蛇腰一拧,脚下一滑,直接把谭氏推了出去!

卫宜宁根本来不及思考就冲了上去,桥窄人多,情急之下卫宜宁踩了一脚倒在地上的谭蕊。

而谭氏已经被推得失去了平衡,眼看就要扑倒。

拱桥的下坡有些陡,她一个孕妇想要站住脚是绝不可能的。

卫宜宁机变迅速,冲上去的同时右手抓住了桥栏杆,左手从谭氏的腋下探过去搂住她上半身。

这是最稳妥的姿势,否则无论是抓手还是抓腿,都可能让她猛地闪到,深知跌倒。

对于常人而言,顶多是皮肉拉伤,但谭氏却极有可能会因此流产。

谭氏因为惊惧本能地乍开双手想要抓住什么,这样恰好能让卫宜宁从腋下搂住她。

她本来是紧闭双眼的,以为一定会摔下去,谁想却被拉住了,只是身子稍微往下蹲了蹲。

“大嫂嫂,你没事吧?”卫宜宁也是一手心的冷汗。

“我没事,”谭氏花容失色,两手紧紧捂着自己的肚子,语气中难掩劫后余生的庆幸:“多谢你了。”

“卫宜宁,你干嘛推我?!”谭蕊从地上爬起来,衣服上明显有一个脚印,是卫宜宁刚刚踩上去的。

“卫宜宁,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谭蕊走过去推开卫宜宁,自己扶住了谭氏:“你这么做是不是又想故计重施,好搏一个救人的美名?

你还真是心机深沉啊!一个小小弃女,回京不到半年就成了擎西王府和柱东王府的恩人,如今又想在我姐姐这里买好!”

“阿蕊,你别胡说,不过是走路时不小心罢了,何况我也没事。”谭氏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她觉得卫宜宁应该不会这么歹毒,但又本能地相信自己的妹妹。

卫宜宁凝眸看着谭蕊,对方娇脸红胀,腮边挂满了珠泪。

这样一副楚楚可怜的娇颜下,竟是一颗蛇蝎心肠。

原来她主动对自己表示亲近是假,带自己出来散步以躲开吕银姝等人的挤兑是假,她说要来后院换鞋子是假,甚至她刚刚摔倒也是假的!

她是想要推倒谭氏,让她受伤流产,而叫上自己不过是拉个垫背的,让自己给她背黑锅。

而当她计划失败,第一时间就反咬一口,把脏水泼到卫宜宁身上来。

看谭氏的态度就知道谭蕊平时装的滴水不露,看来这是条狡猾的狐狸。

“宜宁妹妹你别多心,阿蕊就是这么急性子,一定是她弄错了。”谭氏是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觉得没有真凭实据就给人定论是不行的,何况卫宜宁还是客,里头还关系着婶娘卫阿鸾。

“谭姐姐,”卫宜宁白茶一样的面颊纯良坦然,不带一丝恼怒:“你确定是我推的你?”

“当然,”谭蕊咬的很死:“我又没老糊涂,你那么大力地推我,我会不知道?”

“那你给我演示一遍啊!”卫宜宁往前走了两步,站在谭蕊之前站的地方。

谭蕊不想让她吓住,走到她背后猛地一推。

卫宜宁向前一扑,踉跄了几步才站住,直起身,笑得怡然。

谭氏一脸疑惑,谭蕊也不明白。

“谭姐姐,你说刚才我在你身后大力推你,你才把嫂子推出去的,”卫宜宁语声和缓:“那么你就应该也向前倾而不是往后倒。可你刚才往后倒了那么多,以至于我是踩着你才冲过去扶住嫂子的。”

谭蕊之前倒地的地方有一片痕迹,很明显离谭氏站的地方有那么三步左右的距离。

“只有你用力推倒前面的人,自己才会往后退不是吗?”卫宜宁反问谭蕊:“你刚刚推我,不也往后退了吗?”

“我,”谭蕊没想到卫宜宁心思缜密到了这种程度,但她也不是好对付的,马上改口说道:“那应该是我脚滑了,往后仰了一下,以为是有人推我了。”

谭氏不想让她们再争论下去,就说:“都怪路太滑了,早知道就不走这边了,快去换鞋,一会儿就要开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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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窥破

183

卫宜宁回去换好了鞋子,不一会儿谭氏领着谭蕊过来了。

陪着笑对卫宜宁说:“宜宁妹妹,刚才的事真是让你受委屈了,阿蕊莽撞冒犯了你,都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教导得不到。”

一边给谭蕊使眼色:“还不快给五姑娘赔礼,你刚才那么说,实在是太过分了。”

卫宜宁知道,刚刚她回房换鞋,谭氏也一定回房很是说教了一通谭蕊。

此时的谭蕊没有了刚才气势,低眉顺目的走过来,拉住卫宜宁的手说:“五姑娘,刚才真是我不对,我在这里给你赔礼道歉了,你要打我骂我都行,只求你别再生气。

我这人一向性子毛躁,顾前不顾后的,脾气一上来说话也就不分轻重,你大人有大量,别和我一般见识了。”

卫宜宁自始至终也没显出气恼,此刻更是云淡风轻。

笑意温婉,眉宇恬淡,好像真是个不安世事的小女娃:“三姑娘可千万不要这么说,不过是个误会罢了,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谭氏听了,双手合十念了声佛,说道:“谢天谢地,宜宁妹妹能这么想就再好不过了,你可真是个好姑娘!嫂子多谢你了。”

谭蕊也恢复了之前的态度,又拉起了卫宜宁的手,娇声软语地说道:“都说不打不相识,虽然是个误会,可却让我知道了宜宁真是个值得一交的朋友。”

卫宜宁笑着点了点头,并没有抽回自己的手。

“咱们快往前头去吧,此刻一定早就开席了,别叫人们都等着咱们。”谭氏亲厚地说。

三个人往前边走,各有心事。

谭氏自然高兴,想着卫宜宁真是个心地宽大的姑娘,就她这份心胸,将来就一定是个有造化的。

反观自己的这个妹子,比卫宜宁大了三岁,却不够稳重。

但想起她自幼就没了亲娘,自己的母亲身体又不好,大多数时候都是她这个长姐尽教导之责,谭蕊做的不好,自己有一半的责任。

说不得以后要再尽一尽心劝一劝她,自己的这个妹妹还是很伶俐的,一定能明白自己的苦心。

卫宜宁却不像谭氏这么想,她肯定谭蕊包藏着祸心。

虽说她对谭氏也不是很了解,不知道她们姊妹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纠葛。

但像今天这样背后暗算人,甚至极有可能让谭氏流产,卫宜宁就觉得谭蕊的手段很下作。

祸不及稚子,又何况还是个没见天日的孩子。

她想要嫁祸给别人,这样的招数卫宜宁自己也用过,但从来不牵扯无辜的人。

比如当初卫宜宛要诬陷自己偷盗,她就设计让春纤当了替罪羊。

那是因为春纤本来就和卫宜宛串通好了一起陷害自己,这样的结局只能说是她们作茧自缚。

可自己和谭蕊今天是第一次见面,别说深仇大恨了,就连小摩擦都没有。

她却毫不犹豫的设计自己,一旦得逞了,自己将落得一辈子的骂名,连同朱太夫人和卫阿鸾都要跟着万分愧疚。

甚至极有可能邵家和卫家从此交恶,更不知会发展成怎样难以控制的态势。

这个谭蕊口蜜腹剑,平时估计也没少做坏事,但她一来心思灵活,二来善于狡辩。

通过刚才的事情就能看得出来,先是血口喷人,被自己识破之后立马改口狡辩。

估计谭氏等人根本就没有认清她的真面目,还要把她当好人。

哪怕偶尔露出些马脚,肯定撒个娇、哭一哭,也就遮掩过去了。

今天多亏是自己遇到了这件事,要是换做别人,只怕就被她陷害成功了。

挽着卫宜宁的谭蕊,心里也在估量卫宜宁。

看她一副平湖无波的神色,越发觉得她心机深沉。

自己起初真是看走眼。

虽然自己道了歉,但只能瞒过谭氏,绝不可能瞒过卫宜宁。

自己精心遮掩的面具被卫宜宁窥破了,这种滋味可真不好受。

万一她对别人说了……

那自己以前做的事就极有可能被翻出来,就算侥幸过了这一关,可以后自己想做什么事就不得不畏首畏尾了。

一个人做坏事,想要不被发现,不被识破,自然就得骗过所有人才行。

可一旦有了知情者,哪怕只有一个,就等于在头上悬了一把锋利的剑,不知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卫宜宁的存在,让谭蕊如梗在喉,如芒在背。

快走到中堂的时候,谭蕊终于下定决心,卫宜宁绝不能留,必须要尽快把她铲除掉。

否则自己终会功亏一篑,报不了仇。

她心里越发恨,脸上的笑就越发亲密妩媚,这是她自幼练就的本事,一向为此自豪。

果然已经开始上菜了,众人看了他们三个都赶紧招呼入席。

吕银姝等人冷眼看着卫宜宁和谭蕊相携着走进来,卫宜宁脸上神色如常,谭蕊一脸如常神色,根本看不出就在刚刚两个人已经撕破了脸。

严兰兰一直都憋着股劲儿,见了卫宜宁立刻就叫起阵来:“五姑娘,你可真是的,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人?别不是吓得躲起来了吧!”

众人互相看了看,谁都不说话。

严兰兰这话说的无礼至极,可一来不是冲着她们说的,二来她们本来也想看热闹。

谅卫宜宁也不敢怎样,她没有靠山和依仗,严兰兰出名的性子火爆,她敢出言顶撞,严兰兰绝对就敢动手。

卫宜宁不急不恼,慢腾腾的坐好,一旁有侍女端过洗手盆来给各位小姐净手,她又不疾不徐的把手洗完了。

眼看着严兰兰马上就要暴怒,才开口:“我和谭姐姐去后头换鞋子了。”

一边说一边把脸转过来看着谭蕊,说道:“是吧?谭姐姐。”

谭蕊也很自然的应道:“没错。”

严兰兰本来也不怎么喜欢谭蕊,觉得她扭扭捏捏的,像个狐狸精。

不过她也不是完全没脑子,谭蕊虽然是个庶出的,在家中却很得宠。

她姐姐谭氏很疼她,自己要是和她起了冲突,堂姐严氏夹在中间不好做。

她倒是不怕自己的这个堂姐,但最怕祖母,祖母最喜欢堂姐了,对她倒是经常训教。

顶点

第一百八十四章 毒舌

谭蕊没帮着的严兰兰一起挤兑卫宜宁,并不是因为她有多么好心。

而是因为她清楚这样的小打小闹,根本不可能动卫宜宁分毫。

严兰兰就是条傻狗,别人或许看不出来,谭蕊却清楚,吕银姝是有意在撺掇这条傻狗上墙。

真不知卫宜宁怎么得罪了这位吕姑娘,让她放下端了二十几年的身段,也要给卫宜宁难堪。

谭蕊自认心机过人,这种隔靴搔痒式的挑衅,她不屑为之。

她从小就是这样,越是恨谁表面上就跟谁越是亲近,然后戴着一张温和甜蜜的面具,毫不心软地在这人背后捅刀子。

她觉得这种做法高明至极,因为平时费心维持的假象,恰好能够洗脱她的嫌疑。

她最享受的就是在害了别人之后,对方还把她当好人,愿意向她诉苦。

严兰兰还不肯罢休,直通通地问:“卫宜宁,我要和你比试比试,你定个日子如何?”

卫宜宁正夹了一箸鱼脍往嘴里送,所以没说话。

“兰兰,人家宜宁不应你,是给你留脸面,”吕银姝做假好人:“你也差不多行了,到时候你要是输了多没面子。。”

她越是这说,严兰兰越窝火,她本来就性子急,又没心机,根本听不出吕银姝在挑拨。

刚要质问卫宜宁,卫宜宁却轻轻开了口:“吕姑姑、严姑娘,你们的家训里都没有食不言这一条吗?”

吕严二人顿时气噎。

席上有几位小姐忍不住掩口,这些年轻女子彼此间哪有几分真情义,多是表面上和气。

又何况这两个人竟然被从蛮荒之地回来的卫宜宁质疑教养不够,这难道不好笑吗?

吕银姝虽然没有失态,却也是暗咬银牙。

严兰兰是明显的动气了,可到底也没说什么,总不能真表现得不如这个乡下丫头吧。

卫宜宁虽然只是针对吕银姝和严兰兰,但其他人也都更加安静地用餐,似乎在比着谁更有教养。

谭蕊心情倒是不错,因为她察觉到了吕银姝对卫宜宁的恶意。

这感觉就像一个意图行凶的人看到了一把刀,并且还是一把不错的刀。

席面上很安静,只有轻微的匙箸声,外头大人们却很热闹,彼此敬酒布菜,时不时的讲几句笑话。

没办法,对于未出阁的小姐们来讲,在人前自然要贞静温柔。

一时饭毕,众人离席,都到中堂暖阁里叙话。

慈恩侯夫人和邵家关系好,就说:“老太太,二夫人,把你家那几位哥儿叫来,我可有些日子没见了。”

她指的是卫阿鸾的那几个儿子,黄氏的两个儿子都娶了亲,是不宜见外家女眷的。

大周的风气算不得开放,年轻男女不得私会,但像今天这样有众位长辈在场却是可以的。

卫阿鸾于是叫丫鬟去书房把自己的儿子们叫来。

过了片刻,邵楠兄弟几个就到了,进来向众人一一问安。

卫阿鸾这几个儿子都很出挑,邵楠邵桐一般模样,俊秀出尘,清清朗朗。

邵杨虽然长得粗枝大叶,但别有一番男儿的豪爽气概,和两位哥哥比起来也并不逊色。

邵松年纪最小,生得虎头虎脑的,偏偏被卫阿鸾教导的非常知礼,谁见了都喜欢。

卫宜宁习惯了不动声色把在场所有人都观察一遍,她发现严兰兰对邵楠很有好感。

“好了,你们几个下去吧!”大约喝了一盏茶的功夫,邵家老太太对几个孙子说:“还是功课要紧。”

兄弟几人遵照祖母之命同客人施礼后退了出去,邵桐临走前朝卫宜宁使了个眼色。

卫宜宁会意,悄悄的从屏风后绕了出去,由打侧门出去,看到邵楠邵桐邵杨三个人都站在楼下等她。

“五妹妹,我们后天想去山上打猎,你去不去?”邵杨兴冲冲的问卫宜宁。

他们往年都在梅州,那地方终年无雪,邵杨一直都想要在雪后打猎,今年已经去过两次了。

如今卫宜宁在他家住着,邵杨又一直都想见识见识卫宜宁的手段,知道她在老凌河时最擅长雪天围猎,就想跟她讨教讨教。

“你们叫我出来就是为这事?”卫宜宁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后日才去打猎,等客散了再说也不迟啊!”

“我是看你夹在那些庸脂俗粉中间替你气闷,才叫你出来的,”邵桐笑道:“谁想你还不领情。”

卫宜宁和这兄弟几个关系都不错,知道邵桐是他们中心思最活络的一个。

“多谢二哥哥。”卫宜宁笑着福了一福。

“不必不必,”邵桐一笑:“你是兰珮的义妹,照顾你是应当的。”

他这话让别人听了恐怕会忍不住翻白眼,卫宜宁本身就是他的表妹,可他却把和自己没半点名分的韦兰珮放在前头,把亲缘丢在一边。

不过在场的几个人都知道他是什么德性,尤其是邵楠和邵杨。

不管他说出多么离经叛道的话来,这兄弟俩都不会觉得意外。

他们几个正说话的时候,严兰兰也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见卫宜宁和邵家兄弟有说有笑,两肋就禁不住发胀,不过碍于邵楠在,她忍着没发作。

上前说道:“大哥哥,你最近都在读什么书?”

邵楠一向温和有礼,答道:“左不过是四书五经,其他的也就读些兵法。”

邵桐特别不待见严兰兰,知道她对自家兄长有非分之想,就说:“严姑娘,你怎么不问问我在读什么书?”

严兰兰其实也不待见他,认为他虽然和邵楠长得一样,但性情却着实可恶,尤其是那张嘴,说出的话刻薄恶毒,一句一句的往人心尖上戳。

可她又不能不理他,否则会薄了邵楠,于是就问:“二哥哥,你读什么书?”

邵桐看着她说:“我最近在看话本子,说的是一只母蟾蜍整日盯着雄天鹅流口水的故事。”

严兰兰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十分难看,邵桐这话分明就是在讽刺她。

“邵二,你欺人太甚!”严兰兰大怒,眼泪噼里啪啦的掉下来,也不进去告辞,直接跑出去,唤了自家马车过来,一鼓气回家去了。

“二哥,你这话说的也太狠了。”邵杨忍不住开口:“人家好歹是个姑娘。”

邵桐冷哼:“她根本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就她那大鼻孔,又爱生气,若是在屋子里头,屋里的空气得全让她吸光!别人想喘口气都难。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你忘了卫宜宛的事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推波助澜

严兰兰被邵二的毒舌给激跑了,暖阁里的人却还不知道。

吕银姝在里头半天也没见卫宜宁和严兰兰回来,心里头不由得好奇。

不知道严兰兰那块爆碳可同卫宜宁冲突起来了?

最好是能动手给她几下子,给她那白馥馥的脸蛋儿上留下个鲜红的五指印,那样才有看头。

可是话说回来,卫家这丫头年纪不大,可是够沉得住气的。

在席上严兰兰几番几次挑衅,她居然一点儿都不动怒。

不过吕银姝心里也清楚,严兰兰可不管这套,只要看谁不顺眼,就会像头犟牛一样卯上,不死不休。

屋子里众人聊得正热闹,吕银姝其实蛮尴尬的,他她年纪小,和平辈的那些命妇们根本没什么话好说。

可是和这些年轻女孩子又差的辈分,太稳重了,会让人觉得端着架子,太亲昵了,又有些失了身份。

看看严兰兰和卫宜宁两个人还没回来,吕银姝干脆起身,只说去外头透透气,连丫鬟也没带,自己走出来了。

到了廊下,没见着严兰兰的影子,只看见卫宜宁和邵家三位公子在一处说话。

“严姑娘哪里去了?”吕银姝声音柔缓,向几个小辈询问。

邵桐毫不掩饰的翻了个白眼说道:“我们没有闲工夫盯着别人,谁知道人家烦不烦?”

吕银姝知道他这是在讥讽自己,邵桐当然不希望他爹纳妾。

吕银姝听了这话心里不痛快,但表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

她今天既然敢来,就做好了准备。

这种冷嘲热讽她早就预料到了。

“走吧,咱们去那边亭子里,”邵楠开口道:“这里有些冷。”

说完朝吕银姝点了点头,就拥着自己的两个弟弟,叫上卫宜宁走了。

吕银姝站在廊下,看着庭院树枝上的雪在阳光下半融,心思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直到身后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她才把头转过去,是谭蕊扭着细腰过来了。

吕银姝一直觉得谭蕊就像一条美女蛇,妖媚袅娜,透着别样的风情。

她们不算熟悉,但也绝不陌生。

只是因为不投缘,所以也从来没深交过。

不过两个人都是做表面功夫的高手,就算已经斗得你死我活,面上却还是笑意盈盈,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小姑姑在看什么?”谭蕊含笑询问:“是不是有什么稀奇景?”

吕银姝说道:“没什么可看的,我不过是想出来透透气。”

“小姑姑可知道宜宁去了哪儿?”谭蕊一边张望一边问。

“你和她倒投缘,”吕银姝没回答谭蕊的话,而是表示了自己的好奇:“所以说人和人之间的缘分还真是让人想不到啊。”

谭蕊妖媚的眼睛含着笑意看过来,吕银毫不躲避,静静的迎上去。

像两只修炼了多年的精怪在试探彼此的道行。

“宜宁聪明果敢,又嫉恶如仇,这样的女子还真是少见,”谭蕊说得很是真诚:“难道小姑姑不觉得她难得吗?”

吕银姝微笑着点点头,说道:“自然是极其难得的。”

“所以啊,她这个朋友我交定了。”谭蕊一张小脸光润明媚,语声轻快的好似早春的燕儿:“我找她有要紧的事,要叮嘱她几句呢!”

本来吕银姝只是在应付她,但听她这么说,又被勾起了好奇心,忍不住问道:“你们一个个小孩子家有什么要紧的事?这么一会儿不见她,就急得到处找。”

谭蕊说道:“这可真是件大事,我怕一会儿走的时候忘了,你也知道我这个人马马虎虎的。”

说完又问吕银姝:“端敏郡主回京了,小姑姑知道吗?”

“早起好像听见有人说了,但不确切,”吕银姝答道:“郡主每年入秋都会陪皇后巡幸汤泉,十月回京,今年算是回来晚的。”

“端敏郡主一向最爱热闹的,如今回了京,一定会大摆宴筵,到时候京城中各府的小姐都会受邀,宜宁应该也不会例外。”谭蕊头头是道的分析:“宜宁今年是第一次见郡主,不知晓她的脾气爱好,我得给她提个醒儿,可万不要得罪了郡主。”

端敏郡主是皇后的外甥女,皇后自己没有女儿,一直都把她当亲生女儿抚养。

京城中的人都知道,端敏郡主虽被称为郡主,但实际地位并不比公主低。

她有自己的府邸,但大多数时候都陪在皇后身边,住在宫里。

这位郡主只有十五六岁,但绝对是一朵奇葩。

她尤其喜欢热闹,每年十月围炉一定要大肆操办,凡是京中五品以上官员家未嫁的女眷,都会受邀。

吕银姝已经去过三次了,知道谭蕊所言不虚。

“小姑姑,我就不陪你了,”谭蕊陪笑说道:“我去那边看看。”

吕银姝琢磨着谭蕊的话,眼前猛的一亮。

她想到对付卫宜宁的办法了!

这个端敏郡主大约是七八年前回的京,那时候卫宜宁应该已经被发配到老凌河去了。

就算没有她那时的年纪幼小,应该也不记事。

再退一步讲,就算她记事了,也绝对不会有人对那么小的孩子说那样的事。

毕竟卫家也是世代簪缨的高门贵地,家教一定很严。

这就意味着她根本不知道端敏郡主的事情,不知道这位奇葩郡主的逆鳞在哪里。

如此不就等于给自己送上的机会吗?

卫宜宁敢于得罪自己,还不是因为自己根基薄?

想做妾都被卫宜宁从中作梗给破坏了。

她既然这么爱出风头,又不怕得罪人,那就让她到郡主面前出风头好了。

吕银姝倒也没想要卫宜宁的命,她只是想让她从此在京城待不下去。

只要她触怒了郡主,卫家就绝不会再容留她了,到时候把她赶出去自生自灭,可能比杀了她还有趣。

说不定自己还能帮她一把,给她找个人家做姨娘,让她好好享受一番做妾的滋味。

想到这里吕银姝忍不住翘起了唇角,下颌的胭脂痣娇艳似血。

她自认不是锋芒外露的人,但绝对有仇必报。

她可以放下身段做妾,但卫宜宁却让她想做妾而不得。

她甚至不去想,就算没有卫宜宁,邵家也不会同意这件事。

她把所有的恨意都记在了卫宜宁头上。

第一百八十六章 男装

谭蕊并没有真的去找卫宜宁,她只是在院子里随便转了一圈就回来了。

此时吕银姝还站在原地没动,看见谭蕊便不动声色的问:“怎么,没找到卫家的五姑娘吗?”

谭蕊耸了耸肩,不在意的一笑说:“没见着,不过我又想了想,应该也没事儿,宜宁不会那么倒霉撞在枪口上的,时候不早了,我得进去禀告一声回去了。”

说完扭着她的水蛇腰,颤着*****软肉进去了。

吕银姝忍不住在心里骂一句狐媚子,这谭蕊年纪不大,长相行动却都带着掩饰不住的风骚。

一般男人要是见了她多半得被勾去魂儿,但没有女人会喜欢她这样的。

冬季日短,此时太阳已经偏西,众人纷纷起身告辞,邵家人留客不住只能殷勤送客。

客人一起一起地走,等到全部送完,又过了好些时候。

应酬了一天,众人也都乏了,各自回去歇息。

谭氏到底是受了惊吓,再加上招待客人有些劳累,到了下半天就觉得有些不舒服。

她先是不肯声张,次后实在有些忍不住了,也怕真的出了大事,就悄悄叫自己屋里的婆子去请郎中。

还没请到,就见了红。慌的丫鬟赶紧去禀告大太太,黄氏听了自然着急,叫管家亲自去请专擅妇科的傅郎中。

这么一闹腾府里的人都知道了,朱太夫人听了之后心下觉得不安,说道:“都是为了招待我,才让他家的大奶奶累着了。”

叫如意收拾东西,准备明天就走。

朱太夫人性情颇急,便是上了年纪也难改本性。

卫阿鸾苦劝不住,急得咽喉都痛。

卫宜宁也开解祖母:“大嫂嫂自来知礼孝顺,她自己虽然身上不好,心里却一定比谁都急,生怕因此让大家担心,更怕咱们因此不在这住了。

祖母虽然想着是不给小姑姑家添麻烦,可咱们若是就此走了,只怕他们心里多久都过意不去。

所以祖母还是耐烦些,再住上些日子吧!等到什么时候大嫂嫂大安了,咱们再回去也不迟。”

正说着黄氏也来了,说什么也不让朱太夫人祖孙两个走。

邵杨也过来,说道:“外祖母,我们都和宜宁妹妹约好了,明天一起出去玩儿。您老人家安心在这住些日子,等我们上山,打了野味回来孝敬您。”

见众人都如此说,朱太夫人才勉强答应了。

到了第二天一早,知道谭氏已无大碍,只需再吃半个月的安胎药,加卧床休息就可无事,朱太夫人悬着的一颗心才总算放下了。

吃过了早饭,邵杨兴冲冲的来找卫宜宁,邵楠邵桐也随后跟进来。

卫阿鸾不放心,说道:“你们几个胡闹,宜宁是个姑娘家,怎么能跟着你们出去满山乱跑?”

邵杨瞪大了眼睛说:“娘,宜宁妹妹可不是一般人,她比大多数的男子都要厉害。”

邵楠则说:“母亲放心,我们不往远处去,不过是一起出去散散心罢了,一定会照顾好五妹妹的。”

邵楠说话做事一向有分寸,有他开口卫阿鸾的心就放下了不少,可还是叮嘱:“给你妹妹选一匹听话的马,不准往深山里去,更不要在外面随便结交别人。”

邵桐嘻嘻一笑说:“依着我的意思,干脆叫五妹妹女扮男装好了,这样骑马方便,还省得被人指指点点。”

卫宜宁在一旁也笑着接话:“二哥哥这主意好,只是没有合适的衣裳。”

“你们又胡闹,”卫阿鸾只觉得头疼:“好端端的女孩子怎么能打扮成男子?”

“依我说使得,”朱太夫人开了口:“宜宁正该是花木兰的性格,若是和这几个小子出去,也的确是女扮男装更好些。”

朱太夫人清楚自己的这几个外孙,都是知书识理心思正直的孩子,卫宜宁和他们在一起没什么不放心的。

大周虽然说不上多么开明,但女子出外游玩、拜佛都是允许的。

上山围猎的虽然不多,却也不是没有,很多武将人家出身的姑娘们也有热衷于此的。

卫家是开国功臣,早几辈无论男女都练习弓马,并以此为荣。

但随着时间推移,将门雄风逐渐被诗书女红取代,等到了卫阿鸾这辈就已经不会骑马了。

“当初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哪一年不到山上去围猎几次?”朱太夫人感叹了一声说:“我的父兄们也从来没有因为我是女儿就另眼相看,后来是我自己觉着身为女子弓马娴熟又能怎样?还不是要相夫教子。

再稍大一些,就不跟着他们一起去打猎了。

现在想想,真是可惜。投生成女子本就命苦,也就没出阁时在娘家的那几年算是享清福了。”

邵桐赶紧上前,搂住朱太夫人道:“还是外祖母圣明。”

逗的朱太夫人直笑。

听母亲这么说,卫阿鸾也不再多说了。

卫宜宁是个稳重的好姑娘,自己的儿子自己难道还信不过吗?

就笑着说:“衣裳还真有,他们三个每人都有几身还没等穿就小了的衣裳。

因为料子做工都好,我舍不得送人就一直压箱底,想等松儿大些的时候拿出来给他穿。

宜宁,你跟我去选一身。”

邵家的儿子多,十几岁正是个子猛长的时候,明明上个月量好的尺,等衣裳做好了一试穿发现已经短了一大截。

卫宜宁选了一身竹青暗花的狐腋箭袖,外罩松花色织金披风,连鞋子也换成厚底熟牛皮的马靴。

一头长发束起,用青玉簪固定,脸上不施脂粉,星眸玉面,飘洒出尘。

卫阿鸾帮她打扮完,忍不住笑了:“倒真像个小子的模样,你若不说话,只怕没人能认得出你来。”

卫宜宁改做男装,刘海全部梳起,露出饱满丰隆的额头,修长飞扬的眉宇。

一双妙目静若无人,动若赴的,五官越发清晰,整张脸一下子就明朗起来。

邵家三兄弟见了,个个惊掉了下巴。

“宜宁,你真是投错胎了,”邵桐夸张的大叫:“若是男子,潘安也要退一射之地。”

卫宜宁只是微笑,丝毫无忸怩之态,其实她在老凌河的时候经常这么打扮。

第一百八十七章 围猎

天气晴和,就算骑在马上也不觉得冷风割面。

说到底,京城的天气实在比老凌河温和了太多。

卫宜宁随着邵家三兄弟出了府,城中街道拥挤,几个人不敢快骑。

及至出了城门,邵杨勒住缰绳,对卫宜宁道:“五妹妹,咱们比一比如何?那天你赢了景遇,我在一边看的热血沸腾。

我知道自己的骑术不如你,可不比试一下又不甘心。”

邵桐则在一旁挤眉弄眼的对卫宜宁说:“宜宁,你千万别让着他,就让他知道知道你的厉害。”

邵楠则笑而不语,他知道邵桐故意跟邵杨打赌,赌一桌羽仙楼的席面。

卫宜宁也不拒绝,一抖缰绳,马儿便如离弦之箭。

邵楠邵桐齐声喝彩,卫宜宁骑术精湛,尤其是骑在马上的身姿矫健飒爽,着实令人倾倒。

邵杨也忍不住叫好,紧跟着催马向前,两匹马绝尘狂奔,好看至极。

跑了一盏茶时分,两人的马始终差一个马头,卫宜宁稍稍领先。

不远处是通往暄陵的岔路,任何人经行此处都必须要下马,以示敬畏。

二人的比试也就到此结束了。

邵杨没有丝毫的不快,真心诚意的说道:“五妹妹,你真是女中豪杰,我甘拜下风。”

卫宜宁听了一笑:“三哥哥,你常年生活在梅州,那个地方多山又不出良马,所以你的骑术差强人意完全情有可原,假以时日一定会超过我的。”

邵杨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我差得远呢,以后有不通的地方,少不得要向妹妹请教。”

他们俩说话的时候,邵楠和邵桐也从后面赶了上来。

几个人下了马牵着马走,等过了路口才又重新上马。

又往前走了片刻,转过一个山弯,就见前面有一大一小两个人并辔而行。

那大的人极为高大,胯下一匹五花马比一般人还高,嘶鸣一声如九宵龙吟,是真正的西域天马。

而那小的人又忒也幼小,骑着一匹小黑马不如驴大,但却气势纠纠,昂首攒蹄,身姿竟然也堪称矫健。

邵桐眼尖,指着前面的两个人说道:“那是不是钟公爷?那个小的是韦家小王爷吧?”

邵杨自从那次亲眼看见钟野单手制服疯马和单臂开大黄弩之后,已经对他崇拜的五体投地。

此刻能在郊外遇见,无异于喜从天降,急忙拍马追了上去。

邵桐则更关注韦应爵,他是韦兰的嫡亲弟弟,邵桐早已不见外地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小舅子了。

钟野听到身后有马蹄声,略侧了身回头看,认得是邵家的三兄弟,便拨转了马头,笑着打招呼。

卫宜宁落在后面,但钟野身量大,视线可以毫无阻碍的落在她脸上,稍微愣了一下,旋即了然。

卫宜宁随后也上前请安。

“钟公爷,你们这是要往哪里去?”邵楠问。

钟漫郎指了指身旁的韦应爵:“小王爷一直吵着要打猎,我带他出来转转。”

“真是巧了,我们也要去打猎,”邵杨忍不住在马背上击掌:“钟公爷,相请不如偶遇,咱们干脆一起好了。”

钟漫郎当然不拒绝,他对邵家的这几个兄弟印象本来就不错,更何况还有卫宜宁呢。

韦应爵一张小冷脸,在见了卫宜宁之后,难得露出几分笑意。

其实公允来讲,自从他拜了钟漫郎为师,已经比以前正常了许多,不再整日呆若木鸡,心情真正好的时候会说几句简短的话,有时还会莫名其妙的展颜一笑。

几个人会同了一起进山打猎,邵杨紧跟在钟漫郎旁边,一句接一句的询问驯马骑射之事。

邵桐则不离韦应爵左右,一个劲儿逗他说话,三句话就有一句是和韦兰相关的。

邵楠和卫宜宁相视而笑,落到后面闲聊。

卫宜宁其实蛮喜欢和邵楠相处的,邵楠温和有礼,谦谦如玉,既不像邵桐那样刻薄,也不像邵杨那么憨直。

而且他总能极其自然地跟人闲聊,引着人一句句往下说。

到了山上,众人并不往密林中去,韦应爵毕竟年幼,容不得任何闪失。

不过因为连日下雪,山中的动物趁雪晴都出来觅食,虽不见大的野兽,狍鹿雉兔却着实不少。

韦应爵到了这里简直就像赌徒进了赌坊,酒鬼见了酒窖,小弓射出的都是连珠箭。

但他的弓箭实在小,很多时候不能将野物一击毙命,他就会冲上前去,拿出挂在腰间的匕首,手起刀落,隔断野物的喉管。

动作行云流水,这么小的孩子做出来让人有一种说不清的诡异感。

卫宜宁看了说不清是喜是忧,这孩子好像天生就酷爱杀戮,见血就兴奋。

钟漫郎看出她有顾虑,就说道:“小王爷的确与众不同,但我和他相处日久,觉得他并不是一味的滥杀,你看他并不伤及那些野兽幼崽,可见还是有分寸的。只是一旦下手就绝不手软。”

卫宜宁吁了口气道:“但愿他心中是非分明,否则兰姐姐她们不知要多担心。”

邵家兄弟三人也是过足了瘾,不到一个时辰,所获的野物就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卫宜宁和钟漫郎都没上手打猎,而是选了一块宽敞平地,扫尽积雪,架起烤架。

选了三只野鸡,四只野兔,又将一只黄羊剥洗干净,穿在烤架上。

下头燃起松枝,半熏半烤。

邵杨走过来问:“不放盐吗?”

“一会儿再放,”卫宜宁答道:“盐放早了肉会硬。”

“原来有这么多学问,”邵杨哑然:“以前我们都是胡乱地弄着吃了,觉得也还成。”

“野外吃东西格外香,尤其是烤肉。”卫宜宁说着拿出刀来在羊腿上片下一缕烤的焦黄的肉,沾上细盐递给邵杨。

邵杨接过来放进嘴里,顿时就在原地跳脚。

邵楠以为他烫到了,赶紧说:“快吐出来!”

邵杨使劲摇头,半天才说话:“是太好吃了!羽仙楼也吃不到这样的美味!”

卫宜宁的手艺就是好,一整只黄羊转眼就被众人吃光了。

“五妹妹,你就在我家住着别走了。”邵桐边吃边说:“咱们隔三差五就出来打猎。”

“二哥,倒不如你拜五妹妹为师,”邵杨说:“五妹妹总不可能一直在咱们家住着。”

“你怎么不学?”邵桐反问。

“我是觉得你学会了可以做给韦家的大小姐吃啊!”邵杨理直气壮的说:“我又没有想要献殷勤的人。”

“你说的还真有点道理。”邵桐若有所思的看着吃得正香的韦应爵。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不对劲

端敏郡主回京,京城官家小姐们中间如同刮起了一阵风。

买首饰做衣裳一样都不能马虎,更重要的是要备上一件既不贵重却又充满心意的礼物。

端敏郡主从来不收贵重的礼物,一来她本不是借机敛财,二来也不想因此助长攀比之风。

端敏郡主深受皇后疼爱,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她只是喜欢热闹,每年都要大办几场宴会。

请柬都是提前三天发出,虽不至于人人都有,但每家都会接到两三张。

请柬上也不会具体的写上哪位小姐的名讳,只言明是邀请哪家府上的小姐。

这样做也是考虑到不可能人人都到场,或生病、或有事,总会有不能前来的。

卫宜室卫宜家今年格外高兴,往年包氏只准她自己的两个女儿去,就算有多余的请柬也不让她们前往。

可今年就不一样了,卫宜宛那个秃病猫此时只怕骨肉都化为了泥。

卫宜宓别说去赴宴了,连自己的屋门都不肯迈出一步。

包氏不能让卫家的女儿一个也不去,那样就得罪了郡主,也就等于得罪了皇后。

一共三张请柬,包氏想了想,把双生女叫来,敲打了两句后每人给了一张请柬。

剩下的那张又打发府里的下人送到勤勇公府去交给卫宜宁。

卫宜宁是头一次去端宁郡主这里赴宴,不知道该送什么礼物好,于是特意请教了严氏。

严氏出阁不满一年,自然是去过端宁郡府的。

“其实也不过是每人送上一两样绣活儿,或是画一幅画写一幅字,”严氏一边做针线活一边对卫宜宁说:“不过是略表表自己的心意就是了。”

她手上正做的活计是一件初生婴儿穿的小衣裳,大红色的软绸,用五色丝线绣了长命百岁的字样。

卫宜宁知道她这是给谭氏第二个孩子准备的,她们妯娌的感情很是不错。

严氏长相柔美,性情也贤淑,和她堂妹严兰兰毫无相似之处。

“宜宁,你的手艺是百里挑一的好,依照我的浅见,或是绣方帕子,或是绣个枕袱都使得。花样吗,牡丹、海棠、芙蓉都好。”

“那就多谢嫂嫂了,回头我绣一方帕子好了。”卫宜宁谢了严氏,回了自己的住处。

想了一想决定绣牡丹花样,她不太了解这位郡主的性情,觉得还是稳妥一些好。

转眼两天就过了,到了赴宴这一日,卫宜宁坐了勤勇公府的马车去了郡主府。

正好在门前遇到了同样来赴宴的韦兰琪韦兰珥姐妹俩,两人不过略微打扮了一下,就让人移不开眼睛。

她们几个有些日子没见了,就携了手一同进府。

卫宜宁留心看去每人都带了礼物,装在锦盒里,看大小里头也就装着一样绣品或是一幅字画。

郡主府来来往往的都是人,韦兰珥对卫宜宁说:“宜宁,你跟着我,一会儿开席了也挨着我坐,省得有人欺负你。”

韦兰琪则笑:“你也太小心了,谁能欺负她啊?她连老虎都敢打。”

“话不能这么说,”韦兰珥一边紧紧抓住卫宜宁的手一边说:“有些人就是喜欢搞些小把戏来欺负人,宜宁在这上头只怕会吃亏。”

韦家姐妹清楚京城里那些大小姐们最擅长勾心斗角,又都长着一双势利眼睛,难保不会趁机欺负卫宜宁。

卫宜宁只笑不说话,心里暖暖的。

韦兰珥只当她勇敢有余机敏不足,尤其应付不了这些贵族小姐们,怕自己在宴会上吃亏,就跟在她身边。

郡主府用来招待客人的地方叫做莫愁堂,高峻堂皇,但走进去后,里头却挂满了帷幕,左一片右一片,把里头拦的像迷宫一样。

卫宜宁有些吃惊,但又不能乱问。

几十个一样打扮的丫鬟,穿着鹅黄衣裙,引着宾客依次入座。

紧接着又来了一队青衣小鬟,捧茶捧果。

到了卫宜宁她们这一桌,韦兰琪正和卫宜宁说话。小丫鬟一转身将一杯茶水都洒在了卫宜宁裙子上。

这丫鬟吓得连忙道歉,卫宜宁自然不会怎样,就说没事。

韦兰珥问:“你可带了别的衣服?”

“有的,”卫宜宁说:“我叫春娇给我拿着呢!”

她们出来赴宴都会带一两身可换的衣服,万一在宴会上弄脏了,也可以随时更换。

“劳烦你带我们找个更衣的地方。”韦兰珥对那个丫鬟说。

“两位小姐请随我来,”丫鬟应道:“出了门再走几步就是了。”

韦兰琪留下来,她们几个人所带的礼物都放在桌子上。

卫宜宁二人走后不久,就有人叫韦兰琪。

因为隔着纱幕,根本看不清那人的长相。

韦兰琪以为是谁在跟她开玩笑,起身走过去看,转来转去也没找到。

她心里暗骂这人促狭,转身回来继续喝茶。

卫宜宁换了衣服,心里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那丫鬟不像失手,倒像是故意的。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卫宜宁不动声色,回到座位上,看到自己的礼物锦盒似乎有一丝没扣严,应该是有人打开过。

她似不经意地打开一条缝,只看一眼就知道里头的东西换了。

韦兰琪正好说道:“刚刚不知哪个促狭鬼逗我玩儿,害我找了半天。”

卫宜宁心中有了计较,她得把那个人找出来。

于是故意声音有些大地说:“五姐姐六姐姐,我忽然觉得不舒服,只怕不能赴宴了。”

说着朝韦家姐妹眨了眨眼,二人会意,主动陪她演戏:“你是老毛病又犯了吗?那还是回去吧!我们替你向郡主谢罪。”

“给郡主的礼物需要面呈,否则不够恭敬,”卫宜宁说道:“我把这个也一并带走吧!”

说着拿起盛礼物的锦盒,在春娇的搀扶下往外走。

还没走出门,就被人拦住了去路,卫宜宁抬头一看,是吕银姝。

“五姑娘,都来了,怎么说走就走呢?”吕银姝一脸和善:“再说这就要向郡主献礼了,不如献了礼物再走,也省得有人拿这件事编排你。我好歹算是你长辈,好心提醒你一句,这可不是寻常府邸,由得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这——”卫宜宁听了她的话显出犹豫的神色,似乎真的把她的话听进去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始作俑者

吕银姝见卫宜宁犹豫,又抛出一句:“郡主可是最讨厌有人不告而退了,你确定你要走?”

她这话的确不是在胡说,一个好客爱热闹的人,当然不愿意有客人提前离开了。

韦兰珥也走过来小声的劝卫宜宁:“要不你就忍一忍留下来吧,万一——”

“那我还是再忍忍吧!”卫宜宁似乎已经妥协了。

吕银姝心中得意:谅你也不敢得罪郡主。

这时一个郡主府丫鬟正好经过,卫宜宁极快地伸出脚绊倒了她,丫鬟直接扑到吕银姝身上,吕银姝又压倒了自己的丫鬟。

莫愁堂中挂满了帘幕,几个人倒下去的时候扯掉了一块,帘子落下来,恰好把她们罩在了里头。

韦兰琪看见卫宜宁动作迅速的拿起吕银姝掉在地上的锦盒,然后打开又合上,似乎往里头放了个什么东西。

但因为卫宜宁手上的动作实在太快,她根本没能看清。

宜宁在搞什么鬼?韦兰琪一时也弄不清。

紧接着卫宜宁又把锦盒放回了原处,一脸平静,完全看不出一丝紧张和慌乱。

韦兰珥则帮着把吕银姝等人从帘幕中扶了出来,吕银姝略显狼狈,不过她还算稳重,并没有如何失态。

郡主府的丫鬟也不知自己怎么就摔倒了,卫宜宁出脚太迅速,她根本就意识不到是怎么回事。

“小姑姑没事吧?”卫宜宁问。

吕银姝看了她一眼,把自己的锦盒拿了起来。

卫宜宁任由她打量,神色不变,吕银姝看不出什么端倪。

不过吕银姝也算是个细心的人,把自己的锦盒打开了一条缝,看了看里头的东西,然后又放心地盖上了。

韦兰琪忍不住好奇,卫宜宁难道没往里头放东西吗?怎么吕银姝会没有察觉?

卫宜宁回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几个人又回去原来的位置坐着。

有丫鬟过来,重新挂起了帷幕,这不过是一个小插曲,没人放在心上。

不过又等了一会儿,郡主开始依次召见来宾,卫宜宁她们在吕银姝的后面。

端敏郡主盘膝坐在一张紫檀禅椅上,身上穿着正红色的衣袍,卫宜宁知道这衣料有个名字叫凤凰火,是内造的上等料子。

头上带着紫金凤雏冠,年纪不过十五六,生得姿容冷媚,体态妖娆,是个难得的美人儿。

前头人呈上的礼物,端敏郡主有的只往盒子里看一眼就算了,有的则会叫人拿出来摊开了细瞅瞅。

卫宜宁发现凡是字画一类的,郡主都不会细看,但绣活儿却都会看上几眼。合意的,就示意丫鬟单独放在一边。

被选中的,献礼的人自觉面上有光,没被选中的,难免有些讪讪的。

可见人心好胜,在这上头也要争一争。

轮到了吕银姝,她绣的是一只枕袱,凤穿牡丹的花样,足足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做完,是用了心思的。

丫鬟从盒子里取出枕袱,谁想里边还裹着一物,是一方手帕。

吕银姝心头一跳,她的盒子里怎么会有手帕?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卫宜宁,对方一脸置身事外的表情。

这时丫鬟已经把那方帕子打开了,端敏郡主的脸色一下就变得极其难看。

夺过帕子来,直接丢到吕银姝脸上,跳起来骂道:“你敢消遣我?!你这粪坑里吃屎的蛆!”

卫宜宁虽然料到郡主可能会动气,却不防她会骂出这样的话来。

如此粗俗污秽,只怕各府里做下人的也骂不出口。

可偷眼看看其他人,居然没人露出意外的神情,可见除了自己,众人都是知道郡主这般脾气的。

吕银姝吓得急忙申辩:“郡主息怒,一定是有人陷害我!我只准备了这个枕袱,绝没有手帕。”

“诬陷你?谁?”端敏郡主逼近她的脸:“你把这人给我找出来!”

吕银姝转过身,指着卫宜宁道:“是她!之前我的锦盒掉在地上过,一定是她趁机把手帕塞进来的。”

众人都看向卫宜宁,端敏郡主双目带着威压扫过来。

韦兰琪忍不住替卫宜宁捏了把汗,她亲眼看见卫宜宁往吕银姝的盒子里放了东西,生怕被郡主识破。

端敏郡主不生气的时候,的确是高贵端庄的,可一旦动怒,就会像换了个人似的,说句不好听的,简直和乡下泼妇一模一样。

“你是谁?”端敏郡主问卫宜宁:“真是你陷害她吗?”

卫宜宁的脸上没有惊惧和愤怒,冷静平和到像一尊雕塑:“我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我没有陷害任何人。”

“就是你!”吕银姝顾不得维持她一贯的端庄,原本低低的嗓音抬得很高,带着沙哑,听上去很刺耳:“一定是你!你恼我嫡母想把我许给你姑父,又恨我在席上给你难堪。”

卫宜宁缓缓笑了一下:“可是亲事根本没成,在席上反倒是您没占到便宜,反过来想,您应该恨我才对吧?”

端敏郡主的视线在吕卫两人中间来回穿梭,想看一看到底是谁在搞鬼。

“郡主,我回京城还不足半年,”卫宜宁向端敏郡主说道:“与您是第一次见面,既不了解您的喜好,也不知晓您的忌讳,如何还能利用您去陷害别人?”

她的话让端敏郡主的怒意消解了几分,但看向吕银姝的视线却更加犀利了。

“你少装蒜!”吕银姝冲过来一把夺过卫宜宁的盒子:“那手帕明明是你的,明明就装在你的盒子里,你把它拿出来塞到我盒子里,你的盒子一定是空的!”

卫宜宁的锦盒被打开,里头的确是一幅帕子,绣的是一丛茉莉,只用了绿白两色,但绣工精细,栩栩如生,比寻常的帕子更显得别致。

吕银姝彻底懵了,她明明已经叫人把卫宜宁盒子里的帕子换掉了,换上了那个足以让端敏郡主大怒的手帕。

那可是自己精心准备的,足足费了三天功夫才绣完。

可现在那帕子却出现在自己的盒子里,她该怎么解释?该怎么证明是卫宜宁塞进来的?

“其实最重要的是看一看这帕子究竟是出自谁之手,”卫宜宁声音清浅,像淙淙的流水:“毕竟不管它被放在了哪里,抓住始作俑者才是最重要的。”

“没错,”端敏郡主点头:“让我查出是谁绣的,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吕银姝当时就傻眼了,她原本的计划是郡主看了卫宜宁呈上的礼物后会立刻勃然大怒,根本不会给她分辩的机会,那帕子也会很快被销毁,自然也就不会细查究竟是不是她绣的。

可现在呢?只要拿枕袱一对比就知道是自己的活计,因为她想让这件事尽可能的机密,根本没让别人经手。

第一百九十章 逆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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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扔在地上的手帕又被捡了起来,除了端敏郡主,没人敢乱看那上面究竟绣了什么。

能让郡主如此大怒的东西,谁看了谁都会被迁怒。

所以大家都把头垂得很低,做眼观鼻鼻观心状。

吕银姝自然知道帕子上绣的是什么,卫宜宁也知道,但她不能让人知道自己知道,最起码不能让端敏郡主知道。

这件事是吕银姝精心策划的,就让她自己去好好品尝后果吧。

“这两件东西上的针法几乎一模一样,”端宁郡主经过一番对比,认定了吕银姝:“你还满嘴喷粪说自己无辜?!”

“郡主!”吕银姝吓得跪在地上哀求:“我,我真的只是一时糊涂,我心中对你从来都是崇敬万分的啊!”

“放你娘的狗臭屁!”端敏郡主中气十足地骂道:“你根本就是一个烂了肚肠的黑心毒妇!居然打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今天要是饶了你,我还不如一头撞死!”

说着就让人拿鞭子来,满屋子的人没有一个人敢为吕银姝求情。

众人心里都清楚,端敏君主根本就没冤枉她,她刚才的话也等于承认了。

郡主要是只打她一顿已经算是轻饶了,还记得几年前桑阳伯府的三小姐背地里议论郡主的身世,被人告发后,皇后亲自把她们母女叫进宫去问罪。

回来后,那位三小姐干脆寻了自尽,桑阳伯主动降官两级,外放到颍州去了。

细牛筋拧成的鞭子,鞭尾坠了精钢的小钩,放在黑漆托盘上,像一条剧毒的响尾蛇。

吕银姝从骨头里往外冒寒气,双腿发软,彻底瘫倒在地上。

她想求饶,但不敢。

否则郡主会更加暴怒。

“唰!”一鞭子下来,吕银姝惨叫一声,后肩上像遭了炮烙一样,火辣辣地疼。

“唰!”又一鞭,直接打散了她精心梳好的发髻,右脸上也添了一道血痕。

吕银姝惨叫一声,匍匐在地上,把脸埋进肘弯,疼痛让她浑身颤栗,可理智却让她拼命也要护住自己的脸。

端敏郡主一鞭接一鞭的抽下去,把吕银姝纤瘦的脊背抽的开了花,血珠迸溅,仿佛下了一场桃花雨。

端敏郡主打得累了,把鞭子扔到一旁,叫人点了一只蜡烛进来,把那方手帕放在上面点燃,随即扔到吕银姝的身上。

此时的吕银姝早已疼得昏死过去。

火苗卷烧着吕银姝披散的头发,但好在血水最后洇灭了火焰,满屋子都是毛发烧焦的味道混合着铁锈味,令人作呕。

“把她给我拖出去,”端敏郡主脸上带着倦意:“叫吕家的人把她接走,从此后再不许踏进我端宁郡府半步。”

上来几个婆子丫鬟,像拖死尸一样把吕银姝给拖了出去。

“都散了吧!”端敏郡主心灰意冷的挥了挥手:“今天实在太扫兴了。”

说完丢下众人在一众侍女的围拥下走了出去,丢下满屋子的客人面面相觑。

不一会儿,进来几个仆人开始打扫地面。

众人连忙纷纷起身,各怀心事的出了郡主府。

谭蕊一直在冷眼旁观,吕银姝败的一塌糊涂,她心里一面骂她是蠢才,一面也忍不住对卫宜宁更加刮目相看。

看来她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难对付,下次如果自己亲自动手的话,一定要万分小心才行。

吕银姝在马车上醒了过来,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疼,但比起这些痛楚,她心里的绝望更可怕。

谭蕊的话让她有了灵感,卫宜宁不知道端敏郡主的身世,也没有人会冒着风险跟她谈论这个,

所以她自认为有十足的把握。

她在那方帕子上绣的是一张双开门的柜子,柜门半开,能看见里头坐着一个不大的小女孩在玩耍。

不知内情的人自然不知道这影射的是什么,但知情的人却清楚,这分明是在说端敏郡主。

当今皇后出自民间,原本只是一个普通宫女,但性情端庄,聪慧过人。

更重要的是,她不但获得了皇帝的欢心,还一口气生下了三个儿子。在此之前,皇帝的子嗣堪称艰难。

仅凭这一点,就是后宫其他嫔妃无法与之相提并论的。

皇后是十三岁时入宫的,有一个小她十岁的胞妹。

等到她做了皇后,曾多次派人到民间去寻找自己的父母和妹妹,但已经过去将近二十年了。

这二十年中,她的家人屡遭变故,早已搬离了原来的住处。

直到大约七年前,机缘巧合之下才寻到了她的妹妹,至于父母,早就已经亡故了。

端敏郡主就是她这个妹妹的孩子,当时只有七八岁。

这孩子的身世很离奇,因为皇后的妹妹根本就没嫁过人。

但邻居们都知道她有一个孩子,只是谁也没见过,更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因为这个孩子一直被她母亲养在一个柜子里,从来也不让别人看见。

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孩子总是会哭会叫,邻居们都能听见。

等到皇后把她的妹妹和孩子接到京城来,还没到半年,她的妹妹就过世了。

据说直到临死前也没说自己这个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只是托付给自己的姐姐好生照看。

皇后很疼爱这个外甥女,特意求了皇上封她为郡主。

不但如此,还亲自照顾她的饮食起居,教她识字和学规矩。

旨在要把她培养成性情端庄的淑女。

但端敏郡主进宫的时候已经七八岁,完全记事了。

尽管皇后已经尽心竭力的教导她,她的性情还是有很多古怪的地方。

比如一生气就骂脏话。

她似乎尤其厌恶自己的童年,极其讨厌柜子,所以她的房里从来都不允许放衣柜。

同时她也不喜欢明亮的光线,所以她的宅子里到处都挂着帘幕,简直就像一个挂满了布料的巨大衣柜。

她知道自己的出身很不光彩,所以这就成了她的逆鳞。

触之者必亡。

吕银姝正是清楚这一点,才以此设计来陷害卫宜宁。

只要她的计划成功,端敏郡主必定会对卫宜宁恨之入骨。

卫宜宁最好的结果也会被赶出京城,甚至有可能会因此丧命。

只是她千错万算,也没想到自己会失败。

第一百九十一章 恨之入骨

大雪搓绵扯絮地下了一夜还未停,清晨的时候就已经一尺多深了。

寒意重得双层床帐都挡不住,冷森森直往身上扑。

卫阿鸾怕朱太夫人祖孙两个冷,叫邵楠和邵杨抬了一架大锦屏过来,放在床头。

彼时卫宜宁已经梳洗过了,正和如意一起给老太太梳头。

锦屏放好了,邵桐从外头走进来,带了一身寒气。

卫阿鸾就说:“一大早就不见你人影,这会儿从外面进来,别往老太太和你妹妹跟前凑,当心外感,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卫宜宁就笑:“姑姑,我哪有那么娇气。”

“当心点好,”卫阿鸾说:“这个季节生病可不是闹着玩的。”

邵桐嘿了一声说:“我一大早上送人去了。”

“谁?”众人都有些纳闷,没听说谁要走。

“吕家的小姑姑呀!”邵桐挑眉道:“姑太太一大早就派人把她送出京城了,至于到底去哪里我就不清楚了。”

“这么冷的天,”卫阿鸾叹息道:“她那一身的伤可受罪了。”

“那还不是她自找的?”邵桐一点儿也不同情吕银姝:“早就看出她不是好人。”

“不准胡说,她好歹是你长辈!”卫阿鸾呵斥他:“越大越不成个样子!”

邵桐也不恼,嘻嘻一笑,叫上另外两个兄弟出去吃饭了。

他们出门的时候正好碰见邵家的管家婆子进来,向卫阿鸾禀告道:“大太太说了,今天的天气实在太冷了,叫我带着人把早饭都端过来,说都在自己屋里吃吧。叫二太太陪着亲家老太太和姑娘一起吃,若还要什么,就打发人到厨房去取。”

邵楠听了转身回来,笑着说道:“那我们也在这屋吃好了,正好陪陪外祖母。”

朱太夫人当然高兴,说道:“我就喜欢人多一起吃饭,吃的香。”

朱太夫人在卫家的时候很少和卫家人一起吃饭,她嘴上不说,卫阿鸾心里却清楚,母亲其实从心里就不待见卫宗镛夫妇。

可天意弄人,最后只能让卫宗镛承袭爵位。

朱太夫人在理智上虽然接受了这个事实,可是在情感上依旧对他喜欢不起来。

故而虽然维持了表面上的和气,但永远也亲近不起来。

不过朱太夫人还是很明智的,从不过问他们夫妇如何管家如何做官,不闻不问,才能不生闲气。

卫阿鸾叫丫鬟去把邵楠兄弟几个人的早饭也端到这屋子里来。

卫宜宁特别喜欢吃邵府厨子做的一品酥和牛油馃子,和热热的碧粳米粥绝配。

地龙烧的很热,熏笼里又添了银碳,香炉里燃着朱太夫人最爱的甘松香,就算外头再冷,屋子里也一样温煦如三春。

不过吕银姝就没有这么好命了,此刻的她正蜷缩在马车里,身上盖了三床被子还冷的发抖。

身上鞭伤未愈,还发起了高烧。

那天她从郡主府回去,后背血肉模糊,皮肉和衣服粘连在一起,剥离的时候,她疼得不停抽搐呕吐,上药的时候又几番几次痛得昏死过去。

原本对她还不错的父亲和嫡母,以及几位哥嫂,知道她得罪了郡主之后,无不对她避之如蛇蝎。

她父兄亲自去郡主府前磕头谢罪,但跪了整整一夜,也无人理会,只得灰溜溜的回来。

一家人商量之后,连问也不问她,也不管她伤势严重,更不顾天寒地冻,直接把她塞上车,叫人送回到平州老家去。

马车艰难地行走在一尺多厚的雪地上,一个时辰都走不了十里路。

吕银姝嘴里发苦,喉头发甜,加上身上火烧一样的疼痛,都抵不过她心里的恨意。

“卫宜宁,只要我不死,早晚回来找你报仇!”吕银姝恨死了她,如果不是她,自己怎么会遭受这样的苦楚。

从小到大她吕银姝想做什么事,最后一定能做成。

偏偏遇到卫宜宁,事事被破坏。

她不甘心,她不服气,她一定要报仇!

一股北风卷着雪花冲开了车帘,吕银姝冷得牙齿打战,可她的心里燃着一把火,烧得她的心尖发痛。

“我不要死!我不能死!”吕银姝咬牙切齿的说:“我要活下去,要找卫宜宁报仇!”

勤勇公府。

邵家的姑太太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苦:“嫂子,侄媳妇儿,你们就让天资天赋替我们求求情吧!我已经把那个惹祸精打发回老家去了。

只求郡主能够息怒,能让我们留在京城。”

如今吕家人最高的官职也不过是从四品的京官,早不如上几辈风光了。

年轻子弟中又没有出息的,所以一有事就回来求娘家人。

她可不想被那个死妮子连累到搬离京城,她从小就生活在昭邑,吃惯了这里的美食,看惯了这里的美景。

如今都到了这把年纪,又怎么能离开?

不用说别的,单是娘家吃不了用不了的,每年填补她多少?

要是离了京城,哪还有这些好处?

再说降职出京,变成地方上的六七品官,那不等于一败涂地了吗?

“姑太太,求情这种事很容易被迁怒的,”邵桐从外面走进来不客气的说:“你家的人触怒的可是郡主,谁都知道皇后可是把她当亲女儿养的。

您让我大伯和父亲去求情,让他们怎么张口?除非以爵位或官职相抵,否则不足以让皇后或郡主息怒。”

邵家姑太太两行老泪还挂在斑斑点点的脸上,一听这话,也顾不得擦眼泪,急忙说道:“依我看不会的,圣上那么赏识他们兄弟两个,最多申饬两句就完了。”

“天下再大大不过一个礼字,要真是能这么轻松解决,下回谁都敢非议皇家人了。”邵桐冷哼:“不是我这个做小辈的说,您老人家也忒糊涂,听说前些日子还要把那个搅家精塞到我们家来。

要是真来了,只怕会闹得我们家丢官弃爵呢!”

“桐儿,不许胡说!”卫阿鸾呵斥邵桐:“这么没教养给我去祠堂跪着!”

邵桐依旧嬉皮笑脸的,施施然转身,去祠堂罚跪了。

邵家姑太太一张脸被气成了猪肝色,哆嗦的说不出话来。

“妹妹,消消气,”邵家老太太说道:“别跟孩子一般见识。”

“嫂子——”姑太太一边捶着胸口一边说:“我也知道你们为难,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死?谁要死了?”邵家老太太笑道:“依我看不至于,都说树挪死人挪活,到哪里不是为皇家尽忠呢?

不是我这个做嫂子的薄情,实在是事出有因。

若是别的事,不用你张口,我们该帮一定帮。

但我们邵家是受皇家的恩泽方有今天,又怎能因为私情让圣上为难呢?

就算是圣上要夺我家的爵位、罢我两个儿子的官,我们邵家也绝不会有一句怨言,更不可能去求情。

皇家的赏赐责罚都是恩典,身为臣子,这一点必须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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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另一张脸

在邵家住了半个月,卫宜宁跟随朱太夫人回了智勇公府。

第二天就禀明了祖母和包氏去了擎西王府,韦家人不拿她当外人,要她想来就来,用不着提前下帖子。

卫宜宁知道她们不是在闹虚的,不想辜负义母和众姐妹的一番心意,因此也就刻意的随便些。

进了府,韦家姐妹们齐齐迎了出来。

除了韦兰琪和韦兰珥姐妹两个在不久前见过卫宜宁,其他的几个都已是经月未见了。

彼此见面自然要好一通的寒暄,见了老王妃,自然更是少不了一番问候。

卫宜宁见义母身体虽然还是孱弱,但精神却不错,自然高兴,说道“母亲的气色比我第一次见您时好了许多,等到天气回暖一定会更加健旺的。”

老王妃嗐了一声说“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这个时候不添病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哪还敢指望更好。”

“其实我们都觉得母亲今年比往年要好很多,”韦兰珮也说“想来是命里该有八个女儿的,今年终于凑齐了,身体也就好了。”

说的众人都笑,老王妃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自打认了宜宁做女儿,还真是没再添病了。”

卫宜宁也跟着笑,但心里觉得义母的身体之所以比往年要好些,主要的原因可能是韦应爵变得越来越正常了。

以前这孩子浑身都透着古怪,人们常说他极有可能会夭折,就算能长大也是个傻子。

但现在看来,韦应爵一点儿也不傻,并且整日的练习骑射,身体也比以前健壮了很多。

老王妃一天天看到了希望,心病减轻,人也就精神多了。

卫宜宁和韦家众姐妹陪着老王妃说了好半天的话,见她有些倦怠了就赶紧退出来。

卫宜宁每次来,韦家是必定要留饭的,韦兰珮和韦兰珊姐妹俩去了厨房。

剩下的几个姐妹就陪着卫宜宁一同进了韦兰珥的屋子。

韦兰珥的房间冬暖夏凉,待着特别舒服。

客室又极宽敞,玩物又多,韦兰珮的屋子虽好,只是满墙满价都是书,韦兰玫和韦兰琪一看到书就忍不住打哈欠。

韦兰瑜倒是喜欢往大姐姐屋里跑,并且每次进去就不出来,她有个毛病,一旦读上了哪本书,便是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也一定要把它尽快读完。

因为她这样,所以大家更是不愿去韦兰珮的屋子,省得到时候一遍遍叫这个书呆子吃饭。

韦兰珥对卫宜宁说道“这几天有人给二姐姐提亲。”

“谁家?”卫宜宁很好奇。

“是德勇公李家的四公子,今年应了武举的,”韦兰玫边吃蜜饯边说“比二姐姐大一岁。”

“二姐姐愿意吗?”卫宜宁问,她想起秋天的时候见到韦兰珊和燕云堂之间似乎有着丝丝情愫。

当时燕云堂坠马,韦兰珊急得跑过去,显然心里是非常在意他的。

不过卫宜宁当然不会蠢到直接开口问韦兰珊和燕云堂之间究竟怎么回事。

豪门之间的姻缘,可不是简单的两情相悦就能定下来的。

最要紧的还是双方的父母之命。

“二姐姐说一切都听母亲的,”韦兰琪道“不过她又说最后还是要看天意。”说到这里韦五小姐的猫儿眼也不禁黯然。

卫宜宁知道韦兰珊为什么会这么说,韦家女儿的婚事极其多舛,虽然提亲的不少,但最后却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不成。

也不知到底是好事多磨,还是有人从中作梗?

正说着韦兰珮和韦兰珊也进来了,众人也就此打住,换了话题。

别说是韦家这样的人家,就是普通百姓,也不兴当着面谈论婚事。

卫宜宁悄悄的打量了韦兰珊几眼,没看出她有什么不太好的情绪,当然,也并不见得如何高兴。

总体来看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二人坐下之后,韦兰珊率先开口问卫宜宁“宜宁,郡主府的事是怎么回事?兰琪兰珥回来说的也不明白。”

“那天我们也不敢多问,”韦兰琪道“起先我看到宜宁往吕银姝的盒子里放东西,还真是吓了好大一跳,但想着她绝对不会主动去害人。

后来看到郡主生气,吕银姝认了罪,就知道应该是她陷害宜宁在前。”

“我怎么没看到?”韦兰珥不禁失落“我当时也明明在场的。”

“宜宁手快极了,”韦兰琪笑道“我其实都没看清她往里头放的是什么。何况你那个时候忙着去扶别人了。”

“你是怎么得罪了吕家的那位?”韦兰珠问卫宜宁“我和她见过几面,看她的样子应该是个很稳重的人。”

“哪个坏人会把坏字刻在脸上?”韦兰珊一撇嘴“说实话,我之前就不怎么喜欢她,说话做派处处都像是有所图谋,稍微留点心,就能看出她是个很会逢迎的人。”

卫宜宁对她们没什么好隐瞒的,就把自己如何得罪了吕银姝,对方想要报复,自己不得已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简单的讲了一下。

“这个人还真是歹毒,”韦兰珠心地纯善,听了这样的事,只觉得心底发寒“不过是没让她做邵家姨娘,又何况你虽然拦了一句,但最终也是人家邵家不答应。”

“她不会恨邵家的,她只会恨我,”卫宜宁莞尔“包括她被端敏郡主鞭打,被家人送出京城,她会把所有的账都记在我的头上,因为她不敢恨别人,只能恨我。”

卫宜宁自从回京遇到了太多的坏人坏事,不是她的体质招黑,而是因为别人都觉得她太弱小,好欺负。

倘若她有显赫的身世,而不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吕银姝等人只会讨好巴结,绝不会陷害她,甚至置她于死地。

邵家也好,端敏郡主也罢,都是吕银姝惹不起的,她面对强者的时候只会屈膝谄媚,而对于不如自己的人却可以毫不犹豫的恶意相向。

这和狗的习性何其相近?

卫宜宁早已习惯了,她并不觉得这样的人有多可怕。

不过在大家谈论吕银姝的时候,她的脑海里却总是忍不住浮现出另外一张脸。

远山眉,春水眼,一颦一笑都带着浓浓的风情



第一百九十三章 蛇蝎美人

“宜宁,你怎么了?”韦兰琪的柔荑落在卫宜宁肩头“想到什么了,这么出神。”

卫宜宁回神,摇摇头道“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一些从前的事,不知不觉的就想入神了。”

韦兰珮道“宜宁,你也不用担心,吕银姝已经走了,除非有皇命,否则她是不可能再回到京城来的。”

“我知道的,大姐姐不用担心我,这件事情已经翻过去了。”卫宜宁明朗地一笑,似一道阳光驱散了韦家姐妹心头的担忧。

正在这时,韦兰珮的贴身侍女雨奴走进来请示道“大小姐,午膳摆在在哪里好?”

“母亲这些日子服药忌口,不同咱们一处吃,”韦兰珮道“那就在六妹妹这边吧!天气怪冷的,不要来回折腾了。”

丫鬟答应了下去,不一会儿便传了一桌子精致午膳。

用过饭,众人喝茶闲谈,卫宜宁便问了一句“文定侯谭家怎么样?”

“你怎么想起问他家的事?”韦兰珊有些奇怪“其实我们两家并无什么往来。”

“我只是想起来随便问问,”卫宜宁极其自然地说“前些日子我不是在姑姑家住了半个月,他们长房的二奶奶就是谭家大姑娘。

我还见到了她的三妹妹谭蕊,真好妍丽的人物。”

卫宜宁的语气完全是女孩子们闲谈的口吻,根本听不出有什么深意。

“这倒是的,”韦兰琪道“谭家的姐妹生得都不错。”

“性格也都好,”韦兰玫道“虽然和她们不熟,可也都见过几面,都是很和气的。”

“他家的大姑娘不用说自然是好的,否则也不可能嫁进邵家,”韦兰珊道“不过依我看,他家生得最好的应该是二姑娘谭莹,很有几分咱家大姐姐的品格。”

“没错儿,这谭二姑娘确乎有些地方长得和大姐姐很像,”韦兰珠也认同“我和她曾经同席过,性情也是好的没话说,想起来真是可惜。”

“可惜什么?”卫宜宁追问了一句“我还没见过这位小姐呢,上次姑姑家围炉也并没见她来。”

韦兰珥看了卫宜宁一眼,眼神颇为可惜“你哪里还能见得到她?红颜薄命,她早在一年多前就去世了。”

“去世了?!”卫宜宁不由得讶然“因为什么?”

“究竟是因为什么,恐怕谁也不知道,”韦兰珮摇头叹息“谭莹是自尽而亡的,死前对谁也没说什么,死后也没留下遗书。别说是外人,就是他家的人也不知道是什么缘由。”

“她母亲为此生了一场大病,从那之后,再也没出门应酬过,”韦兰琪补充道“人人都觉得她死得蹊跷,可又不敢妄加揣测。”

“谭莹是她家夫人生的?”卫宜宁问。

“没错,她和邵家的大奶奶是一母同胞,”韦兰珮道“那位三小姐是庶出的。”

“谭家人就没想要查一查吗?”卫宜宁问“毕竟是一条人命啊!”

“说的容易,这里头涉及谭莹的清白,还有谭家的声誉,不是所有人都想求一个真相,很多时候权衡之下宁愿糊涂下去。”韦兰珊虽然这么说,却还是忍不住叹息神伤。

富贵人家的女儿,听上去金尊玉贵,看上去娇生惯养。

可是有多少做了家族登高的台阶,或是妆点假象的陪衬?

一生平安顺遂的能有几人?大多数都只是活个表面风光,内里一肚子苦水。

韦兰珊似乎格外伤感,眼圈都红了。

卫宜宁在心里斟酌,谭蕊的死一定有隐情,否则为什么一个好端端没出阁的姑娘会自寻短见?

并且她是嫡出的,不存在被主母苛待而萌生死念的可能。

联想到谭蕊在背后推倒谭氏的那一幕,卫宜宁觉得谭莹的死只怕和谭蕊也脱不开关系。

这位谭三姑娘还真是位蛇蝎美人啊!

不过从谭氏对谭蕊的态度来看,这条美女蛇藏得很深,谭家人还不知道她的真面目。

韦兰珥见大家都沉默了,赶紧另起了话题“宜宁,那个邵二还惦记着大姐姐吗?”

韦兰珮的俏脸一下就红了,轻叱道“胡说什么!不准拿我寻开心。”

卫宜宁笑道“他和我说三句话就有一句提到大姐姐,我小姑姑家都是正派耿直的人,不知怎么就出了他这么一个油滑的。”

韦兰珮站起身,脸上的红霞还未退去,硬装出一副长姐的样子说道“我去伺候母亲吃药,你们不准说那些疯话,当心传出去,叫人听了笑话。”

其他几个姐妹只是嘻嘻哈哈的笑,邵二这样的她们也是头一回见,觉得挺有趣。

卫宜宁在韦家待到了错午才走,回到智勇公府就听说吕家最终还是决定离开京城了。

就算是千般的不舍,也不能不顾忌端敏郡主,毕竟前头有桑阳伯府的先例。

吕家的人本就无甚才干,故而也不受赏识,这么多年都是托癞着邵家,才能多多少少得些好处。

正是因为这样,吕银姝在自己亲事告吹后暗示嫡母邵氏,如果把自己嫁进邵家,对吕家而言就更多了一重保障。

毕竟就算邵氏不在了,吕家的子孙一样可以继续享受邵家的照顾。

这样一棵大树,吕家又是近水楼台,为什么不好好乘凉呢?

可如今全盘落了空,吕家人都在哭哭啼啼悲悲切切地收拾行李,邵家则由邵天赋亲自出面,拿了五千两银子并一封书信交给了邵氏。

这也算是邵家尽了娘家的责任。

端敏郡主对那天的事不愿细究,所以也就没有卫宜宁什么事,没有人喜欢反复揭自己的伤疤,端敏郡主也一样。

“真是的,人心不足啊!”朱太夫人听了之后叹息一声“那位姑太太就是占便宜占惯了,只想着得不想着舍,时时处处都想算计,最后害了全家。”

说完了又庆幸“多亏早把她给推开了,不然你小姑姑可要倒霉了。”

说到底又回到自己女儿身上。

卫宜宁一笑,心里却想邵桐被罚跪祠堂不知道放出来了没有,今天韦家姐妹没少提到他,不知这厮打了多少个喷嚏。



第一百九十四章 好生殷勤

天色尚暝暝,弓鞋窄窄落地轻。

谭蕊窈窕身姿踏进房门,亲手端着刚刚熬好的汤药。

隆冬的清晨是一天当中最冷的时候,她莹玉般的指尖被冻得发红发紫,两颊也被冷风吹得胭脂一般红。

“三小姐,夫人四更天才睡实了,这会儿且醒不了呢。”谭府主母陈氏的陪房于妈妈小声说道“您把药放下吧!回头夫人醒了我伺候她吃。”

“不妨事的于妈妈,”谭蕊抿嘴一笑“我就在外间,母亲什么时候醒了,我什么时候进去伺候。”

说着把药碗端起来,双手捧着,就放在自己的手炉上温着。

于妈妈也没再多说什么,三小姐一向都这么孝顺,虽然不是夫人亲生的,可她的生母早就没了,自幼依附着夫人长大,府里人从上到下都拿她当嫡出的一样看待。

夫人自幼身子骨就弱,后来经过几次生育,虽然已是极力保养,却终究耗损了元气。

最要命的是一年多前二小姐忽然好好的投缳自尽,这等于摘去了夫人的心肝,几番几次不曾跟了去。

那时候还真是多亏了三小姐,衣不解带夜以继日地伺候了三四个月,整个人都瘦得脱了相,好歹把夫人劝回来了。

大小姐已经出阁,二小姐又没了,能在夫人膝下承欢的只有三小姐了。

因为这个,远近亲戚都高看三小姐一眼,尤其是大小姐,感念得不知如何是好,对她亲近爱护得超过了同胞。

什么好的一定都先给三小姐,凡有人说一句三小姐不好,大小姐必定要挺身维护。

都说三小姐生得太艳乍,够不上大家风范,可相处得久了,就看她对夫人的这份孝心,也没人敢乱说了。

陈氏足的又睡了半个时辰,才翻了个身醒来。

谭蕊快步走进去,桃花脸上笑意意盈盈。

陈氏一脸的萧索,每次醒来都怅然若失,二女儿谭莹的死始终是她心头挥之不去的梦魇,丧女之痛可以随着光阴消解一些,但绝不可能彻底愈合。

“母亲,药还温着,我伺候您服下吧!”谭蕊半跪在床前,双手捧着药碗。

“夫人,这是三小姐亲自熬了一个时辰的药,我们要帮忙她都不让。”丫鬟在一旁说道“又放在怀里温了半个时辰。”

“蕊儿,辛苦你了,”陈氏干瘦得如同枯木一样的脸上显出欣慰的神色“这些事交给下人去做就好了。”

“别听小钰儿胡说,”谭蕊摇着头说“我是睡醒了无事可做,况且伺候母亲是难得的福分,我这是在给自己积福呢。”

谭蕊总是这样,事事躬亲,却又从不居功,虽然有时言语多了些,众人也只当她是成心给夫人解闷的。

陈氏吃了药,谭蕊又捧过一小碟蜜饯给她过口。

陈氏噙着一片法制紫姜,谭蕊和于妈妈一起给陈氏更衣。

陈氏有目眩的毛病,最怕低头。谭蕊亲手为她穿好鞋子,扶她起身来到黄杨木的小圆桌前,丫鬟将早膳摆在桌上。

陈氏一点胃口也没有,谭蕊又捧了粥碗像哄孩子一样哄着她吃。

陈氏自己把碗接过来,说道“我自己来吧,又不是三岁的孩子。”

谭蕊笑着起身,叮嘱丫鬟婆子们好生伺候着夫人,自己转身出来。

等到陈氏吃过了早饭,谭蕊又进来,这次是抱了几支红梅送过来。

花色灼眼,衬得她的容颜越发妖丽。

“早起的时候我就看到母亲最喜欢的红梅开了几枝,”谭蕊说着把梅花放进瓶中“只是那时一来空不出手,二来也怕花香和药香混了不好,所以等到这会儿。”

梅花的冷香给冬日的屋子添了生气,猎猎的颜色不自禁带出几分喜气。

陈氏赞许地看了看,这几枝花又可以让她打发几多无聊的光阴了。

“母亲权且拿她来解解闷吧!”谭蕊巧笑嫣然,一派小儿女的天真。

“你有心了,快去歇歇吧!”陈氏心里过不去,说到底谭蕊也还只是个小姑娘呢。

老爷忙于公务,长子三年前就已外放到郴州去任父母官了。

大女儿早嫁,二女儿去世,只有谭蕊终日陪在自己身边。

很多时候自己的饮食起居都是她亲自照顾,辛苦自然不用说,难得的是从来没有一丝不情愿。

“那我先回房去,母亲若是有事就随时吩咐我。”谭蕊说完带了自己的丫鬟去了。

她一走,陈氏轻轻的叹了口气。

于妈妈赶紧问“夫人可是身上不舒服?叫丫头给您捶捶。”

“这会儿倒还好,”陈氏摇头“我是想着要不要让蕊儿管家,你也知道我早有这个心思,之所以迟迟没张口,并不是因为信不过她,而是想到她年纪还小,不想让她太累了。”

“夫人考虑的是,放眼京城,有几家是未出阁的小姐当家呢。”于妈妈道“况且当家主事,千头万绪的,三小姐没有经验,又是个年轻女孩,只怕不服众。”

主仆两个证书的,有丫鬟进来禀告“夫人,大小姐带着哥儿回来了。”

“快请进来。”陈氏一听大女儿带着外孙来了,急忙命人迎出去。

不一会儿谭氏便带着自己的长子进来了,母子两个都向陈代夫人请安。

“你瞧瞧,这才几天没见,你这肚子越发大了,”陈氏拉住女儿的手说“都这个月份了,就不要乱跑了,当心动了胎气。”

“我没事的,”谭氏温婉地笑道“想着积雪也化的差不多的,天气又好,就过来看看。”

一旁的丫鬟婆子早端上茶水点心,又拿了几样玩具给谭氏的大儿子。

“我正为一件事犯愁,你帮我合计合计,”陈氏道“我心里一直想着让蕊儿管家,可又怕她年轻脸嫩下人们不服。”

谭氏听了微微沉吟,谭蕊对母亲的孝顺确实是难得,可她对外人却难免有些急躁,就拿上次对卫宜宁的事来说,弄得自己也跟着下不来台。

如果真要让她管家,只怕会出错,落得下人耻笑,失了主子的威严,还不如不做的好。

又何况母亲一旦交出管家权,整个人只怕更没了支撑,倒不如天天有事操心,少去想那些让人伤感的事。

于是就说“三妹妹一来年纪小,二来身体也不是很好,依我说还是别让她管家了,她一心孝顺您自然是好的,可也是为人子女的本分。

管家可就不一样了,没有经验才干是担不起来的。”

陈氏听大女儿这么说,也就打消了念头。



第一百九十五章 爱莫能助

燕婷贞忽然到访,卫宜宁稍感意外。

要知道,这位九小姐一向谨细,从来登门前都是要提前约好的,怎么今天会不约而至不请自来?

卫宜宁亲自到前头去迎接,燕婷贞一袭白底兰花绵锦袍,外罩一领纹采斑斓的凫靥裘,衬着她柔和的眉眼,细柳般的身姿,雍容中透着亲和,十分悦目。

她们两个自从棠棣园还席那次至今才见,卫宜宓出事,燕婷贞感到十分歉然,可她一个年轻女孩,真不知出了这样的事情该怎么办。

后来还是徐王妃出面,备了礼物送来卫家给大小姐压惊。

当然,棠棣园也赔了不少银子,这点倒是和卫宜宓的预计一样。

同时燕家也派了人去追查狗老三的下落,几天前得到确切消息,那狗老三已经逃回了老家,柱东王府的侍卫本欲将他带回京城审问,谁想这家伙十分胆小,竟然畏罪自尽了。

于是只能不了了之。

但好歹也算是给了卫家一个交待。

再说本来众人也都以为这只是个意外,卫宜宓绝不肯说出真相,也就默认了这个结果。

“宜宁,这些日子没见,你好像长高了,”燕婷贞亲密地拉着卫宜宁的手说:“当真是女大十八变。”

卫宜宁看着燕婷贞笑了笑,自己这个年纪正是长个子的时候,父亲卫宗钊和母亲王氏都不矮,她应该也矮不到哪里去。

“不知道你今天来,否则是叫厨房做你爱吃的豇豆坨了,”卫宜宁略有些遗憾的说:“最近一直忙着,都没能抽出时间去看你。”

“我听说你前些日子去邵家了,”燕婷贞道:“偏偏我前些时候一直在生病,否则邵家宴请的时候我也会去。”

两个人说着话进了卫宜宁的屋子,春娇上茶,小舍儿捧果子。

“你家大姐姐——”燕婷贞欲言又止,她想问问卫宜宓好些了没有,却又不知这么问妥当不妥当。

卫宜宁知道她心中的顾虑,就说:“大姐姐已经没事了,再过一些日子就好了。”

又问:“你今天怎么想起来找我?一定有什么事吧?”

“我八哥哥被选为殿前侍卫了。”燕婷贞道。

“这是喜事,恭喜了。”卫宜宁真诚说道。

殿前侍卫的官职虽然不高,却不是一般人能够当选的。

卫宜宁知道能够被选做皇宫侍卫的都不是一般人家的子弟,从太祖立国起,就规定了只有三品以上官员的子弟,才有资格入选皇家侍卫。

这些人作为皇帝的禁卫军,将来的前途都会不错。

若是才干卓越被皇帝看中,甚至会直接任命为重臣,这在前朝是有先例的。

“你们家真是人才辈出,真叫人羡慕。”卫宜宁的称赞,不带一丝虚情假意。

和燕家相比,卫家不但人丁单薄,且无出众的人才,卫宜宁心中不是没有惋惜。

燕婷贞听了她的话脸不禁红了,眼神微微有些躲闪,卫宜宁就觉得应该有什么不太好开口的事。

“其实……”燕婷贞刚说了两个字就说不下去了:“其实我要跟你说的是别的事。唉,实在是有些难张口。”

“难张口也要说对吧?”卫宜宁看着她,知道燕婷贞来找自己一定是有话要说:“但说无妨。”

燕婷贞深吸一口气道:“其实是我八哥非求着我来的。”

卫宜宁不说话,静静等着下文。

“他听说有人给韦家二姐姐提亲,所以就想让我问问她同不同意。

可这话我哪能贸然去问?

所以就想到你,想让你帮忙探探口风。”

“八公子对兰珊姐姐——”卫宜宁早就察觉二人彼此有意。

燕婷贞见最主要的已经说出来了,也就不再犹豫了,说道:“八哥哥已经央求了我好多天,我一开始不答应。

这事情又不是我们小辈能自己做主的,说到底还是听长辈的。

当初韦家老王爷还在的时候,我们两家走动的很频繁,八哥哥和兰珊姐姐年纪相当,从小就相识。

记得有一年,父辈们开玩笑,说要把他俩凑成一对。

我母亲听说了就不太同意,说一来兰珊姐姐性子急,八哥哥也一样,两个人只怕会吵个天翻地覆。

二来——”

燕婷贞说到这里又是一顿,看了眼卫宜宁。

卫宜宁了然,徐王妃一定是考虑到韦家极有可能势位不久,和他家子弟不能相配。

燕婷贞知道她懂得自己未说出口的意思,也就不说出来了。

“可是八哥哥心里放不下,”燕婷贞道:“这两天听说德勇公家四公子向兰珊姐姐求亲,他就坐不住了,非央求我打探一下兰珊姐姐的口风。”

“这事我还真知道一点,”卫宜宁并不隐瞒:“兰珊姐姐说一切都听母亲的。”

“八哥哥被选做了皇宫侍卫,也算是有了前程,以前他不提这事,主要还是自己前程不定,”燕婷贞道:“我看得出他是真心喜欢兰珊姐姐。”

所以说燕云堂如今也算有了不错的前程,的确是可以谈婚论嫁了。

“那八公子的意思是要兰珊姐姐把李家的亲事退掉?”卫宜宁道:“然后他再向二姐姐提亲?可是你们家的长辈会同意吗?”

燕婷贞面露难色,面对这件事情,她自始至终都很矛盾。

一方面不忍心看燕云堂煎熬,拒绝不了他的请求。

另一方面心里也打鼓,自家长辈不会同意。

“宜宁,那到底该怎么办?”燕婷贞无措。

“婚姻大事涉及到的方面太多,我难以下结论,但就我可浅见来看,这么偷偷摸摸的去问,肯定不成,”卫宜宁思忖了一下说道:“难道八哥哥能保证兰珊姐姐推掉李家的亲事后,就一定能嫁进你们燕家吗?”

燕婷贞咬了咬下唇,最终还是叹息摇头。

“所以说咱们不能去问,”卫宜宁眸光咄咄:“因为咱们在这件事情上根本做不了主,甚至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燕婷贞顿时垮下双肩,一脸的愁云惨淡,她也不傻,当然知道卫宜宁说的有道理,可心理上又极为同情自己的哥哥。

“那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吗?”燕婷贞无助得伤感。

“我觉得如果这件事还有一丝希望,也只能是八公子自己出面,”卫宜宁坦然道:“他若真的在乎兰珊姐姐,就应该跟家中长辈讲明心意,然后正式向韦家提亲。反正现在擎西王府也还没有明确的回复李家,你八哥还有机会。”

画堂归

画堂归

第一百九十六章 准太子妃

燕婷贞默默地想了片刻,再抬起头时眼中一片澄清,如两汪静潭,澄澈滢淬。

“宜宁,你说得对,如果八哥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兰珊姐姐又何必为他推掉别人家的亲事?”

卫宜宁忍不住握住燕婷贞的手,能说出这样的话,足以说明她不是一个只顾亲情不讲道义的人。

“你能这样想真好,”卫宜宁的眸子永远净无瑕秽,好比佛前琉璃:“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本无可厚非。

但须求之以道,不可陷彼此于不义。

婚姻大事,讲的是明正二字。小门小户家的女儿尚且顾忌名声体面,更何况是韦家?

八公子想来是一时心急,才会央求你帮忙,等他转过念来,一定后悔莫及。”

“是啊,我现在也才转过弯过来,多亏没去跟兰珊姐姐说。”燕婷贞亦颇自悔:“若是说了,兰珊姐姐要么会觉得我八哥没担当,要么会以为他不尊重自己。

不论是哪一样,都只会坏了事。哪怕之前心里还对他存有一些情谊,经过这件事,只怕也会荡然无存了。”

卫宜宁就觉得燕婷贞把事情想的很通透,是个聪明人。

“所以你还是回去再和八公子好好商量商量,”卫宜宁道:“这本是一桩好姻缘,你我都乐见其成,但终究只能做旁观者,插手的人太多反而成了添乱的。”

燕婷贞也赞同,起身道:“宜宁,我就不多打扰了,今天是偷偷跑出府的,只因我母亲不在家,这会儿再不走,只怕回府的时候被撞见。

你也知道我不会撒谎,若是她盘问起来我虽然不会说出来,可以我母亲的智慧,就算猜只怕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卫宜宁也跟着起身,知她说的都是实话,又顺口问了一句:“王妃去哪里了?”

燕婷贞对她没什么好隐瞒的,就说:“我母亲是去肖太傅家探病了,她家的四小姐病了。”

卫宜宁知道肖太傅家的四小姐名叫肖卿卿,虽然没有见过面,但也听人说是位有才有貌的千金,在昭邑的一众名媛中你算得上是出类拔萃的。

这位肖四小姐染病似乎有些日子了,前几天包氏也曾去探病。

当然,这些去探病的人是见不到肖小姐的,一切自有她母亲肖夫人应酬。

“如今天气寒冷,稍不注意就有可能病了,”卫宜宁边起身送燕婷贞边说:“你自己可要多保重,别冻着了。”

“肖小姐染的不是风寒,听我母亲的意思,得的似乎不是寻常的病症,”燕婷贞不喜欢议论人,但她和卫宜宁是极要好的朋友,所以无话不说:“连宫里的太医都去诊断了个遍,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听上去还真是挺蹊跷,”卫宜宁道:“整个太医院都没有办法吗?”

“我听母亲说,肖小姐只是一个劲儿的害怕,又说不出到底是怕什么。”燕婷贞无奈的摇头:“她原本是个极端庄稳重的人,自打生病这几个月,好像变了个人一样。”

“她总是觉得害怕,”卫宜宁道:“该不会是中邪了吧?”

“嘘——”燕婷贞下意识的捂住了她的嘴:“这话可不能乱说。”

“这有什么,”卫宜宁不以为然:“鬼怪之说虽然飘渺,但咱们各家谁没请过法师神婆?譬如惊吓梦魇、小儿夜啼,也不过是念诵念诵,做做法事就完了。不都说病急乱投医,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别人家如此自然无所谓,但那可是肖太傅家,”燕婷贞道:“他是当代的大儒,最忌谈论怪力乱神,还说千古之下只孔夫子一人为尊,其他的都是欺世盗名之辈。

又说天下本无鬼神,不过都是人心叵测。

他既是帝师,又最重清名,让他信邪,只怕比杀了他还难。

上个月他家的一位老姨娘多了句嘴,说四姑娘顶好看看巫觋,反正看不好也看不坏。

结果被肖太傅听说了,当即把她赶到三百里外的庄子上去,言明老死不相往来。

这还是他家夫人求情才留下来的,否则依照他的本意,只怕要发卖了呢!”

“居然这么严厉,”卫宜宁也咋舌:“这位老姨娘应该也没坏心,毕竟医生束手无策的病,都难免再求助于巫术,自古巫医不分家嘛!

不管怎么说,身体性命是第一位的,只要能治好病,又何必太拘泥于形式呢。”

可见这个肖太傅一定是个极其严苛不近人情的老学究,女儿病得怪异,连太医也治不了,他却依旧坚持自己的教条。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谁敢当面辩驳他呢?”燕婷贞叹息:“肖家的闺门是出了名的严谨,尤其这位四姑娘,非比寻常。你何曾在宴饮之处看过他家四姑娘?”

卫宜宁还真没见过。

“没人跟你提起过吧,这肖四姑娘是太后钦定的太子妃人选,”燕婷贞的声音已经低的不能再低:“所以肖太傅更不可能让那些下九流进到他家去,也绝不承认自家女儿中了邪。”

卫宜宁顿时了然,原来肖太傅此举亦有无奈的成分在里头。

他的女儿是准太子妃,那就是未来母仪天下的皇后。

如果被认定中了邪,岂不是表明她命格不够贵重,不配做太子妃?

想来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觊觎太子妃的位子,巴不得肖卿卿出丑丢人。

更有甚者,甚至巴不得她死。

肖太傅不承认自己的女儿中邪,就是不想让有心之人有机可乘。

毕竟这门亲事还没有定准,退一步讲,就算是已经定下来了,也有可能悔婚。

毕竟皇家的尊严威仪,比普通人的性命还要贵重。

卫宜宁将燕婷贞直送出门去,两个人又说了几句道别的话,看着燕婷贞上了车,目送她的马车远去了,这才转身回来。

刚转过垂花门,就见卫宜容在甬路上飞跑。

这孩子不知从哪里得了一个旧风筝,只剩几尺线,被她拽在手里玩儿。

卫长安衣着鲜亮的要出门,卫宜容正玩得高兴,不小心撞到了他。

卫长安想都不想,直接甩了这孩子一个嘴巴。

嘴里还不干净地骂道:“坏家败地的野丫头!眼睛瞎了吗?!”

卫宜容被打的栽倒在地下,哇哇大哭。

跟着她的丫鬟赶紧跪下来请罪,说自己没看好七小姐。

“滚滚滚!还不快离了我眼前,”卫长安的白脸上永远带着三分不耐烦:“一个个讨债鬼一样,真不知上辈子欠了你们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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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讨教

卫长安今天穿的是簇新的衣衫,被卫宜容撞上来,下摆弄脏了一些,心情顿时不好,难听的话也就随意骂了出来。

他这话并不是只冲卫宜容一个人说的,卫宜宁听得出来,他把自己也包括进去了。

在卫长安的眼里,除了包氏所出的三个子女,其他人在这府里都属于寄人篱下,根本算不得主子小姐。

尤其是她和卫宜容。

卫长安和他父亲卫宗镛一样草包,但也长了一样的富贵心和势利眼睛。

有权有势的人,恨不能刻个牌位供进祖先堂。而对于不能带给自己好处的人,恨不得一脚踹进泥里去。

翻脸比翻书还快,忘恩和结仇也只是转眼间的事。

卫长安破口大骂,只因为不到三岁的卫宜容撞了他一下,便丝毫不顾她和自己好歹是同父的兄妹,且只是个年幼的孩子。

“少在那号丧了,还不快点给我爬起来。”卫长安嘴上还在喝叱卫宜容,眼睛却看向卫宜宁,想看看她吃味了没有。

卫宜宁看也不看他,径直走过去,扶起了倒在地上的卫宜容。

这么小的孩子,挨了那么重的一巴掌,整个左脸都肿了起来,嘴角也破了。

满脸的鼻涕眼泪,头发也散了。

卫宜宁就觉得胸腔里腾起一股怒火,就像在老凌河的时候,看到牧民家里养的小羊被狼咬伤后的心情。

祸不及幼子,更何况本是同根生。

“装什么好人,”卫长安冷嗤:“你真以为自己是菩萨心肠?叫人恶心。”

卫宜宁轻轻的给卫宜容擦去脸上的灰土和眼泪,对卫长安的话置若罔闻。

自从自己从雨茗茶楼逃出来以后,卫长安就总是这样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

不是指桑骂槐就是含沙射影,卫宜宁一直都不理他。

知道他想让自己成为封二的玩物,从而巴结那两兄弟,好让他们带着自己吃喝玩乐。

自己没如他所愿,故而处处针对自己。

不过他实在蠢的可以,居然以为几句恶毒的话就能把自己怎么样。

卫长安见卫宜宁根本不理自己,也顾不得去外面了,站住了脚摆出一副长兄的架势来教训卫宜宁:“你在我们家里白吃白住,你好意思吗?封二公子看得起你,你好好伺候不就完了么,就算看在我的面子上,也得给你个姨娘做。”

在卫长安看来,卫宜宁有些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不过是个弃女,能坐上公府姨娘的位子也就是不错的出路了,还偏偏不识抬举。

卫宜宁微微眯起眼睛看着他,剔透无瑕的眸子里簇拥着火苗,如同佛前燃着的琉璃灯盏。

“你,你瞪着我做什么?!没大没小,”卫长安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和卫宜宁的目光对上,他就莫名其妙地心虚:“乡下来的野人就是蛮横,嫁不出去的赔钱货。”

此时看护卫宜容的丫头已经悄悄领着七小姐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大少爷她惹不起,干脆让五姑娘留下做替罪羊好了。

“我告诉你,你别以为自己以后还能有什么好出路,”卫长安冷笑一声道:“说不定再过几年你连姨娘都做不成,也不瞧瞧自己有几分姿色。”

卫长安从来也没觉得卫宜宁好看,他喜欢身材高挑体态妖娆的女子,顶好再配上一张娇滴滴的脸和勾魂的媚嗓儿。

就像封家兄弟引荐给自己的念奴,那才叫美人呢。

又或者是韦家的那几个女孩。

卫宜宁充其量是中等姿色,且又是个无父无母的弃女。

怎么看也是前程堪忧。

要是换成自己,早就乖乖投入封二公子怀抱了,一个劲儿的假正经,难道是妄想做正室吗不成?

“大哥哥,你怎么不在书房里读书?”卫宜宁的原本没有表情的脸上忽然绽开一抹繁花似的笑意,眼中的怒气顷刻间流云四散,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明年春闱不下场一试吗?”

“啊?”卫长安被她问的一愣,卫宜宁的话转得未免太快,让他措手不及。

他原本正数落得起兴,觉得卫宜宁要么哭要么怒,怎么着也不可能继续装聋作哑了吧。

谁想居然还是这样!

这边厢卫宜宁笑靥如花,问得真心实意:“想必大哥哥六经的要义已经都融会贯通了吧?不知我可能请教一二?”

“你,”卫长安的白脸变红变紫,嘴唇开始哆嗦起来:“你居然敢奚落我!”

“我哪有,”卫宜宁一脸纯善无辜:“我是因为自己读书少,所以才这么说,哪里是奚落呢?”

“上次你和燕七公子就一起捉弄我来着,”卫长安提起这个就无比愤愤:“净提些稀奇古怪的问题,让人没法回答。”

“那本来就是说着玩儿的,又不是比学问高低,”卫宜宁道:“便是学问深的大儒们也有可能答不上来,你又何必介意。”

卫长安听她这么说,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卫宜宁紧接着问道:“我从别处听说了一句‘登高自卑’,解了半天也解不出何意,所以就来请教一下哥哥。”

“你当真不懂这句是什么意思?”卫长安反问:“还是拿这个故意来取笑我?”

卫宜宁的浓郁明眸倏然睁大,像春水骤升的湖面,滢滢脉脉,看不出一丝狡诈。

“你要是真不知道,我就告诉你,”卫长安道:“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人登上了高处,心里难免觉得自卑。因为和高大的山峰比起来,人未免太渺小了。”

“哦,原来是这样,”卫宜宁一副受教的模样:“我知道了。”

卫长安洋洋得意的说道:“连这意思你都解不出来,还真是蠢到家了。”

说着再也不把卫宜宁当回事,径自出去了。

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卫宜宁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卫长安是去太学旁听的,这个机会还是包氏托了关系才争取到的。

太学不比其他地方,只要交了束就可以进去听讲,而是要么有大儒推举,要么通过遴选。

卫长安哪一样也不占,只能混个旁听。

今天授课的恰好是太傅肖远,众人知道他是最严格的,只要缺席一次,就会被终身退学,因此没人敢缺席。

第一百九十八章 白挨打

卫长安这人没什么常性,卫宜宁随便打个岔,就把他糊弄过去了。

这阵子封家兄弟闭门不出,他去过几次都吃了闭门羹,听说封玉铎被钟野给揍了,可他不知道是因为卫宜宁的缘故。

今天他要去太学,本朝称国子监为太学,还是沿袭了前朝的叫法。

肖太傅从今年下半年起每个月会到太学来讲一次学,很多人为了能在他门下挂个名险些没挤破了头。

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卫长安虽然根本就没长着做学问的脑袋,却最喜欢沽名钓誉。

一想到将来可以向人炫耀自己是太傅的门生,便觉得花多少银子都值了。

因为天气寒冷,卫长安便不骑马,而是坐了马车。

这是智勇公府最豪华的一辆马车,是包氏特意给他定做的。

卫长安华车华服地到了太学,早有很多世家子弟前头已经到了。

免不掉彼此吹捧一番,真学问没多少,穿着打扮倒是一个比一个光鲜。

这些纨绔子弟们偏偏喜欢在这上头用心。

卫长安因为是第一次进太学,故而特地准备了礼物送给肖太傅,用锦盒盛着,恭恭敬敬的双手捧着。

讲学的地方是一间大殿,名为“学宫”,正中的座位是讲学人的,周围三圈桌椅,是听讲的弟子们的座位。

卫长安特意选了个靠前正对讲座的位子,尽管他每次听不了几句就要打瞌睡。

讲学的主座下了帷幔,卫长安听旁边的人说,这是肖太傅在仿照当年董仲舒下帷讲学。

卫长安往帷帐里看了看,里头坐着一位老者,面目看不清楚。只能看到身姿干瘦,如日一截枯木。

在座的人和肖太傅都不太熟,他这人一向不爱交际,常年深居简出,卫长安等人也只是远远的见过一两次,只记得确乎很瘦。

学宫里满是窃窃之声,帷帐里头一声咳嗽,众人急忙端正身姿,停止了议论。

卫长安想起自己的礼物还没送出去,于是躬身站起来,把盒子捧着放到了肖太傅的帷帐之外。

“何物?”帷帐里头传出的声音苍老沙哑,十分严厉。

卫长安心里哆嗦了一下,连忙说道:“弟子初聆训导,略表心意。”

“你是谁家子弟?”肖太傅又问。

“智勇公府长男,”卫长安恭恭敬敬的答:“姓卫名长安。”

“所学几何?”肖太傅的声音又硬又冷,卫长安只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又何况他一向不学无术,这个问题就属于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他倒也想胡乱的说几个,但只怕这位老学究会据此向他提问更深奥的问题,那到时候就只剩下出丑了。

他自信能糊弄卫宜宁,却知道根本骗不了肖太傅。

见他延挨着不说,肖太傅冷哼一声,声音又提高了一些,对着在座的人问:“你们都学了什么?”

众人先是沉默了片刻,继而纷纷开口,

有人说学了四书,有人说学了五经,还有说学六艺的,不一而足。

“哼,统统都是无用的东西!”肖太傅大喝:“连自己该学什么都不知道!一群蠢材!”

众人被他骂得一头雾水,却无人敢怒,要知道这可是肖太傅,是大儒是帝师,他们可惹不起。

“你知道自己最该学什么吗?!”肖太傅大声质问离他最近的卫长安。

卫长安哪里知道该怎么回答?就干脆反问肖太傅:“弟子愚钝,还请太傅明示。”

“来人,把这个蠢货给我重责三百!”肖太傅拍案大吼:“不打不开窍的东西!”

学宫里也有刑罚,一般都是用戒尺打手心,但五十下往上就是打屁股了。

也没有专门掌刑的,要么是师者亲自动手,要么是别的子弟代为处罚。

如今肖太傅既然这么说了,离卫长安不远的几个人互相看了看,最后出来了两个,说声“得罪”,把卫长安摁倒了,噼里啪啦打将起来。

卫长安疼得呲牙咧嘴,又不能求饶。

生怕一旦求饶,肖太傅会将他除名,不许他再进太学。

“这回你可知道该学什么了?”打到一半的时候肖太傅又问。

“学先贤典籍,”卫长安胡乱应对:“要么就是治国之道。”

“接着打!”肖太傅似乎更恼怒了:“愚不可及的东西!”

这时候别说卫长安,其他弟子心中也满是疑惑,生怕下一个问到自己,一旦答不对也落得这般下场。

卫长安被打完了三百下戒尺,又疼又羞,趴在地下装死。

“还请太傅明示,我等到底该学什么?”有人鼓起勇气问。

“你们最应该学的应该是逃跑,”肖太傅厉声道:“你们平时难道都不学吗?”

众人彻底惊呆了,他们费尽力气进太学,是要拜名师、做学问、取功名的,从没听说要学逃跑。

“你们这群蠢才,天下已经被你们的父辈祸乱,反贼早晚先到你们各家烧杀抢掠。

你们要是学了逃跑,到时还能保住一条狗命,否则的话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轰”学宫里立刻就乱了套,这话一石激起千层浪,让在座的众位官家子弟惶恐万分。

“这话是不是太悖逆了?”有人哆嗦着问道:“肖太傅疯了吗?”

这话分明是说当朝的大臣们尸位素餐,祸国殃民,且社稷不安,甚至有亡国之兆。

这话要是传出去……

可众人谁也不敢轻举妄动,这话题太敏感,稍不留意就有可能获罪。

正在众人慌张无措之际,太学的阍人走进来,一见这情景也是愣住了,大声质问帷帐里的人:“你是哪个?!”

“他不是肖太傅吗?”有人问,

“太傅今日进宫去了,刚刚派了随从来告知,叫众人都散了,怎么里头还有人在讲学?”守门人说道。

众人这才知道里头那个人根本就不是肖太傅,不由得大怒,冲上去把那人从帷帐中揪了出来。

是个瘦骨嶙峋的老者,穿着破旧,神情却极其肃穆。

“温恭!居然是你。”守门人认出来这人是太学负责杂役的温恭,他本是个屡试不第的老童生,因为和国子监祭酒是同乡,被安排着在太学做工,已经有十几年了。

不知道他今天发什么疯,居然敢假冒太傅在学宫里讲学。

卫长安几乎没被气死,自己今天这顿打挨的实在冤枉。

可事已至此,终究不能在太学动粗,否则事后被人告发,这辈子就别想再进来了。

最后众人干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毕竟今天的言论实在不宜流出。

第一百九十九章 探病

宝鸭香炉里焚的是上好的安息香,可以安眠宁神。

只是对于肖卿卿来说,如此浓郁的香气却没有任何作用。

她整日整夜的失眠,哪怕小憩片刻都已经成了奢侈。

除了失眠,她还心慌,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慌什么,终日里凄凄切切,像是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宫里的御医来了又去,每人都会开上一副方子,药汁黑稠苦涩,咬牙喝下去一碗又一碗,却无一点效用。

病了大半年,病势越来越沉重,肖卿卿认定自己命不久矣。

她虽然睡不着,但脑袋整天都是昏昏沉沉的,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

不眠不休如同一场酷刑,已将她折磨得形销骨立,再不复之前的美貌端庄。

母亲秦氏一脸哀求地望着她,再一次把手里的羹匙递过来,哄孩子一样求着她:“女儿,你就再吃一口吧!”

肖卿卿是个孝女,不忍心让母亲失望,忍着不适把羹汤咽了下去。

味同嚼蜡。

如果不是她每一餐都拼命吃下去一些东西,只怕早就撑不住了。

“夫人,小姐,谭家三姑娘来了,可要见吗?”

“难得她有心,这么冷的天还过来,”肖卿卿道:“就让她进来吧!”

肖卿卿得病之初,她还会挣扎着见见来探病的人,但随着自己病情越来越重,基本上已经不见外客了。

如今让谭蕊进来,可见对她极为看重。

谭蕊进来后,先是在外间站住脚,说道:“我身上凉,先不到四姑娘跟前去,等暖过来再进去吧。”

她是如此体贴知礼,肖卿卿母女在里头听了忍不住点点头。

谭蕊和肖家的往来比较频繁,只因她二姐谭莹在的时候和肖卿卿是最要好的闺中密友。

两个人无话不谈,简直比亲姐妹还要亲。

谭蕊因此也偶尔随着谭莹来肖家,后来谭莹自尽,肖卿卿大为伤悼,闭门谢客长达一月。

那时候谭蕊频频来劝慰她,因此成了肖府的常客。

肖卿卿一来念在她是谭莹的妹妹,谭莹在世的时候对她很是疼爱。

二来谭蕊也的确很细心伶俐,因此虽然不能成为知己,却也不反感她。

自己生病的这半年,谭蕊时常来探望,肖卿卿只要能见就会见见她。

过了片刻,谭蕊暖和过来,方才进了里间。

先给秦氏请了安,赶到床边看着肖卿卿道:“姐姐,我才几天没见你,怎么又瘦了。”

肖卿卿细细叹息道:“我这病只怕是好不了了,你常来看看我也好,总是见一面少一面了。”

她这么一说,一旁的秦氏心痛如割,含着泪训斥道:“小小的年纪说什么死呀活呀的,那些御医都说了,只要过了冬至就没事儿了。”

谭蕊也忙说:“肖姐姐,你不过是病人心焦,依我看不会有什么事的。”

“何必安慰我,”肖卿卿失笑:“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与其这么备受折磨,倒不如死了痛快。”

秦氏越发忍不住,眼泪掉下来,急忙用帕子擦了。

她的这几个女儿中,属肖卿卿最聪慧最懂事,如今她这样子,自己也知道多半是不大好,可心里却怎么也不想承认。

“其实我心中一直疑惑,你二姐莹莹当年到底是因为什么寻的短见,若真是死后有知,我一定要问问她。”肖卿卿幽幽说道。

她整个人瘦得脱了相,全无半点美貌可言,只有一双眼睛变得更大更黑,像深林中的古井,静寂幽暗又透着寒意。

谭蕊遏制不住地打了个冷战,忙笑着遮掩:“姐姐别开这种玩笑,阴阳殊途,你待要问也得百年之后。你是大贵之人,绝不会有事的。”

秦氏被谭蕊的话宽慰了不少,忍不住夸她:“好孩子,你说的对。以后你要时常来,多和卿卿说说话。”

“伯母,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个想法,只是怕冒昧总也不敢说。”谭蕊面色为难地搓揉着衣带,欲言又止。

“你说,”秦氏急忙道:“放心,不过你说什么都不会传出去的。”

“我是想着卿卿姐的病一直不好,就连御医也束手无策,”谭蕊粉面含忧,看上去真的很为肖卿卿担忧:“所以有些话,不该说也要说了。

我也知道前些日子肖太傅把尊府的车姨娘赶出了府,怪她不该谈论怪力乱神。

可我想着,什么也没有卿卿姐的命重要。”

她这么说,秦氏不但不责怪,反而更加信任她。

若不是她真的关心肖卿卿,又怎么会冒险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的儿,不瞒你说,我也曾经这么想过,但老爷执意不许,我也是没有办法呀。”秦氏已然不把谭蕊当外人了:“你知道的,他最恨那些术士巫觋。”

谭蕊抿嘴一笑,眸光如暗夜流萤,明灭荧惑:“我向您保举一人,只要她肯来,太傅也不会反对。”

“谁?”秦氏赶紧问。

“智勇公府的五姑娘,”谭蕊道:“闺名唤作宜宁。”

“她?”肖卿卿不禁疑惑:“怎么从来不曾听说她会作法捉妖?”

“她不会法术,”谭蕊掩口而笑:“我之所以提到她,是因为她胆气足,敢打猛虎杀恶犬,还曾经在火海中救出过燕家的九姑娘。

我私自想着,这样的人,身上的煞气一定很重,不都说神鬼怕恶人?

姐姐千金之躯,当然不能让那些三教九流之辈到跟前来。

可卫宜宁好歹算是公府小姐,只说前来探病,留她在府上住个几天,有她在身边陪着,说不定姐姐的病就能好了呢。”

秦氏沉吟,自己女儿如今已经病成这样,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谁也断不定她究竟是真病还是中邪,但身为母亲,只要有一份希望也要全力去试。

毕竟现在肖卿卿已经到了药石罔效的地步,

谭蕊说的很有道理,卫宜宁出身也算高贵,且同样是未出阁的姑娘,让她进府来,不会有任何不妥。

若真是她身上的煞气能够驱赶邪祟,那当然是最好的。

退一步讲,就算没起什么作用,也不过是再好好的把她送出府去,对谁都没有损失。

“既然如此,我明天就去一趟智勇公府,”秦氏道:“亲自把那位五姑娘请来。”

第二百章 戏精

谭蕊见秦氏如此,柔媚的眉眼携了几分深意,低声说道:“伯母,其实我同那卫家五小姐也只一面之缘,远谈不上熟悉。

只是想到姐姐的情形实在耽搁不得,况且京城再找不出像她那么英武果敢的女子来,所以才……”

“好孩子你放心,我到了卫家绝不会说是你提出来的,”秦氏道:“知道你是怕人误会。”

肖卿卿如今的情形只怕凶多吉少,平常人躲还来不及,哪有人会主动往跟前凑?

连医家尚有“不治将死”的训条,明明是无药可医之症,治与不治的结果相同,可很多人却会认为是医者无能才将病人治死。

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人人敬而远之。

秦氏也料到,自己去智勇公府求人,对方一定不愿意。

包氏一向精明,不可能不清楚这里的利害关系。

自己的女儿病成这样,岂是说好就能好的?

九成九是没指望了,剩下的那一分希望只能叫奇迹。

只要不是傻子,都不会愿意掺合进来。

谭蕊不避嫌举荐了卫宜宁,一旦叫卫家人知道了,难免会怪她多事。

秦氏能理解她的顾虑,因此为了能够让她放心,便一再保证道:“我家不是那仗势欺人的,更不能忘恩负义,我只诚心去请,她来了我们自然感激,她不来也绝无怨言。”

“如此侄女就放心了,”谭蕊嫣然浅笑:“其实我也是从心里着实钦佩这位五姑娘,若她真的能来,我少不得也要来见见她的。”

“如此更好,”秦氏喜道:“多两个人陪着卿卿说话,她只怕好得更快些。”

女儿自从病重,就几乎不见外客了,肖家人已经把能解劝的话反复说了无数遍,早已词穷。

若是有年纪相当的女孩子和她在一处说说笑笑,说不定能消除一些烦虑,总归是好事。

谭蕊见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便说道:“我来了也有好一会儿了,虽然舍不得姐姐,可不能让你太劳累了。

姐姐你好生休养,过几日我再来看你。”

肖卿卿和秦氏自然挽留,叫她吃了中饭再回去。

谭蕊道:“我母亲这几日不思饮食,必须得我百般的劝慰哀求,才肯多吃一些。

因此只能辜负姐姐和伯母的好意了。”

她这么说肖家自然不好多留她,秦氏感叹道:“真是个孝顺孩子,有你在,你母亲少了多少烦难啊!”

谭蕊出了肖府,上了自家的马车。

之前谦卑柔顺的神情换做了得意踌躇,她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要肖家把卫宜宁请来。

肖卿卿注定命不久矣,她身上脸上的肉都瘦干了,这分明是血脉精气将要耗尽的表现。

更何况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这不是绝病是什么?

将死的肖卿卿已然成了烫手山芋,日渐绝望的肖府便是一个大火坑。

她一心想要治卫宜宁于死地,当然不会放过这等好机会。

只要卫宜宁进了肖家,不管她做了什么,抑或是什么都不做,都会和肖卿卿的死扯上关系。

届时自己再从中推一把,不愁卫宜宁不成众矢之的。

害死准太子妃可不是一般的罪过,别说肖家不能饶她,皇上为了给肖家一个交待也决不能让她活着。

就算不要她的命,也绝不会让她继续留在京城做公府小姐了。

如此一来,她就再也威胁不到自己了。

至于自己之所以推荐卫宜宁,完全是一心为了肖卿卿,况且自己已经表明了和卫宜宁不熟,到时出了事也怪不到她的头上。

就算肖家人对自己有些怨气,也该想想自己只是提出了建议,但最终做决定的却是他们。

所以到最后千怪万怪都怪卫宜宁一个人,毕竟肖卿卿不能白死,卫宜宁须得为她陪葬,死罪活罪总要扛上一桩。

谭蕊回到自家,先去了陈氏的院子,刚进院子就问:“太太怎么样?可说了午膳要吃什么?”

下人们已经习惯了她时刻关心夫人,禀告道:“夫人刚哭过了,这会儿说没胃口。”

谭蕊叹息道:“一定是又想起二姐姐了。”

说着走进了屋,只见陈氏倚在床上,脸上泪痕纵横,两眼空洞无神,俨然槁木死灰一般。

谭蕊趋步至床边,半跪下来,拿出手帕轻轻为陈氏拭干面上的泪,轻声道:“母亲别难过了,还有我呢!”

陈氏哽咽了一声道:“我又梦见莹莹了,可她还是一句话也不说。”

谭蕊握着陈氏的手道:“母亲,二姐姐那么好的人,一定早早的投胎去好人家了。你要放下执念,别再自苦,否则可叫我怎么办?”

说着眼泪如断线之珠,扑簌簌滚落下来,语声悲戚如哀鸿:“我自幼是您一手带大的,和两位姐姐俨然一母同胞。

二姐姐不在了,家里人都伤心,我也知道谁都不及您伤心。

可死者长已矣,生者当勉励,母亲一直为二姐姐悲悼,茶饭不思,身心憔悴。

我这个做女儿的,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恨不能替二姐姐去了,或可回报您的养育之恩。

母亲,你千不看万不看,好歹看在父亲年迈、哥哥外任、我还未嫁的份上,为我们好好的活着。

我自幼没了生母,又怎能没了您?”

说到后来说不下去,伏在陈氏身上呜呜痛哭,惹的屋里的人都跟着落泪。

陈氏一边摩挲着她的头发,一边说道:“蕊儿,我知道你是最孝顺的,这些日子若不是你,我只怕早就死了。”

谭蕊抬起满是泪痕的俏脸,撒娇道:“那母亲就可怜可怜我,让我伺候着您把午膳吃了。”

陈氏叹息一声,说道:“你啊,最能劝人了。”

一旁的丫鬟婆子忙说道:“三姑娘是最孝顺的,她最疼夫人,所以才能劝得动您。”

谭蕊擦干眼泪站起来,说道:“我出门的时候让厨房用砂锅炖了海参粥,这会儿想必已经做好了,再配两样清爽的小菜端来。”

两个丫鬟忙答应着去了。

谭蕊又吩咐:“打个热手巾把子来,我给母亲擦擦脸。”

陈氏在她的服侍下重新梳洗了,之后又简单吃了饭。

伺候完了陈氏,谭蕊才回自己的院子。

捶了捶酸痛的肩背,不动声色地做起了针线。

第二百零一章 阴谋的味道

201

包氏正因为儿子卫长安在太学被稀里糊涂地打了一顿而懊恼,虽然伤的不是多重,可终究让人气不平。

偏偏这事只能不了了之,那个疯老头子的话太过耸人听闻,大家讳莫如深,谁也不敢再提起。

只是把他捆起来堵了嘴,送回原籍去了。

卫家也只能自认倒霉,总不能闹到官府去,更不能私下里报复,否则都可能会被人拿住把柄大做文章。

包氏只能叹息流年不利,什么蹊跷的事都能遇上。

卫长安经了此事,便死活不肯再读什么书,包氏一时也强求不得,只能哄着他先养伤。

听说肖府的夫人来访,包氏不由得愣住了,肖家自视清高,从来都不登门的,怎么今天会不请自到?

该不是因为太学的事吧?包氏心内狐疑:肖太傅只是临时坐馆,这事说到底还是归国子监负全责,可徐大人已然来过了。

这么想着迎至前厅,彼此见了礼叙了寒温,包氏殷勤待客,早叫人拾掇上一桌精致的茶食点心。

秦氏直接说明了来意:“今日来的仓促,还请公爵夫人见谅。

只因我这小女儿生了疑难之病,半年都不曾有起色。

前日我特意求了钦天监的娄监正,他推演说小女流年不利,正犯太岁,须得有属马十月里生人且金命的未嫁之女陪在身边数日,就有望痊愈。

我打听了个遍,只有你家的五姑娘最相符。所以今天就舍着老脸来求一求,请夫人千万成全。”

“这”

包氏听完不禁面露难色,肖卿卿病重的事她也有所闻,因为前些天去探病的时候并没有见到本人,所以也不知这传闻是真是假。

如今听秦氏如此说,想来多半是真的了。

否则以肖家的作风,绝不会去推演什么流年。

不过他们家终究是不会请神送祟做法事的闹,钦天监不同于别处,皇家的命运气数也可预占,所以肖家此举并不算背离肖太傅的一贯原则。

包氏倒是没怀疑秦氏的目的,肖家一向正直,况且自家也没什么可让他们图谋的。

她担心的是万一肖卿卿有个好歹,卫家会因此受牵连。

包氏是个精刮的人,这等有风险的事当然不愿应下来。

秦氏看出她迟疑,笑了一下说道:“公爵夫人放心,这事都在我一人身上,五姑娘只要肯帮忙,不管最终结果是好是坏,绝不会有半个不字落在贵府头上。

我今日出门时同我家儿子讲明,要他无事便给贵府的大公子讲讲四书,他已然答应了。”

包氏一听,喜出望外。

刚刚她还在犯愁儿子学业的事,秦氏的话就好比想要瞌睡时恰好递来了枕头。

她也知道肖太傅是绝不可能单独给卫长安讲学的,但他的儿子肖义如今入职翰林,也是位饱学之士。

卫长安若能入他的门下,也是极难得的。

再看看秦氏本来已经带了不少礼物,若是再拒绝,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因此便说道:“您何必亲自出面,派个人来吩咐一声就好。”

转脸吩咐丫鬟:“去叫五小姐出来,说有贵客要见。”

卫宜宁不知何事,急忙换了身见客的衣裳出来,到了包氏这边才知道是肖家夫人来了。

她不知对方来的目的,只好贞静从容地见了礼,规规矩矩垂手站在一旁。

秦氏也是第一次见她,上下打量了几眼,满意地点点头。

卫宜宁年纪不大,但端庄识礼,落落大方,一点儿不让人讨厌。

“宜宁,夫人今天是特地请你去她府上小住些日子,”包氏笑意温和地对卫宜宁说:“你可回去收拾些随身的衣物,再去跟老太太禀告一声。”

卫宜宁不由得愣了一下,面上笑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了看秦氏又看了看包氏。

秦氏于是笑着把来意又说了一遍,补充道:“咱们虽是第一次见,可我早就听闻你的事迹,真叫人佩服。”

卫宜宁连忙笑着摆手,说道:“夫人谬赞,宜宁愧不敢当。那些不过是情急之下勉励为之,实在算不得什么。”

秦氏听她如此说,心中越发喜欢,这样谦和的性格自然是好相处的,因此更少了顾虑。

“我今天来的唐突,实在是迫不得已。不知道五姑娘愿不愿意可怜可怜我?”秦氏满面殷切的望着卫宜宁。

“宜宁不过是罪人之女,幸而夫人收留我,如今贵府有难处,我又怎么能推辞呢?只是心中惶恐,生怕有负所望。”卫宜宁说道。

她倒是想拒绝,可眼下这情形,包氏已然应下了,她又如何说不?

这件事只怕不简单,卫宜宁硬是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当然不是秦氏要对自己不利,看得出她是真心想要求助自己,为了女儿康复的一线希望,不惜亲自登门相请。

真正想要害自己的人应该躲在幕后,但究竟是谁,现在还不能断准。

毕竟自己的仇人明里暗里实在不少。

明知背后有阴谋,卫宜宁却还是不能不去。

因为她倘若拒绝了秦氏,包氏定然会怪罪,她如今寄人篱下,不得不有所顾忌。

何况如果只是一味躲避,就永远不可能知道背后那个人究竟是谁。

既然如此,干脆应下来好了,趁机看看到底是谁开始朝自己下手了。

她如此说,包氏和秦氏都很满意。

秦氏觉得她能急人之难,又不骄纵轻浮,果然闻名不如见面,若是她真能救了自家女儿,以后定要好好待她。

包氏则觉得卫宜宁很听话,很有用。

上一次她救了燕婷贞,让老爷升了官。

这一次又帮卫长安争取到了好机会,看来收留这丫头还蛮有用的。

既给自己赢得了贤德的名声,又带来诸多的实惠,比那几个白吃饱强多了。

卫宜宁于是收拾了东西,又表禀明了朱太夫人。

朱太夫人虽然不同意,怎奈包氏已然答应了,又不好薄了肖家的面子,只得说:“你到了她家凡事谨小慎微,不可莽撞不可逞能,实在看着不好,干脆装病回来。叫你的丫头捎信给祖母,祖母亲自去接你。”

卫宜宁方答应了去了。

第二百零二章 郡主驾到

卫宜宁随着秦氏来到了肖府。

肖家人丁不算兴旺,三代单传至今,大少爷肖义的正室生了个儿子,今年已经五岁。

上个月这位大奶奶小产了,如今还在自己的房中休养,因此也没办法出来见客。

秦氏巴不得女儿的病快好,因此径直把卫宜宁领到了肖卿卿的房里。

卫宜宁于是见到了这位素未谋面的准太子妃,的确是病体支离,容色憔悴。

卫宜宁想起自己的父亲卫宗钊,离世的前几日也是这般面容枯槁,意气萧索。

肖卿卿支撑着向卫宜宁回礼,关于谭蕊的建议她自己并不曾当真,只是不忍心母亲失望,所以才没有开口阻止。

卫宜宁看出她对生死不强求的豁达,心里敬佩,又不禁惋惜。

可惜自己不通医术,对此只能束手旁观。

秦氏请她来陪着肖卿卿,对方病势沉重,自然不能多说话,卫宜宁于是便安静地坐在一边。

秦氏一开始还怕她无聊,但渐渐发现她居然一点儿不尴尬,沉默安然静若无人,并且绝不是装出来的。

秦氏心中不禁纳罕,都说一分精神一分才,一分胆量一分福。

这小姑娘还真是有些过人之处,又想起她之前所做的事情,便觉得安心,说不定她到来,真的能让女儿回复如初呢!

肖卿卿躺在床上,阖着双目却无丝毫睡意,卫宜宁的安静让她很舒服,她不需要攀谈,只想多一些安宁。

可偏偏事与愿违,这片刻的宁静很快被打破。

到了下午,丫鬟进来禀告,说端敏郡主驾到,奉了皇后的懿旨前来探病。

端敏郡主身份尊贵,更何况她是奉了皇后的旨意前来,是不能不见的。

肖卿卿挣扎着换了身衣服,被丫鬟扶掖着坐了起来。

秦氏则带着其他人去外头迎候,只见端敏郡主身穿紫色云锦衣裙,披着明黄羽缎的披风,两种鲜明的颜色衬得她更加谲人。

身后随行七八个宫人,此外还有一位小姐跟着,卫宜宁认得是文定侯府的严兰兰。

端敏郡主不生气的时候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情,根本都不看秦氏以外的人。

在她身后的严兰兰却一直紧盯着卫宜宁,像一只被撩拨得发怒的蟋蟀,随时准备跟对手掐个你死我活。

秦氏殷勤地将端敏郡主等人让进屋子里,端敏郡主已经有半年没见肖卿卿的面,如今竟险些没认出来,肖卿卿瘦得脱了相,如骷髅一般了。

端敏郡主心里也觉得不好受,她和肖卿卿虽无深交,但一直觉得她人不错,本该青春正盛,谁想却尽显凋零之相。

严兰兰若是单独来,一定是不能见到肖卿卿的,但她紧随郡主之后,秦氏也不好阻拦。

她是听人说,肖家特意请了卫宜宁来,只因她胆识过人,能压邪祟。

严兰兰当即表示不服,她卫宜宁算个什么东西?!

之前在邵家,自己几次提出要和她比试,她一味躲闪,明明就是心虚。

如今居然招摇撞骗到肖太傅家里来,真是好不要脸!

严兰兰知道凭自己是绝见不到肖卿卿的,可喜的是郡主今天也来了,她刚好可以随着进来。

肖卿卿的屋子里一下就人满为患,半年来第一次这么热闹。

卫宜宁永远是一副不争不抢的样子,坐在角落里安静的喝茶,对众人的谈话恍若不闻,更无视严兰兰挑衅的目光。

她越是这样,严兰兰就越是恼怒。

一双眼睛时刻盯着她,卫宜宁的一举一动都被她看在眼里。

严兰兰看到她微微皱了下眉,继而抬头看了看房梁。

严兰兰也顺着她的视线望上去,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卫宜宁频频抬头,严兰兰一次次跟着看过去,众人也逐渐发现她们两个人有些不对劲儿。

秦氏含笑问道“二位姑娘可是看到什么了?”

严兰兰道“是卫宜宁一个劲儿往上看,我才忍不住跟着看的,不知道她到底在看什么。”

卫宜宁道“我觉得房梁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好像是蛇。”

她一说有蛇,屋子里的人都慌了,没有几个人不害怕蛇。

一想到头顶有蛇在爬,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从房梁上掉下来,而且极有可能会落到自己身上,众人便毛骨悚然。

端敏郡主道“你看清了吗?是大蛇还是小蛇?”

卫宜宁摇头道“现在还说不准。”

严兰兰压下心中的恐慌冷笑道“你少在那儿吓唬人了,如今正是数九寒天,哪里还会有蛇?”

“对啊,蛇是冬眠的,”有人说道“多半是老鼠吧!”

卫宜宁把头摇了摇说“不像是老鼠,我觉得是蛇。”

“那该怎么办?”秦氏声音颤颤地说“万一是蛇伤到人如何是好?”

“叫人拿把梯子过来,”卫宜宁冷静地说“我爬上去看一看。”

秦氏连忙道“五姑娘,你上去真的没事吗?要不叫胆大的丫鬟上去看看吧!”

“夫人,还是我上去比较好。没关系的,不必担心。”卫宜宁觉得自己的反应比常人要敏捷,若是那蛇有毒,伤到人就不好了。

严兰兰此时已经认定卫宜宁是在哗众取宠,她故意说上面有蛇让众人害怕,然后自告奋勇地爬上去,好让大家觉得她勇敢。

到时候她只需说那蛇爬走了,也没人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

不一会儿丫鬟婆子们果真拿了一架梯子进来,就地架起来。

卫宜宁提起裙摆刚要上去,严兰兰一把拦住道“不如我上去瞧瞧。”

卫宜宁恬柔的双目静静望着她,说道“严姐姐,万一上头真的有蛇怎么办?”

严兰兰冷笑“你以为只有你敢抓蛇吗?告诉你,我一样也能。”

“严姑娘,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秦氏连忙上来解劝。

“夫人,我是真的不信上头有蛇,这个卫宜宁惯会耍弄伎俩,我今天就要拆穿她!”严兰兰干脆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卫宜宁轻轻放下裙摆,脸上不带怒气,平静似水地说道“严姐姐要上去也可以,但还请千万小心。”

“不用你假关心,”严兰兰一把推开她“要是上头没蛇,你就是个骗子!”

说完气冲冲地踩上梯子,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



第二百零三章 有蛇

众人在下面看着严兰兰爬了上去,秦氏尤其捏着一把汗。

严兰兰生得不漂亮,但是天生要强,知道自己在容貌上比不过他人,所以便喜欢事事逞强,冲在前头。

那梯子搭在最下面的横梁上,严兰兰爬上去后,双手攀着横梁,努力踮起脚往上看。

上面斗拱相接处叠着一摞纵横错落的榫卯,上面有些鼠咬过的痕迹,似乎在上头做了窝。

严兰兰心里冷笑,卫宜宁夸大其词,把老鼠说成蛇,那她就把老鼠赶出来让大伙瞧瞧,看她卫宜宁还有什么话说。

她手里本就拿着一只木棍,当即便仰起头来用木棍去捣那老鼠洞。

她自下而上,本就有些费力,又一心要把老鼠从窝里赶出来,所以就不自觉地张开了嘴。

捣了几下,觉得似乎戳到了什么活物,严兰兰心中大喜,越加用力往里面探。

“嗖”的一下,一物猛地窜出来,直接钻进了严兰兰张着的嘴里。

她本能的伸手去扯,人也从梯子上跌落下来。

好在下面有几个丫鬟婆子扶着梯子,严兰兰先是落在她们身上,继而摔到地上。

“老天爷呀——”有人看清钻进严兰兰嘴里的是一条黑色的大蛇后,吓得心胆俱裂。

“这、这可怎么办?!”秦氏吓得三魂七魄都离了位。

严兰兰拼命想把那条蛇拽出来,可蛇身上满是又滑又凉的粘液,滑不溜手,根本吃不上力气。

有丫鬟也上去帮着拽,越拽那蛇越是拼命往里钻。

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那蛇已经有一半钻进了她的嘴里,严兰兰咽喉被堵,头脸紫涨,眼看就要窒息。

整个人在地上乱滚,却无法自救。

肖卿卿本就极为虚弱,见此情景,不由得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其他人也吓得脚软,除了哭喊别的什么都做不了。

端敏郡主倒是没怕,可一样不知道该怎么办。

卫宜宁本来站在外围,此时飞快地拨开众人,几步跨到严兰兰身边,从她头上拔下一股金簪,又快又准地插透了蛇身。

有金簪竖着别在那里,那条蛇就没法再往里钻了。

“对对对,勾住簪子的两端就能把蛇扯出来!”端敏郡主见卫宜宁一出手就稳住了局面不由得精神大振,她最喜欢看热闹。

严兰兰的丫鬟忙爬过来要帮忙。

“不可,”卫宜宁止道“如果硬把蛇扯出来的话,蛇身上的鳞片势必会逆行刮伤咽喉,如此就会使喉头水肿,一样会让人窒息而死。”

“那可怎么办?”秦氏一听,忍不住两眼发黑。

她一边给自己的女儿掐人中,一边又为严兰兰担忧得五内如焚。

卫宜宁从一旁的针线笸箩里拿出一把剪刀,单边开刃做刀用。

左右二指勾住金簪两端,把蛇身稍稍向外扯出一指,用剪刀将那里的蛇皮环切掉,露出一段红肉。

然后右手推着前面的蛇皮,左手用力往后拉,蛇皮是最好剥的,如此前面钻进严兰兰的嘴里的那半段蛇身就被轻轻松松扯了出来,当然,是没了皮的一段鲜红蛇身。

没了骨肉的支撑,蛇皮也就瘪下来,轻轻一扯就出来了,自然也就不用担心逆鳞刮伤咽喉了。

饶是卫宜宁出手迅捷,严兰兰还是窒息得厉害,又咳又喘又吐,整个人别提多狼狈。

卫宜宁在老凌河时常听说有孩子在掏鸟窝的时候被蛇钻进嘴里窒息而死,因为蛇会爬进鸟窝里觅食。

她之所以会应对,也是当地的老猎人教会她的,但一直没用过。

没想到第一次用这法子,居然是在京城里头。

“快快叫大夫来看,”秦氏一叠声地吩咐“快扶严姑娘起来!”

“这蛇应该没毒,不用太担心。”卫宜宁冷静地说“大约是爬到房梁上去吃老鼠了,今天屋子里人多,把它惊动了。”

“这个时候怎么还会有蛇?”秦氏忍不住后怕“真是吓死人。”

“其实也不奇怪,这屋子里暖和,它也就不冬眠了。”端敏郡主道。

“也是,自从卿卿病了,我怕她身体撑不住,早早的就叫人在这屋里烧炭取暖,的确比其他屋子里暖和,”秦氏道“谁想竟便宜了这畜生。”

严兰兰生死一线捡了条命,胆子彻底被吓破了,再也不敢在卫宜宁面前逞能。

经了事才清楚,真金和黄铜到底是有区别的。

自己平时自负胆大,觉得卫宜宁不过尔尔,总想要和她叫板,给她难堪,可今天若不是她,自己只怕早已经过了奈何桥了。

又过了一会儿,肖卿卿才悠悠醒来,气若游丝,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知道严兰兰已经脱险,枯瘦的脸上露出几分喜色。

“这屋子住不得了,”秦氏道“万一还有蛇在房上头可怎么办。”

虽然这样的可能很小,可秦氏却不肯让女儿冒一点险,赶紧叫人把女儿裹盖严实地抬去自己房里。

请的大夫已到,给严兰兰仔细地看了,确定没有大碍,众人更加放心。

“多谢,”严兰兰嗓子沙哑,羞眉臊眼地向卫宜宁道谢“要不是你出手,我今天一定会丧命,改日我会上门道谢的。”

“严姐姐大可不必,”卫宜宁道“若不是你替我上去也不会有事,还希望你多保重,不要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严兰兰不由得看了她一眼,闷闷地说“你很好,是我误会你了。”

说完向众人告辞,灰塌塌地回去了。

端敏郡主看着卫宜宁道“你的确不错,回头我跟皇后禀告一声,明年选女使的时候叫你进宫来跟着我好了。”

朝廷每隔几年就会从世家女子中挑选数十名品貌端庄聪明知礼的人来进宫做女使,一来为给公主郡主们做陪读,二来也可给皇子世子们拴婚。

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机会,更何况以卫宜宁的身份,根本不足以入选。

端敏郡主不同于一般的郡主,多少人想要攀附她都苦无机会,而她却主动示好卫宜宁。

换做旁人,只怕早已忙不迭地点头答应了。

卫宜宁却沉默了片刻,向郡主深深施了一礼道“多谢郡主厚爱,宜宁铭记不忘,但明年之事不可预料,况且宜宁身份低微,只怕不堪侍奉贵人。”

端敏郡主旁边的侍女道“真是不识抬举,你当郡主是谁都能陪侍的吗?”

“住口,”端敏郡主呵斥道“这又不是强求的事,怎么不许人家拒绝?”

又对卫宜宁说“我说出去的话从来有效,你若是改变主意可以随时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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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睡了一个时辰

秦氏恭送了端敏郡主,回头又是一通忙乱,方才将肖卿卿彻底安顿到了自己屋子的里套间。

床和家具都是现成的,不过是重新铺了被褥,添了些使用家什。

原来肖卿卿七岁以前就是住在这屋里头的,后来才搬出去。

她是秦氏的老来女,生她的时候,秦氏已经四十挂零了,因此最疼她。

肖太傅也有两房妾室,平时几乎不到这边来过夜。

考虑到要让卫宜宁陪在肖卿卿身边,便把她安顿在里间的另一张床上。

肖卿卿经过一番折腾,再加上之前受了惊吓,越见虚弱了。

秦氏忧心忡忡,却还是打点了礼物亲自送去严家给严兰兰压惊,不管怎么说,是在自己家里头出了的事,所幸有惊无险,否则真是不知道要如何交待。

到得傍晚,秦氏方才回来。

简单地用过晚膳后,众人早早的就歇下了。

秦氏觉得就算女儿睡不着,闭目养神也是好的。

卫宜宁从来就爱睡,且沾枕就着,从不择席。

肖卿卿在黑夜里张大了眼睛,凭着黯淡的星光缓缓扫视这间屋子。

杨轩子的挂画,乌木窗棱上的海棠雕花,山水绿屏风上嵌着寿山石,回文长镜上镌刻的字铭文,这些在黑暗中看不见的东西,她凭着记忆都能一一复原。

自从满七岁搬出去之后,她再也没在这里住过了。

孩提时的天真烂漫,竟似隙中之驹,去而不返。

谁想再回到这间屋子,竟已是这般模样。

都说穷通有定,聚散因缘,却不能不为之伤怀。

自己明明青春正盛,却眼看要断送性命,如玉簪中断,再难相续,宁不悲乎?

自病以来,她在人前从不显露悲伤,知道无用,也不愿给亲人添烦忧,但夜深人静时未尝不以泪洗面。

生死就在眼前,就算铁石心肠也悲辛难抑,更何况她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姑娘。

肖卿卿柔肠萦损,枕席间辗转反侧,不知到了几更次,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眠者不自知,梦中她又回到小时候,穿着粉色镶边透花纱的交领裙袄,坐在母亲房门外的石阶上看丫鬟婆子做谷板。

谷板是乞巧节里做的玩物,在木板上铺土,土上种谷,待到长出苗儿来,在上面布置上小屋小人。

虽然一切都是小小的,但细细地看,真的就像一个缩小了的天地,她常常一看就是半天。

谷板最终要被放到河里,随水漂走。

她小时万分笃定,那些谷板在某处寂静的岸边停下后,上面的小人就会活过来,变得像真人一样大,然后劳作繁衍,变成一个大家族。

是不是自己死后也会变作一个小小的人偶?

然后于时空某处再次醒来,重新成为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卫宜宁天快亮时醒了一醒,室内寂寂,能听见肖卿卿的呼吸,清浅却悠长,显然是睡着了。

肖卿卿前后也就睡了一个时辰,醒来后难以置信。

她万没想到自己竟然能睡这么久。

一个时辰的睡眠对常人来说实在是太短暂了,但是对于她这个已经连日无眠的人来说弥足珍贵。

秦氏在外间倒是失眠了一夜,天明时听到里间有动静急忙穿了衣服起来。

卫宜宁已经穿好了衣裳起来,秦氏进来先问她睡得好不好,继而走到女儿床边。

秦氏不敢问女儿可睡了没有,只问她身上可轻快些。

“我昨晚睡了有一会儿,竟然还做了梦,”肖卿卿难掩喜悦:“实在没想到。”

“哎呀,祖宗保佑!”秦氏听了高兴的直抹眼泪:“只要能睡着,你的病就好了。”

“我现在觉得身上松泛了不少,比往日轻快了许多,”肖卿卿道:“倒是五姑娘只怕没怎么睡好,我都没听见她翻身。”

秦氏满心感激卫宜宁,上前握着她的手说:“好孩子,你真是个有福气的,你才起来一天,卿卿就能睡着了,谭家三姑娘真是个伯乐。”

“谭家三姑娘?”卫宜宁微微挑眉,她才知道谭蕊也掺合了进来。

秦氏觉得对卫宜宁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就把谭蕊举荐她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又说:“我是想着是不是昨天那条蛇在作祟,把它打死了,卿卿的病就好了。”

卫宜宁摇头道:“那条蛇就是普通的蛇而已。”

她并没有觉得那条蛇有什么大问题,倒是谭蕊,她把自己拉进来,绝非出于好心。

大约是想给自己扣上一个害死准太子妃的罪名吧!

毕竟现在的肖卿卿身体极度衰弱,犹如风中黄叶,随时可能凋零。

卫宜宁当然知道从自己拆穿了谭蕊想要推倒谭氏的伎俩后,谭蕊就已经将自己视作眼中钉了,势必要除之而后快。

谭蕊狠毒又狡猾,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亲自动手,所以一定会借刀杀人。

肖家便是一把好刀。

准太子妃身份非比寻常,肖太傅又得皇帝器重,卫家惹不起。

一旦出了事,不必肖家多说什么,卫宗镛夫妇就会先来个“大义灭亲”,这是毋庸赘言的事。

谭蕊知道自己其实无所依傍,只要出了事,绝不会有人肯包庇自己。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谭蕊在把卫宜宁推出来的时候,一定已经暗示秦氏绝不可以把她说出来,她这样做自然是不想引起卫宜宁的警觉。

秦氏想必也答应了,否则不会在去智勇公府的时候,编出那样一套说辞。

但谁也没有料到的是,卫宜宁来到肖家不过一天,肖卿卿的情形就有了如此大的好转。

秦氏欣喜之余忘了顾忌,直接把谭蕊说了出来。

毕竟肖家人只当她是好心,绝不会想到这里头有阴谋。

卫宜宁心思电转,这边秦氏已经命人准备了极丰盛精致的早膳端上来。

亲自给卫宜宁盛汤,情真意切地说道:“宜宁啊,你现在就是我们的救命菩萨,千万要在这里多住些日子。

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不要有顾虑直接说出来,只要是伯母能办到的,一定都拿到你面前。”

卫宜宁清妩的脸上挂着柔雅的笑意,说道:“伯母,这里什么都不缺,您不必再多招呼我了。

况且我想着肖姐姐的病也是该好了,其实跟我没有什么关系。

当然,我还是想在这里住得久一些,主要是舍不得贵府大厨做的好糕点。”

“好好好,好孩子,你要住多酒都使得,莫说是现在,就是你姐姐的病好了,你也要常来。”秦氏越看卫宜宁越喜欢,这姑娘行事大方得体,又谦逊不居功,处处体贴别人,实在是个难得的。

第二百零五章 药粉

昭邑的冬日依旧繁华热闹,人们玩乐的兴致并不因寒冷而稍减。

各通衢大路上车马流水一般熙来攘去,就连小街小巷也并不冷清。

小贩们高声叫卖着穿街过巷,臂上挽的篮子,手里推的小车,头上顶的柳筐,都是养活一家人的根本。

昭邑是人间天堂,三教九流都喜欢在此栖身,哪怕在天子脚下讨饭都会觉得高人一等。

然而再繁华的地方也有热闹进不到的场合,这些地方幽暗昏惑,活在其间的人就像阴沟里的老鼠,鬼祟机敏,做的也是见不得光的勾当。

无风街,街如其名,狭小无风不透气。

冬天里还好,到了夏天闷热难当,从早到晚臭气熏天,蚊虫老鼠肆虐。

每年三伏天这里都要死很多人,有的是热死的,还有不少是染霍乱疟疾死的。

饶是如此还有人不愿离开,因为这是他们安身立命的地方。

在无风街上住的,除了穷人就是卖野药的,这一点全京城的人都知道。

去药铺抓药得有大夫的药方,照方抓药是铁打的规矩。

可总有些病是见不得光的,譬如怀了私孩子的。

也总有些药是只能私底下交易的,譬如毒药。

这里的野郎中各有专长,有的专卖“铁刷子”一种烈性打胎药。

吃下去后腹痛难忍,就像铁刷子一样刮剥着脏腑。

但一剂就见效,两剂的话是会要命的。

有的卖“捶破锣”可以让人迅速变哑而不致命的药。

喝下去不痛不痒,但很快就能让人变哑。

还有的单卖各种毒药粉,乌头、钩吻、马钱子,凡是能叫出名字的毒药这里都有。

辽东鹤顶红,漠北黑蝎子,一点点就能要了人命。

这里的药都不便宜,价钱是挂牌药铺的五到十倍,但依然有人买。

不是这些人喜欢做冤大头,而是这里的药都关乎人命,换句话说他们做的是人命买卖。

卖铁刷子的郭守义平生最不信的就是仁义二字,他的药每年最少卖出几百副,每包一两银子。

不算便宜,也有人想要讨价还价。

郭守义就说:“一两银子买的可不止一包药,还有体面和平安,您算算值不值?”

他和其他卖药的野郎中一样,从来不见买主的脸,只在墙上挖个一尺见方的窟窿,外头的人把银子递进来,他就塞一包药出去。

大约正因如此,他的打胎药卖得格外好。

今天还没开张,郭守义倚在墙上剔牙,嘴里有一句没一句地哼着唱词,荒腔走板,根本不成调子。

“当啷”,是银钱落进铜盘的声音。

郭守义对这声响再熟悉不过,知道是生意上门了。

一两银子,不多不少。

郭守义随手抓起一包药,放在了铜盘上,并且向外推了推。

那头一只白嫩的手拿起了药包,郭守义甚至看见了一段细腻的皓腕,心里忍不住啧啧。

上去捏了一把,那手遭了炮烙一般缩了回去,但一直紧紧握着药包。

郭守义猜测这女子要么是个门第不高却家境殷实的小家碧玉,要么就是大户人家有头脸的丫鬟,穷苦人不会有这样的手。

这样冷的天,只要做些粗活,手上难免会有疤痕、伤口、老茧或冻疮,就算再小心,皮肤也会很粗糙。

而这只手却好似棉花团一般,又软又白。

墙外的人取了药揣进怀里,又把头上的兜帽拉低盖住了大半张脸,才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巷子。

走路的人很急,身上穿着宽大的暗青色外袍把她挡的很严实,相比之下底下一双天青色满绣花的缎鞋就有些扎眼,像干枯的老树上仅剩的两朵繁花。

巷子口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黑帆布的车篷落满了灰土,赶车的人约莫四十上下,生得矮矮壮壮。

握着马鞭的手横过去挡住了行色匆匆的女子,粗声粗气地说道:“姑娘请上车,有人要跟你说句话。”

被拦住的人有些恼怒,但她不想多纠缠,侧了身想要绕过去。

“姑娘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马夫铁钳般的手掐住了她的手腕,让她无法挣脱。

“你也不想在这里被人认出来吧!”车夫压低了声音说。

车夫的话让她害怕起来,对方究竟是什么来历?拦住自己又是什么目的?会不会杀人灭口?

只一瞬间,她的心里闪过好几个问题。

可最终,她还是上了车。

她不能拒绝,对方一定已经知道自己的事情了,如果不就范,只怕没好果子吃。

车里特别黑,她从外头进来仿佛一下子失明了。

她心里越发恐慌,连大气都不敢喘,等到适应了车里的黑暗,也只能看到对面坐着一个模糊的影子。

对方似乎穿了一件很宽大的披风,头上戴着兜帽,辨不出男女。

“你是谁?”她紧张地问,手心直冒冷汗,这人行事如此古怪,让人心里发毛。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影子说话了,似乎隔着厚厚的棉布,声音失真得厉害:“我知道你是谁就够了。”

“你一定认错人了,我从来没和谁结过仇。”她忍着害怕说。

“放心,我和你没有什么恩怨,今天来找你,只是想让你帮我办一件事,事成之后会给你五十两银子。”影子说道。

“你要我做什,什么事?”她一听更紧张了,她又不傻,这人如此鬼祟,绝对不会让她去做什么好事。

“我这有一包药粉,你把它拿回去,”影子递过来一物,小小的一包,可以握在手里不被发现。

“不不,我不能,”她吓得把药包推开:“我可杀不了人。”

“我没让你杀人,”影子的声音带着一丝恼怒:“你只要……”

后面的话是凑在她耳边说的。

“你可以不答应,但是我保证不到一个时辰,你的事情就会被肖家人知道,”影子玩味地说:“你说到时候会不会很好玩儿呢?”

“不要!求求你,”她跪了下来,惊恐万分:“千万不能让人知道。”

“你放心,只是让你帮点小忙,不会闹出大乱子的,”影子安抚道:“何况她并不是什么好人,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看到她还在迟疑,影子缓缓地说道:“当然了,你也可以不答应,只是你的名声是无论如何也保不住了。”

她哆嗦了一下,咬咬牙,最终还是把那个纸包接了过来。

第二百零六章 福菊

香雪融宝鼎,锦罽暖亲猫。

冬日里闺阁之中多以闲话并针线打发时间,夹以下棋猜枚。

卫宜宁在肖家住着,肖卿卿体弱,不能多说话,更不能和她玩乐,故而卫宜宁多数时候都在做针线。

冬至日要添新衣,她正在给朱太夫人做衣裳。

肖卿卿如今每天能睡两个时辰,比之前好了一些,但依旧不思饮食,整个人依旧消瘦萎靡。

秦氏便叫人炖了各样清补的汤,让她像喝水一样随时喝两口。

又寻觅了各样的零嘴儿,只可惜肖卿卿一口也吃不下。

撒花帘子掀开,两个大丫鬟抱了四盆花进来。

两盆水仙,两盆香鸢尾。

“这是二舅太太叫人送来给姑娘解闷的。”两个丫鬟放下花说道。

肖卿卿见了便道“今年水仙开的却早,我先就觉得这屋子里缺花草,这回就齐全了。”

又说“这两盆鸢尾留下,那两盆水仙给母亲端过去吧!”

卫宜宁第一次见到香鸢尾,一盆鹅黄一盆雪白,开得馥郁凛冽,香气清远柔密,把整间屋子都填满了。

肖卿卿见她喜欢,就说道“这香鸢尾很少见,一般人不了解它的习性。

前几年有人曾送我两盆,也是这时候,当时开得极繁盛,我喜欢得天天供在案上。

谁想过了正月就一天天萎黄,无论怎么侍弄都不见起色。最后彻底枯萎了,弄得我好一顿伤感。

无法可处,只好丢弃了。

等后来才知道,这花春夏季是休眠的,直到八月以后才会发芽,正冬天才开。”

卫宜宁听了也觉得新奇,不由得盯着这花看了又看。

“这是你二舅舅特意叫人从外地运回来的,”秦氏随后也进来了,说道“怕你无聊,叫你多看看花儿。”

“这花开得喜庆,叫人看着就高兴。”肖卿卿道“二舅舅真有心。”

“你现在好转了,也有心情赏花了,”秦氏笑道“你的这几个舅舅哪一个不疼你,前儿你大舅舅还来信说,在南边给你找了个神医,叫你大哥哥亲自送进京,想是过两天就要到了。”

肖卿卿虽然有了好转,但和常人相比依旧算不得健康。

御医又来看过,开了安神的方子,但没什么效果,并且连吃几顿之后,睡眠反倒不如不吃药的时候,因此又把药停了。

常人每日可睡四五个时辰,她至多只能睡两个时辰,这样下去依旧休养不过来。

不管怎么说,肖卿卿的病都属于疑难杂症,这样的病想要治好,就得有医缘,否则是治不好的。

所以肖家人以及秦氏的娘家和各家亲戚这半年来一直在各地寻郎中,银子流水价花出去,也顾不得罪过可惜这四个字了。

之所以如此,除了亲情血脉,也是因着肖卿卿准太子妃的身份。

若她能顺利嫁入东宫,将来就是一国之母,于整个家族都是无上的荣耀,谁能不尽心?

这天一早,卫宜宁和肖卿卿刚起身,几个丫鬟在屋子里洒扫叠床。

卫宜宁来肖家只带了春娇一个丫鬟,因此秦氏便叫肖卿卿屋里的两个二等丫鬟帮着服侍卫宜宁。

其中一个肌肤白皙手脚麻利的总是不待吩咐就主动上前,卫宜宁记得她的名字叫福菊。

这会儿春娇正要叠床,福菊走上来道“姐姐先去梳洗吧,这个我来做。”

春娇感激地一笑,说道“如此就有劳你了。”

福菊手脚麻利的叠被铺床,卫宜宁在一旁止道“夫人给我准备的被褥未免太厚了些,麻烦福菊姐姐一会儿给我换床薄些的来。”

福菊的手便立刻缩回来,说道“好,我这就去跟夫人说给您换了。”

卫宜宁和悦地一笑,道“如此,多谢福菊姐姐了。”

说着从梳妆匣子里拿出一只玉石戒指递给她道“这个戒指不值什么钱,就送给你戴着玩儿吧!”

福菊先是推拒,而后道了谢收下了。

卫宜宁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她,心中慢慢有了计较。

等到春娇梳洗完进来,卫宜宁便对她说“你今天回府一趟,替我看看祖母,再到咱们院子里吩咐一声,叫小舍儿她们别光记着玩儿。”

春娇答应了,又说“我快去快回,省得姑娘身边没人伺候。”

卫宜宁就笑“你大可不必着急,吃了晚饭再回来就好,况且在这里自有福菊她们。”

正说着,福菊抱了新的被褥过来,春娇上去要接过来,福菊道“我来就好,姐姐不是要回家一趟?”

卫宜宁也道“你快回去吧!替我向祖母和老爷夫人并哥哥姐姐们问安,就说我在这里一切都好,叫大伙别惦记着。”

春娇这才去了。

肖卿卿有了些精神,就想要去嫂子房中看看,她们姑嫂一向要好,况且余氏小产,没法出来。

卫宜宁便陪着她过去了。

房中无人,福菊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纸包,塞进卫宜宁的床下,面上闪过一丝愧疚。

她不想害人,只是实在被逼的无路可走。

她已经到了知人事的年纪,一来二去就和府里的小厮有了私情,两个人眉目传情了几次就到了一处。

不知检点,几次偷期结下了珠胎。

这事情非同小可,福菊对谁也不敢说,偏偏那小厮半个月前又被老爷派出去公干了,要到年关腊月才回来。

福菊知道这事等不得,之前听府里年长的婆子们议论,说是怀孕到三个月以后胎儿便成型了,那时再往下打胎就有可能一尸两命。

福菊只好自己偷偷出府,去无风街买打胎药。

哪里想到竟会被人盯上,胁迫着害人。

身为下人却与人私通,这是主人家最恨的事。

何况肖家最重门风,处置败坏风气的下人只会加倍严厉。

福菊身为二等丫鬟,平日里最重的活计也不过是熬药浇花,吃的穿的比一般小门户的小姐还要好。

她一来舍不得这个地方,二来也着实丢不起人,三来还希冀着将来能和那个小厮配在一起。

只要她服侍的好,小姐夫人是极有可能给她这个恩典的。

福菊默念道“卫姑娘,我实在是没办法,要怪就怪你得罪了人。他就算不找我也会找别人来害你的。”

她的手攥得有些紧,手心被卫宜宁送她的玉石戒指硌得生疼。



第二百零七章 毒发

春娇从智勇公府回来已经是掌灯时候了,朱太夫人留她跟着如意吃了饭,又叫她给卫宜宁带了几件衣物并散碎银子,好赏给肖家的下人。

知道肖卿卿如今有了起色,老太太自然高兴,知道这样一来卫宜宁只有功没有过,之前提着的心也就放下了。

包氏心里也惦记,问了春娇几句,又赏了她一吊钱,说道“肖家若留姑娘继续住着,你们便不必急着回来,左右家中也无事。”

春娇心道,你们把五姑娘当枪使不是这么一回了,多亏五姑娘是个有福的,要不早被你们推出去挡刀了。

只是这话她只能在心里想一想,别说她只是个丫鬟,就是卫宜宁在这里也属寄人篱下,不得不遵照包氏的意思行事。

回到肖家,春娇陪着卫宜宁在院子里散了会步,往回走的时候,福菊恰好和一个小丫头过来,手里提着些东西,走得很慢。

春娇就过去帮忙,福菊笑道“春娇姐姐,你帮我看看这食盒里的紫米粥可洒出来了?”

春娇打开看了看道“确实洒了点,不过不多。”

福菊就有些为难“这是夫人特地叫给小姐熬的,听人说紫米粥最能安神益气,睡前吃一碗比吃药还管用呢!现在这碗边弄脏了,我得去拿个新手帕出来擦干净,麻烦姐姐帮我看着点。”

又对跟着自己的那个小丫头说“你先把这些东西放进屋里去,霜叶姐姐等着用呢!”

春娇没觉察有什么不对,卫宜宁走过来道“我觉得有些冷,你进屋去给我拿个手炉来。”

支走了春娇,卫宜宁便站在那里,过了一会儿福菊先出来了,向卫宜宁笑道“对不住姑娘了,倒让你帮忙看着了。”

卫宜宁道“不妨事,又没多大功夫。”

正说着春娇也走了出来,把手炉递给卫宜宁。

肖卿卿因为午后加一顿餐,所以晚饭往后推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别人早都吃过了。

福菊把食盒拿进去,小心地拿出清粥小菜摆好,她的手忍不住有些抖,不得不竭力让自己稳下来。

等她摆好了饭菜,卫宜宁主仆二人也走了进来。

肖卿卿笑着问卫宜宁“宜宁,要不要和我在一起用些?”

卫宜宁留神看了看福菊,发现她的面色有些紧,于是笑道“我晚饭吃的很饱,实在不能再吃了。”

此时恰好秦氏在外头叫人,福菊便出去了。

肖卿卿正要吃,卫宜宁上前拦住她“姐姐先别吃,我有话说。”

秦氏叫人是因为有人报信说她娘家侄子进京了,稍后就要进府。

忙着叫人准备迎接。

福菊在外头跑了两趟腿,回来发现肖卿卿已经把饭吃完了。

她心里发慌,把盘碗收拾下去,静等变化。

果然没过一会儿,肖卿卿就嚷腹痛,秦氏等人慌了,全都涌进里间去了。

福菊也只得上前,只见肖卿卿疼得蜷缩在床上,秦氏一叠声儿地叫快请大夫。

“夫人,表少爷已经进府了,”有丫鬟进来禀告“随行就有一位郎中。”

“对对对,”秦氏道“那就快让他进来给小姐看看,到底是怎么了。”

这位大夫是位六十多岁的老郎中,五短身材一部山羊胡子。

穿着粗布棉袍,背着一只木头做的药箱。

秦氏怕屋里人多妨碍大夫诊脉,就叫福菊等人出去,只留下卫宜宁主仆和自己的一个大丫鬟。

福菊在外头听着丫鬟们议论小姐的病,心里七上八下,那人说那药粉不会毒死人,只是会让卫宜宁被赶出去。

可万一……

听着肖卿卿痛苦的惨叫,福菊只能拼命麻痹自己我也是受人所迫,身不由己。我没想过要害谁,这都是命。

不知过去了多久,里间渐渐安静下来。

只听秦氏怒喝“是谁毒害我的女儿?!我绝饶不了她!”

紧接着丫鬟们都被叫进去盘问,很快就轮到了福菊。

“小姐——”福菊进来就哭了了,她到了此时真怕肖卿卿有什么三长两短。

“我女儿且长命百岁呢!”秦氏恨恨道“晚饭是你给小姐端进来的,是不是你下的毒?!”

“我没有!”福菊拼命摇头“夫人,我服侍小姐三年多,虽然不够好,却绝不会有谋害小姐的心思,天地明鉴。”

“方才大夫已然断定毒药就是投放在紫米粥里的,我问过其他人了,是你从厨房拿来的,也是你摆上桌的,不是你是谁?!”

福菊跪在地上哭诉“夫人,这粥的确是我端来的不假,可投毒的绝不是我。”

“你红口白牙的说什么我就得信什么吗?”秦氏冷哼“你拿我当三岁孩子?”

“夫人,若只说我嫌疑最大,我不敢抵赖,可还有人也接触过小姐的晚饭,比如厨房里的人,还有……”

“还有谁?”秦氏追问。

福菊看了一眼卫宜宁道“还有五姑娘和春娇。”

“你胡说什么?!”春娇急道“是你弄撒了米粥,叫我帮你忙的。”

“没错,正是因为我让你帮忙,你们才有机会接近放粥的食盒。我出来的时候不见春娇,只有五姑娘在那里。我并没说投毒的就是你们,不过是说除了我还有谁接近过小姐的晚饭。”

福菊这么说只是让卫宜宁身上有了嫌疑,至于最终定罪,还要靠她塞进卫宜宁床底的那半包药粉。

所谓人赃俱获,到时候卫宜宁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胡说八道!”秦氏大怒“宜宁是咱们府上的贵客,你居然敢攀污她!”

“夫人,我只是说了实话,”福菊道“您细想想我为什么要害小姐?害了小姐又对我有什么好处?”

“那宜宁又为何会害卿卿?!”秦氏质问“我今天必要找出下毒的人来!来人啊,去福菊房里搜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把她的身也给我搜一遍!”

福菊大惊,如果搜查的话,自然不会发现毒害肖卿卿的药粉,可却会发现那包打胎药。

到时候盘问起来,自己一样完蛋。

想到这些,她便大哭道“我,我看见卫姑娘往粥里放东西了,只是当时没多想,以为她不过是打开盒子看看!”



第二百零八章 藏得深

卢神医看了一眼,低声道“是打胎药。”

秦氏悚然而惊,急忙道“宜宁回避了吧!来人,把福菊给我带到外头去!”

说着叫人收拾了东西,连同卢神医都出去了。

福菊被人拖着来到抱厦,面如死灰一般。

“我知道你心里不服,明明从卫五姑娘那里搜出了药粉却还要搜查你,”秦氏坐在椅子上面沉似水“那是因为卿卿根本就没吃那碗粥!”

“啊?!”福菊的心又往下沉了一寸,为什么?难道自己早就被识破了吗?

她刻意殷勤服侍卫宜宁,趁卫宜宁和肖卿卿去看大奶奶时将药包塞进了卫宜宁的床下。

她当时心中也愧疚,她不想害人,只是实在被逼的无路可走。

之后她故意让春娇帮自己看着食盒,就是为了让她们染上嫌疑。

谁想卫宜宁竟然打发春娇去取手炉,这样更合她的意了。

她在叫肖卿卿吃饭的时候心里也不好受,只好一遍遍催眠自己我是被迫无奈,要怪就怪卫宜宁得罪了人。

等听到肖卿卿毒发喊痛,她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于是当着秦氏的面把嫌疑往卫宜宁身上引。

卫宜宁先是说要搜查她,她当然不能答应。

虽然她屋里身上没有毒害肖卿卿的药粉,可一样有犯禁的东西。

所以她竭力让先搜卫宜宁,只要搜到了那包药粉,自己就安全了。

她觉得卫宜宁之所以敢让自己搜,不过是因为她本身的确是清白的,全然不知有人在故意陷害。

等到搜出药包,她一定会惊讶又惊恐,会拼命否认,但那时在外人看来就是做贼心虚了故意抵赖了。

可卫宜宁自始至终平静如水,甚至在搜出了药粉后还是咬定要搜自己。

这一点是福菊万万没想到的,她觉得走到这一步卫宜宁一定只顾着拼命解释没下毒,绝不会再提搜查自己的事。

可偏偏不是。

“宜宁早就察觉出你不对头了,”秦氏道“所以在你离开之后,她就让卿卿不要吃你端来的饭菜。”

“所以说小姐根本就没有中毒,”福菊苦笑“你们是在引我上钩。”

“一开始我和卿卿不相信你真的会做出这样的事来,现在看看从你屋里搜出来的东西,”秦氏道“原来你已经不规矩到这种地步了。”

福菊低了头,不再分辩,也不解释。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秦氏又气又痛“是谁指使你的?”

“我,我也是出于无奈,”福菊哭道“我被人拿住了把柄,只好任人摆布。”

福菊已经到了知人事的年纪,最近几个月和府里的小厮有了私情,两个人眉目传情了几次就到了一处。

不知检点,几次偷期结下了珠胎。

这事情非同小可,福菊对谁也不敢说,偏偏那小厮半个月前又被老爷派出去公干了,要到年关腊月才回来。

福菊知道这事等不得,之前听府里年长的婆子们议论,说是怀孕到三个月以后胎儿便成型了,那时再往下打胎就有可能一尸两命。

福菊只好自己偷偷出府,去无风街买打胎药。

哪里想到竟会被人盯上,胁迫着害人。

身为下人却与人私通,这是主人家最恨的事。

何况肖家最重门风,处置败坏风气的下人只会加倍严厉。

福菊身为二等丫鬟,平日里最重的活计也不过是熬药浇花,吃的穿的比一般小门户的小姐还要好。

她一来舍不得这个地方,二来也着实丢不起人,三来还希冀着将来能和那个小厮配在一起。

只要她服侍的好,小姐夫人是极有可能给她这个恩典的。

可是现在一切都成了泡影,她不但被揭穿了私情,还要加上谋害主子的罪名,

“你只要说出是谁指使你的,我会给你留一条出路,不会赶尽杀绝。”秦氏道“甚至可以求老爷开恩,给你和那个小厮指婚。”

“夫人,”福菊嚎啕“奴婢万死难赎,我根本不知道那人是男是女,长什么样子,叫我如何指认?”

秦氏一听,气得发晕,若不是卫宜宁机警,自己女儿就会遭遇不测,可幕后的凶手竟藏得如此深,叫她怎么能放心!

看了看在福菊这里实在审不出有用的东西,秦氏就命人把她捆起来关到柴房里,等候第二天发落。

之后又回到了女儿的房里,此时肖卿卿正和卫宜宁一起看画,是秦氏的侄子带来的十二月令图轴。

“宜宁,多亏你,”秦氏拉住卫宜宁手道“要不是你——”

“伯母,你不怪我就好,”卫宜宁眼神微落“那人是冲着我来的,她的目的是要奈何我,害卿卿姐只是她的手段。”

“可是我们现在根本找不出这个人啊!”秦氏无奈“福菊只见到那个车夫的模样了,可那样的车夫昭邑城里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不错,况且对方心思缜密,不可能留下大破绽,要么会把那车夫灭口,要么就是那车夫根本不知她是谁。”卫宜宁道“没有真凭实据,就算我知道是谁也没用,她不会承认的。”

她之所以能及时发现福菊有问题,主要是她早就认定谭蕊把自己算计进肖府是没安好心。

并且肖卿卿有了起色,她一定还会再出手。

有了这个防备,卫宜宁就格外提防,福菊最殷勤,并且总是靠近她的床铺,这让卫宜宁基本上就认定了她有所图谋。

她让肖卿卿假装中毒,又总是咬着福菊要搜她的房间,是因为考虑到可能会查到谭蕊收买她的证据。

没想到没搜查出这个,却查出了福菊的私情。

但如此也能解释的通,若是拿捏住了别人的短处,尽可以此胁迫其就范,比花钱收买还要管用。

只是她心中虽然认定是谭蕊在背后搞鬼,却不能说出来。

没有证据,说出来只会徒惹猜疑。

“卢大夫说这药也不能完全称为毒药,里头的钩吻、蝎子,本来也是可以解毒的,”秦氏道“只是药性猛烈,卿卿体弱,根本禁不住。”

“这更说明背后的主使心思缜密,”卫宜宁道“若只是毒药,难免让人起疑。因为我根本不可能要害死姐姐,这样做对我百害无一利。只要稍稍一想就能查觉其中的破绽。

但若换成药性猛烈的解毒安神药,就可以解释通了。

因为我想要让姐姐快些好起来,故而不惜冒险偷偷下了虎狼之药,可是药性太猛烈,且含有毒性,会让姐姐轻则重病,重则丧命。

到时我要么被关要么被逐,总之不会有好下场。”



第二百零九章 病源

此时肖卿卿开口道“福菊不是说那人许了她五十两银子?左右现在只有咱们几个人知道我并未中毒,不如将计就计,引那人出来。”

秦氏也说好,卫宜宁却摇头。

“你觉得不妥吗?”肖卿卿问。

“这人行事谨慎,无论这件事成与不成,都绝不会再和福菊接头的,”卫宜宁说道“那五十两银子就好比是用星星哄孩子,根本不可能拿到手。”

这个人既然非常小心的隐藏自己的身份,又怎么可能在事后现身呢?

若不是料到这点,卫宜宁也会选择放长线钓大鱼。

她之所以快刀斩乱麻,把福菊捉住,是因为还有个顾虑。

那就是她还不想和卫宗镛夫妇撕破脸。

倘若秘而不宣,外界难免有人以为是她给肖卿卿下毒,届时包氏夫妇为了自保,一定会率先向自己兴师问罪。

到时候少不得一翻折腾,原本那层虚假的温情面纱会被狠狠扯下。

可她还没报仇,必须维护暂时的假象。

只是这些话不能告诉肖家人。

“如今夜实在深了,快都歇下吧!”秦氏也自觉着有些乏了“明早再叫卢神医好好给卿卿诊脉。”

今天卢神医到来后,秦氏等人只顾着问他药粉的事,还没来得及给肖卿卿看病。

第二天,秦氏要发落福菊,先问卫宜宁“宜宁啊,这丫头想要陷害你,我想听听你的意思,要怎么发落她。”

卫宜宁想了想说“虽然是她想要陷害我,但我并未受到什么损失,反倒是姐姐担着莫大风险,况且她是贵府的下人,有伯母和姐姐做主就好。”

秦氏越发觉得她大度,笑道“好孩子,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论理应该狠狠责罚她才对,可她现在怀有身孕,弄不好一尸两命。

虽然她的命不值钱,可是我想给你和卿卿积福,不想赶尽杀绝。所以就打算把她送到老家的庄子上去做活。”

卫宜宁知道这福菊是卖倒的死契,生是肖家的人,死是肖家的鬼,让她到庄子上去做粗活,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伯母如此处置甚好,我没意见,”卫宜宁笑道“昨晚的炙驼峰还有没有?我还想吃。”

“有有有,”秦氏忙说道“午饭时我叫他们再做。”

后来那个和福菊有私情的小厮也被发配去了庄子上,二人就做了夫妻,转过年生了个女儿,此是后话了。

说到底肖家终究是宅心仁厚之家,太后也正是看重这点才格外属意肖卿卿。

早饭后又请了卢郎中过来诊脉,一番望闻问切之后,卢神医开口道“尊小姐的病不像脏腑受阻,却像是外感来的,若不是饮食便是熏香,不知平时焚的是什么香?”

肖卿卿身边的大丫鬟赶紧说“之前未病的时候多焚广木香和苏合香,后来小姐渐渐失眠,便一直燃着安息香了。”

卢神医捻着山羊胡子想了想道“若是方便,烦请带我去小姐原来住的房间看一看,或可找出病源。”

秦氏便和丫鬟带着卢神医去了肖卿卿原来的住处。

这里如今虽然不住人了,却还是每天拨了专人打扫,所以屋子里干干净净,只是有些冷清。

卢神医四处看了看道“原来如此,症结在这里了。”

秦氏听了急忙问道“神医,小女患病的根源究竟是什么?”

“夫人你看,”卢神医指着肖卿卿住过的六柱描金穿藤架子床道“敢问这床可是半年前搬进来的?”

“的确是,”秦氏道“神医如何得知?”

“小姐的失眠症由此得来,之前您说小姐是从半年前开始患病的,所以我推断这床也是那时候搬进来的。”

“这床究竟怎么回事?如何会让小女患上失眠症?”秦氏问道。

“这床上的藤条产自于阗国,名为萨缔藤,韧性十足,不蛀不腐,且有香气。”卢神医侃侃而谈“于阗的贵族都喜欢用它做家具。”

“不错,这床是我们在无忧阁买的,说是从海外传来的新料子现做成的,只这么一张。它本身就带着香气,且不甚浓郁,闻多了也不难受。”秦氏道“怎么竟是因为它吗?”

“不错,”卢神医捋着山羊胡子道“这萨缔藤本身就有助眠之功效,的确是做床的好材料,只是它决不可与广木香、安息香这类木香混用,所谓物极必反,这些安神的香气混在一起,最终竟不能安神,却是极为提神。

小姐在这床上坐卧,吸入甚多,离床远的人却无事,故而越是睡不着越是焚香,越是焚香就越是失眠,只是众人都想不到问题出在这上头,所以耽误至如今。”

“哎呦!”秦氏听了后悔不迭“早知道就不买这劳什子,害得家宅不宁。”

又吩咐下人“多叫几个人进来,把这床抬到后面去烧了。”

卢神医忙止道“夫人且慢,这萨缔藤其实也是一味极难得的药材,与其烧毁,不如拿它来救人。若是把它给了老朽,权算作诊金好了。”

“神医若要尽管拿去,我家里是无论如何也不要了,”秦氏心有余悸道。

“不知小女的病可能根治?”秦氏最关心的当然是自己女儿的病,既然这位卢神医已经找出了病源,想来是可以治愈的。

“小姐的病若是在初时,只需停止焚香或是不用此床即可,但如今时间过久,已经伤及五内,就非药石不能治愈了。”卢神医说道“不过夫人也不必过于担心,只要按时服药加以调养,不出半年就可痊愈了。”

“阿弥陀佛!”秦氏忍不住念了声佛,眼泪都下来了,说道“神天菩萨,总算是有救了!”

这边卢神医开了方子,秦氏忙叫人去抓药,肖卿卿知道自己的病因后也是愣了半天,说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谁想我的病竟然在这上头。”

卢神医走南闯北见识极广,太医院的御医虽然医术精湛但在见识这上头却输了一成。

秦氏冷静下来道“不知这件事究竟是巧合?还是内有阴谋?”

卫宜宁在一边没有说话,在她看来,这两种可能都存在。

如果这背后有什么阴谋,也只能说设此计的人是个高手。

可是一来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二来过于隐秘,想要查实十分困难。



第二百一十章 一个醉鬼

冬季日短,刚到酉时,就已经彻底天黑了。

一辆带篷的马车碾着冰雪往南城门赶,再迟一些主城门就要关了。

主城门一关,车马就进不了城,只剩下两边的小门可供单个行人出入。

赶车的人嘴里呼着白气,把鞭子甩得震天价响,驾车的马浑身是汗,却还是拼了命往前奔。

“你把车里的货扎紧些,”赶车人对着车里说话,显然里头有他的同伴:“城里人多,莫要惹出乱子来!”

“知道了,”车里的人语气有几分不耐烦:“老子还用得着你来教。”

他们足足赶了一天的路,没吃没喝,此时饥火上升怒火也就遏制不住。

这差事谁也不愿做,偏偏派给了他们两个。

主子的话不敢违抗,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走小路吧,”车里的人说:“能快些。”

赶车的人想了想,小路虽没有大路好走,但胜在是条捷径,于是拨转了马头,上了一旁的小路。

开始还好,走到一半的时候路面泥泞,车轮陷了进去。

赶车的就骂:“真他妈倒霉!”

又喊车里的人:“还不快下来推车!”

车里头的人也下了车,不情不愿地骂着路不好走。

赶车的在前头拼命的打马,后面的人卯足了劲儿推车,可是车只是前后动了一动,根本没能走出去。

眼看着要来不及,赶车的疯了一样抽打着马车。

他们两个今天实在是太倒霉了,从早起出来就各种不顺。

上一匹马马掌脱了,劈坏了马腿,他们只好临时换了一匹农户养的马。

但是这匹马的脚力不行,连着走两个时辰就再也快不了了。

“我说你倒是使劲推呀!”赶车的对推车的人大吼:“把他妈在窑姐儿身上的劲儿都使出来!”

推车的大骂:“我他妈把使在你奶奶身上的劲儿都使出来了!”

赶车的又照着马屁股狠狠抽了两鞭子,那马实在受不了,扑通一声躺在地上,嘴里吐着白沫,眼看就不行了。

“妈的,这可如何是好?!”两个人都傻眼了。

“我就说你不该买这匹马,一看就是个有病的,”推车的埋怨道:“早知道还不如买那匹骡子呢!”

“少他妈放马后炮!”赶车的啐了一口:“你没听主人家说那骡子一只眼睛是瞎的!”

“我看你比骡子还瞎!”推车的嘲讽道:“这回只怕是交不了差了。”

“你要是不想死,就赶紧一块想办法。”赶车的道:“没道理到时候只砍我一个人的头。”

“想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这荒郊野外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上哪去想办法?除非有人给你送马来。”赶车的抱着肩膀撇嘴道:“要知道我可不是神仙。”

“你”赶车的刚要骂他,忽然眼睛一亮,说道:“你还别说,真有人送马来了。”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晃晃悠悠走来了一匹马,那马异常高大神骏。

虽然只是慢悠悠地走着,可步履矫矫,气势赳赳,绝非凡物。

看得那两个人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只可惜此时天色昏暗,看不清那马什么毛色,并且马背上似乎驮着什么东西,老大的一堆。

“这马怎么连龙头和缰绳都没有?”赶车的说道:“不会是从哪个马路里跑出来的吧?”

“要我说不用管那么多,咱们先拿来用用,有什么事进了城再说,”推车的道:“可不敢耽搁了正事。”

赶车的想了想,也说:“你这话说的有道理,咱们得快些进城。”

说话间那马就已经走到了跟前,这路本就不宽,再加上有马车拦着,那马就走得更慢了。

赶车的说道:“这马上驮着一个醉汉。”

马背上的人浑身酒气,且鼾声大作,俨然是睡着了。

“一个醉鬼有什么好怕的,”推车的不以为意:“咱们把他掀下马去不就得了。”

赶车的就说:“这不太好吧?”

推车的冷笑:“你还真把自己当好人了。”

赶车的失笑:“是呢!我犯糊涂了。”

两个人走上前,合力想把马上的人推下去,却像是在推一堵城墙,根本撼不动分毫。

两个人面面相觑,赶车的说道:“这可怎么办?”

“还有一个办法,”推车的有些急智,说道:“咱们用绳子把这人拦腰拴住,另一头绑在路边树上。”

“然后呢?”赶车的问。

“你把那匹劣马的龙头解下来给这匹马戴上,然后使劲赶马,马一跑不就把这个醉鬼给摔下来了吗?”推车的道:“这样咱们就能把这匹好马换上了。”

“嘿嘿,的确是个办法。”赶车的乐了。

两个人一个拴醉汉,一个给马戴龙头缰绳。

赶车的给马戴上龙头后问道:“你那边拴好了没有?”

推车的须得爬到马背上才能把那醉汉捆住,可他刚上来就被醉汉给捏住了脖子。

那大手如铁钳一般,推车的吓得一声不敢叫唤。

“你们两个是干什么的?”醉汉说着下了马,铁塔一样戳在地上,单手提着推车的,像拎着一只死鸡。

赶车的大惊,赶紧跪下道:“好汉饶命!我们两个猪油蒙了心,冒犯了您老人家。”

醉汉看了看四周,指着陷在泥里的马车道:“这车上是什么?看你们两个鬼鬼祟祟,一定干的是不光彩的勾当。”

“我们是往城里运货的,”赶车的忙说:“因为贪近走小路车子陷住了,见了您老的马神骏,这才出此下策。”

醉汉听了把手里提着的人放了下来,走到车后面单手轻轻一推,那车就从泥里出来了。

那两个人惊得半晌合不拢嘴,但马已经半死,无论如何也拉不了车了。

“把车套在我的马上吧,”醉汉道:“行路之人难免遇到难处。”

这两个人千恩万谢。

醉汉复又骑在马上,那两人则坐进了车里。

马车很快进了城,醉汉忽然想起一件事,回头问道:“你们的货要拉到哪里去?”

问了几遍没人回答,于是下了马掀开车帘一看顿时傻眼了。

先前的那两个人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车里倒有四个被捆着手脚堵着嘴的小孩子。

几丈开外的小胡同里,两个人躲在暗处。

“依我说何必跑呢,”赶车的有些不甘心:“咱们反正进了城,又没人发觉。”

“你个蠢货!”推车的骂道:“真是从乡下来的,连超勇公都认不得。他可是咱们主子的对头,一旦被他发现了,咱们两个可就没命了。”

“那现在怎么办?回去之后跟主子怎么交代?”赶车的怂了。

“回去?你他妈还想回去?”推车的冷笑:“看看你的两条腿结不结实,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吧!”

第二百一十一章 换个脑袋

一灯如豆,根本无法照亮偌大的屋子。

冬瓜和葫芦大眼瞪小眼,看着对面或坐或躺的四个孩子。

对面八只小眼睛也怯怯地望着他俩,彼此对视如幼猫和大狗。

钟漫郎还没醒酒,把四个孩子交给冬瓜和葫芦之后回自己的房里睡大觉去了。

此时鼾声阵阵,便是山崩海啸也绝不可能醒了。

“这几个都是公爷的?”冬瓜贼兮兮地问,语气里掩不住惊喜:“我滴个乖乖,两男两女好齐整。”

葫芦白眼球精光闪耀,冷笑道:“我劝你明天早上去买菜的时候顺便到猪肉摊子上看看。”

“去那里做什么?”冬瓜不明所以:“是要买肉吗?”

“我是想让你去那儿问问有没有猪头。”葫芦道。

“要猪头做什么?”冬瓜彻底蒙了。

“好给你换个脑袋呀!”葫芦咬着牙根说。

“你又骂我蠢!”冬瓜委屈且愤怒。

“你不蠢吗?”葫芦反问:“这几个孩子怎么可能是公爷的?咱们公爷什么血统你不是不知道,你看看这几个孩子,哪一个是卷头发、高鼻梁、深眼睛的?!”

“对啊,是没有。”冬瓜自觉理亏,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是觉得公爷早该有自己的孩子了,所以就有点着急。”

“那也不能随便划拉呀!”葫芦恨冬瓜不成精瓜,只是个傻瓜。

这几个孩子小的也就两三岁,大的也不超过五岁,估计是因为受到了惊吓,所以一个个害怕的紧缩着,怎么问都不说话。

“公爷回来就把这几个孩子塞给咱们,一句话也没说,”冬瓜此时满脑子都是问号:“难道从这以后就要把他们养在府里吗?”

“养?!”葫芦的眉毛都立起来了:“拿什么养?!”

不等冬瓜回答,葫芦便如一挂鞭一样爆了起来:“韦家送的那些东西已经被公爷败的差不多了,这家孩子病了没钱治,他随手丢给人家几十两。那家老人死了没钱下葬,他随手又是几十两。

这还是少的,八月里曹参军死在边地任上,家里只剩下老母幼子,公爷跑了几千里路给人家送去一千两银子维持生计。

这是因为曹参军曾是老公爷的部下,也还算给得着。

可两个月前米家被革职流放,公爷帮着打点又送盘缠,足足花了三千两还挂零。

就因为米家老爷当初在陇西任职时曾命人收敛战骨。

上个月丛大人致仕回乡,他说人家是难得的清官,家里连雇马车的钱都不够,干脆给人家买了一辆,又准备了盘缠和衣服,前前后后又花去几百两。

现在府里的银子拢一拢都不足一千两,你还妄想再添四张嘴?!”

“那你当时怎么不劝劝公爷?”冬瓜道:“反正府里的银子不都是你保管?”

“我凭什么劝?”葫芦怪叫一声道:“他是主,我是仆,主子要怎么做我自然只能服从。大不了还像以前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我又不是没受过穷。”

说完扭着腰往外走,冬瓜急忙喊道:“你可不能丢下我一个,我可不会哄孩子。”

“那你会做饭?”葫芦转过脸来,已经完全看不到黑眼仁了。

冬瓜赶紧说:“那好,那好,你快去做饭吧!我看着就是了。”

葫芦到厨房里给几个孩子熬了米粥,又把晚饭时的包子热了几个。

他做的肉包子和他的人一样,又白又胖,圆不隆冬的,但味道鲜美无比。

这几个孩子显然是饿坏了,伸手就去抓包子。

冬瓜和葫芦怕他们噎着,只得把吃的都端到高处,每人先给一个包子,和米粥一起吃。

“我的天,公爷是从哪儿捡来这么四个小恶鬼。”葫芦看着这几个孩子,把整个包子全都塞进嘴里大嚼的样子不禁感叹。

“这些孩子一定吃了不少苦,”冬瓜同情的说:“你看他们的手脚上都有瘀痕,之前肯定是被捆着了。”

“唉,”葫芦幽幽长叹道:“咱们公爷多管闲事的毛病这辈子都不能改了。”

钟漫郎一夜大睡后醒来,想起昨天带回来的那四个孩子。

他昨天晚上喝的大醉,并没发现那两个人有多不对劲儿,只以为是两个贪图小便宜的人。

进了城之后,成龙处来来往往的人很多,那两个人趁他不备就从车上溜走了。

等到看清车上居然是四个孩子,且是被捆着的之后,钟野才意识到那两个人有问题。

不过当时天色已晚,他自己又醉得厉害,大周律法规定凡有爵位及官职的人员,均不可饮酒后上堂。

所以他就把这四个孩子带了回来,让冬瓜和葫芦照顾,准备今天吃过早饭后再把这些孩子送到衙门里去。

葫芦做了一顿极其丰盛的早餐,不用招呼,冬瓜哈欠连天的领着四个孩子出来。

昨天晚上他和葫芦分工,每人哄两个孩子睡觉。

结果葫芦那边静悄悄的,他哄的这两个夜里总是不时的惊醒哭叫,他哄了这个哄那个,几乎一夜没睡。

这几个孩子身上穿的衣裳倒不破旧,但一个个都有些面黄肌瘦的,不像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那两个人往城里带小孩子,别是拐子吧?”冬瓜猜测道。

“拐子拐孩子不是这样的,”葫芦道:“拐子一般一次只拐一个孩子,他们拐了孩子后先把孩子带到一个没人的地方,连打带饿,逼着孩子管他们叫爹叫娘,然后就可以假装成母子或父子,会带到很远的地方去卖,最少也要上千里。”

“葫芦说的对,这几个孩子说话虽少,但听口音都是京城周边的,那两个人的行事也不像是拐子。”钟野道。

“如此那两个人就更可疑了,”冬瓜道:“别不是采生折割吧?”

所谓的采生折割,就是把好好的小孩子弄成残疾,让他们去乞讨,以此博人可怜能多讨些钱。

“这倒是有可能,”葫芦道:“不管怎么说,公爷又做了件好事,一会儿把这几个孩子送去衙门也就是了。

至于究竟是怎么回事,就不归咱们管了。自有那些吃皇粮领俸禄的去追查。”

吃过饭以后,钟野果然带着这四个孩子去了衙门,把昨晚的事情交代清楚就走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曲径通幽处

绿瓦灰墙,古木参天。

严霜轻覆之下,冬日的禅院寂静得如同纸上的一幅画。

哪怕有一丝动静,也是观画的人眼睛花了。

啄食瓦缝间草籽的鸟雀都不再鸣叫,生恐啼破了这一方静谧。

像是不敢惊醒一个万籁俱寂的梦。

然而,曲径通幽处,别有春意深。

后院一间小小的禅室内,靡靡的香气缭绕绮丽,销金帐子垂拖到地上,连同散落的衣物迤逦铺陈了一路,显然是从进门起就宽衣解带。

情急的痕迹比比皆是,令人不忍直视。

靠墙的广式螺钿床上被翻红浪,韵吐呻吟,两条肉虫纠缠得如胶似漆。

这两个人居然在清修之地行此污秽之事,显然是胆大妄为之辈。

在他们心中,神佛礼教都成了摆设。

一番激烈过后是长久的沉默,如同疾风骤雨后死一般的宁静。

金炉香尽,残烟袅袅。

男子的手指在女子细润的肌肤上流连徘徊,薄被掩映下的水蛇腰慵懒地扭动了一下,甜腻的嗓音带了沙哑:“饶了我吧!人家实在吃不消了。”

男子轻笑:“就要你下不了床,这样才能弥补我的相思之苦。”

女子笑声娇媚,直酥到人的骨头里。

灵蛇般的娇躯花枝乱颤,引人深陷。

“你这程子忙什么?”又一番颠倒云雨后男子低声问。

“我有什么可忙的,”女子娇弱无力说:“不过是侍奉母亲、做些针指罢了。”

“不信你那么乖,”男子抚挲着女子胸前的软肉道:“你这么妖精似的,岂是安分的主儿?”

女子没搭话,她眼前闪过一张少女的脸,明明还带着稚气,却总是轻轻巧巧就能化解危局。

莫非她能未卜先知?

当然不是,那就是极为聪明机警了,看来要对付她还真得好好下一番功夫。

她翻了个身,玉腿跨在男子腰上,发觉对方有些心不在焉,便朝他脸上吹了口气道:“又在想哪家的美人儿呢?”

男子回过神来,笑道:“你这个小妖精就已经把我迷得神魂颠倒了,哪还有心思去想别的女人?你这爱吃飞醋的小东西。”

话虽如此,他刚刚的确在想一个人。

还未长成少女,在他眼中不过是颗青涩的果子,远远未到甜蜜诱人的年纪,可偏偏挂在豆蔻梢头不让人采撷。

世间事往往如此,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想要,就算再平淡无奇,一次两次得不到之后,就会变得分外特别。

还是要继续想办法,办法总是会有的吧。

二人各怀心腹事,表面上彼此逢迎。

在身体上,他们各取所需,大可以放肆尽情。

而心事,却是不能轻易分享的。他们的心犹如沼泽深处的泥淖,黑暗腐朽,轻易不能展露给别人看。

“三天后正是礼佛的好日子,你还来不来?”男子问。

“还来这里?”女子妖娆的媚眼斜横:“来的太频繁不好吧?”

“我只是觉得每次来这里你都格外有兴致,”男子语气邪魅:“比在别的地方有意趣。”

女子笑骂一声,啐道:“你们男人没一个安好心的,饶是得了便宜还不忘拿人家凑趣儿。”

“我说的是实话,”男子低笑:“你倒说说,我和我哥哥,你更爱哪一个?”

女子脸上闪过一抹潮红,佯装嗔怒道:“你们两个没一个好东西,我被你们哄上了手,只能认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男子笑不可抑,搂住她道:“我猜你爱我更多一些,毕竟我是你的第一个男人。我哥哥嘛,只能算第二个。”

女子不再说话,透着一丝倦意的脸失却了表情,像是个精雕的人偶。

思绪犹如断线的风筝,飘飘摇摇栽下去,直落到往事的深渊里。

那是两年前的早春二月,花朝节那一天。

她早起就打扮得妍丽娇媚,坐了车出城迎花神。

车马拥挤的东城门,她坐的马车被挤下了道。

赶车的一个人应付不过来,她和同车的二姐姐不得不下了车无措地站在路边。

这时候翩翩一骑来到近前,她抬眼去看,心头如撞鹿。

家世显赫,长相俊俏的少年公子本就是她梦里的常客。

只可惜,他的目光更多落在一旁的二姐姐身上。

她知道自己是美丽的,但总有人说二姐姐比她美。

甚至还有人说二姐姐像韦家的大小姐——那个京城中出了名的美人儿。

她面上唯唯,心里却不屑,那些人不过因为二姐姐是嫡出的,就处处巴结讨好。

那二木头也就比泥人多口气,怎比得上自己活色生香?

她不到十岁就已经会描眉画鬓,涂脂抹粉,可惜只能无人的时候,自己在房中悄悄对镜描画。

她知道家里的人不喜欢女孩子过分打扮,说那样轻浮不稳重,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

她喜欢束腰,可二姐姐偏偏束胸,简直是倒行逆施。

那位公子将马车赶上路来,二姐姐低着头蚊子哼哼似的道谢。

她偏不,仰起了精心描画的脸儿对着他甜甜一笑,甚至在上车的时候,假装不小心把自己的手帕遗落到地上。

她知道自己不矜持,可如果矜持了,又唯恐错过他。

情愫这种东西,一旦萌发出来就会像荒草一样疯长,更何况里头还夹杂了嫉妒。

她就要把他抢过来,不准他看着别人。

她的心像一只盛满了甜酒的杯子,轻轻一晃,里头的热情就会洒出来。

果然,没过三天,她在相国寺拈香的人群里又看到了他,彼此对望,了然于心底。

第一次幽会,她的心跳得快极了。

在那间茶楼的小小雅间里,她被紧紧抱住,之后半推半就地失了身。

而后数次偷期缱绻,让她深谙此中滋味,越发割舍不下。

直到半年后的一天,她在某个隐秘的房间醒来,发现躺在身边的人竟然换成了那人的哥哥!

她惊恐无措,想要逃开,对方却又一次霸道地掠夺了她。

情潮翻涌之时,她屈从了本能。

她早就知道,自己骨子里有着蛇一样的欲望。

这兄弟俩,恰好把她沉睡的蛇性唤醒了。

从此,她沦为兄弟俩的玩物。

可他们同样也做了她的玩物。

既然喜欢又何须伪装?

人生苦短,她更愿意及时行乐。

第二百一十三章 亲事黄了

柱东王府。

燕婷贞从房里出来,绕过后院来到祠堂。

昨天刮了一夜的北风,早起早晨起来寒意深重。

银鼠披风里藏着一只提篮,燕婷贞小心地提着,不让人看见。

八哥燕云堂被罚在里头跪着已经三天了,还不准吃饭。

她是偷偷来送饭的。

那天她从卫家回来后,把卫宜宁的意思婉转地跟八哥说了,八哥也觉得有理,于是先去求了叔叔婶婶。

叔叔婶婶听了自然不答应,倒不因为韦兰珊不好,而是一来燕云堂目前无功名在身,违背了燕家考取功名后方可定亲的规矩。

二来李家此时已经向韦家提了亲,燕家若是再插一脚进去,分明会闹得彼此不欢。

燕凌峰夫妇不可能只考虑自家儿子的心意,他们更注重整个家族的利益。

偏偏燕云堂是一根筋,打定了主意要娶韦兰珊,又怕被李家抢先,所以又跑去求徐王妃和王爷。

这二位自然也不同意,尤其是徐王妃。

最终燕云堂被罚,燕家亦不肯去提亲。

如今燕肯堂不在家,带着燕庆堂去金陵书院游学去了,要到年关才回来。

给燕云堂送饭的事就只能燕婷贞来了。

“八哥,我把外头的人都支走了,”燕婷贞小声道:“你快趁热把饭吃了。”

剔红的三层食盒小小巧巧的,里头塞了满满的饭菜,燕婷贞生恐他吃不饱。

知道八哥的饭量一直不小。

燕云堂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道:“你不必带这么多,我又吃不下。”

“放心,你今天一定能把这些都吃完。”燕婷贞抿嘴一笑:“我有个好……啊不,是有件事要告诉你。”

燕婷贞原本想说好消息,后来一转念似有不妥,就不那么说了。

“什么事?”燕云堂先不吃饭,眼巴巴等燕婷贞告诉他。

燕婷贞知道他心里一直惦记着韦兰珊的事,便说道:“兰珊姐姐和李家的亲事没成。”

“果真?!”燕云堂立刻精神一振,仿佛失而复得般的惊喜:“你没骗我吧?”

“我几时说过谎?”燕婷贞眉眼弯弯,露出一颗小虎牙:“我也是上午才听说的。”

不是她幸灾乐祸,实在是替八哥高兴。

李家公子可能也是极好的人,但她还是更希望兰珊姐姐能和八哥在一起。

“为什么不成了?”燕云堂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含糊地问,他实在是饿得狠了。

这几天他心里着实难过,九妹妹送来的吃的他也吃不下去。

他不怪长辈们狠心,只恨自己无能,若此时有功名在身,也可像李家公子一样光明正大向韦兰珊提亲了。

如今听说李家的亲事不成,庆幸之余也难免好奇:“怎么不成的?”

“这个我也说不好,”燕婷贞摇头道:“就是听说圣上给李家的四公子赐了婚,指的是唐家的大小姐。”

“哪个唐家?”燕云堂一时想不起来。

“是兖州刺史唐大人,”燕婷贞道:“他们两家俱不在京中,不知怎么好端端的会被赐婚。”

这件事的确有些蹊跷,除了本家去求,圣上一般是不给大臣家子女赐婚的。

“那李家答应了?”燕云堂问。

“自然答应了,”燕婷贞道:“一来皇命不可违,二来他家与兰珊姐姐的亲事本就还在商议中,并没有定准。”

既然没有定准就不算数,皇帝圣旨已下,李家和韦家便默契地断了前事。

至于皇帝为何会突然赐婚,外界并不清楚,所传言的倒是有好几种说法,可都禁不住细细推敲。

想必只有少数的几个人知道内情了。

燕云堂并不在乎原因,他对这个结果满意极了,根本不想追究缘由。

他是如此,韦家的人却不然。

韦兰珊倒没怎样,还想之前一样平静,既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不高兴。

好似一切随缘,不争不抢。

但老王妃和韦兰珮就不得不想追究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这也不能怪她们多心,实在是韦家女儿们的亲事总是不顺,

一次两次还罢了,毕竟一家有女百家求,总不会提一门成一门。

可次次不成就有问题了吧?

韦家女儿不麻不瞎,个个貌美如花且出身高贵,何况闺门极严,从没传出过不好听的。

凭什么到现在一个也嫁不出去?

韦兰珮一边给老王妃倒茶一边温言安抚:“母亲别急,我已经托了人进宫去打听了,想必稍后就有结果了。”

老王妃又怒又急,咳嗽了几声道:“我现在若不是出不了门,非要亲自进宫去问问,难不成就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我韦家女儿哪一点不如别人?要这么一次次的被作贱!”

正说着韦兰珠韦兰琪几个也走了进来,知道老王妃动气了,赶紧过来安慰。

“二姐姐去厨房吩咐午膳的事去了,”韦兰珥道:“母亲不用担心她,二姐姐说了她没把这事放心上。”

“若只是不合适也就算了,可现在成了什么?!”老王妃心绪难平:“这是抢婚吗?圣上不知道李家与我们议亲,别人也不知道?!依我看就是背后有人搞鬼!”

几个女儿好容易让老王妃暂时息怒,派去打听事的人就回来了。

说道:“奴才问的是天恩殿的管领程瓜大人,他说李家和唐家的婚事是敬王爷求了皇上的恩典。”

“什么?!”韦家的人全愣了。

“敬王爷什么时候过问起这些事来?”老王妃只觉得头疼:“他老人家一向不问俗事的啊!”

“这个奴才就不清楚了,”去打听事的下人说:“程管领也并不清楚。”

“好了,你下去吧!”老王妃无力地摆手:“我知道了。”

这敬王不同别人,他是先皇的胞兄,当今圣上的亲伯父。

原本他是可以被立储的,但敬王一心清修,于皇位不并在意,所以就由他的胞弟继位。

也正因如此,先皇时便对他格外礼遇,到了如今更甚。

端王平日里是不参与朝政的,但凡是他有所求,圣上无不答允。

如今既然是他的主张,那么韦家也绝不可能去找他理论的。

一来,根本见不到敬王,他不与俗人结交。

二来,打扰了敬王清修皇上一定会怪罪。

这全天下只怕没有敢惹他的人。

第二百一十四章 敌不动我不动

一大清早,喜鹊就在院子里的梅花树上叽叽喳喳地叫,引逗得猫儿又跳又叫。

秦氏满意地看着女儿吃光了面前的早饭,满面喜色地说道:“卢神医真是位神医,你才吃了他两副药,胃口就已经这样好了,等到全吃完定然就痊愈了。”

肖卿卿自然也高兴,没有什么比恢复健康更让人觉得欣喜了。

生病的这些日子,她每天想的最多的就是死。

尤其是当太医院的太医们都来问诊却束手无策之后,肖卿卿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谁想才短短的数日,竟然峰回路转。

卢神医找到了病源,又开了方子,才不过三天,自己就觉得胃口大开,吃什么都香。

并且每日能睡到两三个时辰了,整个人的精神着实健旺了不少。

只要能吃能睡,恢复到正常不过是早晚的事。

肖府上上下下的人都喜出望外,一个个眼角眉梢都带着笑。

肖卿卿病愈,给他们都带来了希望,尽管这希望是各种各样的。

肖家给了卢神医一大笔诊金,肖太傅甚至要引荐他到太医院去任职,但被卢神医婉拒了。

他说自己过惯了闲云野鹤一般的日子,受不了太医院的拘束。

肖太傅也不愿强人所难,就顺水推船的答应了。

然经过此事,卢神医在京城的名号也算打响了。

京城中许多人家都邀请他去诊病,一时间应接不暇。

卫宜宁见肖卿卿已然无事了,便向肖家人辞行:“夫人,姐姐如今既已大安了,那么我也该回去了。”

肖卿卿母女都不肯,秦氏道:“这可使不得,好孩子,你在这儿再住上些日子,你姐姐很舍不得你。”

肖卿卿的确舍不得卫宜宁,虽然最后治好病的是卢神医,但的确是自从卫宜宁来了,一切才开始转机。

如果不是她在原来的屋子里发现了蛇,自己就不可能从那里搬出来。

搬到母亲的卧房之后,病情就稍微有了好转。

如果不是这么缓了一缓,还不知能不能等到卢神医来到。

更何况卫宜宁的性情温柔敦厚,稳重里透着聪明,要她怎能不喜欢?

因此说道:“我现在还没全好呢,你可不能回去。”

卫宜宁听了就笑:“姐姐康复指日可待,若非如此,赶我我也不走的。”

几个人正说着,有丫鬟进来禀告道:“夫人,小姐,谭家的三姑娘来了。”

秦氏听了忙说:“快快请进来。”

肖卿卿不知谭蕊的真实面目,卫宜宁却不然,这条美女蛇不知又打算怎么朝自己下手呢!

谭蕊进了院子,边笑着说道:“这万物果然是有感应的,瞧瞧,姐姐的病好了,这梅花也开了,喜鹊也来了,整个院子都透着喜气!”

她声音酥媚,说的又是好听的话,在秦氏听来真是说不出的悦耳。

笑着对谭蕊说:“我还想着这么多天你怎么不来,你也是我们家的大恩人,要好好的谢谢你才是。”

谭蕊粉面含春,流萤般的眼风扫了一眼卫宜宁。

听这话就知道秦氏一定已经说破了是自己举荐的卫宜宁,但她并不慌。

因为谭蕊知道,她和卫宜宁早就已经在彼此心里成了死敌了。

只是外人都还蒙在鼓里。

“我这算什么功劳?说到底还是宜宁的功劳大,”谭蕊娇笑着语气亲昵:“我从第一次见宜宁就知道她非同一般,胆识过人,福运深厚。”

卫宜宁看着她恬柔一笑:“我实在当不起这八个字,姐姐夸奖得太过了。”

谭蕊喜欢口蜜腹剑,她一样可以扮猪吃老虎,若论沉得住气,卫宜宁向来不输别人。

秦氏母女不知就里,以为她们两个都是好的,且又都对自家有恩,当即说道:“宜宁才说要回去,我和卿卿都不肯。说起来卿卿生病这半年着实劳动了不少人,如今好了,正该好好谢一谢大家。

我已然想好了,这几日就好好办场宴会,把亲戚朋友都请到,算是吃喜也算是酬谢了。”

肖卿卿听了忙说:“如此宜宁就等到赴了宴再回去也不迟,知道你惦记着祖母和众姐妹,我也不好多留你,但一定要赴宴后再走。”

卫宜宁看了看谭蕊,清澈的眼波不带情绪。

谭蕊嘴角带笑,也没事人一样回望着她。

“三姑娘,你到时也一定要来,”秦氏热情不掺假:“若不是你说起,我们绝想不到请宜宁来。知道你在家里要服侍母亲,但那天千万要赏脸才是。”

“伯母,卿卿姐好了,我比谁都高兴,这么大的喜事我自然要来捧场的,这个不消多吩咐。”谭蕊口齿伶俐,笑容可掬地应承下来。

“好孩子,这我就放心了,”秦氏笑道:“我心上那块黑云终于消散了,这半年来,我真是……”

说到这里又忍不住伤感,肖卿卿眼圈也红了,她何尝不知道母亲为自己担惊受怕。

卫宜宁倒没怎样,那边谭蕊已经哭的泪人一般了。

“伯母这般说,倒叫我想起了二姐姐,我母亲每日以泪洗面,心里总是放不下,”谭蕊哽咽道:“我常常想若是我替二姐姐去了,母亲就可以不必这么伤心了。”

“傻孩子,人各有命,岂是说替就能替的?”秦氏揩了揩眼角解劝道:“你是个有孝心的,你母亲得你侍奉也该老怀为安了。

伤心自然是难免的,但时间久了总是能慢慢放下一些。

都说心丧三年,过了三年后就会好一些了。”

卫宜宁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谭蕊,她见过许多人,谭蕊算得上是个特别的,小小年纪如此会演戏,实在是不多见。

谭蕊又坐着闲话了半天才起身告辞,秦氏母女留她吃了午饭再走,她说还要回去侍奉陈氏用膳。

她走了以后秦氏还感叹:“这孩子真不错,只可惜我没有别的儿子了,否则不拘什么正的庶的,都要把她娶进门来。”

又说:“宜宁也好,见了你们我真恨不得自己再生两个儿子。”

卫宜宁只是笑,心想多亏秦夫人只生了一个儿子,且早已成婚了,否则真把谭蕊娶进门还不知要闹出什么祸患呢!

第二百一十五章

吴宫花草,六朝金粉,澄江如一匹净练,溶溶泄泄淌过古都,画图难足的金陵城即便是入了冬也难掩风流。

夕阳西下,余晖斜铺,几点寒鸦凫水,暗青色的峰峦簇拥着瑰丽的西天晚霞,苍凉壮阔令人销魂。

眼前萋萋衰草掩映的断壁残垣,曾是昔日雄主的恢宏基业,燕肯堂看着满目萧然的景象,心中不禁平添了几多感慨。

一旁的燕庆堂也有感于此,曼声念诵道:“叹门外楼头,悲恨相续。千古凭高,对此漫嗟荣辱。七哥,你可要作诗志之?”

他才不过十二岁,将这苍凉沉郁的句子念出来很有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意思。

但燕肯堂并未打趣他,只说道:“人世有代谢,往来成古今,这本是天道,你我来此凭吊不过是不能免俗罢了,大可不必多生感慨。”

燕庆堂道:“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然不能不以之兴怀。既然七哥不作诗,那么小弟自己胡乱写一首好了。”

燕肯堂道:“你要写自然好,只是此时天色已晚,不可在此多留,咱们还是进城去吧!待回到住处你再慢慢的琢磨润色。”

燕庆堂也说好,两个人便上了马往城里走。

他们来金陵求学已经半个多月了,就住在金陵书院里。

京城虽有太学,但金陵城中也着实有不少名士宿儒。到底是六朝古都,底蕴不是一般的深厚。

更主要的是,书院中藏有上百册不外借的传世孤本,非亲至不能阅读。

燕肯堂想来金陵书院游学已经有好几年了,今年终于成行。

这一次他只带了十二弟燕庆堂和家中的几个随从,一路舟车劳顿只为求学。

到了这里果然没有失望,他在勤学之余,偶尔会出来四处转转,最喜欢去各处古迹凭吊。

今日去的便是吴宫旧址,为昔日夫差所建。

他们兄弟二人并辔而行,缓缓进了城。

一路上,几乎所有人都盯着燕肯堂看个不住,像他如此风姿卓绝的人物,放在哪里也不多见。

燕庆堂在心里感叹,有个如此招风的兄长还真是麻烦,就连赶路速度都要被迫降下来。

生恐催马快了碰到路上呆看的行人,可太慢了又会被各种各样的人搭讪。

都说当年潘安因为貌美,每次出去都会收到许多爱慕者所赠的瓜果。

他这位七哥只怕不遑多让。

从京城到金陵这一路,无论是水路还是旱路,每经一站都会有好几位女子大胆地要以身相许。

唬得燕庆堂带了宝剑,和侍从们日夜守在七哥身边。

在京城的时候,尽管也不乏爱慕燕肯堂的女子,但以燕家的身份和地位,没有人敢多骚扰燕肯堂。

可到了地方上却不同了,一来他们刻意隐藏了身份,别人只当他们是一般的贵公子。

二来此处天高皇帝远,人们只知道金陵知府便是最大的官了。

路过一处卖玩物的摊子,燕肯堂从容下马,在摊子上用心的挑选了几样东西。

“七哥,你买这些玩物送给谁?”燕庆堂好奇:“倒像是送给女孩子的。”

燕肯堂浅笑,看呆了周围的人:“送给九妹妹,还有卫家的五小姐。”

“哎?”燕庆堂惊讶:“你做什么给卫五姑娘买礼物?”

“她是婷贞的挚友,更是救命恩人,”燕肯堂道:“难道送不得吗?”

“应该倒是应该,”燕庆堂挠挠头说:“我只是怕她误会了。”

他的顾虑不是没有缘由,有多少女孩子只因为燕肯堂无意的一笑就着了迷。

若是再和她们说上一两句话,就会有不少自作多情以为燕肯堂倾心于自己的。

燕庆堂觉得卫宜宁很好,不想闹出误会,以后彼此尴尬。

燕肯堂却说:“五小姐是绝对不会误会的,你放心。”

燕庆堂当然不能明白,追问道:“七哥,你怎么就笃定她不会误会?”

卫宜宁再怎样也是个姑娘家,又是情窦初开的年纪。

更何况自己这位兄长可是昭邑第一公子啊!

或许之前卫宜宁觉得高攀不起,自觉地不敢奢望。

但七哥主动向人家示好就另当别论了好吧。

“此是天机不可泄露,”燕肯堂低声说道:“你不用为此操心就是。”

燕庆堂看了看周围越聚越多的人也不好再深问下去,由着燕肯堂挑选完了礼物付了账,才拨开人群往书院走。

此时天色已然暗了下来,两人不紧不慢地走着,时不时闲聊两句。

忽然听到附近有鸟鸣声,慌乱急切,似乎极为惊恐。

燕肯堂兄弟便勒住了马,只见一只小小的黄鸟乱扑着翅膀迤逦歪斜地飞了过来,正落到燕肯堂脚下。

燕七公子下了马,把小鸟捡起来托在掌中,只见它瑟缩成一团,心脏剧烈跳动,一副死里逃生心有余悸的样子。

“这鸟怎么了?”燕庆堂凑了过来,看了看说:“它好像没有受伤。”

燕肯堂道:“如此惊恐一定是有什么人或物想要伤它。”

说着四处看了看,只见头顶深紫的天幕上盘旋着一只鹰隼。

原来这小黄鸟是遇到了天敌,故而惊慌失措,恰好落在了燕肯堂面前。

“这小家伙命大,”燕庆堂笑道:“居然知道找救星。”

燕肯堂见那鹞鹰徘徊不去,便把小黄鸟放进了自己怀里,而后进了书院。

说来也怪,那小黄鸟似乎通人性一般,在燕肯堂的衣襟一动不动。

进了书院,燕肯堂叫侍从准备了鸟食和水,并不要笼子。

小黄鸟啾啾鸣叫,尖尖的小嘴在燕肯堂的手心上轻轻啄了两下,似乎在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有个随从就说:“这鸟儿和七少爷有缘,干脆就把它养着吧!”

燕肯堂道:“留它在这里待上一晚,想必然鹞鹰就飞走了。明早依旧放它还自然,使之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若是救了它又把它关起来,我与那要吃它的鹞鹰有何分别?”

众人听他如此说,也就不再多言,暂时找了个书箧把小鸟放在里头。

那鸟儿也乖,吃了食水就安安静静地卧着,并不乱叫乱飞。

第二百一十六章 报仇

金陵的冬日多晨雾。

霏霏濛濛,如纱如幕。

燕肯堂清早起床后,还像在京城时一样,先去演习骑射,而后回来再读几页书,用过早饭后去学舍听讲。

那只小黄鸟经过一夜的休息,已不复昨日那般仓皇。

用嫩红的小嘴梳理着羽毛,不时发出两声动听的鸣叫。

燕肯堂伸出手去,小鸟便跳到他的手上,歪着小脑袋,用黑亮的眼睛打量他。

“公子,早起已经喂过它了,”侍从过来禀告:“这小东西灵省得很,谷粒一颗不剩,糠秕连看都不看。”

燕庆堂一边拿了卷书读着一边走过来说道:“一会儿咱们便要去学舍,顺便把它放了吧!这里时常有野猫出没,莫叫它们叼了去。”

燕肯堂便托着这只小鸟出来,此时外面的大雾还未散。

燕肯堂将手抬高,对那鸟儿说道:“去吧!”

说完将手一挥,那鸟儿便扑棱棱飞起来,但不飞远,只落在不远处的墙头,看着燕肯堂等人啾啾鸣叫,似有不舍之意。

“你走吧!我们还要去读书呢!”燕庆堂道:“快飞快飞。”

那鸟儿又留恋了片刻,方才一展翅飞上了不远处的大柳树。

燕肯堂等人也转了头准备走,刚走出没两步,只听那小黄鸟喳喳喳地大叫起来,像是吓破了胆,想要飞又飞不起来,只在柳树头上扑棱。

众人不明就里,站住了脚看时,一只鹞鹰冲破雾霭飞了过来,一下就将那只小鸟捉住,不过眨眼之时已经飞得不见了踪影。

“这鹞鹰真狡猾,敢情它一直都在这附近等着,”燕庆堂大叫:“早知这样就不放小黄鸟出来了,真可惜。”

可此时追悔无用,唯有地上凌乱地落着几根羽毛,不用想,那只小鸟已然做了鹞鹰的腹中餐了。

燕肯堂走过去拾起掉落的羽毛,眉宇冷冽如同凝霜。

“七哥,”燕庆堂近前道:“你要做什么?”

他从小到大都没见过燕肯堂如此表情,印象中的七哥永远温文尔雅,谦和有礼,绝无今日这般冷肃。

“我该为这只鸟儿报仇,”燕肯堂道:“咱们先去学舍,散了学我就去各处寻那只鹞鹰。”

“啊?!”燕庆堂和众侍从全都愣住了:“那不过是只鸟,哪有人为鸟儿报仇呢?”

“是啊,七公子,”一位老仆劝道:“这禽鸟相食也是天性,您大可不必如此纠结。”

“我也知弱肉强食本应自然,”燕肯堂道:“但那只黄鸟急难之时投奔于我,我亦将它收留,谁想最终竟未能护它周全。

都说杀人须杀死,救人须救彻。这只鸟儿虽不能言,求助之心与人何异?

我若不能替它报仇,岂不是辜负了它的信任。”

“十二公子,咱们该怎么办?”有侍从悄悄问燕庆堂。

燕庆堂两手一摊,得,他七哥要是认准了什么事,别说八头牛,就是八十头也拉不回来。

“能怎么办,自然是一同找那鹞鹰呗!”燕庆堂道:“到时听七哥吩咐就是。”

这天下学之后,燕肯堂果然携了弓箭捕网要去捉鹞鹰。

燕庆堂等人也要去,另外还有很多同窗也要帮忙。

燕肯堂来金陵书院的时间虽短,但他仪容清隽、气度超凡,更兼学识渊博,对答如流,早已令一众人为之倾慕。

因此听说他要为黄鸟儿报仇,众人也便纷纷要帮忙。

燕肯堂先是谢了众人,又道:“诸位若要帮忙,记得需活捉那鹞鹰。”

“啊?!”众人大惊:“活的可不好捉啊!那玩意儿满天飞。”

“在下自然知道,”燕肯堂道:“让各位捉活的,一是怕有人弄错了,枉杀无辜。二是捉到了真凶,我还要当面告知杀它的缘由,让它知道为什么杀它。”

“这不成了审犯人了吗?”人们说道:“意思是务必让它死个明白。”

“正是如此,还望各位成全”。燕肯堂说着,团团向众人施了一礼:“但有替燕捉到真凶者,在下必当重谢。”

“重谢倒不必,只求燕公子请我们吃一顿酒即可,”有人说道:“就在西施酒肆。”

众人也哄笑着,跟着附和。

燕肯堂笑道:“这个容易,在下一定兑现就是。”

于是众人纷纷散开,到各处去寻找那只鹞鹰,半天的功夫虽然捉到了几只,但都不是。

别问燕肯堂能不能辨认出真正的凶手,自幼凡是经过他眼睛的东西,无一记错就是了。

第二天一早,燕肯堂准备出门,继续寻找鹞鹰。

谁知刚刚打开房门,就发现院门口站了许多人,每人手里都提了一只鹞鹰。

这些人里有他认识的,但更多都不认得。

一个七尺五高的大汉走上前道:“公子,我家小妹说你在到处找鹞鹰,就叫我赶紧去捉,您看是不是?”

又一个中年汉子上前道:“公子,这两只幼婴鹞鹰是我家小姐让全家下人上山捉的,您看是不是?”

原来这金陵城中凡是见过燕肯堂的女子都对他倾慕不已,听说燕肯堂在找鹞鹰,于是便让家里人去捉。

因此一大早就来了上百号人,当然这还不是全部,因为有些还没有收获,继续在各处捕捉。

燕肯堂没想到会这样,赶紧向众人又求众人把其他诱因都行了礼,一一看去,有一个和燕庆堂差不多大小的孩子手里提着的正是那只捉走黄鸟儿的鹞鹰。

燕肯堂于是留下了这只,给那孩子一百两文银为谢,并让两个侍从好生送这孩子回去。

又求其他人把无辜的鹞鹰都放归野外,并让侍从到西施酒肆预定座位,凡是帮忙捉鹞鹰的,都到那里去吃酒。

之后,燕肯堂便当着鹞鹰的面痛数其罪。

说来也怪,那只鹞鹰竟低垂了头,像是在认罪一样。

“你是飞禽,我绝不缚杀于你,”燕肯堂道:“你也并未受伤,尽可飞去。我若能一箭射死你,便是为我的小友报了仇,若射不中,也是你命不该绝。”

之后取了弓箭,将那鹞鹰放飞,看看飞远了,才相准了一箭射去。

那鹞鹰中了箭,从天上落下来,众人跑过去捡起来,之间箭羽把鹞鹰的头射了个对穿。

第二百一十七章 顽劣的孩子

白玉细脍水晶盘,翡翠屠苏鹦鹉杯。

肖家此番宴请不比寻常,的的确确是花了心思的,不单席面讲究,排场也足够大。

凡是肖卿卿病中来探望过的,一家没落都请到了。

当然,除了实在有事走不开的,被邀请的人家几乎全都到场了。

肖太傅可是皇帝倚重的老臣,又一向清高。能来他府上赴宴,人人都觉得面上有光。

包氏也来了,秦氏见了她急忙笑着迎上来,携着手往里头让,说道:“夫人啊,您这位侄女可真是个好姑娘,我是一百个满意,一百个喜欢。”

包氏听了客气道:“她小孩子家不懂事,叫您见笑了。这些日子在府上有什么失礼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没有没有,”秦氏忙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绝没掺假,实在是这孩子招人疼。”

包氏自然懂得场面上的逢迎,说道:“这孩子从前吃了不少苦,我也是偏疼她些。说句实话,我自己的女儿和她比都要退了一射之地,什么好的必是要先可着她的。”

“公爵夫人真真是心地宽大又慈悲的,”秦氏夸赞道:“宜宁在你身边真是有福气。”

秦氏也见多识广,自然话里要抬高包氏。

虽然她心里并不这样认为。

卫家的丑事一桩接着一桩,就算里头不都是包氏的错,但不可能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毕竟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当家主母,整个家的人际关系和风气都同她息息相关。

卫宜宁在肖家住的这些日子,没说过包氏一句不好,肖家人因此更看重她,但不代表因此认同包氏的为人。

只是场面上的话该怎么说还得怎么说,且一定要说得真诚无比。

卫宜宁见了包氏主动近前问好,包氏亲昵地拉着她问东问西。

不管怎么说,卫宜宁此番的确给包氏带来了好处,她说话的时候也有几分是出于真心的。

“老太太整日家念叨,我们又不好来催,”包氏雍容且慈爱地笑道:“你不在家这些日子着实空落落的。别看你回来才不过半年,少了你竟是十分不惯。”

卫宜宁低首含笑,纯良的面容犹如初生的羔羊,一派不谙世事的单纯。

“叫夫人惦记了,宜宁也打算今日宴后就回府去。”卫宜宁浅笑道。

“好,那到时你便和我一同回去,”包氏拍了拍卫宜宁的手道:“也确实该回去了。”

卫宜宁给她换来了好处,卫长安成了肖家的门生,这个好处可是花钱也买不来的。

以后便是捐官也好看,指着他科考中举是不可能了,包氏清楚自己的儿子几斤几两,不过有自家的关系,再加上肖家的面子,捐个龙禁卫之类的郎官还是可行的。

包氏心中也常常怨怅,怎么卫长安偏偏随了卫宗镛那等平庸草包,但凡多像自己一些也不至于

如此操心。

可儿子再无能也是亲生的,包氏少不得要像对卫宗镛那般殚心竭虑,做好做歹地将他扶上马去。

想到了卫长安,包氏就不由得想到了大女儿卫宜宓,这孩子一向让她省心的,可现在却成了她最大的心病。

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出来,已经都一个月了,长久下去怎么得了!

坐在席上的包氏,面上虽然和各位贵妇们笑着寒暄,心里却总是止不住地发闹。

卫宜宁的位子在后花厅,同席的一共有十二位,都是年纪相当未出阁的少女们,谭蕊也在。

秦氏特意安排了她和卫宜宁挨着,自然是想让她们两个多说说话,彼此更亲近。

谭蕊今天打扮得依旧艳丽,大红的裙袄上用金线绣了凤球牡丹。

双眉画作远山样,配着一双滴滴娇娇滴滴的春水眼,一颦一笑都溢满了风情。

一旁的卫宜宁穿了件淡紫色白云肩的绵锦袍,看去唯觉素雅,不显妖娆。

她又总是沉默安静,比不得谭蕊嬉笑自若,跟谁都热络地攀谈几句。

离开席还有好久,桌上摆着茶水和干鲜果品及几样精致点心,众人坐着闲话,也有互相串着打招呼的,来来去去做什么的都有。

谭蕊坐了一会儿便起身道:“我来了这好半天,也该进去看看肖姐姐,众位失陪了。”

大家都知道她和肖卿卿亲厚,旁人比不得,便由她去了。

谭蕊出了后花厅却并没直接去肖卿卿的院子,而是站在穿堂那里假装看景。

不一会儿一个六七岁大的孩子蹦蹦跳跳从前边跑了过来,后头有个丫鬟气喘吁吁地跟着。

谭蕊认得这孩子,知道是工部陈大人的老来子,小名叫官保。

这陈家和她的嫡母陈氏算是远亲,平时也经常走动,所以和这孩子常见。

陈官保的年纪还小不用分席,因为他父母今日都来了,所以他就前院后院地乱跑,一会儿去前头找他爹,一会儿又跑到后头来找他娘。

谭蕊知道这孩子异常顽劣,丫鬟小厮根本奈何他不得。

那孩子看见她就站住了,连安也不请,直通通地问:“你在这儿干嘛?”

谭蕊不恼,笑着蹲下身和他平视:“你这么乱跑当心摔跤。”

陈官保鼻孔里哼了一声道:“我又不是你们女人,那么小的脚走路都走不稳。”

一旁的丫鬟有些不好意思,待要说什么,谭蕊笑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在意,又说:“那你好好玩儿,我还有事。”

“你有什么事?!”陈官保问。

“没什么就是去后院转转,看看那里养的孔雀开屏了没有。”说着起身就走。

“我也要看孔雀!”陈官保追上来,他还没见过孔雀呢!

他爹不过是个从四品的官,家里只能住四进的院子,只有一个后花园,占地不过一亩,除了亭台假山荷花池之外也没什么好玩儿的。

如今听说谭蕊要去看孔雀他当然也要跟着去。

谭蕊有些为难地说:“你娘一会儿寻你怎么办?”

“好说,”陈官保年纪小却有主张,转身对跟着自己的丫鬟说:“你去告诉我娘,说我和她去看孔雀了。”

丫鬟自然认得谭蕊,听小少爷这么说只得答应了,看着谭蕊领着小少爷去了后院。

第二百一十八章 臭骂一顿

陈官保兴高采烈地跟着谭蕊往肖家的后花园去,肖家的后花园占地有二十几亩,除了亭台楼阁奇石花木之外还养了不少的禽鸟,其中就有孔雀。

陈官保头一回看到孔雀,立刻高兴地大喊大叫,他把孔雀吓得全都低垂了尾羽,慌慌张张地往笼子里跑。哪里还会开屏呢?

园子里有专职负责饲养禽鸟的仆妇,见了忙走过来说:“这位小公子,这些鸟儿都胆小,切莫要大声的吵嚷吓坏了它们,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就好了。”

陈官保当即把小脸一扬,眼睛一翻,对着那仆妇骂道:“你个死老婆子,本少爷用得着你管?!你这不长眼的奴才!”

那仆妇自然不高兴,虽然并不认识陈官保,但认得谭蕊。

知道她是谭家的三小姐,和自家小姐很要好,那孩子既然是跟着她来的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低转了头到一边去了。

陈官保在家里被娇纵惯了,根本不懂得收敛,见那婆子去了,他便捡了石子去轰打那些鸟雀,弄得整个园子不安生。

谭蕊心里也非常讨厌他,但在表面上一点也不表现出来。这孩子对她而言还有大用处呢!

陈官保玩得正起兴,谭蕊看着他悠悠叹了口气,陈官保听见转过脸来说道:“你叹什么气?想是嫌我烦了?”

谭蕊摇了摇头说:“我叹息是觉得你可怜。”

“胡说八道,”陈官保说道:“我有爹有娘哪里可怜了?倒是你,从小就没了娘才真可怜。”

陈官保年纪虽小,但说话却分外难听,他们家和谭家走动得比较多,故而平时常会听到他父母谈论谭家人,知道谭蕊从小没了生母。

谭蕊听了他的话也不恼,继续说道:“你还不知道吧?我听说你哥哥就要娶亲了,到时候嫂子进了门,过不了多久就会生下小侄儿,那个时候大家就都去疼他,没有人喜欢你了。”

“你胡说!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哥哥要娶亲?”陈官保的眼睛都快立起来了,脸胀得通红。他是家里的小祖宗,所有人都要围着他转,谁敢不疼他?

“你是小孩子,这种大事当然不会跟你说了,”谭蕊笑了一下,表情带出几分不屑:“大人们都是疼小孩子的,现在你在家里最小,大家自然都疼你,可是等到有了小侄儿,他就比你小的多了,大家就会整天围着他转。”

陈官保听了谭蕊的话,立刻咬牙切齿的骂道:“谁那么不要脸,要嫁给我哥哥?!”

“说起来你未必认得,不过今天她就在席上,”谭蕊说道:“就是坐在我旁边穿浅紫色衣裳的那位。我可告诉你,她这个人看上去温柔贤惠,实际上却心狠手辣。

你最好在她面前乖乖的,否则她进了门不会让你好过的。

说不定会把家产都私吞了,到时候让你做个穷光蛋!”

陈官保听了,怒气变得更盛,头发几乎都要立起来,双手插着腰骂道:“呸!不要脸的东西,我决不许她嫁到我家来!”

谭蕊咯咯娇笑道:“你一个小娃娃能拿她怎么样呢?我劝你还是乖乖的吧!最好能讨好她,说不定到时候她还会对你好一些。不过嘛,再怎么好也是有限的。”

陈官保此时已经快要气炸了,恨不得冲到那个妄图嫁进他家的女人面前,将她大骂一通。

“这件事还没有正式定下来,外人都不知道,”谭蕊循循善诱:“你若是当面质问她,她是不肯承认的。除非……”

“除非什么?”陈官保赶紧问。

“除非你将她狠狠骂一顿,让她在众人面前丢了脸,如此她就会打消嫁进你家的念头了。”谭蕊假装好人给他出谋划策。

陈官保不过是个小孩子,根本不知谭蕊说的是假话,他天真地以为把人臭骂一顿就能毁了那桩原本子虚乌有的婚事。

所以他也顾不得看什么孔雀了,气冲冲的就往前头跑。

卫宜宁此时正坐在那里和旁边的一位小姐说话,不防陈官保跑了进来,劈面就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也不找个镜子好好照照你自己!长得这么丑,就该去尼姑庵做姑子去!”

这些话都是平时他听家里的姨娘婆子们互相骂架的话,今天拿出来对付卫宜宁了。

满座的人都愣了,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卫宜宁也很奇怪,因为她根本不认识这孩子。

换做别家的姑娘,此时想必早已羞愤交加痛哭流涕来了,但卫宜宁神色依旧平和,甚至含笑问他:“小公子,你认错人了吧?”

“绝对没错,就是你!”陈官保大喊:“不要脸!丑八怪!”

卫宜宁越不动气他就越急,骂的也就越难听。

甚至拿起桌上的茶杯朝卫宜宁扔了过去,卫宜宁一偏头躲过了,但里头的茶水却溅出来,把衣襟弄湿了。

这个时候,秦氏等人也听到动静赶了过来,看到陈官保在那里对着卫宜宁大骂,赶紧上前制止。

陈官保的母亲也过来了,一边拉住自己的儿子,一边朝卫宜宁道歉。

陈官保平时已经被他母亲骄纵惯了,此时见了他母亲,不但不怕反而变本加厉地跳起脚来。

秦氏的脸色难看极了,卫宜宁是她家的上宾,今日当众受辱让她这个女主人如何下的来台?

陈官保的母亲见势不妙,只得狠着心甩了自己儿子一个嘴巴,呵斥道:“没教养的混账行子!不知叫什么野鬼附了体了!跑到这里来胡吣,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又向卫宜宁赔罪。

此时周围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卫宜宁身上颇有些狼狈,但依旧沉得住气,说道:“无妨,小孩子顽皮而已,我猜他可能是认错了人。”

陈官保此时被他母亲打得哇哇大哭,已经顾不上骂卫宜宁了。

“宜宁,我叫丫鬟跟着你去后面换套衣裳吧!”秦氏上前道:“真是委屈你了。”

卫宜宁浅笑道:“伯母不必把这件小事放在心上,我去换件衣裳就来。”

说完站起身去了后院。

画堂归

画堂归

第二百一十九章 排兵布阵

这边闹嚷嚷的同时,谭蕊也已经从后院走了过来。

只是她并没有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去,而是往前来到了仪门。

在那里徘徊了两三遭之后,只见一个矮墩墩的身影走了过来。

谭蕊嘴角噙笑,知道鱼儿上钩了,便转身往回走,快走到中堂的时候又转到了西边的青石踊路。

这里比较偏僻,因为离坐席的地方远,好半天都不见有人经过。

谭蕊在一棵冬青树下站住了脚,片刻后急促的脚步声随之而来。

“三妹妹,”来人走得很急,喘嘘嘘地开了口:“你叫我、叫我好找。”

谭蕊轻盈地转过身来,眼角眉梢都带着笑。

对面那人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生得矮矮壮壮,面皮黝黑,眼睛塌鼻子,长相实在不敢恭维。

见了谭蕊,忍不住咧开了嘴一个劲儿的傻笑。

这人不是别个,就是陈官保的胞兄陈桂栋。他继承了他母亲的矮个子,长相又随了他父亲。

他一直爱慕谭蕊,只可惜他家的门第不够,高攀不上谭家。

谭蕊一直都把他比作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平时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偏偏这个陈桂栋一见到她就像狗皮膏药一样粘上来,所以她自知只要去前头转一转,这只癞蛤蟆就会扑过来。

“桂哥哥,”谭蕊甜腻的嗓音让陈桂栋顿时酥了半边:“你就要大祸临头了,知道吗?”

“三妹妹真会说笑,我是来这里吃酒的,哪里有什么祸事?”陈桂栋笑嘻嘻的说:“若说有祸,也是你这个红颜祸水。”

他自认为风雅地说,孰不知谭蕊看了他这副嘴脸后心里作呕不迭。

“你在宝源局欠赌账的事儿……”谭蕊欲言又止,挑了挑眉毛,似笑非笑的看着陈桂栋。

陈桂栋的脸一下子就变了,由黑色变成了猪肝色,嘴唇哆嗦着问道:“这话你是听谁说的?”

“还真有这事儿啊?”谭蕊惊讶的瞪圆了眼睛,说道:“我还以为她是说着玩儿的。”

“她是谁?!”陈桂栋追问。

他在赌坊赌输了钱,这件事对任何人都没讲过。

他输的可不是一笔数目,若是让他爹娘知道了,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这些日子他已经尽力想办法筹钱了,可只还上一部分。

“刚才我看卫家的五姑娘气冲冲的往回走,就问她一句怎么了?她说要找你算账,去拿你的赌账单子出来。”谭蕊道。

“卫家五姑娘?我和她从来没有恩怨啊!只是远远的见过几面,”陈桂栋一脸疑惑:“再说我的赌账单子怎么会在她手上?”

“你还不知道吧?你家官保当着众人的面骂了她一顿,还泼了她一身茶水。

换成谁谁能忍受得了?何况这五姑娘心思可不是一般的深沉,手段也不是一般的狠辣,想必你也听说过她在永河上杀虎的事吧?连老虎都敢杀的女子,难道会是胆之辈吗?”

陈桂栋当即急出一身冷汗,他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弟弟为什么要当众大骂卫宜宁,但是陈官保自幼骄纵顽劣,绝对能做得出来这样的事。

只是他还是有些犹豫,卫宜宁手里真的有他的赌账单子吗?

谭蕊看出了他的犹疑,冷笑一声道:“我好心好意给你通风报信,你不信就算了。过一会儿她若是当众把你的丑事掀出来,看你以后怎么做人!”

“我,我该去哪里找她?”陈桂栋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你从这边直走,穿过西角门应该就能碰见她了,”谭蕊道:“她说了那可是六千两银子的赌账。”

她这么一说,陈桂栋就彻底相信了,自己在宝源局欠的赌账的确有六千两。

如果卫宜宁手里没有真凭实据,绝不可能说的这么准确。

“你见到她一定要软语相求,千万不可动粗,”谭蕊说道:“另外还要告诉你一点,卫五姑娘这人喜怒不形于色,她越说没生气,实则生气的就越厉害。”

陈桂栋此时已经顾不得许多了,他满心想的都是拦住卫宜宁,好歹把她手里的赌账单子拿回来。

谭蕊看着陈桂栋矮冬瓜一样的身影脚不沾地的往前跑去,不由得掩口失笑,她就是喜欢把人耍得团团转。

只是她的笑容还未完全绽放,就听见有个声音在身后说道:“三姑娘好雅兴,一个人来这么偏僻的地方做什么?”

谭蕊转过身一看,是个瘦高个儿,蜡黄的一张脸,眉目还算英俊。

便福了一福道:“原来是卜公子,失礼了。”

这人是卜侍郎的独生子,名叫卜天雄,也是位见了谭蕊就迈不动脚的主儿。

“三姑娘,你刚刚跟那个矮冬瓜在说什么?”卜天雄乜斜了眼有些不怀好意的问:“该不会是私定终身吧?”

谭蕊听他这么说,就知道自己刚才和陈天栋的谈话他并没听到。

她一会儿还有重要的事要做,如果这个卜天雄一直纠缠着自己可不太妙。

更何况自己的计划,还差那么一点不够完美。

既然有人主动送上门,为什么不用呢?

谭蕊于是娇笑一声道:“卜公子真会说笑,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和别人私定终身了?”

她本来就打扮的妖妖乔乔,说话又嗲,更兼媚眼如丝,把个卜天雄迷得七荤八素,恨不得一口水把她吞进肚子里。

“好妹妹,不如你就跟了我吧!”卜天雄靠得越来越近,把谭蕊逼到了墙角:“你这么个俏西施的模样,我一定天天供着你。”

“骗人,”谭蕊娇嗤道:“哄我开心呢!”

“我要是哄你就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卜天雄指天发誓道:“我回去就叫我娘到你府上去提亲!”

虽然卜家的地位和谭家相比略低了一些,但谭蕊毕竟是庶出,这么一看,竟也颇为合适。

谭蕊于是抬头,慢慢地看了卜天雄一眼,那眼神含羞带怯又满是说不出的柔情,让卜天雄顿时周身如焚。

“我的心肝儿!”卜天雄说着就要搂抱谭蕊。

谭蕊闪身躲过了,说道:“这里不行,你要是真想见我,一会儿趁开席的时候从这边去后院的客房,第三排东数第三间等着我。”

第二百二十章 如此如此

卜天雄听她这么一说,简直是喜从天降,连忙应道:“小心肝,你说的可做准?”

谭蕊一甩手道:“你若不信就别去。”

“信,我怎么不信,”卜天雄赶紧说:“只是万一碰见人……”

“你若是怕了就不必去。”谭蕊的语气有些冷,勾魂的眼角微斜,满是不屑。

“不怕,不怕,”卜天雄赶紧说:“谁怕谁是乌龟。”

潭蕊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又拿眼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转身走了。

卜天雄已经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哪里还顾得上想其他?

谭蕊慢悠悠的往回走,心里的如意算盘噼啪作响,声音清脆悦耳,赛过。

卜天雄已然被她迷住了,到时候一定会到后院去。

谭蕊知道,男人们很多时候都贪生怕死,但唯独色胆敢包天。

卫宜宁回房换好了衣裳之后,就往前院来。

春娇忍不住替她抱不平:“那陈家的孩子也太没教养了,依我说打他一巴掌都是轻的。好端端的让姑娘受这份折辱,真是气死人。”

卫宜宁并没有生气,她只是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

她并不认得那个孩子,对方为什么一见面就对自己破口大骂呢?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卫宜宁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谭蕊,谭蕊已经出去很久了,但一直没回去。

她让那孩子来羞辱自己一顿目的又是什么?

以她对谭蕊的了解,绝不会只使这样的小手段。

既然这样,就表明她后面还会有动作。

但究竟是什么,卫宜宁暂时还猜不出来。

卫宜宁和春娇慢慢往前走着,刚刚转过抄手游廊,忽然有一个人迎了上来。

看清对方是个男子,卫宜宁急忙往后退了一步。

春娇忙上前挡住卫宜宁。

陈桂栋长揖到地,说道:“五小姐,我弟弟年幼懵懂,无意冒犯了您,我在这里替他赔罪了,还请您千万海涵。”

卫宜宁于是知道他是那个陈官保的哥哥,便说道:“陈公子不必如此多礼,令弟年纪还小,我不会和他一般见识的。”

陈桂栋听她这么说反倒紧张起来,他记得谭蕊之前曾经嘱咐过他,卫宜宁这个人面善心狠,越说不在意,其实心里越记恨。

于是又深深作了个揖说道:“五小姐,这件事全在我身上,您要打要罚我都可以替弟弟承受,只要您不生气。”

卫宜宁忍不住笑了,说道:“陈大公子,我都说了我不在意,您大可以放心。”

可她越这么说,陈桂栋就越是惶恐,甚至几乎要跪下来了。

春娇见他这样子,不由得气上心来,说道:“陈大公子,我家小姐要怎样说你才肯相信?说了多少遍没有关系,你还是不依不饶,这是要做什么?!我家小姐可是千金之躯,哪里由得你胡缠?”

说着便拥着卫宜宁要离开,那陈桂栋像矮冬瓜一样拦在前面,死活不让走。

春娇心说这陈桂栋到底是吃了哪门子的药?在这里胡搅蛮缠,他听不懂人话吗?

“五姑娘,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弟弟一般见识,我在这里求你了。”陈桂栋嘴里反反复复的说着。

到了此时,卫宜宁已经不开口了,因为不管她怎么说,陈桂栋好像是铁了心一样不相信。

“陈大公子,你要是再不让开,我可就喊人了,”春娇厉声说道:“叫大家来评评理,这光天化日的,你这是要做什么?!”

陈桂栋一听春娇说要叫人,立刻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他这样子倒把春娇吓了一跳,护着卫宜宁直往后退。

“五小姐,求求你把那东西还我吧,”陈桂栋哀求道:“我也是一时糊涂,还请你千万手下留情。”

卫宜宁听了他的话,心中顿时觉得不妙,这一定是谭蕊设的另一个圈套了。

看看之前自己反复说不会计较陈官保的事,陈桂栋却死活不肯相信,如今自己说自己手上没有他要的东西,那么陈桂栋也是决计不会相信的了。

这边春娇还在和陈桂栋争辩:“陈大公子,真看不出来,你比市井泼皮还要无赖,我家小姐何曾拿了什么东西?你居然红口白牙的无中生有。”

春娇这么说陈桂栋是绝对不相信的,他看着卫宜宁一脸静默,越发觉得她手上一定握着自己的把柄。

“五小姐,求求你发发慈悲,就当是救我的命了,”陈桂栋痛哭流涕道:“求求您把那东西还给我吧,我保证下不为例。”

“陈公子,我并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我手上也没有你要的那东西。

在此之前我并不认识你,又怎么会和你扯上关系?我不知道是谁在背后跟你说了什么,但请你仔细想一想,不要只听一面之词”卫宜宁说完拉着春娇走了。

陈桂栋兀自在后面哀求,紧追着过来。

春娇怕让别人看见,生出什么不必要的是非来,便拦住他对卫宜宁说道:“我拦住他,姑娘你先走。”

此时后院里没有什么人,陈桂栋可以这样歪缠,等到前院人多了,谅他也不敢再怎么着了。

陈桂栋被春娇拦着心里急得要死,他见卫宜宁在前头走着,以为她一定是要到众人面前去揭发自己的事情。

当即也顾不了许多,一把推开了春娇又追了上去。

“陈大公子,我不知道你说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卫宜宁此时脸色变得很冷:“是谁跟你说我拿了你东西的?”

陈桂栋期期艾艾的不肯说,因为他怕卫宜宁迁怒谭蕊,何况他本来就对谭蕊有意,自然要保护她。

卫宜宁见他不说,心里更加认定这是个阴谋。

于是说道:“想让我把东西给你也可以,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陈桂栋有些胆怯地看了看她,问道:“什么事?”

“你只要……”卫宜宁低声说了一番话。

“啊?!”陈桂栋彻底傻眼了:“这……”

“你弟弟无端辱骂我,我当然生气,”卫宜宁眉宇冰冷:“你不这样做难消我心头之恨。”

“那……那好吧!”陈桂栋只能认栽:“只要你不把那东西拿出来就好。”

第二百二十一章 绞杀

卫宜宁回到座位上,谭蕊已经一脸恬柔地坐在那里了。

见了卫宜宁,笑着说道:“宜宁妹妹怎么才来?刚才我们还说呢,说你的绣活儿比宫里尚衣局的绣娘还要好。”

卫宜宁听了淡淡一笑,说道:“姐姐们过奖了,我的针线最多只能勉强看得过去。”

谭蕊忙说:“不过奖不过奖,你的针线活我见过,真真是好。”

卫宜宁也是一脸和悦的回应道:“和姐姐比还差得远呢!”

她们两人这个样子,外人根本看不出彼此之间有任何嫌隙,倒觉得她们关系异常融洽。

不得不说这两个人都擅长演戏。

席上依旧谈笑风生,彼此间礼貌又亲热,无人再提之前陈官保辱骂卫宜宁那尴尬的一幕。

谭蕊眸光闪闪如暗夜流萤,面上的笑容犹如招摇的罂粟花,心里的算计却比砒霜还毒。

卫宜宁不能留,一定要尽快除掉才行,并且就在今天。

她不提前设计,是不想卫宜宁有所察觉,她就要杀个措手不及。

另外她也自负有随机应变的本事,绝对可以置卫宜宁于死地。

肖家请的宾客众多,有客人到的比较晚,每当新来了客人,众人当然免不了要起身迎候寒暄一番,场面热闹得有些不堪。

人多拥挤,谭蕊一不小心就扭到了脚,肖家的下人赶紧过来扶住她,众人也都问她伤的厉不厉害。

谭蕊笑道:“不要紧的,只是扭了一下而已,找个地方坐下揉揉就好了。”

秦氏赶紧过来说道:“那就去东厢房吧,那里原本就是预备着有客人更衣用的。”又命人找药酒给谭蕊送过来。

谭蕊抱歉地说道:“都怪我手笨脚的,给伯母添麻烦了。”

秦氏赶紧说:“这有什么的,赶紧揉揉,别落下毛病才好。”

秦氏不能一直在这里陪着,就叫了家中的几个丫鬟在这里服侍谭蕊。

过了一会儿,谭蕊就说道:“今天府上客人多,你们快去帮忙吧!我在这儿没什么事儿,自己就应付的过来。再说我的丫鬟一会儿就到了,用不着这么多人都在跟前儿陪着我。”说着把身边的人都支走了。

肖府的丫鬟们拗不过她,便都退了出去,私下里都说:“这三姑娘真是个能体谅人的。”

直到再也听不见脚步声,谭蕊才轻轻地站了起来,她的脚根本就没受伤。

她走上前去把房门从里面锸好,然后翻身开了东厢房的后窗,后窗和外墙之间只有窄窄的一条通道,根本没有人走。

谭蕊身姿高挑,可以轻轻松松地穿行。

靠着花木的掩映,谭蕊非常小心地走着。

她一边走,一边在细心搜寻,终于在一丛灌木后听到了小小的抽泣声。

她于是轻手轻脚地走上前,果然陈官保正坐在那里一边哭一边咒骂。

谭蕊知道陈官保这个孩子非常的顽劣,每次受了委屈之后,必定要自己跑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发泄一通。

他家里人知道他有这个毛病,每当他生气的时候就会自动离他远一些,等过了一时三刻再去找他,那个时候他的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

否则在他气头上的时候无论谁在他跟前,都会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

在她挑拨陈官保为难卫宜宁的时候,就已经料到这孩子会落单。

“官保,不要哭了,我带你去玩好不好?”谭蕊温柔的说。

“你滚开!”陈官保丝毫不领她的情:“我不要你管!用不着你在这儿充好人。”

“我知道你现在一定气急了,”谭蕊在他面前继续扮好人:“不如我想个办法帮你出气好不好?”

“你怎么帮我出气?”陈官保一听谭蕊的提议不禁很感兴趣,他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当然想要报复回来了,可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骂的那个人她现在就住在这里,我知道她住在哪间屋子里。不如我们去她房里看看怎么样?”谭蕊提议。

陈官保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跳起来说道:“这个办法好,咱们到她的屋子里去,一把火把她房子烧了!”

小孩子无知无畏,只想到要报复卫宜宁,根本就不考虑水火无情。

“好啊,那我们悄悄过去吧,只是千万别碰到人。”谭蕊假意说道:“否则叫人看到咱们就跑不了了。”

“好好好,我们悄悄地溜过去。”陈官保抹干了脸上的泪,露出满脸顽劣的笑容:“放了火我们就跑,谁也抓不到咱们。”

谭蕊平时没少在肖府走动,对于各处路径都熟悉,又加上今天前院宾客众多,仆人们全去前面照应了,后院只留了几个专门侍奉肖卿卿的丫鬟婆子,并且这一路上他们都捡没人的地方走,因此一个人也没碰见。

他们到了卫宜宁的房间,房门并没有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这就是那丑女人的房间?”陈官保恶劣的问道。

在他眼中卫宜宁长相本就平平,再加上对她有成见,因此就觉得她越发丑陋。

谭蕊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在身后轻轻掩上了房门。

“这丑女人居然住在这样好的屋子里!”陈官保恨恨:“看我一把火给她烧了。”

谭蕊则快速地把房间打量了一遍,一旁的衣架上搭着卫宜宁之前换下来的衣裳,前襟被陈官保用茶水泼湿了。

谭蕊轻轻拿过卫宜宁换下来的衣服的衣带,觉得长短正合适。

这边陈官保还在满屋子的找火种,压根就没注意到身后的谭蕊在做些什么。

而此时的谭蕊已经把衣带的两端握在手里,走近陈官保,飞快地把衣带套在他的脖子上。

陈官保顿时觉得气堵咽喉,他本能地伸手去抓挠,但他毕竟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又怎能比得过谭蕊的力气。

潭蕊是铁了心要他死,所以下手毫不留情。

陈官保拼命踢蹬着两条腿,渐渐的眼睛翻白,舌头伸出,彻底不动了。

“小崽子,去了阴曹地府可别怪我,把帐都记在卫宜宁头上吧!要不是她逼人太甚,我也不会要了你的命。”谭蕊看着陈官保的尸体说道。

第二百二十二章 好毒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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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潭蕊悄悄从卫宜宁的房间出来。

左右看了看无人,反身关好房门,然后轻轻悄悄地绕路回到了东厢房。

此时,已经马上就要开席了,秦氏派人请谭蕊到席上去。

谭蕊答应着假装一瘸一拐地开了门,两个丫鬟搀扶着她又回到了席上。

众人都问她脚上的伤怎么样了,谭蕊笑道“不妨事,只是扭了一下,有些不敢着地,再过两三天就没事儿了。”

又过了片刻,一对对的丫鬟端了精致的菜肴上来,按桌摆放,这是正式开席了。

秦氏到各个桌上殷勤地招呼。

到了卫宜宁她们这里,秦氏对谭蕊和卫宜宁说道“一宜宁,蕊儿,你们两个替我招呼这里的几位小姐,我实在是有些忙不过来。”

谭蕊和卫宜宁都笑着答应,众人也不怪罪,知道秦氏一个人的确忙不过来。女儿肖卿卿还未痊愈,儿媳妇也还在病中。

谭蕊年纪比卫宜宁大又善于逢迎,所以这桌上她负责招呼众人。

而此时前边男宾那头也已是一片热闹,有劝酒的,猜拳的,甚至互相斗嘴的。

只有一个人,先是跟众人喝了几杯酒之后便悄悄地退了出去,这人不是别个就是之前和谭蕊约好的卜天雄。

自从和潭水约好之后,卜天雄心里边就如同养了几十只小老鼠一样,不断地抓挠,让他又痒又痛,巴不得快点开席,自己好趁机溜到后面去。

众人此时都忙着喝酒吃菜并没有人注意到他,卜天雄从席上退出来之后假装四处转转,趁人不备,溜到西边的穿堂,然后借着树木的掩映悄悄地来到了后院。他牢牢记住了谭蕊给他指的房间。

可喜的是房门并没有上锁,一推就开了。

进来一看果然是间精布置得很精致的闺房。

卜天雄心里只顾想着一会儿如何跟谭蕊亲密,便关了房门大喇喇地坐在了床上。

左等右等不见谭蕊过来,他一个人在那异想天开了好一会儿,不免觉得口渴。

刚好桌上摆着一壶茶,摸了摸茶水还是温的。卜天雄便给自己倒了一杯,几杯茶喝下去后,他渐渐觉得身上热起来,初时也不觉得怎样,以为是屋子里的熏笼烧得热了些。

谭蕊在席上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笑着说道“瞧我这记性,想着给卿卿姐送护身符去呢,不想一混就忘了。”

“三姑娘,你之前不是说去看肖姑娘的吗?”座上有人问。

“是啊,本来是要去的,”谭蕊道“谁想走到一半遇到了别人,多说了几句话就没过去。如今我又偏偏扭到了脚,真是气死人了。那相国寺的高僧跟我说这护身符一定要午时带在身上才好,午时阳气最盛嘛!”

众人不知她说的是假话,就说“这也容易,叫个丫鬟送过去不就行了?”

谭蕊道“叫丫鬟我还有些不放心呢,万一中间有什么不恭敬的举动,这符可就不灵了。我只信得过宜宁,宜宁啊,劳烦你替我走一趟吧!姐姐过后一定好好谢你。”

谭蕊提出这样的请求,而且是在众人面前,卫宜宁不好拒绝。

于是便说道“既然如此,我走一趟就是了。”

“我们宜宁真真是最贴心的,真是个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姑娘,自从见了她,我心里常常遗憾,只恨自己没生作男儿身,否则无论如何也要去娶了她的。”谭蕊夸赞道,语气亲热又真诚,除了卫宜宁,没人觉得她说的是假话。

众人被她的话逗得直笑,更加觉得她和卫宜宁关系亲密。

卫宜宁从席上下来,来不及找春娇,拿了谭蕊给的护身符就往后头走。

先来到了肖卿卿的房里,把护身符交给她。

肖卿卿就让她代为致谢。

“姐姐好好的歇一歇吧。”卫宜宁对肖卿卿说道“我还要回房去一趟。”

自从找到肖卿卿的病源之后,卫宜宁就不再同她住在一处了,而是搬到了另外的客房里。

她觉得谭蕊今天一定要对自己做些什么,席上人多眼杂,她多半不敢下手,极有可能会在自己住处做手脚。

走到自己房门口的时候,卫宜宁就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屋里头似乎有人。

“谁在里头?”卫宜宁沉声问道。

没有人回答。

卫宜宁又连着问了两遍,依旧没有回答。

卫宜宁轻轻的推开门,只见床上躺着一个自己并不认得的瘦高男子。

对方身上的衣服扯得七零八落,且昏睡着,卫宜宁叫了几声都不见醒来的迹象。

卫宜宁只好走上前,想要把他推醒。整个人靠近床边,忽然觉得自己的脚似乎踩到了什么,掀起床下的帷幔一看,床下居然躺着一个已经死掉的孩子!

卫宜宁一眼就认出来是之前曾辱骂自己的陈官保。

几乎在电光火石之间,卫宜宁在头脑里就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阴谋,原来谭蕊的计划是这样的!

她先是撺掇陈官保,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辱骂自己。

如此一来,众人便都知道卫宜宁和这孩子孩子有过节。

然后又骗陈桂栋说自己手里有他的把柄,这样陈桂栋就会来苦苦的哀求自己,有他拖延时间,谭蕊就可以去安排别的事了。

眼前这个瘦高的男子也一定是谭蕊布下的棋,想必他也是用计把这男子骗到自己的房间里,并给他喝下了某种药物,使之昏睡不醒。

然后骗自己来后院,那护身符不过是个借口。

而后不管自己进没进这个房间,谭蕊都会带人过来。

众人到了这里,看到的景象就是一个男人一丝不着地躺在床上,而床底下是被掐死的陈官保。

如此,人们就会顺理成章地认定自己与这个男子偷情被陈官保撞见,加上之前卫宜宁就对他辱骂自己怀恨在心,所以干脆杀他灭口。

那个男人是绝不会承认杀人的,就算是谭蕊约的他,谭蕊到时只说对方是为了洗清自己而诬赖她就能轻松甩脱嫌疑。

毕竟她在众人面前从未露出过狐狸尾巴。

“谭蕊啊谭蕊,你这计策还真是狠毒。”卫宜宁此时倒对谭蕊有了几分佩服。

果然,卫宜宁的思绪刚刚告一段落,就听见院子里想起响起了杂踏的脚步声。



第二百二十三章 要你偿命

223

门被撞开,众人呼啦一声冲了进来。

“天啊!”进来的人看到眼前的情景顿时如鸟群受惊,一边惊慌地叫喊一边互相对看。

但没人退出去,反倒有更多的人挤了进来。

不消片刻,这间不大的屋子里就人满为患了。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秦氏双眼发黑腿发软,眼前这一幕实在骇人听闻。

只见卫宜宁站在床边,床上是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在呼呼大睡,这场面已经够惊悚的了,偏偏床下还躺着个双眼圆睁满面青紫的死孩子!

卫宜宁依旧保持着平常的柔和态度,可众人望着她的眼神却透出恐惧和疏离。

这时有人扑了过来,把卫宜宁撞到了一边,一把抱住已经僵硬了的陈官保,声嘶力竭的哭喊道:“官保!你快跟娘说句话啊!你这是怎么了?!”

陈官保的娘像疯了一样哭喊,陈官保小小的身体被她拼命地摇晃着,毫无生气的手脚一动一动,看得人难受。

这孩子尽管顽劣,可罪不至死,如今看着他小小的尸体,听着他母亲锥心的哭声,人们不禁流下同情的泪。

“卫宜宁!”陈官保的母亲抬起头咬牙切齿地质问:“你怎么这么狠毒?!他还只是个孩子啊!你怎么下得去手?!”

她问的话,也是很多人想问的。

陈家人发现陈官保不见了,就有人说看见他往肖家的后院来了。

众人于是帮着寻找,最终在卫宜宁住的客房里找到了。

只是被找到的陈官保已经不是活蹦乱跳的孩子,而是一个死人了。

他的脖子上横着一条衣带,是卫宜宁之前换下来的衣服上的。

谭蕊站在人群里,一双眼睛亮得过分,如今的卫宜宁已然成了众矢之的,她翻不了盘了!

她可以说自己没有杀人,可谁会相信呢?毕竟大家都看到了陈官保对她恶言相向。

而自己在其中充当的角色,除了死了的陈官保没人知道。

卜天雄可以不承认他和卫宜宁有奸情,卫宜宁也可以验身以证明自己是完璧,但那又怎样?

只能说他们被陈官保撞破还没成事罢了,不能证明他们彻底清白。

否则卜天雄为什么别的地方不去偏偏来卫宜宁的房间?

至于自己,之前就扭了脚行动不便,没人会怀疑。

卫宜宁若是想反咬一口,谭蕊有的是话反驳,保证能滴水不漏,就算叫陈桂栋来对质,自己就一口咬定没说假话,卫宜宁也根本没法自证清白。

而且她和卫宜宁两个人在众人面前的形象一个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一个是胆大手狠的罪人之女,人们更倾向于谁是凶手呢?

就算这件事有疑点,也得上公堂审明。

而在升堂之前卫宜宁作为疑犯一定会被收监,这期间尽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她并伪装成畏罪自尽的样子。

如此不必审理就可以结案了。

谭蕊心中一阵快慰,她想要卫宜宁的命不是一天两天了。

从她识破自己想要推倒姐姐谭氏开始,这个人就不能留!

哪有凶手能容忍目睹自己行凶的证人活下去的道理?

有她在,自己就不能毫无顾忌的作恶。

卫宜宁比一般人要聪明,她现在又和肖家走的这么近,肖卿卿一定会同她说起谭莹的事。

谭莹自尽,没有人怀疑自己,那是因为自己掩藏的好。

可卫宜宁依然已然亏破了自己的真面目,她一定会第一时间就怀疑自己。

倘若她跟肖家人说了……

谭蕊不能想下去了,那后果将是万劫不复。

所以卫宜宁多活一天就是对她多一天威胁,谭蕊如被针毡。

她没有退路了,从七岁那年起,她所有的后路都断了。

她要报仇,谁也不能拦住她。

如今,卫宜宁挡在前头,她就必须要除掉她才行。

“我要和你拼命!你还我儿子的命来!”陈官保的母亲挣扎着去厮打卫宜宁,最初的悲伤过后愤怒占了上风。

卫宜宁单手制住了她,面上神色如旧:“陈夫人,令郎不是我杀的。”

此时包氏也赶了过来,见此情形自然大急,连忙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她。

这时前院的男宾也闻讯赶了过来,陈夫人对着刚到场的陈老爷哭喊道:“老爷,她杀了官保!我要她偿命!”

陈老爷又悲又怒,拨开人群走过来,像是要把卫宜宁吃了。

但还有一个人比他的动作更快,卫宗镛几步就冲到卫宜宁的跟前,狠狠甩了她一个嘴巴,骂道:“你这恶毒的东西!净给我卫家丢人!”

卫宜宁被打得头偏向一边,脸上有个鲜明的五指印痕。

卫宗镛兀自不解恨,还要再打。

忽然有人出声制止道:“卫公爷,事情还未定准,你怎么能上来就打人呢?”

卫宗镛一看,是刑部尚书燕凌峰,自己曾经的上司。

卫宗镛如今虽不在刑部任职,但他如今的官职还是受柱东王爷所赐,并且细说起来还是卫宜宁的功劳。

所以面对燕凌峰的质问,卫宗镛不禁顿觉心虚。

他方才光顾着和卫宜宁撇清关系了,忘了还有这一说。

包氏赶紧上前扶住卫宜宁道:“五丫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太清楚,”卫宜宁轻轻摇头,纯然无辜的眼里蓄满了泪:“我是替谭蕊姐姐来后院给肖姐姐送平安符的,顺路回房里拿条帕子,我的手帕子脏了。”

卫宜宁说着把手里的帕子打开给包氏看了看,的确有几块污迹。

“你胡说!”陈官保的母亲哭喊道:“你分明是恨官保之前骂了你!你当时那么大度我就奇怪,敢情是咬人的狗不露齿啊!”

陈老爷则上去拖拽卜天雄,吼道:“你还有脸睡?!你们这对奸夫**!”

“陈老爷,嘴下留德,”邵楠上前一步道:“未有定论便不可冤枉人。”

邵桐也说道:“别以为你死了儿子就能乱讲话,等证明我五妹妹是清白的,你们夫妇必须要登门道歉才行。”

陈家夫妇几乎不曾气死过去,他们此刻悲愤交加,哪里还顾及什么门第高低。

他们最疼爱的小儿子死了,要不是想着要为他报仇他们只怕就跟着去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盘问

陈老爷拼命晃着卜天雄,想让他快些醒过来好查问清楚。

卜家人也有在场的,急忙上前弄了些冷水浇在他脸上。

卜天雄哼了一声,把眼睛睁了一条缝,但整个人还是迷迷糊糊的。

“你快说是谁杀了我儿子?!”陈夫人扑上去哭喊质问:“是不是你?!”

卜天雄昏昏沉沉,像是喝多了酒,口齿不清地说道:“我,我没杀人。”

之后翻了个身又昏睡过去。

众人都以为他是喝醉了,酒色相加,体力不支只顾昏睡也是有的,因此也就更加认定他和卫宜宁不清白。

陈老爷陈夫人便都扑向卫宜宁,拉着她叫偿命。

邵家几个兄弟则挡在卫宜宁前头护着她。

众人有的帮卫宜宁说话,有的则认定了她是凶手,还有中间派,觉得她有嫌疑但需要进一步证明。

一时间众说纷纭,吵嚷得一团乱。

“总得有人站出来主持局面才行,”秦氏对肖太傅说:“我满心的相信宜宁,可是事情出在咱们家,咱们就不好多说什么。”

肖太傅深以为然,便对燕尚书施了一礼道:“尚书大人,这里既出了人命,自然要经刑部。所幸您在场,烦请在这里做个主张。”

燕尚书责无旁贷,应允道:“既如此,燕某就代众位盘问盘问。”

说完先吩咐手下人:“把卜公子带下去,整理好了仪容再请过来。”

众人都知道燕尚书所谓的“整理仪容”,除了让他穿好衣裳之外,还是让人把他弄清醒了再进来。

燕尚书的手下专攻刑讯,有的是手段,将人叫醒这种小把戏,他们简直不要太熟练。

卜家人也不敢说什么,毕竟卜天雄有嫌疑,不可能不审问清楚。

卜天雄被人带出去后,燕尚书开口问卫宜宁:“卫小姐,不知你是何时进的这间房?”

卫宜宁淡然道:“回尚书大人话,我刚进来不过片刻,陈夫人等也都进来了。可以问一问肖姐姐我从她屋子里出来的时间就能对上。”

“这孩子一看就已经死了有些时候了,绝不可能是刚刚掐死的,”人群里有人说了一句:“卫姑娘前后离开也不过两刻钟。”

同席的人有几个开口证明的,都说卫宜宁的确离开没多久。

“不过卫姑娘之前不是回来换过一次衣裳吗?”又有人说:“我记得她确实是很久才回去。”

卫宜宁的衣裳被陈官保泼湿,她回到后院换衣裳的事很多人都知道,她的确是过了很久才回到席上。

谭蕊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卫宜宁。

她早就考虑到这些了,所以才用计让陈桂栋去纠缠卫宜宁。

等到对质的时候,陈桂栋一来痛心弟弟的死,二来又畏惧卫宜宁手里有自己的把柄,所以一定会咬死不放的。

说起来,那个矮冬瓜跑哪里去了?该不会因为害怕躲起来了吧?

这时燕家的下人已经把穿戴整齐的卜天雄带了回来,卜天雄看上去没什么异样,只是脸色惨白,不知是受了折磨还是听说死了人吓的。

“卜公子,你是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又是因为什么来的?”燕尚书问卜天雄。

卜天雄最是个有酒胆无饭力的纨绔子弟,此时像一根风中的细竹竿,瑟瑟发抖。

他看了一眼人群中的谭蕊,对方一脸冷漠,卜天雄小聪明还是有的,知道此时说真话谭蕊必定不会承认。

哪家女儿会承认自己与人私会呢?

更何况自古“捉奸捉双”,自己被人堵在屋子里的时候谭蕊可并不在。

无凭无据说出来只会落一个污人清白的罪名,所以他不能说。

当然,他一样不能承认自己和卫宜宁有什么,他还要名声呢!

更何况自己和她本来就是清白的。

“我,我是因为在席上喝多了酒,就想找个地方散散酒,没想到迷了路,又困倦难当,故而稀里糊涂地进了这屋子,倒头就睡,”卜天雄道:“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这最多也就算个酒后失态,比起通奸杀人要强上百倍。

“如此说来,你并未和卫家的五小姐约好在这里见面?”燕尚书问。

“当然没有,在此之前我根本就不认识卫家的五小姐。”卜天雄道。

只是有的人依旧认为他说的是假话,并不相信。

原因是这卜天雄平日里品行不端,又爱眠花宿柳。

燕尚书又问卫宜宁道:“卫五小姐,刚刚有人说你之前也曾离席过,并且离开的时间很长。你作何解释?”

众人把目光都聚集到卫宜宁身上,既然陈官保死了已经有一些时候了,那会不会是她上次离席的时候杀的呢?

陈老爷陈夫人则认定了是这样,说道:“官保的确从那时候起就不见了,一定是这狠心的丫头怀恨杀了他!”

“二位请先节哀,容卫姑娘把话说清楚。”燕尚书道。

如此吵嚷下去除了各执一词不会有结果,必须先把各人都询问一遍,把事情经过理清才能判定谁是谁非。

陈家夫妇只得忍悲禁声,他们也需要燕尚书主持公道。

“我回来换衣裳并没有多停留,”卫宜宁吐字清晰,毫不慌乱:“只是在去前院的路上被陈家大公子拦住,先是跟我赔罪,说他弟弟冒犯了我。后来又说叫我饶了他,不要当众揭他的伤疤。我不知他说的是什么,想要离开又总是被他阻拦,所以才耽搁了时间。”

陈家夫妇本来就奇怪大儿子怎地还不出现,听了卫宜宁的话忍不住哭道:“你又把桂栋弄到哪里去了?!我的两个孩子你都不放过!真是蛇蝎心肠!”

听了他们的话,卫宜宁不但不生气,反而笑了一下,说道:“贵府小公子的死我不清楚,但大公子的下落我却知道。”

她的话一出口,谭蕊不禁有些意外。

都这个时候了,卫宜宁居然还笑得出来。

莫非她还有办法自救?

不不,自己已经非常缜密地设计过了,不会有纰漏的。

会不会是卫宜宁在故弄玄虚?她极有可能是在唱空城计。

就算她知道陈桂栋在哪里又如何?不信那个矮冬瓜能奈何得了自己。

第二百二十五章 请下来

即便陈家夫妇吵嚷不休,卫宜宁却不乱阵脚,不着痕迹地把在场的人打量一遍,对站在一旁的燕云堂说道:“八公子,我有一事相求。”

燕云堂爽快答道:“卫小姐请讲。”

“劳烦您带几个人去院子里假山旁的冬青树上把陈大公子请下来。”卫宜宁声音轻缓,并不看周围人都是什么反应。

“什么?!”陈家夫妇忍不住责难道:“你把我家桂栋怎样了?!为何他会在树上?!”

其他人也不禁纳罕:这陈桂栋为何会无端跑到树上去?

卫宜宁神色不变,礼貌地对陈家夫妇说道:“还请二位稍安勿躁。”

陈氏夫妇听了她的话,反倒更急躁了,他们能安静得了吗?

小儿子被人掐死,大儿子又不明所以地跑树上去了,天知道他们家桂栋自幼恐高,那么高的冬青树还不唬破了他的胆子。

可卫宜宁还要他们稍安勿躁,真是岂有此理!

看卫宜宁静肃淡然,一派置身事外的神情,谭蕊的心不由得有些吊起来了,她顿感情况不妙。

卫宜宁清澈的眼风不着痕迹地掠过她,像湖水漫过腐草。

请燕云堂帮忙,是为了服众,在场的人不会怀疑燕家人帮助卫宜宁遮掩,而邵家的几个兄弟则不然了。

尽管卫宜宁于燕家人有恩,但恩情燕家人早已经还过了,何况这事还是燕凌峰亲自过问,关系到他的官威和清名,甚至整个燕家的清誉,燕家子侄绝不可能为了卫宜宁而自毁长城。

燕云堂带了两个侍从走了出去,人群中有好奇的也不免跟了上去,只是不便靠的太近。

燕云堂来到冬青树下,抬起头,只见如伞盖一般的墨绿树冠上确乎趴着一个人。

这冬青树足有三丈来高,即便是在冬日里树叶也不凋零,枝叶掩映之下,不到跟前根本就注意不到上头还有人。

燕云堂眼尖地发现那人趴在一只粗大的枝杈上,但手脚被捆住了。

像是一只被捆在竹杠上的生猪,区别在于不是头朝下脚朝上。

“是陈大公子吗?”燕云堂抬高声音问道。

回答他的只有吚吚呜呜的声音,显然那人的嘴也被堵住了。

“你们两个爬到树上去,”燕云堂吩咐随从:“小心点把他弄下来。”

两个随从都会功夫,麻利地攀了上去,三下五除二就把陈桂栋给弄了下来。

燕云堂看了他一眼,心中感叹陈大公子当真狼狈极了。

本来就又矮又胖其貌不扬,被捆得四肢僵硬,不敢动弹,加上一脸涕泪横流,简直是惨不忍睹。

陈桂栋被掏出堵嘴的布巾,不由得干呕了数声。

燕云堂不愿与他多接触,直接吩咐道:“把陈大公子抬进去吧!”

陈桂栋这样子是暂时走不了路了,得过一段时间血液循环流畅了才能自己行走。

陈桂栋被抬进来,他母亲一见他这样子以为也遭遇了不测,哭天抢地地奔过来,叫道:“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你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叫为娘指望哪一个去啊!”

陈桂栋见了弟弟的尸体也是哭得不能自已,再怎么说都是一母同胞,血浓于水。

众人不由得看向卫宜宁,她既然知道陈桂栋的下落,想必也清楚他的遭遇,为何拖到现在才说?

“云堂,你们是在哪里找到陈大公子的?”燕凌峰问。

“就在卫姑娘说的树上,”燕云堂如实回答:“当时陈大公子被人捆了手脚堵了嘴,故而现在四肢麻痹,等过一会儿就好了。”

陈家夫妇听说大儿子被人如此对待,哪里还能忍?亢声问道:“桂栋,是哪个狠心的把你绑到树上去的?!”

还没等陈桂栋开口,卫宜宁淡然道:“是我。”

陈家夫妇当即发作起来,指着卫宜宁谩骂道:“好你个蛇蝎心肠的罪人之女!既然你承认了,我们便是拼着丢官散家也要你抵命不可!”

“我承认什么了?不过是将你家大公子捆到树上,就至于犯了死罪吗?更何况还是他自愿的。”卫宜宁平和的面容上带着闲淡的笑意。

“娘,真的是我自愿的,”陈桂栋开了口,语气虽然怯懦,但吐字清晰并不含糊。

“为什么?!”众人皆露出不解的神色。

“我,我是因为诚心像卫小姐赔罪,”陈桂栋道:“所以,所以当卫小姐说只要把我绑到树上她就能消气,我就答应了。”

“你!你欺人太甚!”陈夫人双目赤红,几乎要瞪出血来:“如此羞辱我儿!”

“陈老爷陈夫人,我说我没害死小公子,你不相信。所以我让你家大公子来说,他的话你们总不会怀疑吧?”

“桂栋,你知道是谁……”陈家夫妇被卫宜宁的话镇住了,被震住的还有在场的其他人。

“我……”陈桂栋的脸上流满了泪,缓缓点了点头。

谭蕊看到卫宜宁的眼神漫过来,似大水将她灭顶。

“事情要从头说起,”陈桂栋抹了把眼泪道:“我本来是在前头坐席,谁想谭家三姑娘有意叫我出去,我随着她到了僻静之处,她告诉我说官保惹恼了卫家的五小姐,叫我赶紧代为赔罪。

我于是去了后院,遇到卫五小姐,苦苦哀求之后,五小姐说如果我真想让她消气,就爬到那棵冬青树上去。只要在上头待够两炷香的时间,她就放我下来,之前的事情一笔勾销。

我因为畏高怕掉下来,五小姐就把我捆住了,怕我乱喊又堵住了嘴。”

“然后呢?”陈夫人迫不及待的追问。

“然后因为我在树上,树枝稠密,把我挡得很严实,下面的人看不到我,而我却能够把整个院子的情形看的清楚。”陈桂栋道:“所以……”

“所以你看到了谁是凶手!”陈老爷又激动又难过。

陈桂栋也是痛哭流涕:“没错,我在树上先是看到谭蕊领了官保走进这间屋子,过了片刻,谭蕊一个人出来了。”

陈桂栋话音甫落,众人齐向谭蕊看去,只见她神色灰白,像被严霜覆盖的花瓣,下一刻就要凋零。

第二百二十七章 偶遇

金陵城,朱雀桥,六朝旧事随流水远逝,只余后人追思渺渺。

燕肯堂步履悠闲,书院下了晚课就可吃饭,余下的时间刚好可以在附近散散步。

冬季里天黑得早,日头刚一偏西,暮色便笼罩上来。

一条麻石小街直通到河边,稀稀落落的行人步履匆匆,都赶着回家吃晚饭。

偶尔有一两个卖东西的人,口中叫着“贱卖,贱卖”,只是想快些做完生意好回家去。

燕庆堂跟在燕肯堂身后,肚子有些饿,原因是今日讲学的时候学究出了个题目让大家辩一辩,他年少气盛以一敌八,最终败下阵来。

输虽输了,心里却不服气,故而晚饭时没好生吃,此时出来走了一会儿,又被冷风一吹,五脏庙便有些受不了了。

恰在此时,一缕香气飘来,燕庆堂不由自主顺着香味寻找,只见前面巷子口背风处有一老一小两个人守着一个小小的馄饨摊子。

那老人头发胡须都已花白,弓着背坐在个小凳子上包馄饨。

锅里的水已经开了,里头煮着十几只馄饨,便是燕庆堂嗅到的香气的来源了。

老人起身拿了笊篱捞了一碗馄饨,递给一旁的小孩子。

燕家兄弟走到摊子跟前,只见那小孩子的脸埋在馄饨的热气里,正用一只粗磁汤勺盛了一只馄饨小心地吹凉。

“爷爷吃,”小孩子踮起脚把馄饨送到老人嘴边:“不烫了。”

“哎呀我的小宝,”老人又是心疼又是欣慰地说:“你先吃吧!不用管爷爷。”

可那小孩子却执意让老人先吃,直到老人把馄饨吃下去他才心满意足地给自己也舀了一只吃。

然后又把勺子送到老人嘴边,祖孙俩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地吃完了一碗馄饨。

燕肯堂忍不住多看了那孩子两眼,年纪不过六七岁,身上的衣裳虽然打了很多个补丁,但浆洗得干干净净。

修眉星目,齿白唇红,全然不像是贫贱人家的孩子。

此时燕庆堂已经做到了摊子前的板凳上,说道:“老人家给我来一大碗馄饨。”

老人之前见他们走过来并没敢招呼,看他们穿着气度分明是大家公子,自己这小小的馄饨摊子怎能招揽这样的贵客呢?

此时燕庆堂主动开口,老人便急忙应道:“这位公子少待,马上就好。”

“来两碗吧!”燕肯堂道:“我也想尝尝。”

老人答应了一声,手脚麻利的往锅里下了四五十个馄饨,那小孩子也不闲着,动作熟练的往灶里填柴。

“二位公子,不是小老儿我夸口,这菜肉馄饨我卖了一辈子,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熬制骨汤,馄饨皮里头加了鸡蛋,馅料三分肉七分菜,绝不用拖泥肉黄叶菜。”

老人说着把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送到燕家兄弟手上。

燕庆堂是真的饿极了,捧着碗顾不得烫,三两口就将一只馄饨吞下了肚。

连说:“好香好香!”

燕肯堂也慢慢地吃了一个,说道:“老丈的手艺确实好,我还没吃过比这更好吃的馄饨。”

他们虽然出身高贵,但从不故作清高。燕肯堂尤其如此,平时去哪里求学游历,都必要去市井百姓间走一走,听一听,看一看。

吃穿用度也不讲究奢华,贫民百姓家的粗茶淡饭照样吃得下去。

老人听了他们两个人的夸赞,忍不住呵呵笑道:“二位公子过奖啦!小老儿方才是自卖自夸,实在当不得真的。”

燕肯堂一边吃馄饨一边跟老人聊天,问他家中有几口人,都靠什么谋生。

老人叹口气道:“说了叫公子笑话,我家里老夫妻两个,原本有个儿子,二十几岁上得肺病没了,儿媳妇还年轻,我们就没让她守着。我就靠着这个馄饨摊子养家,老婆子平时敛些浆洗缝补的活计,对付着活吧!”

正说着从那边走过一个挑夫模样的人来,到了跟前说道:“福伯,给我来碗馄饨汤。”

老人痛快地答应了一声,捡了一只粗瓷大碗,给这人盛了满满的一碗热汤。

那人道了声谢,从怀里掏出一个粗粮饼子,也不坐凳子直接蹲在地上,就着这碗热汤三口五口吃了下去。

福伯的馄饨摊子一向给过往的苦力免费添汤,这些卖力气挣钱的人舍不得在吃上多花钱。

每天从家出来的时候怀里揣上些干粮,干完了活找个小吃摊子讨碗热汤喝。

“山根,把碗拿过来我再给你盛一碗。”福伯对那个挑夫说道:“今天天冷,多喝一碗搪搪寒气。”

那挑夫却抹了抹嘴站起身说道:“一碗足够啦!”

“可别这么客气,我们也快要收摊子了。”福伯说道:“小宝还小呢,不能等的太晚。”

山根笑道:“福伯,说起来我还有事要求小宝呢。”

“你要他做什么?”福伯呵呵笑道:“是不是求字来了?你媳妇快要生了吧?”

山根听了挠了挠头,憨笑道:“福伯啥都知道,三姥姥说就在这几日了,叫准备着呢!”

原来此地旧俗,凡是妇女生产之前都要在红纸上写“安”字,贴在床下以求平安。

贩夫走卒中识字的不多,能写的就更少。

平时若是求人写字,少不得要送些礼物,若是相熟的还好,否则也很费些周折。

“这小宝真是个宝贝,自从有了他我们不知少求了多少人,”山根搓者大手说:“元日的桃符也有着落了!”

福伯乐呵呵地从担子的竹筐里摸索出一只竹笔,连同一个缺角的砚台。

山根郑重地从怀里拿出一张折了好几折的红纸来,就平铺在案板上。

只见那个小孩子拿起笔蘸了墨,就在红纸上熟练地写了个“安”字。

墨水淡淡的,衬在红纸上倒也算清晰。

字迹虽还有些稚嫩,但筋骨矫健,已然有了体式。

“这么小的孩子居然写了这么一手好字!”燕庆堂掩饰不住惊讶:“他上了几年私塾了?”

燕肯堂则忍不住微微皱了眉头,燕庆堂不知他却知道,像福伯这样的人家根本没钱供孩子上私塾。

而且就算上,也不过是刚刚开始描红,哪里就能写出这么一笔好字来。

第二百二十八章 周济

这边山根小心翼翼地等墨汁干了,才轻轻地把纸折好,从怀里抓出一把糖来往小宝的手上塞。

“小宝啊,真是多谢你啊!过些日子请你吃喜面,福伯和福婶也要来啊!”

说着绕过意欲把糖还回来祖孙俩,脚不沾地地往前走去,嘴里还不忘夸赞:“我家孩子以后要是有小宝这么聪明该多好!”

福伯脸上又是窘迫又是高兴,街里街坊的替写张字又算得了什么呢?怎么能要人家的东西!

山根家日子苦,他是知道的,一个瞎眼老娘还有个未知事的弟弟,眼看着又要添张嘴,都靠他一个人养活,实在难啊。

可小宝真是个好孩子,没人不喜欢他。又聪明又漂亮,简直就像观音座前的小童子一样。

福伯每逢听到有人夸赞他,心里就像喝了蜜一样甜。

罢了,等去山根家吃喜面的时候多拿几只鸡蛋好了。

“老丈,这孩子几岁了?”燕肯堂问福伯。

“怕是也有六七岁了。”福伯说道。

燕庆堂听了奇怪,忍不住开口问:“老人家,他不是您的孙子吗?”

福伯呵呵笑着,对小宝说:“宝儿啊,你端一碗热汤给前条街的傻阿大送去,这么冷的天他连热水都不会烧,叫他喝口热汤吧!”

说着盛了一碗馄饨汤放进小篮子里,让小宝提着去了。

等到那孩子离开了,福伯才转身向燕家兄弟解释道:“不瞒二位公子,这孩子并不是我亲生的孙子。我那苦命的儿子并没留下后,这孩子是我捡的。”

“捡的?”燕庆堂瞪大了眼睛道:“这么好的孩子谁家舍得不要呢?”

“嗐,谁说不是呢!”福伯叹息了一声道:“今年春天的时候,有几个做皮货生意的,说是从北边来的半路遇到了拐子拐孩子,他们仗着人多把人截下来了,但这孩子当时就发着高烧,迷迷糊糊的眼看要不行了。

他们忙着做生意,没人能照顾这孩子。想着我家里没儿没女,就托给了我。

说到底还是这孩子命大,那么高烧了十几天,竟然挺过来了。

又休了养了一些日子,就能说话能下地了。我一看是个顶聪明的孩子,只可惜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原来的事了。

家住哪里、姓甚名谁通通不知道。可却聪明的紧,写写画画都会,什么东西一学就通,真叫个过目成诵。只可惜啊,我这穷老头子没钱供他去学堂。”

燕肯堂听了说道:“这孩子已然启过蒙了,想必是被拐之前有人曾教过他。”

能这么小就读书识字,想来原本的家境应该不一般,起码也得是小康之家。

只可惜人海茫茫,这孩子又什么都不记得,也实在难以寻觅他的亲人。

正说着,那孩子提着空篮子回来了。

燕肯堂不免多看他两眼,总觉得这孩子莫名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可自己之前又绝对没有见过他,或许是投缘吧!

“七哥,不如我们……”燕庆堂欲言又止。

“孩子,你可读过李斯的《谏逐客书》?”燕肯堂蹲下身问小宝。

孩子轻轻摇摇头,黑白分明的瞳子犹如寒潭中凝着两丸墨玉,至清至澄。

“庆堂,你背一遍。”燕肯堂回头道。

燕庆堂清清嗓子背了起来。

福伯不识字,自然听不懂燕庆堂背的是什么。

何况这《谏逐客书》并非《三字经》、《百家姓》一类的童蒙幼学,他根本都没听过。

只见燕庆堂毫不思索地一句接一句地往下背,心里头实在佩服,到底是贵族子弟,门第高学问好,不是普通人能比的。

燕肯堂留心看小宝,只见他全神贯注地听着,等到燕庆堂把整篇文章都背完,他才稍稍转过头来。

“你能记下多少?”燕肯堂问小宝。

“臣闻吏议逐客,窃以为过矣……”小宝嗓音稚嫩,但吐字清晰毫不含糊,这么一篇近千字的文章他只听过一遍竟然能一字不落地全部背下来!

“七哥,这孩子是个天才!”燕庆堂忍不住大叫:“咱们应该把他带回去!”

他自认聪明,这篇文章也是读了十几遍才背下来的,可这孩子只听一遍就全记住了。

燕家人素来爱惜人才,就算小一辈的燕肯堂等人也不例外。

所以燕庆堂敢说这话。

“带回去就不必了,”燕肯堂道:“不过这孩子的确难得,该去读书。”

燕庆堂也明白了他为何不带走小宝,看福伯那难舍的眼神,分明是舍不得这孩子,他们老夫妻两个膝下荒凉,好容易有个小宝陪伴,晚年还算有些乐趣。

倘若就此把小宝带走,他们不知要多伤心。

更何况这孩子也很依赖福伯,他毕竟还太小,除了读书还要有人疼爱照顾才行。

“老丈,你们家住在哪里?”燕肯堂问福伯:“今日天晚了,明天我到您家去拜访,商量一下小宝读书的事。”

福伯听了赶紧说:“老朽的家就住在后边街上,东边数第五家,院子里拴了一条大黄狗的就是。”

燕肯堂于是跟福伯道别,和燕庆堂一起回了学舍的住处。

在这里读书的大多是金陵本地的子弟,其中有几个同燕肯堂颇交好,燕肯堂于是向他们打听了城中哪里的私塾好。

最后选定了一家,离福伯家又近,塾师又是个饱学之士,品格端方,学问渊博。

第二日上午燕肯堂特意告了假,到福伯家里领上小宝去了私塾。

替他交了三年的束脩,行了拜师礼,就安顿下来跟着先生习字读书了。

此后又给福伯租赁了一家临街的铺面,雇了个小二,从此就在这里做馄饨生意,不必再风吹雨淋地挑担子沿街叫卖了。

福伯自知遇上了贵人,对燕家兄弟千恩万谢,开口闭口都叫“恩公”。

燕肯堂道:“老人家不必如此,我这么做只是想要小宝将来学有所成,为国为家有所裨益。”

“恩公,这孩子还没大名,就请你赐一个吧!”福伯颤巍巍道。

燕肯堂不推辞,略一思索道:“就让他随你的姓氏,叫兰子安就好。”

取名子安,是因为第一次见他时,这孩子写了个安字。

燕肯堂不日就要回京,特意嘱托了金陵的两位同窗代为照应福伯一家,言明日后小宝进了学,定要写信告诉他。

他没对福伯说明自己的身份,但因为和这里的同窗有联系,将来小宝若是进京尽可以同他见面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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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别动她

净虚庵,规模虽小,历史却久。打从前朝就已经建成,如今已经二三百年了。

因与谭家颇有些渊源,故而谭家人礼佛多半都到这里来。

净虚庵的主持梵空四十出头,平日里沉默罕言,除了念经时张口,平时嘴巴都是紧紧闭着的。

人都说她是个最最皈依虔诚的佛子,一向不妄言不虚听,因此年纪虽不大却一向受人尊重。

庵中人口不多,没有香客的时候越发安静。

如今天气寒冷,前来拈香礼佛的人越发少了,庵中僧尼每日里暮鼓晨钟早课晚课,其余时间也用来静修。

后院有一间小小的禅室,是梵空平日里静修的地方,除了她谁都不能进。

如今这间禅室的门紧闭,上头锁着一把黄铜大锁。

前室空无一人,只一张旧床,一套桌椅罢了。

一墙之隔的后室却满屋绫罗,奢华得不成样子。

谭蕊坐在雕花床的撒花软缎褥子上,身上只披了一件云雾绡的睡袍,半掩半映着大红绣鸳鸯的肚兜,一头乌发披散,美艳如妖。

室内生着银碳,暖融融犹如暮春。

殻喇一声轻响,禅室西墙的博古架被转开,一道身影走了进来。

来人身穿闪蓝摹本缎子的长袍,金冠束发,身材颀长挺拔,长相俊秀多情,正是仁勇公府的二公子封玉铎。

原来这里便是他们两个常常幽会的地方,就连本庵的尼姑也不知晓。

谭蕊见了他,眼神迷离恍惚,并不起身相迎,只是呆坐在那里傻笑。

封玉铎走近,闻到她身上一股浓烈的酒气,显然是喝了不少酒。

看看花梨木桌上的酒壶已然空了两只,青花酒盏里还有半盏残酒。

“你怎么、怎么才来?”谭蕊轻笑一声,抬起手拢了拢披散的头发。

薄薄的睡袍袖子滑下来,露出了雪白藕臂上一块结了痂的伤疤。

是陈夫人发狠咬的,齿痕很深,就算结了疤一样能看得出来。

谭蕊没料到卫宜宁居然轻轻松松就解决了困局,所以她没考虑自己的退路。

被揭穿后她只能靠装疯蒙混过关,侥幸的是狂风大作让她得以逃出肖府。

她没有别的容身之处,只能跑到净虚庵来。

这地方是她平日里和封家兄弟幽会之处,谭家的人来这里找过,但并没有发现她的踪迹。

只因这间小小的禅室别有玄机,不但有密道,更有密室,外人不得而知,所以很轻松就躲过了搜查。

幸运的是谭家人搜过之后就没再来了,谭蕊便一直待在这里,所谓的灯下黑就是如此。

她一早就派人知会了封家兄弟,事到如今她唯有这两个人可以投靠了,别人都不会再收留她。

“究竟是怎么回事?”封玉铎推开了扑上来的谭蕊,冷着脸质问:“外头吵嚷得沸反盈天,我去东都办事回来的路上就听说了,好好的,你这是唱的哪一出?”

所有人都不知谭蕊的真正目的为何,坊间因此有了各种各样的传言,但哪一个都禁不起推敲。

封玉铎虽与谭蕊有私情,却也不知道她究竟为何这样做。

“怎么回事?”谭蕊乜斜着醉眼,冷笑了一声道:“你说我还能为了什么?”

封玉铎见她有些癫狂,便不想多说什么,只问道:“这件事究竟是针对谁的?是针对陈家还是卫宜宁?”

“陈家也配?!”谭蕊冷哼道:“泥坑里的一窝蛤蟆罢了,我犯得上为他们脏了手吗?”

“这么说你是针对卫宜宁了?”封玉铎上前一步问。

听到卫宜宁的名字,谭蕊幽深的眼神闪了闪,似毒蛇忌惮对手。

“这个卫宜宁,她简直是阴魂不散,”谭蕊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嚼了卫宜宁:“我几番用计都没能扳倒她,实在是……实在是不甘心。”

啪!封玉铎一巴掌甩过去,谭蕊的脸偏向了一边。

“你打我?!”谭蕊捂着脸,瞪圆了眼睛死死盯着封玉铎:“你凭什么打我?!”

“凭什么?”封玉铎反问谭蕊:“我还想问你凭什么要对她下手?”

“呵!”谭蕊怒极反笑:“你是在怜香惜玉吗?什么时候你的眼光差成这样?我怎么不知道你对那个死丫头心怀别想?”

封玉铎脸色变得很难看,冷声道:“这个不用你管,总之你给我记住别再打她的主意!”

“别说你真的对那丫头动了心,”谭蕊笑得癫狂,一脸讽刺地笑道:“再说了像你这样的人有心吗?你的心早就已经黑成渣滓了。”

她和封家兄弟早已窥清彼此最脏污不堪的一面,像三条臭气相投的毒虫,谁也不必装清高。

封玉铎的怒气也消弭了,回之一笑:“你现在自保都难,还是想想自己的退路吧!”

“卫宜宁她挡了我的路,我就必须要除掉她!”谭蕊忽然就情绪崩溃:“她看到了我行凶,我的真面目暴露了!你告诉我,我不该除掉她吗?!”

“谁叫你蠢!”封玉铎冷了冷地地讽刺:“你心心念念要报仇,太着急反而露了马脚,听我的话,我把你悄悄送出京城,你从此后隐姓埋名还能逃过一死。否则的话只能给陈家那个小崽子陪葬了。”

“我不走,我凭什么要走?!我的仇还没报。”谭蕊声色俱厉:“我活着就是为了报仇!我的仇人还没死光,我不会离开的。”

更何况她的仇人现在又多了一个卫衣宁,她屡次破坏自己的好事,如今更是把自己逼入了绝境。

谭蕊的性情是有仇必报,想让她放弃报仇,就如同让一个嗜钱如命的守财奴捐出全部家产一样,是绝不可能的。

“你还是赶快歇了那份心吧!现在到处都在抓捕你,你一露头就会被抓住,还谈什么报仇?”封玉铎轻嗤:“听我的话好好在这儿陪我玩儿两天,我安排人手把你送出去。”

谭蕊看着他笑得诡异,喃喃道:“都这时候了,你还想着占我的便宜。”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封玉铎靠近,把她谭蕊搂进怀里,诱哄道:“我一向最疼你了,卫家那丫头我留着她还有用,所以你不能在对她下手。”

谭蕊脸上笑着,眼神却冷得结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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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 冬至日

一夜北风紧。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寒意深重滴水成冰的冬至。

冬至日添新衣,冬至日重食肉,冬至日祭祖先。

大周朝尤重冬至,认为此是万物亡寂、生机禁闭之大关节,不可不慎。

故而天不亮,包氏就已经起床亲自煮了驱寒饵汤,分做几碗,命人送到各位主子屋里。

她则亲自捧了一碗给朱太夫人送过去,老太太还未起,包氏便伺候着她在床上喝了几口。

出来后又去了卫宜宓的院子。

卫宜宁才要起床,就听见外边有人说话。

不一会儿春娇捧了食盒进来,里面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羹汤。

“姑娘先别下床,”春娇笑微微地走到近前,把汤碗端了出来,说道”这驱寒汤顶好是不下床喝,人都说冬至日喝一碗驱寒汤再下地,可保寒气不入体。”

卫宜宁知她好意,在床上接过汤碗,只见里头有羊肉面鱼儿,此外还放了白芨、生姜、肉桂,知道这驱寒汤本是药膳,故而闻上去有股子药香。

“姑娘,你在老凌河那时候也喝这汤吗?”小舍儿从外头进来,憨声憨气地问卫宜宁。

卫宜宁把碗放下,微微一笑说道“那边和这边的风俗不同,冬至日吃鹿血糕,饮鹿茸酒。再就是必须换上一双新靴子,牛筋的底子,熟牛皮的鞋面,挂紫貂皮的里子。”

“我的天,赫赫人可真暴殄天物,那么名贵的紫貂皮竟拿来蓄鞋!”春娇忍不住惊呼“就算是京城里的巨富也没这么着。”

“万事有因,”卫宜宁缓缓解释道“老凌河奇寒,非京城可比。人的脚最怕冷,穴位又多,故而足部保暖则全身不冷,穿上这样的靴子可以让双足隔绝寒气,血脉畅通,整个数九少生疾病,所以要有这么一双好靴子。

京城的气候比那里要暖和许多,倘若也穿上这么一双靴子,只怕会让人热得受不了,反而无益。”

“姑娘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春娇了然一笑“看来凡事都有因果。”

“姐姐说凡事都有因果,那谭家的妖女为何要害咱们姑娘?”小舍儿气哼哼道“我就想抓住她问问到底是因为什么!”

如今人人都称谭蕊为妖女,自然是因为她行事歹毒人又妖艳,之前有很多人碍于她的身份,不便对她多品评,出了事后则没了顾忌,因此谭蕊妖女之名越穿越甚。

谭蕊的事情已经轰嚷得人尽皆知,就连市井百姓间也在议论。

但谭蕊却好似人间蒸发,到现在依然没有她的踪迹。

故而人们都不知晓她为何要设计杀人,就连卫宜宁也不是很清楚。

她虽然知道谭蕊为什么要设计害自己,是因为自己看破她想要谋害自己的姐姐。

但至于为什么她当初要把谭氏推下桥去,卫宜宁就不是很清楚了。

到底是因妒还是因恨,恐怕只有谭蕊本人能够说个明白。

春娇见卫宜宁沉默不语,便对小舍儿说道“别胡说八道,好好儿的拿她来恶心姑娘做什么?咱们姑娘平白受牵连已经够窝火的了,好在姑娘和肖家燕家结了善缘,他们两家从中周全,才保着姑娘没出一丝差池。”

春娇说的没错,这件事卫宜宁也被搅了进去,所幸燕家肖家一力将她摘了出来。

不许流言蜚语溅到她身上,否则只怕难以躲得干净。

“人心难测,你我对谭蕊所知甚少,不知她为何如此也不奇怪,”卫宜宁道“希望能早日水落石出,也免得众人猜疑。”

那陈家原本对卫宜宁也有意见,但碍于肖家和燕家,不敢说出来罢了。

再怎么说谭蕊才是真凶,卫宜宁又一口咬定她事前不知谭蕊阴谋,只是歪打正着把陈桂栋绑到了树上。

陈家虽颇有不甘,也不能拿卫宜宁如何,因为公允来讲卫宜宁也是受害者,只不过她运气好躲过了一劫。

“咱们伺候姑娘起身吧!”春娇说道“今日冬至,早些过去请安吧!”

卫宜宁梳妆打扮好了来给朱太夫人请安,老太太穿上了她做的新衣裳,正在榻上坐着。

卫宜宁进来笑着问候一番,双生女也来到了,坐下说了几句话,朱太夫人忽然想起许久不见卫宜宓了,忍不住问了一句“大丫头怎么一直没来?她的病还没好利索?”

卫宜宓自上次受辱后已经一个多月没出屋了,包氏只说她染了风寒,需要静养不宜见人,否则过了病气给别人反倒不好。

众人自然不敢多说什么,只得含糊地答应。

而此时卫宜宓的房里,包氏正苦口婆心的劝她“今天已经是冬至了,你也该出去见见人了。总是这么着闷在房里怎么成?

我拢共就生了你们三个,四丫头命薄,早早的去了。你哥哥又是个不省心的,全仗着你给我开心解愁,你若是一直不好,我指望谁去?”

包氏说着流下泪来,把驱寒汤端到卫宜宓面前,说道“你好歹把这碗汤喝下去,之后穿了衣裳下床,同我去给你祖母请安。”

卫宜宓呆坐在那里,一脸的灰败,她还没能从上次的事情里走出来。

包氏的劝慰在她听来没一点用,本来她就不是一个多听话的人。

“下个月你大姑姑他们就要回京,少不得要进咱们府住上一些日子。”包氏压低了声音道“到时候你还是躲在房里不出去吗?你过了年可就十七了,你大姑姑他们在南边极有势力,只要她肯给你做主,你便可风风光光的嫁去江南。”

包氏说到这里的时候,卫宜宓呆滞的眼神忽然闪了闪,多了几丝活气。

卫玉珰嫁入抚南王府,身份等同于王妃,乔家在南边的确位高权重,简直可以比得上土皇帝了。

自己的名声在京城是彻底完了,可南边的人却不知道。

树挪死人挪活,自己大好年华,难道就真的老死在闺房了吗?

包氏见她如此,知道她心活动了,不由得喜道“好孩子,你最像为娘了,绝不会轻易就垮下来的。人生往往如此,只要最后能站到高处,世人自然会忘了你先前的狼狈。

所以,你一定要不顾一切地往上爬!”



第二百三十一章 灭口

暮色四合,仁勇公府掌起了灯。

下人们忙着准备晚膳,管家正催着几个丫鬟换帘帐。

“你说谭家那个贱人在净虚庵?”刚刚从外回府的封玉超眉眼带着戾气,极为恼怒地训斥封玉铎“你真糊涂,这个祸害岂能留得!”

“哥哥,她不会把咱们供出去的,”封玉铎上前一步企图帮谭蕊开脱“说出去对她没有一点好处,更何况事到如今她的名声早就臭了,谁还会信她的话呢?”

“哼,我看你是让那个狐狸精给迷住了,舍不得弄死她,”封玉超阴沉沉地说道“依我说你趁早和她断了是正经,别到时候惹得一身骚,把自己的前途赔进去!她做的那些事够她死一百次的了。”

封玉铎一向有些怕他这个哥哥,他们自幼就没了生母,继母性情懦弱不敢拘束他们,父亲又忙于公务。

所以这兄弟两个背地里做些不光彩的勾当,表面上又装作正人君子,竟无人清楚他们的底细。

当初封玉铎看上的是谭家二小姐谭莹,但对方是个守礼端庄的大家闺秀,绝无可能跟他做出私约密会的事情来。

但谭蕊却不一样,她行动露骨,瞧在封家兄弟这等情场浪子眼里怎能会不过意来?

更何况封玉铎对谭莹并不死心,既然谭蕊主动送上门来,他有什么理由不接纳?

“听哥哥一句劝,谭蕊那贱人留不得,”封玉超道“别人或许不信,可万一她说出那件事来,谭家人……”

封玉铎悚然而惊,他先前忘了这一层,见了谭蕊虽也没好气,可到底舍不得她那身媚肉,二人在禅室里鬼混了半日,早把先前的不平之气消了。

何况他觉得谭蕊现在只能躲藏不能露面,因此也就不会给自己带来威胁。

现在听哥哥这么一说才觉得谭蕊的确不能留,她现在已经人人喊打,万一哪天被捉,又怎会老老实实伸颈就戮?

谭蕊可不是善茬,别看年纪不大,做事狠绝不输他们兄弟两个。

“大哥,那该怎么除掉她?”封玉铎问“是我亲自动手还是?”

“不到万不得已怎么能脏了自己的手?”封玉超冷笑“交给梵空不就好了?她有把柄在咱们手上,你说话她敢不听么?

就告诉她,在谭蕊的茶饭里下上毒药,然后把她的尸首趁天黑时扔到荒郊野地,伪装成服毒自尽的样子。

天亮后自会有人报官,官府又能查出什么来?左不过是说她畏罪自尽罢了。

任他想破天也不可能怀疑到咱们身上,你现放着干净不干净,非要和她夹缠不清,莫忘了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封玉铎听了他的话,细想想不错,便说道“如此我便叫梵空结果了她就是,左右留着也是个祸害。”

封玉铎于是又翻身出来,知会了梵空。

这梵空当初与人有染,被封家兄弟抓住了,这两个人便趁机要挟她做耳目,将这净虚庵做了他们的窝点。

与谭蕊私会多在这里,谭蕊本就常来此处,后来也知道了梵空的事。

他们既然能拿捏得住梵空,自然就把这里当做安全的栖身之处。

谭蕊走投无路时也便躲到了这里。

梵空听了封玉铎的吩咐不敢不遵照执行,亲自做了几样素斋,在里头下了毒药。

可等她来到禅室之后,却发现屋子里空空如也,已经没有了谭蕊的身影。

原来谭蕊也起了疑心,和封玉铎虚与委蛇了半天之后,见他走了,自己也趁天黑悄悄溜出去了。

毕竟她之前之所以向封家兄弟求助,是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好人家绝对不会收留自己,只有他们能和自己沆瀣一气。

谁想封玉铎见了自己,竟然面色不善的质问她为何要陷害卫宜宁,且警告自己不准再打卫宜宁的主意。

想让她不报复卫宜宁是不可能的,就算现在不翻脸,将来也终将决裂。

因此谭蕊干脆乔装离开,也因此逃过一场杀身之祸。

封家兄弟得知谭蕊跑了,自然是惊怒交加。

封玉超恨道“这次算是放蛇归洞了,她定然是察觉了什么,否则又为什么会离开?”

封玉铎到了此时后悔不迭,咬牙切齿道“这贱人果真狡猾!”

然而事已至此,他们只好派些人手暗暗寻访谭蕊的下落。

陈官保被谭蕊勒死,谭家人知道后先是不信,毕竟谭蕊平时乖巧孝顺,从未做过不好的事。

继而又费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究竟是什么因果令她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

他们不能去问卫宜宁,因为作为谭蕊的家人他们没有立场去责问他人。

他们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所能向陈家赔罪,虽说人死不能复生,但该赔的礼和钱,他们一样都不会含糊。

因此陈氏和谭老爷亲自到陈府赔罪,并先拿出一万两银子来料理陈官保的后事以及给陈家夫妇延医问药。

邵术的妻子谭氏得知妹妹竟然在肖家杀了人后,急痛攻心,差一点就小产了。

她自幼生在谭家,家风良善,嫁到邵家,也同样是清正温良的好人家,从不曾想到家里人有谁会做出杀人的事来。

她一直把谭蕊当同胞妹妹一样看待,这么多年也感念她替自己孝顺爹娘,更是要高看她一眼。

虽然平日里也觉得她有些地方做的不对,但人无完人,又岂能事事苛求?

可是万没想到,好端端地,为何要杀了陈家那个孩子?

谭氏也听说谭蕊企图诬陷卫宜宁,不由得想起了一个月前家宴的那一幕。

莫非那一次让谭蕊恨上了卫宜宁?

可是自己并没责怪她,卫宜宁也说了不介意啊!

谭氏想来想去也没有定论,她真想亲口问问谭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已经好几日过去了,官府和家里都派了人到处找她,全然没一点儿消息。

谭氏叹息一声,心里沉沉地发闷。

谭蕊这么做,不但是绝了自己的退路,连同整个谭家都被蒙羞。

现在外人对谭家的评价已经不复之前的赞誉,以后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将这件丑闻淡忘下去。



第二百三十二章 宝源局

天光只剩一线,京城最大的賭坊宝源局开始了一天最热闹的时候。

这里共有三层楼,一楼押宝,唱宝声此起彼伏,“买定离手了啊~~”、“押双得双叻~~”

二楼摸骨牌、掷骰子,或四人一桌或五七人一局,有的是熟人相约,有的是临时拼凑。

所谓“赌桌之上无生熟”,便是熟人也要明算账,就算不认得,只要凑成一局,一样能玩儿的起来。

三楼斗叶子、打马、双陆,叶子就是纸牌,比其他的要文雅一些。

来宝源局赌钱的人,三教九流都有。

妙就妙在凡是来赌钱的都要戴上一张纸面具,面具上画着各式图案,牛鬼蛇神、山精海怪,不一而足。

来此赌钱的除了极少数玩儿几把就走的,大多都流连到半夜甚至通宵。

堵桌上从来如此,赢的还想赢,输了的想回本。

谁都知道是这么回事,可一旦进了局,便个个身不由己。

所以就有很多输红眼的,一个劲儿的想翻本,结果却越输越多。

陈桂栋当初就是这样,这些世家子弟来赌钱是允许欠账的,三楼有个账房,专记赌账。

只是进来记赌账的人需得把面具摘下去,还要在账册上签字画押。

賭坊管账的老金是位神人,从没有人在宝源局帐房以外的地方见过他,但京城中的官家子弟、商贾巨富他竟然个个认得。

来人只要摘下面具,他一准儿能叫出对方姓名来。

宝源局是谁的买卖人们不清楚,然能在京城里开得起大赌坊的人绝非等闲之辈就是了。

也有人想赖账的,但无一例外都被收拾得很惨,轻则挨打挨饿,重则断指断手。

久而久之,人们都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宝源局的账欠不得。

卫长安混在人群里,戴着一张青色的鬼脸。

先是在三楼斗了几把叶子,又去二楼吆五喝六地掷了几盘骰子,而后跑去一楼大呼小叫地押宝。

输赢越快就越上瘾,押宝唱宝不过片刻的功夫,输赢就已经定局。

赢了自然心花怒放,输了又总觉得不服气。

卫长安自己身上并没有多少钱,包氏怕他学坏从来不给他太多钱花。

不过自从结识了封家兄弟,卫长安就开始越来越频繁的出入賭坊妓馆,人一旦沾染上这两样东西,便瘾入骨髓,想要戒掉实属千难万难。

先前的几次都是封家兄弟做东,赢了算卫长安的,输了记在他们头上。

一来二去的卫长安上了瘾,不用人邀请就忍不住自己往这些地方跑。

往往借着读书之名出来鬼混,在賭坊里玩儿的差不多了就去对面的天香苑狎妓,肆意挥霍一番再装模作样地回去。

当然,他不敢天天这样,每个月也就一两回。

饶是如此,也已花费不赀,只是有封家兄弟帮着遮掩,没钱尽可以记账。

卫长安蠢的要命,一直觉得只要自己哪天走运,在賭坊就能把这些钱全赢回来。

所以他每次来赌坊要是赢了钱,就直接拿了钱去妓馆。若是输了就干脆记账,也不算算一共欠了多少。

今天卫长安的运气就不算好,除了掷骰子赢了两把以外,剩下的全是个输。

他为了翻本便一把一把押下去,可竟然一局也没赢。

卫长安额上的青筋都迸起来了,只是面具挡着看不到。

此时身后有人扳了一下他的肩膀,卫长安正不耐烦回过身就要骂,结果一看那人的身量穿着立刻消了气。

“封二哥……”卫长安亲热地叫了一声。

“嘘……”那人竖起食指挡住嘴唇示意他噤声,而后拉着他走到一边去了。

封玉铎来找卫长安,把他从賭坊带到了酒楼。

封家兄弟不怎么去妓馆,也就是陪卫长安去过几次。

他们一向嫌弃妓子不干净,远不如大家闺秀们冰清玉洁且气质出众。

卫长安一向佩服封家兄弟有手段,打从心里把他们当做好人。

在酒席上两杯酒下肚,恨不得拿把刀把自己脑袋割下来给人家。

封玉铎单手擒了酒杯,面上似笑非笑,问卫长安道:“卫大少,你家那个五妹妹……”

卫长安立刻做出痛心疾首状来,说道:“那个不识抬举的,枉费了哥哥你一片心意。”

“我听说前些日子在肖家……”封玉铎微微一笑,把酒杯转了转,欣赏着里头琥珀色的波光。

“肖家的事她的确是受了牵连,”卫长安连忙说道:“那谭蕊也不知发什么疯,大约是和陈家结了怨,想让小五背锅吧。”

卫长安虽蠢也明白在这件事上要帮卫宜宁摘清,毕竟关系到他们家的名声。

“你家五姑娘倒沉着,”封玉铎说道:“听说一开始人们都以为她杀了人的时候,她可是半点也没失态啊。”

“嗐,外人知道些什么。”卫长安咂嘴道:“她当时看着倒是怪冷静的,回去后在大门口就绊了一跤,显然是吓的腿软了,回到房里到底是哭了半天,又生了场病,好几天才下地。说到底还是吓着了,只是她一向是个温吞性子,忍气吞声惯了。”

卫宜宁那天事后随包氏回府,一路上都很平静,进门口摔了一跤,倒也没怎样,等进了自己院子就忍不住哭了,接着就病了几天。

封玉铎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对卫长安道:“还有件事要和你商量商量,求哥哥你成全。”

“这么说就见外了,”卫长安立马拍起了胸脯:“但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只管开口就是。”

封玉铎凑近了卫长安的耳朵,小声嘀咕了几句。

“这……”卫长安听完难免迟疑起来:“那丫头倒不打紧,只是……”

“放心,这件事最后绝不会被吵出来就是了,”封玉铎一脸笃定:“不过是借个名头罢了,不会让他知道的。”

“万一……”卫长安还是有些怕:“我可惹不起……”

“你一万个放心,我这计划绝对严密就是了,”封玉铎哄孩子一样对卫长安说:“若是有什么纰漏自然都在我身上。”

卫长安想了想,觉得起码还有封玉铎和自己拴在一条绳子上,应该不会有事,便鼓了鼓气道:“那好,我照你的吩咐做就是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不寂寞

晴窗映雪,素漆小几上放着一只累丝玛瑙盘子,攒着满满一盘鲜桂圆,一盏清茶泛着香雾,袅袅升腾与室内的花香氤氲成一片。

卫宜宓端坐在包氏屋子里的紫檀镶嵌寿山石的椅子上,对面坐着卫宜室卫宜家一对姊妹花。

春娇轻轻挑了帘子,卫宜宁缓步走了进来,见了这三个人按规矩依次请了安。

卫宜宁看了一眼卫宜宓,只见她比先时明显瘦了,皮肤也更白些,一张巴掌脸越发秀气玲珑,比先前更耐看了。

包氏扶着个小丫头从里间出来,见卫宜宁也到了便笑着说道“这回齐了,五丫头也是病了刚好,多在各处走动走动比总躺在床上强。”

卫宜宁笑着应了一声,她那都是演给包氏等人看的,若是当时表现得太过懦弱害怕,和她平时出入太大反倒不好,毕竟当时有太多人在场。

回来后在包氏面前露怯,是为了打消她的顾虑,对自己不要太警惕。

包氏至今还以为她不清楚当年的事,尽管知道卫宜宁不像她表面上那么好拿捏,但还不至于就把她当做眼中钉。

包氏有事去了前厅,就剩下几位小姐。

双生女对卫宜宓的事没少幸灾乐祸,当然只敢背地里,表面上依旧恭恭敬敬,那也是慑于包氏之威罢了。

反观卫宜宓自己,她既然肯见人,就是决心把之前的事彻底揭过。

如今见了卫宜宁心里依旧不甘,但表面上却竭力平静。

那件事她依旧只当是意外,丝毫不知卫宜宁从中做了手脚。

见了卫宜宁还是那副安静守拙的模样,心里隐隐翻起恨意,说到底她还是不能真正释怀。

哪怕是自己暗算卫宜宁在先,落得那样的结果依旧不会反省自己,她更多想的是凭什么卫宜宁那么走运。

“五妹妹,我看你今天气色格外好呢!”卫宜室甜甜笑道“怎么没出府去走走?自从去了肖家,你就没去韦家和燕家了吧?”

“是呢,她们也没来看看你,”卫宜家也跟着凑热闹“往常你们可是走动得很频繁呢!”

双生女从来最喜欢一唱一和,她们奚落卫宜宁,觉得因为肖家发生的事让韦家和燕家从此对她存了芥蒂,只怕以后就划清界限了。

她们之前对卫宜宁也不过是表面上的恭维,事实上一直心存嫉妒和不甘。

凭什么卫宜宁就能一路结交那些显赫的门第?

韦家就算了,后来竟然攀上了燕家,而后连肖家也把她当宝!

她们怎么可能不嫉妒?别说是她们,就是卫宜宓也不能不眼红吧?

不过现在么,肖家的事甚嚣尘上,虽然外界都说不关卫宜宁什么事,可她们不这么觉得。

哪怕卫宜宁无辜,也不该就让她落得干净。

何况谭蕊一,她和卫宜宁究竟有什么纠葛就不得而知。

卫宜宁一力说她不清楚谭蕊的动机,只怕是真相有些不能为人所知吧!

双生女从来都喜欢用恶意去揣测别人,对卫宜宁她们一向嫉妒又怀恨。

嫉妒她运气好,恨她不肯帮衬提携自己。

倘若卫宜宁懂得稍稍分些好处给她们,让她们也能经常出入燕家肖家,她们自然也会帮着她说话的。

可卫宜宁一向独来独往,对她们的主动示好断然拒绝,既然如此,她们又何须留情?

说到底她们同卫宜宓尚且还有同父之情,她卫宜宁又算哪根葱?

人间之所以有诸多不平事,起因皆是因为有了不平之心。

双生女对卫宜宁久怀不忿,只要她稍微有些情况,她们就恨不得卫宜宁就此倒下。

她们是拿卫宜宁怎样不了,可卫宜宓能啊!

含沙射影、旁敲侧击、挑拨离间、坐山观虎斗可是她们的全挂子本事,趁这个机会不用用岂不是太可惜了?

卫宜宁自然听得出她们言语中的奚落,只是恬然的表情丝毫不变,就像是听不懂一样。

“许是都不方便,毕竟各自的家大业大,冬至月应酬又多,偶尔个把月不见面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卫宜宁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倒不急,来日方长嘛!”

卫宜家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我看是人家不想见你吧!再过个把月只怕依旧不方便。”

包氏恰从外头进来,虽然没听见她们说话,却察觉出气氛有些尴尬,因说道“门房新拿进来一篓福橘,我叫人给老太太送去一些,下剩的那些各房里分分。”

卫宜宓有些懒懒地开了口道“福橘的滋味也还罢了,我就是喜欢那股香气,比花香宜人。”

一旁的国妈妈听了,赶紧吩咐小丫鬟“给大小姐屋里多送两盘,就供在香案上。”

“姐姐真是雅好,”卫宜室浅笑道“贡橘闻香清雅极了。”

她这明显就是在恭维卫宜宓,贡果取香的习俗早已有之,佛手柑橘香芫皆可,算不得稀奇。

“大姐姐倒似一直都偏爱江南的风物,”卫宜家也赶紧凑趣“要我说将来别是也会像大姑姑那样嫁到江南去做王妃吧!”

她这本是奉承的话,谁知恰好撞在卫宜宓的心坎上,想起前日母亲劝自己的话,卫宜宓心中忍不住甜丝丝的。

“三妹妹真是生了一张巧嘴,”卫宜宓抿嘴一笑“只是别拿我寻开心呀!王妃岂是人人做得?”

见她如此包氏的心情也舒展了,只要女儿开心就好,因此对双生女也和悦了很多,说道“前儿有人送了几张好皮子,宜宁身上穿的自来有老太太照应,不必我操心。倒是你们两个去选选,就叫他们给做两件外氅吧!”

双生女连忙道谢,心中捺不住得意。

卫宜宓经过月余的自闭也觉得身边有两个人帮衬着也不错,起码无聊的时候还有人凑趣,看不惯谁的时候也可以让她们出面去针对。

更重要的是,她们可以把卫宜宁孤立起来,这种孤立看似没什么,其实杀伤力巨大。

卫宜宁恬妩贞静的面带微笑,心里却清楚对面三个人已然结成了联盟。

看来,不用必担心这个冬天寂寞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燕七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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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后晌,卫宜宓姐妹几个都在朱太夫人的房里陪着老太太摸骨牌。

如意一边端茶倒水一边笑道“前几日老太太还说没牌搭子,如今可好了,大小姐病好了,五姑娘也回来了。不但能凑齐一桌牌,连替换休息的人都有了。”

卫宜宓抿嘴一笑,说道“我这病的也有些久了,可该好了。”

死气沉沉地熬了一个多月,总算看到了光亮,不日卫玉珰就要回京小住,自己当然不能消沉下去。

今后少不得要多在祖母身边侍奉,如此才能多和大姑姑说上话,进而得到她的赏识。

卫宜宓心里有了这样的打算,故而比平时更显得平易近人,对朱太夫人也更殷勤。

众人一时还解不过意来,朱太夫人以为她是生了一场病变得懂事了,双生女只当她心气不如以前,自然平和了许多,对她们不也比以前好多了么?

卫宜宁则根本不在意卫宜宓是何态度,反正她自己始终如一就是了。

两局牌刚打完,外头有丫鬟进来,后头是两个婆子抬着一只大编箱。

“老太太,这是柱东王府派人送来的,指名送给五姑娘。”丫鬟说道。

“抬进来吧!”朱太夫人道“让我也瞧瞧是什么稀罕物儿!”

说的众人都笑了,双生女互看了一眼,卫宜宓脸上依旧笑着,看不出什么变化。

她们也很好奇,不知燕家送的是什么?最好是卫宜宁之前送给燕家的东西,如此就说明燕婷贞和她绝交,不会再往来了。

箱子被打开,里头装了满满的一下子。春娇蹲下身一样一样往外拿,随带还有一封信,是燕婷贞写给卫宜宁的。

上头说自己这阵子病了,怕把病气过给别人所以在家中静养谁也没见,但一直惦记着卫宜宁。

箱子里有四样水果,她自己觉得好吃就派人给卫宜宁送来些,叫她自己做主分派,送些给别人也足够。

还有四样点心,是他们府里新来的厨子做的,叫卫宜宁尝尝看合不合口。

另有几部新书,是书局里新出的,她特意托了八哥燕云堂排队去买来的。

又说里头的那罐雨花茶和那颗文石是燕肯堂去金陵游学特意带给卫宜宁的。

信的最末又说叫卫宜宁有空到她府上做客,因为实在想念的紧。

卫宜宁把信上的话原原本本念给朱太夫人听,老太太听了点头说道“燕家这位小姐真是个重情义的好姑娘,生着病还不忘念着你,你很该去看看人家。”

卫宜宓等人则大失所望,燕婷贞非但没和卫宜宁绝交反倒还这么关心她。

更让她们不能忍的是,堂堂京城第一公子居然千里迢迢带礼物给卫宜宁这个粗鄙丫头!

这实在是太超出她们的预料了,那可是燕肯堂啊!卫宜宁也配?!

虽然只是金陵的土产,算不得名贵,可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

这两样东西不值几两银子,可里头的情意可不便宜。

“哟,这石头上天然的纹路看上去好似河岸边生着兰草,还有小船和水鸟呢!”如意凑近那文石道“也算是有意趣了。”

卫宜宁把燕婷贞的信重新折好,笑着向众人说道“虽然只是些吃的,老太太和几位姐姐若不嫌弃可赏光用一些,左右也不耽误咱们玩牌。”

说着亲自动手和春娇如意一起把这些吃的都放进盘子里摆在桌上,四盘水果四样点心,剩下的叫春娇送到包氏和桑姨娘屋里去了。

卫宜宁从来大方,卫宜宓她们没少得她的东西。

陪着老太太摸了一下午骨牌,卫宜宁想着第二天去看望燕婷贞,便写了帖子派人送去燕家。

到了第二天,卫宜宁收拾停当出了门。

到了柱东王府,见到燕婷贞,两个人多日未见,一见了面便觉得有说不完的话。

燕婷贞拉住卫宜宁道“真是吓死我!八哥回来说了肖家的事,把我听得心悬到了嗓子,还好最后你没事。”

卫宜宁知道她关心自己,笑着说道“我没事,倒是你,病好些了没?”

燕婷贞薄面微红,说道“这几天是我的小日子,腰腹疼痛,整个人提不起精神,只好卧床。”

卫宜宁了然,燕婷贞比她大一岁,已然通了经血,此时天气寒冷,自然要在经期格外在意。

“没吃些暖血的药吗?”卫宜宁关切道“这虽然算不得大病可一月一次也够人受的。”

“怎么没吃,吃的我都快要吐了,”燕婷贞苦了脸道“每次也轻一些,只是这次痛的格外厉害。那些大夫说什么我天生体寒,又说应了冬至的节气,所以疼得厉害。”

“这话听上去也有些道理,”卫宜宁看着燕婷贞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倒觉得有趣“就没问问可有根治的法子?”

“说了。”燕婷贞闷在被子里无精打采地说。

“那就好,”卫宜宁道“照做就是了。”

燕婷贞耳朵都红了,说道“现在可不成。”

“啊?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卫宜宁问。

“说了除非等到、等到什么时候嫁了人、生了孩子才能好。”燕婷贞小声嘀咕道。

她们遮掩这样的大家闺秀这样的话是从不说出口的,但燕婷贞和卫宜宁实在要好,故而虽然害羞却还是说了出来。

卫宜宁听了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喃喃道“那的确是不成,可得等几年呢!”

燕婷贞一向不喜交际,和卫宜宁却独谈得来,见了她便总有说不完的话,两个人说起话来不知不觉就到了午饭时候。

卫宜宁留下来吃过了午饭才告辞,燕婷贞尚且不舍,拉了她的手道“你可要常来,不然我就下帖子请去。”

卫宜宁道“最快也要三日后,你若是身上好了也可以去我们府里转转。”

说完告辞,也不让燕婷贞送,唯恐她着了寒气。

从燕家出来上了车,走出去不久就有人赶了上来,拦住卫宜宁的车道“小姐请留步,我们主子有东西给您。”

说着递上来一只小小的匣子。



第二百三十五章 匣子

春娇走过去问道“这是……”

“小姐看了自然就知道了。”那人年纪不大,但面相精明,穿着打扮像是大户人家的随从。

他话不说破,春娇也不便深问,接过匣子上了车,小声对卫宜宁道“应该是燕家的人,叫把这匣子转交给姑娘,他说姑娘看了就明白了。”

卫宜宁也不知怎么回事,把匣子拿过来看了看,是一只素面金盒,虽然没有多余纹饰,但形制古拙,应该有些来历。

那匣子并未上锁,只是盒盖紧扣,晃了晃,没有什么动静,里头装的应该不是什么硬物。

“是九小姐吧?”春娇猜测“想是走的时候忘了给,这会儿想起来了赶紧打发人追上来。”

卫宜宁没接口,轻轻打开了盒子,里头叠放着一片云锦苏绣的丝帕,上头双面绣着一丛红豆。

绣工精致,卫宜宁都自叹不如。

再下头则是一张云轩笺,叠做方胜儿,打开看时只有两句诗。

“这……”春娇不识字,不知上头写的是什么,就见卫宜宁的眉头微微皱了皱。

“没什么,不过是两句诗罢了,”卫宜宁说道“胡乱写着玩儿的。”

说着把信和帕子都折好了,又放回盒子里。

那盒子没有巴掌大,放进袖子里刚好。

卫宜宁的神情又恢复如常,不见丝毫端倪。

春娇心中有些疑惑却不便说,那纸上的字迹似乎不是燕九小姐的,只是她不识字,不敢乱说。

回去后卫宜宁说要午睡,她从来就有午睡的习惯,春娇是知道的。

伺候卫宜宁歇下,过会儿再进来看看,发现卫宜宁并没有睡,而是拿着那张云轩笺在默默出神。

春娇便觉得这信不寻常,否则姑娘为何会拿着它反复看呢?不过就那么几个字,翻来覆去地看也不可能多出字来。

只是卫宜宁都说了没什么,她也不能总问。

做下人的要知本分,主子不说的绝不乱打听,主子吩咐的只管照做就是。

又何况卫宜宁之于她有大恩,她一向都觉得五姑娘是最稳重老成的,所以也不做他想。

午睡后,卫宜宁似乎有些魂不守舍,一个人在那儿发了半天呆。春娇总觉得和那只金盒有关。

晚饭时候,众人都坐在那里吃饭,包氏因有事,吃了几口就不吃了。

说要去打点宫里一位太妃的寿礼,叫人开了库房的门,亲自进去挑选。

卫宜宓和双生女慢条斯理地喝着汤偶尔说笑几句,只是不搭理卫宜宁。

她们存心孤立卫宜宁,有长辈在跟前的时候还不明显,只剩小辈的时候,根本就不跟卫宜宁说话。

不过卫宜宁并不把这当回事就是了,她打猎的时候几天几夜不说话的时候多了,这又算得了什么。

卫长安似乎刚从外头回来,脸上带着些许不耐烦,坐下来还没吃饭,劈面就对卫宜宁说道“听说你今天去燕家了?能不能帮个忙?让九小姐同燕七公子说说,应了我们的邀约。”

卫宜宓听了他的话忍不住问“你们邀人家做什么?”

卫长安道“是封家和景家几位公子想请他赴个宴,顺路拉上了我,还不是因为燕七刚从金陵回来,大伙儿想给他接个风。”

这些贵族子弟一向喜欢结交,更何况是燕肯堂这样家世又好声名又高的人。

卫长安一向热衷于此,说出这样的话一点也不奇怪。

但听他话里的意思,燕肯堂显然并未答应。

想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燕肯堂和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

卫长安捺不住性子,又催了一遍卫宜宁道“我都跟他们说了,你和燕九小姐最好,他们索性拜托我跟你说一声,找燕小姐说说。这不算什么难事,你能做到吧?”

不用说,一定是卫长安在外头说了大话,那些人便叫他找卫宜宁。

卫宜宁慢慢放下筷子,说道”九小姐一向不过问她兄弟们这些事,便是找她也无用。

大哥哥直接跟七公子说就好,没必要这么拐弯抹角。七公子想去自然会答应,不答应自然有他的原因。”

卫长安听了不满,冷哼道“只怕未必是九小姐不过问她兄弟们的事,是你不肯帮忙吧!还嫌我拐弯抹角!”

“是啊五妹妹,不过是说句话的事,”卫宜室从旁说道“都说七公子最宠九小姐了,你又和九小姐最要好。不像我们,连人家的边也摸不着。”

“可不,昨天燕家送来的东西里还有燕七公子给你带的礼物呢!”卫宜家语气有些酸地说道“说明你就是燕家的座上宾,只要你开口,七公子难道不会答应?”

何曾听说燕肯堂送给她妹妹之外的年轻女子礼物过?

偏偏就有卫宜宁的份,虽然知道燕肯堂是她们高不可攀的,可她们就是做不到不嫉妒,简直嫉妒的都要发狂了。

卫宜宁的神色有一丝丝的不自然,像是想笑又竭力忍着,卫宜宓冷冷地看着她,心中却开始警戒。

卫宜宁这样子总让卫宜宓觉得她和燕肯堂之间有什么,那种含而不露、朦胧隐晦,很是暧昧不明的神色,让她特别不放心。

卫长安显然对卫宜宁极其不满,说出的话也越来越难听“我真是撞鬼了,竟然想让你帮忙。别人家养条狗还知道替主人叫几声,你呢?叫你帮忙递个话也不能!”

言下之意是卫宜宁吃住在他家,尚且不如一条狗。

卫宜宁听了他的话忽然一反常态,没有像平时那样装傻认怂,而是冷冷地回了一句“大哥哥别动不动就提狗,我倒是没什么,只是大姐姐难道不会害怕么?!”

说完也不理众人是何反应,自顾自站起来就走。

春娇急忙追上去,一颗心跳的像打鼓。姑娘这话说得可不轻,只怕是得罪人了。

卫宜宓脸上顿时就没了血色,卫宜宁这话恰如一只匕首插在她心尖上,自己好容易从那件事里挣扎出来,她却当众揭自己伤疤!

说自己怕狗,是怕别人不知道自己被敖犬……

卫长安万没想到卫宜宁会如此,他说那话绝不可能是冲着卫宜宓的,此时只好解释“我绝没那意思,这个卫宜宁实在太猖狂了!她还真把自己当人了!”

双生女彼此对望一眼,那意思很明显这回有好戏看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反常的卫宜宁

包氏在库房里选定了一尊鎏金堑宝的菩萨坐像,命人收拾干净,用檀木大盒装好,外罩红锦袱,到寿诞那日好送进宫去。

看着几个小厮把东西抬出来,然后叫国妈妈锁了库房的门,把钥匙拿在手上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这间库房里放的都是值钱的东西,钥匙须得包氏亲手拿着。

进了屋,只见卫长安等几个人都不说话,卫宜宓脸色又十分难看,包氏便问道“这是怎么了?我走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吃饭呢吗?”

卫宜宓不说话,脸色难看地起身走了出去。

卫长安怕挨训,赶紧说道“我还有功课没做呢!”说着一溜烟跑出去了。

包氏冷冷地看着剩下的双生女,眼神如刀。

她们两个不敢耍滑,小声说道“是五妹妹,她,她当众说大姐姐怕狗……”

只这一句包氏就火了,卫宜宁这话真是太狠毒了,她怎敢如此羞辱自己的女儿!

包氏懒得问前因后果,就算卫宜宓有错在先,卫宜宁也不该说这么恶毒的话。

她这分明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当真是太过分了!

“来人!把五丫头给我叫来!”包氏厉声喝道,她只剩两个孩子,卫宜宓又是她的心尖肉,谁动都不行,更何况是卫宜宁这个寄人篱下的东西!

“夫人……”进来的丫鬟显然畏惧包氏的怒气,小心翼翼地禀告道“五姑娘已经自行去祠堂罚跪了。”

“她倒是机灵,”包氏怒气犹未平,又惦记着卫宜宓,说道“那就叫她跪着吧!”

之后急忙赶去安抚女儿,生怕卫宜宓想不开做出傻事。

好在到了卫宜宓房里,发觉她还算平静,虽然不高兴,但也不至于情绪崩溃。

“这个五丫头疯魔了,我已经罚她去祠堂跪着了,”包氏对卫宜宓说道“你若还不解气,明日再叫她给你好生赔罪。”

包氏自认一向对卫宜宁不错,若是她犯了别的错也还罢了,可她今天犯的错实在不能饶恕。

卫宜宓沉默了半晌,忽然开口道“母亲,我没事,五妹妹话说的难听也不过是话赶话说到了那里,未必就是存心的。”

包氏被她说的愣了一下,继而又喜道“你能想得开最好了,就知道你是最懂事的,听为娘的话,一切都往前看。”

卫宜宓点头道“我知道,不会为了一句话就做傻事的。您回去歇着吧!”

包氏细细审视她一番,看她不像在说谎,终于放下心来,说道“那你也早点睡,若是饿了就叫人做了宵夜给你端进来。”

她猜测卫宜宓晚饭应该没吃好,冬日夜长,担心女儿挨饿。

卫宜宓答应了,起身送包氏出去。

包氏走前特意给卫宜宓身边的两个大丫鬟使眼色,要她们留心照看大小姐。

二人低头应了,她们服侍卫宜宓的时间不长,先前的大丫鬟被撵了,具体怎么回事她们也不甚清楚。

只是自从服侍大小姐就没少被夫人叮嘱,她们已经习惯了小心翼翼地地侍奉卫宜宓。

此时夜色已经深了,祠堂里只点着一盏油灯。

卫宜宁跪在蒲团上,一张脸没有表情。

春娇上前把披风又给她拢紧一些,低声道“祠堂里冷,姑娘当心着凉。”

卫宜宁摇摇头道“我没事,冷惯了。”

小舍儿在后头陪着,她嘴笨,不知该怎么安慰人。

春娇想了想还是开了口“姑娘,虽说今天的事大少爷有不对,可你之前不是一直都让着他吗?这次又何苦……”

春娇是为了卫宜宁着想,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管怎样卫宜宁都要受包氏的管教,跟卫宜宓撕破脸对卫宜宁没有半点好处。

五姑娘一向识大体,懂忍让,为这么这次这么反常?

觉得卫宜宁反常的不止她一个,双生女此刻也正在房里说这件事。

“五丫头今天是吃错了药不成?”卫宜家边剔指甲边说“就算她不肯帮大哥哥的忙,也犯不上拿话冲大姐姐呀。”

“我劝你少去琢磨别人,这个时候想着怎么样躲远点儿,别把麻烦惹到自己身上就好了。”卫宜室劝她明哲保身“管他们怎么回事呢!左右没针对你我。”

她们在这个家里没什么地位,现在暂时投靠卫宜宓,可也不知能不能长久。

卫宜宓像极了包氏,转眼就能翻脸不认人。

她们讨厌卫宜宁,也不喜欢卫宜宓,最好是她们都不得好,免得衬得自己不如人。

卫宜宓坐在床帐里,眼神比平时都要幽深。

她从卫宜宁的反常里嗅到了不一样的气味,忍不住要寻根究底。

卫宜宓觉得卫宜宁今天敢对自己恶言相向,并不是她忍不住了,而是她不想忍了。

她为什么不想忍了?自然是因为她翅膀硬了。

结交了有钱有势的人家使得她不再是一个无所依靠的小孤女,但还不止如此。

一定还有什么事让她如此有恃无恐。

否则她早就张扬起来了,毕竟早就与燕家肖家有了往来,就算是前一日燕家送来礼物也没看出她有丝毫骄纵,为何只是隔了一天,卫宜宁就如此狂妄了?

这一天之隔发生了什么?

卫宜宓还算是个细心的人,她从一开始的羞恼中清醒过来,开始琢磨卫宜宁反常的原因。

最后定格在晚饭时卫宜宁欲笑不笑的神情上,她那副神情和她说的话一样反常。

该不会是……

卫宜宓的心狠狠跳了一下,她不愿意承认,却还是忍不住得出了一个结论卫宜宁和燕肯堂之间有了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正是因为如此,卫宜宁才觉得自己大可不必仰人鼻息,一改之前的低调隐忍,敢于对自己口出恶言。

这个念头让卫宜宓又怕又慌,可思绪却像脱缰的野马一样朝这条岔路冲了下去,拉也拉不住。

燕肯堂似乎一直对卫宜宁不错,只是他太高高在上了,没人会把他和卫宜宁放在一起。

可万一呢?

卫宜宓打了个冷战,身上起了鸡皮疙瘩,好像自己憧憬了许久的位置被人捷足先登了一样。

她该怎么办?



第二百三十七章 卫宜宓的求证

卫宜宓需要求证,且一刻也不能等!

夜太漫长,她承受不了这份煎熬。

每一寸光阴都过得艰难无比,那个可怕的念头总是一而再地闪出来,像一簇鬼火怎么浇也浇不灭。

而这件事不能让别人插手,毕竟一切还只是猜测,她不想给卫宜宁反咬一口的机会。

那个死丫头不是在祠堂罚跪吗?那就让她跪着好了。

既然她房里没人,自己是不是可以……

卫宜宓在心里想了又想,她的计划虽然有些冒险,但却是查到真相最直接的办法。

既然放不下,那就干脆下手去查好了。

“来人,把灯熄了吧!”卫宜宓平静地吩咐丫鬟:“早些睡,都老老实实的别惹我心烦。”

丫鬟连忙答应了,卫宜宓说一不二,她们不敢违拗。

外间上夜的丫鬟不敢弄出动静,安安静静地躺着很快就睡熟了。

卫宜宓的眼睛一直闭着,直到万籁俱寂,显然已是深夜,府里头再也无人走动了,她才轻轻起身。

穿好了衣服悄悄开了窗子,从窗口出去,又走出了院子。

她步子很快,但不乱。

卫宜宓自认还是有几分狠劲儿的,她若决心做什么就不会畏首畏尾。

就像当初对卫宜宁起了杀心就绝不手软,如今她要看看卫宜宁与燕肯堂是否有私情,就要去她屋子里查看明白。

卫宜宁在祠堂罚跪,她的两个大丫鬟自然要陪着。

并且今夜也不会有人在外间上夜,只有剩下的丫鬟在两侧的厢房里住。

卫宜宁住的上房要上锁,偏偏卫宜宓手上有所有钥匙的备份儿。

这还是柳姨娘的事后包氏交给她的,为了以防不测。

卫宜宓轻轻开了卫宜宁屋子的锁,极快地闪身进去。

她平时不屑进卫宜宁的房间,如今又是黑夜,不得不小心地摸索着前行。

好在这屋子里没有太多家具,卫宜宁也不喜欢多摆设,使得她没碰到什么东西。

进了里间卫宜宓小心地从怀里掏出一颗夜明珠,这是她母亲特意给她的,卫宜宛都没有。

虽然不够明亮,也已经非常难得了。

她先是在柜子里翻找了一气,只找到一些绸缎珠宝还有些小玩意。

卫宜宁的柜子只有一个上了锁,卫宜宓打不开,她有些不甘心。

转身又去搜查卫宜宁的床铺,借着暗淡的珠光,卫宜宓在卫宜宁的枕边发现了几样东西。

一块文石和一筒茶叶,都是燕肯堂从金陵带回来借燕婷贞之手送给卫宜宁的。

卫宜宓见了不禁骂了一句不要脸,把男子赠送之物放到枕边,用心不言而喻。

此外还有一只赤金盒子,卫宜宓没见过这东西。

拿起来打开一看,里头有一方精致帕子,还有两封信。

其中一封卫宜宓见过,是那次燕婷贞扭伤了手腕请燕肯堂代笔给卫宜宁写的信。

当时卫宜宓因此很是不好受了些时候,但还没多想。毕竟这二人实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另一封信是张便笺,上头只写了两句诗:新月爱良夜,玉人下东楼。

同样是燕肯堂的字迹,这一点卫宜宓绝不会认错。

虽然只是短短的两句诗,却分明是邀约的口吻。

初一便是新月之夜,还有三天就到了。

玉人自然指的是卫宜宁,要她在东楼下等候。

卫宜宓自然也知道东楼在哪里,就是京城的东城门。

每年冬至节以后,进入数九,京城中都会在入夜上演泼寒胡戏。

所谓的泼寒胡戏就是一大群青壮男子赤膊戴鬼面,随着乐曲边舞蹈边互相泼水追逐。

据说可以去火压病,降灾除厄。

因为由来已久,便成了一大盛事,堪比上元节闹花灯。

这新月夜是第一场泼寒胡戏,最隆重也最热闹。

从东城门到西城们恰好有一大队通行,所以这两处一向人多。

燕肯堂一定是想要趁乱与卫宜宁约会,否则不会写这样的诗给她!

再打开那方手帕,艳丽的红豆更是刺伤了卫宜宓的眼。

云锦配苏绣,这明显是金陵的东西,燕肯堂实际上要给卫宜宁的礼物竟是这个!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此物最相思,呵!

卫宜宁啊卫宜宁,实在没想到你竟然有这个本事!

卫宜宓不知自己此时的表情是何等狰狞,她只顾着愤恨卫宜宁。

皎皎如月的燕七公子居然被她这么个不起眼的乡下丫头给迷惑了,若不是亲眼看到这些东西,打死自己也不信。

难怪卫宜宁有恃无恐,能得燕七公子垂青,不啻飞上枝头变凤凰。

哪怕是作妾也该知足了吧!

燕七公子不是别人,绝不会始乱终弃,这一点卫宜宓很笃定。

他不是寻常的才子贵胄,他可是被多少人预言过的国之栋梁。

他若对谁动情,势必要负责到底的。

卫宜宁想必也清楚,故而也懒得在卫家再低调下去。

因为只要她进了燕家,卫家的人谁又敢再怠慢她呢?!

女人的直觉是一种看似无理实际又非常可靠的东西。

卫宜宓一直奇怪自己为什么那么讨厌卫宜宁,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她。

流放之前是,回来之后也是。

原来,是自己预感到了今天。

燕肯堂是卫宜宓心心念念了多年的人,如光如月,在她心上打下了烙印,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之前的一个多月里,她痛苦得恨不能死去,除了屈辱更多是绝望,心中有个声音一遍遍回响:她再也没机会和燕肯堂在一起了。

曾经是她最美的梦境如今成了最不敢去想的画面。

那种把心上人从心上剜去的滋味让卫宜宓知道了什么叫痛彻心扉。

后来她听从了母亲的话,决心另寻出路,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她总不能就这么窝窝囊囊地死在屋子里。

可现在她却要面对一个更残忍的局面:纤尘不染的燕七公子居然对那个毫不起眼的卫宜宁动了心。

虽然两人还未到一处,但卫宜宓已经快要疯了。

她不禁怨恨上天不公!

自己哪一点比不上那个卫宜宁?!

凭什么她的运气能那么好?轻易结交显贵,更能得到燕肯堂的倾心。

细说起来还是拜自己所赐吧!若不是自己当初想出在佛殿放火的主意,卫宜宁又哪来救燕婷贞的机会?

又怎可能就此结识燕肯堂?!

又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人心里住着菩萨也躲着妖魔,卫宜宓此时满心都是怨、恨、妒。

第二百三十八章 织网

不知过了多久,卫宜宓猛地清醒过来。

在月末浓稠似墨的黑夜里,在淡淡珠光的掩映下,她犹如顿悟般把手里的东西又原样放了回去。

而后轻移莲步,缓缓退出了卫宜宁的屋子。

轻轻落锁,无声无息地离开。

回到自己院子后,卫宜宓依旧从窗户进了房间,轻轻掩闭窗扇,褪掉外裳,她才重重地呼了一口气。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做这种事,多少还是有些紧张,索性一切顺利。

因为之前窗子敞着,屋子里有些冷。但卫宜宓不在乎,她恰好需要这种令人头脑清醒的冷。

躺回到床上,她开始在心里密密地织起一张网,一丝一缕、一环一扣都不马虎,遇到艰难处,凝神静气犹如入定,直到攻破难题,眉头方舒展开来,心头似有春风拂过。

直到天色发白,卫宜宓才觉出一点点疲倦,那张网最关键的地方已经织完,还剩下一些细节需要处理。

“天亮再说。”卫宜宓喃喃道,阖紧双目沉沉睡去,竟是无比的香甜。

天光大亮,包氏派人到祠堂叫卫宜宁出来。

卫宜宁跪了一夜,被春娇和小舍儿搀扶着才能站起来。

还要先过去向包氏请罪并向卫宜宓赔礼。

包氏端坐在中堂的正位,脸上神色一如往常,只是见了卫宜宁没有开口说话。

春娇心中忐忑,担心包氏就此彻底厌恶卫宜宁,五姑娘以后的日子难过。

她还不满十四岁,在这里的日子还长,包氏是当家主母,想让她不好过实在是太容易了。

卫宜宁的脸色和往常相比略显憔悴,毕竟是跪了一整夜,双眼下有淡淡的青痕。

见了包氏垂首行礼,倒没再像昨日那般倔强。

恰在此时卫宜宓也带着两个丫鬟进来了,包氏便对卫宜宁说道:“宜宁,你年纪还小,难免说话不防头。但是你们姐妹之间和睦是第一位的,切不可贪图一时逞强,而说出伤人的话来。

你一向懂事,昨日的话我们只当你是一时口不择言,不会认真。只是以后绝对不可以再犯,这也是为你着想,咱们自己人可以一而再的原谅你,外人却不会对你过多迁就。

你无依无靠孤苦伶仃,可要三思啊!”

卫宜宁听了点点头,嗓音有些喑哑地说道:“多谢夫人教导,宜宁谨记。”

包氏便笑了,说道:“既如此,就跟你大姐姐赔个不是吧!宜宓也不许记仇,她年纪还小呢!”

卫宜宁慢慢转过身,脸对着卫宜宓说道:“大姐姐实在对不住了,恕我一时冲动,以后再不会了。”

她背对着包氏,包氏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听她说话的语气的确是诚恳认错的样子。

但正对着她的卫宜宓却看到卫宜宁的唇角闪过一丝冷笑,清澈的眸光在她脸上扫过,也带着不易察觉的冷意。

她依旧不服气,这错明显认得不甘心。

卫宜宓并不奇怪,她知道卫宜宁为何会如此。

看来她以前的温柔恭顺统统是装出来的,此时已经忍不住要翘起尾巴了。

也难怪,谁有了好境遇还会甘居人下呢!

卫宜宓看着卫宜宁,好半天都不说话,场面于是颇有些尴尬。

包氏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用眼神示意卫宜宓。

卫宜宓垂下眼帘,语气有些生硬地道:“我懒得跟你一般见识,以后别再没大没小的。”

说着走过去坐在了包氏右手边的椅子上,端起茶盏来喝了口茶。

卫宜宁反常,她却不能跟着反常。

如果让对方察觉了,自己的计划只怕就要有变故了。

“好了好了,谁家过日子没有个盆碗磕碰的时候,你们既然一个认错一个原谅,从此之后再不许重提这件事,谁提了我就罚谁跪祠堂去。”

卫宜宓和卫宜宁都答应了是。

双生女估摸着已经没事了才走过来给包氏请安,包氏便对春娇吩咐道:“扶你们姑娘回房去歇歇,有不舒服的地方赶紧叫人请郎中。有什么想吃想玩儿的就直接来回我,不要见外。”

春娇赶紧答应了,扶着卫宜宁回了住处。

卫宜室卫宜家在包氏屋里闲坐了一会儿也告辞出来,卫宜家有些不满地说道:“我还以为夫人会好好教训一番卫宜宁呢,谁知竟是雷声大,雨点小,吓唬完了还给甜枣吃,真是够了。”

“你还做梦呢,我劝你醒醒吧。”卫宜室哼了一声说:“夫人是谁?何时做过亏本生意?卫宜宁出言不逊,她比谁都要生气。可只对她小小惩戒,回头依旧好言好语好招待,换成是你我,可有这么便宜的事吗?”

“说的就是,”卫宜家不平道:“凭什么她就能……”

“那是当然,”卫宜室冷笑着说:“人家卫宜宁救了燕家小姐,帮老爷升了官。成了肖家的上宾,给大哥哥谋了前程。夫人以后少不得还要用到她,又怎么可能对她赶尽杀绝呢?”

卫宜家虽然不甘心,但也不得不承认,魏宜宁确实比她们有用多了。

更何况她母亲也没谋害包氏极其子女,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了。

想到这里,她从心里又开始怨恨梅姨娘---那个已经死去多时,不可以再被提起的罪人。

春娇和小沈舍儿把卫宜宁扶到了床上,给她脱去鞋袜和外衣。

春娇叫人去打了热水回来,用热毛巾给卫宜宁敷膝盖。

跪了一夜,卫宜宁的膝盖已经肿了。

“这热敷能让淤血块血散开,”春娇一边敷一边对卫宜宁说:“这数九寒天最容易落下病根,可千万要在意。”

“说起来夫人也算大度,”春娇见卫宜宁坐在那里不说话,便继续说道:“只是以后千万不要再如此了,别的都好说,姑娘自己吃亏是真的,白白跪了这么一夜,就为了赌一句话的气,多不值得。”

她正说的起劲儿,抬头一看卫宜宁已经快要睡着了。

只好住了口,把卫宜宁轻轻的扶着躺下,又放下了床上和小舍儿一起退到了外间。

卫宜宁翻了个身,从枕头底下摸出那只素金盒子。

拿出里头的信反复看了看,之后又放了回去,合眼安稳睡去。

第二百四十章 泼寒胡戏

又过了一日,卫阿鸾来智勇公府串门,卫家的几个女孩儿都出来见礼。

少不得要坐下叙话,说些闲话解闷儿。

卫阿鸾因有些日子没来,包氏便也过来说了半天话,因要去张罗午膳,方才出去了。

卫宜宁一向在老太太房里待的时候多,一早上过来就一直在这里。

卫阿鸾和母亲话家常,其他几个小姐不是很能插得上话。

所以来的时候就手上各自都有活计,或缝或绣,总不至于无聊尴尬,也显得不是无所事事。

卫宜宁此时手上正做着针线,是一件颜色颇为艳丽的绣罗襦,正在给衣服的领口上绣花。

别人都不在意,只有卫宜宓留了心。

卫宜宁平时的穿戴都尽量朴素,既不佩戴什么首饰,衣裳也大多是素淡的颜色。

便是绣花,也是茉莉、栀子一类清雅的花朵。

众人已经习惯了,因为打从她进府就是如此。

而如今这件衣裳上头绣的却是粉红色的合欢花,且绣的极满,看上去喜庆又热闹,这断不是卫宜宁平日的风格。

如此新衣,倒像是喜服一般,可见卫宜宁是赶着要在和燕肯堂见面的时候穿。

卫宜宓心中存了想法,因此看卫宜宁处处反常都恰好和她所预测的一一符合,心中也就越发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偏此时说起来下月初一的泼寒胡戏,卫阿鸾笑道:“杨儿他们几个早就嚷着要见识见识京城中的胡戏了,梅州虽也有,只是远不及京城的热闹。”

朱太夫人听了就说:“可是呢!小子们爱热闹,又何况你们今年是头一回在京城过冬,确实应该去见识一番的。”

卫阿鸾因问:“这几个丫头不出去吗?若是没人陪着,可同我们在一处。”

双生女听了赶紧笑着说:“既然如此,到时候我们就和小姑姑在一处看。”

她们现在早就打消了妄想,不敢攀附邵楠邵桐,但依旧希望能和邵家走得近一些。

总归对她们没有坏处就是了。

卫阿鸾笑着应了,又问卫宜宓和卫宜宁:“大丫头、五丫头你们两个呢?”

卫宜宓微笑道:“多谢小姑姑的美意,只是我现在还没决定下来。”

卫阿鸾不知她是不是不愿出去见人,也不便相强,笑着说:“还有两日呢,慢慢决定也不迟。”

卫宜宁专心致志的绣花,竟然好像没有听到卫阿鸾的问话,朱太夫人便笑着说:“五丫头太用功了,你小姑姑问你的话竟没听见。”

卫宜宁这才停下手里的活儿,赧然笑道:“我这人一根筋,小姑姑别见怪,最近也不知怎么了,想是天冷了反应慢,做什么都像慢半拍儿似的。”

卫阿鸾笑道:“也没什么,就是问问你初一的夜里去不去看泼寒胡戏,若没人陪着的话和我们家在一处倒好,彼此有个照应。”

卫宜宁顿了一下,然后说道:“可能到时韦家的姐姐们会邀我,若是她们不出来我就去找大哥二哥他们。”

卫阿鸾并不在意,说道:“韦家姐妹多,聚在一起更热闹。”

卫宜宁和韦家姐妹要好不只一日,众人都是知道的。

卫宜宁笑了笑,又低头做起了活计,竟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卫宜宓还未见她做什么事如此着急过。

转眼就到了初一这一日,白日里人人按部就班,并未与往常有什么不同。

到了下半天,双生女便吩咐丫鬟找出两身体面的衣裳出来,连同簪环耳饰都放在梳妆台上。

卫宜宓也叫丫鬟准备出一套自己中意的衣裳首饰,她自己还特意沐浴了,往身上涂抹了不少暹罗进贡的香体膏。

刚穿好里衣,丫鬟进来禀告道:“大小姐,二小姐和三小姐打发人来问你晚上出不出去?”

卫宜宓半垂了眼帘道:“让她们自己去吧,别叫上我。”

丫鬟稍微顿了顿,卫宜宓又是找衣服首饰又是沐浴,显然是要出门的,却为何不同双生女一处?

卫宜宓见她如此,眼神顿时就冷了,刀一样射过来,怪她多事。

丫鬟吓得赶紧答应了出去,自悔不该乱想,惹怒了大小姐她可得吃不了兜着走。

好在卫宜宓瞪了这个丫鬟一眼之后没再追究,今天晚上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卫宜宁倚在熏笼上读书,旁边的几案上放着叠的一丝不苟的新衣裳。

粉红色小扇般的合欢花错落地绣在湖绿色衣襟上,活泼娇媚,恰好符合卫宜宁十三四岁的年纪。

春娇走进来,摸了摸卫宜宁微湿的头发:“这会儿也该梳起来了,姑娘坐到妆台前去吧!”

卫宜宁放下书卷,安安静静地做到妆凳上。

春娇一双巧手灵活地绾系着她的头发,不一会儿就绾起了一个高高的螺髻,贴上两片赤金点翠的花钿,斜插一只步摇,让卫宜宁看上去端庄又高贵。

“姑娘身上总算添了些喜气的衣裳,”春娇一边给卫宜宁穿衣一边说:“其实姑娘穿些鲜艳的颜色更好看。”

卫宜宁浅笑不语,任由春娇给自己穿戴打扮。

“这凤血玉的坠子是九小姐送的,”春娇从妆盒里拿出一对红宝石耳坠来给卫宜宁戴上:“姑娘总是不戴,真可惜了这好东西。”

唠唠叨叨完了,又让卫宜宁对着镜子看看还有哪里不满意。

“哪里都好,”卫宜宁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把我打扮的都不像我了。”

“这是什么话,”春娇撑不住笑了:“姑娘本来就好看。”

卫宜宁穿好了大毛衣裳,从院子里出来准备到门口去坐车。

走到一半的时候,恰好遇见了卫长安,对方穿着的十分光鲜,也是准备出去的样子。

见了卫宜宁倒有些吃惊,大约是见她比往日打扮的隆重,竟然显得颇有姿色,因而惊讶。

此时双生女早已出发了,门前只停着一辆马车。

卫长安的小厮牵了马过来,他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去了。

这边卫宜宁也让春娇打起了帘子,刚迈开了步准备上车,忽听身后有人叫道:“五姑娘且慢。”

第二百四十一章 软禁

卫宜宁正要上车,闻言停下动作,回头一看是府里的一个管事婆子,姓杨。平时爱围着国妈妈打转,管着府里头丫鬟们的四季衣裳。有时也帮着查夜,算是府里的老人了。

“杨妈妈,可是有什么事吗?”春娇上前问道。

“五姑娘,大小姐找您呢!”杨妈妈绕过春娇直接对卫宜宁说:“烦请您过去一趟吧!”

春娇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卫宜宁,大小姐忽然这个时候叫五姑娘,不知是福是祸。

“大姐姐叫我有什么要紧的事吗?”卫宜宁似乎不想去:“我正要出门呢!”

“五姑娘,老奴不知道是什么事,”杨婆子公事公办道:“我只是个传话的,姑娘别为难我们做奴才的。”

言外之意是卫宜宁有什么话请当面去和大小姐说,她做不了主。

卫宜宁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回头看了看外头的马车,眼中似有不舍之意,但最后还是咬了咬嘴唇,转身往院子里走去。

并且脚步很快,像是急着赶时间。

春娇紧跟在后面,怀里抱着一个包袱,里头装着卫宜宁的一身衣裳还有一只手炉,准备上了车好给卫宜宁暖手。

卫宜宁来到卫宜宓的院子,早有人在外头侯着,打起帘子把她让了进去。

卫宜宓端坐在椅子上,背后是一架琉璃围屏。

卫宜宁抬头观瞧了一眼,只见她打扮的粉光脂艳,双鬟髻金雀钗,龙眼大的珍珠拖着三寸长的宝石串儿,珠光闪耀在黑油油的鬓边。

身上的裙袄工料俱佳,紧领窄,把卫宜宓的身姿显得格外窈窕。

只可惜脚有些大,一双凤头鞋子精工细作,就是不够秀气,这也算是卫宜宓的一大缺陷了。

所以她的裙子都会做得长一些,用来遮盖鞋子。

站着的时候还好,一坐下就容易露馅了。

卫宜宓从卫宜宁进来就冷眼打量,今天的卫宜宁果然不同往日。

打扮得精心,穿戴得考究,不知底细的还真要把她当成千金大小姐。

“不知道大姐姐叫我来有什么事?”卫宜宁有些气喘的问道,显然走得有些急。

她越急,卫宜宓就越有耐心,一边把弄自己腕上的玉镯一边慢条斯理地问:“五妹妹这是要去做什么?”

“我想去外头看胡戏,”卫宜宁道:“已经许多年没看过了,左右今夜无事。”

“今夜无事……”卫宜宓玩味似地重复卫宜宁的话:“妹妹既然今夜无事,那姐姐我可有事相求。”

卫宜宁似乎抖了一下,但旋即又掩饰过去,说道:“姐姐要我做什么?”

“我上个月病着,许愿等病好了定要写一千遍送到相国寺去,”卫宜宓和颜悦色地说道:“如今我自己已经抄了七百遍,还剩下三百遍,想让二妹妹你们三个每人帮我抄一百遍,不知可使得?”

卫宜宁听了知道不好拒绝,便说道:“帮姐姐抄经是好事,等我明天一早就开始抄写。”

“那可不成,”卫宜宓笑模笑样,说出的话却不容置喙:“初三日是黄道吉日,我要在那天清早去相国寺,明日已经是初二了,只怕来不及了。妹妹若是真心帮我就从今晚开始吧!”

卫宜宁显然不愿意,坚持道:“大姐姐,我明天抄上一天一夜,肯定能抄完就是了,况且二姐姐三姐姐她们也没……”

卫宜宁想说卫宜室和卫宜家今晚也出去看泼寒胡戏了,并没有抄经。

卫宜宓却显然不想和她嗦,起身说道:“你就在我屋里抄吧!省的来回搬动东西,怪麻烦的。

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香兰,她都知道。”

香兰是卫宜宓身边的大丫鬟,认得字。

“大姐姐,我……”卫宜宁的脸因为情急变得有些红:“我已经……”

“五妹妹,”卫宜宓转过身来语气有些责难:“这也不算什么天大的难事吧?这么点事儿我竟然求不动你?”

“不是的,”卫宜宁有些惶恐:“我没说不帮你抄。”

“那就快些抄吧。”卫宜宓笑得很开心:“记得心要诚。”

说完转身继续往外走,还不忘吩咐屋里的人:“好好伺候五小姐,千万别怠慢了,等我回来没见她在你们可都仔细着!”

言下之意是把卫宜宁给软禁起来了!

春娇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大小姐这是做什么?

如今老爷在外应酬,夫人逢初一十五都要给四小姐念经,不见人,老太太住的远,且睡得早。

所以大小姐的话没人能驳回,毕竟五姑娘是她的妹妹。

且又没打骂,不过是关在屋子里抄经书,也犯不上为这个去找大人。

卫宜宁开始还有些着急,此时却已经稳稳当当地坐了下来,只是并没急着抄书,而是要了茶来喝,又吃了几个果子,才吩咐春娇研墨,将宣纸细细地裁开,一笔一划地慢慢写了起了。

卫宜宓出了院子,只叫一个丫鬟跟着。

来到大门前,卫宜宁吩咐备好的马车还在那里等着。

车夫见了卫宜宓赶紧请安,卫宜宓不说话,径自上了车。

车夫只管赶车,至于是哪位主子坐车可不归他管。

小心问了一句:“大小姐,咱们往哪里去?”

“往东,”卫宜宓声音很低:“一路上遇见人不许乱说话。”

车夫答应了,赶起马车往西走。

和卫宜宓一起的丫鬟忍不住心中狐疑,大小姐为什么不去西城门?那里不是更近吗?

可她不敢乱问,主子做什么岂是她一个下人敢乱打听的。

车上的车马很多,很多人都出来看热闹。

卫宜宓坐的马车前头挑着两盏风灯,上头写着一面写着“智勇”二字,一面写着“卫”字,人们一看就知道是智勇公府的马车了。

马车一路来到东城门,此时已是人山人海,鼓乐震天,上前名青壮披散着头发、戴着鬼面,赤着上身,随着乐声互相泼水取乐。

沿路还有数不清的摊子,卖吃食玩物,价钱不贵,花样极多。

卫宜宓叫车夫把车靠边停好,把车帘卷起一半,又戴上了面纱,从车帘的缝隙往外看。

第二百四十二章 恭候多时

寒宵冷彻,抵不过人心如火。

震天撼地的呼喝声如万钧雷霆,似乎把数九的寒气都给驱散了。

围观的人群中不少人跟着狂欢,癫狂舞蹈如醉如痴。

此时本就极其喧闹,人群中更有不少相识的碰了面,彼此招呼热络,当真是又热闹又乱。

卫家的车夫和丫鬟都看得入了迷,这样的热闹就是常住京城的人一年也只能看这么一回两回。

卫宜宓却并未把眼前的热闹放在心上,因为胡戏的鼓乐声尚且比不上她的心跳。

她在等。

果然,大约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有两个人抬了一乘小轿过来,说道:“卫姑娘安,我家主子请您过去叙话。”

车夫刚要问对方是哪家的家奴,卫宜宓已经从车上下来了。

丫鬟要跟,卫宜宓禁道:“不必跟着,你们都在这儿等我回来!”

车夫和丫鬟不敢违拗,以为卫宜宓早就已经同别人约好了。

毕竟年轻小姐们相约一同观赏泼寒胡戏是常事,卫宜宓应该也不例外。

卫宜宓坐进轿子里,脸上依旧带着面纱。

大家闺秀们出来瞧热闹不想被人看见,便带上帷帽和面纱也实属正常。

因此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青衣小轿在人群中一闪就不见了,就像大海中的一叶小舟,转瞬就被浪潮吞没。

卫宜宓坐在轿子里听着外面的声响由嘈杂渐渐变得轻微,虽然依旧能听见鼓乐和呼喝声,但已经不如轿夫的脚步声清晰了。

显然已经走出了东城楼很远,最起码隔了两条街。

两个轿夫谁也不说话,把轿子抬得飞快,脚步声均匀有力,一听就是有经验的轿夫。

那他们也一定经常抬喜轿吧?

卫宜宓的心里像被填了一大勺百花蜜,自己此刻竟有些像新嫁娘呢!

她今夜穿的是一身水红撒花的裙袄,盛装打扮又蒙着面纱。

想到这些,她忍不住有些恍惚,喧的鼓乐也变作了婚嫁时的催妆曲,燕七公子当真别出心裁,在这样的日子里与人相约,不但不会被人察觉,更加令人难忘。

虽然他本来是要和卫宜宁私约密会,可现在换做了自己,原本的愤怒便都化作了甜蜜。

“我以后拿一生的柔情对待他,不都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早晚会明白我比那个卫宜宁好上千倍百倍的。”卫宜宓在心中打定了主意。

此刻的她抛开了所有顾忌,李代桃僵去跟燕肯堂幽会。

她没法让自己放任卫宜宁投入燕七的怀抱,单纯地拦住卫宜宁也没用,只要他们存了心思,这次不成定然会有下次。

釜底抽薪的办法就是由自己取代卫宜宁,彻底斩断他们两个的情丝。

卫宜宓自认为考虑得很清楚,这样做的后果会使她被人不齿,甚至连燕肯堂也会反感,可是最终燕肯堂还是会给她一个交待,因为他不会对任何女子始乱终弃。

哪怕知道自己弄错了,也一定会负责到底。

卫宜宓豁出去了,嫁到江南是迫不得已,没有办法的办法。

嫁进燕家、嫁给燕肯堂才是她的毕生夙愿。

老天开眼把机会送到她的面前,凭什么要错过?

就算受万人唾骂她也要做总不会有人要了她的命!

更何况,她的名声又还剩下多少?

与其委曲求全地躲到南方,不如铤而走险留在京城!

女人一辈子只有嫁得好才算赢,她自幼心高气傲,怎能甘心屈居人下!

卫宜宓咬紧牙关,越发觉得自己是个能成事的,舍不得身成不得事,欲得必须先舍。

思绪如潮,直到轿子落地,卫宜宓才猛然惊觉已经到了。

轿帘被掀起,卫宜宓看到是一处幽静的院落,小小巧巧,却很精致。

此时大门开着,一个年纪不大,长相清秀的小丫鬟躬身请到道:“请小姐移步。”

卫宜宓出了轿子,手搭在小丫鬟肩上,一言不发。

那丫鬟带着她进了门,随后又把门关上。

院落中只有一座二层小楼,一楼是客厅,摆放着一组檀木家具,桌子上燃着两盏琉璃灯,但并未见到有人。

“姑娘,公子在楼上已经恭候多时了,”小丫鬟声音清脆语调柔靡,带着些许江南口音:“请您上楼一见。”

卫宜宓点点头,小心地迈步上了台阶,进了一楼,缓步上了楼梯,发觉二楼并未点灯。

越往上越幽暗,卫宜宓走的很小心,心跳的声音把她的脚步声都给盖住了。

二楼一片昏暗,什么也看不清,却正合卫宜宓的心意,她原本就怕燕肯堂过早地认出自己来,还想着如何骗他熄了灯。

谁想对方竟然压根就没点灯,大约是怕第一次女方会害羞,果真是贴心。

卫宜宓心中窃喜,脚步都觉得轻盈欲飞。

她丝毫不觉得自己卑鄙,因为她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和燕肯堂在一起,而卫宜宁根本不配。

男子稍显粗重的呼吸在身后响起,卫宜宓的心紧缩了一下,继而释然。

高贵的龙脑香香气和软绸衣衫的摩擦声,表明了对方的身份。

一双手搭在她的柳肩上,手指修长,掌心温热。

卫宜宓面纱下的唇型如仰月,再怎样她也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初尝情味,焉得不沉醉。

那双手稍稍用力,卫宜宓便身不由己地倒了下去,接住她的是男子坚实的胸膛,心跳沉稳有力,一下一下,令人沉迷。

卫宜宓的心也随着跳动,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心心相印”这个词,不禁羞涩又甜蜜。

旋即她的身体化成了一朵轻盈的白云,飘飘欲仙,直向天上飞去。

那迎接她的天神便是将她拥入怀抱的人,那个她一直渴慕不已的燕七公子。

面纱被轻轻抛开,檀口香腮,几番流连后,罗带轻分,衣衫委地。

卫宜宓被托起,轻轻放在大床之上,随后又被紧紧抱住。

她羞喜相交,却任他予取予求,如一朵娇嫩的花儿任人采撷,她今夜早已做好献出自己的准备。

对方极其体贴她的柔弱,所有动作都尽量轻柔温存,卫宜宓死死咬住嘴唇,身体颤抖得如风中的蝶翅。

最是此良夜,海棠初绽,落花嫣红。。

第二百四十三章 怎么是你

烛泪滴满了烛台,熏炉里的香已经燃尽,香灰都冷了。

卫宜宁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伸手揉了揉眼睛。

春娇拿起桌上的剪刀,剪了剪灯芯,烛火复明,让人疲倦的精神稍稍振作了一些。

春娇忍不住小声对卫宜宁说道:“姑娘歇歇吧!左右今晚也写不完一百遍。”

其实卫宜宁并没有写多少,可春娇还是怕她累着。

春娇心中带着淡淡的不满,明明是大小姐自己许的愿,为什么要五小姐帮她抄写?这分明就是欺负人。

且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赶在今天五姑娘要出门的时候,分明就是故意的。

“姑娘,你要是实在困得厉害,不如咱们回去睡吧!”春娇小声道。

旁边还有几个卫宜宓屋子里的丫鬟在,她不好说的太大声。

省的到时候搬弄是非,惹得大家都不安宁。

“不妨事,”卫宜宁淡淡地说道:“大姐姐怎么吩咐的咱们就怎么做吧,我回去也是歇着,抄抄经文还能静心,也不错。”

卫宜宓出门的时候特意交代了,什么时候她回来卫宜宁才可以离开。

如今大小姐不知去哪里了,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回来。

卫宜宁如此,春娇也没什么可说的,她只是个下人,这屋子里哪有她说话的份。

卫宜宁喝了口有些凉掉的茶水,又拿起了笔开始抄写,春娇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她有个毛病,

一看见字就困。

时间就这么慢慢地过去,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戌时。

东城楼下,看热闹的人渐渐少了,有很多小孩子熬不住困了,还有年纪大要早睡的。

只剩下一些年轻人还没离开,人数依然很可观。

卫家的丫鬟和车夫左等右等也不见卫宜宓回来,按理说去了这么久也该回来了。

“我去那边找找看,”丫鬟下了车,对车夫说道:“你就待在这儿别动,省得回头再找你。”

“好好,你去问问大小姐咱们什么时候回去?”车夫抱着胳膊连连跺脚,如今这天气在外头时间长了,还真有些熬不住。

他身上的棉衣是旧棉花做的,不是很暖和。

丫鬟答应了一声,按照记忆里卫宜宓离开的方向找了过去。

此时人虽然散了不少,但剩下的人还是很多,车马轿子停的到处都是,且毫无顺序。

丫鬟晕头转向地找了半天,也没看到自家小姐的影子。

“早知道当时问一句是谁家请走的好了,”丫鬟有些后悔:“整条街都是人,这得找到什么时候?”

她找了半天又怕和卫宜宓错过,只得又回到了马车那里,看了看大小姐还没回来。

“再等等吧。”丫鬟有些无奈的说:“也许是和人聊得投机,再过些时候就该回来了。”

可是直等到戏都快散了,只剩下那么几十个人还没走的时候,丫鬟又找了一遍,竟然还是没找到。

“这可怎么办?”车夫吓的眼睛都直了:“怎么好端端的会不见呢?是谁家接走的大小姐?”

“我哪知道,”丫鬟也没好气:“以为是和人约好了的,再说大小姐也不让跟着。”

按理说大小姐又不是小孩子,难道还能走失?

可现在是的确找不到卫宜宓的人了。

丫鬟没了主张,拖着哭腔说道:“我在这儿继续找,你赶紧赶了车回府去,多叫几个人来一起帮着找找。”

车夫不敢怠慢,调转了车头赶着车飞也似的去了。

包氏在里间念完了经,本来想找卫宜宓来说说话,谁想有婆子说大小姐出府看胡戏去了。

包氏虽有些意外,可想着女儿既然能有心情出府逛逛,这也是好事儿。

毕竟已经过了一个多月闭门不出的日子。

她没细问,以为卫宜宓是和双生女一起出去的,和卫阿鸾他们一起去看胡戏了。

前日卫阿鸾来还主动邀请这几个小辈一起看胡戏的。

过了一会儿卫宗镛醉醺醺地回来了,包氏恰好正各处查看有没有灯火门窗看管不严的地方,就迎了出来。

卫宗镛站在那里跟她说了两句话就去桑姨娘房中歇着了。

包氏不免觉得有些无聊,正要回房去,见卫长安摸着肚子从外头回来了。

他今晚酒足饭饱,只可惜不能玩儿得太晚。进了府正准备回房洗个热水澡,见他母亲站在二门那里,只得垂了手上前问安。

包氏正待要说他几句,那个车夫满头是汗地跑了进来。

包氏便有些动气,喝道:“乱跑什么?!真是没规矩!”

车夫没想到夫人在,赶紧行礼,说道:“奴才本是赶着车拉着大小姐看胡戏的,谁想大小姐竟不见了。”

“胡说!好端端的如何会不见了人?!”包氏喝道:“跟着她的丫鬟呢?不是还有姑奶奶照应着吗?”

“夫人不知,大小姐去的是东城门,”车夫抬起袖子擦了擦汗说道:“我们到那里不久就有人抬了轿子把大小姐接走了,可到现在也没送回来。”

包氏自然不知怎么回事,还想再问问卫宜宓怎么不去西城而去了东城。

一旁的卫长安却像遭了炮烙一样,语气焦急地问道:“五姑娘去了没有?!”

跟着包氏的婆子回道:“五姑娘没出去,在大小姐房里抄经文呢!”

卫长安一听平地跳起近三尺,嘴里大叫一声:“糟了!”

头也不回就往外跑。

包氏见他如此,顾不得问个明白,吩咐道:“多派些人跟着大少爷去!”

车夫答应了赶紧去叫人,包氏转身往回走了两步又猛地转过身,说道:“备车,我也得去看看!”

卫长安骑在马上,疯了一般跑出去,后头的人有骑马的也有跟在后头跑的,呼呼啦啦一大群。

小楼内,卫宜宓紧紧依偎在燕肯堂怀里,柔情缱绻难舍难分。

虽然彼此到此时依旧未交一言,但自觉得心意相通根本不需要言语。

不知过了多久,卫宜宓只觉怀抱一空,燕肯堂回身擦亮了火石,床头的蜡烛被点亮。

“啊!”

“啊!!”

两声尖叫几乎同时响起。

“怎么是你?!”紧接着又是异口同声的质问。

第二百四十四章 实话实说

卫长安恨不得一步就跑到地方,他心里慌急成一片,来不及去想前因后果,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大事不好!

他来到城东的回马街,远远就看见有一顶小轿停在路边。

两个轿夫本来在一边说话,见卫长安气势汹汹领着一群人冲了过来,吓得抬着轿子慌忙跑了。

卫长安哪有功夫管他们两个,下了马就冲进门里去了,想起什么来又回身对跟着的人道:“你们都站在这儿别动!我不叫谁也不许进去!”

跟着他来的下人们便都站住了脚,不再跟着他往里走了。

卫长安此时也为难,有心想把这些人赶回去,省的出了事人多口杂,乱说一气。

可又一转念,若是真出了事需要人手,自己单枪匹马恐怕不行。

所以只好叫这些人在外头先等着。

他一个人来到小楼门前,刚上台阶就听见里头动静不对。

隐隐约约的是一个女子在哭,他在心里念了一句:这下真坏菜了!

卫宜宓原本以为点灯之后看到的应该是燕肯堂那张倾世俊颜,却没想到是另一张完全不同的面孔。

并且这个人她认得,是仁勇公府的大少爷封玉超!

“怎么是你?!”卫宜宓抱着被子反复质问,她觉得自己被狠狠欺骗了。

燕肯堂呢?不是他约了卫宜宁吗?自己李代桃僵不假,可对方怎么也换了人?

封玉超的脸色也像见了鬼一样,听到卫宜宓的质问,他几乎要暴跳起来!

这本来是自己要问的,怎么会是她?

不该是卫宜宁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卫宜宓完全崩溃了,她处心积虑要成为燕肯堂的人,春宵一度后却发现自己弄错了人!

还有比这更吓人的吗?

封玉超一样觉得委屈,今天本该是他弟弟封玉铎来,可前天封二骑马摔了腿,他只好代替了。

毕竟好容易定下的计策,不能半途而废。

自然早就知道一旦见了光对方必定会又哭又闹,可预想中哭哭啼啼的是卫宜宁才对。

这个卫宜宓他也认得,虽然有几分姿色,可前些日子不是被狗给那个了吗,说实话他还真有点嫌弃。

卫长安跑进楼里,之前的小丫鬟要阻拦,被他一巴掌给打到一边去了。

不得不说卫大少的巴掌尤其擅长打女人。

跑到楼上一看,自己的妹妹衣不蔽体泪流满面,一旁的封玉超神色阴郁一言不发。

卫长安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连连跺脚叹气。

正在这时,楼下传来说话声,卫长安急道:“是我母亲来了!你们两个快把衣服穿好!”

说着反身下楼去迎包氏。

包氏一见卫长安就问:“宓儿在不在上头?这是什么地方?”

卫长安赶紧朝母亲使眼色,说道:“叫下人们先出去。”

包氏心中越发惊疑,叫下人们都去外头候着。

卫长安才期期艾艾道:“妹妹的确在上边……”

他话才说了一半,包氏就把他推到一边,三步并两步地上了楼。

此时封玉超已经穿好衣裳下了床,卫宜宓只披了外衣,依旧坐在床上啜泣。

包氏进来一看就明白了,厉声质问封玉超:“封公子,你诱骗世家女这可是犯王法的!”

卫宜宓一听母亲开口,便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她算是丢人丢到家了。

卫长安心虚地上了楼,紧靠墙角站着。

包氏看他一眼,说道:“去叫人把这里围起来,谁也不许走!叫管事的回府请老爷过来!老爷若是醉了不肯起,抬也要给我抬来!”

卫长安吓得一个哆嗦,麻利地去了。

包氏坐下,问封玉超道:“封公子,赶紧叫你的人去府里禀报一声吧!把你家公爷夫人都请来,咱们得好好谈谈。”

封玉超心中自然不乐意,可现在他被逮了个正着。卫家也不是平头百姓,可以任他拿捏。

这件事真要吵嚷出去,他也完了,包氏是出了名的不好惹,何况这事关系到她的亲生女儿,绝无可能松口。

等到封玉超下楼去找人,包氏才问卫宜宓:“你给我老老实实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卫宜宓不能再隐瞒,况且她现在心乱如麻,想要编谎话也编不全,还不如实话实说。

于是便从发觉卫宜宁反常开始讲起,说她看到了燕肯堂写给卫宜宁的信,约她在初一夜里相会,自己因一直爱慕燕肯堂,便鬼迷心窍想出取而代之的办法。

谁想来到这里后却发现对方根本不是燕肯堂而是封玉超。

“事已至此,说后悔的话已经晚了,”包氏道:“从今后不管谁问你,你都要咬定自己不知情,是被骗的,知不知道?”

卫宜宓哭着点点头,她当然得这么说,不然哪还有脸见人?

包氏觉得卫长安肯定知道内情,便把卫长安叫了上来,喝道:“畜生!你给我跪下!”

卫长安一哆嗦就跪下了,他就知道自己这回少不得脱层皮。

“你给我一五一十说明白!敢撒一个字的谎我就要你的命!”包氏眼梢吊起,一脸的狠辣。

卫长安哭道:“我说,我说!封家兄弟看上了五妹妹,几次想要和她亲近亲近都被这丫头给拒绝了。

他们不甘心,想了个主意。知道她常出入燕家,想必也一定对燕七倾心。

故而从别处弄来一幅燕七的字,找了荣石斋最好的装裱师傅,把上头十个字裁下来拼成两句诗,再叫人扮成燕家的仆人把这两句诗连同一方帕子给了五妹妹。”

卫宜宓听到这里恍然大悟,那云轩笺上的确是燕七的字,但却是拼凑的。

事实上燕肯堂从未写过那样的话,更没有私约卫宜宁。

“之后呢?”包氏的脸冷得如同石刻。

“然后他们叫我故意求五妹妹帮忙,让她帮着约燕七出来,看看她是否动了心。”卫长安咽了口唾沫道:“她不肯帮忙就说明她打定了主意要赴约。”

“胡闹!”包氏冷哼:“你五妹妹再怎样也是咱家的人,她丢脸丢人你能捡到什么?!”

卫长安哭丧了脸,不敢反驳包氏。

他们原本是打算好了让卫宜宁吃个暗亏,毕竟这样的丑事她绝不会嚷出去就是了。

如此别人又怎会知道?

第二百四十五章 开条件

可偏偏卫宜宓从中间插了一脚,让整件事出了变数。

她把卫宜宁关在自己房里,自己则冒充卫宜宁来到东城楼下。

封玉超派去接应卫宜宁的人只在那里看到一辆智勇公府的马车,便以为绝对不会弄错。

更何况他们去接的时候,卫宜宓二话没说就上了轿子,倘若不是事前知情,又怎会连问也不问就上了轿?

等到卫宜宓来到这里,封玉超和她都想着要欺瞒对方,等到生米做成熟饭之后,才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封玉超预想的是假扮燕七夺了卫宜宁的清白,之后再胁迫她,使她只能屈从于自己。

因为通过前几次的事情,封家兄弟意识到卫宜宁不是心思单纯的小傻妞,更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想要像之前对待其他女孩儿那样,或是哄骗或是用强都不可能成功,所以他们才想到了这个办法。

并且为了让卫宜宁相信的确是燕七和她私约,还特地让卫长安故意的当着卫宜宁的面透露初一日这天封家兄弟要宴请燕七而燕七不肯赴约的事。

如此卫宜宁便会更加笃定。

卫长安也觉得卫宜宁上当了,否则的话她不会一口回绝自己,更不会在饭桌上总是忍不住面露微笑。

他觉得这件事一定不会出错,可结果是回来之后却发现卫宜宁还在福利,而自己的亲妹妹卫宜宓却不见了。

尤其是当他听说卫宜宓去了东城,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可能弄错了人。

卫宜宓抽抽噎噎的哭,她倒是想恨卫宜宁,可这件事说到底也不是卫宜宁害她的,如果不是自己抢着来,此刻痛哭的该是卫宜宁吧!

毕竟从种种迹象看来,卫宜宁对这件事情是十分上心的。

她一定也打算着要和燕肯堂成双成对,不然也不会那么急的绣衣裳、盛装打扮着出门。

回想起自己硬把她留下抄写经书的时候,卫宜宁着急得要死又不能说什么的样子,的确是真情流露。

说来说去只能是她的命太好了,阴差阳错的躲过了这一劫。

包氏压着心底的怒气,走上前去替卫宜宓绾好了散乱的头发,说道:“一会儿你父亲和任勇公夫妇都会来,到时你一个字也别说,一切都听我的。

事已至此,你只能嫁到封家去了。只是这封家的大公子怕不是个好掌控的,你要多长个心眼。”

“这……”卫长安瞪大眼睛道:“封公子他只怕不会同意吧?”

他最近经常和封家兄弟混在一起,知道封玉超心高气傲,眼高于顶,声称自己娶妻必要娶一个才貌双全门第又高的女子,卫宜宓显然不是他合意的人选。

“你这蠢货!此刻还帮着外人说话,”包氏骂道:“油脂蒙了心的!他倒是想不娶,可也得掂量掂量!一会儿人到齐了,你不许说话!”

卫长安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母亲说的也没错儿,已经到了这一步,可不是得封家负责么!

包氏把女儿扶到了里面的一个套间,又喝令卫长安下楼去看看卫宗镛到了没有。

卫宗镛本来就喝醉了,加之在桑姨娘那里浪费了些体力,早就睡得如同烂泥。

管事的回去禀报的时候,桑姨娘叫了好几次,他才迷迷糊糊的醒了。

听说包氏叫他出去,老大不愿意,说道:“她有事就叫她过来!”

卫宗镛说的是糊涂话,向来主母是不入妾氏房间的,更何况是晚上。

管事的只好说夫人现在不在府里,卫宗镛反应了半天,才觉出不对劲儿。

只好强睁醉眼,叫桑姨娘服侍着穿好了衣裳,外头已然备好了车,管事的扶着他上了车,一径来到了回马街。

卫宗镛到了这里酒还没全醒,包氏见了他只觉得一阵气闷。

可眼下须得他也在场,少不得忍耐着。

“你们怎么都跑到这儿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卫宗镛看到自己的妻儿都在这里,且又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显然不是他家的产业。

包氏上前在卫宗镛耳边轻声说了句话,卫宗镛的眼睛立刻瞪得像铃铛一般大,厉声反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又没疯,”包氏的话里也带了怨气:“你当这是什么好事吗?”

“封家的人呢?”卫宗镛摇晃着脑袋四处看:“总得给个说法!”

“你以为请你来是为了什么,”包氏自言自语道:“真是扶不上墙的……”

卫宗镛真的只是个酒囊饭袋,很多事情都要靠包氏一个人处理。

又过了一会儿,仁勇公夫妇到了。

包氏便对卫宗镛道:“你下去见见仁勇公,我先和他家夫人说话。你多余的不必说,只一口咬定此事必须要有个交待,否则绝不干休就是了。”

卫长安扶着卫宗镛下了楼,封毅夫妇夤夜至此,自然知道没有好事。

封玉超脸色铁青,嘴闭得很紧,有心多问几句,卫家人又到了,少不得要见礼。

卫宗镛和卫长安的脸色也是难看得紧,卫长安对仁勇公夫人施了一礼道:“伯母,我母亲在楼上,请您借一步说话。”

仁勇公夫人是继室,一向不敢多管封玉超兄弟俩的事,知道这次一定是闯了祸,少不得要收拾残局,因此便上了楼。

只见包氏一脸的憔悴羞恼,便上前道:“姐姐,不知有何赐教?”

包氏叹息一声道:“不敢,实在是没办法了,我家不争气的女儿被你家大公子诓骗至此,已然失了清白。”

“这……”仁勇公夫人吓得顿时白了脸:“怎会如此?”

包氏上前将床上的被子揭开,指着上头的落红道:“女子清白是大事,我想问问夫人,咱们是去御前评理还是去衙门经官?”

“好姐姐,此事的确是大事,”仁勇公夫人连忙说道:“只是看在咱们两家一向交好的情分上,还请容我们先赔礼道歉,只要您说出条件来,我们尽量满足就是。”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只有把卫家应付满意才能大事化小。

这事情明摆着是封玉超的责任,诱奸良家女是犯法的,况且名声极不好听。

第二百四十六章 留着她还有用

包氏见仁勇公夫人态度诚挚,便放下了心,缓缓说道:“我们能有什么要求?如今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少不得两家彼此遮丑,既救了两个孩子也全了两府的体面。”

仁勇公夫人连连称是,说道:“大侄女在哪里呢?真是委屈了这孩子,我代超儿向你们母女赔罪了。实在是我教子无方,连累了贵府。”

尽管她只是封家兄弟的继母,并且这两个人从来也不受她的管束。

可如今到了这个地步,她总不能再找任何理由推脱,少不得扛下来。

否则卫家不会觉得她懦弱,只会认为她不想认账。

如此一来就更加没有缓和的余地,她自己无所出,将来还要指望封玉超兄弟两个,就不能不为他们打算。

包氏见她如此,情知自己的打算不会落空,因此脸色也就缓和了几分,叹息道:“我这女儿自幼娇惯,对人没有防备之心,可她不是不知道羞耻,我来的时候她寻死觅活的,我好歹劝住了,如今在里头躲着呢!实在是没脸见人。”

仁勇公夫人起身说道:“叫侄女受委屈了,都是我家那不懂事儿子的错。”

说着来到里间,见卫宜宓果然在那里痛哭,便说:“好孩子,不要哭了,伯母会替你做主的,你是公府小姐,我们封家断不会怠慢了你。”

卫宜宓此时也知道没有别的办法,她最好的出路就是嫁给封玉超了。

包氏又道:“我怎么恍惚记得你家大公子是订过亲的?”

仁勇公夫人也面露难色,说道:“的确和隋家有婚约。”

包氏听了便不说话了,她又不能直接开口让封家和隋家退亲,一切自然有封家出面处理。

仁勇公夫人对包氏说道:“今天的事便是说一万句该死也于事无补,事关重大,我需要和老爷好好商量商量,贵府自然也要慎重考虑。

既然如此,我便说一句不知轻重的话,如今天色也晚了,咱们不如各自回府去,三日后我亲自去府上拜访,到时定然有个说法就是。”

包氏听了也不反对,说道:“我知道夫人和公爷必定不会欺诈我们,如此我们就先回去,有什么事三日后再说。”

如今两家人已经见过面,这件事是无论如何也抵赖不掉的了。

三日之后,倘若封家不能给她满意的答复,包氏便会闹个天翻地覆,让封家不愿意也得愿意。

只是不到万不得已她都不会那么做的,毕竟中间还连带着她女儿的脸面。

封家人也回了府。

封玉超的脸色从看到卫宜宓开始就异常难看,仁勇公夫妇知道他闯了祸,忙着向卫宗镛夫妇赔礼认错,顾不上详细地询问他缘由经过。

好容易把卫家人送走了,仁勇公紧闭着嘴沉默了一路,到此时才一声断喝:“孽障!看看你都做了什么!”

封玉超还是怕他老子的,不敢把实话全说出来,只说:“还不就是这样,我今天喝醉了,她自己送上门来的,否则我能硬绑她来吗?”

“你给我闭嘴!”仁勇公呵斥:“封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仁勇公夫人上前解劝道:“老爷也别再骂他了,还是定夺定夺这事儿到底该怎么办吧!卫家这头不给个交代肯定说不过去,可里头还连带着隋家呢!就算是要向卫家提亲,也得先把隋家的亲事退了才成。”

一句话提醒了仁勇公,更加暴怒起来,赶上前去踢了封玉超两脚,骂道:“蠢货!你不记得自己是有婚约的人吗?怎么跟隋家交待?!”

封玉超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他心里也闹得慌,之前他就要推掉隋家的亲事,可卫宜宓也不是他要娶的人。

比起那个没见过面的隋家小姐,卫宜宓更让他恶心。

试问满京城的贵家子弟谁肯娶一个被狗骑过的女人?!

“那卫家是好相与的吗?”封毅怒气遏制不住:“他们家有多乱套你没听说过吗?和他们家结亲,咱们家也会沦为笑柄。”

“可是老爷,如果现在咱们不娶卫家的姑娘,那卫家的人又如何肯干休?”仁勇公夫人担忧道:“刚才智勇公夫人临走前可是说了,若是不能给一个满意的交代,他们……。”

“我知道,要是不娶他家的姑娘,她们是必要闹到皇上和皇后跟前去。如今之计只能解除和隋家的婚约了,”封毅不甘却也无可奈何:“说到底这是封卫两家的丑事,如今咱们家和他家成了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只能相互遮掩了。”

“我才不要娶她!”封玉超大声说道:“宁可一生都不娶!”

仁勇公听了一巴掌打过去,把封玉超打了个趔趄。

“事到如今,除非你死了,否则你就得把她娶进门!”封毅虽然已经五十出头,但身材魁梧壮硕,这一巴掌打的的确不轻。

“你以为这是闹着玩儿吗?!卫宗镛虽然是个草包。可他毕竟是朝廷命官,有爵位在身,又何况卫家和邵家乔家都有姻亲,真是闹起来,你以为咱们家就能占到便宜?你的名声和前途还要不要了?”

封毅当然也不满意这门亲事,可如今已经成了骑虎难下之势,两害相遇取其轻,只能将错就错让儿子娶了卫家的女儿。

“你现在就给我跪着去!”封毅不想看封玉超在自己跟前站着:“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封玉铎正在自己房里躺着养伤,还准备等着哥哥回来向他讲述怎么哄骗卫宜宁的过程。

封毅夫妇出府,他并不知道,只是奇怪哥哥许久不归,心里还暗笑:别把那乡下丫头玩死了,留着她还有用呢!

他们这么处心积虑的想要得到卫宜宁,绝不是出于爱慕,不过就是想通过这个控制住她,进而利用她把韦家的几个姑娘弄到手。

毕竟卫宜宁与她们过从甚密,是最合适的人选。

否则卫家闺门極严,想要偷香窃玉是不可能的。

可一旦有人做了内应,那就不一样了。

就像当初他们先把谭蕊那小蹄子弄到手,之后不就顺着梯子上墙,把谭莹也给……

所以他们对卫宜宁做的不过是故技重施罢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嫁过来再折磨死

封玉铎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等到后来封玉超回了府被罚跪,他手底下的人才进来告诉他。

封玉铎听了就觉得事情不好,难道是被发现了?

莫非卫宜宁那小妮子居然没有选择忍气吞声,而是朝嚷起来了?

看来还真是低估了她,连这手段都吓唬不住。

以往这法子可是百试百灵的,这些年被他们兄弟荼毒的女子总有十几二十个,当然,这个数字仅限于那些有门第根基的,至于那些小门小户的贫家女或是卖艺不卖身的歌姬则根本都不算数。

这些女子在他们眼中只不过是玩物,等同于猫狗,连个人都不算。

封玉铎手底下的人不知道大少爷究竟是怎么回事,只知道老爷怒气汹汹的罚他去跪着。

这样的事自然要尽可能的封锁消息,绝不可能让下人知道。

封玉铎听了,只好拖着伤腿来祠堂看他哥哥。

见封玉超脸色铁青的跪在那里,封玉铎拄着拐杖上前小声问道:“怎么了哥哥?那妮子吵出来了?”

封玉超翻着眼睛看他,恨得牙根儿发痒。

按计划这事本来应该封玉铎去做的,换句话说,今夜跪在这里的也应该是他。

“你到底把她办了没有?”封二神色颇有些猥琐地问他哥哥:“怎么就惊动了老爷?”

“弄错了。”封玉超咬牙切齿地吐出这几个字。

“什么弄错了?”封二大惊。

“去的不是卫宜宁,”封玉超道:“是卫宜宓!”

“啊?!”封二吓的把拐杖都扔了:“怎会是她?!”

封玉超没好气道:“谁知道!黑着灯的时候愿意得不得了,估计是奔着燕七来的。等看清是我就哭天抹泪的,死命的矫情!”

封玉铎张着嘴愣了半天,恍然大悟道:“那贱人一定是想着冒名顶替捡便宜来着!必定是她用计拦住了卫宜宁,之后自己前来赴约的。”

封玉超自然也知道是这么回事,心中越发厌恶卫宜宓。

“那老爷是怎么知道的?”封二又问:“是谁报的信?”

“是卫长安,他知道弄错了就跑去了,随后卫家夫妇都去了,”封玉超深吸一口气道:“把我和卫家那贱人堵在了屋子里,之后便叫人请了老爷和太太过去。”

卫长安本是他们布下的棋子,结果反将了自己一军。

“那老爷怎么说?”封二顿时觉得这件事万分棘手,他们平时做这些偷鸡摸狗、眠花宿柳的勾档都是背着人干的,这是头一次被抓现行。

“能怎么说,”封玉超微哂:“自然是脸面名声要紧了!”

“哥哥,不如……”封玉铎的语气忽然变得低沉诡谲:“我们把她杀了!”

“你这蠢货!”封玉超骂他:“这时候弄死她不是等于昭告天下?!别说是咱们动手,就是她自己死了,卫家也绝不会放过咱们的。到时候还不是弄得一身骚?”

“那……”封玉铎双眼发直:“那岂不是要……”

“哼!”封玉超冷笑:“要娶了她!不过,你倒是运气好,不然的话这事就该是你的了。”

封玉铎的表情不禁有些尴尬,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不过我不会让她活很久的,”封玉超忽然很诡秘地笑了一下:“嫁过来过个一年半载把她折磨死不就结了,反正嫁进这里,生是封家的人死是封家的鬼,到时候谁敢放一个屁?!”

“这倒也成,”封玉铎想了想道:“那娇滴滴的大小姐肯定受不得委屈,想要磋磨死她倒也容易。”

饶是如此,封玉超的脸色还是很难看,就算他在婚后可以不留把柄地折磨死卫宜宓又如何,自己终归是娶了她。

再娶就是续弦,没有哪家好人家的嫡女肯给人家做填房的。

更何况卫宜宓名声不好,差不多的人都会考虑考虑。

说到底这个贱人还是把自己给害了。

“二少爷,老爷叫你早些回房去,”老管家过来传封毅的话:“老爷还说大少爷跪了这一夜若是想明白了就不必继续跪着了。”

“哥哥现在就想明白了,”封玉铎忙说:“就叫他回去休息吧!”

“二少爷,老爷说这一夜的罚跪是叫大少爷长记性的,若是跪完这一夜还没想明白再继续跪着。”

“你们都离我远点儿!”封玉超心情郁闷,不愿意有人在旁边:“让我清静清静!”

封玉铎和管家只好走了出来,封玉铎回到自己的屋子,呆愣愣坐在床上,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他们兄弟这次可算是栽了!

他清楚自己的哥哥心高气傲,绝不会甘心娶卫宜宓,可又没别的办法,如今这事牵涉颇深,他们兄弟暂时是没法摆平的。

“来人!”封玉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大叫道:“把我那匹狮子骢留下别卖!”

他前几天骑马摔坏了腿,便忍不住要拿马撒气,叫人把那匹马卖了。

如今出了这档子事,正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竟然冥冥中让自己躲过一劫。

因此也就不恨那马了,反倒觉得这马护主,不然它平时都十分温顺,为何那一日会突然发狂呢!

这厢封毅夫妇还在商议如何跟隋家退亲的事。

“这可真是难开口啊!”封毅长叹道:“退亲另娶少不得会被人耻笑,隋家与我封家本是世交,如此怕是就此恩断义绝了!”

仁勇公夫人也跟着叹气,可还得强打起精神劝慰封毅:“眼下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卫家只给咱们三天时间,三天后若不上门提亲,他们可就打上门来了,到时岂不是更丢脸?”

“唉!”封毅长叹一声:“如此我还是今夜就把信写好,派人明日一早就送出去,长痛不如短痛,既然不得不痛,那就快快了结了吧!”

说着在灯下铺开纸,略一思索就写了起来。

“把当初的婚书契约拿出来,”封毅道:“连同那块春水玉佩一同交给隋家吧!”

“就这些吗?”仁勇公夫人问:“要不要再带些银子去?算是赔罪的。”

“隋家不会收的,”封毅道:“不过还是带上一万两的银票去吧!”

第二百四十八章 卫宜宁的反戈

卫家的空气凝重而诡秘,一如此刻浓深的夜色。

仆人们被勒令不许走动,全都熄了烛火待在屋子里。

卫宜宁抄了十几遍经文,这一遍才抄到一半就被人从卫宜宓的屋子请了出来。

本来已经有些困倦,到外面被冷风一吹,立刻就清醒了。

“大小姐呢?”春娇奇道:“怎么不见她回来?不是说等她回来才叫咱们走吗?”

“咱们快些回去歇着吧!”卫宜宁不接她的话:“别乱打听。”

春娇果然就不再多问,卫宜宁的话她一向听从。

包氏回府,根本没叫卫宜宓的丫鬟和那个车夫跟着,而是把他们直接打发了。

至于打发去了哪里,众人也不清楚。

卫长安带了下人们前头走,包氏随后才带着卫宜宓回来。

卫宗镛哈欠连天,两只蛤蟆眼发直,只想快些躺平了梦周公。

包氏懒得和他计较,所以一路都不说话。

卫宜宁回了自己的屋子,脱下那件合欢花的绣罗襦,叫春娇收起来放进柜子里。

“就留在外头吧!这衣裳今儿头回上身,还没穿出去呢。以后遇有节庆或出门都可以穿,不用急着放起来。”春娇觉得这件衣裳真的很好看,卫宜宁难得有这么一件鲜艳一点的衣裳。

卫宜宁没再说话,这件衣裳她不打算再穿。因为原本就是用来演戏的,如今戏演完了,这衣裳也就可以放起来了。

她父母去世还不满一年,虽然包氏早在她进府时就暗示她不可为其服孝,卫宜宁却坚持不穿颜色鲜艳的衣服。

她之所以穿这件衣裳,实数无奈,为了让自己的计划实现不得不如此。

虽然没人明说,可这一晚上前院闹腾着,多少也有些动静传过来。

先是包氏出府,此后又派人请了卫宗镛出去。

别人不知是怎么回事,卫宜宁却清楚。

从卫宜宓不准她出府开始,一切都是意料中的事了。

卫宜宁坐在妆台前,任春娇慢慢地给她卸了妆。

她脸上的神色一如平常,看不出任何变化。

春娇伺候着她躺下,卫宜宁才开口:“床头的灯先别熄,我再看几页书就睡。”

卫宜宁有睡前看书的习惯,春娇不疑有他,只是劝道:“姑娘随便翻两页就睡吧!可别看太晚,当心累伤了眼睛,不是闹着玩儿的。”

春娇不识字,就觉得看书写字这些事最是熬人心血,何况女孩子家家,做些针线刺绣也就够了,没的弄那些劳什子添烦难。

卫宜宁笑着应了,待春娇出去,便从枕下拿出那只金盒来,打开抽出那张云轩笺,直接放在蜡烛上点燃,不过片刻就化作了灰烬。

又看了看那方红豆帕子,绣工真是好,虽觉得有些可惜,却也不能留下,以免节外生枝,故而也放在烛火上烧了。

单留下那只赤金盒子,一来这东西没法毁掉,二来可以送去金银铺子换钱,应该值些银子。

封家兄弟以为用燕肯堂做诱饵,卫宜宁就会毫不含糊地上当。

他们万没想到卫宜宁从看到那金盒里头的东西的第一眼就起了疑心。

非但没因此而沾沾自喜,反而认定了这是个圈套。

她把那封信反复看了几遍,虽然看不出哪里做了假,但就是认定燕肯堂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她与燕肯堂并无太多交集,也不过是见过几面,说过几句话而已,何以他就会对自己动心?

退一步讲,就算燕肯堂对自己有意,这么做也不合礼数。

燕婷贞也好、燕云堂也罢,都是教养极佳的,燕庆堂对韦兰珊用情甚深,却也只是让人帮他问问对方是否对自己有意,且是在情急之下。

燕肯堂是他们的兄长,难道竟不如这两个人明理守礼吗?

所以越想越觉得蹊跷。

封家兄弟觉得女子最是怕动情二字,一旦动情,便会变得又蠢又胆大,什么私相授受、幽期秘会、以身相许都能做得出来。

但卫宜宁对燕肯堂虽然印象极佳,却并不发痴,她想的是如何为父母家人报仇,根本不会考虑儿女情长。

她不是卫宜宓这样的大小姐,心里装着才子佳人风花雪月。

八年的流放让她对凡事都褪去了幻想,别说只是一方帕子一封信,就算燕肯堂站在她面前亲口诉说,卫宜宁也会冷静告诉他,自己不适合。

韦兰珊那样的门第出身,燕家尚且还不满意,更何况是自己?

再退一步讲,就算自己和燕肯堂两情相悦,也绝不会做出这种私下会面的事来。

女子的名声是头等大事,怎能如此随便?

所以卫宜宁根本就没打算赴约,她觉得事有蹊跷,却并不知是谁在背后搞鬼。

但那天晚饭时卫长安忽然让她帮忙邀请燕肯堂,卫宜宁一下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卫长安让她帮忙是假,试探她、误导她才是真的。

意在告诉她:燕肯堂推掉了一切应酬,目的是留出时间与她相会。

而卫宜宁不肯帮忙,恰好说明她准备赴约。

卫宜宁当即就明白,这应该又是封二设计的圈套。

否则哪有这么凑巧的事。

封二朝自己下手已经好几次了,以他的性格只要没得逞就不会善罢甘休。

卫长安帮他也不是一次两次,这次应该也不例外。

所以卫宜宁决定反戈一击,在饭桌上毫不留情地呛了卫宜宓,让对方察觉到自己反常。

接下来无论是不时面露微笑还是赶着绣衣裳,都是演戏给卫长安和卫宜宓看的。

她知道卫宜宓嫉妒心重,且对燕肯堂怀着不同一般的心思。

同样的一封信,摆在她面前如同一张废纸,而如果让卫宜宓看了,便会化作扑火的飞蛾,不顾一切也要赴约。

根据现在的情况看,一定是木已成舟,且惊动了长辈。

相信不久之后就会传来封家与卫家联姻的消息了。

卫宜宁吹灭了灯,将被角掖紧,合目安稳而睡。

西风正紧,后半夜下起了大雪。

卫宜宓缩在床上,眼睛哭得红肿。

黑暗中低低的饮泣,和着外头呜咽的风声,竟是无比的凄凉。

第二百四十九章 包氏很忙

249

这场雪下得很大,赶到天明积雪已经将近一尺厚了。

白皑皑的一片,鸟雀都无处觅食。

如此天寒地冻,朱太夫人一早晨就打发人来告诉个各房里的人都不必到她那边去请安,一来路不好走,二来也怕去请安的人着了风寒。

“眼看着过年了,可别生病,”老太太说:“都等雪化了再来吧!”

包氏听了就说:“论理尽孝是不分天气的,天再冷也该去请安,小辈们理应晨昏定省,只是想着众人来来回回的走动,只怕把寒气都带到了老太太的屋子里,万一冷着她老人家反倒不美。”

因此便叫卫长安等人都不必去请安了,如此倒也能让卫宜宓有个遮掩。

否则眼睛红肿着难免让人起疑。

“姑娘,夫人说今天天冷雪大,叫把早饭都给各位主子端到屋里头来吃。”春娇捧了食盒进来,小心地端出来放在桌上:“姑娘先用饭吧!一会儿少不得还要给大小姐抄经。”

卫宜宁嗯了一声,她其实知道卫宜宓让她抄经只是借口,根本不存在什么还愿的事。

不过为了表示自己不知情,早饭后她还是打发春娇去卫宜宓那边要了剩下的纸张,就在自己的屋里抄写,权当练字了。

倒也颇能消磨时间。

“大小姐也真是的,一张口叫人抄一百遍,结果又不用了。”春娇当着卫宜宁的面把一卷经文放下来。

卫宜宁一上午抄完了一百份经文,春娇拿着送过去,结果卫宜宓院子里的丫鬟说:“天气这么冷,大小姐说她不出去了,你回去吧!”

春娇难免替卫宜宁不平,但卫宜宁却一笑就过去了。

三天后,随着积雪融化,一个消息传遍了京城:仁勇公府退掉了隋家的亲事,转而和智勇公府结成了亲家。

封家大少爷封玉铎将于明年迎娶卫家大小姐卫宜宓。

这件事自然让不少人震惊,双生女不啻听到了晴天霹雳,怎么毫无征兆的,卫宜宓就嫁了封玉超?!

这可算是高嫁了,因为封玉超是封家的嫡长子,将来是要袭爵的。

那么卫宜宓自然就是诰命夫人,算是能一眼望见的富贵了。

本来卫宜宓也不是匹配不上,但那次棠棣园的事,实在是让她的身价大打折扣。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得了这么一门好亲事,不得不说包氏的确好手段。

那封玉超在世人眼中也算是一表人才,虽比不得燕家的子弟,可也算很不错了。

她们两个不知道其中的原委,都以为这件事是包氏一手促成,羡慕卫宜宓有个好母亲。

“咱们以后可要多跟大姐姐亲近,”卫宜家对卫宜室说道:“好歹咱们也是姐妹不是?”

“大姐姐不是那么容易讨好的,”卫宜室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她如今只怕更不会把咱们当回事了吧?”

卫宜宁听说了这件事,稍稍有些意外。

她倒是已经料到卫宜宓会嫁到封家去,但原本以为嫁的是封玉铎。

谁想提亲的竟然是封玉超,但随即也就想明白了,那晚冒名顶替燕七的人一定是封玉超而非他的弟弟了。

如此看来,这封玉超也不是好人,说不定比他弟弟还要阴险。

她的想法和双生女不一样

那天封家的人上门提亲,包氏特意把朱太夫人请了过去做主。

朱太夫人当然不会反对,如果包氏夫妇不同意的话,自然直接就回绝了,何必请自己出来呢?

和封家的亲事很快定了下来,过了一半的礼,定好明年三月正式迎娶。

事情既然已经定下来,卫宜宓也收拾好了心情。

对她来讲,这个结局也算不错了。

嫁给燕肯堂的愿望已经成了幻海泡影,她失了贞洁,只能嫁给封玉超。

至于嫁过门去夫妇是否和睦,自然要看以后的修行,但自己有娘家依仗,封家应该不会怎样。

毕竟自己嫁过去就是封家的人,给自己没脸,他们又能有什么好处?

家和万事兴,封家人自然也懂得这个道理。

何况他家又是个继室,对自己自然要多礼让,不过几年自己就要掌管封家内宅,坐上我当家主母的位置了。

时间一长,就没人再提自己以前的事了。

因此她就怡然自若地做起了仁勇公府的准儿媳,对双生女亲切中带着矜持,只是对卫宜宁还是没好脸色。

可又不能明说,否则不就等于承认了她自己做了不光彩的事?

很多时候,有些事情做了却不能说出来。

卫宜宓总是要顾忌自己的脸面,所以是绝对不会自己扯下这块遮羞布的。

她既然如此,卫宜宁当然也装作全然不知情。

这出戏卫宜宁演的滴水不漏,连卫宜宓也只以为她只是运气好躲过了一劫,因为若是换做卫宜宁,绝对不会有人替她主张就是了。

卫家暂得安宁,卫宜宁每日除了陪朱太夫人说话解闷,还像往常一样做针线读书。

因为天气实在有些冷,也没出去别的地方。

只有包氏比平时还要忙,此时已近年关,过年的东西自然要各色准备齐全。

还有几天大姑奶奶卫玉珰要回京,卫玉珰已经三年没回京了,今年回来主要是因为卫阿鸾一家回了京城,姊妹两个经年不见,自然十分想念。

卫玉珰这次回来起码要住上几个月,更何况卫宜宓三月出嫁,总要参加完婚礼再走。

如此迎来送往又要忙上很久,这几天正着人打扫院子屋子,等卫玉珰进京好住下。

除了这些更要为卫宜宓准备嫁妆,三个多月的时间不算长,包氏又想事事完备,不想有丝毫欠缺,所以从现在起就得着手张罗了。

别的不说,单是四季衣裳被褥就是好大一项工程。

府里头的丫鬟婆子都得动手,还得从外头雇佣几十个绣娘。

还有簪环首饰,都得是最新的样式,得去银楼定做。

管家回来说如今银楼生意正忙,好容易通融了半天,说好二月才能做得,有不合适的再拿回去改,一来一去的总是要到二月末才能利索。

第二百五十章 省亲

腊月十五,卫玉带着儿子乔疏桐和七八个仆妇进了智勇公府。

卫家派去接引的人,提前一天来报,说大姑奶奶第二日进京。

因此卫宗镛夫妇并卫阿鸾早就等候着了。

巳时二刻,二门上的小厮进来禀报:“大姑奶奶并哥儿已经在门前下车了。”

卫宗镛等人忙起身去迎接,卫长安等小辈自然也跟随着。

到了仪门前,卫宜宁看见众人簇拥着一个中年贵妇人,身量适中,气度雍容。

穿着打扮富贵不足,清雅有余,令人见之忘俗。

旁边一个年轻公子,举止文雅,相貌明秀,单是站在那里就十分惹人注目,若是只看外表倒真能和燕肯堂相提并论,只是不知学问品性如何。

不用问,这一定是卫玉的儿子乔疏桐了。

众人见面,自然是好一番寒暄,虽来不及一一引荐,却也是彼此问候个不了。

尤其是卫阿鸾,她们姐妹两个虽非一母所生,但自幼情笃,何况卫阿鸾之前有六七年没进京,姐妹俩已经将近十年不见面,这次一见,面目虽没大改,可终究是有了变化,难免相对唏嘘。

好容易有个空,包氏赶紧让道:“大姐姐和外甥一路劳顿,快到屋子里歇歇。”

卫玉笑道:“现在还好,估计歇上一夜才是反乏的时候。我惦记着母亲,好几年没回来,赶紧去老太太屋子里拜见。”

卫阿鸾接过话道:“母亲也是天天念叨姐姐,今早天不亮就催着如意给她梳头穿衣呢!”

说着包氏和卫阿鸾一人携了卫玉的一只手,众人随后跟着,一起往朱太夫人这边来。

卫宜宁落在后面,看着乔家的仆人随行的虽然不多,但个个举止得体,气势上就不同于一般人家。

可见抚南王家风甚是整肃,非是一般人家可比。

卫玉是卫家的长女,她母亲燕氏是老公爷卫逊的原配,只可惜过门不足五年就去世了,只留下卫玉这一点骨血。

朱太夫人续弦到智勇公府,对卫玉疼爱有嘉,故而卫玉一向视她为生母。

虽然远嫁到了南方,不能年年回来,但每年都会派人往京城护送好几次礼物,吃的穿的都有,为的只是尽一份孝心。

乔家在南方的势力极大,但一向谨慎小心,在朝中风评甚高,也很受皇帝倚重。

卫阿鸾的丈夫乔存远虽是抚南王的第二子,但为人精明干练,是王爷的左膀右臂。

并且他哥哥自幼体弱,时不常就得卧床静养,因此外事上多是他出面协理。

抚南王虽然已年逾古稀,但精神矍铄,身体健壮,竟不显老态。

这也实在令人羡慕称奇。

众人来到朱太夫人住的上房,老太太早命人重新上了茶水,又把卫玉最爱吃、南边又不常有的几样果品端上来。

卫玉进了门就给朱太夫人请安,跟在她身后的乔疏桐则恭敬地跪下,端端正正地叩了个头。

“快快掺起来!”朱太夫人忙叫人扶起乔疏桐,说道:“才几年的功夫,这孩子竟长得这般高了。上次回来时还是小孩子模样,如今已是大人了!”

又向卫玉母子逐一介绍了一遍卫家的几个孩子,双方一一厮见。

十几岁的孩子变化是最大的,有时几个月不见,就会有不小的变化,何况是三四年的时间。

卫玉看着卫家的这几个孩子,卫长安身材瘦高,乍一看也算斯文白净,只是肩膀有些下溜,一双眼睛眸光如流水闪烁,颇显得心智不坚。

卫宜宓出落得容颜妩媚,身姿窈窕,眉宇间带着几丝傲气,倒不是她刻意装的,而是天生如此。

“宜宓已经聘给了封家的大儿子,”朱太夫人说道:“定好了明年三月过门。”

卫玉还不知道这件事,封家这门亲事的确有些仓促,定下来的时候她正在半路上,因此不知道。

“这么说来还真是门当户对的好亲事,”卫玉笑道:“封家的孩子比宜宓应该大个三四岁吧?”

“姐姐说的不错,”包氏笑道:“这次回来刚好能赶上宓儿的婚事,索性在这里多留几个月,打发她出了门子。”

卫玉自然不会推辞,说道:“这么大的喜事儿我当然得留下来,到时候得好好准备一份大礼。”

再看卫宜室卫宜家两姐妹,纤巧风流,妩媚有余,端庄不足。

这个模样在小户人家也算出众,可在大家小姐中就显得流于下乘了。

但这只是心里如此想,嘴上自然是要夸赞一番的。

卫玉对卫宜宁几乎已经没了印象,大约只在她周岁的时候见过几面。

如今只觉得她看上去十分顺眼,安安静静又落落大方,不争不抢不卑不亢,从骨子里就透出一股尊贵来。

不禁感慨道:“宜宁周岁时我恰好回京省亲,只记得她小时候皮肤极白,眼睛乌溜溜的煞是有灵气。如今已然是大姑娘了,怎么怨得我们老!”

乔疏桐忍不住笑了,说道:“我看五妹妹和母亲有几分相像,说是我的亲妹妹也有人信。”

他这么一说,众人忍不住留心看了看,朱太夫人道:“真格的,原来我就觉得宜宁和她小姑姑有那么一两分相似,如今看来竟是和玉更像。”

卫玉和卫阿鸾面容上有那么两三分相似,细细端详卫宜宁的长相,的确和卫玉有五分相似。

包氏一边亲自给众人倒茶一边说:“我们家这几个也还罢了,说起来疏桐才真是芝兰玉树,放眼京城也没几个能和他比的。”

卫阿鸾也忍不住夸:“这孩子真是好,跟他一比,我们家那几个可是要退一射之地了。”

卫玉笑着摇头道:“妹妹可别自谦,你家那几个都极好,说起来怎么一个也不见?”

卫阿鸾道:“三个大的跟他大伯去老家那边祭祖了,这两日也该回来了。小的有些闹伤风,所以就没带过来。”

众人正说着,丫鬟进来请示午膳已经准备好了。

包氏忙说:“瞧瞧我这记性,光顾着说话连正事儿都忘了,大姐姐和外甥舟一路辛苦,这顿接风宴可得好好吃。”

说着便掺起朱太夫人,招呼众人去西花厅用饭。

第二百五十一章 安顿好

接风宴不同往常,没有“食不言”的规矩拘束,众人都是说得多吃的少,只因实在有太多话要说。

朱太夫人兴致很高,这两个女儿如今都在她跟前,老人家盼的就是个团圆。

众人为了让老太太开心也要比平时多说几句,因此饭桌上很是热闹。

卫宜宁发现乔疏桐极其平易近人,全然没有一般贵公子的矜持傲慢。

卫长安和他挨着坐,不管说什么他都能得体应对。

卫宜宓心中不免微微失落,若是按照原本的打算,她是要嫁到南边去的。

乔疏桐如此出众,就算和燕肯堂想比也不遑多让,比封玉超要强上许多。

只是自己的婚事如今已成定局,多想也无益了。

其实就算她嫁到南方也不可能嫁给乔疏桐,只是她见了如此出众的人物就不免想入非非罢了。

卫宜室卫宜家一见乔疏桐如此随和,便一力巴结讨好。

她们没有太多奢望,单纯只是想讨好他。

她们在这府里势单力孤,总想找个依靠,哪怕这依靠只是暂时的。

更何况乔疏桐无丝毫傲慢的神情,对她们一样彬彬有礼,让她们备感礼遇。

和他一比,卫长安这个亲哥哥实在有些不够格。

一时饭毕,佣人们撤去盘碗,又端上茶来。

卫玉想起京中的几家亲眷,少不得一一问问近况。

只是人事代谢,祸福无常,细说起来自然又是一番唏嘘。

又叙了半天闲话,考虑到朱太夫人每天必须要歇个午觉,包氏便满脸堆着笑起身说道:“大姐姐早起就赶路,又说了这半天的话,也该歇一歇了。老太太每天也是要睡午觉的,不然下半天就精神不济。”

卫玉笑道:“是呢,饭后也有一会儿了,歇一歇还得接着聊呢!”

当下卫阿鸾送朱太夫人回房去,包氏则陪同卫玉母子到事先收拾好的客房去。

“准备的有些仓促了,姐姐若是还有什么要用到的东西尽管吩咐,这是你的娘家,千万不要见外。”

包氏自谦道:“这些使用的东西和你们王府没法比,姐姐和疏桐且担待些吧!”

“舅母费心了,”乔疏桐一脸谦和如玉的微笑:“处处周全,真比在自己家还方便。”

“哎呦,这孩子越发懂事知礼了,真是叫人打心眼里喜欢!”包氏笑着说:“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你去自己屋里歇一会儿吧!”卫玉对儿子说道:“不可到处乱跑。”

乔疏桐听了恭恭敬敬的答应着转身去了,包氏兀自望着他的背影眼中露出企羡的神情,这样的好孩子倘若是自己亲生的该多好。

卫玉等儿子离开之后,神色不由得凝重了几分,对包氏说道:“宜宛的事上些日子阿鸾写信告知我了,真是可惜!”

卫阿鸾知道姐姐要回京,并且想到包氏绝不会写信告知卫玉这些事情的。

若是卫玉不知情,进了府后贸然问起,难免彼此尴尬。

所以她特意提前两个月写了封信,把卫家最近半年来发生的事情大致都告诉了卫玉,只是让她有个准备。

尽管这封信写得不是十分详细,可卫玉看了之后依旧非常吃惊。

不过短短一两个月,卫家接连死了好几口,且卫长安还被下了狱。

至于梅姨娘和柳姨娘所用的手段更是闻所未闻,令人发指。

包氏听她提起,忍不住落下泪来,说道:“四丫头无福,叫人给暗算了。也是我太粗心大意,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无药可救了。”

“死者长已矣,你也要节哀才是。”卫玉宽慰道:“改日我叫疏桐代我去给宜宛和宜宝上柱香,可怜见的,才那么小的年纪。”

包氏一边擦泪一边说道:“姐姐有心了,只是她们终究是小辈,没的折煞了她们。”

那个人又说了几句话,包氏才起身说道:“姐姐快歇着吧!才刚回家,别为这些事操心了,多歇一歇,养足精神最要紧。许多亲戚故旧听到你回来少不得都要来拜访的,更有数不清的应酬,咱们自家人怎么都好说。”

卫玉知道她说的是实情,就说:“你别光顾着我,你自己也要多注意身体,这么一大家子全指着你忙上忙下。如今又到了年关,还有宜宓的亲事,你如今可是最忙的人。我不拿自己当外人,你也不要把我们娘们儿当客人,抽空就歇歇,你也不年轻了,要知道疼自己!”

一句话把包氏的眼泪又说下来了,握住卫玉的手道:“姐姐,这半年多,只有你和妹妹如此安慰我,我这心……”

卫玉也忍不住叹息,不论包氏平日为人如何,这一番经历的确惨烈,换成是谁都得脱一层皮。

自己也是做母亲的人,知道失去孩子是世间最痛苦的事。

“快别伤感了,都是我不好,又提这些伤心事,”卫玉自责道:“这个家还指望你呢!”

话虽这么说,可如果连提都不提也说不过去,总是得稍微问一问,才算是全了礼数情分。

包氏勉强笑了一下道:“我知道,这也就是在姐姐跟前,别人面前说起这些我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包氏叫人把乔家的仆人们都带下去休息,叫自己府里几个得力的下人过来伺候。

之后才退出去,回自己的住处歇息片刻。

到了下午,卫玉过朱太夫人这边来说话,卫阿鸾说道:“大姐姐、疏桐,我来的时候我们老太太和大嫂特意再三的嘱咐我,后日一定要到我们家去做客,你们千万要赏脸。”

卫玉笑道:“你不说我们也要去的,我也是好多年没见你家老太太了。”

这时乔家跟来的丫鬟已经把卫玉给众人准备的礼物都找了出来,一开始下车箱笼都堆放在一处,如今才整理好。

卫玉就把给各人准备的礼物一一分送过了,叫卫阿鸾把给邵家人的礼物带回去,定好自己后日带着儿子去勤勇公府拜访。

自此卫玉母子就在卫家住了下来,他们的住处离朱太夫人很近,方便走动。

第二百五十二章 寻踪

昨夜又落了一场雪,清早却是个大晴天。

泠泠风中暗挟着梅花的冷香,透过窗棂飘进屋子里来。

“今年冬天的雪格外多,梅花开的比往年要盛,”春娇提着鼻子嗅了嗅说:“后院那几棵红梅开得好热闹,映着白雪分外精神,姑娘可要去看看?”

卫宜宁闻言放下手中的书,揉了揉微微发酸的颈项,说道:“不看可惜了,去看看也好。”

如今卫玉珰回来省亲,每日都陪着朱太夫人说话,卫宜宁也就不像以前那样常待在老太太那边,每日早起问安后就回自己的院子。

一来为避嫌,免得有人以为她刻意巴结大姑姑;二来她们母女谈话自己也真的有些插不进话去,未免多少有些不自在。

如今春娇劝她去赏梅,卫宜宁记得那几棵红梅树,还是祖父年轻时亲手植下的,每年只有到了最寒冷的时候才开。

母亲王氏最爱在雪天到树下赏玩,那白雪红梅造就的琉璃世界,母亲笑得娇憨如少女。

父亲若是不忙也会相陪在一旁,加了冰糖姜片的热花雕,饮一杯下去就能酝酿一首小诗出来。

卫宜宁至今还记得父亲干净修长的手指握着湖笔挥毫的模样,还有在旁边认真研磨眉眼俊秀的哥哥卫福安。

如今这几位亲人都不在了,那就替母亲去看看也好。

卫宜宁压下心中的伤感,穿了雪青羽缎,戴了观音兜,趿了蜡木屐,扶着春娇慢慢出了门。

来到后院,果然见那几株老梅枝如僵虬,花似蒸霞,香气凛冽,令人精神为之一畅。

“外头太冷,姑娘可别看太久了,当心寒气入体,”春娇说道:“若是真喜欢看,一会儿回去的时候咱们折它一大枝拿回去,供在瓷瓶里,姑娘就可在屋里慢慢观赏了。”

“折它做什么,”卫宜宁听了失笑:“让它好好地长在树上不好吗?”

卫宜宁一向不喜欢折花,她是觉得开在枝头有根有叶的花才有灵性,折下来的虽美却已是断了生机,纵然美也无用了。

正看着,有人脚步匆匆地跑了过来,见了卫宜宁忙站住了请安。

卫宜宁认得她是看管卫宜容的丫头,便随口问道:“七妹妹呢?”

那丫头答道:“奴婢正在找七姑娘呢!早起一转身就不见了,我已经找了大半个府了,还是没找到。”

卫宜容年纪不大却很淘气,经常不见踪影,这已经不是第一回了。

可是如今天气这样冷,万一她钻到哪个没人的地方冻坏了可就遭了。

卫宜宁知道包氏最近不是一般的忙碌,已经全然顾不上卫宜容了,府里的下人们捧高踩低,也不把她当回事。

只有一直看管她的丫鬟为此事着急,因为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她是一定会受惩处的。

“我帮你找找吧!这么冷的天不是闹着玩儿的。”卫宜宁略一思忖开了口,她只是觉得稚子无辜。

卫宜容因为她生母的缘故,卫家人都不喜欢她。

包氏明面上待她不错,穿衣用度上并不克扣,但其实非常严苛,动辄就以“教规矩”为由打骂她,且无人敢置喙。

那丫鬟听了自然感激,连忙说道:“五姑娘,你可真是个大好人!我这一早晨腿都快跑断了,也没人说要帮帮我。”

如今府里头一半人忙着年关的事,剩下的人都在忙卫宜宓的嫁妆。

那些下人最会看人下菜碟,有功夫都跑到包氏跟前献殷勤去了,谁会管卫宜容的事呢!

卫宜宁神色淡淡的,说道:“咱们三个分头找吧,找过的地方先不找了。”

于是三个人分了三个方向找,卫宜宁往西南走,那边如今是府里最冷清的地方。

因为以前梅姨娘和柳姨娘住的院子都在那边,出了事后就锁起来了,再没人住进去。

大约是不想再看到她们生活过的地方,新来的桑姨娘也是另收拾了别的院子居住。

智勇公府极大,不差这两个院子。

卫宜宁一路上只碰见了一个身材佝偻的老婆子,问她可见没见到七小姐,谁知这婆子聋得厉害,根本听不清卫宜宁说的是什么。

卫宜宁也就不再问,摆摆手让她去了。

沿着穿堂一路走过来,心里面忍不住感叹,不过几个月的功夫没住人,这两处就显得十分颓败荒凉了。

想当初柳姨娘正得宠时,她的院子可是非常热闹的。

尤其是两个孩子的嬉闹声,从早到晚不停歇。

还记得梅姨娘最喜欢虞美人,院子里种得满满的,姹紫嫣红的好不艳丽。

如今冷清得连一只麻雀都没有,灰寂寂的,没一丝生气。

卫宜宁心头虽然感慨,脚下步子却不停。

路中央的积雪清扫过了,看不到什么明显的脚印,但在路边的积雪上看到半个小脚印,只能是卫宜容的。

并且足尖朝西,显然是往那边走了。

卫宜宁快步走上前去,很快就发现柳姨娘院子的侧门半开了一条缝,这个空隙大人是过不去的,但三四岁的孩子却完全没问题。

卫宜宁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只见门板上挂着一缕布丝,水红的颜色,应该是从卫宜容的衣裳上头刮下来了。

院子里头的雪没人清扫,能看见一路踩过的小脚印,卫宜容显然是跑到这里来了。

看了看门上的铁锁,卫宜宁决定翻墙进去。

进了院子,顺着脚印一路找过来,转过正房就见一个小小的红色身影蹲在雪地里。

卫宜容手里拿着一只铁钎,正一下一下地捣着什么,嘴里还念念有词:“下贱种!害人精!饿不死的臭虫!吃吃吃!就知道吃!撕烂你这张偷吃的嘴!上不得高台的东西!浪费我的心血!”

她骂的话绝不像是小孩子的口吻,显然是模仿大人的话。

卫宜宁知道这多半是平时包氏骂她的话,如此不堪,显然不是为了教导,而是为了泄恨。

卫宜容自从回府,包氏就亲自教导她,人们还都说包氏大度贤惠,实则只是把她当做私底下泄愤的对象罢了。

卫宜容还小,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单知道害怕,害怕久了就会记恨。

第二百五十三章 可以杀但别折磨

如今她跑到这里来,不自觉就模仿起包氏。嘴里说的都是包氏平时斥骂她的话,并且模仿的惟妙惟肖。

小孩子并不是很懂这些话的意思,但却已经会模仿了。

卫宜宁往前探了探身,看见卫宜容身前放着一只捕鼠笼,里头关着一只半大老鼠。

废弃的院子里常会有老鼠出没,怕咬坏了家具什物,就会在各处放置捕鼠笼。

佣人会定期查看,捉到老鼠了就会弄死,然后在里头重新放上诱饵。

卫宜容想必是发现这笼子里关着老鼠,不知从哪里拿到了一只铁钎,现在正用铁钎反复扎这笼子里的老鼠,看它又惊又痛吱吱乱叫就觉得很好玩儿。

一边扎一边模仿包氏的语气咒骂,玩儿得正起劲儿,根本没注意到有人来。

卫宜宁正要上前,忽听有脚步声传来,她便侧身站到了廊下的柱子后头。

这是她下意识的动作,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藏好了。

脚步声渐渐近了,来人青裙蓝袄,一张鹅蛋脸,眉目柔婉,是桑姨娘。

卫宜宁和桑姨娘不熟,她进府后一直十分低调,每日也只有给老太太和包氏请安的时候偶尔会遇见。

就算见了面也只是彼此简单的问候,从来也没深谈过。

因此谈不上了解。

不知她为什么回来这里,是专程寻找卫宜容的吗?

“七小姐,跟我回去吧!一会儿该吃午膳了。”桑姨娘声音轻柔,走上来想要扶起卫宜容。

“我不,”卫宜容还没玩儿够,指着笼子里的老鼠说:“你看,我一戳它它就吱吱地叫,真好玩儿。它还流血呢!”

桑绿枝这才看到笼子里的老鼠,还有卫宜容手上的铁钎。

“七小姐,你这是在做什么?”桑姨娘蹲下身问。

“扎老鼠啊!”卫宜容理直气壮:“老鼠是坏东西。”

“老鼠的确不好,”桑姨娘道:“但你这么做也不对。”

“为什么?”卫宜容瞪着大眼睛一脸迷惑。

“老鼠作恶,你可以杀了它,但不该折磨它。”桑姨娘道:“你这么一下一下的用铁钎扎它,就是在折磨它。”

“可是时间久了它就会死了啊!”卫宜容说道:“不是一回事吗?折磨坏东西也不行吗?”

“不是一回事,”桑姨娘摇头:“我也不知该怎么跟你解释,你还太小。老鼠是坏的,你可以杀死它,但一下能结果就尽量不要用两下。像你这样折磨它,虽然最终让它丧命,但也会让你变得残忍,对你是没有好处的。”

“你是我娘吗?”卫宜容忽然问道:“你刚才在管教我,他们说当娘的可以管教孩子。我管你叫娘,以后你随便管教我。”

“不,七小姐,我只是你的姨娘,”桑绿枝连忙说:“这一点可千万不能错,我跟你说过好多遍了。”

可卫宜容十分想要有个娘,她失落地说道:“为什么我没有娘?刘妈不准我叫她娘,夫人不准我叫她娘,你也不准。”

刘妈就是那个当初给她接生并掉包的产婆,把她带到三岁多,虽然日子苦点,但对她还不错。

所以尽管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卫宜容却还记得刘妈。

桑绿枝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说:“七姑娘,这世上每个人都会没有些什么,所以没有娘也不奇怪。夫人是你的母亲,你受她的教导就够了。”

卫宜容似懂非懂,但是她很怕包氏,尽管此时包氏不在跟前,她也不敢乱说。

只是胡乱地点点头,假装自己已经明白了。

“七小姐,快些跟我回去吧!你在外头的待的已经太久了,看看你的手都冻红了,再不进屋子里暖暖会生病的。”桑姨娘握着卫宜容的小手,感觉像握着两块冰疙瘩。

卫宜容很怕生病,因为会喝很酷的药汤,还不准吃肉,每顿只能喝米汤。

“那这只老鼠怎么办?”卫宜容站起身,忽然又想起了这只老鼠。

桑绿枝低头看了看那只老鼠,身上有好多处伤,有的地方血凝住了,有的地方还在流血,把毛都浸湿了。

瑟瑟缩缩的,股栗欲堕。

桑绿枝从卫宜容的手里拿过铁钎,另一只手轻轻按在卫宜容的小脑袋上,让她把脸埋在自己肩上。

这样的话,卫宜容就看不见接下来的事情了。

卫宜宁看见桑姨娘一下将铁钎插进老鼠的心口,很干脆地结果了它的性命。

这只老鼠满身是伤,活着也受罪,倒不如给它个痛快。

“走吧七小姐,我带你回去。”桑姨娘起身,把铁钎扔到一边的雪堆里,领着卫宜容循着她的来路走了回去。

原来这院子的后墙外面长了一棵酸梨树,踩着它可以攀上墙,只是出去的时候要麻烦些,须得找东西垫脚。

等她们离开之后,卫宜宁才从柱子后面出来。

经过这件事不由得对桑姨娘刮目相看,觉得她是个通透人,并且心地不坏。

卫宜宁也从原路返回,过了没多久,春娇找了过来,见了她忙说:“五姑娘回去吧,七姑娘已经找到了。”

卫宜宁点点头说句知道了,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这边桑姨娘把卫宜容从废旧的院子里带出来,见她身上弄脏了,而且明显冷得很。

这时候若是让包氏看见了,难免又要训斥她一顿,所以就悄悄地把她带回了自己的屋子。

让阿蔓阿萝两个烧了热水,又叫卫宜容的丫鬟悄悄回去拿了身干净的衣裳过来。

给卫宜容洗了个热水澡,重新打扮穿戴过了,又哄着她喝了几口生姜煎葱白汤。

卫宜容粉白的小脸儿吹弹可破,不客气地拿了桑姨娘屋子里桌上的点心吃。

她平时没少进这屋子找吃的,都已经习惯了。

桑绿枝知道包氏现在忙得很,根本没时间仔细查看卫宜容的事情,所以自己多照顾她一些也不会有事。

她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卫宜容身份敏感,若是可以是该尽量远离的。

可她实在可怜,自己虽然已经尽量克制,却实在狠不下心。

虽然她一直不让卫宜容叫她娘,可这孩子经常会偷偷地叫。

她虽然一次也没有答应过,可心还是不由自主的软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卫宜宓大婚

物候暗换星斗移,旧联变作新桃符,转眼到了年关,除夕连着元日。

祭祀祖先、发放红包,直忙完了除夕夜这顿团圆饭,才算交代完了一整年。

按旧俗,正月里应是最清闲的。

官员休沐,学堂放假,闺阁忌针线,平时不许沾惹的赌钱吃酒,在正月里反倒成了正事。

家家开宴,户户放赌,每天都玩乐到深夜。

唱戏班子忙得脚不沾地,只因凡是有些身份的人家都要唱上几台大戏方才显得有派头,整个正月能挣下半年的口粮钱,嗓子唱劈了也不能歇着。

对于戏班子来说正月里没赚着钱,这一整年都别想攒下积蓄了。

除了唱戏吃酒赌钱,也有些文雅的游戏,弹琴下棋、联诗作画,几个志趣相投的凑在一起就可以消磨一整天的时光。

然而今年智勇公府因为要筹备卫宜宓的亲事,所以正月里也不能消停。

虽然依旧像往年一样宴请和唱戏,却总是不能如平常那样闲适,还有太多事没准备齐全,整天都忙忙乱乱的,玩乐也不尽兴。

府里头的仆人一个都没准假,每人额外封了十两银子的红包,算是给的补偿。

下人们也没什么好说的,别说额外赏了银子,就是只给工钱谁又敢多说什么。

和包氏等人想比,卫宜宁算是个闲人,所以并未受到什么影响。

正月里在府里除了吃和睡就是看书,偶尔给朱太夫人搭搭牌,陪着说些闲话。

期间去了肖家,燕家和韦家赴宴,更是在韦家小住了几日。和众姐妹厮混了七八天,才又回来。

肖卿卿身体恢复了不少,也留卫宜宁住了两天。

闲中日月长,却也不知不觉就出了正月。

二月没有正月热闹,可玩乐的事依旧不少,也是一晃就过去了,转眼到了三月,初二日是卫宜宓出嫁的日子。

这一番隆重热闹就不必说了,包氏为了让女儿嫁的风光,嫁妆单子摞了足有一尺厚。

双生女羡慕得四只眼睛冒火,这些嫁妆顶得上全府二十年的进项,她们一辈子也不大可能有这么多钱。

卫宜宓嫁到封家靠这些嫁妆就能舒舒服服地过一辈子,根本不用花封家一文钱。

包氏这么做显然是要女儿嫁过去有面子腰杆硬,何况卫宜宛已经没了,她的那份嫁妆也用不上了,索性都给了卫宜宓一个人。

卫宜宁倒不觉得怎样,她既不嫉妒也不羡慕,卫宜宓出嫁,从此后跟她见面就少了,不知以后还有没有交手的机会。

一身大红织金嫁衣的卫宜宓,头上戴着赤金嵌宝凤冠,垂下一排珍珠流苏遮住了脸,只能看见一抹红唇和纤柔的下颌若隐若现。

拜别父母的时候,包氏到底是没忍住哭了,卫宗镛也红了眼眶。

卫宜宓也忍不住洒了几滴珠泪。

出门上轿只能兄长送出门,父母是不能跟着出去的。

卫宜宓被哥哥卫长安扶着走了出去,身后的包氏咬着嘴唇泪落如雨,一旁的丫鬟婆子也有陪着哭的也有劝的,混着催妆曲的鼓乐一片声的嘈杂混乱。

封家也是大排宴宴,上百桌的流水席,穿梭般的人来人往,恭贺之声此起彼伏。

只是偶尔还会有人私下里议论。

“卫家这门亲事定得可有些仓促啊!”

“谁说不是呢!之前可是半丝动静也没听到,瞒得够严实的。”

“这么说隋家也就算了?好歹是自幼定下的亲事,说悔婚就悔婚了。”

“隋家不愿意又能怎样?当不得封家一力要退亲。”

“话说回来隋家也真有骨气,我听说接了封家的信之后就把婚书退了回来,可那一万两银子没收,说不过是姻缘作废,他家并无损失,说不定还是好事。”

人们虽是小声议论,可也有一句半句传到了封家人的耳朵里。

封毅的脸上倒没什么变化,心里却很不舒服。

卫家这门亲事是迫不得已,要说满意是绝谈不上的。

封毅夫妇嘴上不说,心里也觉得卫宜宓所为不合大家闺秀的要求。

不管出于怎样的缘由,与男子夤夜相约都是不体面的,谁家有教养的女儿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可如今他们只能哑巴吃黄连,既然不能不娶她,就得考虑封家的脸面。

有什么不满只能藏在心里,在外人面前一概不表现出来。

封玉超这天表现得也都正常,看不出丝毫的勉强。

虽不至于多么欣喜,却也是笑容满面,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他是打定了主意要把卫宜宓早早折磨死,所以在人前刻意表现得处处得体,好叫人看不出端倪。

封家这头热闹喧闐,直到了日落十分才送走了客人,近亲却不离开,到底闹过了洞房才散。

卫宜宓在喜婆的服侍下略微用了一点燕窝粥,封玉超喝得醉了,进了洞房勉强喝了一杯合卺酒就支撑不住躺下睡了。

卫宜宓的陪嫁丫头喜凤上前低声道:“姑娘,奴婢给您卸妆宽衣吧!”

另一个丫头喜燕也说:“这一天折腾下来姑娘也乏了,早些睡吧!明早还要早起奉茶呢!”

卫宜宓点头,让两个丫头给她卸了妆,除了外头的衣裳。

丫鬟退下去后卫宜宓自己放下销金帐子上了床,封玉超已经睡熟了,乍手乍脚地占了大半个床。

卫宜宓只好贴着外侧睡,好在床够大,不至于掉下去。

龙凤喜烛的光轻轻跃动,透过纱帐,把浅浅的纹路投在卫宜宓脸上,使她的神色晦暗不明。

谯楼上打过二更,卫宜宓眼皮沉重,呼吸逐渐绵长。

忽然,屋子里忽然卷起一股小小的旋风,滴溜溜在地上转了几圈,竟然把龙凤喜烛给刮灭了。

卫宜宓忽地醒了,屋里的黑暗让她止不住心惊。

新婚夜喜烛是不能灭的,这象征着夫妻恩爱白头偕老,可如今夜还未深烛火就灭了,卫宜宓总觉得有些不祥。

她没惊动外头上夜的丫鬟,而是自己悄悄起床下地,小心摸索着重新点燃了蜡烛。

烛火微微摇曳,由小变大,卫宜宓重新回到床上,心中总是觉得不安。

直到了午夜才实在支撑不住睡着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玩个游戏

十七岁的卫宜宓嫁做人妇,成了仁勇公府的大奶奶。

早晨天色尚未明,陪房白妈妈就隔着屏风轻声请示:“姑娘,卯时初刻了,该起了。”

卫宜宓本来就睡得不怎么踏实,听见白妈妈叫她,便轻轻答应了一声。

随后两个丫头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将帐子揭起一半,服侍卫宜宓穿好衣裳。

因为梳头穿戴要费好一番功夫,所以不必先叫封玉超起来。

卫宜宓坐在妆台前,喜凤拿起象牙梳先将头发梳通,再用上好的桂花油把发丝顺一遍。

女子嫁人后便要梳妇人头,发丝不可再下垂,全部要梳起来。

卫宜宓的刘海全部笼了上去,露出额头。

此时封玉超也醒了,宿醉的缘故眼睛有些红。

丫鬟连忙上前伺候新姑爷,封玉超便大喇喇地任由卫宜宓的陪嫁丫头伺候自己穿衣穿鞋。

卫宜宓梳妆完毕起身转过脸来,封玉超看了一眼,觉得她上了头反倒不如先时看着顺眼。

卫宜宓的额头偏窄,以前有刘海遮挡还看不出来,现在上了头,刘海全部梳了上去,这个缺点就暴露了。

封玉超和她一起出了门,到父亲和继母的上房来奉茶。

彼时封毅夫妇也已经起来了,收拾停当等着新妇来献茶。

卫宜宓按规矩奉了茶,公婆赏了一套凤血玉的头面。

封家上下待她全无失礼之处,卫宜宓的心也就安定下来,觉得以后多磨合些时日,慢慢的也就成一家人了。

将来这个家少不得自己来当,因此对封家的下人便拿出主子的款来。

仁勇公夫人一向性情柔和,又自觉是继母,凡事都不深说,对卫宜宓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转眼三朝回门,卫家早早就派了人来接。

卫宜宓带着大包小包的礼品在封玉超的陪同下回了娘家。

到了智勇公府,包氏早命人在门口迎接,见到女儿气色不错,没有什么委屈的神情,也就放了心。

封玉超虽然不是十分殷勤,但也没有失礼的地方,包氏也就满意了。

想着新婚夫妻过些日子会慢慢彼此迁就,女儿也算是高嫁了。

卫宗镛对这门婚事也很满意,见了女婿很是夸赞了一番。

卫长安到现在还有些不相信封玉超居然成了自己的妹婿,不过一想这总不是坏事,也是一脸喜色。

封玉超耐着性子和卫家人周旋,他心里有多厌恶卫宜宓脸上就笑得多谦和。

好容易吃过了饭,天黑前须得回去。

封玉超才起身告辞,包氏又给带了不少礼物。

卫宜宓回门看到双生女那羡慕的眼神,就忍不住有些事情飘飘然。

觉得自己真是歪打正着,这门亲事还真不错。

封玉超却忍不住冷笑,回到封家吃过晚饭回房休息。

卫宜宓沐浴完毕发现封玉超已经在床上了,这几天两个人虽然同床却并未行夫妻之事。

但鉴于今天封玉超在卫家表现得很是随和,卫宜宓便以为他已经完全接纳了自己,因此特意沐浴熏香,想要一尽妻子之责。

两个丫鬟抿嘴笑着,放下床帐吹息了灯烛缓步退了出去。

卫宜宓轻轻拉过被子盖在身上,手碰到了封玉超的胳膊,她故意停着不动。

封玉超知道她的意思倒也不拒绝,笑了一声,凑卫宜宓的的耳边轻声说道:“如此长夜正该好好消遣消遣,咱们玩儿个游戏可好?”

卫宜宓被他逗弄得脸上作烧,却还是低声问道:“什么游戏?”

封玉超翻身压过来,语气暧昧道:“夫妻间的游戏。”

卫宜宓羞怯不已,声如蚊:“羞人答答的,谁和你玩儿。”

说罢佯装羞恼转身,封玉超尾巴按住她低声笑了一会儿才说:“你害羞什么,反正只有你我,别人不会知道的。”

卫宜宓想着自己总要放下些身段俯就才是,便小声道:“那你说说怎么个玩儿法?”

封玉超就说道:“我们玩儿个扮家家酒的游戏,你们女孩子小时候不都喜欢玩儿这个?”

卫宜宓有些不解:“这有什么好玩儿的?”

“当然好玩儿,”封玉超有些急不可待:“那时候不都是扮演新娘子吗?如今我演新郎,你演新娘,我们入洞房吧!”

卫宜宓听了忍不住轻啐了一口,又撑不住笑道:“你这人,偏有这些歪心思。”

“那你倒是演不演?”封玉超紧挨着她笑问:“说好了陪我玩儿的,不许这么扭手扭脚的。”

“那好吧!”卫宜宓娇羞地答道:“成全你一回。”

“娘子真疼人!”封玉超在卫宜宓脸上亲了亲说:“那么就开始了,你是新娘子,我给你取个名字。”

“为什么还要再取名字?”卫宜宓道:“我不是有名字吗?”

“说好了演戏,自然得取个别的名字,”封玉超蛮有耐心地说:”这样才有意思啊!”

“那好吧!”卫宜宓也没多想:“只是不准给我取难听的名字。”

“放心,我一定给你取个好听的名字,”封玉超保证道:“今夜你就叫兰吧!”

说完不等卫宜宓反应,便一边叫着“兰”一边爬到卫宜宓的身上来。

把手伸进卫宜宓的里衣,动作粗暴狂放,像是害了失心疯。

卫宜宓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她又疼又恨,只是体力相差悬殊,否则一定会把封玉超从身上掀下去。

“兰!兰!”封玉超在卫宜宓的耳边迷乱地叫着:“我想死你了,你是我的!我的!”

原来封玉超只是想把她当做替身,在黑夜里幻想自己和思慕已久的韦兰共赴**,实际上却在卫宜宓的身上疯狂发泄。

泪水顺着眼角无声地落在枕头上,卫宜宓陡然觉得自己原本鲜活跳动的心变成了一口枯井,没了生机,黑洞洞地泛着冷气。

“你怎么不回应我?!”封玉超忽然发怒,铁钳似的手拧了一下卫宜宓腿根的嫩肉:“这会儿成了死鱼了,回马街的时候怎么那么放荡?!把那时候的浪劲儿给我拿出来!你真以为自己是千金之躯?告诉你吧!在我这儿一文不值!”

卫宜宓负痛闷哼一声,却依旧一动不动。

封玉超喃喃骂道:“你最好给我识相一点,否则别怪我让你没脸!”

第二百五十六章 一条退路

风细柳斜,早桃花已然开了一两枝。

浅草茸茸,莺声恰恰,心急的人已经琢磨着去望春山踏青了。

卫玉和儿子乔疏桐定好了三月初八日启程回南,卫家人舍不得,走前忍不住一再挽留。

卫玉笑道:“虽然我也舍不得,可回来也已经快三个月了。如今该见的人都见过了,更看着宜宓出嫁,算是完了一桩心愿。俗话说得好,千里搭帐篷没有个不散的宴席,如今也该回去了。”

包氏等人也知道,南边一样离不了卫玉,因此便打点礼物,准备车马,一连忙了好几天。

临走前一日,卫玉在朱太夫人屋里说话,提起了卫宜宁。

老太太便感叹:“五丫头真是个好孩子,这些孙辈只有她和福安投我的缘,可惜福安小小年纪就夭折了。如今有她在我跟前,凡事都细心周到,算是替她爹娘尽孝了。”

卫玉接过话头:“五丫头确实招人疼,我一见她就喜欢。只是有句话怕是不当说。”

朱太夫人就说:“咱们娘们儿有什么说不得?你只管开口就是。”

卫玉就笑了,说道:“才母亲说五丫头在您跟前最孝顺,其实不但是替她爹娘尽孝,连带着我们也受益。我嫁的远,不能常回来侍奉您,心里总觉得亏欠,有五丫头在,自然会放心许多。

想到这些就越发觉得我之前的想法太过自私了。

我也是看着五丫头实在好,就想着我在南边没个娘家人,若是她愿意我可以在南边给她物色一个好婆家。

将来她嫁过去了,我们娘两个彼此也有个照应。

可这样一来,她就不能侍奉在您膝下了。”

朱太夫人听了了一声,说道:“我还有几年的活头?况且姑娘迟早是要嫁人的,难不成为了伺候我就一辈子不嫁吗?她这个身份也尴尬,若是在京城,只怕找不到像样的人家。要是你真有这个心,就好好帮她筹划筹划。有你做主我就放心了!”

老太太是考虑到卫宜宁毕竟是罪臣之女,若是在京城,难免高不成低不就。

就算是低嫁,若遇到不通情理的人家一样难免受委屈。

倒不如去南边,有卫玉照顾,想必也没人敢看轻她。

毕竟乔家在南边几乎是一手遮天,不像卫家在京城虽有封爵却并没多大势力。

“母亲真舍得吗?”卫玉笑着问:“我总觉得这么做有夺人所爱之嫌。”

“舍不得归舍不得,”朱太夫人叹了口气道:“可越是舍不得就越要替她想想以后,我已是风烛残年,今晚脱下鞋和袜,不知明早穿不穿。把她托付给别人我不放心,何况别人就算有这个心也未必有这力量。”

卫玉听朱太夫人这么说方才放下心来,说道:“既然母亲已经同意了,那我就叫五丫头过来问问她自己的意思。

倘若她愿意,到了南边我便给她筹划筹划。左右她现在年纪还小并不着急,若是她不同意那也就算了,在京城未必寻不到好姻缘。”

“你说的有理,如此就叫她过来问问,”朱太夫人点头说道:“如意啊,你去把五姑娘请过来,就说我有事找她。”

如意答应了,来到卫宜宁的院子里说老太太有事儿请五姑娘。

卫宜宁此时正在窗下读书,略微整理了一下仪容,就跟着如意来到了朱太夫人这边。

见卫玉也在,便给朱太夫人和大姑姑都请了安,然后才问:“不知祖母叫我来有什么吩咐?”

朱太夫人和卫玉相视一笑,说道:“你先坐下吧,听我慢慢跟你说。”

卫宜宁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好坐下。

朱太夫人喝了口茶这才开口:”刚才你大姑姑说她要回南边去了,因为看你不错,就想着在南边给你物色一个婆家。你别不好意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过了年也十四岁了,不算小了。”

“把你叫过来是想问问你自己的意思,”卫玉接着说:“毕竟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你说是愿意我回去之后就帮你物色着,这事也着不得急,总得看缘分。若是你舍不得京城,舍不得祖母,那也没什么,留在这里未必就没有好姻缘。”

卫宜宁听了,知道大姑姑想要在南边给自己安排亲事。

她先不开口,在心里细细盘算:自己如今要为父母报仇,自然不能离京。

按照自己的计划,起码还得一两年才能把这件事完成。

但是报仇之后呢?

卫家多半就要倒台,到时候自己该何去何从?

那时候若要留在京城,只怕就不合适了。

去南边则是另外一番天地,有卫玉照应总比无依无靠要好。

盘算好了她才开口说道:“宜宁多谢大姑姑的提携,我自己是愿意的,但有一点:我父母去世还未满三载,所以在此期间我不能谈婚论嫁,要等孝期满了才行。我只有这一个要求,还望大姑姑成全。”

“五丫头果然是个懂事儿的,就依你,两年后我接你过去,到了那边找个合适机会先把亲定了,过个一年半载再成亲。”听了卫宜宁的话,卫玉不但不生气反而更加欣慰,一口就答应了她的要求。

卫宜宁没有因为她父亲有罪而放弃守孝三年,更没有因为自己给她说亲而急于求成。

如此孝顺又稳重,将来再多些历练一定是个能成事的,绝不会给自己丢脸。

“如此宜宁多谢大姑姑。”卫宜宁起身施礼,卫玉算是给她准备了一条后路。

有这条退路,卫宜宁就更能放手去报仇了。

“傻丫头,说这些客气话干什么?”卫玉笑着扶起她:“我也是想着自己在南边太孤单,年纪越大了就越想家人,你能嫁过去于我而言好处更多,我没有女儿,你尽可做我的女儿。将来少不得要烦你,你要是后悔现在还来得及。”

卫宜宁就笑了,卫玉在开玩笑,她当然听得出来。

再一看朱太夫人,卫宜宁不由得神情微落,她还是真舍不得祖母。

从她进了智勇公府只有老太太是真心对她好。

“傻孩子,”朱太夫人见她如此便开口宽慰:“你起码还要在我跟前待两年,又不是立刻就分开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女乞丐

就在卫玉母子启程的第二天夜里,勤勇公府的大奶奶谭氏诞下一子。

谭氏怀着他的时候,因为谭蕊的缘故,很是抑郁伤神,所以这孩子生下来就有些先天不足。

卫阿鸾陪在谭氏床前,不断开解她:“你瞧这孩子眉毛和眼睛多像你,不管怎么说他也是足了月的,虽然弱些,但咱们这样人家要想把他养胖还不容易。小孩儿家见风就长,不过三个月保证白白胖胖。”

谭氏躺在床上有些虚弱,闻言笑了一下,说道:“婶娘说得有理,我想这孩子命硬,我怀着他的时候遇过几次事,最后都有惊无险,想来是他该来到这世上。”

“这是自然,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看这孩子就是一脸的福相,你也要打起精神来,只有你好了他才能好。”卫阿鸾对谭氏说。

谭氏感激婶娘的好意,但心里总是沉沉的,高兴不起来。

谭蕊的事情出了以后,整个谭家为之蒙羞。

谭氏作为家中长女,对谭蕊的所作所为既痛心又不解,加之父母为此双双病倒,不但要料理陈家小儿子的后事,还要几次三番向人家赔罪。

谭蕊虽非母亲亲生,可自幼就是母亲在教导,父母因此被人指点教养无方。

原本当年二妹自尽就已经让父母备受打击,而谭蕊的事更是雪上加霜。

最让人痛苦的还不止于此,谭氏心中最困惑的就是这些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谭莹为什么好端端地自尽了?

谭蕊又为什么毫无征兆地杀了陈家那孩子?

没人给她一个答案。

因为别人都在问她知不知道这里面的缘由。

“孩子,这世间事就是这样,”卫阿鸾发现谭氏走神便开口点她:“哪怕是至亲姐妹,你也未必真正了解她。错不在你,你也不必自责。何况如今你哥哥已然回京,你们也算一家团圆了。”

谭氏的兄长科举后一直外任,去年年底才调回京城。

这主要是因为谭氏的父亲因谭蕊一事引咎辞职,圣上怜恤,准了谭老爷的致仕请求,又下旨把他的儿子调回京城任职。

谭蕊至今下落不明,不知是死是活。谭家人因为她抬不起头来,虽然也派人四处寻找,却全无一点消息。

谭氏因为这些糟心事影响到了胎儿,好在邵家人都解劝她,对待她像以前一样好,否则谭氏更不知要怎样呢。

“你才生产完,多休息,我回去了,明儿再来看你。”卫阿鸾帮她掖好被角,拍了拍她的手背才离开。

邵家后门口,一个浑身脏污的乞丐缩在墙角,三月初的风还带着寒气,她身上的衣服显然不足以抵御初春的寒冷。

邵家的两个粗使婆子从外头买了菜回来,见到这乞丐觉得可怜,从挎着的篮子里拿出两只烧饼扔给她。

乞丐慌忙接住,一边往嘴里塞烧饼,一边含糊不清地道谢。

“真是可怜,”一个人婆子说:“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沦落到这地步。”

“这年月可怜的人到处都是,”另一个婆子说道:“你看她的脸长成那个样子,谁会要她?”

女乞丐的脸毁了容,似乎是被火烧的,面目可怖,就连她的声音也沙哑难听。

“你看她的肚子,”婆子说:“像是有了四五个月的身孕。”

“,多半是哪个男乞丐的,女人就是可怜,到处受人欺负。”另一个婆子叹道。

两个人正说着,厨房的管事走过来,站在门里说道:“你们两个闲心倒不小!大奶奶刚生完孩子要吃新鲜的鲫鱼汤,打发你们两个去买,这会儿站在这儿聊大天,是等那鱼变成鱼干儿再拿进来做汤吗?”

那两个婆子不敢反驳,急急忙忙的挎着篮子进去了。

那个女乞丐依旧窝在角落里吃烧饼,一动也不动。

“老太太吩咐了,大奶奶生了小少爷,府里头要做好事发善心好给小少爷积福,这女乞丐怪可怜的,以后她来这儿有吃的就赏她一口。”管事的对看管后门的家丁说。

“听您吩咐!”家丁答应道:“她最近倒是经常在附近转悠,我们多照应着一些就是了。”

女乞丐听了立刻跪在地上,又是作揖又是磕头。

“你起来吧!”管事的对她说道:“我们家主子一向怜贫惜老,算你走运!后日小少爷三朝,还要开门放喜钱呢!到时候记得来。”

管事的也觉得这个女乞丐挺可怜,长相丑陋又大的肚子,只怕平时也讨不到什么。

邵家人心善,所以下人们也不刻薄,这是家风使然。

这时一辆碳车到了门口,管事的招呼人来卸碳,只见那个女乞丐主动上前,二话不说开始把车上的碳篓往下抱。

众人想要拦她,谁想她力气竟很大,抱了满满的一篓碳跟着邵家的佣人往厨房里面搬。

“她要干活就让她干吧。”管事的见她挺坚决,也就不阻拦了:“一会儿给她点儿工钱就是了。”

等到一车炭都卸完,管事的拿出一把铜钱来递给这乞丐,谁想她竟不要,摇摇头转身走了。

管事的就觉得这乞丐挺仁义,为了报答一饭之恩就主动帮着做活。

从这以后,这个乞丐经常在邵家的后门附近徘徊,见到有送菜送米的车,她就主动上前帮忙。

没两天工夫就和邵家的这些仆人混熟了,众人问她名字,她自称阿丑,说是乡下来的。

“你一个女人家也怪可怜,等我跟大管事的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就让你在这后院儿做些杂活儿。”管事的见阿丑十分勤快能干,有心要帮帮她:“这样你有了吃饭睡觉的地方,每个月还能剩点儿钱。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多谢大爷成全。”阿丑的声音沙哑,像石头在粗砂纸上磨过:“我不要工钱,只要有个吃饭睡觉的地方就成。”

“你这么说就没见识了,你看我们这里家大业大的,难道还差你一个人的工钱吗?你要是执意不要工钱,那我们也不敢用你。说出去还以为我们欺负你呢。可有一样得说好,你长成这个样子可千万不能到前院儿去,吓坏了主子们可就糟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洗三

春阴漫漫,清早落了几点微雨。最近几日都是这样半阴半晴、乍暖还寒的天气。

卫宜宁发起了春困,手托着腮,靠在桌旁昏昏欲睡。

菱窗外几只雀儿在檐头飞上飞下,不时将影子映在窗纸上。

春娇抱着衣裳进来,见卫宜宁又在打盹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上前推醒她道:“姑娘别睡了,该穿了衣裳出门了。”

卫宜宁皱了脸,不情愿地睁开眼经过,说道:“我实在是没精神,二姐姐和三姐姐她们去就行了,又不差我一个。”

春娇却不依,硬拉着她起来,说道:“姑娘这么睡迟早会睡出病来,人都说春天的时候邪气最容易入体,得多活动才行。”

卫宜宁不怕冷,天气越冷越精神。比较受不了热,但最怕的就是这样轻暖轻寒的时节,总觉得头脑昏昏四肢发软,恨不能一头睡死再不起来。

春娇发现了这点,所以不想让她总在屋子里闷着,作好作歹给她换上衣服,又把她拉到妆台前,重新梳了头发。

“今天是邵家小公子洗三的好日子,姑娘过去跟着热闹热闹,人也精神一些。”春娇一边梳头一边唠叨:“况且老太太已然吩咐过了,叫几位姑娘都去,你若是不去,老太太岂不生气?”

“祖母才不会因为这个就生我的气,”卫宜宁依旧半阖着眼,语音含糊地反驳:“倒是你,只怕会唠叨个没完。”

春娇听了就笑:“多亏我不停地唠叨,否则姑娘只怕每日除了给老太太夫人请安,就是在房里蒙头大睡。不但对身体也没好处,叫人看着也不像个样子。”

“可我实在困得不行,”卫宜宁说着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做,只想舒舒服服的睡大觉。”

春娇不理她,把一只辛夷花玉搔头别在她如乌云一般的发髻上,顺手又在她额头贴上一只精巧的花钿。

“姑娘快起身吧,听说二小姐和三小姐早早的就收拾停当了。”春娇催促卫宜宁赶快出门。

宜室宜家这对双生女平时出门的机会很少,因此每次都隆重打扮,绝不会像卫宜宁这样漫不经心。

卫宜宁被春娇拉着,强睁睡眼,一步懒似一步往外走,好容易出门上了车,靠着车厢板壁,头一歪又睡过去了。

春娇见她如此真是哭笑不得,见过闹春困的,可没见过困成这样的。

好在到了邵家门前下车卫宜宁也清醒过来,并没有失态。

邵家人将卫家人迎了进去,此时已经来了不少客人。

小儿洗三,请的都是亲门近枝,因此一共也就几十家,都是和邵家有近亲的。

卫宜宁看到卫宜宓已经到了,双生女早凑到卫宜宓跟前说话去了。

因卫阿鸾的缘故,邵家今日也请了封家。

因为是新亲,所以更要重视。

卫宜宓穿着打扮华贵异常,嫁做人妇之后,无论是从外貌还是气质上都更加像包氏了。

卫宜宁心细眼尖,只打量了几眼,就从她尽力遮掩的脸上看出了憔悴。

看来卫宜宓婚后的日子并不像表面上这么风光排场。

卫宜宓在人前高贵端庄,心里却总是忍不住丝丝缕缕的发苦发疼。

封玉超在人前待她样样都好,见了卫家人更是谦和有礼。

只是到了夜里就逼着她扮演别人,十次有八次是韦家的姑娘。封玉超一声声叫着别的女子的名字,叫一声卫宜宓就要答应一声,否则就会用线香烫她。

卫宜宓身上有好多处香疤,都是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

她不愿意可是怕疼,只好委屈地答应,封玉超每次发泄完心满意足地睡去,她都是流着泪到天明。

可天亮以后,卫宜宓就会自觉地收拾好情绪,穿上华贵的衣裳,戴上精致的首饰,端起大奶奶的架子,虚荣地活下去。

她也没有办法,有些委屈可以对人诉说,但有些委屈就连面对亲生母亲也无法启齿。

封玉超就是看准了这点,才每到夜里就拼命的折磨她。

勤勇公府的后院,管事的满头冒汗指挥众人干活。

今天来府里的人少说也有上百口,邵家树大根深,虽然请的都是近亲,人数也颇可观。

“百岁糕还没出锅?你们磨蹭什么呢?!”管事的脾气有些急,紧催着灶上的人。

“柴火不齐,点火晚了。”负责蒸糕的厨子道:“早就说要柴火,好半天才拿过来。”

“谁负责抱柴禾?”管事的大声质问:“手断了是怎么着?”

“是我负责的没错儿,可您不是叫我去担米了吗?”有人过来解释:“我又不会分身术。”

管事的这才想起来担米的人今天请假了,缺人手。

“我这儿还缺一个烧火的,”那边煮肉的灶上也缺人:“孙八闹肚子,这会儿八成是实在茅房里头了。”

“行行行,我出去找个人。”管事的也是无奈,家里仆人虽多,到了事上却还是缺人手。

邵府后门外,那个女乞丐依然在角落里缩着。

管事的点着手叫她::“你快过来,今儿缺人手,你先去烧火,回头我再跟大管家说。”

女乞丐站起身,扯了扯衣襟拢了拢头发跑了过来。

“让她给你烧火。”管家对煮肉的厨子说:“孙八回来就让他去洗菜。”

“好嘛,您真是给我请来一神仙,”厨子见了女乞丐忍不住往后躲:“这模样我可不敢用。”

“你少放屁,有什么不敢用的?前几日她卸碳搬菜,你不一样用了。”管家说完想起还有别的事儿,转身走了。

厨房里的人便把这女乞丐当猴耍,这个要她烧火,那个要她择菜,这女乞丐也听话,谁叫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忙的团团转。

其中有好心人就说:“你们差不多就得了,好歹她也是个人,虽然样子丑,可也没害谁,何苦这么耍她?”

众人也就是取个乐儿,听这么一说也就算了。

这女乞丐也不说话,老老实实的在厨房里帮工。

等管家再回来的时候,却没看见她,就开口问:“那个女乞丐去哪儿了?我跟大管家说了,让她暂时留在这儿用几天看看,还给她找了身衣裳,叫她赶紧换上。”

众人四处看了看,也的确不知她去哪儿了,有人就说:“大伙儿乱指使一通,谁知把她支到哪儿干活去了,想是一会儿就回来了。”

管事的听了也没在意,想着一会儿再说

第二百五十九章 大事不好了

等到忙活的差不多了,还是没见那个女乞丐回来,有人就说:“她八成是嫌累跑了,做乞丐伸手要钱要惯了,一受累就吃不消。”

也有人说:“应该不会,这乞丐挺能干的,平时也帮着做了不少活,那还是不给钱的时候呢!如今都说要雇她做工了,她还跑什么?”

管事的一想也对,这乞丐应该不太可能偷跑,就是怕她在府里迷了路,乱走乱撞的,找不回这里来是真的。

就说:“张妈王妈,你们两个出去找找。别叫她乱撞,冲撞了主子或客人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两个婆子听了笑道:“咱们府这么大,哪那么容易就跑到前头去了?肯定还在后院胡钻呢!”

“别废话,快去找回来是正经,”管事的急道:“我真是一时心软给自己找不痛快。”

旁边的人就说:“罢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找到了撵出去就是了。”

那两个婆子一起出去找,把后院找了一个遍,也没找到。

以为她是趁乱从后门出去了。

“要是她真跑到前院去,早被人发现了。”张妈说:“她又没疯了,往前头去干什么。”

王妈也觉得有理:“咱们回去吧!再找下去把正事都耽搁了。”

两个人说着就往回走,见了管事的就说人已经出府了。

谭氏房内,奶妈哄睡了小少爷,谭氏身边的陪房石妈妈小声说道:“你把小少爷抱到外间去吧!大少奶奶夜里起了几回,精神不大好,让她也睡一会儿。”

奶妈听了就抱着小少爷去了外间,这是一溜儿五间上房,外间只是大一些,但丝毫不冷。

跟着小少爷的除了奶妈还有两个大丫鬟,都是得力的人。

谭氏在月子里不能见风,今日洗三,奶娘会抱着小少爷到前头去,她则需要待在屋子里。

吉时未到,几个人守着小少爷在外间静静等着。

其中有个丫鬟性子急,小声说道:“我去前边看看,要是快开始了我就回来叫你们。”

邵家的仆人虽多,但谭氏需要静养,小少爷也怕吵,所以跟前没放太多丫鬟婆子。

加上今天来了不少客人,大多数下人都在前头伺候,谭氏院子里的人就更少了。

“你去吧!”奶妈对那个丫鬟说:“要是拘着不让你去,还不得急冒火了你!”

这丫鬟吐吐舌头笑着去了。

大奶奶在里间休息,外间的人也不敢说话。

小少爷睡得还算安稳,皱巴巴的小脸儿上生着一层柔然的绒毛。

这时院子里哗啦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摔在了地上。

奶妈怀里的孩子一惊,继而哭了起来。

里间的石妈妈忙掀起帘子问道:“外头是怎么了?大奶奶好容易睡着了,又给吵醒了。”

丫鬟赶紧说:“我这就出去看看。”说着站起身,三步并两步地往外头走。

石妈妈放下帘子,回头去照看谭氏了。奶妈在外间哄小少爷,这孩子身体不好胆子又小。被惊醒之后哇哇大哭,哄了半天哭声才低下去。

奶妈脸向里抱着孩子,听到身后响起脚步声,就以为是之前出去看动静的那丫鬟回来了,嘴里还小声问着:“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猫弄的?”

院子里偶尔会有野猫跑进来,廊下有花盆架子,野猫有时会跑上去,把花盆弄掉在地上。

奶妈一门心思看着小少爷,虽然没听到回答却也没回头看,更没多想。

在这屋子里屏声敛气最正常不过,她们也都习惯了。

石妈妈在里间燃上一只梦香甜,为了能让谭氏睡得踏实,她静静地坐在一边不敢走动。

听着外间婴儿的哭声渐渐弱了,想着小少爷应该是又睡了。

卫宜宁坐在椅子上,脸上一直带着浅笑,但其实已经困得有些迷糊了。

邵家人缘好,因此今天来了不少客人,黄氏和卫阿鸾忙着招呼众人,看看时候差不多了就叫人去把孩子抱过来。

吉祥姥姥已经将大铜盆擦得锃光瓦亮,就等着把孩子抱来再往盆里注水放艾叶。

小儿洗三朝,为的是祛除前世的污秽,消除今生的灾祸。

亲眷们都要往盆里放上一样礼物,叫做“添盆”,穷人家多是铜钱,富贵人家金银珠宝不一而足。

因此今天来的人都准备了一样礼物,或金或玉,还有宝石珠串,预备着一会儿给邵家的小公子添盆。

众人等了半天,也没见到奶娘抱着孩子过来。

之前谭氏屋里的那个丫鬟来前头查看,黄氏便教她连同自己跟前的一个大丫头回去接应。

谁想这两个人竟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脸上变颜变色,像是吓丢了魂。

“这是怎么了?”卫阿鸾就在门口,见她们如此惊慌便觉着不好。

“二太太,”丫鬟的腿都软了:“小少爷、小少爷不见了!”

这句话无异于平地一声惊雷,屋子里的人全都震住了。

卫宜宁的困意一下子就没了。

“如何会不见了?”黄氏赶上来问:“是不是错开了?”

“夫人,我们回到大奶奶的屋子,只见奶妈被人打昏在地上,小少爷不见了。大奶奶和石妈妈在里屋没听到什么动静,我们不敢跟大奶奶说,怕她着急。”丫鬟说道:“等我们到院子里四处查看,就看到,看到银珠被人杀死在廊下拐角。”

银珠是另一个丫鬟,当时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去查看的那个。

“啊!”众人惊呼。

既然有人被杀还有人被打昏,那孩子只怕也凶多吉少。

“谁?是谁干的?”邵家老太太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赶快去找啊!”

“把前后门都封上,一个人都不许进出!”黄氏高声道:“把家里的仆人都召集到前厅来,赶紧给前头的爷们递信,叫大老爷和二老爷快拿主意。”

卫阿鸾走上前对黄氏说道:“嫂子,我带几个人去后边看看茗儿。”

谭氏闺名是谭茗,如今只有石妈妈在她跟前伺候。

“他婶娘,还是你想的周到!”黄氏赶紧说:“一定要把大儿媳妇稳住,她现在月子里可千万不能着急。”

“宜宁,”卫阿鸾叫着卫宜宁的名字道:“你随我去。”

第二百六十章 初步判断

画堂归正文卷第二百六十章初步判断春浅香寒,细柳垂金缕。

早春湿泠泠的微风拂过面颊,卫宜宁随着卫阿鸾往谭氏的院子赶。

卫阿鸾性情平和,往常都是不紧不慢的,如今却三步并两步,已然顾不得什么仪态。

到了谭氏的屋子,奶妈已经醒了,怕吵到谭氏,她们去了最西边的屋子。

“二太太,”奶妈脸上还带着血迹,见了卫阿鸾就要跪下:“我没用,没能护好小少爷。”

“你起来,这不怪你,”卫阿鸾扶起她说道:“一会儿郎中过来叫他先给你治伤。”

奶妈又愧疚又感激,不住地抹眼泪。

卫阿鸾又问她:“你可看清是谁把你打昏的?”

奶妈摇头:“我当时正在哄小少爷,小少爷已经不哭了,我就想让他继续睡,所以听着有人进屋就没回头。”

“你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没觉得异样?”卫宜宁问。

“没有,”奶妈摇头:“我就是以为银珠回来了。”

“那对方一定是个女子,”卫宜宁道:“当时孩子已经不哭了,这屋子里一定很安静,倘若是男子,脚步声一定会很重。”

“五小姐,你说的对。”奶妈急忙说道:“那脚步声确实很轻。”

卫阿鸾听了就说:“如雪,快到前头去把这个事告诉大奶奶。”

“咱们在前头的时候,客人们并未随意走动,众人带来的丫鬟也都在身边伺候,应该不是这些人干的。”卫宜宁分析道:“就是本府的丫鬟婆子,在前头忙活的那些,只怕也没有机会往后面来。”

“宜宁,你的意思是先查后院的人?”卫阿鸾问。

“姑姑,我觉得这个人一定很熟悉你们府里的事,否则绝不可能这么轻松就把孩子抱走。”卫宜宁分析道:“如今只希望她还没离开,只要她还在这府里,找到她就是迟早的事,当然还是越快越好。”之前卫宜宁跟在卫阿鸾身后的时候,经过了一座拱桥。

当初谭蕊就是在那里企图推倒谭氏,想起曾经的过往,卫宜宁便忍不住多想,邵家的小少爷不见丫鬟被杀,是不是谭蕊干的?

细想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毕竟谭蕊自从那次从肖府逃跑之后就再也没出现。

作为谭氏的妹妹,谭蕊对邵家可谓熟悉极了,会不会今天她趁人多混进来,继而伤人、抱走孩子?

邵家一向与人为善,仇家不多。

更何况朝孩子下手未免手段太卑劣,却还真是谭蕊能干的出来的。

卫宜宁虽然想到了这些,却并没有说出来。

毕竟这只是她个人的猜测,又何况有一件事她自始至终也没有弄明白,那就是谭蕊为什么要害自己的姐姐。

动机不清,卫宜宁也没办法准确做出判断。

“这遭天杀的,如何朝一个刚出生的孩子下手?”卫阿鸾心中焦急:“你们先在这屋别动,我过去看看茗儿。”

卫阿鸾出去之后,卫宜宁见奶娘身边也有两个丫鬟照应,她便走了出来。

来到廊下看了看那个被杀死的丫鬟,尸体还倒在那里,心口上插了一把刀,显然是一刀毙命。

卫宜宁蹲下身仔细看了看那把刀,发现应该是厨房的剃骨刀,上面还带着油渍,显然是刚刚使用过。

卫宜宁顾不得找别人,直接往后厨走去。

她之前曾经跟着朱太夫人在邵家住过一段时间,所以对邵家庭院的布局比较清楚。

走到一半,遇到了赶过来的邵楠邵桐两兄弟。

“宜宁,你怎么在这里?”邵桐问:“你没去大嫂的院子吗?”

“我刚从那里出来,”卫宜宁道:“发现杀人的凶器是一把剔骨刀,就想到厨房去找找线索。”

“我们和你一起去,”邵楠当机立断:“好容易有一条线索。”

三个人于是一起快步朝厨房奔去,到了那里一看,厨房的人还在热火朝天的忙着,他们根本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

“洪四叔,”邵楠叫管事的过来:“我有事找你。”

邵家孩子都很有教养,即便是对家中的仆人也从来不呼来喝去,对一些上了年纪的仆人更是礼貌有加。

管事的慌忙答应着跑了过来问道:“少爷有什么事儿?”

“你们后厨这些人都全吗?”邵桐开口问:“有没有少了谁?”

听邵桐这么问管事的,赶紧招呼大伙儿把手里的活儿都停了,要清点人数。

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事,但是少爷既然已经发话了,显然事情比较重要,管事的不敢怠慢。

“再看看你们使用的刀有没有少?”邵楠补了一句。

片刻后,管事的回道:“人都在这里,一个不缺,刀的确是少了一把。”

“可是一把剔骨刀吗?”卫宜宁问:“刀把上缠着一圈蓝布。”

“没错儿,”管事的身后一个厨子说道:“那把刀是我平常用的,为了能吃住劲儿,我特意在刀把上缠了一圈儿蓝布。”

这时又有人补了一句:“其实的确是少了一个人的。”

他这么一说,管事儿的一拍大腿也想起来了,说道:“的确是少了一个人,那个乞丐!”

“你是说你让一个女乞丐进来帮忙了?”邵桐听了管事的简短地说了一下之前的事,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是是是,是我考虑不周了。主要是看她实在可怜,二来今天的人手也的确不够,只是想她进来帮着烧烧火,打打杂。”管事的说着,头上的冷汗就忍不住滴了下来。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又是不见了刀,又是不见了人,且两位少爷亲自追到这里来问,显然是出了事儿了。

“这个女乞丐多大年纪长什么样子?”卫宜宁问。

“她浑身脏兮兮的,脸还毁容了。”管事的哆哆嗦嗦地说:“还、还大着肚子。”

他是真的没想到这么个人会惹出乱子。

“你们这里的人有没有看到她去了哪里?”邵楠问。

众人互相看了看,最后都缓缓摇头。

大伙都有事忙,哪里会注意她去了哪里?

“她不可能从前门离开,”卫宜宁冷静道:“问一问守后门的家丁,如果没有出去就还在这府里。”

第二百六十一章 谭莹之死

画堂归正文卷第二百六十一章谭莹之死261

邵府一片混乱,前后门彻底关死,下人们被分成二十几拨,在府里各处查找。

卫宜宁和邵家两兄弟也在后院寻找,忽然听到有人大喊:“找到了!找到了!”

三个人循声跑过去,只见五六个下人站在后花园的莲花池岸边,池塘很大,中间建了个木头亭子,只有一条木头栈道通向岸边。

一个乞丐模样的女人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她怀里抱着一只红绫被的襁褓,不时有一两声婴儿的啼哭传出来,脚下不远处燃着一堆篝火。

此时池水早已化冻,想要上亭子里去就必须走木头栈道。

众人却不敢上前,因为木头栈道被泼上了火油。

女乞丐双眼怨毒,笑容诡秘,虽然不说话,众人却都知道只要有人踏上栈道,她要么投水要么放火,势必要和怀里的孩子同归于尽。

所以众人不敢轻举妄动,只好把邵家的长辈请过来。

卫宜宁站在岸上,静静凝视女乞丐的脸。

这样的丑陋狰狞,和昔日的娇丽妩媚实在相差太远,谭蕊的狠卫宜宁自叹弗如。

谭蕊看着卫宜宁,忽然无声地笑了,牙齿白净整齐,衬得整张脸更加丑陋。

邵家人到了,很多客人也都来了,这种情形是拦不住的。

谭蕊双眼闪着寒芒,在人群中搜寻,不管众人如何哀求或是咒骂,她都一言不发。

“这是谭蕊?!”有人惊呼:“她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你千万别伤着孩子!”黄氏心提到了嗓子眼:“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谭蕊就是不说话,只是冷眼在人群中逡巡。

“她是不是已经疯了?”有的人以为谭蕊已然神志不清,不能当正常人看。

卫宜宁却知道谭蕊并没疯,她不开口是因为她想见的人还没到场,更准确的说是还没全到场。

“你想见谁?”卫宜宁开口问她,这样耗下去对孩子很不利。

谭蕊一笑,有些惨烈,说道:“卫宜宁,到底是你懂我呵!”

“你有什么话可以朝我说。”黄氏担忧小孙子,想要快点把孩子救过来。

“夫人,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谭蕊的嗓子也已经坏掉了,声音很难听:“我要见谭家人,我知道他们今天一定都到了。”

谭家人的确都来了,谭氏的父母听闻外孙不见了,慌忙进后宅来看望女儿,这两位老人最近一直病着,好容易有了件喜事,勉强支撑着来邵府赴宴,谁想又出了这么件事情。

黄氏有心不让亲家出面,可现在这情形却由不得她做主。

不过片刻,谭家老夫妇俩还有谭氏都赶了过来。

纸包不住火,谭氏还是知道了。

“蕊儿,你,你这是怎么了?”谭氏走到跟前看着谭蕊不人不鬼的样子忍不住泪落如雨。

不管怎么说,就算谭蕊在外人眼中再不堪,于谭氏而言也还是她从小疼到大的亲妹妹。

“快把孩子放下!”谭老爷又痛又怒:“你给我说明白到底是为了什么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谭家是书香门第,一向注重家风。

“为什么?!”谭蕊忽然高声反问,继而疯狂大笑起来。

“蕊儿,你究竟是怎么了?”陈氏也忍不住问:“你一向最孝顺懂事的……”

“你给我闭嘴!”谭蕊恶狼一样怒斥陈氏:“我最恨的人就是你!每次我把药端到你床前,心里想的是你怎么还不死!每次我笑着叫你母亲,都恨不得你立刻七窍流血死在我面前!”

陈氏本来就体弱多病,加之连番打击,早已如风中残烛,听了谭蕊的话几乎不曾昏倒,气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孽障!怎能对你母亲如此说话!”谭老爷气得胡子都快飞起来了:“赶快认罪伏法!”

“认罪?”谭蕊像听到最好笑的笑话一样,笑得喘不过气来:“你们都说我是罪人,我有什么罪?!就因为我杀了人?”

众人被她的一番言辞震惊得目瞪口呆,杀人还不是犯罪吗?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有人喊道:“这是最简单的道理。”

“说得好!”谭蕊听了不但不生气反而大为高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当然知道,就怕有人不知道!”

“你到底要说什么?!”邵杨惦记着小侄儿的安危,又实在讨厌谭蕊这副疯疯癫癫的样子,故而开口质问。

谭蕊看了他一眼,尽管面容狰狞,眼风却如以前一样妩媚:“我要说的是我不止杀了陈官保,谭莹的死也是我一手设计的。”

“你说什么?!莹莹她……”陈氏刚缓过来一口气,一听谭蕊的话又几乎背过气去。

“呵呵,你们不是一直都奇怪谭莹为什么忽然就自尽了吗?”谭蕊轻轻拍了拍怀里的孩子,好似非常疼爱:“那就好好听着,别打断我的话。你还记得那时候你得了场病,我就跟谭莹那个傻子说去净虚庵给你烧平安香。”

谭蕊这话是冲陈氏说的,陈氏双眼放空,提到二女儿谭莹,她的心就会疼得死去活来。

“那次烧香,我和梵空一起骗她喝下一碗汤,之后她就觉得头昏脑涨,被扶着去了禅室休息,之后她就昏睡过去了。”谭蕊语气轻松:“等她醒过来之后,呵呵,发现自己已经被人给破了身子!”

谭蕊说道这里笑得格外开心,而其他人则都已面如土色。

“她有苦说不出,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是谁干的,”谭蕊津津有味地说下去:“甚至对我都没说,她以为我也不知内情,毕竟我可是她的妹妹啊!”

身为姐姐,遇到这样难以启齿的事情,是绝不会对妹妹讲的,更何况那个时候谭蕊把自己伪装得极好。

“但她没想到的是,等她回府之后,忽然有一天在自己床上发现了丢失在净虚庵的帕子,那是一方杭绸绣海棠的帕子,”谭蕊语气缓慢地说:“那上面是她的,比海棠花还要鲜艳呢!哈哈哈!”

已经濒临绝望的谭莹在看到那方帕子之后彻底崩溃,因为那意味着在谭家有人知道她失身的事情,她想要忍辱偷生都已经成了妄想。

第二百六十二章 因

画堂归正文卷第二百六十二章因“莹莹……我可怜的女儿……”陈氏再也承受不住这样惨绝的真相,一口血吐在衣襟上。

“母亲!”谭氏一直扶着母亲,此时也痛如万箭攒心,谭蕊这么做比谭莹自尽本身更令人难以接受。

“这是为什么?!莹莹究竟哪里对你不起?你要如此恶毒地对待她?!”谭氏哭着质问:“还有那次——你诬赖宜宁推你,其实是你想要推倒我对吧?”

事到如今,谭氏心中明白,那次不是意外,是谭蕊对自己动了杀心。

只是那时候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这么想,因为谭蕊伪装的太好了。

如果没有卫宜宁,自己一定凶多吉少,极有可能一尸两命。

“你用不着这么无辜,”谭蕊语气轻松到轻佻,谭氏的眼泪和质问让她觉得十分讽刺:“我今天就是要开诚布公,坦诚相待,绝不会有一句谎话,这些年我说了太多谎,已经累了。”

“好,你说。”谭氏本想要把母亲送回房里休息,可陈氏虽然虚弱却坚决地摇了摇头,她要留在这里,要亲耳听到谭蕊说的每一句话。

“没错,那次我故意弄湿了鞋子,要你带我回房换鞋,不过是要找机会把你推倒,那天下着雪是难得的好机会。”谭蕊掩口笑了一下,这是她以前的习惯动作,只不过以前是风情万种,如今令人遍体恶寒。

“只可惜啊,棋差一招,”谭蕊叹了口气,很是惋惜:“原本我拉上卫宜宁,不过是想找个替死鬼。没想到这丫头应变迅速,居然识破了我的计谋。我能怎么办?只好说是因为下雪路滑,自己不小心摔了一下。”

“所以后来你才会杀死陈官保嫁祸给宜宁,为的就是想封住她的口,因为她已经识破了你的真面目。”邵桐冷声说道。

“桐哥哥真是聪明,”谭蕊朝他抛了个大大的媚眼:“只可惜你就是嘴巴太毒了,否则我真的是很中意你的。其实我一点不比韦兰珮差,你爱她还不如爱我。”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连她脚底下的泥都比不上。”邵桐毫不犹豫的反驳。

“你个孽障!”谭老爷见她如此,分明把祖宗八代的脸都丢尽了:“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一个背德忘祖的东西!”

“爹,我再叫你一声爹,”谭蕊在面对谭老爷的时候还算严肃:“是因为你对我生母还有几分情意,可是说到底,就连你也没有资格教训我,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替她报仇。”

“报仇?”谭老爷怒不可遏:“报的哪门子仇?!”

“少装蒜了,你个老匹夫!”谭蕊疯了一般大吼:“你这个伪君子!负心汉!”

“你、你……”谭老爷被气得脚步踉跄,要不是旁边有人搀扶早就跌倒在地上了。

就算是个山野村夫被自己的女儿这样辱骂也会暴怒,何况他一生受人敬重,且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此时众人也忍不住纷纷出口指责谭蕊,觉得她实在是悖逆狂乱不可饶恕。

谭蕊却把这些话都当做耳旁风,在她眼中,这些人一个个男盗女娼,不过是披着一层画皮罢了,丝毫不比她好到哪里去。

相反,她比这些人都高贵。

“说吧,到底是什么仇?”陈氏缓过一口气来,强撑着质问谭蕊。

“问的好啊你个老乞婆!”谭蕊冷笑:“你敢当众说我生母是怎么死的吗?”

“她是自尽死的,”陈氏道:“这件事并不光彩,所以我们从不对外提起。”

“的确不光彩,”谭蕊道:“说出去怕是会毁掉你贤良淑德的好名声吧。”

“我顾忌的是谭家的名声脸面,”陈氏说道:“至于我自己,问心无愧。”

“哈哈哈,论演戏我可比不过你,”谭蕊嗤笑道:“你真当那时我年纪小,什么都不记得是吧?”

“你把姨娘的死算在了母亲头上?”谭氏苦笑着问谭蕊:“真是大错特错。”

“别再装腔作势了,”谭蕊不相信谭氏的话:“就是她做的孽,所以我要报复在她的孩子身上,你还有谭莹,谁都别想好过。”

说着轻轻把怀里的襁褓举起来作势要扔出去,众人惊慌不已,黄氏等人更是急得要命。

但谭蕊只是虚张声势,故意吓唬众人,她把孩子抱到近前,亲昵地摇晃了两下说道:“宝贝乖,小姨暂时不会把你怎样的。”

“当年我只有七岁,父亲有一次出门去了外地,一共离开半个月,他走的时候我生母好好的,且怀了身孕,我还记得那时请了一个姓周的郎中来号脉,说十有八九是个男胎。”谭蕊的声音忽然变得前所未有的温柔,她的脸朝着怀里抱着的孩子,像是在给孩子轻声细语的讲故事。

“我的生母可美了,就像月中的仙子,那时候这个老妖婆早已年长色衰,她表面上贤惠大方,实则嫉妒成性,害怕我的生母再生下一个男孩就会更加受宠。所以在父亲离家之后,她就把我生母给软禁起来,还叫人看好我,不准我和生母见面。”谭蕊说到这里语声哽咽,和之前的癫狂放诞相比更像一个正常人。

“我记得那是三月末,桃花已经谢了,丁香开得正好,”谭蕊声音如梦呓:“我趁午睡的功夫跑去生母的院子,想见见她。

却看到那个老妖婆从生母的屋子里出来,我藏在树后不敢出去。

又过了一会儿才敢跑进屋子里,结果就看到、看到我的生母上吊死在了屋子里!

那个时候她怀孕已经四五个月了,孕相已显。一尸两命,不如一只鸿毛!”

谭蕊情绪激动起来:“之后呢?你们不声不响地葬了她,对外却说她是病死的。哪怕是父亲回来了,你们依旧是这套说辞。

你们母女三人全都装成善良的样子,开口闭口把我当成亲生的,可我知道,我的生母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死的有多冤枉!”

谭蕊猛地站了起来,她坐着的时候怀里又抱着孩子,所以众人都没发现,此时却清楚地看到她凸起的小腹,显然已经有四五个月的身孕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谭蕊之死

画堂归正文卷第二百六十三章谭蕊之死谭蕊毫不在意众人的目光,兀自说道:“我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他们报仇,谁害死了他们,我就让凶手永无宁日!

我学勾践卧薪尝胆、屈心侍奉,让你们都以为我孝顺温柔,从而放下戒心。

我学豫让毁容吞碳、玉石俱焚,为的就是趁着今天混进来,当众揭穿你们的真面目!

我不怕你们骂我蛇蝎心肠,丧心病狂,只要能给生母和弟弟报仇,就算千刀万剐我也认了。”

“姨娘的死另有隐情,”谭氏摇头道:“绝非你以为的那个样子,你太莽撞了。”

“想要颠倒黑白是吗?”谭蕊不屑:“随你怎么说,我只要讨回我认为的公道就是,至于他人怎么想怎么说,我丝毫不在乎,本来这世间的公道就不在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人手里。”

“你生母是我的远方本家,”陈氏擦干了泪缓缓说道:“她比我小了十几岁,十六岁上老家遭了水灾前往京城投奔于我。

我见她聪明伶俐,模样又俊秀,不忍心她做下人,就跟老爷商量了收她做姨娘,好歹有个归宿。

进门一年就生了你,她很会为人,全家上下都很喜欢她。我的身体一直不好,甚至一度把家交给她管,这些事情想必你还记得一些。”

见谭蕊不说话,陈氏就继续往下说:“后来她又有了身孕,那时候老爷已经五十出头,觉得老来得子是大喜事,全家都跟着高兴。”

“她怀孕四个多月的一天,有位郎中给老爷诊脉,”陈氏说到这里语气有些艰难,这本来就是难以启齿的事情。若非情势所迫,这些话会永远烂在肚子里,可现在不得不说:“郎中他说老爷年事已高,肾气衰竭,不可能再有子嗣。”

“你血口喷人!”谭蕊大怒:“分明是你心怀嫉妒,颠倒黑白!”

“当时我们也不信,又请来了京城的名医周昭臣,”陈氏道:“她的诊断和前一个郎中一模一样,这就说明你生母所怀的孩子根本就不是老爷的。你若不信,尽可以把周郎中请来问一问。”

“后来我去问她,她自知瞒不过,便一五一十说了,”陈氏叹息道:“老爷常年忙于公务,她管着家,一来二去就和家里的下人有了首尾。”

“没错,”谭老爷沉声道:“这是你姨娘亲口承认的。”

“当年老爷恰好因公外出,走前吩咐了要她自我了断,”陈氏道:“我不过是个传话的,何况这已经是给她留了体面。”

不管是谁家,妾氏与下人私通都是死罪,比起送上公堂游街示众,让其自行了断实在算得上仁慈。

“这么多年我们对外界从不提起这事,只说她是生病死了,其实也是为了顾全谭家的脸面。”陈氏说道:“不对你说,也是为了你着想。

我一直觉得你生母的错与你无关,不管怎样你是老爷的骨血,我是你嫡母,理应对你有抚育之责。

再加上你一直表现得懂事知礼,我更是把你当亲生的看待。

却不曾想到你竟然……”

陈氏再也说不下去,她实在是耗尽了心力。

“怎么会呢?”谭蕊摇着头不肯相信:“为什么是这样的?”

“母亲是不会骗你的,”谭氏道:“你细想想,如果姨娘不是心中有愧,为什么只是母亲一个人去了她房间她就自尽了?难道就不会反抗吗?母亲虽是正室,却也不可能动辄将姨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以莫须有之罪致死。”

“别再说了!”谭蕊崩溃大叫:“迟了!一切都太迟了!”

她已经没了退路,她犯下的错已经够她死好几回了。

更可怕的是良心的谴责,谭家人是无辜的,那么她之前的种种就不是复仇,而是害人!

“把孩子还给我们吧!”黄氏往前走了几步哀求道:“孩子是无辜的。”

谭蕊惨笑着,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丑。

“蕊儿,告诉我,那个害死莹莹的男人是谁?”谭氏问道。

谭莹是自杀,她问的其实是谁玷污了谭莹的清白。

谭蕊的眼睛落在人群中的某处,继而很快滑开,那个人也在这里。

“我不会说的,”谭蕊的脸又变得冷如冰霜:“不过我可以把孩子还给你们。”

谭蕊说着往前走了两步,站到了木头栈道上:“封二公子,你过来把孩子抱回去吧!”

众人把脸都转向了封玉铎,因为封家和邵家现在已经是姻亲的关系,所以邵家今天自然也邀请了封家,封玉铎前来赴宴并不奇怪。

封玉铎心中有些迟疑,但他不能不上前,因为如果他不按谭蕊的要求做,对方只怕会把他的老底揭出来。

这些人里除了卫宜宁之外,其他人并没对封玉铎产生怀疑。以为谭蕊行事古怪,叫封玉铎过去也不代表什么。

封玉铎见谭蕊离火堆很远,觉得就算过去也没什么危险,再说眼下的形式不由得他不上前。

他觉得谭蕊叫他上前大约是余情未了,不都说女人永远忘不了自己的第一个男人?

他怀里有一把匕首,准备靠近后把谭蕊一刀结果了,如此就不会有后患了。

封玉铎上了栈道,脸上神情冷峻。

谭蕊看着他,眼中神情复杂。

就在封玉铎距离谭蕊还有几步远的时候,谭蕊忽然把手中的襁褓抛向了卫宜宁。

“你反应那么快,一定能接住他的。”谭蕊在心中对卫宜宁说。

封玉超还没反应过来,谭蕊已经疯了一样扑向了他,眼前有火光闪过。

谭蕊将一只装着硫磺硝石的弹丸摔在了栈道上,这东西有个名字叫“霹雳丸”,遇到震荡就会起火。

栈道上火光冲天,两个身影紧紧纠缠在一起,封玉铎拼命想要挣脱,但谭蕊却死死扒在他身上。

匕首刺进谭蕊的胸口,她却似乎感觉不到痛,在封玉铎耳边说道:“我们一家三口到地下团圆吧!”

众人想要救火,但火势太猛烈,伴随着皮肉烧焦的味道,栈道轰然陷落。

两具烧得焦黑的尸体已然粘合在了一起,根本分不开。

第二百六十四章 似曾相识

画堂归正文卷第二百六十四章似曾相识一转眼就到了海棠堆红梨花似雪的仲春时节。

菱花窗外,芳草庭中,处处莺声百啭,燕子来去。

卫宜宁和燕婷贞缓步在花枝掩映的小径,一边赏景一边轻声攀谈。

日影透过树木筛下来,斑驳成一地碎金。

只过了一个年,燕婷贞似乎微微长胖了一些,原本过于细瘦的身形添了几分柔腴,尖尖的巴掌脸也圆润了一些,变得更加耐看了。

卫宜宁则长高了几分,本来有些婴儿肥的肉嘟嘟脸颊透出匀净的清丽,眉毛秀长,明眸浓郁,不经意的言笑间似有靡丽缭绕。

二女正如那春风中的花苞,逐渐褪去小女孩的青涩,慢慢显露出纤秾得当的韵致。

一袭鹅黄一袭淡绿的软绸裙袄,衣袂蹁跹之时便染上了淡淡花香,惹得蝴蝶总在她们的身前身后飞舞。

柔荑轻握纨扇,让人一时难辨素手与白玉扇柄哪个更加白皙。

一阵和风吹过,有花瓣簌簌落下。燕婷贞伸出手去接,忽然莫名想起一个人来,说道:“谭蕊虽然可恨却也可怜,好在她最后恩怨梦醒放过了邵家的孩子。”

谭蕊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许多天,但掀起的风浪却远远没有平息。

那天她把邵家的孩子抛向卫宜宁后,抱着封玉铎在木头栈道上自焚而死。

有人说封玉铎死的冤枉,谭蕊在死之前大约是想要拉个人陪自己,故而选择了年少英俊的封二公子。

也有人说,只怕封玉铎生前就与谭蕊有染,说不定谭蕊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封玉铎的。

但也都只是猜测而已。

两个人的尸体烧焦黏合在一起,但封家执意不准封玉铎与谭蕊合葬,毕竟谭蕊声明已经臭不可闻。

封家若是同意了,就等于默认了封玉铎和谭蕊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儿子死于意外已经让仁勇公痛不欲生,若是再担上污名,岂不是更令祖上蒙羞?!

因此硬是把两个人的尸体拆分开,把封玉铎单独葬了。

谭家老夫妇经此一事双双病倒,陈氏不过几天就撒手去了,谭蕊死前交代的事情对她而言是致命一击,她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好在谭家的儿子如今回到了京城,谭蕊和陈氏的丧事皆由他料理。

谭家人在第一时间就将净虚庵的梵空告到了衙门,但即便官差已经火速前往,梵空还是提前自尽了。

同时放火烧了她静修的禅室,众人把火救下来之后,那屋子早已经烧成了一片瓦砾堆,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了。

虽然如此,众人也认定梵空有罪,可惜无法知道那个玷污谭莹清白的人到底是谁。

当然,有人提出是封玉铎,但并无实据,只能是捕风捉影。

卫宜宁推测,那人不是封玉铎便是封玉超,她更能确定的是,给梵空报信的人一定是封玉超。

只是她不能说,事关人命,没有真凭实据绝不能乱说。

“谭蕊自命狠绝,拿勾践豫让自比,实则偏执愚蠢,”卫宜宁说自己的看法:“都说日久见人心,这么多年谭家人对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她都看不出来,甚至恩将仇报,我可以点都不可怜她。”

燕婷贞嘻嘻一笑,抱住卫宜宁的胳膊道:“我就喜欢你这样,对我从来只说真心话。”

“你不觉得是因为她几次企图陷害我,我才对她如此?”卫宜宁笑着问:“我完全有理由恨她。”

“我知道你不会因为这个就如此论断,”燕婷贞道:“她又没害成。”

卫宜宁抿嘴笑着不说话了。

燕婷贞一遍摆弄扇柄上的流苏,一边说道:“宜宓姐姐最近也没回去吧?”

燕婷贞问起卫宜宓并非是和她的关系有多好,只是因为关心卫宜宁,所以会把卫家人的情况都问问。

“嗯,”卫宜宁眯着眼似睡非睡:“封家出了这样的事,她得在公婆跟前尽孝。”

“小姐,水榭里已经摆上了点心茶水,”丫鬟过来请示道:“都是按您的吩咐,准备了五姑娘爱吃的那几样。”

燕婷贞听了,起身说道:“走吧!咱们吃东西去!”

说着拉起卫宜宁,穿花拂柳往水榭来。

走到跟前却见已经有人在里头坐着了,是燕肯堂。

燕婷贞笑道:“七哥不读书了?跑这来跟我们抢吃的。”

燕肯堂起身,笑容和煦胜过此刻的惠风,一身素面宝蓝缎子的长袍,身姿如玉、气质如竹,怎么看怎么令人赏心悦目。

卫宜宁注意到燕肯堂似乎非常喜欢穿素面的衣裳,若是穿着旁人身上未免显得单调刻板了些,但燕肯堂却不然,他神清气正,更确切的说,是神清而有余,气正且绵长。

素面的衣裳恰好最能衬托他的高贵俊逸,就好比极品的美玉不需要雕琢一样。

“五姑娘,好久不见。”燕肯堂向来礼貌,所以先向卫宜宁问好,才回答燕婷贞的话:“我刚从外面回来,给你买了万记的糯米糖。”

燕婷贞往桌子上看,果然有一包自己最爱吃的糯米糖。

一双秀目立刻笑成了月牙:“七哥你真好!”

卫宜宁在一旁看着心里忍不住羡慕燕家的兄妹之情,倘若自己的哥哥福安还在的话……

燕肯堂留意到卫宜宁的神色略显凄怆,心中有些诧异。

平心而论,他很喜欢卫宜宁,不是那种男女之爱,只是觉得她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孩子。

卫宜宁的姿色在美女如云的京城算不得出众,但她的那双眼睛却太令人难忘了。

深邃如子夜又清澈如琉璃,浓郁得让人生畏又明亮得令人欢喜。

燕肯堂没来由地相信,这双眼睛可以让他无条件地信赖。

而那一闪即逝的悲切,意外之于又莫名地似曾相识。

“七哥,过来坐啊!”燕婷贞坐在水榭的石凳上招呼道:“怎么愣住了?”

此时卫宜宁也已经很快的收敛了自己的情绪,燕婷贞是她的好友,她快乐比自己快乐更好。

“宜宁,你尝尝看,”燕婷贞殷勤地帮卫宜宁夹点心:“这个镜儿糕加了桂花,有一股子清甜。”

“不用这么照顾我,”卫宜宁失笑:“你忘了我见了吃的跟谁都不客气。”

第二百六十五章 天上掉馅饼

画堂归正文卷第二百六十五章天上掉馅饼一声惊雷万壑丝。

一道圣旨颁下,激起千层浪。

圣上下旨:京官三品以上者,可各送一子入朝侍卫,无子者以弟及从子代之。共计三十人,未入选者留待以后。

遴选高官子弟入朝做大内侍卫,在前朝就有旧例。但本朝自开国至今还未曾有过。

圣旨一下,很多人都坐不住了。

要知道虽然名为侍卫但却是一条晋身捷径,譬如秦朝时的王绾和李斯,就是从秦王的侍卫晋升为前朝重臣。

李斯正是因为在年轻的秦王面前陈述利害,使得嬴政对他刮目相看。

大清的和珅也是因为担任皇帝近侍,因乾隆发怒,以《论语》中孔子质问冉有季路的话:“虎兕出于柙,圭玉毁于椟中,是孰之过欤?”

别人都回答不出,唯有和珅朗声答道:“爷所谓典守者失其责耳。”

从而得到了乾隆赏识,进而成为有清一代最为显赫的宠臣。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时时在皇帝身边,露脸的机会自然多,只要抓住一两次机会就能被赏识。

比起寒窗苦读考文举和闻鸡起舞应武举要省力气,也更稳妥。

更重要的一层,很多富家子弟文不成武不就,就比如卫长安。

这么多年包氏为了卫长安的前途可谓殚精竭虑,光拜师的束脩就不知花了几万两银子。

怎奈卫长安实在是粪土之墙不可污,根本就没长读书的脑袋,到如今四书都没翻一遍。

一见书要么头疼要么发困,往往没读两行就哈欠连天,昏昏然睡去。

习武就更不灵了,连张小弓都拉不开。喜欢骏马,但骑术也没高到哪儿去。

所以包氏一听到这消息忍不住喜出望外,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

只要蹦能做大内侍卫,最差也能混个四品官,加上祖荫,这辈子也就够用了,

卫宗镛也十分高兴,乐滋滋地跟包氏谈论。

包氏冷静下来一想觉得不太乐观,因为卫长安身上有污点,只怕会被刷下来。

大内侍卫不同一般,起码品行要端正。

卫长安淫辱母婢的事情过去还不到一年,万一有人提起,可就不妙了。

包氏把自己的疑虑同卫宗镛说了,卫宗镛想了想说道:“这个的确不能不防,万一有人使绊子就不好了。”

“依我看这事还得求内监官帮忙,”包氏思索了片刻道:“我准备几份重礼,明日你想办法疏通打点。”

大内的事前朝官员一般不参与,大多时候都是内监们说了算。

那些宦官最是贪财,他们无后,所以更要积财防老。

所以只要使上银子就没有他们不敢办的事。

卫宗镛别的事上不灵光,偏偏这些旁门左道拎的还算清楚,所以包氏放心让他去打点。

邵家。

一众人也在商议谁做侍卫,邵家大房的两个儿子都已经有了官职,所以这个机会就是二房三个孩子的了。

“你们三个有什么意见没有?”邵天赋问道:“这个算是一个好机会,不必科举,也一样能谋个前程。”

邵楠说道:“我看二弟和三弟都可以,至于我么,还打算再读两年书。”

邵桐摇头道:“我要参加今年的春闱,若是顺利,秋闱时便能登科,不过一年就可以向韦家提亲了。

进宫做侍卫起码要三年才能熬出头,我可等不了。”

邵天资气得直咳嗽,邵桐就是这样,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他钟情韦兰珮。

哪怕是当着自己长辈的面他也毫不掩饰。

“你真是够了,土地爷若不知道你怕是都得到庙里晃晃,”大房长子邵本道:“差不多就得了,你没见二叔都呛着了。”

话虽然这么说,语气却并不严肃。

他们兄弟几个一向笃厚,就算身为兄长也从来不摆架子。

所以他这么说邵桐也只是回以一笑。

“杨儿,你想不想去?”邵天赋问邵杨。

邵杨摆手说道:“大伯,我想要应武举,这个志向早就有,怎能说变就变?”

邵杨是出了名的一根筋,他认准了二,你给一加一都不成。

邵天赋自然知道他这么个脾气,所以也不强求。

他们两个如此坚决,于是只好决定让邵楠去。

邵楠是他们几个里头性情最随和的,知道这是圣上的恩典,若是都不去,只怕不好看。

他自己的本意虽然是走科举之路,但邵家兄弟众多,必须要协调兼顾,不能一个两个都任性。

所以他就痛快地答应了。

仁勇公府。

封毅虽然抱病,却还是不能怠慢这个消息,本来如果封玉铎还在,多半是他去。

这两个儿子比较起来,封玉超更出色一些,所以就算不要这个机会也可以很快出头。

可如今家中只剩下了大儿子封玉超,没有了商量的余地,只能他去了。

“唉!”封毅长叹一声道:“家门不幸啊!倘若玉铎还在,那该多好。”

自古老来丧子就是最为可悲之事,更何况封玉铎死的不明不白。

因为谭蕊那个贱人的缘故,使得封玉铎的名声也受损。

封毅自然郁闷得要死,他总不能一个个去解释。

索性眼一闭不听不看,外人爱怎么说怎么说,只要自己相信儿子是无辜的就够了。

半个月后,三十名新任侍卫入职,卫长安、邵楠、封玉超、燕云堂、景遇、关佐等人都在其中。

包氏破费了上万两银子,终于让卫长安顺利入职。

虽然期间有人上奏说卫长安不合要求,但抵不住那些内监巧舌如簧,皇上听取了他们的建议,觉得卫长安情有可原,何况还有智勇公府的脸面。

毕竟当初四王八公居功甚伟,是开国时的元勋。如今只剩下了一王三公还在京城,可以说凋零大半了。

这次遴选本就是念及大臣们素日的功劳,以此作为奖赏,既然如此还是要以大局为重。

不过卫长安可不管这些,他只知道吃喝玩乐,觉得入了职更方便交朋会友。

每月轮值休息的时候大可以一起出去玩乐。

这些贵族子弟平日里有的结帮搭伙,有的则互看不顺眼。

因此这些人也就分成了好几伙,唯独卫长安好似一只花蝴蝶,不断在几伙人间穿梭逢迎,还自鸣得意。

第二百六十六章 特立独行钟公爷

画堂归正文卷第二百六十六章特立独行钟公爷日头已近中天,熏风徐徐,带着一股甜香。

钟野信马由缰走在磨子街上,单手提着一只牛皮囊,里头装满了酒,不时抿上一口。

磨子街不宽不窄,百年树龄的古柳垂下千万条金丝,濛濛飞絮不时扑上钟野带着酒香的衣襟。

“清尊素酒,

醉襟空惹落花飞絮,

还记去年春暮,

伊人盈盈,

斗草踏青,

一眼心上烙痕生。”

路旁酒肆里传出唱曲声,这条街上多是小酒馆,专供那些没什么钱却有闲情的人来消遣。

在这里卖唱的歌女也大多是年长色衰、从热闹欢场里打过滚来的半老徐娘。

虽然姿色所剩无几,但论唱腔情韵却比年轻歌女们有味道多了。

“这首曲子词填的不错,”钟野在心里默默想到:“应该记下来,回去让葫芦学着唱。”

钟野家贫,买不起歌姬,时常在家里饮酒的时候就让葫芦随便唱两句,聊以解闷。

只可惜葫芦就会那么几首,翻来覆去早就听腻了,如今听到了不错的新曲儿,钟野便留心着听,想要把它记下来。

正认真听的时候,唱曲声竟被打断了。

路西的小饭庄里两个庖厨模样的人一边吵嚷着一边追了出来,原来是一只待宰的山羊挣脱绳子跑了出来。

昭邑人不怎么吃羊肉,嫌它腥膻。

但这种小铺子却常年卖羊肉,自然是因为便宜。

“你从后面绕过去拦住它!”一个年纪稍大的人,看模样像是厨子,吩咐那个十几岁的跑堂:“这畜生狡猾得很,这么半天都跑了三回了。”

小伙计便悄悄地绕过去,企图在前面拦住那只山羊,谁想它反应迅速,轻轻松松就从那人的胯下钻过去了。

两个人围追堵截,那山羊闪展腾挪,实在跑不掉就干脆低了头猛地撞上去。

把厨子撞了个四脚朝天。

厨子大怒,从腰里抽出一把刀了,骂道:“你这个畜生!老爷今天就在当街宰了你!”

那山羊闻言往后退了两步,忽然前腿一弯跪在了地上。

此时出来外面看热闹的人也有不少,见此纷纷说道:“这羊竟然通人性,还知道下跪求饶呢。”

厨师听了摇摇头说:“下跪磕头也没用,我一家老小都靠这买卖养活,放了它难不成我全家都喝西北风?”

像这样的小铺子,老板一般都不是只负责收账,通常兼任厨子。的确是小本经营,赚的是辛苦钱。

他们平时杀生都杀惯了,不像一般人那么心慈手软。

“况且就算我今天放了它,早晚它也会成为别人的腹中餐。”厨子说道:“倒不如早死早托生,下辈子投胎成人好了。”

说着走上前去,就要把那只山羊给杀了。

“且慢,你把这只山羊卖给我吧。”钟野在马上开口:“多少银子肯出手?”

这街上的人不认识钟野,只见他这样一条威风凛凛的大汉,倒也不敢欺哄他,厨子如实说道:“实不相瞒,这只羊是我花了半吊钱买来的。因为是只老羊,肉不算中吃,煮它还得多费两捆柴。你若是想买就原价让给你,我也不图赚头了。”

钟野下了马,走到那山羊跟前问道:“你可愿意跟我回去?”

那山羊还跪在那里未起,直接点了点头。

钟野也觉得好笑,他见过很多通人性的马儿,但还是头一回遇见能听懂人话的山羊。

钟野并非妇人之仁,他只是觉得这只山羊很特别,何况他遇到了,视而不见有些说不过去,反正他爱管闲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钟野伸手进怀里掏钱,那只山羊站起身,一个劲儿啃他的酒囊。

“呵,难不成你还爱这一口?”钟野失笑。

“当真的,这东西已经偷着喝了两碗酒了。”跑堂的说:“老板还以为是我偷喝的。”

“喝两碗酒还不醉,这说明你们店里的酒一定兑了水。”钟野笑道:“我给你一吊钱,一半儿算是这山羊的身价,另一半儿你给我拿两只大碗出来,再准备一捆青草,一盘下酒菜。”

“客官,您这是要做什么?”小酒馆儿的两个人目瞪口呆。

“虽然是请它喝酒啊。”钟野笑道:“不过得是我自己的酒,你们店里的酒只怕不中我意。”

老板兼厨子顿时红了脸,接过钱来吩咐跑堂的:“就按这位大爷说的办。”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丢脸,这条街上酒肆饭馆儿里的酒,哪一家不兑水?不论是卖的人还是买的人都心知肚明。

钟野就席地坐在台阶上,他的马从来不拴,就那么悠闲地在路旁站着,不时抬头吃两口柳叶。

下酒菜很快就端了上来,两只大碗一只摆在钟野跟前,另一只则摆在那只山羊面前。

青草也很快就买来了,这街头有专门喂马的,从那里买一捆就是了。

钟野把自己酒囊里的酒倒了两大碗,端起自己面前那一碗跟山羊碰了一下。

那山羊也不客气,低下头狂饮一气,眨眼之时就把一碗酒喝得干干净净。

然后仰起头叫了几声,很是得意,它那个样子就像是一个贪杯的老者,在说“好酒好酒。”

钟野于是又给它倒满,一人一羊边喝边吃,丝毫不在意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直到把酒囊里的酒都喝光,钟野方才起身,此时那只山羊也醉了,摇摇晃晃的站不稳。

钟野于是把它也抱上马去,马儿识途,不用钟野驱使,自顾自不紧不慢地往回走。

等回到超勇公府后,钟野便回了自己的卧房,躺下后呼呼大睡,全然忘了那只山羊。

等再醒来已是晚霞漫天,一阵阵香气飘过来,令人食指大动。

钟野起身出门,循着香味来到了厨房,只见葫芦正在灶上忙碌。

“你这是煮的什么?”钟野摸着肚子问。

“羊肉啊!”葫芦头也不回地说:“公爷中午回来的时候不是带了一只羊?这只羊虽然有些老了,但好在提前灌了酒,所以还算好煮。”

钟野脸色不太好,但葫芦背对着他根本就看不到。

“羊兄,我实在是对你不起,”钟野对着院子里树下的羊皮道:“从今后钟某再不吃羊肉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不详的预感

画堂归正文卷第二百六十七章不详的预感卫宜宁和韦家姐妹约好一同游春,地点就定在望春山。

她到得有些早,为的是能够到父母坟前祭奠祭奠。

她在智勇公府里住着,算不得自由身,就算能出府也不能光明正大到父母坟前来。

毕竟她出门坐的是卫家的马车,车夫可是包氏的人。

今天到望春山来踏青,到了山下卫宜宁就给了车夫几十个铜板叫他找个茶棚喝茶去了。

车夫也乐得到一边躲躲清闲,况且这大半日的时间,他也可以四处走走看看,赏赏大好春光。

春娇提着食盒,里头装着几样点心和果品。

卫宜宁来到父母坟前,发现坟茔四周的杂草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坟上有新培的土,连那两棵树也被精心地修剪过了。

记得去年冬天的时候自己来这里祭拜,也一样有人提前祭扫过了,究竟是谁呢?

她心里其实一直装着这个疑问,也曾对那几个和自己亲近的人旁敲侧击地问过,但可惜没有结果。

把食盒里的点心拿出来摆在坟前,又从随身带的香囊里拿出两星檀香来点着。

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为了避人耳目,只好将就些了。

祭奠完了,卫宜宁和春娇去约好的地方等候韦家姐妹。

邵府。

邵桐在自己的书房里温书,满墙满架的书堆积如山,邵桐夜以继日埋首苦读,前所未有的用功。

可今天也不知怎么了,邵桐只觉得心浮气躁,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来。

正在这时,邵楠走了进来,今天他轮值休息,特意过来叫邵桐一起出去散心。

若换在平时,邵桐是绝对不会出去的,春闱在即,他须得加倍用功,一时一刻也不能浪费。

可今天实在有些反常,明明什么事儿也没有,却心惊肉跳魂不守舍。

“出去走走也好。”邵桐实在有些浮躁,干脆丢了书去换衣裳。

“你是不是有些紧张?”邵楠关切地问他,他知道邵桐想要一举通过,越是在意就越容易焦躁。

“说实话,我还真没因为这个紧张。”邵桐笑道:“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就是莫名地心慌。”

“我约了燕家的八公子,”邵楠道:“从这里到望春山恰好经过他府上,咱们先去和他汇合,再一起去望春山。”

邵楠如今和燕云堂同为大内侍卫,平日里经常见面,彼此脾气也相投,不久遂成莫逆。

邵楠毕竟回京还不足一年,于京城各处不甚熟悉,燕云堂便主动提出轮值休息的时候同他去望春山赏景。

邵楠邵桐兄弟两个骑了马,先到柱东王府和燕云堂汇合,之后三人三骑径奔望春山。

燕云堂在马上频频加鞭,邵楠笑问:“昊轩,何以如此之?”

昊轩是燕云堂的字,邵楠以此相称。

燕云堂稍稍慢下来,自己也失笑:“我也不知怎么了,就是觉得心慌,总觉得快一些才行。”

邵楠哑然:“你们今天是怎么了?如何一个两个都心慌?是天气的缘故吗?怎么我没觉得哪里不舒服。”

邵桐和燕云堂也无法回答,只说:“想来是阳气回转地气上升,心火旺的人容易冲动。”

话虽如此说,可他们并不知真正的原因。

卫宜宁在浮云亭等候韦家的几个姐妹,没想到远远看见邵楠等人骑着马赶了过来。

他们三个也看见了卫宜宁,招了招手,准备近前来说话。

卫宜宁往前走了几步,站稳了脚步,那三个人也到了跟前。

“真是巧,宜宁今天也好兴致。”邵楠一向温和,卫宜宁是他的妹妹,所以语气更加亲昵。

卫宜宁笑着点头,意有所指道:“我今天和韦家的几个姐姐约好来这里踏春,我心急先到了。”

听说韦家姐妹也要来,邵楠倒没怎样,邵桐和燕云堂的反应却很明显。

一个面红耳赤,另一个双眼放光。

卫宜宁忍不住要笑,想着要不要打趣他们两个几句,反正也是熟人,理应不会见怪。

但还没开口,就听那边一片惊呼声。

只见两辆马车疯了一样跑着,车夫拼命拉扯缰绳也没用。

“糟了!”卫宜宁大惊:“那是韦家的马车!”

不知什么原因,驾车的四匹马受了惊吓,一个劲儿往前冲。

山路不平,车轮不时轧过凸起的石块,车箱剧烈地颠簸,里面的人大声惊叫,显然害怕极了。

其中一辆车直接冲着卫宜宁他们站的方向冲了过来。

千钧一发,卫宜宁等四个人几乎同时冲了上去。

被狂奔的马车拖行了十几米,最终邵楠几刀捅死了驾车的马,车子侧翻停了下来。

车里头是韦兰琪和韦兰珥,二女花容失色,但并未有明显的伤痕。

“宜宁,”韦兰珥吓坏了,抱着卫宜宁哭道:“快!快想法子救大姐姐二姐姐!”

“兰珮!”

“兰姗!”

邵桐和燕云堂顿时冷汗直流,另一辆马车正飞快地向东面奔去。

“那边是断崖!”韦兰琪哭喊道:“快想办法!”

如果不及时阻拦,马车必定是要冲到崖下的,到时候极有可能车毁人亡。

邵桐和燕云堂飞身上马,不要命地去追赶那辆马车。

眼看就要到悬崖边了,车夫无力回天,只得弃车而逃。

邵桐驱马向前,企图拉住马头。燕云堂则抓住了后车厢。

左车轮撞在一块大石头上,车厢里甩出一个人来。

燕云堂扑身从马上跃下,将她护在怀里。

“兰姗!”燕云堂看着怀里的韦兰珊几乎不曾哭出来:“别怕,没事了。你哪里受了伤?”

“我……”韦兰珊惨白着一张娇颜,瑟瑟发抖:“我的脚……”

燕云堂此时完全忘了男女大防,迅速查看了一下韦兰珊的伤势。

“无妨,应该只是扭到了。”

“你的胳膊……”韦兰珊惊魂未定,才发现燕云堂的手臂被锋利的石子划破了,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燕云堂刚要说没事,韦兰珊又是一声惊叫:“不好了,大姐!”

载着韦兰珮的那辆马车还在疯了一样冲向断崖,邵桐拼命拉开车帘,刚刚握住韦兰珮的手臂,只觉得猛地失重,耳边只剩下呼呼风声。

第二百六十八章 寻人

画堂归正文卷第二百六十八章寻人车马坠下悬崖,訇然碎裂,马声悲鸣,随即无声,随着掉下去的还有邵桐和韦兰珮,连惊叫声都被淹没在呼呼风声之中。

“大姐姐!!!”韦家三姐妹心胆俱裂,哭叫着跑过去,顾不得脚下踉跄,鬓发散乱。

韦兰珊离得最近,不顾自己脚上的伤站起身就往前跑,燕云堂一把拉住她道:“小心,你的脚不能强走,会伤到筋骨。”

可韦兰珊哪还顾得上这个,拼命跑到断崖边,扒着山崖低头望下去,只见雾气迷蒙,深不见底,哪里还有韦兰珮和邵桐的影子?!

“大姐姐!大姐姐!邵公子!”韦兰珊哭着朝崖下大喊,没有一丝回音。

“怎么办啊?!怎么办啊!”韦兰珊哭得哽咽难言,回头抓住燕云堂的衣襟哀求道:“快想法子救大姐姐啊!我求求你,快救救她!”

燕云堂恨不能自己此刻生出翅膀来,好飞下谷底去寻人。

韦兰珊伤心成这样,他心疼得要死,可嘴上又不能说出来,只好柔声承诺:“我立刻叫人,多召集些人来分头去找。我亲自下去,一定要把他们寻回来!好不好?”

韦兰珊哭道:“那你快去叫人,我和你一起下去,找不到大姐姐我就不回家。”

“不行,”燕云堂肃然道:“你脚伤了需要静养,再者兰珮姐姐不在,你就是众姊妹的主心骨,不能如此任性。”

“呜呜……”韦兰珊又委屈又害怕,哭得更狠了。

燕云堂心疼又自责,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说的有些重了。

“你回去等着,有了消息我立刻就告知你,”燕云堂放低声音哄劝道:“听话。”

韦兰珊却只是哭,一头一脸的汗,连着满脸的泪,燕云堂真是担心她哭坏了。

这时卫宜宁等人也赶了过来,一个个面色惨白神情凄怆,虽然心中不愿承认,却也知道凶多吉少。

不同的是韦家姐妹都在哭,卫宜宁虽然手脚冰凉却并未落泪。

不是她对韦兰珮的感情不深,而是习惯了遇事先要冷静。

邵楠忧心如焚,可此时身边一众娇弱无助的女孩子呼天抢地,他必须得稳住,否则只会更乱。

“宜宁,你把韦家这几位姑娘暂且安顿好,我回去叫人,”邵楠道:“昊轩,你去报官,叫官兵帮着寻找更快些。”

卫宜宁压下心中恐慌,把韦家的三姐妹劝离了崖边,不断拿话宽慰她们。

“我们也赶快回去,”韦兰琪抹了一把眼泪道:“回府把家丁都召集起来,赶紧找人!”

望春山有人坠崖,且是擎西王府的大小姐和勤勇公府的公子。

这件事可了不得,邵家、韦家连带燕家的仆人全都被召集起来,就连卫家的仆人也被派来许多,还有很多和韦家邵家关系亲厚的府邸都派了人来,连同官府的衙役官兵足有上千人。

此时韦家和邵家已经不能看了,哭的、病的、急的,郎中穿梭似的进出。

望春山的断崖陡峭如壁,下面深谷幽潭,林被茂密,上千人下去寻找只寻到了两匹死马、几块木片。

“母亲,你且放宽心,”韦兰珠柔声劝慰:“把这碗汤喝了,不然等大姐姐回来看到我们没侍奉好你,该生我们的气了。”

游春她没去,连同韦兰枚、韦兰瑜在家中服侍母亲。

听到消息,老王妃当即就昏倒了,这三个姐妹也是哭得死去活来。

韦应爵带了小弓箭就要去找大姐,众人怎能让他去冒险?

后来还是卫宜宁劝住了他。

老王妃缓缓摇头,有气无力道:“兰珮为这个家操碎了心,这么多年,这个家最苦最累的就是她,可她从来不说一句,是我拖累了她啊!要是她真的回不来,我也跟她去了。”

韦家众姐妹低了头落泪,她们对大姐姐一向既愧且佩,长姐比母,老王妃又身体不好,家中事无巨细都是韦兰珮在打理。

甚至为了能照顾好母亲和弟弟妹妹,她立志不嫁,蹉跎芳华,让多少人都为她惋惜不已。

“母亲,各位姐妹,依我看现在大可不必伤心,大姐姐下落不明未必是坏事,”卫宜宁道:“有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卫宜宁从出事后一直待在韦家,此时情势非同一般,正是需要人的时候,她又怎能躲清闲。

“宜宁,你说得对,”老王妃道:“兰珮一定会回来的。”

可虽然嘴上这么说,心下还是忧虑,整个府邸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中。

邵家也好不到哪儿去,太夫人病倒了,卫阿鸾忍着伤心服侍,到了没人的地方,就放声大哭。

若是换做别的人家难免会怪罪韦兰珮,若不是为了救她,邵桐怎么会掉下悬崖?

何况邵桐一直心仪韦兰珮,这门亲事邵家人并不看好。

可邵家人心地宽和,反倒觉得邵桐此举不愧是邵家的男儿,虽然痛心却也欣慰。

又觉得韦家此时也必定担忧悲痛,反倒派了人前去劝慰。

韦家老王妃赞叹道:“邵家真是仁义的好人家,愿老天保佑邵家那孩子,让他平平安安的,咱们要记住这份恩情。”

老王妃累极了,众人便服侍着让她先歇歇,然后退到外间来。

“这回要是大姐姐和邵家二公子都能平安回来,咱们就让大姐姐嫁给他。”韦兰珊道:“以前我还觉得邵二有些油嘴滑舌,如今看来是极其可靠的。”

“没错,他能为大姐姐豁出性命去,这样的人不嫁他嫁谁?”韦兰枚道:“大姐姐不嫁我们就把她绑了塞进轿子里去!”

“最主要的是邵家人真好,大姐姐嫁过去不会受气是真的,”韦兰琪猫儿眼红红,却更加妩媚嫣丽:“他家二老爷没有妾氏,家风清正,想必邵二也会像他父亲。”

“可是……”韦兰珠忍不住又哭了:“可是他们现在到底在哪儿啊?”

一提这个众人就忍不住伤心起来,说一千道一万,人活着才是最要紧的。

可是已经搜寻了一天一夜,还是没找到这两个人。

窗外花明柳媚,鸟雀呼晴,可众人心中却如深秋般凄凉愁苦。

第二百九十九章 共患难

画堂归正文卷第二百九十九章共患难邵桐是被冷雨浇醒的,还没睁眼就觉得全身酸痛,他的意识有片刻的空白,但随即猛然一惊,想起了韦兰珮。

手臂下意识地收紧,立刻觉察到人还在自己怀里。

此时周围一片漆黑,邵桐第一时间去试韦兰珮的鼻息,好在对方虽然昏迷着呼吸却正常。

放下心来的邵桐才想着去查探自己的身体,到处都疼,有几处格外严重。

从山崖上掉下来的时候,马车撞在崖壁上碎裂,邵桐抱紧韦兰珮,把她的头紧紧按在自己怀里,尽可能让她少受伤,就连往下落的时候,他也是尽可能用自己的身体去承受撞击。

如今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左臂应该是骨折了,肋骨怕也断了几根。

后背火烧火燎的疼,一定已经皮开肉绽了。

虽然如此,邵桐心里却庆幸。

本来从悬崖上掉下来是必死无疑的,如今两个人都有命在,已经要感谢上天厚爱了。

此时的雨虽然不大,可却冰冷刺骨,邵桐判断他们两个根本就没到谷底,而是被崖壁上的松树给截住了。因为后背有松针戳着,空气里弥漫着松脂清苦的香气。

“兰珮,兰珮!”邵桐轻轻唤了两声,韦兰珮还是一动不动,极大的冲力让她昏迷不醒,邵桐看不清,所以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个不慎两人再从树上掉下去。

只好轻轻解下衣带,摸索着把两个人绑在树上。

无物可避雨,只能抱紧了韦兰珮,用自己的体温去暖她。

此时虽暂时逃了性命可依旧万分凶险,但邵桐心情无比平和,只因韦兰珮在身边。

韦兰珮稍后也醒了过来,邵桐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兰珮,你怎么样?哪里疼?”

韦兰珮吃了一惊,当即就要挣扎着起来,但有衣带束缚,并没掉下去。

她一用力,承托着二人的树枝便发出断裂声,韦兰珮吓得不敢乱动,可又觉得趴在邵桐身上实在太于礼不合,当即尴尬窘迫得要命。

“现在周围太黑,无法视物,咱们只能不乱动,”邵桐说道:“等过一会儿天亮了,看清周围的情形,再做下一步打算吧!”

韦兰佩此时头脑也已经理清了形势,低声道:“邵公子,真是多谢你。连累了你也身处险境,我真是……”

“你不要自责,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邵桐打断她的话:“我宁愿和你一起掉下来,强过我在上面担惊受怕。”

韦兰珮听了他的话,羞得六神无主。被人当面表白,且二人身体如此挨近,她脸上像着了火一般,恨不能拔腿就跑。

邵桐却是个天生脸皮厚的,他对韦兰珮情根深种,从未顾忌过世俗眼光,所以无论是在众人面前还是当着韦兰珮的面,都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意。

“兰珮,你有没有受伤?”邵桐硬是把韦兰珮搂到怀里来:“小心淋了冷雨生病。”

“不,”韦兰珮本能要躲:“你不要离我这么近,我……”

“我绝非借机唐突你,”邵桐道:“实在是情势所迫,当然,我是真心喜欢你,但并不是想趁机占你的便宜。”

“你不要说了,我、我……”韦兰珮恨不能把自己变做小小一团,这样在一根细枝上就可存身。

“好好,我不说,”邵桐察觉到韦兰珮娇躯轻颤,显然是害羞极了:“那你乖乖不要动。”

不知过了多久,细雨停了,天色逐渐明亮,晨风驱散了雾霭。

邵桐和韦兰珮终于看清了周遭的情形,他们落在一棵粗大的松树上,这棵树生长在峭壁上,树干弯曲,树冠茂密,就像一把大伞一样托住了下落的两人。

不过如今这棵树的树冠已经被砸掉了一半,树干也出现了裂痕。

邵桐四处看了看,此处距离谷底还有二十几丈,且根本无可攀缘。

往上看又根本看不到崖顶,所以就算有人寻找,一时半会儿也不太可能找到他们。

这棵树也非久居之地,不知什么时候就要折断。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就在这棵松树横向的几米开外有一个天然的石洞,洞口大约七尺见方,深度多少暂时不得而知,但能够让两个人容身是毋庸置疑的。

“兰珮,咱们得想办法到那个山洞去。”邵桐对韦兰珮说:“起码能够遮蔽风雨,否则昼夜交替忽冷忽热你只怕也受不住。”

韦兰佩知道邵桐说的有道理,可是看一看距离那个山洞起码有两丈多远,且崖壁陡峭,怕是一失手就得掉下去。

她本就是娇弱千金,看一眼就要目眩良久,更不要提爬过去了。

邵桐看出她的顾虑,说道:“别怕,你就趴在我的背上,我背着你过去。”

韦兰珮摇头道:“不行,你受了伤,如果再负重一定会伤得更厉害。”

虽然邵桐没说,但细心的韦兰珮也已经发觉了他满身的伤,并且邵桐的左臂明显不能动,极有可能骨折了。

“不要紧的,”邵桐嬉皮笑脸的说:“这点小伤不碍事。”

说着折断两根树枝,让韦兰佩帮着他固定好自己的左臂。

然后执意把韦兰珮背在背上,不放心,又用衣带紧紧捆住。

此时生死攸关,韦兰珮虽然害羞却也只能接受。

邵桐忍着疼痛,小心地攀着凸起的岩石和岩壁上的藤萝。

韦兰珮心中恐惧,一双玉手不自觉紧紧抓住邵桐的肩膀。

峡谷中风很大,一阵风吹过,两个人摇摇欲坠。

韦兰珮手心直冒冷汗,闭着眼睛不敢看。

直到邵桐爬进了山洞,把她轻轻放下,她才敢慢慢睁开眼,呼了一口气,双腿发软地坐在地上。

“没事了,”邵桐轻声安慰她:“安全了。”

韦兰珮心中感激,看邵桐一脸的冷汗不知是害怕还是因为疼,拿出自己的手帕来递给他:“邵公子,多谢你,这个你用来擦汗吧!”

邵桐本来疼得要死,见她如此顿时就不疼了,笑嘻嘻接过手帕,却并不擦汗,珍而重之地揣进了怀里。

韦兰珮顿时红了脸颊,她本来就肤色白腻过于常人,一害羞双颊白里透粉,更添了妩媚。

再加上低垂了眉眼,樱唇微抿,那一分娇羞切切,让邵桐看了个不亦乐乎,觉得活了十八年有幸目睹如此美景,就是死了也值了。

第二百七十章 冲突

画堂归正文卷第二百七十章冲突不过两天功夫,邵楠就已经瘦得双眼深陷。

邵桐和他是双生子,就在他眼前掉下山崖,生死未卜,叫他如何不焦虑?

可如今他有公职在身,邵家人忠心奉公不是只在嘴上说说,况且有父兄在,自然不用他主持局面。

邵楠虽然不愿意,可他一向顾大局,理解长辈们的苦心。

因此邵楠还是按时到大内来守卫巡逻,只是心中烦忧,时时惦记着邵桐。

他们这些侍卫彼此也各有亲疏,邵楠和燕云堂要好,封玉超和关佐走得近。

燕云堂因为答应了韦兰珊,所以特意告了假,每天到望春山谷底去寻人。

他们都以为邵桐和韦兰珮应该是从悬崖上掉进了谷底的深潭,随水流被冲到了下游,所以主要沿着河道寻找。

封玉超看着邵楠一个劲儿冷笑,邵楠看了他一眼错开了视线。

不管怎么说,两家现在也是亲戚。

邵楠年纪虽然没有封玉超大,但因为卫宜宓是他的妹妹,所以封玉超也要称他一声哥哥。

自从封玉铎死后,封玉超整个人变得十分阴郁,人们都认为他是因为弟弟的死而性情大变。

虽然不喜他这个样子,却也觉得情有可原。

如今邵楠虽然心情郁闷,却也不想和他起冲突,于公于私都不好看。

卫长安就是个和稀泥的,发觉有些不对,便一脸谄媚地对封玉超道:“妹夫,咱们去海德殿巡查一圈去,听说老孙他们弄来点稀罕物,不如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他口中的老孙是羽林卫的一个小头目,很会攀关系,跟他们这些豪门子弟来往的很频繁。

大约是因为他在大内任职时间久的缘故,时常会弄到一些外面买不到的进贡御用之物。

这其实是不合规矩的,但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上供的贡品那么多,皇家的人又用不完。

有些宫女太监常常偷窃主子的东西,拿出来换钱换人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封玉超被卫长安拉着去了,这里有人就劝邵楠:“别跟他一般见识,封二少死的不明不白,他心里不舒服是一定的。”

“也是,他这阵子经常酗酒,神智都有些不清醒了。”又有人说:“说起来他们兄弟两个从来都是焦不离孟,自幼就没了生母,封公爷忙于政务,他们两个也算是相依为命着长大,情笃是一定的。”

有爱八卦的小声道:“我觉得这都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封二少死的太不体面。你们想啊,谭蕊那么个浪荡货色抱着他一起烧死,说这里头没有隐情,打死我也不信。”

“还真是的,不是说那谭蕊死时已经大了肚子吗?”又有人插嘴:“该不会是封二下的种吧?”

“对了邵楠,这事儿就出在你们府,你当时是在场的,你细说说呗!”有人怂恿邵楠,他们早就想打听内幕了,只是碍于封玉超在,不好意思开口。

邵楠是个正人君子,从来不喜欢在背地里非议他人,听了这话便不搭话,只是说道:“我去那边看看,把黄玉集替换过来。”

邵楠走了之后那几个人自觉无趣,讪讪道:“切,这有什么,我跟你们说,最近可净发生古怪离奇的事,封二跟谭蕊烧成了焦尸,邵二跟韦兰珮坠下悬崖,成了亡命鸳鸯,真是死得风流啊!”

邵楠去定鼎桥替换黄玉集,他是黄氏的远房侄子,出身不算显赫,因为黄氏娘家没有合适的人选,就把名额给了他。

所以他在这些豪门子弟中显得有些不合群,只有邵楠待他不错。

“我替你,你去那边歇歇。”邵楠对他说。

“我不累,”黄玉集道:“你不用替我。”

正说着侍卫统领过来说道:“天恩殿前头需要一队人过去,你们赶紧把人都叫齐了。你们这些小爷们,在家里养尊处优惯了,到了这儿也还是着三不着两的。”

“好,我去叫。”邵楠答应了往海德殿那边走,他记得封玉超等人是往这边来了。

“你们说邵二到底还活着没有?”

邵楠听到有人在议论邵桐。

“嗐,到现在还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呢!”这是卫长安的声音:“我小姑姑都快急死了。”

“真是可惜,韦家那位可是位倾国倾城的美人儿,早知这样还不如便宜了在下呢!”有人替韦兰珮惋惜,只是说到后面就不堪得很了。

“邵桐不是一直都想要娶她?这回到阎王跟前结亲去吧!”有人咂嘴品评道:“唉,要说他也是个情种。”

“封大少,你怎么看这事?”有人问封玉超。

“我?”封玉超冷笑:“我觉得他们死得好!要是能多死两个就更好了!”

那几个人听了当即就很尴尬,毕竟就算韦兰珮和他没关系,邵桐好歹是他的舅哥,还有卫长安在跟前,说死得好未免太过分了。

还没等众人说什么,邵楠就已经迈步走了过来,俊脸绷得紧紧的,直接拎起封玉超的领子来,一拳挥过去,正打在封玉超脸上。

邵楠轻易不动怒,可封玉超实在太欠揍了!

虽然他也知道邵桐极有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但不代表能容忍别人如此说。

封玉超的个子跟邵楠差不多,但他比邵楠大了几岁,身体更壮硕一些。

邵楠打了他之后,他也是毫不犹豫地还手,直接一拳打在邵楠肚子上。

众人慌忙上前企图拉开他们两个,卫长安自认为自己能说得上话,便在一旁说道:“你们两个住手吧!都看在我的面子上!”

这两个人一个是他妹婿,一个是他表弟,可谁都不理他,该怎么打还怎么打。

卫长安眨巴眨巴他的桃花眼,佯怒道:“你们两个真是胡闹!这皇宫大内是你们挥拳的地方吗?!岂有此理!”

此时邵楠一脚把封玉超踹倒在地上,卫长安就在边上,忙蹲下身去扶他。

谁想封玉超已经打红了眼,直接给了他两拳,把卫长安打了个乌眼青。

“你他妈是不是疯了?!连我都打?!”卫长安也被打急了,不管怎么说,他现在也是封玉超的舅哥,这让他的面子往哪搁?

最后还是侍卫统领找过来喝散了众人,邵楠、封玉超和卫长安脸上都挂了彩,只能叫他们回去思过。

第二百七十一章 没控制住

画堂归正文卷第二百七十一章没控制住韦兰珮发烧了,过度惊吓加上淋了一夜冷雨,早已令她娇弱的身躯承受不住。

黑夜的山洞没一丝光亮,崖壁上的风怪叫着呼啸个不停,怪石嶙峋、藤萝森森,让人生出一种渺小到绝望的感慨。

白天的时候,他们靠着崖壁上的野果充饥,虽然味道酸涩难以下咽,但好在无毒。

邵桐舍不得吃,只说自己不饿。

韦兰珮为了避嫌,紧紧靠在山洞里侧的岩壁上,一开始还撑得住,后来就变得意识模糊。

邵桐守在洞口,但一直侧耳听着韦兰珮的动静。

“兰珮,你是不是不舒服?”邵桐问道。

韦兰珮没回答。

邵桐慢慢爬过去,摸到了韦兰珮的胳膊,轻轻晃了晃,明显觉得她意识不清。

“兰珮!兰珮!”邵桐连唤了几声,摸了摸韦兰珮的额头,似乎有一些热,但并不明显。

这不是因为韦兰珮烧得不厉害,而是邵桐此刻也在发烧,所以他察觉得不明显。

韦兰珮身上的衣服这时只有半干,不时咳嗽一两声。

邵桐意识到不好,赶紧把韦兰珮抱进怀里,韦兰珮身体软软的,一点也不反抗。

邵桐此刻却顾不得亲近芳泽,只想着快些天亮。

半夜韦兰珮呓语,除了说口渴就是喊冷。

邵桐心疼,接了些雨水给她,又把她紧紧抱在怀里,脸贴着她的额头,心里一遍遍祈祷她平安康健。

天色微明,韦兰珮的症状似乎轻了些,邵桐怕她尴尬,就把她轻轻放下,自己又慢慢爬回洞口。

他身上的伤有些恶化,肋骨和左臂疼痛难忍。

韦兰珮缓缓睁开了眼,看见邵桐背对着她正在翻动什么,后背上伤痕累累,令人不忍直视。

邵桐似乎有所察觉,回过头来满面含笑:“你醒了,可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我,”韦兰珮一说话就发觉自己的嗓子已经哑了。

“别说话了,我给你弄水去。”邵桐说着扒在洞口从周围的草叶上慢慢收集露水。

用一片叶子卷成筒,小心翼翼地送到韦兰珮唇边。

“快点喝,不然就漏掉了。”邵桐虽然在催促,可语气温柔无比。

韦兰珮看到他干裂的嘴唇,心中不忍,说道:“邵公子,不要总是照顾我了,你喝吧!”

“我不渴,”邵桐执意不喝:“听话。”

韦兰珮羽睫漉漉,哽咽着说不出话,邵桐于她有救命之恩,在如此绝境下,他总是率先考虑自己。

哪怕一滴水、一只野果,都要留给自己。

她出生在富贵人家,平生没吃过苦。

对她好的人不少,可不知道同样的绝境下还有谁能像邵桐这样全心全意为自己。

“这里还有两个野果,你一定要吃下去。”邵桐假装没看见韦兰珮的眼泪:“我去洞口敲一敲石头,看看有没有人听到。”

他们两个坠崖,家里人一定会寻找,所以邵桐想要用声音引起寻找他们的人注意。

邵桐倚在洞口,右手抓着一块石头不停的敲。

韦兰珮注意到他的左臂肿的很厉害,一定伤得不轻,可邵桐从不说一句疼,一定是怕自己担心。

敲了一会儿邵桐也有些支撑不住,他到现在已经两天两夜没进食了,水也喝得很少。

为了不让韦兰珮看出异样,他笑嘻嘻地从怀里掏出一本书,一页一页读了起来。

这本书是他那天出门时随手揣在怀里的,被雨水洇湿了一些,但不严重。

韦兰珮没想到他会如此用功,在她印象里,邵桐似乎总是有些玩世不恭。

春日的阳光和煦温暖,照在邵桐脸上让他微眯起眼睛,头一阵阵地发晕。

他自己不知道此时已经严重高烧,就是凭着一股精神支撑着。

看着韦兰珮还坐在山洞里头,邵桐赶紧招呼她:“到这边来晒晒太阳。”

韦兰珮依言过来,坐在邵桐对面。

邵桐见她脸颊上不知何时蹭上了一抹灰迹,不由自主伸出手去给她擦拭。

韦兰珮一时没反应过来,等邵桐的指腹触碰到她的肌肤,才急忙要躲。

“小心!”邵桐迅速用手挡住她的后脑,不然的话韦兰珮的后脑就要撞到后面的岩石上了。

韦兰珮的脸又红了,明媚的日光下,粉面朱唇,艳丽不可方物。

邵桐只觉得胸口发热,韦兰珮别转了头,只留给邵二一只羞红的耳朵。

邵桐盯着韦兰珮精致小巧的耳朵出了神,耳廓洁白如玉,日光照在上面似乎是透明的,耳珠圆润柔和,就算是最手巧的厨娘也捏不出这么可爱的形状。

美人就是美人,连耳朵都如此迷人。

真好看……貌似还很好吃。

邵桐已然痴了,本来他一见韦兰珮就容易失神忘情,此时更是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直接凑上去亲了一口。

韦兰珮大惊失色,脱兔一般缩回到了山洞里边。

邵桐猛然惊醒,自己刚才竟然亲吻了韦兰珮,这实在是冒犯了。

“你……”

“我……”

韦兰珮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骂他似乎太无情,不骂又怕他得寸进尺,一颗芳心七上八下,千思百转绕不出来,只觉得心里委屈,忍了半天还是哭了起来。

邵桐心疼得要命,连忙上前道歉认错。

没说几句,就发现韦兰珮的泪水是那样晶莹剔透,邵桐禁不住又受了蛊惑。

他本来就口渴得很,此刻这泪水让他难以抵挡,不受控制地俯身亲了上去。

韦兰珮觉得自己实在是没法活了,一边哭一边捶打邵桐。

邵桐的左肩上挨了一下,疼得闷哼一声,神智也因此回笼。

“我该死!”邵桐使劲抽了自己一个嘴巴:“见了你就控制不住自己,不行,我得让你快点离开。”

时间长了他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他实在是太喜欢韦兰珮了,在她面前总是身不由己。

可他又不能趁人之危,倒不是在乎自己的操守,而是不想伤了美人的心。

他对韦兰珮一直抱的都是白头偕老的心思,绝不会做始乱终弃的负心汉。

“兰珮,这话我只对你一个人说,我邵桐此生愿与你相携朝暮、相扶白首,相守一生。若违此誓,前程不吉,永堕轮回!”

韦兰珮被他吓住了,连哭也不敢哭。

直到邵桐“噗通”一声摔倒,她才惊呼一声上前查看。

第二百七十二章 求生

画堂归正文卷第二百七十二章求生邵桐昏迷,韦兰珮无论如何也叫不醒他。

想办法从藤蔓里拧出一些汁液来滴进邵桐嘴里,感觉他呼出的气息都滚烫。

韦兰珮知道这种情形很危险,被石头树枝刮破再加上雨水浸泡,邵桐后背的伤口有的地方已经开始溃烂。

但这里缺食少药,连干净的水都没有,她也不知还能用什么办法减轻邵桐的痛苦。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黄昏,对面山崖的阴影投过来,遮挡得山洞里一片昏暗。

蝙蝠黑色的影子扑啦啦在洞口盘旋,不知什么鸟兽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

韦兰珮心里发慌,捡起一块石头到洞口拼命敲打,希冀有人能听到。

但只有山谷的回声在耳边响起,在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地方,想要求救真是千难万难。

韦兰珮心中越来越绝望,邵桐清醒的时候她并没有这么害怕,如今只剩她自己,韦兰珮就觉得这越来越浓稠的黑暗不但要吞没仅剩的光亮,连她也要一并吞噬了。

她不甘心地敲击着石块,昏暗中石块相击迸出点点火花。

韦兰珮的精神为之一振,把这块石头拿到眼前仔细一看,就是很普通的一块黑色石头,放眼整个山洞,这样的石头还有很多。

韦兰珮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王府千金,她不认得这块石头就是古人用来打火的燧石。

但她聪慧灵秀,见到这火花立刻想到可以利用它来生火。

现在他们被困在这个山洞里,邵桐受伤严重,若是有火,既可以用来取暖还能够熟制食物,更可以用来求救。

相比于敲打石块发出声响,火光在黑夜里更能引人注目。

想到这些,韦兰珮借着仅剩的一线天光在岩石壁上和山洞里搜寻干苔藓和枯枝落叶。

她知道邵桐怀里有一柄匕首,铁石相击可以生火,这是她早年读书时候看到的,没想到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伸手进邵桐的衣襟里还有些尴尬,韦兰珮硬着头皮去做,摸到匕首的同时也摸出了一手血。

原来邵桐的前胸也受了伤,只是衣服没破,且衣料是黑色的所以看不出来。

韦兰珮心里难过,邵桐这种情形都是因为自己,可现在自己却无能为力。

“兰珮!兰珮!”邵桐高烧呓语,叫的都是韦兰珮的名字。

韦兰珮心里悲伤,顾不得害羞,她咬紧了牙关,现在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叫邵桐,邵桐也不会回应。

只剩她自己一个人去支撑克服,不行也得行。

“先生火。”韦兰珮在心中默念:“必须要把火生起来。”

她用石块和匕首相击,但这种取火的方法并不容易,好在韦兰珮有耐性又细心,终于引燃了苔藓,火光由若到强,颤巍巍照亮了山洞。

韦兰珮不敢稍歇,把火堆笼好后,又查看了一下邵桐的伤势,治病她不在行,但退烧的法子还是知道一些的。

毕竟她有众多的弟弟妹妹,哪一个生病的时候她都曾经亲自照顾过。

此时外面又下起雨来,韦兰珮知道这雨水必须要好好利用才行。虽然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但此时非比寻常,邵桐能不能熬过今晚很关键。

韦兰珮把心一横开始脱邵桐的衣服,一开始难免害羞,但随后已经全然忘了羞怯。

衣裳被脱去的邵桐遍体鳞伤,身上到处都是淤青和大大小小的伤口。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韦兰珮绝对不会相信一个人已经伤到这种程度,还能硬撑着两天不吃不喝,甚至把自己背在背上,单手在陡峭的岩壁上攀缘了十几米。

“我真是太粗心了,早该帮他察看一下伤口的,”韦兰珮深深自责:“我的脸面难道比他的性命还重要吗?”

找出之前自己的那方手帕,到洞口用雨水打湿,韦兰珮开始帮邵桐擦身,这是最简单的退烧法子,可以让体温降下来。

韦兰珮忙得满头大汗,想了想还不放心,她头上恰好插着一只小小的银簪,拔下来拿在手上,权当银针,一点点给邵桐处理溃破的伤口。

清理的差不多了,就用冷下来的草木灰敷在伤口处,曾听郎中说过草木灰又叫百草霜,有止血消毒的功效。

然后撕下自己的衬裙给他裹好伤,又用手接了几捧雨水给他喂下去。

然后把邵桐的衣服就着雨水洗了洗,起码能把上头的血污冲洗掉大半。

然后坐在火堆前烘烤衣服,不时伸手探一探邵桐的体温,若是烧起来了就继续擦身。

直到邵桐的衣裳烘干,韦兰珮给他穿好,此时的邵桐似乎有些好转,已经不说胡话了。

韦兰珮又开始担忧吃的,邵桐不补充体力是不行的,但山洞里实在没什么东西可果腹。

外面的岩壁上倒是还能搜寻到一些野果,但那东西吃下去也顶不了多久。

韦兰珮正在犯愁,忽然眼角的余光看到有东西在动。

她猛地转过脸去,吓得惊呼一声,原来不知何时有一条蛇爬了过来,大约是山洞里生了火的缘故。

那是一条四尺多长的黑蛇,上半截立起来,朝着火堆的方向不停地吐信,阴森森的蛇眼幽幽地冒冷气。

韦兰珮在这么逼仄的环境里与蛇大眼瞪小眼了好半天,血液从倒流变回顺流,一双滢滢美目渐渐放出光来。

这不是一条蛇,而是一条宝虫,蛇胆可以治病,蛇肉可以吃,反正现在有火,烧熟了应该不会太难以下咽,关键是邵桐必须要吃些肉食补充体力。

只是,自己该怎样才能抓住它?

“我要是有宜宁的本事就好了,”韦兰珮此时觉得自己和卫宜宁相比实在是太缺少生存的本领了:“若是能回去一定找机会向她学几招。”

在此之前韦兰珮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流落野外,可人一旦经历过绝境就永远不会忘记。

也更能体会求生的本领是何等重要。

“不过我现在必须得想办法把这条蛇做成明天的早饭,”韦兰珮暗暗下决心:“这关乎邵桐的性命,我必须要做到。”

京城第一名花韦大小姐并不是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她虽然没有卫宜宁的本事,但急中生智,也想出一条捕蛇的法子来。

第二百七十三章 以为是梦

画堂归正文卷第二百七十三章以为是梦昏睡了许久的邵桐悠悠醒来,重伤加高烧,饶是壮小伙也吃不消。

但是醒来的邵桐觉得自己依旧在梦里,因为他看到了火光还闻到了肉香。

这俨然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只能是梦。

“看来这是个美梦,”邵桐喃喃自语:“梦里还有兰珮。”

温暖的火苗,浓郁的烤肉香,还有绝美的韦兰珮守在身边,这个梦堪称完美。

然而梦里的美好远不止这些,邵桐觉得他身上的疼痛减轻了,衣裳也似乎变得干净柔软。

更要紧的是韦兰珮对着他回眸一笑,三春桃花不及其嫣丽,九秋之菊不如其素雅。

邵桐仿佛回到了与韦兰珮初见之时,只一眼,他就深陷不可自拔。

那时的韦兰珮一张玉面如梨花带月海棠含雨,鬓香轻散罗衣胜雪,于烟柳画亭中遗世独立,深深烙进邵桐心里,此前所见的繁华通通失色,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此生必要娶她为妻,否则枉为人。

“兰珮,你能不能再对我笑一个。”邵桐像孩子似的撒娇,反正是在梦里,兰珮应该不会生气。

韦兰珮的确没有生气,只是微微红了脸。

她过来扶起邵桐,用草叶包着一个黑乎乎的弹丸大小的东西递到邵桐嘴边,柔声说道:“你先把这个吃下去。”

邵桐乖乖张嘴,只要是韦兰珮让他吃的,哪怕是砒霜鹤顶红,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吞下去。

“呃……”话虽如此,这东西的味道的确不敢恭维,邵桐拧起了眉头:“这是什么东西呀?怎么这么苦?”

“是烧熟的蛇胆,”韦兰珮解释道:“我记得兰珥小时候高热,郎中给开的方子里就有蛇胆。”

“哦!”邵桐看着韦兰珮就不觉得嘴里有多苦了,梦里的韦兰珮能变出蛇胆来,他一点也不奇怪,毕竟是在梦里嘛!

“你饿了吗?”韦兰珮问。

邵桐点点头,他的确很饿很饿,可只有在梦里才敢承认。

“那你把这个吃了,”韦兰珮递给他一段蛇肉:“我去给你拿点水过来。”

邵桐愉快地吃蛇肉,没有咸味,烟火气很重,却是他有生以来吃过最美味的一餐。

“兰珮,你饿不饿?”邵桐问韦兰佩:“看看你都瘦了,我喂你吃好不好?”

“我已经吃过了。”韦兰珮的俏脸又红了,邵桐贪恋地凝视,怎么看也看不够。要不是自己在吃东西,一定要上去亲一口。

“不要醒啊,不要醒。”邵桐一边啃蛇肉一边对自己说:“我还没有亲到兰珮呢!”

韦兰珮见邵桐如此,渐渐放下了心。

以前自己特别讨厌他油嘴滑舌不正经的样子,可经历过生死考验,反倒觉得他这样才能让人安心。

“如今咱们有了火,等到晚上的时候就可以用火光求救了。”韦兰珮见邵桐吃的差不多了开口说道:“你身上的伤不能再耽搁了,否则可能会落下终身残疾。”

邵桐的左臂情况很不乐观,必须得找正骨的郎中诊断,否则这样下去骨头可能会长歪,到时候拉弓射箭都会受到影响。

邵家是武将出身,骑射是必备的本领。

虽然不一定要用这个安身立命,但失其一技终归是缺憾。

更何况还会影响到生活的方方面面。

“好。”邵桐哈巴狗儿一样应和:

“回去之后你愿意嫁给我吗?”

韦兰珮面红过耳,佯怒道:“不许胡说,否则我生气再不理你。”

“好,我不说。”邵桐不想惹她生气:“那你过来一下好不好?”

韦兰珮以为他叫自己过去是有什么正事,谁想刚到他面前,就被他拉进怀里抱住,随即一口亲下来。

“唔……”

“好甜,和我想的一样。”邵桐两眼放光,哪还有一点病人的样子。

“啪!”韦兰珮一巴掌打在他脸上:“你太过分了!”

邵桐当即呆住,瞪大了眼睛看着韦兰珮,韦兰珮被他盯的心里发毛,生怕他下一刻会兽性发作。

谁想邵桐摸着自己的脸说了一句:“这不是在做梦吗?为什么在梦里你还打我?”

韦兰珮欲哭无泪:“谁告诉你这是在做梦?”

邵桐狠狠掐了自己的胳膊一下,钻心的疼,不是梦!这下糟了!

“兰珮……我……”邵桐企图解释:“我是真的以为在做梦,因为眼前的场景都太匪夷所思了,有火还有肉,这怎么可能呢?只能是做梦啊。”

“有火是因为昨晚我敲击石头求救的时候发现能敲打出火星,”韦兰珮解释道:“然后就找来苔藓和落叶,引燃了这些柴草。”

“那这蛇肉是哪儿来的?你居然有胆量抓蛇?”邵桐不由得对韦兰珮刮目相看。

“这蛇是自己爬到洞里的,我想到蛇胆是药材,蛇肉也可以吃,所以就把它抓住了。”韦兰珮说:“其实我也吓得要死。”

“你是怎么把它抓住的?”邵桐大为惊奇:“蛇这东西很灵活的,你用的是什么法子?”

韦兰珮的脸红的几乎要滴下血来,她用的法子实在不能说给邵桐听。

“就是、就是用石头打的。”韦兰珮说道:“我也没想到那么容易。”

“兰珮,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是一个不善于说谎的人?”邵桐玩味的笑道:“你不告诉我不要紧,希望有那么一天,你能毫不介意的跟我说是怎样制服那条蛇的。”

“你,你还是歇着吧!不要说太多话。”韦兰珮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咦,你还帮我包扎了伤口?”邵桐才发现自己身上缠着好几块素纨,一定是韦兰珮衣服上的布料。

“你的伤口再不处理就化脓了,”韦兰珮不敢和他对视:“毕竟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哦,”邵桐太喜欢看韦兰珮含羞带怯、欲言又止的样子了,当真是别扭又可爱,忍不住逗她:“不都说救命之恩当……”

“当涌泉相报,”韦兰珮迅速的接过话头:“如果能够离开这里,我一定会重重谢你。”

“好啊,但非千金不可,”邵桐轻笑:“记得哦,在下只要千金。”

第二百七十四章 大小姐回来了

画堂归正文卷第二百七十四章大小姐回来了绿杨带雨垂垂重,一霎东风,吹散落花成阵,空余一地憔悴嫣红。

擎西王府的守门家童飞也似地奔进二门,嘴里一叠声儿喊着“大小姐找到了!大小姐找到了!”

韦家众姐妹连同卫宜宁和老王妃闻声都激动急切,纷纷问道“在哪里了?”

“是谁找到的?”

“大姐姐可还好吧?”

“进府了没有?”

“回主子们的话,”小家童气喘吁吁道“才刚邵家派人来报信,是他们家的人在悬崖的山腰石洞里找到了咱们大小姐,不过他们可不敢唐突,回头让他们家四五个健壮胆大的仆妇上去把咱们家大小姐给救下来的。

随后知会了咱们府上搜寻的人,用轿子抬着大小姐回府,说只是受了些惊吓,其余并无大碍。”

“阿弥陀佛!”

“谢天谢地!”

“真是菩萨保佑!”

“我就说大姐姐一定没事,果然吉人自有天相!”

众人当真是喜出望外,世间事没有什么比虚惊一场更让人大呼侥幸的了。

虽然只有五天的时间,可对于韦家人来说,比五年还要煎熬。

“快快,赶快命人准备热水和吃的,”韦兰珊道“一会儿大姐姐回府,先让她好好沐浴更衣,然后再进些好消化的粥饵。”

“对对对,还要请个郎中来!”韦兰珠道“保不齐哪里有伤,还要看看才放心,何况就算没有外伤,也须得让大夫开几副安神的方子才行。”

“邵家人考虑的真周到!”韦兰珥说道“不知邵家二公子找到没有?”

因为她的一句话,众人才想起来还有邵桐。

“对啊,邵家的孩子呢?他有没有和兰珮在一起?”老王妃问。

“邵家二公子暂时还没找到,”家童的神色收敛“他们还在找。”

“这……”韦家人都沉默了。

韦兰珮被找到是天大的喜事,可邵桐下落不明让她们原本晴空万里的心头又蒙上了阴翳。

“告诉咱们府里那些人继续寻找。”老王妃说道“一定要把邵家的孩子找到!多好的孩子啊!他可是为了救兰珮才……,老天啊,千万保佑这孩子平安回来!”

“母亲放心,大姐姐既然平安无事,我二哥哥想必也安全,只是暂时还没找到罢了。”卫宜宁出声安慰老王妃,事实上她也不能确定。

韦兰珮活着就已经是万分侥幸的事了,从那么高的悬崖摔下去,一百个人里未必有一个能生还。

而两个人同时掉下去都活着的可能就更微小,虽然卫宜宁希望他们都平安。

大约又过了一顿饭时,韦兰珮的轿子进了府。韦家人都一齐迎了出去,韦兰琪和韦兰玫上前扶出了大姐姐。

不过短短的五天没见,韦兰珮就已经瘦了好大一圈,虽然没受什么大伤,但脸上手上还是有些细小的伤痕,不过已经结了痂。

“兰珮!你总算回来了!”老王妃上前搂住女儿,虽然喜悦,却还是禁不住后怕。

万一老天不开眼,等着他们母女的就是天人永隔。

“母亲,让你担心了。”韦兰珮又何尝不惦念自己的母亲和弟弟妹妹,知道自己出了事家里人一定忧心如焚。

母亲的身体又不好,这些天一定日夜为自己担惊受怕,多半是又添了病。

“大姐姐,你能平安回来就最好了,咱们快进去吧!这也不是说话的地方,”韦兰珊擦干了眼泪说“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经过了这件事,大姐姐以后必定千顺万顺。”

“没错,没错,二姐姐说的有理。”众女附和道“快进屋说话去。”

韦兰珮在路上已经喝了些水,简单吃了两块点心,故而此时的体力还支撑得住。

她一手搀扶着母亲,一手领着韦应爵,再回到自己家,真真恍如隔世一般。

韦家的丫鬟们早已备好了热水,韦兰珮的贴身丫鬟雨奴红肿着双眼过来服侍,这些天她天天以泪洗面,双眼几乎不曾哭瞎了。

她从七八岁起就服侍韦兰珮,大小姐从没打骂过她,主仆二人情谊十分深厚。

所以韦兰珮出了事,她几乎不曾跟去,暗暗下定决心,若是大小姐真的遭遇不测,她也就不活了,跟到阴间去服侍大小姐,只是这是她自己的想法,跟谁都没说过。

韦兰珮见了她说道“傻丫头,我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说好了今年年底你出嫁,我要亲自给你盖盖头的,怎么会失言?”

雨奴已经十八岁了,韦兰珮做主,让她嫁给了府里管家的独生子。

她这么一说,雨奴又忍不住哭了起来。天知道她心里有多怕,好在大小姐平安无事的回来了。

几个丫鬟伺候着韦兰珮沐浴更衣,梳洗完毕到老王妃的屋子里。

韦兰珊等人已经准备好了一桌清粥小菜,都是平时韦兰珮爱吃的。

韦兰珮坐到桌前,看着众人全都一眼不眨的盯着自己,不禁有些难为情,说道“你们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我,叫我怎么吃啊?”

“你就慢慢的吃啊,大姐姐。”韦兰珥道“我们只有看着你才放心。”

失而复得必然珍而重之,这也是人之常情。

“大姐姐,要不我陪你吃?”四小姐韦兰枚一向爱吃,既然韦兰珮觉得尴尬,那么她陪着一起吃应该会好一些吧?

“四姐姐,你还是少吃一点儿吧,别回头又嚷着新衣裳瘦了。”韦兰琪虽然比她小几个月,却一直觉得韦兰枚长不大,时时处处要替她操心。

“不会的,不会的。”韦兰枚赶紧保证“我绝不多吃,只喝一碗粥就好。”

“四妹妹过来,坐下陪我一起吃。”韦兰珮眉眼含笑“你们不知道我在山洞里饿了这么多天,终于知道食物有多重要。以后每顿饭都要认认真真的吃,绝对不能浪费,这一点兰玫做的最好。”

韦兰枚听了眉开眼笑,大姐姐就是好,从来不嫌自己贪吃,还处处维护自己。

“完了完了,”韦兰珊摇着头说“四傻子这回有了尚方宝剑,保证吃得更起劲儿了。”

众人轰然一笑,笑声惊动了窗外的喜鹊,扑扇了两下翅膀,大声叫了起来。



第二百七十五章 看破不说破

画堂归正文卷第二百七十五章看破不说破香雾袅袅升腾,老王妃的屋子里常年焚着苏合香,因为老王妃体弱畏寒,故而用的是暖香。

“母亲,周郎中来了,”韦兰珠轻声说道:“可叫她进来吗?”

“请进来吧,叫他给你大姐姐好好瞧一瞧。”老王妃说道:“你们都到屏风后头去。”

说着自己坐到一旁的四出头官帽椅上,叫韦兰珮躺到她床上,让丫鬟放下帐子。

富贵人家的年轻女主子看病是不能露面的,历来都是如此。

大夫周昭臣一部雪白的胡子,面如重枣,身穿一袭雪白的长袍,挎着药箱,就好像是终南山上下来的修士。

他在京城可是一位名医,多少官眷贵妇生病指名只让他诊断。

卫宜宁等人都在屏风后头站着,听周昭臣给韦兰珮诊脉。

周昭臣把韦兰珮左右手的两脉都诊过了,起身去了外间。

婆子扶着老王妃跟了出去,郎中诊脉向来都不当着病人的面说病情,这也是规矩。

“周神医,小女的身体可还好吗?要不要开几副方子?”老王妃开口询问。

“启禀王妃,大小姐玉体并无大碍,您尽可以放心。只是有些风寒的底子未清,须得服药调理。”周昭臣说道:“另则有些惊吓过度,再开些安神的药也就是了。”

“多谢周神医,劳烦您给开方子吧!”老王妃听了之后放下心来,一面叫丫鬟给周神医看茶,又叫管事的婆子去取诊金过来。

周昭臣出诊金十两打底,他是常出入擎西王府的,因此婆子们都知道价格。

取了三十两银子过来包成一包,恭敬说道:“这是诊金,还请神医笑纳。”

照周昭臣看了就说:“您多给了,二十两足够。”

婆子说道:“那十两是老王妃额外赏的。”

周昭臣听了并不推辞,点头谢过了。

看完了大夫,丫鬟掀起床帐,用金钩挂好。

韦兰珮起身,略微整理了一下仪容。

“兰珮啊,你如今平安回来,但邵家的二公子却依旧下落不明,”老王妃沉沉叹了口气说:“我想着去大相国寺给他烧一柱平安香,他是为了救你才掉下悬崖的,咱们可是欠了邵家好大一个人情。”

韦兰珮听了母亲的话脸不禁红了。

她懂母亲的意思,邵桐若是平安还罢了。若是遭遇了不测,韦家便永远都会对邵家怀有愧疚。

“母亲,你的身体不好,烧平安香这件事我去就好了。”韦兰珮道:“这些天您劳神伤身,不要再操劳了。”

“是啊,母亲,我们陪着大姐姐一起去。”韦家众姐妹道:“您快好好养养身体吧。”

“不成,”老王妃缓缓摇了头,语气坚定:“这件事非同小可,莫说我还能走动,就是走不动,你们抬也要把我抬去。受人恩惠,当终生铭记,又何况是救命之恩?又何况邵家的孩子至今生死未卜?我们决不能让人家邵家觉得寒心,倘若你父亲在的话,他必定会亲自去的。”

老王妃如此说,韦兰珮想要阻拦却又不知该怎么说好。

“大姐姐,你掉下去的时候邵二没和你在一处吗?”韦兰珥问:“那他会在哪里呢?”

韦兰珮说道:“我,我不知道,我是掉在了一棵树上,然后自己循着树干爬到了附近的山洞里。邵公子想必也没事,只是还没找到罢了。”

卫宜宁在一旁看着韦兰珮的神情,心下有了计较,知道邵桐一定平安无事,否则韦兰珮不会是这副神情。

只怕早就担忧得食不下咽,哭得死去活来了。

但她看破不说破,笑吟吟道:“母亲、各位姐姐,我来府上已经好几天了,如今大姐姐平安回来,我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就不在这里打搅了。”

老王妃和韦家众女都拼命挽留,说道:“大姐姐才回来,你该多住些日子。这些天竟跟着担惊受怕了,好容易无事了,怎么能说走就走?”

卫宜宁说道:“我离开家这么些日子,一直惦记着祖母。何况二哥哥如今还没找到,我也想去看看小姑姑。”

她一说这话,韦兰珮的双颊又红了,卫宜宁也就越发笃定。

老王妃听了她说的这话合情合理,自家女儿回来了是件大喜事,但邵家的孩子还没找到,人家指不定急成什么样子呢!

卫阿鸾是卫宜宁的姑姑,虽然在自己府上这几天卫宜宁也往邵家去了几次,但还是在自己府上的时间多。

如今韦兰珮已经回来了,卫宜宁再住下去确实有些不合适,毕竟要考虑邵家和卫家人的感受。

“宜宁这孩子考虑事情向来是最周全的,你说的对,该好好的去安慰安慰你家老太太和邵家二夫人,”老王妃说道:“回头烧完了平安香,我也要带着兰珮到邵家去致谢。”

“那好,母亲、众位姐姐,我就先回去了。”卫宜宁起身:“还请大姐姐好好休养,母亲也不必担心,我二哥哥一定会没事的。”

“没错儿,那孩子一定会回来的。”老王妃叹了口气说:“好人是有好报。”

卫宜宁离开了擎西王府,但并没有回卫家去,而是直接去了邵家。

相比于韦家的欢天喜地,邵家的气氛依旧沉闷压抑。

邵家的老夫人和卫阿鸾都病倒了,大太太黄氏也犯了头风,头上紧紧勒着抹额,勉强支撑着。

邵楠脸上挂了彩,因此没去大内,跑到望春山谷底和燕云堂一起寻邵桐去了。

邵家人第一时间就知道韦兰珮被找到的消息,心中且喜且忧。

喜的是韦家姑娘平安无事,忧的是邵桐下落不明。

卫宜宁到了卫阿鸾的床边轻轻握着她的手说:“小姑姑,你不要担忧了。二哥哥一定会没事的,再过几天他保证活蹦乱跳的站在你面前。”

“好孩子,但愿如此。”卫阿鸾神色憔悴极了,双眼深陷,脸上的肌肤失了光泽。

卫宜宁郑重点点头说:“我在老凌河的时候听当地人说,山神从来收女不收男,如今韦家大姐姐都平安无事,二哥哥更不会有事的。”

这话虽然是虚妄之说,但卫阿鸾却像看到希望一样,实在是思子心切所致。

第二百七十六章 邵二你可以了

画堂归正文卷第二百七十六章邵二你可以了韦家大小姐找到了。

邵家二公子依旧下落不明。

韦家老王妃亲自去相国寺为邵家二公子烧平安香。

邵家二公子英雄救美,可歌可泣。

整个京城都在热议这件事,连皇帝上朝的时候都特意询问邵天赋令侄可有消息?

卫宜宁站在大相国寺门口,总觉得牙齿有些发酸。

心说邵二啊邵二,你真是够了。

为了抱得美人归真是煞费苦心,这一石三鸟的计策亏你想的出来。

邵桐的攻心之法收效显著,不但让韦兰珮对他心生感激,更让韦家欠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甚至京城里的很多少女听闻他英雄救美,不顾性命,都对他崇拜有加。

甚至有不少人为他祈福祷告,一时间他的事迹传扬得人尽皆知。

只是苦了邵家人,每日里忧心忡忡,患得患失。

自己好歹用谎话哄住了小姑姑,让她千万别绝望。

在祖母跟前百般劝慰,好容易让老太太吃了一碗粥。

如今又得陪着义母来烧平安香,韦家老王妃请的是每日清早第一炷香,老太太那叫一个虔诚哟!

天不亮就起身了。

韦兰珮也站在人群中,鹅黄衣衫如意髻,身形较往日清减几分,更显得轻盈出尘,大有弱不胜衣之态。

在佛像面前盈盈拜倒,以额触地,面上神情肃然,心中却好似织了一面双丝网,内有千千结。

回到家已经两天,她心中挥之不去的是获救那一日的情形。

记得那天黎明时分,邵家的仆人偶然抬头,发现崖壁上有火光闪耀。

于是几个人便攀上来寻找,发现了藏身山洞的邵桐和韦兰珮。

众人皆欣喜异常,要带着他们两个下山去。

韦兰珮当时也没多想,只是庆幸终于有人发现了他们,如此邵桐身上的伤就可及时得到救治了。

谁想邵桐却叫自家的这几个仆人把身上带的水和干粮都留下,又告诉他们叫几个妇人上来接韦兰珮下去。

并且对外不许说自己和韦家大小姐在一起,哪怕是对自己的父母也不许提起。

“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走?”韦兰珮不解,她更担心邵桐的伤势。

“你的名誉要紧。”邵桐说道“如果我和你一同被找到,难免会传出风言风语。我当然不要紧,可你不行。”

孤男寡女在野外共度五日,哪能保证有人不说闲话。

到时候韦兰珮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邵桐不想她被人指指点点,受人诟病。

“可是你的伤……”韦兰珮当然懂得人言可畏的道理,又何况邵桐早就心仪自己,这件事很多人都知情。

清白这种事,是世间最难说清的。

但邵桐是为了救自己才掉下悬崖受伤,如今如果只顾自己的名声而不管他的伤势,韦兰珮无论如何做不出这种事。

“放心,我没事的,三天之后再让他们来接我。”邵桐柔声宽慰她“现在我这里也有了食物和水,三天很快就能熬过去的,你用不着担心。”

韦兰珮看着他身受重伤,形如枯槁,却还处处为自己打算,眼泪就怎么也忍不住。

其实邵桐若是和她一起获救,任谁也说不出指责的话,并且因为这个缘故,邵桐若向自己提亲,母亲不会不答应。

毕竟出了这样的事,自己除了嫁给邵桐,几乎是别无选择,就算是不嫁给他,名声只怕也毁了。绝无可能再嫁他人。

这对邵桐来说是个极好的机会,他既然都能想到自己的名誉会受损,又如何想不到这一点?

可他却不趁人之危,而是让自己先走,以保全清白名声。

他明明那么想要娶自己,却甘心放弃到手的机会,仅凭这一点,韦兰珮就一辈子也忘不了他。

在走之前,邵桐又叮嘱她对任何人都不可说出真相,因为这样既会让她背上负担又于事无补。

所以回府之后,母亲和姐妹们询问邵桐的下落,她只能说不知道。

不是要有意隐瞒,但是考虑到邵桐如此牺牲,自己不能让他失望。

不知道邵桐此时可安好?

他的伤要不要紧?

虽然有了食物和水,但那里依旧不是舒适的地方,多挨一天就要多吃一天的苦。

韦兰珮一想到这些,心中就难过极了。

卫宜宁也跪在那里上香,韦兰琪悄悄扯了扯她的袖子,悄悄说道“宜宁,你一定也看出来了对不对?”

卫宜宁暂时不说话,双瞳流,似笑非笑。

“你别再装蒜了,”韦兰琪滴滴咕咕跟她咬耳朵“大姐姐绝对知道邵桐在哪里,是不是?我猜邵二一定是为了保全姐姐的名声,所以才不现身。啧啧,这么有情有义的好男人,的确是大姐姐的良配。”

卫宜宁轻轻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邵桐毕竟是她的表哥,她总不能当着韦兰琪的面说他的坏话。

何况他的此番作为,虽然用了心计在里头,但也不失是真心为韦兰珮着想。

因为就算他和韦兰珮当时一起出来,两个人的亲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但只怕结婚之后韦兰珮也难免受人指摘。

毕竟如今两个人孤男寡女,独处野外五六天,实在于礼不合。

这一定是邵桐不想看到的,由此也能看得出来他对韦兰珮是真心实意的关心呵护。

卫宜宁知道,邵桐从来都是心思灵活,处事干练,考虑事情会尽可能的全面。

除了毒舌之外,完全可称得上一个大好青年。

想必经过这件事,兰珮姐姐也对他有所改观,也许用不了多久,邵家和韦家就会连姻了。

这样的结果是卫宜宁乐于看到的,之前韦兰珮立志不嫁,她心中虽然敬佩,却总是觉得遗憾。

一想到韦兰珮这样蕙质兰心的女子孤独终老,卫宜宁就觉得上天薄情。

如今看来姻缘真是天定的,谁会想到他们会经此一劫?

可若不是经历了生死,邵桐又哪里有机会亲近韦兰珮进而打动她呢?

还有一件事,韦家的马为什么会突然发疯?

这件事让卫宜宁想到了去年春天在永河上发生的事,有些时候看似偶然的事情,其实是有人在背后精心谋划。

只是如今韦家人都在满心的卫邵桐祈福,她不好说出这么煞风景的话来。



第二百七十七章 会试

画堂归正文卷第二百七十七章会试三月二十二日,会试开场。

和风薄霭杨柳青,又是一年春闱时。

大周京城昭邑龙凤大街贡院门前前来应考的读书人如过江之鲫。

这些人中有十五六岁的少年,也有六七十岁的老者。但众人都是一副司空见惯的神色。

科举这条路上有的人能顺风顺水,一举成名。也有人蹉跎多舛,考了几十场都不中。

在人群中有一个人尤为显眼,倒不是他比别人高,也不是因为他比矮,而是因为他全身带伤,是被人抬过来的。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他,说道:“快看这不是邵府二房的二少爷嘛!”

“就是那个英雄救美的邵桐?”立刻有不少人循声望去。

邵桐安静的坐在藤椅上,脸上的神情怡然自若。

他算好了今天是下场的日子,所以叮嘱自家仆人要在今天凌晨就把他从山洞里救出来。

然后让正骨医生给自己固定好断骨的地方,又处理了一下外伤,简单服用了些内用伤药,吃了一顿早饭,然后就把他抬到这里来了。

考虑到一旦回家肯定会被家中长辈团团围住,绝对不会放出来。他可不想耽误这次考试,所以就叫仆人直接从医馆把他抬到这里来,等到考试结束之后再回去报平安。

对于韦兰珮他势在必得,但一定要让自己能配得上她才行,起码要有功名在身才好名正言顺的向韦家提亲。

在这上头,邵桐不想让韦兰珮受一点点委屈。

这一年来他埋首苦读,说一句头悬梁锥刺股也毫不夸张。

因此绝没有缺席的道理。

人生世上,男子汉大丈夫对于功名富贵虽不必蝇营狗苟却也不能掉以轻心,最起码也要给得起心爱的女子养尊处优的资本。

邵桐一直都是这么以为的。

会试一共考三场,每场考三日,邵桐作是国子监的监生,有参考资格。

时辰已到,贡院大门打开,礼部的人开始唱号。

被点到名字的人依次进去,先接受一番搜查,看看有无夹带,以防作弊。

然后每人发三根蜡烛,进到窄窄的号房里去,一关就是九天。

中间如厕就在号房的马桶,吃饭由贡院统一供给。

一律黄黍米饭炒青菜,外加一道鸡蛋汤。不给肉食是怕有考生吃坏了肚子,且有可能污了卷面。

邵家人听说邵桐找到了,全都喜出望外,可等来等去也没见回府,一问才知道直接奔了考场了。

众人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卫阿鸾说道:“这孩子别是疯魔了吧?”

邵天赋却说:“这孩子是个能成事的,处变不惊、安之若素。将来一定能够光耀咱们家的门楣。”

邵天资不以为然,冷笑道:“大哥你真是对他过奖了,依我看他是惦记着终身大事呢!”

如果不是因为邵家长辈之前和他约好,有了功名才肯去韦家提亲,邵桐曾几何时如此用功过?

知子莫若父,邵天资一下就说中了儿子的七寸。

邵家老太太却笑道:“这有什么不好?反正走的是正道,他又没想着偷鸡摸狗。”

大太太黄氏笑而不语,邵家的男人个个都是痴情种,只不过邵桐最为大胆。

但不管怎么说,知道邵桐平平安安,全家人也总算放下心了。

等到邵桐三场考毕,被家人抬回府,众人才发现他受了如此重的伤。

“简直是胡闹!伤成这个样子还进考场,你不要命了吗?!”卫阿鸾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只是看着吓人,其实没什么事儿。”邵桐笑着宽慰母亲:“何况写字是用右手,左手这么固定着也不疼。”

“赶紧去请大夫来,伤筋动骨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们小孩儿家不知利害,等到落下病根儿可就晚了。”邵家老太太不放心,到底叫家人去请了几个大夫过来。

邵桐被人团团围住,身不由己的被人摆弄,邵杨和邵楠在一旁看着直笑。

如今见他虽然受了伤却精神奕奕,一直以来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今天邵桐出了考场,是他们两个人带着人在贡院外头等候。

原来京城中的人们都听说了邵桐平安归来,多少痴心的少女们竟然等在公贡院门口,看到邵桐出来之后,纷纷将准备好的鲜花水果抛进他乘坐的车里。

让邵桐俨然成了潘安再世。

韦家的人也听说了邵桐的事情,早早派了人在贡院门口等着,知道邵桐就算是考完了也要先回家去,因此只命人传话道谢,言明改日登门拜访。

邵家的很多亲戚也前来探望,一事间宾客盈门,络绎不绝。

邵桐被关在房里,大门不许出二门不许迈,每天三四个大夫轮流问诊,汤药补药喝到吐。

随时被家中长辈探视,并且人人都要唠叨一番。

邵桐一下觉得自己成了个未满三朝的婴儿,连大嫂生的小侄子都比他让人省心。

期间韦家打发了好几波人来送礼物,因为打听到邵桐身体还未痊愈,不宜见客,所以韦家老王妃暂时没来拜访。

邵桐左等右等才等来了卫宜宁,一见她就把别人都支走了,说道:“宜宁,你怎么才来看我?”

卫宜宁笑道:“才来也不晚,反正知道二哥哥吉人天相,不会有事。”

邵桐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什么都清楚,小声说道:“兰珮现在怎么样?”

“大姐姐很好,我昨天还去他们府上了,听说在准备千金用来答谢你。”卫宜宁道。

“什么千金?”邵桐追问。

“当然是一千两金子了。”卫宜宁道:“这不是你说的吗?”

“我、我说的千金是……”邵桐有些说不出口:“她还真给啊!”

“为什么不给?莫非擎西王府的大小姐一条性命连一千两金子都不值吗?”卫宜宁说道:“除此之外还有不少礼物呢。”

“宜宁啊,我有件事要拜托你。”邵桐软语相求:“你知道我会试已经考中了,下个月就要殿试。若是殿试也顺利,我就要跟韦家提亲。你能不能帮我问问兰珮的意思?看她还有什么要求?”

第二百七十八章 红衰翠减

画堂归正文卷第二百七十八章红衰翠减夜半雨落芭蕉,声声入耳。

红烛摇曳无人剔,烛油滴满画台,颜色淡红,像是和了胭脂的泪。

雕花铺锦的楠木大床上,卫宜宓抱膝而坐,呆呆的如一尊泥塑。

窗外雨疏风骤,待明日满院花草必定红衰翠减,一地狼藉。

就像自己,红颜正盛却心如槁木,卫宜宓不由得想起早年听过的一句戏文:“花开花落不由人,欲嫁东风却被恶风摧。”

一开始她天真地以为,自己嫁给封玉超虽然差强人意,但也不算下嫁。

时间长了自然是一家人,但慢慢的她觉得事情根本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封玉超也从没抱着和自己天长地久的想法,他常常折磨自己。

尤其是在封玉铎出事以后,封玉超变得阴冷怨毒,好像全天下的人都对他不起。

卫宜宓一开始也觉得也许是弟弟的死对他打击太大,时间长了情绪自然会平复,后来又有了到大内供职的事情,想着有事可做多少也会让他有所分散,大约不会在一个劲儿的钻牛角尖了。

可事实是封玉超的情况没有任何改善,白天还好,到了晚上就会往死了折磨卫宜宓。

不管她如何求饶都没用,她身上满是被线香烧出来的疤痕,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最让她难堪的是封玉超每次对她行夫妻之事,都要让她假扮成别人,并且他呼唤一声自己就要答应一声,否则就会惩罚。

只有前几日,封玉超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但依旧似有不满,好像什么事做得不够圆满留下了遗憾。

卫宜宓跟他商量说邵桐出了事,她需要去姑姑家里看望,顺便回娘家住几天,封玉超竟然也点头答应了。

逃离封家的卫宜宓暂得片刻安宁,但她知道娘家不能久住,待了三天就又回来了。

封玉超因为和人挥拳待在家里,她也不知道究竟是和谁起了冲突,也不敢问,生怕封玉超会迁怒于她。

但那几天封玉超并没有太折磨她,之后就听说韦兰珮回来了,几乎是毫发无损。

卫宜宓听了这个消息只是觉得有些惊讶,感叹韦兰珮的命大。

但封玉超听到这个消息就暴怒起来,把屋子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那一夜几乎不曾把卫宜宓折腾死。

之后封玉超就离府,不知道去了哪里。

因为封玉铎的事封毅夫妇至今还在卧病,卫宜宓不敢因为这些事去打扰公婆,也生怕因此惹怒了封玉超,自己吃更大的苦头。

虽然如此,她却从未想过要离开封家,离开封玉超。

在她看来,妻凭夫贵,封玉超再怎样也是她的天,如果她离开了封家,日子只会更难过。

此时夜已经深了,窗外的风雨还未停歇。

屋子里的空气也变得湿冷冷,卫宜宓还是没有困意。

她越来越害怕黑夜,轻易不敢睡去。甚至就算已经困得不行,却还是会猛然惊醒。

好像有什么东西会突然从黑暗里扑过来,扼住她的喉咙。

丫鬟们都已经被她赶下去了,她还要脸面,不想下人目睹自己的难堪。

房门被猛地推开,一股冷风挟着雨水灌进了屋子。

外间上夜的丫鬟知道是大爷回来了,连忙点了灯近前服侍。

封玉超顺势搂住那丫鬟,就在外间的屏风后头上演了一幕活春宫。

凌乱的影子投在琉璃屏风上,丫鬟先是求饶哭泣,而后渐渐没了声音,只隔一会儿会有那么一两声呜咽,像是被勒紧脖子的猫,卫宜宓心中阵阵作呕。

封玉超在丫鬟身上发泄完了,直接把人推倒在地上,脚步踉跄地走近里间,看到卫宜宓还没睡,便走到床边来。

他身上淋了雨,又带着浓重的酒气,还有一股令人生厌的雄性气息。

此刻卫宜宓觉得他不像人,更像一头野兽。

“大奶奶还没睡,是在等我吗?”封玉超乜斜了醉眼问:“几天没回来是不是想我想坏了?”

卫宜宓不做声,她对封玉超又怕又恨,之前也想过要讨好他,无奈的是,无论自己怎样做,封玉超都不满意,所以卫宜宓干脆放弃了。

“今夜你来扮演谁啊?!”封玉超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把脸转向自己:“还是演韦兰珮吧!我来演玉铎。”

卫宜宓心中又是一阵翻涌,自从封玉铎死后,封玉超又添了一个毛病,不但让自己扮演其他女子,他还时时要客串封玉铎。

“你知道的,我们兄弟两个什么都可以分享,尤其是女人。玉铎最喜欢为韦家那七个丫头,一直都想和她们同登极乐。”封玉超喃喃道,只有在提到封玉铎的时候,他脸上才会显出难得一见的温情。

“我听说邵家的二哥哥正准备向韦兰珮提亲。”卫宜宓冷笑:“你们兄弟就只配做梦。”

封玉超一个嘴巴甩过去,把卫宜宓的头发打散了。

“贱人!”封玉超破口大骂:“我最恨的就是邵二!少在我面前提他!”

他和他弟弟一直都肖想韦家的几位小姐,尤其是韦兰珮。

之前原本以为韦兰珮已经坠崖死了,如此到了阴间,弟弟就有人陪了,可谁想到她竟然还活着。

这还罢了,偏偏邵桐也没有死。参加会试还考中了,一个月后就要参加殿选。

以邵家的身份,再加上邵桐如今的名声,不出意外一定会入选。到时邵桐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两大喜事全摊到他一个人身上,这让封玉超如何意能平?!

“几天没见你胆子见长啊!”封玉超恶狠狠的对卫宜宓说:“你这丑八怪,我今天好好的给你打扮打扮。”

说着伸手把卫宜宓的脚扯了过来,满脸嫌恶道:“长了这么一双丑脚,本该一辈子嫁不出去。你有没有看过韦兰珮的脚?小巧玲珑,像莲瓣一样可爱。从今天起,我来帮你裹脚!这样你就能增添几分姿色了!”

“我不要!”卫宜宓反抗道:“本朝女子都不裹脚,这是太祖立下的规矩!”

“谁让你的脚这么难看!”封玉超根本不把她的反抗看在眼里:“我说裹现在就裹,否则信不信我把你休了!”

窗外雨横风狂,又是一个不眠夜……

第二百七十九章 寻酒

画堂归正文卷第二百七十九章寻酒邵桐韦兰珮掉崖传得最热闹的那几日钟漫郎不在京城,而是跑出京城闲逛去了。

梨花落后清明,他要赶在清明前去喝一壶梨花酒。

五花马懒懒散散地走在柳绿花红的乡野路上,马背上的钟野睡得正香。

在马背上睡觉于常人而言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对钟野来说简直和睡在床上无甚分别。

他母亲海日罕是大宛国的公主,国破后带着数百随从逃到大周边境求庇护。

当时钟野的父亲钟铸负责镇守云门,二人一见钟情,后来蒙先帝赐婚,就在边塞成婚,夫妻二人共同在云门防护。

钟野就在那里出生,自幼就在马背上驰骋玩耍。

大宛国出产良马,国人骑术精湛,否则他母亲一届女流当年又怎能从乱军中突围逃到云门呢?

大宛人也善于驯马,哪怕是七八十岁的老汉或是十几岁的娃娃都能把一匹烈马驯得服服帖帖。

世人都说大宛人通马语,只需在马耳朵跟前说几句话,那马就乖乖听话了。

钟野还未断奶就已经会骑马了,继承了他母亲精湛的骑术和驯马的本领。

毫不夸张地说,凡是能在地上做的事,他在马上都能完成。

有人曾经跟他打过赌,说他只要在马上一个月不下地,就送一匹千里马给他。

钟野果然一个月没下马,吃喝拉撒睡都在马背上完成,不过因为他人高体重,先后换了六匹马才完成。

不过就连换乘都是直接从这匹马身上跨到另一匹马身上,脚不点地。

如今那匹千里马就在钟野胯下骑着,是正宗的西域天马,可惜让钟野养的懒懒散散,没一点儿千里马的样子。

钟野七岁的时候,匈奴联合西域一些小国屡屡进犯大周边境。

钟野的父亲带兵镇守,多次拒敌于边境,守护了当地百姓的平安。

可惜后来丁零首领尼堪杀妻诈降,骗开了城门,而后与匈奴里通外合,血洗云门。

此一役直教山河落泪,草木含悲,汉军战死者上万,但无一投降。

钟野父殊死奋战,身中七十多箭,最后力竭而死。

他母亲把小钟野裹以软甲捆在背上,带着几名近侍杀出一条血路奔至雁门求救。

谁想镇守雁门的封毅竟以兵力不足、不可白白牺牲将士为由拒不救援。

钟野母亲只好转而进京,向先帝禀明情况,但路上耽误了将近两月,匈奴人早已将云门劫掠一空,只剩一座空城和数万尸首。

先帝追封钟野父为靖节大将军,下诏令钟野袭爵,赐府邸与他们母子居住,抚恤优厚。

封毅被召回京,降职三级。

直到八年后,匈奴内讧,尼堪杀匈奴左贤王叛归大周。

此时大周已是新帝继位,就是当今圣上。

尼堪进京受封,此时的钟野已经十五岁。

他有一半西域血统,生得高鼻广颐眉目深邃,且体魄强硬神态豪迈。

虽然只有十五岁,却已经力大惊人,有万人不敌之勇。

海日罕多年来郁郁寡欢,她与丈夫情深意笃,每每念及丈夫惨死就悲不自胜。

只是儿子年纪还小,须得自己尽心照顾,所以总是强打精神勉力支撑。

谁想尼堪这个仇人竟然要来到京城受封!多少年来杀夫之仇在她心中无时或忘,她一直都告诉儿子,长大后一定要为父报仇,可如今这仇该如何报?

海日罕又怒又忧,她本来就身有旧伤,这一番激怒不比寻常,竟然牵发了吐血之症。

虽然请了名医诊治,可她心结难平,药石之效甚微。

钟野是个大孝子,心疼母亲一生艰难,他本来就发誓要为父报仇,准备成年后主动请缨到塞外去戍边。

他知道朝廷对于匈奴一向头疼,这次尼堪投降,朝中很多大臣认为尼堪数十年混迹在匈奴部落,对匈奴的各方面情况都熟知,正可重用。

但尼堪入朝后虽然获封了爵位,但并不肯说出有用的内幕,只一味索要金银美女,稍不如意就冷嘲热讽。

他是怕说出太多自己就没了价值,所以只捡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说。

海日罕的病日渐沉重,钟野上书,请求尼堪到父亲的衣冠冢前祭拜,聊慰母怀。

皇上也觉得此举并不过分,便下令尼堪去祭拜。

谁想尼堪到了衣冠冢前,不但不拜,反倒嘲笑一番。

钟野大怒,当即将尼堪斩杀于父亲坟前,一并杀了企图阻止自己的上百名尼堪亲随。

之后提着尼堪的头颅来到母亲病床前,海日罕见了仇人的头颅大哭三声大笑三声之后呕血数升而亡。

钟野安葬了母亲,进朝听罚。

皇上罚他二十年俸禄,但保留爵位。

如今已经过去了十年,这十年钟野浪荡不羁,日子虽清苦,但他天性洒脱,觉得没有功名牵绊也未尝不是好事。

常常一人一骑仗剑走天涯,天南海北都走过,更去了塞外生活过两年多。

如今他要去的是京城下属的玄蛇县,此处距离京城只有一二百里之遥,骑快马当天就可跑个来回。

终于每年都要来这里住上个三五天,喝够了梨花酒在熏熏然回京去。

钟野在马上悠悠醒来,睁眼看了看四周。

此时已经过了正午,人影偏向东北,阳春和暖,轻风徐徐,路旁的田野上处处都是农人在劳作。

烧荒的青烟给明媚的春景添了几多烟火气,农人们呼儿唤女、彼此问讯的声音此起彼伏。

田园风光虽不如京师繁华,却别有一番闲适滋味。

这地方多种椒麦,且土地肥沃灌溉方便,故而出好酒。

玄蛇县的酎村历来家家酿酒,每一家都有不外传的绝活。

更有意思的事,这里的酒不出百里外,因此百里以外的人想要喝就得亲自到这里来。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众人也不知道,只说是组训必须遵守。

钟野极爱这里的梨花酒,每年都不落空。

坐在马背上远远看见一片翠竹林挑出两只大红酒幌,阵阵带着冷香的酒气飘过来。

钟野肚子里的酒虫立刻就醒了,一路爬到喉咙口。

京城的酒楼虽然富丽堂皇,却远不及这里的菜香酒美。



第二百八十章 红衣女

画堂归正文卷第二百八十章红衣女竹林菜社,店如其名,是一间隐于竹林当中的小小酒家。

茅檐木门,麻石台阶上满是斑驳的苔藓,竹窗半开,窗台上摆着两盆倒挂金钟,开得夭夭灼灼,绚烂得仿佛永远不会凋谢一般。

五花马从来不拴,就在竹林边上散放着,那马极无赖,用碗盏大的蹄子不断刨地,吃新蹦出的笋芽。

钟野几步就进了菜社,一色的竹桌竹椅,带着一股淡远清幽的香气。

此时已经过了饭时,酒馆里没有客人。七八张桌子都闲着,屋子虽然不大,但因为深处竹林之中,所以格外的清凉。

垆边斜倚着一位身着大红衣裙的女子,绿鬓朱颜,整个人就如郎窑红瓷瓶里的一束白丁香,冶艳妖娜,斜挑的眉眼里带着一股子挥不散的风情。

若只看她的身材肌肤,全然是十八九岁的女子,只是眼神幽微老辣,出卖了她真正的年纪。

“难怪昨夜做得好梦,原来今天有情郎上门。”女郎声音亦妩媚,尾音上挑,说不出的勾人。

“老板娘,你又发春啊?”一个驼背癞头的老头子从后院走进来,坏笑着对红衣女子道:“前几日那几个书生走的时候腰都跟我一样弯了,竟然还填不饱你?”

红衣女子听了也不恼,柳腰款摆着走到钟野身边,像害了软骨症一样直往钟野怀里倒去。

口里还对那个老头子说:“那几个嫩秧子也配喂饱我?不过是解个渴罢了。要想一顿顶一月,只有漫郎才有这本事。”

钟野伸出一个指头顶住那女子的肩头让她没法贴上来,转过脸笑着对那老头儿打招呼:“驼伯,好久不见了,身体依旧硬朗。”

又对那红衣女子说道:“吴六姐别闹,我可还是黄花男子呢。”

“哟!这有什么的,哪个流男荡妇不是从清白身开始的?”吴六姐轻巧地侧转了身,想从身后搂住钟野的腰:“何况姐姐我想睡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钟野像背后生了眼睛一样,往前跨一大步,让吴六姐扑了个空。

笑道:“六姐仙姿玉体,钟某粗野,无福消受。”

“咯咯,你怕什么?我又不让你娶我,”吴六姐笑道:“你也知道我是绝不会嫁人的,有我教你行云布雨,将来你的夫人岂不便宜?”

“敬谢不敏了,”钟野坐到一张竹凳上,笑着说:“这事还用人教?钟某早就无师自通了。”

“那就让我试试,”吴六姐压低声音说道:“我这双眼睛最毒,早就看出你那里冠绝天下举世无双,如此宝物领教一次也就不枉此生了。”

钟野气得直笑,说道:“我的脸皮已经够厚了,谁想还是要对你甘拜下风。把这事情挂在嘴上,难道一点都不会难为情吗?”

吴六姐笑着啐了一口说:“放屁!这有什么难为情的?饮食男女,活着可不就是这么点子事儿?就好比你到我这里来喝梨花酒一样,我要跟你睡个觉有什么说不出口?”

“你是千古第一奇女子,我配不上你。”钟野道:“快给我拿酒来吧!馋死我了!”

“有眼不识金镶玉!”吴六娘翻了个白眼:“白瞎了我一片心。”

钟野人高马大,坐在竹凳子上,把那凳子压的吱吱呀呀一片声响。

于是说道:“六姐,这凳子叫我坐的直叫唤,好歹给我换个结实点儿的,省的叫我坐碎了。”

吴六姐听了他的话,立刻身体前倾,胳膊支在桌子上,双手托腮,仰脸看着钟野说道:“叫唤怕什么,你要是坐在我身上,我叫唤的更厉害,但绝不会坏就是了。”

“六姐,你别闹我了,”钟野失笑:“我心里已经有了人。”

“怪道呢!”吴六姐恍然:“你以前每次来虽然不会真的入港,但说说笑笑还是不拒绝的。这次一本正经的过分,敢情是心里有了人了!不知是那家的姑娘?多大年纪了?”

“这个还不能说,”钟野露齿一笑,牙齿洁白整齐得不像话:“人家还小呢!”

“哟,你这不要脸的,连小女娃儿都不放过!”吴六姐尖叫道:“今天的梨花酒价钱翻三倍!先给钱后喝酒!省得你这没人伦的东西赖账!”

“哎……”钟野觉得自己被骂的冤枉:“你……”

“少废话!快掏银子!”吴六姐虎着脸说:“不然没有酒喝。”

钟野只好认命掏钱,梨花酒原本十两银子一坛,被吴六姐坐地起价翻了三倍,但他也认,毕竟这样的好酒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得到。

“老狗!”吴六姐对着那个驼背老头子说:“去树根下挖一坛子酒出来。”

他家的梨花酒酒如其名,每年春末将上好的重酿酒装入瓷坛中,用百年梨树落下来的花瓣化成的泥土封坛,然后再埋到这株梨树的树根底下。

经过三个整年,到第三年春天梨花未落把这些酒坛起出来,酒香清冽芬芳,带着似有若无的梨花香。

入口绵柔后劲足,但绝不上头。

钟野也是几年前途经此处,偶然发现了这一处酒馆,进来打尖儿的时候才知道还有这样的好酒。

因此一发不可收,每年都要来一次。

那个老头子弯着腰转身出去了,吴六姐又吩咐厨子赶紧做一桌下酒菜,他家的厨子是一个哑婆婆,一脸木讷,但厨艺超群。

尤其擅长烹笋,也是因为四周都是竹林,就地取材的缘故。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菜肴就陆续上桌。

油焖春笋、红烧竹鼠、炝马板肠、茴香豆,每一道都色香味俱全。

驼背老头子搬来了酒坛,拍开泥封,一股香气窜出来,钟野提着鼻子猛嗅,不由自主的吞了一口口水。

吴六娘素手把住红罗衫,露出纤纤玉指和一段欺霜的皓腕,一边给钟野安排匙箸一边说道:“酒钱你已经付过了,这桌菜是赏的。”

“多谢!”钟野拿起筷子就吃:“哑婆的手艺真好,我家的葫芦也比不上。”

“不必客气,我送你这桌菜是想给你提个醒。”吴六娘难得神情严肃:“听姐姐一句劝,不要欺负人家小女娃,有什么冲着姐姐来就好!”

“咳咳咳……”钟野几乎没呛死:“我就是来喝酒的,我不卖身!”

第二百八十一章 儿子

画堂归正文卷第二百八十一章儿子“快喝吧!不逗你玩儿了!”吴六姐掩口而笑:“我该看我儿子去了!”

“你什么时候有了儿子?”钟野奇道:“你是最近养了猫还是养了狗?”

吴六娘是不能生育的,多少名医都诊断过了。

她十几岁时嫁去了外地,一开始婆家对着她还不错,丈夫更是对她百依百顺。

毕竟吴六娘生的貌美,且有酿酒的手艺,她婆家日子并不富裕,寡母守着独子过活,其貧可知。

吴六娘嫁过去后靠着酿酒的手艺把日子过得越发红火,只是成婚好几年,她平坦的小腹依旧平坦,纤细的腰肢越发纤细。

这个样子美虽然美了,可在盼孙心切的婆婆看来吴六娘这个样子就显然不合她的心意了。

其实吴六娘心里也着急,但她天生好强,怕人笑话总是偷偷的去看大夫。

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药下去,肚子依旧没有动静。

时间长了,周围的人都说吴六娘不能生育,她婆婆也开始抱怨她是个不生蛋的母鸡。

吴六娘一气之下回了娘家,特地到京城去找了名医诊治,但一连看了好几个,都告诉她不能生育。

吴六娘心灰意冷回到婆家,却发现她婆婆和丈夫瞒着她买了一个外地逃荒来的十四岁丫头,就在她回娘家的这两个月,那丫头已然怀上了。

她婆婆心满意足,丈夫也眉开眼笑。

吴六娘却大怒,她不是不同意纳妾,而是就算纳妾也应该她这个正室点头。

自己负气回了娘家,丈夫和婆婆非但没去接自己,反倒唱了这么一出儿,就那么等不及吗?

但事情远不止如此,吴六娘回到自己房中,发现原本用来放置自己陪嫁东西和积蓄的柜子被撬开,里头除了两件粗布衣裳几只破烂头花之外,其他值钱的东西都已经不见了。

婆婆振振有词的说,以后这个家她来当,吴六娘既然不能生育,不休她就已经仁至义尽了。

丈夫虽然不说话,但显然不可能违背他的母亲。

吴六娘又痛又悲又怒,把院子里的上百坛酒砸了个稀烂,之后找了文书先生写了一纸和离书和婆家断绝了关系。

她的父母既担心她的前途,又生气她如此莽撞,还觉得和离丢脸,两位老人郁郁寡欢,最终一个死在年头一个死在年尾。

吴六娘破罐子破摔,自己把家里的几间茅草房改成了酒馆,收留了一对老人帮她做杂物,就是那个哑婆婆和驼背老头。

钟野因为每年都会来这里喝梨花酒,所以也就比较清楚吴六娘的遭遇,知道她没有生育能力,所以她说要去看儿子的时候,钟野就当她是在开玩笑。

正在此时,又有两个人走进了酒馆儿。

一个二十几岁,一个三十出头,都穿着青缎子裤褂,手里拿着马鞭,显然是赶车过来的。

进来后拣靠门口的桌子坐了,直接要了两壶酒和两盘现成的熟牛肉。

因为有客人来了,吴六娘便没往后头去,而是招呼这两个客人吃酒吃菜,不时地挑逗一两句,权当解闷。

这两人似乎有急事,并不怎么招揽吴六娘,吴六娘知道没戏,索性到后面去了。

好半天才回来。

钟野笑道:“你儿子醒了?”

吴六娘笑道:“刚才醒着,我逗他玩了一会儿又睡了。”

钟野一笑继续喝酒,吴六娘这张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三句里有一句真的就不错了。

另外一桌的两个客人似乎赶了很远的路,连吃带喝了不少后结算了酒菜钱,而后又问茅厕在哪里。

吴六娘叫驼背老头:“老不死的,给这两位爷带个路。”

吴六娘其实待这两个老人都不错,就是嘴头子上不饶人。

那个老头子领着两个人去了后院,又过了片刻三个人回来,那两个客人从前门出去走了。

钟野酒足饭饱就去竹林里头的躺椅上睡觉,吴六娘虽然知道他看不见,却还是忍不住狠狠剜了他一眼。

之后也觉得有些倦了,就叫驼背老头照看着店里,她则去后头了。

后院还有两间小屋,是她的卧室。

钟野似睡非睡,忽然被哭声惊醒。

吴六娘哭得撕心裂肺,跑过来一把抓住他道:“我儿子丢了!你快帮我找找!”

“你儿子?”钟野眨眨眼:“你真有儿子?!”

吴六娘的确有了个儿子,但不是她亲生的。

去年五月里的一天,有个年纪不大的妇人到店里讨吃的,吴六娘见她穿的虽然破旧,但还算干净,不像是个乞丐,也许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就好心给她煮了碗阳春面。

那人吃完了面道了谢就走了,因为当时已经是黄昏,屋子里很暗。

且没什么客人,吴六娘就想节省些,所以没点灯。

那个人走了很久,吴六娘才发现她遗落了一个蓝花布包袱在桌子下面。

拎起来就觉得不对劲,打开一看发现里头有个熟睡的婴儿,也不过一两个月大。

等吴六娘再追出去的时候,哪里还有那个人的踪影?

这个女人应该不是粗心遗落了孩子,想必是有意要把这孩子丢弃。

这样的事情太多了,穷人家养不起孩子就会丢到路边或是别人家门口,想必那个女人也是贫穷无力抚养,才把孩子遗弃的。

吴六娘于是收养了这个孩子,取名阿良。

到现在这孩子已经差不多满一周岁了,还不会走路。平时很乖巧,也很少生病。

吴六娘因为还要照顾生意,不能时时的照看他,把他单独关在卧室里,隔一个半个时辰就去看看,但也从未磕着碰着过。

这个地方民风淳朴,从来没有发生过丢孩子的事情,所以吴六娘也就没怎么警惕。

刚才她本想回房歇歇,却发现孩子不见了,门窗都关的好好的,孩子的小床都装了栏杆,绝不可能爬出来。

再加上屋里地上有几个男子的脚印,这说明有人进来过。

“钟爷!求求你替我找到我儿子。”吴六娘哭求道:“只要你能帮我找到他,我送你一百坛梨花酒,绝不失言!”

第二百八十二章 惹不起

画堂归正文卷第二百八十二章惹不起“一定是那两个人!”吴六娘咬牙切齿:“他们一定是去后院的时候听到孩子的动静,然后又绕路进了屋子把孩子抱走了!”

吴六娘家的几间屋子都在这竹林里,根本就没有围墙和栅栏,所以人们能来去自由。

“那两个人看样子像是惯跑江湖的。”钟野沉吟:“不过我看他们两个人只有一根马鞭,应该是赶车来的,目标不算小,我这就去追。”

“多谢你了钟爷!”吴六娘感激涕零。

她并不知道钟野的真实身份,只知道他姓钟,看穿着打扮也不像是多么有钱的人,以为他也就是个镖师或武行的拳师。

在这种情况下,只能求助于他了,毕竟自己和那两个老人都没可能救出孩子。

钟野从竹林里出来,看了看路上的车辙,判断那辆车是从北往南走的。

于是跨上五花马,径直往南追。

他座下的好歹是匹千里马,双腿稍微用力夹马腹,五花马便如一道青烟一般直冲出去。

耳旁呼呼风声,两边的树木飞快倒退,眨眼间就跑出去三十里路。

再往前看,就能看见一辆马车也在疾驰,钟野双目如鹰眼,看清赶车的是之前在酒馆用饭的两个青衣人之一,另一个想必在车厢里。

钟野这样一条犺髒大汉,再加上平时吊儿郎当一旦真跑起来就风驰电掣神骏无比的五花马,在这条乡间路上还真是惹眼得很。

何况他和那两个人在酒馆里打过照面,他能认出对方,对方自然也能认出他。

眼看着他和马车的距离越来越近,赶车的汉子说道:“糟了!那人怕是冲咱们来的!”

“我就说别动这孩子,酒馆里那三个人好对付,那个大汉可一看就是硬茬。”另一个坐在车里正抱着吴六娘的养子阿良。

他们之所以敢如此,一方面是形势所迫,更主要的是看准了酒馆里的三个人除了老弱就是妇人,根本奈何不了他们。

可没想到钟野会追来,他们自忖不是对手,做这事为的是求一把横财,犯不上把命搭进去。

钟野追到跟前,把马横过来挡住马车,喝道:“你们两个是什么狗东西?!把孩子留下!”

他骑在马上比车上的两人高处将近一丈,那两个人看得目眩头晕,以为是日游神临凡。

赶紧把孩子递出来,那孩子被捆着,嘴里还塞了布巾。

车帘掀开又落下,钟野的眉头皱了起来,虽然时间短暂,他还是看清了车里还有三个孩子,这一幕似曾相识,让他想起了数月前在京城南门外遭遇的那件事。

那次也是两个人赶着马车,带着四个被捆绑结实的四个孩子。

那次他救下了四个孩子,把他们送去了衙门,后来这事也只当成拐带案件处理,那两个人一直没找到。四个孩子至今无人认领,被送去了保婴堂。

当时钟野就有些怀疑,因为寻常拐带孩子不是这么个带法。

所以他今天要好好问一问。

那两个人只觉眼前一花,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钟野一手一个拎住了腰带提起来到半空,挂到了路旁的大杨树枝杈上。

“你们两个蠢货要是不想死就趁早跟我说实话,”钟野有些懒洋洋地说:“不然我就用马鞭子把你们抽残废了。”

“好汉,我看你也是道上混的,”其中一个说道:“之前的事是我们没开眼,现在把孩子还给你也算仁至义尽了。”

“没错儿,这事自当没发生,你别找我们麻烦,我们也不找你的麻烦。”另一个还嘴硬。

钟野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一鞭子抽过去,把两个人衣裳打烂了,腿上鞭痕二指宽,鲜血滴滴答答流了下来。

那两个人吃痛忍不住哀嚎起来。

“说,为什么绑孩子?!”钟野又问。

“不是我的主意,是他!是他非要这么干的!”两人中有一个更软蛋一些,一鞭子就受不了了。

“我这不也是怕交不了差嘛!说好送四个孩子过去,结果半路得病死了一个,”令汉子说:“我还以为他和咱们一样是客人呢!这年月谁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

他们从北边一共带了四个孩子出来,要送到某个地方,说好了两男两女不可有误,谁想最小的一个男孩本来就有些体弱,一路上发烧呕吐,没几天就断气了。

他们怕没办法交差,也怕说好的酬劳减少,正巧在竹林菜社听见钟野和吴六娘说孩子的事,便动了歪心思。

借口去茅房先查看虚实,恰好阿良醒着,看着床头悬着的彩编玩物咿呀儿语。

这两个人听了确定无误,就假装出了酒馆前门然后又从竹林里绕过去,进门把孩子抱走了。

这一点倒是和吴六娘所料不差。

“我可不是单问这一个孩子,”钟野又给了这两人一鞭子:“你们从哪里弄到的这几个孩子?要带到哪里去?做什么用场?不好好交待我就把你们先痛殴一顿然后再送到衙门去三推六问。”

“你别在我们面前耍狠,”那两个人忍着疼说:“不跟你说也是为了你好,这事可是位大人物吩咐的,你别给自己找不自在!”

“什么大人物?是皇上还是皇后?”钟野把鞭子甩得呼呼作响:“不说出来我就接着抽!”

“你别以为我们是拿话吓唬你,”那两个人觉得钟野纯属不知死活:“明白告诉你,你惹不起,趁早悄悄地躲一边去吧!否则你懂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我还真想知道我怎么死,今天不说明白了,我就先送你们上路。”钟野饶有兴味地摸了摸下巴,他的胡须浓密虬结,完全是西域人的样子。

那俩人互相对视一眼,知道遇上愣头青了,只好说:“仁勇公府你听说过吗?我们是替封公野家办事的!”

这两个人并非京师本地人,虽然听过四王八公的名号,却并未亲眼见过,何况他们这种小喽啰充其量只能见到个把个管事的,真正的主子根本无从得见。

所以也不认识面前这位魁梧大汉就是超勇公钟野本人。

第二百八十三章 纠结的邵二

画堂归正文卷第二百八十三章纠结的邵二风和日暖四月初,莺声呖呖啼叫着烂漫春光,柳丝轻曳,花影重叠,处处漫着淡淡清香。

勤勇公府大门敞开,今日韦家老王妃和大小姐韦兰珮以及小王爷韦应爵前来拜访。

“少爷,你先别急着起来,”阿福阿寿一个捧着脸盆一个拿着外衫,围在邵桐跟前一个劲儿地劝:“二夫人吩咐了,叫你先坐着。”

“少爷不用再照镜子了,已经打扮得很妥当了。”

“少爷如昆山之玉、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傥……倘若叫韦家老王妃见了保准一百个中意!”

邵桐一大早就起来穿戴,在镜子前左照右照就是不自信,他身上的伤还没好,正应该静养。

可他听说韦家人今天要来,就赶紧起来梳洗,折腾了一早上。

两个小厮苦劝不住,战战兢兢在旁边服侍,二少爷从小对许多人和事都漫不经心,唯独一遇到和韦家大小姐相关的事情就变得十分不淡定。

“你们说我是穿这件宝蓝的外衫好看还竹青的?”邵桐对着两件外衫发愁:“宝蓝色显得气色好些,但略显轻浮;竹青色的虽然显得稳重了,可又有些显老。”

两个小厮不说话,反正他们的建议也不会被采纳。

二少爷一早上纠结到现在,每穿戴一样都要反复考虑,不纠结够了是不会结束的。

邵楠今日休职,路过邵杨的院子里把他叫上一起来看邵桐。

邵桐的院子里种了许多梧桐和芭蕉,翠叶森森,很是凉爽。

此时天气和暖,邵楠和邵杨身上都穿着新做的春衫,一个温雅一个英武,都极好看。

邵桐一眼看见邵楠身上的白色春衫立刻就说:“快把我的那件也拿来!还是白色最好看。”

邵楠已经习惯了,他和邵桐是双生,打小儿起就穿一样的衣裳鞋袜,看对方像照镜子。

前些日子邵桐出事,他为此消瘦了不少,邵桐在山洞里受苦,也被折磨得脱了相。

所以两个人如今看上去还是一模一样,只是和之前相比变得更加成熟清俊,越发耀眼了。

邵杨穿的是一件石青色的春衫,他一般不太穿浅色衣衫。

见邵桐要穿白的就说:“二哥你今天要见韦家老王妃,算是见长辈,穿白色是不是太素了点儿?”

邵桐听了立刻觉得有道理,止住去拿衣服的阿福:“等等,先别拿了。”

邵楠忍不住笑,说:“那要不你穿红色吧!喜庆。”

邵桐又觉得这建议也不错,可一转念又觉得不妥当:“那不成了新郎官?”

“你不是一直想娶韦家大小姐的?”邵杨也笑:“依我说你竟穿红的出去,见了韦家人就跪下求亲,不信他们不答应。”

“胡闹!”邵桐也笑:“我要真这么做,不用韦家人怎样,咱们家人就先把我拖出去了。”

“其实你也用不着这么纠结吧?依我说怎么穿都好。”邵楠喝了口茶说:“何况你身体还没恢复好。”

“是啊二哥,你用不着紧张,”邵杨也说:“不是我夸口,便是皇上选驸马你也当得。”

“我不是紧张,”邵桐费力地坐下说道:“只是不想怠慢了兰珮,让人以为我不够重视她,不够尊重她家人。”

“那就穿浅蓝吧!”邵楠帮他拿主意:“这个颜色不轻不重,就会显得沉闷也不会显得轻佻,配上白玉蹀躞带,干净又尊贵,绝不会错的。”

“好极好极!”邵桐忍不住击掌:“就按大哥说的。”

阿福和阿寿总算松了一口气,从柜子里拿出浅蓝色的春衫,又捧过一只锦盒来,里面装的是玉蹀躞。

而此时韦家老王妃和韦兰佩的车马已经到了勤勇公府门前,有专职的管家娘子和几个大丫环在外面迎候,请安见礼后直接把二位贵客迎进了大夫人黄氏的上房。

彼时邵家的老妇人和两个儿媳两个孙媳妇都在门外迎接,谭氏和严氏更是走下台阶来搀扶老王妃。

“哎呦,真是罪过罪过!”邵家老太太对老王妃连连说:“你这身子骨还非要亲自来,我这心里实在不过意!”

韦家老王妃的年纪只比卫阿鸾稍大了几岁,可是她的身体实在是太过于孱弱消瘦,说她一阵风能被刮倒,绝对没夸张。

她已经多少年没有出府了,就连当初卫宜宁救韦应爵那次,她也是让大女儿和六女儿到卫家去道谢送礼物,自己并没有亲自前去。

这一次亲身来到邵家,可见对此何等重视。

当然这也并非是她不重视卫宜宁,而是考虑到卫宜宁是女子。可以常去擎西王府做客,两个人有见面的时候。

而邵桐是年轻男子,不方便到自己府上回拜。

更何况卫宜宁救人那次是速战速决,而邵桐为了救韦兰珮坠下山崖八天才被找到,这中间邵家人担惊受怕,寝食难安,的确受了不小的折磨。

更有一层,老王妃要亲自来见邵桐,是想看一看她和女儿般配不般配。

这一点别人可替代不了。

老王妃看着邵家的府邸规模虽然和自家差着品级,但布置得雅致端庄,花木茂盛,仆人们也都极有规矩,心下很是满意。

擎西王府和邵家之前走动的不多,主要是韦家无成年男子,老王妃又常见抱病不出,一切对外事宜多是韦兰珮和韦兰珊姐妹两个打理。

但她们毕竟是云英未嫁的女孩子和邵家主事的黄氏差着辈分,更有一层,邵家清一色生男孩,平辈中也没有小姐。

因此平时根本就没什么机会交谈,卫阿鸾他们一家更是去年才回来的,所以这还是韦兰珮第一次见她。

宾主相携着进了屋子,丫鬟们捧上上好的香茶和果品,彼此客气了几句,邵老太太笑着开口:“说实话,咱们两家随是世交,可我这些年都跟着小儿子住在梅州。还是头一次见你家大小姐,真是个有德有貌的好孩子!”

“老人家过奖,”韦家老王妃赶紧谦逊道:“小女鄙陋,贻笑大方了。”

卫阿鸾在一旁微笑着,虽然没说话,心里头却觉得韦兰珮真是美貌端庄不同凡响,难怪自家儿子为她神魂颠倒。

第二百八十四章 毛脚女婿

老王妃喝了半盏茶,笑着开口问道:“贵府二公子的伤养的怎么样了?这些日子我一直惦记着,想要来看看又怕因此劳动着他,反倒不美。”

“年轻小子吃生铁都能克化,虽然伤了筋骨,可用不了多久就又活蹦乱跳了,不用太放在心上。”邵家老太太乐呵呵的说:“你瞧他被救上来之后直接去了贡院考试,就知道没什么大事。”

“哎,这孩子真是福大命大,现在说起来轻松,当时可真是叫人担心。说起这些真得谢谢各位,你们府里的人真是心地宽大,仁慈厚道,要是换了别家指不定要跟我们怎么闹呢!”老王妃叹道:“我想也正是因为你们家如此积德积福,才能有这么好的孩子这么深的福报。”

“您真是过奖,这孩子就是运气好。”卫阿鸾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其实我的这个二儿子平时顽劣的很,实在不值称道。”

“二夫人实在太过谦了,世人都有评价,谁不说这孩子古道热肠、聪明过人呢!”老王妃其实格外留心卫阿鸾,见她言语不多但端庄温柔,像是个慈爱的长辈,心便放下了三分。

韦兰珮静静坐在一旁,屋里这些人都是长辈,她不可随便插话,自然也感受到了邵家人打量的目光,略略有些害羞,但她是大家闺秀,绝不会忸怩作态,只是微微低垂了眼帘,此外依旧落落大方。

“不知道能不能见一见你家二公子,”老王妃语气和缓地问道:“我一直想向他当面道谢,救命之恩非比寻常,否则我这心里只怕永远也过意不去。”

“见自然是要见的,只是你们千万别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邵家老太太答道:“咱们本就是世交,因为这件事更加亲厚,以后多多往来就是,千万不要一口一个恩人的挂在嘴上,如此也太折煞了他。”

转过脸去吩咐丫鬟道:“去把二公子请来吧,就说有贵客要见。”

老王妃又对卫阿鸾说:“听闻你家的几个孩子个个都好,不妨都见见吧!四公子如今和应爵出去玩儿了,那三位还烦请见一见才好。。”

卫阿鸾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您过奖了,他们几个实在没有什么好的,还请您别见怪。”

“那就把他们几个都叫来吧!”黄氏说道:“恰好楠哥儿今日休职。”

这边邵桐在屋子里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断的打发小厮到前面去探听消息。

阿寿跑进来气喘吁吁的禀告道:“二少爷,老夫人已经派丫鬟过来叫你和大少爷、三少爷都过去呢!”

“叫二哥一个人去就是了,我们过去做什么?”邵杨憨直地问道。

“叫去就去吧!”邵楠说着已经站起了身:“见一见也没有坏处。”

于是邵家三兄弟都往黄氏这边来,两个小厮抬了个藤椅,邵桐坐在上边。

“二哥,让我看看你手心。”走到一半的时候,邵杨忽然凑到邵桐旁边。

“干什么?”邵桐不明所以。

“嘿嘿,我看看你手心出汗了没有。”邵杨坏笑道:“毛脚女婿见丈母娘,不得吓出两手汗来。”

“你别美!”邵桐斜眼笑道:“用不了几年就轮到你了,到时候我好好欣赏你汗出如浆。”

眼看着进了黄氏的院子,两个人便都不说话了。

有丫鬟见他们来了,急忙到屋里去禀告。

紧接着帘子打开,过来几个丫鬟替换下邵桐身边的小厮,把邵桐搀扶起来。

邵楠在前,邵杨在后,邵桐在中间,依次进了屋。

三兄弟进去之后先向韦家老王妃和家中长辈请安,老王妃见了喜不自胜,连连夸赞道:“这么挨肩的三兄弟真是叫人羡慕,芝兰玉树自然是多多益善。”

韦家就是女孩子太多,男孩儿只有一个,且年纪还小,所以曼妙有余阳刚不足。

有道是缺什么爱什么,韦家老王妃见到邵家的这几个儿子真是打从心里头喜欢。

再细细的一看,邵楠和邵桐虽然长得一样,但气度谦和温润,一看就是个忠厚君子。

邵桐虽然身上有伤,行动不便,但灵性外露,气度咄咄,也是人中龙凤。

邵杨年纪虽然小了两岁,但身量却比两个哥哥还要高大魁梧,豹头环眼自带威武,也非凡夫。

“早就想当面过来致谢,谁想拖来拖去就拖到了今天,兰珮,过来向邵二公子道谢救命之恩。”老王妃叫着韦兰珮的名字说。

邵桐其实甫一进屋便已经看见了韦兰珮,只是碍于此时的场合不敢明目张胆的看。

但只一眼就能看出来她恢复的不错,一直以来的担心就消散了。

剩下的就是丝丝甜蜜和怅惘,这些天他虽然忍受着病痛,却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韦兰珮。

求了卫宜宁替自己传口信,可那小妮子到现在也没再来,不知道她到底把话传了没有。

韦兰珮盈盈起身,进前几步,向邵桐深深道了个万福:“邵公子,多谢救命之恩。”

“姐姐快起身,折煞小子了。”邵桐因为微微有些分神,等到韦兰珮向他行礼才猛然清醒过来,立刻还礼不迭。

他因为动作太急牵扯到了伤处,拼命忍着不外露,怕韦兰珮看了难过。

“应该的,应该的,”韦家老王妃说道:“都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救命之恩没齿不忘。今天我们略备了一些薄礼,还请邵二公子千万收下,以成全我们的心意。”

邵二听了急忙摆手,说道:“伯母言重了,叫我无地自容。”

“没错儿,前些日子贵府已经数次派人送了好些贵重的礼物过来,这就足够了。今天的这些礼物断不能再收,否则就失了亲戚情分了。”邵家老太太语气坚决:“我已经叫她们准备下了一桌便饭,老王妃轻易不出府,如今到我们家来势必要多待些时候的。”

黄氏和卫阿鸾也跟着说:“我们老太太说的对,咱们千万不能这么客套,今儿好日子,王妃和大小姐好歹赏脸用个便饭。”

韦兰珮有些担心母亲的身体,但又不便开口,毕竟今日是来感谢邵桐救命之恩的。

但老王妃却并没拒绝,而是和蔼笑道:“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嫁了吧

在邵家结束了午宴后,老王妃实在乏累得要命,告罪道:“老太太、二位夫人,今日来贵府,我实在是欢喜得很,早就知道你们家门庭雅正,教子有方,如今看来见面胜似闻名。

以后我少不得叫应爵常来和你们家小公子玩儿,我那孽子天生的牛心古怪,正该到你们家熏陶熏陶,还请不要嫌弃。

另外不是我找托词,实在是这把骨头撑不住了,虽然有些不舍却也得回去,否则只怕就要出丑了。”

邵家人也知道她的确是在苦苦支撑,因此也不便强留,邵老太太道:“王妃今日降尊纡贵到我们家来,叫我们好生荣幸,今后若是闷了想散散心尽管来,我们别的没有,笨手笨脚的人还有那么两个,可以陪你说说话解解闷。”

老王妃笑道:“老太太过谦了,我以后若是走的动一定常来。”

众人起身送韦家母子三人出府,一直到了大门口,看着她们上了车。

老王妃到了车上忍不住“哎哟”一声,韦兰珮和丫鬟忙扶着她慢慢躺下,此时韦应爵也困了,躺在那里闭着眼睛。

“母亲,现觉得怎么样?”韦兰珮很是担忧:“你先在车上歇歇,回府请大夫过来诊诊脉,可千万别累着。”

“没什么大事,”老王妃虽疲惫,神情却怡然:“回去睡上两天就没事了。”

韦兰珮却不敢掉以轻心,足的派人请了郎中过来,诊了脉开了安神的方子。

老王妃最大的毛病就是失眠,主要是早年忧思太过所致。

并且往往越累越睡不着,韦兰佩很清楚自己母亲的这个毛病,所以格外精心。

服侍着母亲歇下,韦兰珮留了两个得力的丫鬟在屋里伺候,走到自己院子里来换衣裳。

其他几个姐妹听说大姐姐回府便都一起来到韦兰珮的房里。

韦兰珥梳着双鬟髻,鬓角低垂,明眸浅笑,低声问道:“大姐姐,你们今日去邵家可见到邵二了没?他可好些了?”

韦兰珮微红了脸点了点头。

韦兰珊在一旁说道:“你们这早晚才回来,一定是在邵家已经用过饭了吧?邵家厨子烧的菜怎么样?可合胃口吗?”

韦兰珮说:“你们暂且不要去母亲那边了,她刚刚歇下,今天已经累的很了。”

“其实我们刚才已经去母亲那边了,”韦兰珠温温柔柔地说:“小玉说母亲已然睡着了。”

“是呢,我们还担心母亲今天累了一定睡不着,谁想这么快就已经睡了。”韦兰枚道:“早知这样,还让大夫开什么安神的方子。”

韦兰琪心眼儿最多,猫儿眼转了转,抿嘴一笑说道:“母亲能睡得着,自然是有块心病放下了。”

众人略一思索,恍然大悟,韦兰珮的脸更红了,说道:“你们几个别胡闹,我也累了,让我也歇歇吧。”

几个姐妹叽叽咯咯地笑着出去了,大姐姐脸皮薄,现在还不能闹得太过分。

第二天上午,卫宜宁突然造访。

自从韦兰珮回来,她还是第一次登门。

韦家的几个姐妹都和她要好,也不过小半个月未见就把她团团围住了。

“你总是梳这种不显山不露水的髻子,刘海又厚又密,把神采都遮住了,”韦兰珥说:“快让三姐姐给你梳个头发。”

几个人就在老王妃的屋子里给卫宜宁梳头,韦兰珠性格温柔,最擅长梳头,当即就把卫宜宁的头发解散,给她梳了个堕马髻,刘海向两边分,露出额头和眉心。

“看看,这样才显得标致。”韦兰珥拉着卫宜宁照镜子。

“宜宁越发长开了,”韦兰珊由衷说道:“真好看。”

卫宜宁陪着义母和几位姐妹说了几句话,老王妃开口道:“你们先都出去,兰珮和宜宁留下我有话要说。”

其他几个姐妹互相看了看,都顺从的起身去了外边,屋子里只剩下韦兰珮和卫宜宁。

老王妃沉沉叹了口气说道:“昨天我去了邵家,看他家行事作派、人物门第都不错。”

“母亲……”韦兰珮似乎能预料到母亲要说什么,但她早就立志不离开母亲和弟弟。

“孩子,你听我说。”老王妃慈爱地看着大女儿:“这么多年我一颗心都悬在半空中,最担心的是应爵能不能平安长大成人,其次就是你的婚事。是这个家把你拖累了,我也是出于私心,想着你身为长女能帮我照顾弟妹料理家事,这个家起码还像个样子。可实实是苦了你。”

“母亲,我不苦。”韦兰珮轻轻摇头:“这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兰珮,听娘的话嫁人吧!”老王妃这话说出来眼泪也随之落下,她实在是舍不得大女儿,可也是时候放她走了。

“我说让你出嫁,一来是因为应爵如今越发像个正常孩子了,虽然还是很孤僻,但起码会说会动,能哭能笑。这我就知足了,”老王妃擦拭了拭泪接着说:“另外你二妹妹如今管家也不错,她下边的几个姐妹也都渐渐长大了,逐渐能主事了。”

“母亲,妹妹们还小。”韦兰珮含泪道:“还有你……”

“不小啦,兰姗今年都十八岁了。你忘了,你一开始当家的时候也不过才十五六岁,和兰玫兰琪一般大,”老王妃道:“二来,那邵家也的确是好人家,这门亲事不会委屈了你。我昨日特地到邵府去看了,他家的长辈都和气体贴,尤其是二夫人,真真的贤惠温柔,一千个人里也挑不出一个来。

那几个兄弟也甚好,没有不成器的,将来想必都能彼此帮衬。

他家厨子的手艺我也试过了,知道你能吃得惯。

最重要的是邵桐,以前我也听到些风言风语,但并不看好这门亲事。生怕他只是年少轻浮,一时兴起,毕竟他比你小了几岁。

可是一来他敢跳崖救你,可见为了你能豁出性命。让你先获救,表明他重视你的名节。被救出来之后能顶着一身的伤去考功名,可见他愿意为你承担责任。再看他的长相和谈吐,也是出类拔萃的,把你交给他,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母亲……”韦兰珮此时已经哭得哽咽难言,原来母亲做的每件事说的每句话都是为了自己。

原来,母亲什么都知道。

第二百八十六章 不嫁也得嫁

窗外院子里的紫藤开成了一挂飞瀑,细细的紫色花穗如流苏,在熏风中簌簌摇摆。

一束花影透过窗子,一半落在韦兰珮蓬松的云鬓上,另一半印在她纤柔的侧脸上,给她清丽可人的脸上添了几许异样的风情,更显得她容色殊丽,我见犹怜。

卫宜宁不由在心里赞叹,邵桐真是好艳福。

“好了,好了,不要哭了,”老王妃柔声劝慰女儿:“今天恰好宜宁来了,有件事情须得她办。”

“什么事?”韦兰珮不明所以,卫宜宁还是个孩子呢,就算她聪明机警、骑**湛,可现在说的是婚嫁之事,她能做什么?

可卫宜宁却不意外,笑道:“前几日我二哥哥就央求我来问问大姐姐的意思,是我懒,到今天才来。”

“好孩子,你那不是懒,”老王妃消瘦的面颊上一双眼睛格外睿智明亮:“你是想等我同意了再来问你大姐姐,我说的没错吧?”

卫宜宁露齿一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母亲去。”

她受邵桐之托,来问韦兰珮的心意,虽然她也乐见其成,但却知道若没有义母首肯,韦兰珮就是对邵桐有意也绝不会答应的。

问还不如不问。

还有一层,这事本就不该瞒着老王妃,否则不就成了私定终身?其实对韦兰珮没好处。

毕竟婚姻大事还得经由父母同意,又何况老王爷已经不在,只剩下老王妃一人。

她是听说义母昨日去了邵家,想必已经对邵家有了确定的看法,所以特地今天过来,看一看该不该问,只是没想到老王妃先她一步开了口,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宜宁真是懂事,”老王妃点头赞叹,拉过卫宜宁的手来,摩挲着说道:“有你在,省了多少麻烦!你啊,就是老天爷给我们家安排的贵人!”

老王妃的手瘦弱微凉,带着久病之人的无力,可卫宜宁却觉得温暖无比,趁机撒了个娇:“如果大姐姐和二哥哥的亲事成了,那我还真得算是个小媒人。”

当初正是她和韦家姐妹们芷园的湖心亭游春,邵家兄弟过来和她打招呼,邵二因此对韦兰珮一见钟情。

“宜宁,”韦兰珮对着她轻轻摇头:“我不能离开母亲。”

看着母亲身形消瘦病体支离,韦兰珮心痛如割,她怎么狠得下心嫁出去?

“不准说傻话!”老王妃的脸色严肃起来,但也只是一瞬,旋即就恢复了一贯的慈祥温和:“你嫁出去对咱们家不但无害反而有益。”

韦兰珮却只是摇头,她认定了母亲在为自己着想,说什么好处都是哄她的话。

“你细想想,你嫁到邵家去,从此我们两家就成了至亲,邵家大老爷和二老爷如今在朝中颇受赏识,均居要职。小辈的兄弟几个也都不错,那个邵楠不就去做了殿前侍卫吗?邵桐已经考取了会试,且是第二名,殿试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

咱们家虽然顶着个王爷的名头,可只是个空架子。我常年忧思辗转,生怕有个万一,你们姐妹该如何存身?

如今邵家肯与咱们结亲,这不啻给了咱们一条上岸的路,有你这门亲事,将来你的几个妹妹出嫁也有了依仗。

就连应爵也一样,有你这个长姐的娘家帮衬,想必也没人敢欺负他。你说是不是?”

老王妃把事情想得通透,每一句都在为儿女们做打算,卫宜宁只觉得心头发暖。

“可是邵家……”韦兰珮还是犹豫:“邵家并未提亲,我们何必自作多情?”

卫宜宁和老王妃都笑了,老王妃对卫宜宁说:“宜宁,你来跟你大姐姐说说。”

“大姐姐,我小姑姑他们没来提亲,是有原因的,”卫宜宁声音轻柔地条分缕析:“一来我二哥哥还没有殿试,算不得有功名,怕辱没了你。二来若真是问也不问你们的意见就来提亲,怕是不够周全。

你想想,若是你们愿意还好,若是你们不愿意,拒绝了,满京城的人都知道邵家向擎西王府提亲被拒,更知道二哥哥是你的救命恩人。难免会有人说你无情无义,这不是害了你吗?说不定两家人也会因此交恶。”

“是啊,若是贸然来提亲,我们碍于救命之恩多半是要答应的,就算不答应,也会惹上许多不必要的麻烦。由此可见邵家人正直宽厚,绝不做强人所难之事。”老王妃说道:“我对这门亲事一百个同意,你不嫁也得嫁!”

“没错,没错儿!”一直在窗外偷听的几个姐妹此时呼啦一声都拥了进来:“大姐姐要是不嫁我们就把她捆上塞进花轿里。”

“你们……”韦兰珮臊得满面紫涨:“真是一群讨厌鬼!”

“大姐姐,我给邵桐相过面了,”韦兰瑜一本正经地说:“他性情虽然有些跳脱,但钟情不二,命里只有一朵桃花,且位于正宫,所以你要是嫁给他,他是连妾也不纳的。”

“快住嘴!小小年纪说的是什么?!”韦兰珮双手捂了脸训斥得有气无力:“你们真是够了!”

那几个姐妹却依然嘻嘻哈哈,现在母亲都已经同意了,闹一闹也无妨。

“大姐姐。”韦兰珮的袖子被一只小手扯住了,是韦应爵。

“怎么了应爵?”韦兰珮脸色依旧如红霞,但面对年幼的弟弟她第一时间就是去关心:“你要做什么?”

韦应爵这一年来身量又长高了一些,韦兰珮坐着的时候他站着能到姐姐的肩膀,精细得过分的五官,长在一张小小的脸上,尤其是那一双点漆似的眼睛,对视久了能被吸进去。

“怎么了应爵?是不是不舒服?”韦兰珮伸手摸了摸弟弟的额头:“是不是困了?”

韦应爵摇了摇头,憋了半天说出两个字来:“不错。”

“啊?”众人都不知他所云为何?

“不错?什么不错?”

“邵桐。”韦应爵硬邦邦来了一句,怕众人不明白又强调一遍:“邵桐不错!”

“哈哈哈!”众人止不住地笑了起来,只有韦兰珮又红了脸。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直不怎么被看好的亲事获得了所有人的认可,看来韦兰珮这次是非嫁不可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自己查

回头再说钟野,在酎村把孩子还给了吴六娘,吴六娘千恩万谢,说要送钟野一百坛好酒。

钟野笑道:“你也是小本生意,不必如此破费,只要我每年来的时候白给我一坛酒喝就足够了。”

吴六娘破涕为笑,说道:“这个当然,以后我也不再开你的玩笑了。”

钟野如今成了自己的大恩人,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肆意调笑了。

钟野转身把那两个汉子捆个结结实实扔进马车里,连同另外三个被拐带的孩子一起送到了昭邑府。

京兆尹胡聪自然是认得钟野的,虽然知道他并无实职和俸禄但面子上也得过得去,当即上前询问:“不知公爷亲临有何指教?”

钟野并不藏着掖着,直接把车帘掀开,指着里头躺着的那两个人和三个孩子说道:“我在玄蛇县逮住了这两个人,他们偷了一户人家的孩子,恰好被我遇到,谁想到他们车里还有三个孩子,我逼问他们是怎么回事,这两个人却叫我不要多管闲事,说他们是给大人物在办事,还说这位大人物我惹不起。”

“哦?”胡聪听了转过脸去打量了那两个人一眼,看出他们不是京城本地人:“他们可说了究竟是在为谁办事?”

“他们说在为仁勇公封家办事,只是不知是真是假。”钟野道。

胡聪听说牵扯到了封家便沉吟不语,要知道封家和钟家虽然均位列八公,可相比于钟野的无职无俸,封家可是位高权重颇受赏识啊!

封毅当年守雁门而不助云门,被先皇降职三级,但他因为是太子的陪读,新帝即位后,不过几年就将他官复原职。

如今任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在朝中人脉极广,不是他一个小小京兆尹能得罪的。

钟野见他如此,知道他心下犹疑,但事已至此,不经官是不行的。

“胡大人,还记得数月前我也曾将四个小儿送到衙门来。那次的经历我也跟你说过,当时只以为是两个拐带孩子的,但那情形和如今这二人颇为相似,若是可以还望可以并案审查。”钟野说道。

“公爷费心了,下官自会酌情处置,”胡聪打着哈哈说道:“天色也不早了,还请公爷快回府歇息。”

“那好,”钟野并不啰嗦:“如此我就回去了。”

他嘴上虽然如此说,但并没有回府,而是转身又出了城。

那两个狗男女交待说他们是从沅州来的,奉命带四个孩子进京,至于和谁接头还要进了城之后再另行通知。

钟野于是打算去一趟沅州,从源头查找。

等他从沅州回来已经过去快半个月了,到昭邑府一问,之前抓到的那两个人被判了流放之刑,已经押解走了。

“公爷莫要误会,下官当天连夜就审问了他们两个,这两个人说当时是被你打怕了,也想吓唬吓唬你,就随便搬出个人来。其实他们就是两个拐孩子的花子,和勤勇公府毫无瓜葛。”胡聪陪笑道:“拐带孩子的案子,我们每年都要处理上百起,已经司空见惯了。他们是要把这几个孩子卖进杂耍班子,赚几个钱花。这些孩子都是人家遗弃的,如今都送去了保婴堂。”

钟野在沅州已经查到了一些线索,但听如今胡聪说的话就知道他是不会查封家的,所以也就不多说。

抱拳道:“既然已经了结,我也算是有个交待,如此就不叨扰了,告辞。”

胡聪连忙躬身还礼,笑容可掬道:“公爷慢走!公爷慢走!”

他是出了名的笑面佛,天子脚下官最多,扔个石头出去就能砸着好几个。

他对谁都和气,谁也不得罪,才能在京兆尹的位子上坐的稳稳当当。

那两个人是否真的与封家有关系他并不在乎,总之他是不会倒捋虎须的。

钟野他都尚且不肯得罪,又怎会去找封家的麻烦?那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钟野从昭邑府出来,知道要想弄清真相就得自己亲自来查了。

他倒并不是非要和封家作对,尽管一直对封家父子的人品不齿,但大丈夫恩怨分明,不能挟公报私。

他只是单纯的想知道究竟是谁在荼害这些无辜的幼儿。

回到府里,只见冬瓜和葫芦两个人,一个在院子里种菜,另一个在窗下绣花。

见他回来都放下了手里的活计说:“公爷怎么出去这么多天?莫非是又发现哪里有好酒了?”

钟野不肯说实情,只说:“其实也没往哪里去,就是四处都转转,不知不觉就过去了这么多天。”

“咱家又快没粮了,”葫芦白眼轻反:“不如公爷再去捞点儿泥鳅回来,还像去年那样做成泥鳅干儿。”

他这么一提,钟野想起来去年也是四月间,他在素心庵偷捞泥鳅的事。

因而也就想到了卫宜宁,如今一年过去,那个老太婆口中的“小泥鳅”已然在京城的豪门里混得风生水起。

不但在智勇公府站稳了脚,更与韦家、燕家、肖家等往来紧密。

“应爵这些天没来吗?”钟野想了半天卫宜宁的事才想起自家已经快没米了的窘境:“擎西王府不是定期给送吃的吗?”

“嗨,我的个老天爷!”冬瓜叫屈道:“您还提擎西王府呢,就这半个多月,韦家几乎不曾闹腾疯了。”

“韦家出事了吗?”钟野问。

“现在已经没事了。”葫芦道。

之后又一五一十的把韦兰珮和邵桐的事说了一遍。

“那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仆人们全都下山去寻人了,哪还顾得上给咱们送粮食。”末了冬瓜补充了一句。

“葫芦,你想法子再对付几顿,”钟野说着摸出几两散碎银子扔给葫芦:“我还有事得出去一趟,晚饭的时候回来吃。”

说着大踏步地出府,跨上五花马,径直往南去了。

在街边买了些香烛纸马,叫店家捆好了,搁在马上。

然后直奔了望春山,他每月都要给卫宜宁的父母烧些纸钱,顺便清扫墓地。

知道卫宜宁身不由己,不能常常来父母坟上祭奠,因此便主动代劳了。

这件事除了他自己,别人谁都不知道,他也不想让人知道,包括卫宜宁。

第二百八十八章 遇刺

画堂归正文卷第二百八十八章遇刺钟野把马放在山下,从西麓徒步上了山。

此时已近黄昏,走到一半竟下起了纤纤细雨,不过片刻也就停了。

望春山上草木葱茏,细风轻露中更显清幽。

山径旁怪石嶙峋野花烂漫,清馥的花草香伴着归鸟的啼鸣,在残阳夕照下,不时有游人呼朋引伴相约还家去。

钟野上了山,来到卫宜宁父母坟前,春天草木生长得快,堪堪一月就又生出不少野草来。

钟野蹲下身子,把香烛纸马放到一边,腾出手来拔草。

等收拾干净了,才将带来的祭品焚烧过了。

下山的时候他没走原路,而是朝南边走了下去,那边有个将军冢,已经近千年了,钟野想去凭吊一番。

没走出多远天色就完全暗下来了,树影幢幢、蝙蝠乱飞,钟野的脚步也不禁慢了下来。

还没到将军冢,就听见有人喊救命。

钟野站住了脚仔细听,声音是从山下传来的,听声音是个年轻男子。

钟野从来不怕管闲事,当即快步超山下赶。

山下那人也是慌不择路,竟然往山上跑,又累又怕,气喘吁吁的,没走出多远就没力气了。

眼看后边的人已经追了上来,这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心灰意冷道:“此番我命休矣!”

那些人见他跑不动了不由得大喜,执刀仗剑地奔过来,嘴里还嚷嚷着什么,但人声杂乱听不甚清。

钟野此时也赶到了近前,他身上没带武器,只好把身边一棵小柳树折断了,只要主干那一段。

拿在手里掂了掂,虽然有些轻,但应该也能抵挡一阵。

那伙人已经近在咫尺,刀剑上的寒光令人心颤股栗。

“真的没人来救我啊?!”那人瑟瑟发抖:“老天爷你也太绝情了吧?!我这么英俊睿智怎么会短命呢?”

“都说了叫你不要跑!”那伙人中有一个身形瘦高,但声音粗犷的人说:“我们只要你头……”

“啊——”那人一听对方要他的头立刻就抱紧了脑袋大叫:“不行不行!”

“鬼叫什么?!”又一个矮胖的汉子喝道:“快把手放下来!”

“不放不放!”那人哇哇大叫:“放下手来你们就要砍我的头。”

“干脆把他杀了算了!”有人说:“啰嗦什么!”

“救命救命啊!”那人使劲叫喊:“告诉你们我可是端王世子,你们敢对我行凶就不怕被诛九族吗?!”

“如此这人就更留不得了,”有人小声嘀咕:“咱们杀了他的女人和随从,他一定不会放过咱们的。”

钢刀从头顶挥下,带着破风之声,端王世子本能地闭紧眼睛脑袋里一片空白。

刀被一股大力挡开,嗖地一声脱手飞了出去,噗地一声正砍在后面一个人的头上,当即毙命。

拿刀的人被震懵了,虎口撕裂,整条手臂酸麻难当,最痛的是手腕,钟野用柳树干敲在他手腕上,紧接着又磕飞了刀。

只是这痛因为力道太大一开始竟没有什么感觉,之后才铺天盖地地涌上来,疼的他嗷嗷大叫,手腕一定折了。

众人看到从树丛里走出来的钟野,不禁往后退了几步。

等到看清她手里只有一根木棒之后,胆子又大了起来。

但没过多久他们就悔青了肠子,尤其是看到钟野抓起两个人的后颈把他们的脑袋撞得脑浆碎裂之后。

“风紧!扯呼!”一个像是头目的汉子大叫:“遇上山神了!”

那些人呼啦一声作鸟兽散,钟野待要追上去,却被端王世子抱住了大腿。

“钟公爷,穷寇莫追!你还是快把我送过去吧!”端王世子说道:“我想回家。”

钟野只好带他下山,路上把事情的经过也弄清楚了。

原来今日端王世子起了游兴,带了当红的歌女阿软以及十几个随从到望春山浮云亭来赏春。

期间阿软说想看人拔河,因为浮云亭前头不远有一条浅春河,河面很窄,仅能容小船通行。

端王世子就让十几个随从分成两队站在河两岸拔河,还说哪队输了就下水。

这时候就见有个外乡汉子在左近转悠,众人也不觉有异,毕竟来望春山游玩的人实在太多。

后来这外乡人又和两个同伴在一旁嘀嘀咕咕,几个人的眼睛不时瞟向端王世子。

端王世子当时还以为这几个外乡人没见过世面,多半是见到自己长相俊美,穿着华丽,故而忍不住偷看议论。

后来天色渐暗,游人逐渐稀少,端王世子也准备回去。

谁想刚走出亭子还没上马,就见之前那几个人又叫了二三十人过来,并且手里还拿了刀剑。

端王府的侍卫们赶紧把世子围住,那些人竟也不说话,上来就杀。

侍卫们人少,更因为要护着世子有所顾忌,因此被那些人杀了六七个,剩下的几个也受了重伤。

就连歌姬阿软也死于非命。

端王世子一看这场面顿时魂飞魄散,撒脚就跑,那些人便紧追不舍。

后来就遇到了钟野。

“不知这些人是什么来路?”钟野有些懊恼:“其实应该抓个活口审一审。”

“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土匪,居然敢在天子脚下如此猖狂!”端王世子此时惊魂归位,忍不住骂道:“必要叫人把这群逆贼给抓起来个个儿斩立决!”

“世子也不知道他们的来历吗?”钟野奇道:“我总觉得他们像匪却又不是匪,似乎……似乎也并不是想要你的命。”

“不想要我的命?!不想要我的命,把我的侍卫都杀了?!不想要我的命,那么大的刀往我头上砍?!”端王世子跳着脚大喊。

“那你可和谁结过仇吗?”钟野问。

端王世子站住脚想了半天,摇摇头说:“我虽然好玩儿好乐,但从来也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这点我能确定,所以应该没什么仇人。”

钟野对他的话倒不怀疑,端王世子虽然被称为京城第一花花太岁,但是真没听说他干过什么逼良为娼、强抢民女的事儿。

倒是一天到晚和那些花魁头牌们打得火热。

可既然无仇这些人又是冲什么来的呢?

第二百八十九章 愿天无霜雪

画堂归正文卷第二百八十九章愿天无霜雪邵桐的伤恢复了一半,虽然没全好,但已经能自己慢慢行走不用人搀扶了。

这天用过早饭,邵桐在院子里慢慢遛弯,如今他只能待在这四角院子里,准备将要到来的殿试。

院子里种了数百棵翠竹,风移影动,萧萧如龙吟。

脚步声细碎轻盈,被风声掩盖。

卫宜宁穿过月亮门就看见邵桐正对着竹子发呆,手上还握着一卷书。

邵桐的小厮阿寿恰好从外头进来,见卫宜宁站在那里不动就问:“五姑娘,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这么一问把邵桐也惊动了,微微侧头就看见了卫宜宁。

还没说话就眉眼含笑,他天天盼着卫宜宁来,这回总算来了。

“二哥哥可大安了?”卫宜宁笑着走过来问:“殿试近在眉睫,提前祝你金榜题名吧!”

“宜宁别闹,”邵桐有些嗔怪地说道:“我叫你帮的忙可有回音了?”

卫宜宁有意要逗他,就装作听不懂,一脸不解地问:“什么忙?我不记得啊!”

邵桐知她是故意的,笑道:“别怄我,你知道我都快急死了。”

看到阿夀像呆头鹅一样站在那儿,伸长脖子等着听下文,就说:“还不快去给五姑娘准备茶水点心?!”

阿寿连忙答应着,一溜烟似的去了。

卫宜宁看他真是很急,就不卖关子了,从袖子里拿出一张折成方胜的信来,高高举起说道:“这可是我好求歹求,兰珮姐姐才写了这封信。二哥哥,你说这封信价值几何啊?”

邵桐身上有伤,且是伤在胳膊和肋骨,所以根本没法抬手,急得要死,连说:“好宜宁,快赏给我吧!哥哥多谢你的大恩大德!到时一定帮你寻个如意郎君,让他骑着高头大马迎你回去做一品夫人!”

卫宜宁听他说得不像话,就不想和他闹了,刚要放下手,只觉得手上一松,那封信已经被人抢去了。

“咦?”卫宜宁随即转身,看到那封信已经落在了邵杨手里。

邵楠站在他身后不远处,脸上的笑四分无奈六分宠溺。

“宜宁,这是什么啊?”邵杨把方胜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但是没打开。

可外面又没写字,他也就看不出什么来。

“黑三!你给我拿过来!”邵桐干脆叫起邵杨的绰号来,因为邵杨排行老三,肤色偏黑,所以被这么叫。

“哎?关你什么事?”邵杨说着往后退了几步,扬了扬手中的信纸道:“宜宁还没说话呢!”

卫宜宁嫌邵桐贫嘴,故意不帮他的忙,就站在一边抿嘴笑不说话。

“宜宁,快些要回来吧!我再不胡说了。”邵桐苦于行动不便,否则早就把邵杨按在地上把信抢过来了。

虽然论体力他不是邵杨的对手,但那家伙天生怕痒,只要伸手去他腋下,顿时就缩成一团了。

这事别人不知,他这个当哥哥的却一清二楚。

邵杨嘻嘻哈哈跑到台阶上去,把那信拆开了,邵桐急得眼睛铃铛一样,咬牙切齿道:“好你个黑三,等我伤好了的。”

“伤好了又怎样?不信你跑的过我。”邵杨蛮不在乎道:“且让我先睹为快!大哥,你看不看?”

邵楠摇头看着两个弟弟胡闹,依旧笑得温煦。

邵杨把那信拿到跟前,看了一眼愣住了:“这什么意思啊?大哥,你懂不懂?”

说着把信举到邵楠面前,结果被邵桐一把夺了过去。

簪花笺上写着蝇头小楷五个字,邵桐喃喃念道:“愿天无霜雪,愿天无霜雪……哈哈哈!我知道了!”

几个人看着邵桐的神色由迷惘到醒悟再到狂喜,从小到大也没见他笑成这个样子,简直快要发狂了。

“宜宁,宜宁,好宜宁!你真是我的大媒人!”邵桐弯腰向卫宜宁鞠了一大躬:“如此大恩邵二没齿不忘!”

说完喜滋滋地进屋去了,把剩下的三个人都晾在了院子里。

正在这时阿寿端了点心和茶水过来了,见了邵楠和邵杨忙说:“大少爷三少爷也在,那我再去端两杯茶来。”

“不必了,你留下伺候二弟吧!”邵楠道:“我们和宜宁去祖母屋里坐坐。”

卫宜宁跟着邵家两兄弟出来,邵杨还解不过来,追问道:“那信上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平时叫你多读书你不肯读,”邵楠笑:“这回是书到用时方恨少了吧?”

“哎呀大哥,你就别教训我了,快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吧!这闷葫芦快把我憋死了。”邵杨道,他是个急性子,最受不了这个。

“你问宜宁,”邵楠道:“她肯定知道。”

“宜宁,你要是知道就快告诉我吧!”邵杨央求:“这愿天无霜雪到底是要说什么了啊?”

“三哥哥,愿天无霜雪就是愿天无霜雪的意思啊!”卫宜宁笑:“关键是它的下一句。”

“那下一句是什么?”邵杨问。

“去查书吧!”卫宜宁笑:“我说不出口。”

“你们……”邵杨怒了:“太过分了!欺负我读书少!”

说着也不跟他们两个走了,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把小厮丫鬟中识字的都叫过来让他们翻书查找“愿天无霜雪”的下一句。

好容易有个小厮翻到了,举到邵杨面前道:“三少爷,你看是不是这个?”

邵杨一看过真是的,是一首《子夜吴歌》,其中有两句是:愿天无霜雪,桐子结千年。

“桐子结千年,桐子结千年……”邵杨默念了几遍,恍然大悟道:“我懂了,桐谐音为同,原来是同子结千年!”

韦兰珮给邵桐的信只有诗的上句,但意思却在下句,读诗的时候看到上句自然会想到下句。

因此韦兰珮虽写的含蓄但意思很明白。

“同子结千年”意为愿与邵桐结千年之好,难怪邵二领悟过来之后会欣喜若狂了。

此时的邵桐还在自己屋里把韦兰珮的信翻来覆去地看舍不得放手,越想越开心,忍不住一个劲儿地傻笑。

旁边的丫鬟小厮不解其意,还以为二少爷疯魔了呢,想着要不要去禀告二太太和大太太。

第二百九十章 心满意足

画堂归正文卷第二百九十章心满意足据实讲,韦兰珮当时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写的,是卫宜宁力主要她给邵桐一个明确答复。

“我二哥哥为这段姻缘九死一生,更何况他身上有伤,接下来还要殿试,姐姐好歹让他放心。”卫宜宁劝道:“就当是可怜他好了。”

再加上其他几个人姐妹催促,韦兰珮只好写了这么一句,当然没让其她姐妹看到,折成方胜之后交给了卫宜宁。

在邵杨打开之前,卫宜宁也不知道上面写了些什么。

四月十八是殿试的日子,邵桐在狂喜了七天之后稍稍收敛了笑容,整顿心绪,准备赴试。

大周殿试沿袭前朝制度的基础上有所改进,由入选的三百五十名贡士至文海阁应考,和会试相比时间较短,这一考只有一天时间,清晨入场,日暮交卷。

试卷封装完毕后由大内侍卫们把守,次日寅时卯刻开始阅卷。

阅卷时间为三日。

八名阅卷官在卷纸上以不同符号来区分等级,最后选出三十名得圈最多者,将名单呈报上去。

这三十人还要再经过一轮殿选,到海德殿由圣上亲試策论一道,既看机变也兼看人物。

最后评定名次,张榜公示,继而夸官三日赴琼林宴。

再往后就是分派官职,限定上任日期,赴外地任职者可告假祭祖,而后再去任上。

邵桐一路顺畅,进了殿选,圣上亲試,觉得他仪容修俊,口齿便捷,唯一不足之处就是年纪小了些,不够持重。

遂尔钦定御批为一甲进士及第第三名,授庶吉士,入职户部。

张榜那一日,邵桐因为身体的缘故不能亲自去看榜。

要知道每年这时候贡院门口都挤得水泄不通,一通榜看下来浑身大汗,身体不好的都有可能虚脱。

所以那一日是邵杨带着家里小厮去贡院看榜。

邵桐的名字在第一榜的第三名,一眼就看到了,邵杨乐得一蹦三尺高,连马车都不坐了,直接跑回了家。

邵家人知道后自然欣喜,紧接着就有报喜的敲锣打鼓来送喜报,卫阿鸾等人赶紧吩咐迎接打赏,好容易送走了报喜的,各家亲友又都来贺喜。

邵桐急得冒火,恨不得把这些人都赶走,好容出空儿来去韦家提亲。

“二哥,你就不问问谁是状元谁是榜眼?”邵杨见邵桐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就拿话引他。

“我管他们是谁,”邵桐不耐烦道:“我就想快点儿把兰珮娶进门。”

邵杨顿感无力,他这二哥满脑子都是娶亲入洞房,于其他事都不在意了。

快到正午,才无客了。

卫阿鸾和黄氏一边叫丫鬟收拾屋子倒剩茶水,一边闲聊。

黄氏道:“桐儿可真争气,一举就考了个探花郎!”

卫阿鸾笑着摇头:“原本我最担心他,总觉得他性子急躁静不下心来,谁想最先出头的却是他。”

邵楠虽说已经做了,但距离入仕还有几年的距离。

“所以说那韦家小姐功不可没,”黄氏也笑:“而且依我看来那韦家大小姐端庄知礼,的确是个好女孩儿,模样也是千里挑一的好。”

卫阿鸾轻叹一声道:“姻缘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常常由天不由人。我也不多操心,由他去吧!”

“燕家的孩子果真了不得,”黄氏又咂舌道:“先前就传扬说他是状元之才,如今果然成了真了。”

“可不,燕家子弟多才俊,这孩子更是其中翘楚,”卫阿鸾道:“当真的不负众望。”

“第二的榜眼不是京师籍贯,叫做什么袁书杰,”黄氏记性好,只听一遍就记住了:“听说是个平民子弟,寒窗苦读,都三十七岁了才考中。”

二人正说着,邵桐从外头跑了进来,邵阿鸾就说:“你伤没好呢!乱跑什么。”

黄氏也笑:“桐哥儿,如今不同往日了,你马上就要做官的人了,的确要稳重些。”

邵桐催促道:“大伯娘、母亲,你们说好了要给我提亲的。”

卫阿鸾又好气又好笑,沉了脸道:“就算要提也要过些日子,哪有这么急三火四的!”

黄氏也安抚道:“才刚你娘和我还说这是事呢!说韦家大小姐很是不错,将来必是个贤内助。”

邵桐一听,立刻眉开眼笑,说道:“那是当然,兰珮是这世上最最贤德温婉的女子了!”

卫阿鸾道:“还没娶媳妇就要忘了娘了!”说到这儿也撑不住笑了,和一般的长辈不同,卫阿鸾从不会吃小辈们的醋。

她自己婚姻美满,就觉得自己的孩子个个都如此才好,邵桐如此,她也只是觉得儿子口无遮拦罢了。

不管邵桐如何着急,也得先赴宴夸官,听候任命。

一直等到忙完了这些,邵家才打点提亲的事。

因为事情多,连端午节也匆匆就过了,转眼到了五月底。

邵桐此时已经去衙门报了到,做些登籍造册的事物。

历来新科进士们被委派的官职都并不高,除了状元入翰林,榜眼和探花入六部以外,其他人都外放到地方去人县令之类的六七品官。

起步并不算高,但进士这个出身却非比寻常,大周官场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非进士者不能入中枢,非一甲者不得入内阁。

邵桐进了户部衙门,也算是立业有成,他每日进衙门一本正经地忙公务,回到家靴子一脱就跑去磨家大人,闹得人头疼。

邵家长辈为了心静,仔细择了个吉日,托了两个官媒去韦家提亲。

自来大周人家提亲,媒人都要成双,没有单个的。

邵家人准备得极是周到隆重,不肯薄待了韦兰珮一毫。

韦家自然是应允了,双方先下了草帖子,看过八字,彼此相合,又下了细帖子。

因为二人彼此认识,各家长辈也都见过,所以就不需要相看了。

如此亲事定下,邵桐和韦兰珮成了一对未婚夫妻。

邵桐到了此时一颗心方才安定,因为虽然婚期定在明年,但只要有了婚约,他就可以每月和韦兰珮见上一两面了。

还能相约出去游玩,只是要有老成的仆人跟着,且要在天黑前回府。

但邵桐已觉心满意足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 夜叉坟

画堂归正文卷第二百九十一章夜叉坟291

五月里榴花耀目,芰荷婷婷,天气也开始变得溽热,哪怕是到了夜里。

若有风还好,一旦无风,就会闷热潮湿。

但有一个地方例外,无论多热的天气这里总是冷森森的。

那是昭邑城郊的西北角,有一片不算大的乱葬岗,坟茔林立,像一个个干瘪的土馒头。

此处名为“夜叉坟”,和一般埋葬穷病贫贱之人的乱葬岗不同,这里埋的都是作奸犯科、穷凶极恶,不受家族所容之人。

被埋在这里的人随便拎出一个来,数说其所做之事,都无不令人啮齿发指。

若是编成书,便可命名为“恶人集录”,若是小孩子不听话,随便讲上一段,保证吓得乖乖听话。

所以人们就管这里叫“夜叉坟”,因为夜叉这种东西长得似人而非人,但生性残暴凶狠,连自己的生母都要吃掉。

而这些人都是丧尽天良的恶人,跟夜叉一样。

最近这一年多来,此处又添了几座新坟,除了几个被官府砍头的江洋大盗,还有智勇公府的梅柳两位侍妾,以及谭家的庶女谭蕊。

这几个人的事迹一度被整个京城的人议论纷纷,只是时过境迁,便渐渐地没人提起了。

如今已是五月下旬,小半个月亮在天上撒下微蒙的光,整个夜叉坟都浸在郁郁的黑暗里。

四周荒草怪树的影子纠缠成诡异的暗影,枭鸟和乌鸦偶尔叫上一两声,令人毛骨悚然。

人们都说是因为此地凶戾之气弥漫,导致草木生长得都怪异丑陋。

这个地方没有一棵树是笔直成材的,也没有一株草是柔绿可爱的。

就连往来行人所驾的骡马再怎么饥渴,也绝不吃这里的草。

人都说“夜叉坟,凶死人。白日远处看一眼,夜里猛鬼来叫门。”

白天尚且少有人至此,更遑论如此深夜。

但若有哪个不长眼的醉鬼或是不识路的外乡人经由此处,只怕会吓一大跳。

除却此地坟茔累累、磷火飘飞之外,更有一点忽明忽暗的火光伴着铁铲挖土的声响。

有人在挖坟。

次日天光大亮,陆陆续续有人打这里经过,看到一座坟墓被挖开,薄皮棺材被砸烂,里头的尸首已然不见了。

有人记性好,还记得这是二月里自焚的谭家庶女的坟墓。

但这件事并未引起什么议论,并不是人们都不愿提起臭名昭著的谭蕊。而是因为近几日昭邑城里出的事情可比这大的多了。

挖坟虽属犯罪,理应报官,可现在的官府哪里还顾得上这件事。

京兆尹胡聪一张圆脸都拉成了方脸,那总是挂在脸上的笑意也荡然无踪。

衙门里的差役捕快已经不够用了,又从各处调来了几百人。

刑名师爷涂文双从外头一溜小跑着进来,看着胡聪一副焦头烂额的模样忍不住偷偷叹了口气,禀告道:“老爷,夜光阁的损失统计出来了。”

说着呈上一张单子,上面密密麻麻的字。

胡聪脑仁一阵眩晕,他实在不想再看了。

就这几天,几桩大案先后堆到了他的面前,更要命的是这几件案子哪一个都找不到头绪。

头一桩是端王世子被追杀一案,死了好几个王府侍卫,但那伙歹人的来历却无从查起。

这件事已然叫圣上知道了,立逼着一月内找到真凶。

胡聪不想上也得上,可倒霉的是紧接着城里的几处珠宝行都被窃了,丢失了大批珠宝。

开珠宝行的人非富即贵,更有几个是皇亲国戚,哪一个也得罪不起。

这些人平时把钱财看得极重,此时破了财不急眼才怪。

都跑到衙门来闹,弄得胡聪解释安抚得嗓子都哑了。

“老爷,您得打起精神来!”涂师爷道:“属下们还都指望您呢!想您在京兆尹的位子上已经坐了两任,什么风浪没见过啊!”

胡聪听了唯有苦笑,叹道:”涂师爷啊!如今这昭邑的风实在又大又邪门啊!我这顶乌纱帽只怕怎么捂也捂不住喽!”

涂师爷听了也伤感,只好不再提起。

而端王府内,端王世子钱千镒正在宴请钟野。

“钟公爷,前几日你救了我,早就该感谢救命之恩的,但我那天实在是受了惊吓,平复了两天才好些,还请你不要见怪。”

钟野大手一挥道:“世子言重了,不过是路见不平而已,不论是谁钟某都不会袖手旁观的。”

他并不介意端王世子今日才请他,像钱千镒这样的纨绔子弟,吃喝玩乐是行家里手,可说到打打杀杀只怕就怂了。

再说那天的情形也的确凶险,若不是钟野遇到了出手相救,只怕皇陵里又得竖起一座新坟了。

“钟公爷,咱们平时私交甚少,除了那次你不请自来教训了封家兄弟之外这还是你第一次来我家,没什么好招待的,还请不要拘束。”钱千镒道。

钟野自然不客气,他这人天生豁达不拘小节,既然来都来了拿捏着做什么?因此就痛痛快快地大吃二喝起来。

钱千镒在一旁相陪,他还是头一次见钟野吃饭,简直就是猛虎下山一般,一桌子水陆八珍、御供飞禽,被他轻描淡写吃了个精光,两坛御赐的五十年窖藏美酒被喝得一滴不剩。

这都不算什么,最然钱千镒佩服的是钟野居然面不改色,举止如常,丝毫不显醉态。

钱千镒一舒拇指道:“钟公爷好饭量好酒量!难怪如此雄壮威武,真应了那句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相!”

“哈哈,世子真是好涵养,”钟野笑道:“竟不嫌钟某粗鄙。”

“哎,钟公爷何须自惭。我是真的钦佩你,似你这般方才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钱千镒虽是个花花公子,但他并不傻,遇什么人说什么话的本事还是有的。

他见钟野把桌上的东西都吃光了,独独剩了一盘瓜子,就问:“公爷怎么不吃瓜子?”

钟野笑道:“我娘不许我吃瓜子,说对牙齿不好。”

钱千镒听了微微顿了一下,虽然他贵为皇胄,平日里什么珍馐美食都吃过,但最喜欢的却是嗑瓜子。

第二百九十二章 心病

画堂归正文卷第二百九十二章心病正午时分,仁勇公府的后院安静寂寥,晴光洒落在琉璃瓦上,大片的屋檐影子遮住穿山游廊,偶尔有丫鬟们来往穿行,但脚步俱是轻轻的,像是怕吵醒了谁一样。

中庭的几棵桃树繁花落尽,绿叶扑棱棱地四处伸展,微风过处,狭长的叶子翻覆,可见一颗颗弹珠大小带着细细绒毛的果子,累垂可爱。

两个半老婆子抱着许多待洗的衣裳往浆洗房,花白的头发绾成疙瘩髻子,经过大少爷的院子时往里张忘了一眼。

虽然没看到什么还是低声议论了起来。

“听说大少奶奶也病了,这真是……”

“我怎么听说大少奶奶没病,就是下不了床了。”

“哟!都下不了床了还没病?”

“你悄声!我也是听他们院子里扫地的胡妈说的,说前些日子半夜大少爷回来了,把大少奶奶折腾的鬼哭狼嚎的。”

“依我说大少奶奶也忒娇气,不过是床上那点事,何至于四五日了还下不了床?依我说如今老爷和大少爷都在外忙公务,二少爷又殁了,怕她是觉得咱们夫人不是亲婆婆,有意怠慢。”

“谁知道呢!这个大奶奶的架子可真不是一般的大,见了咱们下人从来都不搭理,眼皮子都快撩到头顶上去了!”

“可不是,说起来她娘家也不过和咱们府平起平坐,有什么了不起的。”

两个人絮絮叨叨地走了,卫宜宓的陪嫁丫头喜凤恰好在后头听见了几句,不由得一口气堵在了心口。

可又不好追上去理论,怕再给姑娘添堵。

想了想,只好忍着气回了院子,进了屋去看卫宜宓。

卫宜宓半躺在床上,这样的天气还不让开窗,屋子里虽然熏了香,可还是能闻到一股子药味。

喜凤把从外头买来的药粉从怀里掏了出来放在桌子上,伸手去接卫宜宓的被子。

卫宜宓像是怕冷一样瑟缩了一下,她的双脚缠着白绫,透着殷红的血迹。

“姑娘,大夫说这药粉上个几次就不疼了,你忍着点儿。”喜凤小心翼翼地说。

这是另外一个陪嫁,丫头也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盘新做出来的点心。

“姑娘,你多少吃一点吧!早饭就喝了两口粥。”

卫宜宓摇了摇头,声音有气无力:“先上药。”

两个丫头不敢违拗,上前给卫宜宓上药。

解白绫的时候,很多地方都黏连了,就算再小心,还是会疼。

卫宜宓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滚落,牙齿咯咯作响。

封玉超疯了一样给她缠足,可她又不是六七岁的小孩子,怎么可能缠出一对三寸金莲?

可封玉超铁了心要折磨她,硬生生折断了她好几根脚趾,还硬拉着她在碎瓷片上走。

卫宜宓的脚底被扎得血肉模糊,几乎疼得昏死过去。

现在她不敢下地,稍微一碰就钻心的疼。

她也不敢明目张胆的看大夫,生怕这样的丑事传扬出去,她还不想被扯掉那块遮羞布,否则她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好在这几天封玉超没再回来,可卫宜宓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

两个丫鬟小心地给她清晰伤口上药,之后又用新的白绫包裹好她的脚。

卫宜宓脱力一般仰面躺在床上,脸上水淋淋的,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姑娘,依我说别忍着了,我回去跟夫人老爷说一声吧。”喜凤求道:“你好歹是公爵家的小姐,姑爷这么虐待你,你何必忍着?他们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不准你去!”卫宜宓咬牙道:“别给我添乱!”

她早把自己的境况想清楚了,现在她已经不奢望封玉超还会有洗心革面痛改前非的一天。

可就算和封玉超闹翻又能怎么样呢?除了丢人她什么也得不到。

她绝不允许自己变成别人的笑柄,如果和封家闹翻,她一辈子就完了。

她要翻身就只剩下这一次机会了,再难熬也要忍住。

“唉!要是咱们姑娘有五姑娘那样的身手就好了!”喜燕说道:“那样的话姑爷就不敢欺负咱们小姐了。”

卫宜宓听到却无比的刺心,倒不是遗憾自己没有卫宜宁的身手,而是一听到有人提起卫宜宁,她心里就止不住的恨。

她不可能忘了封玉超原本要私会的人并非是她,而是卫宜宁。

虽然封玉超从来也没有告诉她,他对卫宜宁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可自己如今怎么所遭受的一切屈辱痛苦都是拜她所赐!

卫宜宓刻意不去管当初是自己用计拖住卫宜宁,自己李代桃僵暗度陈仓。

她当然依旧不知道这一切卫宜宁都清楚,且是故意引她上钩。

她只觉得阴差阳错,卫宜宁太走运。

可凭什么卫宜宁就能有这么好的运气?!

为什么她每一次都能化险为夷,甚至遇难成祥?老天爷难道就那么偏爱她吗?

丫鬟们刚刚把东西收拾好,就听外面的下人们纷纷请安。

“是姑爷回来了。”喜凤声音忍不住发颤。

卫宜宓恨不能躲起来,可她又无处可藏。

封玉超今天没喝酒,进得门来丫鬟赶紧端上茶。

封玉超喝了杯茶,看着床上坐着的卫宜宓,笑问:“夫人的脚裹的怎么样了?”

卫宜宓不开口,封玉超笑眯眯地走到床边,揭起被子看了看,满意的点点头。

卫宜宓的样子可怜兮兮的,他有把握要不了半年就能要她的命。

卫宜宓看着他,心里真是恨极了,可现在这个人还有用。

最起码自己要怀上他的孩子,这样的话就算他死了,自己就能安享富贵。

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罪,她才不要徒劳无功。

“你应该多下地走走,整天窝在床上对身体不好。。”封玉超看着卫宜宓,语气和缓,俨然是位体贴的丈夫。

“我想问你一件事,”卫宜宓让两个丫鬟退出去,语气平静的问封玉超:“倘若那天晚上去的是卫宜宁,她的下场是什么?”

“别跟我提那个贱人!”封玉超陡然暴怒:“她和谭蕊一样该死!”

“那你就想办法杀了她呀。”卫宜宓忽然就笑了:“不过她的运气一直不错,我看你未必做得到。”

第二百九十三章 圣尊

画堂归正文卷第二百九十三章圣尊大内天恩殿前,天光炎炎。

几个站岗的侍卫刚被换下来,汗水把身上的侍卫服都打湿了,他们站成一排往外走,要去值宿间歇息。

出了夜华门,古柏的阴凉令人舒爽,众人明显放松下来,扯开衣领畅快地呼吸了几口,总算缓解了之前的燥热。

“不知道值宿间有没有凉茶,赶快回去喝一壶。”有人口渴的要命,提前跑了。

剩下的则慢悠悠地走着,反正这里也凉快。

燕云堂回头对邵楠道:“邵桐如今算是我七哥的同年了,我还没顾得上当面恭喜他。改日咱们该聚聚,只是如今都有了差事,身不由己了。”

邵楠笑道:“忙什么,等我回去问问他什么时候得闲,你也问问七公子。最好是选一个大家都不忙天气又好的日子,被拘得久了,还真想轻松轻松。”

燕云堂就笑:“我还以为只有我和邵桐会觉得拘束呢!没想到连你也说了这话,回头问问我七哥,看他是不是也有些吃不消了。”

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前走,卫长安听了凑过来嬉笑道:“哥几个若是要喝酒可千万别忘了我,人多更有趣不是?”

燕云堂看不上他,把脸转过去不搭话,邵楠不便直接拒绝,就说:“还没定下来呢,到时候再说。”

卫长安一点儿不觉尴尬,就跟在邵楠旁边趁机插话。

“卫大公子怎么不和你的好妹婿一起喝花酒去了?”有人起哄道:“你最爱的念奴姑娘还等着你呢!”

有人跟着笑,卫长安的人缘不佳,很多人都不待见他,若是封玉超在还好,封玉超不在的时候,他们常常会对他冷嘲热讽。

卫长安最是个软蛋,他们这些侍卫都是高官子弟,他不敢随便和人起冲突。

封玉超这几天都告假没来,众人也不知他干什么去了。也没人问,知道问也问不出来。

到了值宿间歇了一个时辰后,又到了换岗的时间,众人起身整理好仪容,依次出去往前头来。

转眼就到了黄昏时分,整座京城都笼罩在淡金色的光里,倦鸟归林,闲云悠悠,连风都变得格外轻柔。

昭邑城的东南,某处府邸的一间密室内。

封玉超双膝跪地,向着对面帷幕里的人哀求道:“圣尊!请您大施幻术,把我弟弟的魂魄召回来吧!小人没齿难忘。”

青色的帷幕低垂,里面依稀有人影,但看不清有几个人。封玉超等待得心急如焚,但又不敢轻举妄动。

对方的来头太大,他实实惹不起。

又过了好半天,里头才有个声音问:“封公子,圣尊上次说的东西你可有带来?”

这声音听上去稚嫩清脆,但不辨雌雄。据说圣尊已经五百岁的高龄了,应该是他身边的侍者在替他讲话。

“带来了,带来了。”封玉超忙不迭地说:“在这里。”

说着双手捧起一只黑釉瓷罐举过头顶,这不起眼的罐子其实重要无比,为了这里头的东西他已经好几天没合眼了。

一旁走过来一位青衣童子,接过封玉超手里的瓷罐,恭恭敬敬地送到帷幕边,里面的人伸手接了过去。

“封公子,请合眼凝神,试着在心里呼唤你弟弟的名字。”

封玉超依言合目祈祷,不敢丝毫走神。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屋子里响起轻微的诵咒声,就像昆虫振翅的声响。

慢慢的声音越来越大,一开始还是只从帷帐里传出来,渐渐的整个房间各个方向都响起了诵咒声。声音如潮水一般,席卷了封玉超,他整个人如同漂浮在海上的一叶孤舟,浮浮沉沉,似幻似真。

“封二公子,魂归来兮!”帷幕中一声断喝,这次的声音如铜钟一般浑厚。

封玉超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虔诚祈求。

不知过了多久,诵咒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终至不闻。

“封公子请抬头。”清脆的声音响起。

封玉超抬起头,惊诧的看着前面的帷幕,上面多了一道影子,是一个人的侧影。

这个侧影他太熟悉了,永远都不可能忘,一眼就能认出来。

他忍不住往前扑去,嘴里喊道:“玉铎!玉铎!”

那影子随着他的靠近变得越来越淡,封玉超不由得止住了脚步,往后退了退。

他一退那影子颜色便又加深了,等到他退回原地,那影子已经和常人的影子相差了。

“玉铎,你……你怎么迟迟不给我托梦?”封玉超问。

影子静静地停在帷幕上,一动不动,更不可能说话。

“圣尊,你不是说把谭蕊那贱人的尸体挫骨成灰,就能把我弟弟的魂魄招回来吗?还能同我对话。可他现在为什么不说话?”封玉超有些焦急的问。

封玉铎死后,封玉超深受打击,他不甘心弟弟就这么死了。

奇怪的是,封玉铎死后封玉超一次也没梦见他。

当他听说有人可以给封玉铎招魂后便上了心,立志要和弟弟的魂魄见面。

那个能招致魂魄的人就是他口中的“圣尊”,从没有人见过他的样子,甚至连声音也是身边童子的。

圣尊告诉他,封玉铎的魂魄很不好招,因为他的尸骨不全。

封玉超觉得他说的很对,因为封玉铎当时是被谭蕊紧紧抱住一起烧死的,两具尸体都成了焦尸,分开的时候很是费劲,难免有一些地方粘连在一起分不清楚。

圣尊告诉他,除非把谭蕊的尸体磨成细粉,装入罐中带来,他才可以把封玉铎的魂魄招全。

所以他趁深夜去乱葬岗挖了谭蕊的坟,把谭蕊的尸体带走,磨成齑粉后带了来。

“他不说话,是因为他有心愿未了。封公子若是帮他完成未竟之心愿他就会开口说话了。”帷帐里的声音清冷冷的,像个假人一样。

封玉超深信不疑:“好,我尽快!”

弟弟确实有心愿没实现,譬如韦家那几个丫头,还有卫宜宁。

就算圣尊不说他也回去做的。

之前他打听到韦家姐妹要出门,就派人把她们驾车的马匹弄疯,谁想到最后竟然一个也没死。

“不能再等了!”封玉超对自己说:“再等韦兰就要嫁人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 青金石

294

卫宜宁来柱东王府探望燕婷贞,两人月余未见,就在院子里木香花架下的金丝藤椅上坐着说话。

丫鬟在小石桌上摆了茶水点心,新焙的茉莉花茶香气扑鼻,妙在和木香花的香气并不犯冲。

燕婷贞爱穿绿的,今天上身的是一套豆绿香云纱的裙袄,裙下微微露出一双白色软缎的弓鞋,鞋面上绣着燕子衔柳的花样,清新不俗。

卫宜宁则是一身月白裙袄,只在领口和袖口绣了两道缠枝花草的绣边,大方素雅,很是耐看。

燕婷贞单手支颐,闲闲地说道:“邵桐此番可算是夙愿得偿,韦家大小姐名花有主,的确是一桩美满姻缘。”

卫宜宁见她如此,大有“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意思,就打趣她:“既然是一桩美满姻缘,你叹什么气?莫不是你也恨嫁?”

燕婷贞啐她一口,说道:“你越发促狭了,我巴不得不要嫁人。就是想到我八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也能如愿以偿。”

燕云堂喜欢韦兰珊,这件事卫宜宁和燕婷贞都知道。

燕婷贞为自己的兄长担心是情理之中,卫宜宁不再打趣她了,刚要说些安慰的话,就见燕云堂大步流星地进了院子。

两人忍不住笑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燕云堂不明所以,见她们似乎笑得颇有深意便站住了脚问:“你们笑什么呢?”

燕婷贞忙摆手道:“没笑什么,宜宁刚刚讲了个笑话而已。”

燕云堂不疑有他,也就不再问了。

燕婷贞叫丫鬟再搬一张椅子过来,又问燕云堂:“八哥怎么想起到我这里来了?”

燕云堂开门见山道:“我才在书房里听我爹和幕僚们谈论京城里新出的几件案子,众人都没有结论,怪闷的,想着出来透口气,就到你这来坐坐,没想到五姑娘也在。”

这些事情卫宜宁也耳闻了,燕云堂的父亲燕凌峰是刑部高官,自然要过问的。

燕婷贞听他提起这个就说:“也不知究竟是些什么人犯的案,弄得人心惶惶。害得母亲都不许我出门了,原本还想和宜宁出去逛逛。”

“如今望春山那里白天都没什么人了,”燕云堂道:“你还是乖乖在家待着吧!”

“说起来端王世子也真够幸运,若不是遇上了钟公爷还不知会怎样呢!”燕婷贞道:“我只是奇怪京师何时如此不太平起来。”

“最近的确有些反常,”燕云堂道:“圣上为此震怒,刑部的督捕司和昭邑府已然忙得不可开交。从各处调人,只差大内的人没动了。”

“听说街上好多家珠宝铺子都失窃了,这些案子可破了?”燕婷贞问。

“还没有,”燕云堂摇头:“几十家铺子失窃,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虽然小偷并没有将店铺洗劫一空,只是拿了部分珠宝,可架不住数量多。”

卫宜宁在一旁听着不说话,燕云堂却说:“刚好五姑娘在这里,我想请你帮着分析分析这件事。”

卫宜宁听了就笑:“八公子太看得起我,我哪里会断案。”

燕云堂却坚持道:“不然,我从未将你当寻常女子看待。你做的事寻常男子都做不到,我最是钦佩了。”

卫宜宁低了头,略感羞惭。

燕婷贞也说:“八哥说的没错,宜宁最是有勇有谋,何况旁观者清,说不定能有所发现呢!”

“可我对这些事情也是道听途说,并不知道具体详情,所以实在无法参详。”卫宜宁道。

“对了,我这里有一份誊抄的失物单子,上头写着都哪家珠宝店失窃了哪些东西。”燕云堂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来。

卫宜宁接过来,逐一看去,她眉宇淡然,不急不躁,过了半天才说道:“丢失的东西并不算多,说明参与盗窃的人不多。而一夜之间这么多店铺被盗,又似乎非一人所为。”

“对,刑部的老爷们也都这么认为,”燕云堂道:“还觉得这些贼没什么见识,因为铺子里最值钱的珠宝反而没有被盗。”

“八公子,不知道你发现没有。被盗的店铺丢失的珠宝粗略算算也有十几样,并且每家店铺丢的东西都不尽相同,但有一样东西在他们的失物单子上都有。”

“哦,这一点我倒是没有注意到。”燕云堂忙说:“毕竟有几十家店铺,我只看到每家店铺都丢失了些东西,但杂七杂八的,似乎也无规律可寻。”

“的确是这样,每家失窃的东西都不尽相同,很少有重叠的,”卫宜宁道:“毕竟这些店铺每家经营的珠宝都略有所侧重。”

“那你说的共同的东西是什么?”燕婷贞凑过来问道:“真的是每家店铺都丢了吗?”

“是青金石,”卫宜宁说着把单子递到燕婷贞面前:“你看看。”

“果然是的。”燕婷贞认真看了一遍失物单子觉得很惊奇:“宜宁,你的眼睛真毒。”

卫宜宁丝毫不理会这句夸奖,她观察事物细微,已经成了习惯,不觉得有什么。

“这会是巧合吗?”燕云堂道:“恰好他们偷窃的珠宝里都有青金石。”

“这种可能微乎其微。”卫宜宁摇头道:“不信你可以看看其他珠宝,可有超过十个的?为什么独独每次都有青金石?”

燕云堂把单子拿过来仔细对比了一下,发现除了青金石是每家都丢失的,其余的珠宝竟没有超过十次是重叠的。

所以如果说是巧合就有些太勉强了。

“其实想要证明这些人主要为了偷青金石而来,还有一个办法。”卫宜宁道:“那就是去查问一下没有被盗的珠宝铺子,看看案发的时候他们的店铺里是不是没有青金石?”

“可就算他们是为了青金石而来,那目的又是什么呢?”燕云堂皱眉:“它又不是顶名贵的宝石。”

“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卫宜宁微笑道:“我也猜不出来,但他们既然来偷,就说明一定有用。”

“多谢你了,我把你的发现告诉我爹去。”燕云堂兴兴头头地去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院子

画堂归正文卷第二百九十五章院子295

“春三月,

杨柳腰儿随风摆。

小孤孀,

慢把那罗裙儿裁。

想起我那死去的夫哟,

你怎地不到梦里头来。

四月天,

杨花儿飘飘柳絮飞。

小孤孀,

有心想把粉蝶儿追。

眼看那蝴蝶一对对哟,

奴家心里头好不伤悲。”

钟漫郎嘴里哼着小曲,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他刚喝完酒,兴致好的很。

因为五花马闹性子,不论在哪里闻到了母马的气味就狂追上去,钟野虽能制住它却也嫌麻烦,干脆把它送到端王府去配种了,换来了一顿羽仙楼的酒席。

反正端王世子一直垂涎五花马,钟野就顺手推舟。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自己查拐带孩子的事,手里虽然有些线索,但都不是有理证据。

只好每天都跟踪封玉超,想弄清楚他究竟和这件事情有没有关系。

“这孙子别是疯了吧?”自从发现封玉超在夜叉坟挖尸体开始,钟野就觉得他有些不正常:“这早晚他往无风街跑什么?好地方一处也不去,偏拣这些地方去。”

因为无风街实在太窄,钟野不好贸然跟进去,怕被他察觉,只好守在街口。

过了片刻,封玉超从里头出来,又往南去了。

钟野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来这里自然是买毒药的,也不需太细问,但绝不等跟丢了人。

“奇怪,他怎么又进了这个院子?”钟野纳罕道:“这里头究竟有什么玄机?我今天非得要看个清楚不可。”

前两天他就见封封玉超带着一个黑瓷坛子进了这院子,过了许久才出来,不知在里头鼓捣些什么。

当时他怕打草惊蛇就没进去,如今看封玉超如此频繁的出入这个院子,不去看个究竟是不行了。

他站在墙外,小心的谛听里头的动静,发觉除了封玉超之外,里面还有几个仆人。

只是这一次封玉超进去的时间并不长,也不过是一盏茶时分就出来了,出门之后跨上马径直回了仁勇公府。

钟野跟着他,虽然是步下走着,却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

看到封玉超回了府,知道他不可能再出来了,于是反身又回到这处院子。

等到夜深了,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走动。

钟野两手按住墙脊,轻轻松松地翻进了院子里。

这里的墙很高,但钟野要进来却不难。

在暗处略等了等,猫着腰沿着墙根儿转到后院,四处查看一番,并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右转到正房来,用随身携带的匕首挑开门插,轻轻闪身进去。

把三间正房都细细的看过了,看得出这里不常住人,书架上积了一层灰,茶杯茶壶也是很久都没使用的样子。

那么封玉超来这里究竟是做什么?

钟野正要再仔细看看,忽然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应该是有人起夜。

两个小厮一前一后到西房山小解,尿完了往回走时,一个嘟囔道:“咱们还要在这儿守多久?快要闷死了。”

另一个就说:“我劝你知足吧!这地方虽说憋闷,但活计轻省,给的钱还多。”

“话是这么说,可我心里总觉得不自在。”那个小厮说:“你说大少爷把那些孩子都弄哪儿去了?怎么一个也没再出来过?”

“孩子?你说什么孩子?”另一个问。

“是真的,咱们两个是后来的,他们几个应该比咱们清楚,”这个小厮道:“每个月初一十五到时候大少爷都会派人送东西进来,又一次,我忍不住好奇偷偷打开看了一下,那几只大箱子里装的都是小孩子。”

“你说的都是真的?”另一个问:“这事可不能乱说。”

“是真的,这事情我怎么敢瞎编呢!”这个说:“所以我就不想留在这儿了。”

“要是照你这么说,此地确实不宜久留。”另一个也怕了,想离开这是非之地。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不知何时外头又来了一个人,听声音要比这两个小厮年长不少。

“佟三爷,我、我们没说什么。”两个小厮赶紧遮掩:“就说再有几天就立夏了。”

“告诉你们,想要平安就要管好你们的眼睛耳朵和嘴!不该听的不听,不该看的不看,不该说的不说!”

“是是是,我们记住了。”两个小厮忙不迭地说。

于是三个人就都回去了,又过了许久,钟野才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

看来拐带孩子的事的确和封玉超有关,听那个小厮的话,那些孩子应该是被运到了这个院子里,但最后这样了却不得而知。

看来那个姓佟的应该对这件事比较清楚,最好是能单独逮住他问一问,不过如果他不出这个院子的话只怕不太好办。

此时天亮的早,钟野不敢恋战,悄悄顺着原路返回,一路上倒也没碰见什么人。

回到自己家后,钟野洗了个冷水澡才回房休息。

他已经连着几天跟踪封玉超,有些困倦了。

再加上已经确定他和此事有关,并且每次都把那些孩子送去那个院子,此时不是初一也非十五,便是蹲守在哪里也查不到什么了。

“明天睡醒了再去无风街看看,”钟野一边往房里走一边想:“看看封玉超到底买了些什么药。”

回到卧房,只听一片呼噜声。

钟野的床上蜷着几只毛团,是一只母猫带着几只猫崽睡在上面,猫儿们睡得舒服就会打呼噜。

钟野无奈地看了看自己的床铺,这些小家伙一点都不见外。

说起来这只母猫还是去年韦家为了感谢自己送来了许多的谢礼,葫芦怕有老鼠磕坏了衣料,特意嘱咐冬瓜去要来的,那时候只有拳头那么大。

如今已经生了一窝小猫了。

“劳驾,往里挪一挪。”钟野说着把几只猫往里头推了推。

猫咪们似乎很不满,呼噜声停了,半睁着眼睛看了看他又闭上了。

钟野躺下后不一会儿就睡熟了,有只小猫趴到了他的胸口上乱舔,另一只不停地咬他的手指,只是还没长牙,咬也不疼。还有一只把他的头发当草丛,用爪子扒来扒去。

母猫干脆一屁股坐在他肚子上,把钟野的裤带当成老鼠,不停地抓来咬去。

第二百九十六章 两案合并

画堂归正文卷第二百九十六章两案合并最近京城不太平,韦家姐妹一律待在府中不出门。

这是老王妃下的死命令,连韦应爵也不许出去。

卫宜宁除了去燕家之外也没往别的地方去,她本就喜欢安静,不爱走动。

封玉超变得越来越焦躁,因为他想快点把这些人弄死。

杀手他请了,毒药也买了,可就是找不到机会下手。

他手下也有几名心腹,见他焦虑,便小心请示道:“公子,事在人为,咱们合议出个法子来就是。”

他的这几个心腹并不知道他为弟弟封玉铎招魂的事,并不是他不想说而是有人不许他对别人讲。

“我现在就想把韦家那几个丫头和卫宜宁凑到一处!”封玉超阴鸷地说:“可现在她们谁都不出门。”

那几个心腹互相看了看,摸不清封玉超到底要干什么,有一个只好问道:“不知公子把这些人凑到一处要做什么?她们都是官眷,出了事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他们依附封家为的是获得些富贵,可不想陪着掉脑袋。

若是让他们帮着欺压平民百姓,那不用说,绝对没有半句含糊。

可如果对阵的是同样有钱有势的人家,他们可就有些怯了。

“我不会把她们怎么样的,”封玉超隐瞒道:“就是想吓唬吓唬她们而已,你们谁能帮我出主意,我一定重赏。”

于是就有一个开口道:“法子是有,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

“你说来听听。”封玉超道。

“如今京师不太平,人心惶惶,若是皇上下令让官眷小姐们都到郊外去赏景游玩以安民心,谁又敢抗旨不遵呢?”那人说道:“只是谁能让皇上下此命令呢?”

封玉超听了眼睛一亮,这办法的确好!让皇上下旨也并非难事,只要他去求王爷!

皇上对王爷的话向来肯听,一旦圣旨颁下,韦家和卫家必定要遵从。

她们平时交好,一定会聚到一处,到时候下手就方便极了。

反正京城不太平,到时她们出了事也只会被认为是之前的暴徒所为,不会怀疑到自己头上。

事不宜迟,封玉超打定了主意就起身去了敬王府。

不过三天,果然请下来一道圣旨:为安民心,诏令京中仕女至望春山饯花,由二百御林军护卫,不得无故缺席。

柱东王府,燕云堂把卫宜宁的发现告诉了父亲,彼时柱东王爷和燕肯堂也在。

众人一时也得不出个结论,这虽然也算一条线索,但依旧让人摸不着方向。

端王世子的案子和珠宝被窃的案子依旧没什么进展,尽管刑部已经组织了兵丁巡捕挨家挨户排查,却依旧没找到行凶的人。

卫家朱太夫人的屋子里,卫宜室卫宜家还有卫宜宁都在,说起了新下的圣旨。

“这都几月了还饯花?!”卫宜家觉得不可思议:“端阳节都早过了。”

“目的自然不是饯花,而是安抚民心。”卫宜室道:“你去应个景儿就是了,较什么真啊!”

“说的也是。”卫宜家一笑:“去散散心也好。”

“宜宁啊,咱们到时候和韦家姐妹们一处吧!也有个照应,”卫宜室笑得亲昵:“咱们两家现在也是至亲了。”

“是啊!韦家大小姐可是咱们未过门的二嫂。”卫宜家也跟着说:“咱们得有个亲戚样子才是。”

卫宜宁但笑不语,双生女的言外之意她懂:现在不需要你卫宜宁的引荐,我们一样能和韦家姐妹亲近。

恰好如意端了油茶和点心过来,朱太夫人说:“你们尝尝这个,是舅老爷家新送来的。”

双生女嫌油气重,只尝了尝就放下了,卫宜宁觉得挺可口,慢慢的把一碗都吃完了。

到了饯花日,京城中达官显贵家的小姐们都出来游玩。

一来在光天化日之下,二来还有兵丁保护,且各家也都派了侍卫,没人觉得还会出事。

燕云堂今天是护送燕婷贞来的,远远的看到了钟野,便嘱咐家人:“照顾好小姐,我去那边跟钟公爷说两句话就过来。”

“燕八公子,好久不见。”钟野起身相迎。

“公爷一向安好?”燕云堂抱拳施礼:“在下早就想和公爷多往来,只是被俗务所扰不得机会。”

“八公子客气了。”钟野一笑:“你如今有公职在身,不似我这等闲云野鹤,有的是闲工夫。”

燕云堂也笑了,把话转到正题上:“钟公爷,听说那日是你在望春山救了端王世子,据你来看那伙歹徒大约是什么来历?”

钟野听到这个,不禁皱了一下眉,说道:“我不知道,只知道那些人不是京师人,像是临时起意,而非预谋。”

“哦,这样说来的确不好判断,”燕云堂道:“既然是临时起意,多半是为了求财,可也并没听说他们夺了什么财物。”

“不错,其实我那天也觉得那些人并不是真的想要杀世子,”钟野道:“但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还有那些珠宝失窃案,”燕云堂道:“除了勉强发现一条线索之外,其他的也没有进展。”

这些事情如今都堆到刑部那里,燕云堂忍不住想要为父亲分担一些。恰好钟野是其中的当事人,他见了面便忍不住多询问几句。希冀着能有些新的发现。

“不知八公子能否告知是什么线索?”钟野问道。

“其实说起来这还是卫五姑娘发现的。”燕云堂笑道:“那一日她恰好在我们府里,看了失物单子后发现各家失窃的宝石里都有青金石。”

“青金石?”钟野听了一挑眉毛,似乎想到了什么。

“钟公爷想说什么?”燕云堂也有所察觉。

“那日世子头上的束发金冠上就嵌了一块上好的青金石。”钟野道:“那些人难道是为了这个?”

“如果是为了这个,那么这伙人和盗窃珠宝店的人就极有可能是同伙!”燕云堂道:“如此就可以并案审理了。”

“这两件事看似偶然,其实里头应该有着重大关联。”钟野道:“都是事出突然让人摸不着头脑,如果都是冲着青金石来的,那就能解释的通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看美人

画堂归正文卷第二百九十七章看美人韦家姐妹到得有些迟,他家美女如云,不管到哪里总是受人瞩目。

再加上邵家三兄弟带着家丁远远跟在车子后头,更惹人议论。

韦兰珮从车上下来香腮带赤,邵桐一大早就拉着两个兄弟在擎西王府门口等着了,说要护送韦家姐妹出府。

老王妃知道了还夸奖他:“这孩子真是体贴人,有他跟着我更放心了。”

这里燕云堂远远地见了韦兰珊,忍不住直着眼睛看。

韦兰珊穿着一袭紫纱衫子,肌肤雪白,云髻高耸,在人群中显得高贵端妍,一颦一笑都牵着燕云堂的心。

此时韦兰珊正在跟卫宜宁说话:“宜宁,你前儿打发人给我送的那柄银杏叶子的纨扇绣的真真好看!”

“那是堆绣的针法,”卫宜宁浅笑:“绣出来的东西都是凸出来的,所以格外逼真。”

“你的手真巧,我就没那个耐心,”韦兰珊道:“还说要帮大姐姐忙嫁妆呢!连我自己都不满意。”

“二姐姐络子打的最好,不如专打络子。”卫宜宁道:“反正也要用到不少络子。”

“我也是这么说,”韦兰珥凑过来插了一句:“顺便也替我打几根,二姐姐的手懒,平时求也求不动。”

韦兰珊伸手要打她,韦兰珥灵猫一样躲到了卫宜宁身后,卫宜宁替她求情:“二姐姐就把做坏了的赏几根给六姐姐吧!”

韦兰珊正要说什么,抬头和燕云堂目光相触,立刻掉转了头,只给他个背影。

燕云堂心里发堵,黯然收回视线,却发现身旁的钟野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某个人看,循着视线看过去,有武忠侯家的大小姐、沈宁伯家的四小姐、礼部杨大人家的二姑娘,还有卫宜宁。

“钟公爷多半看上的是杨家姑娘,”燕云堂思忖道:“武忠侯家的大小姐的长相实在不敢恭维,沈宁伯家的早已经定了亲。卫姑娘嘛,年纪实在太小了。”

在他眼里卫宜宁虽不是寻常女子,可年纪的确很小,比燕婷贞还要小。

身量还未长开,又一脸的稚气,虽然有勇有谋,可若论男女之情,实在是远远谈不到的。

这边双生女一左一右围在韦兰珮身边,一脸的亲密热络,韦兰珮教养极佳,没有一丁点不耐烦,只是话说的不如和卫宜宁在一起的时候多。

“二哥,二哥!”邵杨在旁边使劲儿扯邵桐的衣裳:“把眼睛往回收一收,还有你那一脸的笑。”

邵杨实在是忍了又忍才没说“淫笑”。

邵桐骑在马上,站在人群外围,毫不避讳地盯着韦兰珮,看得光明正大旁若无人,脸上笑容荡漾,像涨潮的春水。

“这有什么,”邵桐理直气壮道:“我又没看别人老婆。”

说着话眼睛还是不离韦兰珮:“你不知道最近不太平吗?我得保护好兰珮。”

这时远远地又过来一队人马,打头的是端王世子。

上次在望春山吃了亏后,他每次出门都带着十几个高手护卫。

见了钟野后便策马过来,在马上抱拳道:“钟公爷早来了啊!”

钟野回礼,说道:“世子今日也好雅兴。”

“哦,我特意来看美人的。”端王世子毫不避讳:“听说各家小姐都来了。”

燕云堂心想敢情有人已经把这里当做选美大会了,一眼看到钱千镒头上戴着的赤金冠上的确镶着一块鸡卵大小的青金石,色青如天,是上上之品。

不过他一向和钱千镒不对脾气,当即拱了拱手,驱马到那边去了。

“哟!燕家的姑娘可比之前出挑多了,”钱千镒摸着下巴品评着燕婷贞:“可惜姿色还是不及徐王妃。”

“那两个梳元宝髻子长得一样的女子是谁家的?看着好面生。”钱千镒指的是卫宜室卫宜家。

旁边有人小声告诉了:“是智勇公府两位庶出的小姐。”

“长相还算过得去,可惜气质太俗!”钱千镒一撇嘴:“不如韦家小姐远矣。”

“小兰珠越发柔美了!小兰琪更显妖娆,还有小兰玫,这一笑比糯米糖还甜!哎,小兰珥又长高了一点儿。可惜小兰珊怎么总是背对着我。”钱千镒把除了韦兰珮之外的韦家女子都念叨了一遍。

钟野在一旁不搭话。

“哟!五姑娘也在!”钱千镒一眼看到了卫宜宁:“这也是个美人胚子,可惜太小了点儿,还带着婴儿肥呢!”

“世子,”钟野开口道:“不如我们去那边树下乘凉,顺便叫马也歇歇。”

“哦,好好,”钱千镒点头答应:“坐着也能看。”

仆人们早去那边树下铺好了锦,安排好茶水果品点心。

钱千镒面对人群坐下来,钟野就坐在他对面,丈二身躯把钱千镒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

端王世子想着钟野毕竟是自己的恩人,碍着情面不好开口,顿时觉得索然无味起来。

但钟野恍若未见,坐在那里大吃二喝。

“世子,你怎么不吃?”钟野问:“喝杯茶吧!”

“好好,”钱千镒强笑道:“钟公爷请自便!”

眼看着日头越升越高,这些仕女们不由得抱怨起来:“这么热的天叫人出来,人挤人有什么好逛的!”

“我中暑还没好,这回保证又得加重了!快拿香薷饮来。”

“快瞧!刘家二小姐脸上搽的粉被晒脱了,活脱儿的黑炭底子啊!”

“还说呢!怎么张家新纳的姨娘也跟来了!也不悄悄今儿到场的都是什么人!”

众人的游兴本就不浓,这会儿天气炎热,又人多拥挤早都不耐烦了。

”咦?那边怎么了?好像着火了!”有人发现那边的密林有浓烟窜出来,便大声喊道。

“那边好像是徐国老家的祖坟啊!”有人说道。

“那还不赶紧去救火?!”有人说:“快去快去!”

徐贵妃正得宠,谁不想着巴结?

那二百御林军也不敢怠慢,急急忙忙都跑过去救火了,甚至很多人家的侍卫家丁也都赶了过去。

“我们要去救火吗?”邵家的侍卫请示道。

“死人哪比活人重要?”邵桐一翻白眼,徐家祖坟干他甚事!

他今天是保护兰珮来的,自始至终寸步不离。

第二百九十八章 可还记得去年的老虎

画堂归正文卷第二百九十八章可还记得去年的老虎此时天气炎热,人们又哄嚷着救火,众位千金大小姐们更是抱怨纷纷。

卫宜宁和韦家姐妹都在人群中间,她环顾了一下周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哪里不对?只能说事情都太巧合了。

皇帝下诏命仕女出游,恰好到了这里就发生火情,御林军都去救火了。

她既然留了心,就会格外警惕,发现有那么二十几个家丁打扮的人正从四周缓缓朝人群走来。

卫宜宁不是养在深闺不知人间险恶的千金小姐,这些人眼中的杀气她太熟悉了。

“二哥哥!”卫宜宁当机立断朝邵桐大声喊道:“你们快过来!”

“宜宁叫我!”邵桐在马上说道:“她怎么了?”

“一定有事,”邵楠说着下了马:“咱们过去看看!”

邵家三兄弟朝卫宜宁走过来,那伙人也加快了脚步。

卫宜宁朝着邵桐猛使眼色,邵桐会意,低声对两兄弟说:“宜宁那边有危险,有杀手混进人群了!”

那两个听了不由得加快脚步,周遭本来就拥挤,难免碰到了人,引来一片不满之声。

卫宜宁把韦家姐妹都叫到一起,众人见她神色凝重就问她:“怎么了?”

“姐姐们要当心,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卫宜宁低声道。

“那我们回去吧!”韦兰珮忙说:“我也觉得有些心慌。”

“只怕来不及了。”卫宜宁摇头道:“把家里的下人都叫过来!让他们挡在你们身前!”

卫宜宁的话还没说完,一个瘦长脸的男子已经到了近前,他的手原本是藏在袖子里的,这时很快扬起来,一道白光闪过,直奔卫宜宁。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卫宜宁低头躲过这一刺,她身上也带着匕首,反手就朝这人的肋下插了下去。

那人躲开了,只是衣裳被划了个口子,但他还是很意外。虽然出来的时候有人叮嘱他卫家的小姐不好对付,可这身手也还是超出了他的意料。

有人反应过来,大声喊叫:“杀人啦!”

人群顿时混乱,剩下的杀手也不再遮掩,快速朝这边跑过来。

人群推搡尖叫,不少人害怕的哭了起来。

邵家三兄弟拼命靠拢过来,邵桐大喊道:“谁敢伤人我非宰了他!”

钟野和端王世子坐得比较远,那边骚乱起来,钱千镒一下就抱住了钟野的腰,大叫:“钟公爷救我!”

他已是惊弓之鸟,哪怕还没有杀手冲他来,已经吓的魂不附体了。

钟野人高马大,站起来就看见卫宜宁已经在和人交手了,他单手扯开钱千镒丢在一边,迈开大步冲上去,众人只觉得场上刮起一阵旋风。

邵家兄弟已经和杀手交上了手,韦家的姐妹们花容失色,韦兰珮和韦兰珊紧紧护着妹妹们,韦兰珮眼睛紧盯着邵桐,生怕他受伤。

那些杀手都是死士,招招致命不留余地。

邵家三兄弟虽拼力反击,但对方人数多出了好几倍,时间一长只怕会抵挡不住。

随后跟来的仆人被杀手们截在外围,根本进不来。

燕云堂也奔了过来,手中长剑挡开了杀手砍向韦兰珊的短刀。

韦兰珊一双眸子如惊鹿,看得燕云堂心疼不已,尤其是她用身体紧紧护住韦兰珠,刀砍下来都不躲,更让他既感且佩。

卫宜室卫宜家两姐妹因为一直在韦兰珮旁边,韦家姐妹怕她们出事,就把她俩围在了最里面。

和虽然害怕却紧咬牙关不吭声的韦家姐妹不同,这二人吓得抱头大哭大叫,像两只聒噪的山雀,听得邵杨和燕云堂心烦不已。

眼看着寡不敌众,忽然觉得攻势减缓了,几个人心中一喜,看到钟野在外围甩开马鞭,把一众杀手抽得皮开肉绽,手上的匕首都脱飞出去。

钟野的鞭子又狠又准,第一鞭抽在杀手的手腕上,打掉匕首,紧接着第二鞭抽在眼睛上,对方双眼暴盲,不能视物就彻底成了废物。

邵家三兄弟和燕云堂见钟野来救场立刻精神大振,卫宜宁也松了口气。

有钟野在,便是再多几倍的人来都不必担心了。

这些杀手都是亡命徒,他们此番抱的是必死的决心,虽然知道此番多半不能成功,却也拼了命往上冲。

钟野金刚怒目,骂道:“不自量力的狗东西们!有我钟某在,若是让你们得逞那还了得?!”

亡命徒们不要命的打法,虽然没能伤到几位小姐,但燕云堂和邵桐都挂了彩,卫宜宁虽然有邵楠帮着也觉得有些力怯。

此时端王世子也派了一半人过来支援,加上燕家的仆人,人数增加了不少,把这些杀手围在中间。

那些救火的官兵也折了回来,原来那墓地失火也是有人故意为之,对半是要调虎离山。

钱千镒跳脚大吼:“快去把那些混蛋给我抓起来!反了他们了!”说完就缩回侍卫的包围圈里。

在这种形势下杀手们知道无可奈何,竟都纷纷自尽,一个活口也没留下。

“众位小姐,此番平安了,快都回府去吧!”钱千镒跑上来献殷勤。

别人都还好,邵桐却忍不住吐了一口血出来。

他本就未曾痊愈,此番恶斗是拼尽了全力,牵动了脏腑。

韦兰珮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上前扶住邵桐,语气急切地问:“你觉得怎么样?快坐下。”

燕云堂的手臂也受了伤,虽不严重,血水却也把衣袖浸湿了一大片。

韦兰珊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掏出帕子给他包扎起来。

“这些都是什么人?!”钟野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死尸问:“居然猖狂到了这种地步!”

“最近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钱千镒道:“这到底是怎么了?”

“你们得罪过什么人?”燕云堂问韦兰珊:“怎么会下此杀招?”

韦家姐妹互相看了看,均摇头,她们哪里会得罪什么人?

“大姐姐,还记得去年端午节的老虎吗?”卫宜宁回身问韦兰珮。

“你是说这次的事还是放虎的人做的?”韦兰珮当然不会忘记那件事。

卫宜宁慎重点头,她一直都觉得在韦家背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操控阴谋,去年的老虎,今年的杀手,甚至韦家姐妹的婚事屡遭破坏,都是有人刻意为之。

第二百九十九章 假设

画堂归正文卷第二百九十九章假设胡聪跑得乌纱帽都歪了,一头一脸的汗。

他接了急报之后立刻就赶过来了,到现场一看,原本就不附体的三魂六魄彻底离了位,面色惨白嘴唇哆嗦,简直像上了法场。

“这、这都是些什么人?”胡聪看着地上的尸体问:“这都是哪府的家丁?”

“红衣家丁是柱东王府的,青衣家丁是邵府的,蓝衣家丁是擎西王府的,余下穿褐色衣裳的都是杀手,不知受何人指使。”邵楠说道。

“如此,各府家丁的尸首请自行处置吧!我命人把这些杀手抬回去,叫仵作仔细查看一番,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胡聪一边擦额头上的汗一边说:“若是有了进展一定知会各位。”

“辛苦胡大人。”邵楠一抱拳。

“邵公子,还请说一说当时的情形,”胡聪说道:“在下也好参详一番。”

“当事人都在此,大人请问就是。”邵楠道:“只是我二弟受了伤,最后一好能让他先行治伤。”

“这个自然,邵大人的身体要紧!”胡聪知道邵桐已经入六部任职,虽然眼下职位不高,但将来前途无限。

钟野等人叫过一辆马车来,把邵桐扶到车上,韦兰珮满脸担忧但不便跟随。

邵桐安抚她道:“莫怕,我不会有事的,小伤而已。”说着还轻轻握了握韦兰珮的柔荑。

燕云堂见了这情形心中好生羡慕,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韦兰珊,韦兰珊撇转了头,不与他对视。

邵杨陪着邵桐回去,邵楠则留了下来,以观后续。

其他人虽不及韦家姐妹等凶险,却也都受了好大的惊吓,此时纷纷嚷着要回去,御林军也禁止不住,只好叫散了。

官兵又在周围搜寻了半天,并无所获。

昭邑府的文书记录了众人的供词,将杀手们的尸体抬走。

韦家姐妹才缓过神来向众人道谢,因为端王世子也出了力,少不得也要谢谢他。

韦兰珮因已有婚约,且端王世子曾打过她的主意,因此韦兰珥就不让大姐姐过去,而是自己上前福了一福,敛容道:“多谢世子相救。”

钱千镒见她螓首低垂,樱唇翕动,只觉得嫣丽清妩,动人心魄,便笑着欲上前搀扶,口中说道:“六妹妹多礼了,没事就好。”

韦兰珥却转身快步走了,钱千镒的手才伸到一半,只好又收了回来。

“这小丫头真不懂事,”钱千镒望着韦兰珥的婀娜背影嘀咕道:“让摸摸小手有什么大不了。”

“大姐姐,”卫宜宁悄悄拉住韦兰珮道:“这事情绝不能再掉以轻心,也不能指望官府。”

“那该怎么办?”韦兰珮咬唇为难:“我现在真不知该怎么办。”

如果说老虎那次是意外,这一次就绝对不是了。

她自问韦家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却屡遭暗算,只能说对方用心太过险恶。

但如今自家在明,对方躲在暗处,不知什么时候还要朝自己和妹妹弟弟们下手,一想到这个韦兰珮就如芒在背!

卫宜宁说的对,官府如今一堆案子,不知什么时候能破案。

那能指望谁?

“姐姐,这事得从头理一理了,”卫宜宁道:“对方虽然藏的深,却未必就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

“宜宁,我知道你最有办法,”韦兰珮抓住卫宜宁的手道:“你说该怎么办?”

卫宜宁凝神了片刻,抬头朝钟野等人走过来。

此时邵楠钟野燕庆堂还有钱千镒都站在一起,见卫宜宁过来,邵楠率先开口:“五妹妹,你没什么事吧?我把你送回去好了,顺路也护送韦家姐妹回去。”

“大哥哥,我先不急着回去。”卫宜宁神色平静,丝毫看不出就在刚刚经历了一番殊死拼杀,向众人行了一礼,吐字如脆玉:“韦家都是弱质女流,出了这样的事无有父兄为其主张,实在可怜。宜宁不自量力,想请各位施以援手,将此事查访明白,找出真凶。如此才能让韦家人得以安心。”

在场的几个人,邵楠自然不会拒绝,燕云堂因着韦兰珊的缘故本就要彻查此事。

所以这两个人很是赞同卫宜宁,甚至燕云堂还很感激。否则以他的身份插手这件事只怕名不正言不顺。

钟野率先开口道:“五姑娘放心,钟某义不容辞。”

“还有我,”钱千镒也连忙说:“算我一份吧!这太好玩儿了。”

“既然众位都同意帮忙,那咱们就找个地方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理一理。”卫宜宁道:“我去叫韦家的一位姐姐过来。”

韦家是当事人,自然要第一时间知情。

卫宜宁考虑到在这种情况下叫韦兰珮过来不合适,就把韦兰珊叫了过来。

并对韦兰珮等人道:“姐姐们先在此稍歇,等我们商讨出个头绪来,再护送你们回去。”

“这件事该从哪里说起?”钟野问道:“五姑娘可有想法?”

卫宜宁开口道:“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想,也许与现实不符。”

“说来无妨,”钱千镒笑道:“反正现在大家也是乱猜。”

“我是觉得圣上下诏命大家出来游玩本身就有些不对劲,”卫宜宁的语速很慢,听上去很郑重:“像是……受了谁的怂恿。”

“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情是有预谋的?那人的计划包括这件事?”韦兰珊一听就瞪大了眼睛:“那这也太可怕了。”

是啊,如果卫宜宁的推测是真的,那这个人居然把圣上都当做棋子,真是胆大包天!

“虽然这只是我的推测,但如果把它作为线索,去打听清楚究竟是谁让圣上下的这道旨意,”卫宜宁道:“我们就会离真相更进一步。”

“没错,哪怕这个人也是被人算计,只要顺藤摸瓜,一样可以找到背后的人。”燕云堂道。

“如果不是呢?”邵楠比较慎重:“如果圣上的这道旨意与凶手并无关联,我们就要转换另一条思路了。”

“其实这也不难,我就可以去打听打听。”钱千镒道:“问一问到底是谁帮圣上出的这主意。”

卫宜宁微微一笑,这件事情让别人去做,不啻登天,但对钱千镒来说只是小菜一碟,他可是皇上的亲侄子。

这花花太岁还是很有用的。

第三百章 疑问

天越热,知了叫得就越厉害,绿树的浓荫铺陈在青石路上,石板干燥微凉,已经有些日子没下雨了。大片的蔷薇花被太阳一晒,香气浓郁得令人熏熏欲醉。

偶尔有一两丝风吹过,低垂的树叶簌簌颤动,却是有气无力。

卫宜宁和双生女从外头回府,已经过了午饭时候。

下车时,那两个人的腿还是软的。

经过这件事她们再也不想和韦家人套近乎了,她们没有卫宜宁的身手和胆量,还是别蹚浑水了。

今天的事把她们的胆子是彻底吓破了,原本还有些打算,但和性命相比都不值一提了。

卫宜宁也回了自己院子,走了一路,身上出了层薄汗。

春娇准备了洗澡水,服侍她沐浴,又换了干净衣裳。

卫宜宁舒爽地叹息一声,拿过纨扇来轻轻地摇着。

“姑娘,你不去夫人那边禀告一声吗?”春娇一边给卫宜宁梳头一边问:“总得让夫人知道今天的事吧?”

“不用我去说,”卫宜宁拨弄着梳妆盒里的一只翠钿珠钗,淡然道:“二姐姐和三姐姐会去说的。”

“也是,”春娇失笑:“她们估计直接就去夫人院子了。”

“也不知道二哥哥的伤怎么样了,”卫宜宁有些担心邵桐:“这事别对老太太说,省得她担心。”

对祖母报喜不报忧是卫宜宁的原则,真论血缘,卫阿鸾的孩子跟朱太夫人要比卫家的孩子们近。

若是让老太太知道邵桐受了伤,一定会万分担忧,其实又于事无补,还不如不让她知道。

“姑娘且坐坐,等头发干了再躺下,”春娇道:“现在天气虽热也要在意。”

“姑娘,如意姐姐来了。”小舍儿一颠一颠地走了进来说。

话音未落,如意已经满面含笑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个小丫头子,捧着大捧盒,里头放着几样吃食。

“姐姐请坐,”卫宜宁忙起身相让:“快喝杯茶。”

“这是舅老爷家给送来的点心,”如意一边缓缓坐下一边说道:“老太太早就打发我送过来,说姑娘爱吃。”

“何必劳烦姐姐亲自过来,随便叫哪个小丫头送来就是了。”卫宜宁道:“这么大热的天。”

“嗐,是我自己要过来的,想跟姑娘说说话。”如意露齿一笑:“大小姐有日子没回府了,听说是病了,夫人忙不开,跟老太太说想让姑娘过去代为看看,老太太没就答应,想先问问姑娘的意思。”

卫宜宁听了,略微沉吟片刻,说道:“论理我是该去看看的,只是今天在外头出了点事,大姐姐病着身子葨,我怕冲撞了她。”

“这是怎么说?”如意吃惊地问:“姑娘今天在外头遇见什么事情了?”

春娇在一旁就把今天的事儿说了,把如意听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说:“我的天!这是怎么说的,也太无法无天了吧!”

“这件事可不能让祖母知道。”卫宜宁道:“姐姐要保密。”

如意忙点头道:“这个自然。”

又说:“跟夫人说是无妨的,她知道了也就不让你去了。跟老太太只说你也病了,一混就过去了。”

卫宜宁笑着应道:“多谢姐姐了。”

她才不想去看卫宜宓,封玉超夫妻俩没一个对她心存善意,她傻了才往虎口里进。

估计卫大小姐日子不太好过,说是病了,其实不知有什么难言之隐。

卫宜宁从不怀疑就算卫宜宓境况再不堪,也绝不会想要和她倾诉。

她们两个之间实在有太多过节了,别的小龃龉不算,单是敖犬和假冒燕七幽会那次,就足够卫宜宓恨她一辈子了。

尽管卫宜宓到现在只怕也不知道是自己有意为之,毕竟她手里没有自己的把柄,但最后她到底是吃了大亏,难道不会怨怅?

更何况封家兄弟对自己从来就不安好心,当然是离得越远越好。

“我来了有一会儿了,该回去了,”如意笑着起身:“老太太要歇午觉,我得给她打扇。”

“那我就不虚留姐姐了,”卫宜宁陪笑着站起来:“等祖母睡醒了我再过去。”

把如意送出了门,春娇对卫宜宁说:“姑娘也歇歇吧!”

卫宜宁的确有些困倦,就躺下歇息。

到了午后,渐渐凉快了些,卫宜宁才到朱太夫人这边来。

老太太已经起了,正在喝银耳糖水,见卫宜宁进来赶紧招呼丫鬟:“春桃,去给五姑娘也盛一碗来。今年天气惹得邪门,要多注意滋补。”

卫宜宁陪着老太太吃了一碗银耳羹,坐着说些闲话。

恰好如意给老太太整理首饰,卫宜宁好奇,也凑过去看。

笑着说:“我也开开眼,长长见识。”

朱太夫人笑:“你喜欢什么?挑几件拿回去戴着玩儿吧!”

卫宜宁道:“您都赏了我许多了,有的还一次没戴过呢!还是留在您这儿吧!省得我暴殄天物。”

这么说着,眼睛在这些首饰上看了几遍,猛地想起一件事,忍不住问:“老太太,您这匣子里头什么宝石都有,怎么不见有青金石呢?”

“我不爱戴它,”朱太夫人道:“就没叫人做。”

“这是为什么?”卫宜宁追问:“我看这下子里蓝宝石也有蓝玛瑙也有,怎么就不待见青金石?”

“你不知道这里头的缘故,”朱太夫人道:“说起来你年纪太小,那件事还是二十年前的旧事呢!你只怕听都没听说过。”

“那祖母就给我讲讲吧!”卫宜宁赶紧凑过来央求:“好祖母!”

朱太夫人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说道:“别说是我,你看邵家的老太太,还有你义母可曾戴过青金石的首饰?”

朱太夫人这么一问,卫宜宁猛地意识到的确没有。

“这是为什么?”卫宜宁瞪大了眼,如果只是朱太夫人一人不喜欢青金石也还罢了,毕竟人各有好,也是常事。

可为什么这些上了年纪的人都不喜欢青金石?

这就不由得令人起疑了。

那些来历不明的人偷到青金石为的是什么?

这里头会不会有某些关联?

第三百零一章 青衣奉天教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零一章青衣奉天教卫宜宁极想知道为何朱太夫人等上了年纪的贵妇人们都不喜佩戴青金石。

老太太喝了口茶,缓缓叹息了一声,才说道:“二十多年前的旧事,的确没有几个人再提起了。又何况不是什么好事,当年先皇还在世,有一个名为青衣奉天教的教派,兴起已经将近百年了。

这个教派的人以青色为尊,教众聚会时都穿青色衣裳,并把青金石作为本教的圣物。

因为青金石的颜色和天色极其接近,自古都用青金石来祭天。

这个教派一开始也没什么不好,和佛教道教一样,也是劝人向善的。

后来出了一个新的教主,名叫汝方旦,这个人把奉天教发扬得更加光大,信徒遍及天下,甚至连先皇都亲自召见他并赐尊号“大悟圣尊”。

后来这奉天教被人告发强占百姓田产修建庙宇,且以邪术戕害稚子,许多百姓被比无奈,和教众发生械斗,死伤很重。

先皇查明确有其事,便下令铲灭奉天教,通缉教中首脑。

因为教徒众多,特意下令原本的奉天教信徒只要主动脱教并到衙门登记保证从此与奉天教再无瓜葛便不追究。

只是对那些首脑不予姑息,尤其是教主汝方旦。

当时有很多人主动弃教,但还有些顽固不化,甚至组织暴民意图造反。

甚至有一位重臣因为笃信奉天教,竟然鬼迷心窍要行刺先皇。

如此就更令先皇大怒,下令凡是有官职的人家胆敢继续信教者,一律革职抄家,并下令举报有赏。”

朱太夫人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卫宜宁心中也是惊涛骇浪,这件事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原来在二十多年前大周还发生过这么一件大事,虽然朱太夫人并没有提及太多的细节,只是说了个大概,可也不难想象当时是何等的惊心动魄。

“所以从那个时候起,大家就都不配戴曾是奉天教圣物的青金石了对吗?”卫宜宁问。

“那还用说!”朱太夫人道:“谁傻了非要触霉头?又何况这青金石本也不怎么常用,有它也可没它也行,又不是金子和玉。”

“祖母,那后来这个奉天教就彻底被铲除了吗?”卫宜宁问。

“那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来?”朱太夫人道:“那个汝方旦被斩,剩下的人也就消停了。”

卫宜宁沉默了半天,起身说道:“祖母,我才想起来前几日二哥哥拜托我帮他寻一部书,如今我给他送去。”

“你这小猴子少跟我打马虎眼,是不是替韦家的姑娘传话给他?”朱太夫人笑道:“那姑娘的确是不错,模样好又有教养。”

卫宜宁不好否认,嘻嘻一笑就过去了。

朱太夫人又叫如意拿了些点心,让卫宜宁顺路给卫阿鸾带过去。

卫宜宁坐车来到了邵家,邵桐此时已经看过了大夫。

”二哥哥的伤无大碍吧?”卫宜宁问。

卫阿鸾叹道:“大夫说了要静养,三个月后才能下地。”

“既然大夫说了需要静养,那就静养好了。”卫宜宁宽慰道:“只要不再伤着就能养好。”

卫阿鸾虽然担忧,但在小辈面前也不便多说,就说:“今天的事没吓到你吧?我听你大哥哥他们说了,京城这是怎么了?这些日子出的可都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儿。”

“小姑姑不用担心,我没事儿。”卫宜宁笑道:“我就是特意来看看二哥哥。”

“我还要去老太太那边,让杏花先陪你过去。”卫阿鸾道:“别急着走,晚饭就在这儿吃,回头我叫你三哥哥送你回去。”

卫宜宁答应了一声,跟着丫鬟来到邵桐的院子里。

此时邵楠和邵杨也都在,见卫宜宁来了还有些意外。

卫宜宁先问了邵桐的伤势,而后才把自己从朱太夫人那里听到的事情说了。

“起先我在燕家,他家八公子曾给我看过失物单子,我看了,发觉那上头每一户都丢失了青金石,而且八公子也跟我说了,那天端王世子被人追杀也极有可能是因为他那天也戴着那个嵌了青金石的束发冠。”卫宜宁分析道:“我今天听了祖母的话,忍不住把这些事和二十几年前的青衣奉天教联系起来。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想。我不便去燕家,还请大哥哥代为转告燕吧公子。”

“你放心,我稍后就去他们府里。”邵楠说道:“只是现在都是推测没有真凭实据,只好私下里查罢了。”

“这件事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咱们大胆假设后须得细心求证才是。”邵桐说道:“但今天朝你们下手的那些人的来历才是我最关心的。这些人幕后的主使一天不落网,我就一天不放心。”

卫宜宁自然明白,任谁一想到有一个隐在暗处想要伺机害人性命的人存在都会如被针毡。

更何况邵桐把韦兰珮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他如今需要静养,不能随时守护,难免更加心焦。

“放心吧二哥,”邵杨说道:“我已经派了人在韦家外头日夜保护了,保证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二哥哥,你好好养伤,”卫宜宁也说:“燕家的人也去了不少。”

邵桐知道燕云堂对韦兰珊有意,自然会派人保护,邵家和燕家派去的人也不算少了,又何况韦家姐妹只要不出府,对方也就无机可乘。

“天色晚了,我要回去了,”卫宜宁起身道:“如果有事我再来。”

“五妹妹,母亲说要留你吃了晚饭再回去的。”邵杨憨憨地说。

“不了,”卫宜宁:“小姑姑还要料理那些被杀的家丁后事,我就不在这里添乱了。咱们是自家人,也不必客气。”

邵家三兄弟听她如此说也就不再强留了,邵楠送卫宜宁出来。

卫宜宁怕卫阿鸾不让她走也就没特意去跟小姑姑道别:“大哥哥替我向小姑姑说一声吧!就说我改日再来。”

“我送你回去。”邵楠道:“天色晚了,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

卫宜宁想了想也没拒绝,到了门前上了马车,邵楠起了马跟在后面,一直把她送回了智勇公府。

第三百零二章 恶疾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零二章恶疾302

钱千镒把一枚墨玉制的棋子拿在手上,一下一下地敲着。

他的手指净白修长,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的。

俊脸上挂着七分玩世不恭,剩下的三分正经一见到来人也立刻变成了嬉皮笑脸。

“小娴过来,让我抱一下!”钱千镒伸出手,对着拂花穿柳而来的美貌侍女道。

“世子别闹,”小娴正色道:“你命我打听的事我已经打听到了。”

水晶帘在她身后叮叮响成一片,有细碎的虹光落在棋盘上,上头落着一局残棋。

钱千镒脸上神色不变,嬉笑着问道:“是谁?”

“是敬王千岁。”小娴道。

“哦?他老人家一向不问俗事的,”钱千镒纳罕:“最近反常的事太多了吧!”

“世子若无其他事那奴婢就告退了。”小娴请示道。

“你去世子妃那边伺候吧!”钱千镒挥手:“我稍后过去。”

小娴看着他欲言又止,世子妃不肯见他已经很久了,只是世子依旧不死心。

钱千镒在水榭里又坐了片刻,起身朝外走去。

端王府重楼叠宇,台阁之间假山池沼、拱桥栈道往往而是,钱千镒步履缓缓,来到世子妃的正房门外已经过去了许久。

“世子安。”两个大丫鬟站在门前对着钱千镒请安。

“世子妃身体怎么样?”钱千镒问:“今天吃饭还好吗?”

“回世子,世子妃一切都好!”两个丫鬟躬身答道。

“我进去看看。”钱千镒迈步上了台阶。

“世子恕罪!”两个丫鬟跪了下来,挡住了房门:“世子妃吩咐叫奴婢们不准放任何人进去。”

“霜卿!”钱千镒对着屋里大喊:“我绝不答应!”

然而帘幕低垂,琐窗寂寂,没有一句回应。

过了片刻,小娴带了两个丫鬟出来,架起钱千镒直直推出院外。

“世子不要为难奴婢们了。”小娴面容沉静如结冰,语声带着一丝怜悯:“世子妃不想见任何人,除非你答应她的条件。”

“我做不到,”钱千镒摇头:“我不会答应的。”

“那世子妃就不会见您。”小娴道:“世子请回吧!”

钱千镒回望着世子妃的房门,眼中的依恋令人动容。

好半晌才垂头丧气地走了。

世人都说端王世子钱千镒是个花花公子,喜欢玩乐,贪恋美色,挥金如土又全无才干。

也知道世子妃出身名门,才貌兼备,是一等一的千金名媛。

只是再如何出类拔萃的女子出嫁后都难免要恪守妇道,“泯然众人矣”。

端王世子妃穆霜卿也一样。

她与钱千镒成亲多年,一开始自然情深缱绻,但后来听说世子妃身体不太好,慢慢的不再出门见人。

而钱千镒又开始放浪形骸,纵情声色,众人都以为他早就将发妻抛诸脑后了。

却不知是穆霜卿将他拒之门外的。

小娴回了屋子,转过花梨屏风,来到内室的珠罗纱帐前站定。

“世子走了?”帐子里的人问。

“回世子妃,走了。”小娴轻声回道。

帐子里的人太息一声,像雨后湿重的花瓣落地。

“我的日子不多了,他不答应是想让我死不瞑目吗?”

“世子妃……”小娴低垂了头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是为数不多知道钱千镒并非表面上那么荒唐的人之一,世子妃患了恶疾,逼着世子休弃自己。

但世子不肯,只说结发之妻不下堂。

可世子妃却觉得自己身患恶疾且无后,理应被休弃。如此世子才能续娶别的小姐,并诞下嫡子。

要知道虽然世子也有妾氏,但她们出身低微,就算生下了孩子也不是嫡子。

如果她能抚育又当别论,可她根本无法见人,又怎么能教育孩子呢?



她不是没想过一死了之,但钱千镒为了防止她寻短见,甚至发下毒誓,若她自行了断,他就终生绝不再娶。

又何况她也担心,自己自尽会被人曲解,让钱千镒背上洗不清的骂名。

“世子妃,前日有从江州来的神医,不如让他……”小娴欲言又止。

“没用的,这种病连周昭臣都无能为力。”世子妃摇头:“这病自古就是顽疾绝症,不会有例外的。”

小娴不再说话,一次次的失望终会累积成绝望,世子妃如今病势沉重,不想再折腾了。

“他之前常说韦家姑娘标致,”太子妃喃喃道:“我死后,就让他娶韦家的姑娘吧!记得把这院子封锁,把我用过的东西都烧了。”

一片云飘过来遮住了太阳,屋子里的光线变得更加暗淡。

院子里的芭蕉叶子被热气蒸腾得蜷缩着,像裹着一腔愁怨。

仲夏黄昏的庭院像个倦怠的病人,恹恹地没精神,寂静得令人窒息。

墙角的藤萝紧紧攀附着木架,上面的花已经开败了,一团一抹的老红色枯萎在枝头,再不见昔日的鲜艳。

钱千镒的步履沉重,他已经尽可能让自己没心没肺了,可每次从那院子出来还是忍不住低落。

妻子不见他,除非他答应休妻。

可他不想,穆霜卿得病已经很不幸,那么美的人却得了那么丑恶的病,只能说老天不公。

穆霜卿得的是麻风病,这种病会让患者变得丑陋无比,且到了后期还会肢体残疾。

他最后一次见穆霜卿的面还是三年前,那时她的肌肤上已经生出了骇人的红色斑点。

这种病不但会让人变丑还会传染,所以穆霜卿不许他再见自己。

世人都知道端王世子妃病了,但究竟什么病并不清楚。

因为律法规定:麻风病者,即是绝症且易染他人,一旦有患者,或弃于深山无人之处,或施以火刑,不准贻害他人。

所以钱千镒对外秘而不宣,怕的是穆霜卿被强制处罚。

他整日胡闹,一来他向来以此面目示人,二来也是为了掩人耳目,让人以为他并非良人,穆霜卿身心憔悴,所以闭门不出。

“世子,咱们往哪里去?”侍卫问。

钱千镒才惊觉自己已经走到了府门口。

“去超勇公府吧!”钱千镒抬头看了看天:“这会儿不知道钟野在做什么。”

第三百零三章 旧事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零三章旧事303

“啪!”

葫芦把锅铲拍在锅台上,对着窗外喊了一句:“死冬瓜!让你提水你提哪儿去了?!”

好半天,冬瓜才从前院跑过来,手里提着水桶,稀里哗啦洒了一路。

“嘿嘿,你先别骂人啊,我这不过来了嘛!”冬瓜陪着笑说。

“我问你,钱千镒是不是带了美貌小丫鬟过来了?你这么丢了魂似的。”葫芦冷笑道。

“才没有,”冬瓜猛摇头:“就带了两个小厮,还没你白。”

“那你让什么绊住了?”葫芦好奇:“这么半天才过来。”

“嘿嘿,我跟你说吧!”尽管厨房里没有别人冬瓜还是凑近了贴着葫芦的耳边说:“端王世子那家伙太有意思了,一边嗑瓜子一边跟咱们公爷谈论他的风流史,啧啧,那叫一个香艳。”

葫芦把白眼一翻,叱道:“你这糊涂行子!你当这是什么好事么?!”

“这有什么?”冬瓜不解:“听听而已。”

“哼哼,”葫芦冷笑:“等到夜深人静你就知道了,到时候别难受得挠墙。”

“切,我从来躺下就睡着,”冬瓜不以为然:“直接到梦里跟美人幽会去。”

“我懒得跟你浪费吐沫,”葫芦回身去炒菜:“家里就这么点吃的,我最多能对付四菜一汤,多了实在不能了。”

“咱们府的情形谁不知道?”冬瓜一边倒水一边说:“何况这端王世子是自己上门的,又不是公爷请的他。”

“成吧!那你把这几样菜端上去。”葫芦把炒好的菜都放在托盘上,左看右看还是觉得寒酸,又添了四小碟咸菜勉强充数。

“你端上去吧!”冬瓜把水桶往地上一放说:“公爷派我出去办事,我去换身衣裳。”

“公爷叫你出去干嘛?”葫芦好奇:“难不成是去叫唱曲儿的?”

“公爷哪有那份闲钱?”冬瓜笑道:“向来是自己唱给自己听的。”

“那叫你去干什么?”葫芦问:“痛快儿地说。”

“叫我去请人,”冬瓜如实说道:“燕家的八公子还有邵家的大公子。”

“那我这些菜也不够吃啊!”葫芦顿感为难:“早又不说。”

“咳!公爷又不是请人吃饭,是有事要商量,你就别操这份心了。”冬瓜说着走了出去。

燕云堂和邵楠是一起来到超勇公府的,一进门就看见钱千镒坐在柳树下的石桌旁,抓着葫芦白白胖胖的手在夸奖:“你真是生了一双巧手啊!可惜了是个男儿身,不然我非跟钟公爷讨了你不可!”

葫芦幽幽叹了口气道:“世子啊,我们公爷可离不了我,有道是君子不夺人所爱啊。”

钱千镒点头又摇头:“你也太委屈了,你看看你,都变成老妈子了。”

葫芦一脸的慈祥:“有什么办法,这院子里一个女人没有,我不得主动调和调和嘛!”

钟野见邵楠和燕云堂都来了,起身相迎,哈哈笑道:“我这里简陋不堪,委屈二位了。”

一边说一边拉着两个人入座。

邵楠和燕云堂都不是轻浮之辈,连忙说道:“公爷过谦了,似您这样的英雄我们一直都想结交,此番终于有了机会。”

“今天世子前来说有事相告,所以我就派人把二位请来了。”钟野说道。

“之前你们要打听的事,我已经问过了,是敬王爷他老人家跟圣上提的建议,”钱千镒一边吃葫芦做的八宝菜一边说。

“敬王爷?!”邵楠吃了一惊:“怎么可能?”

“难怪邵公子不信,”钱谦益道:“若不是这消息实在可靠,我也不信。敬王他老人家怎么会插手这等俗务?”

相比于邵楠的惊诧,钟野和燕云堂却都若有所思。

钱千镒见了就问:“二位可是早有察觉?”

燕云堂微微迟疑了一下,决定开诚布公:“我并不知道这件事和敬王爷有关,只是想到了之前发生的一件事。”

他想起了去年的时候李家本来是准备向韦兰珊提亲的,但后来被圣上赐婚,和唐家结了亲。

这次的事很蹊跷,事后他特意托人打听过,说是敬王爷的意思。

“这两件事都和卫家人有关,不像是偶然。”燕云堂说道:“可是敬王爷为什么要和她们过不去?”

敬王可是连皇位都不放在眼里的人啊!当初他作为先帝的胞兄,本就比先皇更有可能继承大统,但他天性淡薄,不耐俗务,硬是让贤给了自己的弟弟。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敬王爷的地位在诸王之上。

皇上对他十分敬重,他轻易不关涉朝政,但只要开口就会有求必应。

“钟公爷,你可是知道些什么?”燕云堂又问钟野。

“其实我想说的是未必是敬王爷和韦家姐妹以及卫宜宁过不去,”钟野皱眉道:“也许他也是被人利用了。”

“公爷何出此言?”钱千镒问道。

“各位试想一下,如果真的是敬王爷对于韦家姐妹有意,大可以直接说明,皇上难道会不许吗?”钟野道:“又或者敬王爷讨厌她们,大可以寻个由头削了韦家的爵就是。但实际敬王爷只怕都没见过她们,哪里来的爱恨?”

“钟公爷这话说的在理,”燕云堂道:“只是背后搞鬼的人是谁呢?”

“钟公爷是不是有什么线索?”邵楠问:“不防说出来大伙儿参谋参谋。”

“我只是猜测而已,”钟野笑了一声道:“封家兄弟有几次对卫五姑娘不轨,其中有一次被我撞见,还有一次燕七公子在场,八公子回去可详细问一问。”

“封家人?”几个人听了都皱起了眉。

钱千镒恍然大悟道:“莫非去年那次你到我府里痛殴他们两个就是因为五姑娘的事?”

钟野点点头说道:“不错。”

“好在我自那以后就不再招揽他们了,”钱千镒庆幸道:“说实在话我们以前虽然经常混在一处,但也仅限于吃吃喝喝,其实并不是多么了解。只是因为年纪差不多,门第也相近而已。”

其实还有一件事钟野没说出来,他发现封玉超经常去的那个院子,其实离敬王府很近,只有一墙之隔。

第三百零四章 蹲守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零四章蹲守一痕残月挂在西天,好像兰花新抽出来的芽。

到了月底,夜里黑得最厉害,那一尾残月的光尚且不如一丈外的蜡烛,根本照不清什么。

钟野高大的身躯窝在墙角,像一尊石雕,紧挨着他旁边还蹲着一个人,不时动一下。

“怎么还没来?”

“要不要冲进去?”

“不如我再叫几个人来?”

“世子,蹲守就是这样,”钟野说道:“得拿出耐性来。”

“可这都两天了,”钱千镒抓耳挠腮地不耐烦:“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钱千镒是主动跑过来的,他觉得这样子简直就是话本里游侠们过的日子,他吃喝玩乐在行,似这等夜行探秘、偷听暗杀的勾当他还没干过,所以忍不住跃跃欲试。

钟野自然知道钱千镒根本做不来这些事,可他并没有拒绝对方参与进来,因为这个花花公子有自己无法相比的势力。

如果真的像自己推测的那样,封玉超背后的势力是敬王爷,那么事情就会变得更加棘手。

钟野自己不过是一个没有实职且被夺了俸禄的空头公爵,拿什么去惹皇家王爷?

但钱千镒不同,他可是当今圣上唯一的亲侄子。

相比于终年隐于深宅不露几次面的敬王爷,世人更乐于讨好手握重权的端王爷。

钱千镒随便一句话就能调动这京城中四品以下的官员,这是钟野没办法做到的。

他这一次选择在封玉超经常出入的这处宅子附近蹲守,是因为之前在审问那两个拐带孩子的人时,这两个人曾经交代他们会在每月的初一十五到来之际给封家送孩子来。

如今已经到了月底,距离初一很近了。

钟野上次悄悄潜进这里,曾听里面的小厮提到过孩子的事。

所以决定到这里蹲守。

夜越来越深,好在现在的天气夜里也不冷,且还没有什么蚊虫。

钱千镒实在熬不住了,倚着墙打起了瞌睡,因为不舒服,所以睡得不是很沉,时不时就动一下。

钟野却越发清醒,因为越是常人安睡的时候,正是那些人活跃的时刻。

果然,远处传来车轮碾压地面的动静。

赶车的人很小心,尽量不发出大的动静,但钟野耳力过人,在马车还没来到跟前的时候就已经听到了动静。

他轻轻地叫醒了钱千镒,示意他不要出声。

马车辘辘走近,听的出上头有两个成年人。

钟野悄悄站起身,扒在墙头看了看,因为有高墙和树木遮挡,对方并没有发现他。

这辆带篷的马车正好停在封玉超的这处私宅门前,马车停稳后,赶车的人先是前后看了看,发觉四周没有人才上前去敲门。

敲门的声音不大,但很有规律,一共敲了两遍,每一遍都是五下,一短一长再三短。

敲完门之后他们就退回到车边,警惕地看着四周。

“他们车上放的是什么东西?”钱千镒小声问,因为钟野并没跟他说小孩子的事。

钟野紧抿着嘴不说话,有些事情最好让他一直保持着好奇心才能继续追查下去,如果提前说破了就没意思了。

不一会儿里面的人开了门,双方轻轻交谈了两句,院子里出来了三四个小厮,和赶车的人一起从车上抬下几只藤编的带盖箱子。

箱子里的东西似乎并不沉,一共有四只。

很快的,那两个赶车人就从院里出来,赶着车离开了。

院门又重新关好,恢复到了以前的安静。

“接下来要怎么办?”钱千镒问。

“再等一会儿。”钟野示意他稍安勿躁。

说实话,这个时候钱谦益的耐性已经不剩多少了,可他知道钟野比自己有经验的多,得听他的。

大约又过了一顿饭时,钟野才从墙后走出来。

和钱千镒一起绕到这所院子的西墙边,他上次就进过这院子,知道从这里进入是最安全的,不容易被发现。

这处宅院不算大,再加上钟野曾经来过,所以径直就到了后院,一间屋子里隐隐有灯光。

两个人轻轻走过去,屋子里的烛光把屋里人人的身影投在窗纸上,有两个人。

舔破窗纸,钱千镒把眼睛凑上去,只看到屋子里的陈设非常简单,除了一张桌子,就只有一张很大的架子床,上面并排躺着四个小小的孩子,睡得很熟,一动不动。

“这回送来的也太瘦了,不好看。”屋里的人说:“明天大少爷来看,不知道满不满意。”

这个声音钟野认得,是上次警告那两个小厮的人。

“最近风声有点儿紧,能弄到就不错了。”另一个人说道,声音很冷。

“再给他们补点儿药吧!免得醒过来哭闹,我可没耐心哄这些小崽子。”那个人说。

“我刚才问过那两个送货的了,他们进城的时候已经喂下够了足够的剂量。”另一个说:“能睡到明天中午。”

“那就好,不必让人看守了,天亮时再过来看看就成。”那个人说:“这些小崽子连路都还不会走呢!”

“走吧!这味道真让人不舒服,明早再叫人给他们洗干净。”

两个人说着从屋子里退了出来,把房门从外面锁好,然后回到各自的住处去了。

等他们离开之后,藏在暗处的钟野和钱千镒互相看了一眼,不用说就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钟野轻轻松松的撬开了一扇窗户,两个人翻窗进了屋子。

钱千镒一进去就忍不住屏住了呼吸,里面的气味实在太难闻了。

那些孩子经过长途运输,一路上面不掉大小便在身上。

负责运送和看管他们的都是男人,根本不会给他们洗漱和更换衣物。

再加上如今的天气炎热,这些孩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格外的刺鼻。

钱千镒自幼尊贵,如厕的时候都要事先熏香,还要用干枣塞住鼻子。

如厕完毕用的是香胰子和香豆面洗手,哪里闻过这么不堪气味?

“这些孩子……”钱千镒看着床上四个面黄肌瘦的小孩问钟野:“封玉超弄来干嘛?”

“我也不知道,”钟野摇头:“我只知道他已经弄了很多这样的小孩子来,但只有进没有出。”

第三百零五章 监视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零五章监视“只有进没有出?”钱千镒大惑不解:“他是要开育婴堂吗?”

但不用钟野回答,他就知道答案是否定的,如果真的要开育婴堂,他为什么要这么神神秘秘且要如此虐待这些孩子?

显然这样做,就代表着是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他该不是要吃这些孩子?!”钱千镒毛骨悚然道:“否则那些孩子去了哪里?”

钟野依旧沉默,他走近床边看了看那几个可怜的孩子。

他们被喂食了昏睡的药物,此刻正在沉睡,像四只小小的人偶。

封玉超不一定丧心病狂到吃人肉,但这些孩子的命运也无疑是可悲的。

每个月会送来四到八个孩子,这院子不大,那么之前送来的孩子都去了哪里呢?

“我们要不要带着小孩子走?”钱千镒问。

钟野摇头,没弄清楚真相之前是绝不可以打草惊蛇的。

封玉超如今已经变成一条疯狗,要尽可能一下把他打死,防止他再伤人。

“世子,你想不想救这些孩子的?”钟野问钱千镒。

“当、当然,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钱千镒的语气稍微有些迟疑,并不是他不想救这些孩子,而是这些孩子实在是太脏太臭了。

“既然这样,世子就要先受些委屈了。”钟野道:“咱们要先弄清事情的真相,然后才能给封玉超定罪。”

“咱们不是在追查他为什么朝韦家姐妹动手吗?”钱千镒纠正道:“怎么变成追查小孩子的事了?”

“您也说了不能见死不救。”钟野道:“而且这两件事情之前未必没有联系。”

“那、那要怎么办?”钱千镒不解:“我打也不能打,跑也不能跑。”

“世子放心,既不用你打也不用你跑。”钟野低声道:“你只要躲在这间屋子里监视着他们究竟做些什么就够了。”

“啊?!”钱千镒愕然:“万一我被发现了呢?”

“这两个烟丸给你。”钟野道:“一旦被发现就用这个求救。”

“那你呢?”钱千镒只觉得心里不踏实:“你还是拿着我的令牌,叫我府里的侍卫在附近听命好了。”

“多谢世子!”钟野接过玉佩一抱拳:“我先帮你藏好。”

天色渐渐放亮,钟野大步走在昭邑的双花街上,晨雾如轻纱,拂过他深邃的面庞。

路旁有支起来的早点摊子,卖汤面和馄饨,也有卖烧饼的。

钟野的肚子忍不住叫了两声,索性干脆停下来,要了两大碗馄饨和二十个烧饼。

一顿风卷残云后,钟野摸着半饱的肚子,丢下三十枚大钱,又起身继续往前走。

为了蹲守方便他和端王世子两个人谁都没有骑马,所以他从那处宅子出来之后,一路上都是步行。

钱千镒被留在了那宅子里,钟野给他找了一个绝佳的藏身之处。

把天花板撬开一块,让他钻进去,趴在横梁上。

钟野又把那块天花板放了回去,但留了一道细细的缝隙。

这道缝隙在地上的人根本不会注意到,但对钱千镒来讲已经足够他通过这道缝隙来窥探屋子里的一切情形。

钟野心里早就掂量过了,这件事也可以让别人来做,比如端王府的某个侍卫。

但都不如端王世子本人更合适,只有他亲眼所见才能足够服人。

而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拿着端王世子的玉佩去通知端王府的侍卫,让他们去那寨子附近埋伏接应。

虽然这件事情和封玉超针对韦家以及卫宜宁的事并不一定有直接的联系,但只要能够把封玉超定死就足够了。

至于敬王爷,钟野目前还不清楚他究竟充当的是什么样的角色。

如果他只单纯的是被封玉超利用,那么能不动就尽量不动,毕竟有伤皇家体面。

但如果他和封玉超是同谋呢?

钟野实在有些犯难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钟野不想太过纠结,迈开大步朝端王府走去。

钱千镒趴在横梁上,快把钟野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遍了。

这上面虽说安全,可是里面落满了灰尘,气味腐朽难闻,加上不断的有蟑螂和老鼠从身边爬过,看得他头皮发麻。

最要命的是他饿了,上一顿饭还是昨天黄昏的时候吃的,经过一夜的蹲守,早已饥肠辘辘。

当时钟野让他在这里监视的时候,他还没考虑到这点,现在一个人静静的趴在这里不由得意识到,最起码他还要在这里呆上一个白天。

“这挨千刀的钟漫郎!”钱千镒咬牙切齿:“他倒是跑到外面逍遥快活去了。”

就在他不断发狠的时候,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走进来两个青衣小厮。

每人一手提着一只大木盆,另一只手则提着一只木桶。

进了门之后,连连抱怨屋子里的气味儿难闻。

但他们手上的动作却不停,把木盆放在地上,把桶里的水倒了进去。

而后走到床边,从上面抱起一个小孩子,脱掉他的衣裳,放进木盆里清洗。

哪怕是在这种情况下,小孩子依旧昏睡着,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钱千镒在上头看着,发现他们的动作非常熟练,显然经常做这样的事。

他们给这四个孩子分别洗漱干净之后又拿来了新的衣裳。

根据衣服的样式和颜色,就能判断出是两个男孩儿两个女孩儿。

“这些小崽子真是臭死人了!”小厮一边收拾一边埋怨:“害得我差点儿把早饭吐出来。”

另一个就说:“别抱怨了,这差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好在就快结束了,再有个一次半次咱们也就脱离苦海了。”

那一个听了就连连点头,感慨道:“等离了这院子我先好好到街上逛逛,快一年没放过风了,憋闷煞人。”

钱千镒一听,心里忍不住一惊,听这两个人的意思,他们做这件事已经将近一年了。

如此说来,应该有几十个甚至上百个孩子来到过这院子,他们如今都去了哪里?

如此多的孩子会被用来做什么呢?

钱千镒忍不住从脚底冒起一股寒气,怎么想怎么胆寒。

那两个小厮已经收拾好东西又退了出去,把房门从外面关严锁好。

屋子里又变得异常安静,仿佛一个人也没有。

第三百零六章 串起来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零六章串起来智勇公府后花园的凉亭里,亭子四面都挂着湘竹帘子,三面卷起,只有一面落下,遮挡着日光。

卫宜宁坐在大理石鼓凳上,面前的六棱石桌上摆放着四盘新鲜果品:义塘甜瓜、卫州白桃、青州甜杏和广东的披绿鲜荔枝。

一只藤编的小巧浅盘单独放在一边,里头堆着小山似的果壳,卫宜宁爱吃水分足且极甜的水果,偏这几样都极合她的胃口,故而吃了不少。

口腹之欲满足后,卫宜宁陷入了凝思,她黑白分明的眼睛似有意若无意地看着水面上密密的浮萍。

有些事就像这池水一样,难以看清水底究竟是怎样的情形,因为有浮萍遮掩着。

一阵风过,水面荡起了涟漪,浮萍也被吹开一道空隙,露出浅绿色的池水,以及一尾金红的鲤鱼。

浮萍并不是牢不可破的,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来讲很脆弱。

这几天卫宜宁都在做一件事:把一些事情串联起来。

那些看似散乱、孤立的事件,就像落在雪地的一串项链,零星露在外面的几颗珠子实则是有一条线穿在一起的。

行凶者不会主动交待他作恶的缘由,更不会承认是自己做下的坏事。

但作为被暗算的目标,卫宜宁却不能容忍自己和金兰姐妹们一直被人算计。

是时候该反扑了!

但她绝不会只拼蛮力,对付凶狠的狼,得要靠耐心和智慧。

所以她首先要做的就是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理清楚,这样才能做出最有效的应对策略。

卫宜宁筛选出几件事:谭莹的死、谭蕊的死、韦应爵落水、封玉铎的刻意接近、假冒燕七邀约自己、韦兰珮坠崖,以及不久前的刺杀。

这些乍看之下并无什么关联的事件,细细思考后俨然是穿在一起的。

封家兄弟贪色成性,那么自然不会放过艳名远播的韦家姐妹。

并且他们非常执着,韦家姐妹的亲事屡屡不顺,想必和他们也脱不开关系。

但对方好歹是王府千金,他们无法明目张胆地霸占,只能用阴谋诡计去巧取。

谭蕊死前抱着封玉铎一起自焚,虽无明证,卫宜宁却知道封玉铎必定是那个夺取谭莹清白的恶徒!

她虽然没见过谭莹,但听肖卿卿等人转述,知道她的长相和韦兰珮很是有几分相似。

再加上谭蕊是一个有仇必报心狠手辣的女子,她最后没对谭家和邵家的任何一个人动手,甚至把谭氏的孩子抛给了让自己。

这说明她并没有失控到是非不分灭绝人性的地步,所以她也不可能对其他无辜的人下手。

所以封玉铎一定是死有余辜,而非遭到了无妄之灾。

封家兄弟对谭家姐妹如此,也一定为想方设法染指韦家姐妹。

但韦家姐妹中没有谭蕊,他们在内部找不到突破口,就转而向外。

先是想办法让韦应爵死于非命,这样韦家的爵位不保,几位小姐也就会沦落到被他们欺凌的境地。

这本来是个成算极高的计谋,各个关键地方都安排的很妥当。

韦应爵本来也是必死无疑的,只可惜的是人算不如天算。那天在永河之上的还有自己和钟野。

封家兄弟一定没想到在那种情况下还会有人肯下水去救韦应爵,并且真的有人能打死猛虎。

这个计划失败之后,封家兄弟似乎是安静了一段时间。

但随着卫宜宁和韦家姐妹关系日益亲密,他们不由的把主意打到了自己头上。

最一开始封玉铎他们把自己当成情窦初开不谙世事的乡下丫头,以为漏洞百出的英雄救美就能虏获芳心,进而抓牢自己为他们提供方便,就像对谭家姐妹一样。

但没想到的是自己根本就不上钩,哪怕他们把卫长安变成了内鬼。

所以那次之后封玉铎恼羞成怒,开始对自己用强。

茶楼那次也是预先设计好的,卫宜宁起先并没有察觉,那一次若不是钟野出手,自己只怕没那么容易脱身。

也是这一次让她和封家兄弟彻底撕破了脸,而后因为自己格外小心谨慎,让他们无机可乘。

但封家兄弟并没因此就死心,冒充燕肯堂和自己幽会那次也是用尽了心思,但凡自己对燕七又一点点绮思只怕就万劫不复了。

那一次自己将计就计,让卫宜宓取代自己前去赴约,最终的结果是封玉超娶了卫宜宓。

可卫宜宁知道,如果赴约的是自己,结局就不是明媒正娶而是沦为玩物罢了。

紧接着就发生了谭蕊的事情,封玉铎死于非命只剩下封玉超一人。

可他似乎变得更加疯狂,而且目的似乎也发生了改变,不再是占有而是毁灭。

他要把自己和韦家姐妹都弄死,大约是为了让封玉铎在阴间能完成他的心愿吧!

卫宜宁知道,这些事情有的已经过去很久,有的死无对证,想要用这些事把封玉超置于死地只怕有些困难。

所以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引蛇出洞。

想到这里她不再迟疑,站起了身对春娇说道:“叫人在后门备一辆马车。”

“姑娘,你要出门去?”春娇问。

“别让别人知道。”卫宜宁说:“咱们悄悄的出去。”

不过一盏茶的时候,智勇公府的后门已经备好了一辆带篷的马车。

卫宜宁头戴着帷帽从里面走出来坐上了车,后门对着的巷子很安静,几乎没人走动。

“姑娘,咱们要到哪儿去?”春娇总觉得今天有些事情和往常不太一样。

“去超勇公府。”卫宜宁的语气平淡从容。

但春娇还是愣住了,要知道小姐虽然和钟公爷早就相识,但毕竟一个未娶一个未嫁,终归是该避嫌的。

不过她丝毫也不怀疑卫宜宁会做出什么不轨的事来,既然姑娘说要去拜访钟公爷,那就一定有她必须要去的道理。

“跟车夫说把咱们送到菩提寺就好了。”卫宜宁交待道。

春娇点点头,她知道卫宜宁的意思,这车夫是卫家的人,不能让他走露消息。

把她们主仆送到菩提寺后,她们会从侧门出去,再雇一辆别的马车去超勇公府。

这样会省掉很多麻烦。

第三百零七章 进展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零七章进展擎西王府门口,一辆马车停了下来。

卫宜宁下了车,春娇付了车钱给马车夫,然后掺着卫宜宁进了院子。

在街角凉茶棚里有两个脚夫模样的人一直在那里喝茶,看到这一幕互相对视一眼,眼里闪着希冀的光。

在擎西王府周围,一直有燕家和邵家的侍卫把守,而这两个脚夫模样的人则是封玉超派来的。

他迫切要给封玉铎招魂,所以尽管知道如今韦家防卫森严却还是不死心。

他给手下开出了巨额赏金,韦家任何一个小姐或者卫宜宁的性命就值一万两白银。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那些人在他手下做事,本就是些心术不正之徒,再加上如此重赏,哪有不动心的?

只是他们虽然想要夺这一趟富贵,怎奈韦家姐妹闭门不出,而卫宜宁他们之前就曾领教过,根本没把握能成功。

如今卫宜宁忽然来到了韦家,他们就像一直在河边垂钓的人终于看到了鱼儿,尽管不一定会咬钩,但也平添了几丝希望。

更让他们大为惊讶的是,大约过了一顿饭时,卫宜宁居然和另一位小姐出了府,坐上了马车。

两个人都戴着帷帽看不清脸,但那身形俨然是卫宜宁,另一个不知是韦家的哪位小姐,但一双雪白的手露在外头,光凭那肤色也能断定是位身娇肉贵的大小姐。

这两个人忍不住兴奋起来,虽然能够明显看到车子走了之后有四五个侍卫随后紧跟着,但想比继续留下的二十多个已经算是少的了。

“我远远跟着,沿途留下记号,”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说:“你想办法再叫几个人过来。”

这两个人的命就值两万两银子,但只凭他们两个根本没办法做到。

与其这样不如多叫几个人来,起码大家都有的分,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几千两银子也已经是一个不小的数目了。

卫宜宁乘坐的这两马车走的不快,迤逦来到七香街。

这里有很多珠宝铺子,那些官眷贵妇们最喜欢来这里了。

这两位大小姐一定是憋闷坏了,出来逛珠宝铺子。难怪她们出门要戴帷帽,昭邑的小姐们逛街的时候都如此。

不管是燕家邵家的侍卫还是封玉超的手下都这样认为。

卫宜宁和那位韦家的小姐进了一家名为“珍萃”的珠宝行,她们刚进去,恰好有一群马戏班子的人从对面走过来,好几辆装着行头道具的车,再加上拉兽笼的车,拖拖拉拉十几辆,把路都给截住了。

那些侍卫待要过去又被阻挡,封家这边的人逮住了机会,飞快地钻进珠宝铺子。

他们目的明确,事先也进行了分工。

最后的那个人反手关上了店门,还没等店伙反应过来,这些人就亮出了家伙。

此时店里有五个店伙六位顾客,其中包括卫宜宁二人。

“各位大爷慢伸手!”店掌柜高声叫道:“看中了什么只管拿去!小的们绝不阻拦。”

他们把这伙人当成了打劫的,这些人都带着斗笠,根本看不清长相。

“别废话!都把头低下!”为首的人喝道:“我们不是冲你们来的,别瞎掺和!”

店里的人听了都老老实实的抱头蹲在地上,敢光天化日如此行凶的,都是亡命徒,他们只能老实听话。

而此时卫宜宁和那个韦家小姐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她们牵着手企图从后门逃跑。

“拦住她们,就地格杀!”外面的侍卫很快就能破门而入,他们的时间很紧迫。

钱千镒趴在房梁上睡了一觉,没办法,他实在是太困了,而且又无聊。

那四个小孩子一直都在睡,而且很长时间这屋子里也没有别人进来。

钱千镒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反正他已经从饥肠辘辘变得不饿了,这是身体的正常反应,饿得太厉害就感觉不到饿了。

看屋子里的光线,此时应该已经到了正午。

一个小孩子率先醒了过来,先是左右张望,继而撇着嘴哭了起来,而且越哭越大声。

剩下的三个孩子也被他吵醒了,一起大哭,声震瓦宇。

钱千镒被吵的头疼无比,越发后悔自己在这里蹲守监视。

有人骂骂咧咧地走了进来,是两个人,手里提着食盒。

里头装着粥糜,是来给这些小孩子喂食的。

“上好的肉羹细米粥,你们这些小东西有福气了!”其中一个伙夫模样的说着开始用羹匙喂那几个孩子。

这几个孩子虽然哭闹着,但其实也是因为饥饿和对陌生地方的恐惧。

如今有了吃的入口,啼哭声也就逐渐小了。

“真是群小冻猫子!”伙夫的语气里有些慈爱的味道。

“祝老狗,我可告诉你,是因为原来的伙夫病死了才把你叫过来顶班的,”另一个二十出头的家丁不客气地说:“你少给我节外生枝!就算哪天你出去了,这里的事也不可以对任何人说,否则小心你脖子上的脑袋搬家。”

“小的知道!小的知道!”祝老狗的年纪明显比这个人要大,却自称小的,可见对方的地位比他高。

“告诉你,喂完了吃的看一会儿这几个小崽子。”那人又说:“等什么时候我来开门了你再走。”

“好,我知道了。”祝老狗连忙答应。

那人又回头看了一眼才走出门去,到外面又把门反锁了。

大约又过了一个多时辰,有人从外面开了锁,把祝老狗叫了出去。

之后又进来了一个人,钱千镒一看,是封玉超。

忍不住精神一震,等了这么长的时间终于等到正主了。

“你们几个是最后一批了,”封玉超对着四个还听不懂话的孩子说:“你们乖乖听话,下辈子投胎到好人家。”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小的瓷瓶,给每个孩子都喝了一口,很快这几个孩子就都睡着了。

钱千镒于是知道那瓷瓶里头装的是叫人昏睡的药物。

“弟弟,你在天之灵要保佑我!”封玉超不知怎么又想起了弟弟封玉铎:“保佑我完成你的心愿!”

他的手在床里侧的墙壁上使劲按下去,轰隆一声,墙壁上出现了一扇活板门,里头光线很暗不知道通向哪里。

第三百零八章 被发现了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零八章被发现了钱千镒在房上眼看着封玉超带着四个孩子消失在暗道里,心里头忍不住好奇。

他和封玉超不算陌生,以前没少一块玩乐,觉得他们兄弟和一般的纨绔子弟也没什么大区别。

可今天的事让他心里升起一股不太好的感觉,既陌生又反感。

他自己一向不自诩为好人,但也不是什么心思恶毒之辈。就是觉得自己很会投胎,既然生而富贵那就纵情享乐好了。

可绝不会做出草菅人命、欺人太甚的事来。

他之所以跟着钟野也是想看清楚封玉超到底是一副怎样的面孔,是否如他们推测的那样阴险恶毒。

活板门喀嗒一声又合上了,整个房间安静得诡异。

钱千镒犹豫了片刻,还是沿着梁柱爬了下来。

走到那面墙边,在上头摸索了一会儿,找到了机关,手按下去,活板门就打开了。

他看了看里头,光线很暗,但只要适应了也能看清路。

钱千镒的个子和封玉超差不多,稍微低下头就钻了进去。

里面虽然不够宽敞,但地面平整,钱千镒没有找到关门的机关在哪里,索性就直接往前走。

出口隐在假山里,钱千镒到了假山洞口小心地向外张望,发觉这是一处大宅子的花园。

四处打量了一会儿猛然醒悟过来,这里不就是敬王府吗?!

“原来封玉超真跟敬王爷有关系,”钱千镒想道:“看来钟野他们的推测的确不错。”

这时已经到了黄昏,花园里没什么人,但隐隐有说话声传来。

钱千镒壮着胆子,靠着花木的掩映猫着腰往前走。

靠西侧的一溜灰脊厢房,雕花窗子半开,封玉超坐在里面。

“封公子,你也算是完成大功一件!”一个尖利的嗓音带着七分笑意说道,只是听上去依旧让人头皮发麻。

“有劳徐管事,”封玉超对这人说话很是客气:“还请届时帮我回复一声。”

“这个自然,”徐管事干笑道:“这四个童男童女祭了银斑将军,王爷大功告成,到时候不但前帐一笔勾销,还要记功的。”

“在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封玉超语气萧索:“只盼圣尊能作法成功。”

钱千镒在外头听得一头雾水,什么银斑将军、圣尊,他根本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东西。

不过就算不明白也觉得封玉超做的事很邪门,透着一股邪气。

“封公子如是无事不如留下来,”徐管事挽留道:“晚上祭祀时不妨观赏一番,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凡夫俗子可没这仙缘。”

封玉超似乎是沉吟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说什么仙缘,”钱千镒腹诽道:“只怕都是些游方术士的障眼把戏。”

“公子可去前厅小坐,待我去看一看银斑将军。”徐管事说着站起身,封玉超也随着他出了屋子。

钱千镒躲在树丛里一动不敢动,好在这两个人根本没发现他。

封玉超径直往前院去了,而那个徐管事则往更后面去了。

端王世子权衡了一下,觉得跟着封玉超已经没什么价值了,他倒是想知道那个银斑将军是个什么爱物儿。

徐管事是个干瘦干瘦的老者,灰色绸衫穿在他身上像挂在一节干树枝上一样。

如果不是因为此时还有天光,且能够看到徐管事的影子,钱千镒真的怀疑他只是一缕魂魄。

在花园的西北角,有一个独立出来的院子,两个身材健壮,面目凶狠的家丁守在门口。

见了徐管事都垂手侍立,粗声粗气的问好。

“银斑将军怎样了?”徐管家问。

“不像前几日那么暴躁了,”其中一个家丁回复道:“不过应该是饿得很利害。”

“我知道了,封公子已经把吃的送来了,天黑以后就把那四个孩子喂下去吧!”徐管事道。

钱千镒听了一个机灵,正在此时里头传出一声怒吼,几乎不曾吓破了他的胆子。

他听得出是老虎的叫声。

“银斑将军已经快半个月没进食了,”一个家丁说:“它只肯吃人肉,别的都不肯吃,这些天只靠清水度日。”

“呵呵,这银斑将军可是有灵性的,”徐管事笑道:“这世上那还有比婴儿更滋补的东西呢!”

钱千镒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庆幸自己一天没进食,否则非吐出来不可。

原来他们弄来那些小孩子是用来喂老虎的,真没想到这些人已经丧心病狂到了这种地步。

徐管事到底是进去了,看来不亲眼看一看还是不放心,那两个家丁也紧跟着进去了。

钱千镒顾不得想太多,他现在脑子里想的都是徐管事之前说天黑之后就会把这几个孩子祭银斑将军,也就是说等到天黑下来这几个孩子就要被送入虎口了。

他虽然不是侠客,可让他见死不救也似乎做不到。

“那几个孩子还在之前的屋子里,”钱千镒盘算道:“我可以趁这个机会把他们带走。”

他把事情想的很简单,觉得自己只要把这四个孩子按照原路带回去,再想办法通知守在外头的侍卫就行了。

那四个孩子因为被喂食了昏睡的药,只有一个年纪小厮看守。赶上钱千镒走运,赶上这个小厮尿急,跑出去方便了。

又何况这里的人也不会想到还有人有胆子闯进敬王府的花园,因此也没甚防备。

这地方平时就很少有人进来,知情的人并不多。

钱千镒进了西厢房,把那只大提篮拿起来,那几个孩子还在沉睡,蜡黄的小脸看上去实在可怜。

钱千镒心中顿时生出一股豪情,觉得自己实在是个大英雄。

他正在这陶醉,谁想那个小厮回来了。

一进门还吓了一跳,一时没反应过来,问他:“你是谁?”

钱千镒没等他反应过来上去就一脚,把小厮踹翻在地上,撒腿就往外跑。

这个小厮一边大喊“有贼”一边敲响了传事云板,园子里的人立刻警觉,就连封玉超都从前院跑了过来。

“有外人闯进来了!”徐管事大声呵命:“赶紧封锁各个通道,千万别让他跑了!”

第三百零九章 请喝茶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零九章请喝茶309

敬王府的后院一派紧急肃杀,空气似乎都凝住了,树叶静静地垂着,一动都不敢动。

上百个侍卫和家丁们细致地排查着每一处,生恐有所遗漏。

可这花园实在太大了,花木山石又极多,搜查的时候不敢遗漏,因此进城就有些慢。

封玉超铁青着脸,站在八角亭上冷眼扫视,神情酷似一只蹲踞在枝头意欲捕食的枭鸟。

用来祭祀银斑将军的那几个孩子不见了,据看守的小厮说是个穿着贵气长相俊朗的年轻公子把他们带走的。

那会是谁?

竟然有如此大的胆子!

封玉超莫名觉得那人奔着几个孩子而来,是不是说明自己做的事已经暴露了?

这件事一旦暴露牵扯的可就太大了,凭自己只怕要兜不住。

说起来自己这段时间确实无心掩藏自己的行踪,他心里只想着如何替弟弟完成心愿,再加上这几个孩子已经是最后一批了,多少有些掉以轻心。

可要说明目张胆也绝谈不上,各个环节还是像以前一样,并没有明显疏漏,说掉以轻心也只是自己心里的感觉而已。

如果玉铎还在就不会这么左右支绌,从来都是打虎亲兄弟啊!

封玉超的心漫上一汪海水又苦又涩。

可眼下的形式不容他放任心绪,那个闯进来的人必须要尽快找到。

那个人是怎么进来的?敬王府高墙深院,前后门把守森严,更何况此时天色还早,那人是怎么进来的呢?

他心下狐疑,沿着鹅卵石铺就的蜿蜒小径慢慢踱步。

一边仔细审视四周,一草一木都不放过。

真到这个时候他反倒静下了心,大约是物极必反的缘故。

转过太湖石,穿过荼靡架,封玉超站在汉白玉栏杆前。

浓绿的灌木丛下头有一抹粉红,这颜色异常扎眼,想看不见都难。

封玉超上前,冷冷看着露在灌木丛外边的粉色袍角,低喝:“出来!”

灌木丛里藏着人,闻言瑟缩了一下,又往里钻了钻,顺便把那片袍子角也曳了进去。

“快出来!”封玉超有些恼怒:“我都看到了!”

那人却依旧龟缩在里头,死也不出来。

“来人!”封玉超大喊:“拿火把来!”

此时已是夜幕低垂,搜查的人手里都拿着火把,闻言有几个侍卫跑过来,其中一个把火把递给了封玉超。

“再不出来我就点火了!灌木不着,你的衣服可不是火浣布做的吧?”封玉超冷声威胁。

“我卡住了。”里头的人语气无奈又懊恼:“自己出不去。”

封玉超有一瞬间愣住,这声音太熟悉了,他下意识想躲开,但这念头一起就被打消了。

对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一定也认出了自己,躲起来不过是掩耳盗铃,没什么实际意义。

钱千镒被人从灌木丛里拖出来,衣衫凌乱,头发也刮散了,有几片叶子落在头发上。但脸上的神情并不算狼狈,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轻薄样子。

“那几个孩子呢?”封玉超开门见山。

钱千镒摇头:“什么孩子?我不知道啊!”

封玉超眼睛一眯:“不是你?”

钱千镒眨眨眼睛,拒不承认。

“世子怎么会来这里?”封玉超接着问:“怕不是从正门进来的吧?”

“我就是觉得好玩,随便走走,哈哈,不耽误你们办正事了,我先走了,不送不送。”钱千镒略微整理了一下仪容就要走。

此时有侍卫从假山那边过来,跟封玉超耳语了几句,原来他们已经发现和封玉超的私宅相连的密道被人打开,显然有人进来了。

“世子留步!”封玉超怎么可能放他离开,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他怎么会掺和进来,但这里的事是绝不能见光的,否则他怎么跟敬王爷交待?

“怎么,要留我吃晚饭吗?”钱千镒笑问:“不如拜见一下王爷,我也是因为许久没见到他老人家很是想念才来的。”

“此时天晚了,世子就不要去打扰王爷了,”封玉超冷冷地说:“还是说说那几个孩子哪里去了吧!”

“我都说了我不知道,”钱千镒无辜道:“封公子你弄错了。”

莫非还有别人?封玉超心中犹疑,如果是这样就还得继续搜。

这时那个看守孩子的小厮走了过来,他不知道钱千镒是端王世子,立刻指着他大叫:“就是他!”

“不是我,”钱千镒继续无辜道:“你是谁啊?居然血口喷人!”

“就是你带走了那几个孩子!”小厮急得面红耳赤:“休想抵赖!”

“我看是你监守自盗!”钱千镒反咬一口,说的跟真的似的。

“你——”小厮暴跳:“我监守自盗?!”

说着扯开衣襟,指着胸口道:“我能一觉踹在自己胸口上吗?你踹一个我看看!”

钱千镒一看这小厮胸口老大一个脚印,乌青乌青的,可见自己情急之下何等用力。

“你别急啊!”钱千镒安抚小厮:“我这有灵丹妙药,给你治治。”

说着伸手到自己的衣襟里摸出一个弹丸来,往地下使劲一摔。

这是钟野之前给他的烟丸,是用来求救的。

烟丸落地的一瞬间,封玉超上前一脚踩住,很快地踢到了一旁的水池里。

旁边有人上前快速给钱千镒搜了身,又摸出一只烟丸。

“把世子请到那边喝茶!”封玉超对那些侍卫说:“不可怠慢!”

钱千镒是个烫手山芋,封玉超不能放他走却也不敢真把他怎样,这家伙的身世太显赫,弄不好会惹出滔天圣怒,还是要请示了王爷再说。

敬王府花园进了不速之客,来这里搜查的人足有上百个。

除了侍卫和家丁,还有些别的人。

钱千镒一眼看见有几个人似曾相识,一开始有些懵住,旋即想了起来,那分明就是前不久在望春山追杀自己的人!

“这敬王府究竟是什么地方?他们到底做些什么勾当?”钱千镒不由得心惊:“我这一回是不是凶多吉少了?”

此时夜幕沉沉落下,整个敬王府像一片神秘鬼蜮,静静吞噬了一切。

第三百一十章 引蛇出洞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一十章引蛇出洞钟野把刀背横在一个人的后脖颈上,拖过来又拖过去。

那人跪在地上,双手被反剪着,脸上青紫了一大块,显然是被揍了。

另外那几个企图对卫宜宁她们不利的人一个也没跑掉,都一样跪在那里。

他们本来的打算是趁乱闯进珠宝店,然后杀了卫宜宁和韦家小姐,然后从后门脱身。

可没想到刚把门关上,钟野等人就从店铺侧间出来了,他们哪还能行凶?只能乖乖束手就擒了。

原来卫宜宁一早就和钟野就定下了计策,钟野事先带人埋伏在这里,然后卫宜宁再假装逛街到这里来,这样那些人就会现身,到时候来个瓮中捉鳖,把这些人控制住。

之所以选这家店,是因为这里是邵家的产业,只是外人不甚清楚而已。

“你们是图谋未遂,最多判个流放之罪,”钟野用刀背轻轻磕了磕那几个人的后背:“说出背后的主谋,我们还能替你们在公堂上求情。”

卫宜宁静静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她旁边站着的那个人此时已经把帷帽掀开,露出来一张银盆般的大脸。

雪白的手搭在卫宜宁坐的椅背上,只比卫宜宁稍稍黑了那么一点点。

让葫芦男扮女装来顶替韦家的小姐,这个主意是钟野想出来的。

因为不能确保是否有危险,所以不想让韦家姐妹冒险,葫芦好歹是个男的,而且有些身手,真的交手也能抵挡一阵。

卫宜宁一开始还有些迟疑,怕葫芦装的不像反而坏了事,但没想到这家伙装扮上之后竟然和韦兰枚颇为神似,带上帷帽根本分不出来。

葫芦是从后门去的韦家,那些人专盯着前门,根本就不可能注意到他。

他们所看到的就是卫宜宁进了韦家,之后又和韦家的某位小姐一起出了门。

“不说话也没用,”钟野神情平淡中带着沉稳:“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们开口。”

“钟公爷,你私设公堂只怕不成吧?”有人认得钟野,此时装怂也好逞英雄也罢,还不都是一回事,他们左右是跑不掉了。

“哼,少跟我弄嘴,”钟野拿刀拍了拍这个人的脸:“你要知道,我们想要的不过是你们说实话而已。但你的那主子只怕不会给你们活路了。”

这几个人听了,不由得泄了气。钟野说的没错,眼前这些人知道他们不是真凶,并不会要他们的命。

但封玉超就不同了,一旦知道他们落网就会想办法灭口。

钟野见他们松动了,就开口说道:“我钟某岂是乱法之人?我已经知会了京兆尹胡大人,你们若是知趣就如实交待,一来免受皮肉之苦,二来只有这样你们才能可能活命。否则就算你们拒不承认,只怕你们的主子也不能安心,早晚会要了你们的命。”

这些人和之前的那些死士不同,他们的目的是为了钱,一旦被捉不会自尽,还希冀着活命。

“死士这种东西,姓封的最多也就有二十个,”钟野之前就下了定论:“之前那几次事情已经用得差不多了,不会再有几个了。”

所以只要活捉这几个,就有可能掀开一角,让封玉超露出尾巴。

胡聪亲自赶了过来,才几日不见,就明显瘦了一圈,可见这些日子很是不好过。

“钟公爷、卫小姐,”胡聪带着一队衙役进了店铺,一看这情形立马上前请安:“下官来迟,还往恕罪则个。”

“胡大人,这几个意图行凶的刁奴就交给你吧!”钟野一笑说道:“相信胡大人一定会审理清楚,将真相剖白于天下。”

“多谢钟公爷出手,下官感激不尽!”胡聪一边陪笑一边说,他正愁没破案的由头,这回可算是有了突破口。

这些人被带走之后,钟野和卫宜宁对视一眼,虽无言语,彼此也明白。

这件事很快就会传出去,有人自然会坐不住。

然而只要他们朝那几个人动手,就可以顺势取证,从而让封玉超暴露更多。

“今天的事有劳公爷,多谢您。”卫宜宁上前道了万福。

她今天没找邵家的人也没找燕家的人,而是直接去找了钟野,主要是因为钟野一个人就能顶十几二十个人,且他对封玉超的行事风格更为了解,制定方案也更有效。

“些许小事不足挂齿,”钟野连忙拱手回礼:“以后但有用到钟某的地方只管吩咐就是。”

卫宜宁微微一笑,钟野一向侠义磊落,不是浅薄势力的小人。

所以大可不必过于客气,相信天道循环,总有机会报答万一。

此时邵家和燕家的侍卫也早赶了过来,钟野就让他们护送卫宜宁回府。

出了店门,看看天色向晚,猛地想起钱千镒还在封玉超的私宅里蹲守,不知情形怎样,也该去看看了。

钱千镒抖衣而战,觉得自己的魂魄已经飘到了半天空。从小到大头一次吓成这个样子,要不是一天没吃没喝,此时只怕要尿出来了。

这些人为了让他说出那几个孩子的下落,干脆把他带进了花园西北角的小院子。

这里头有一个巨大的兽笼,足有一间房子大小。

里头关着一只成年白虎,黑白条纹,浅碧色的眼睛,看向人的时候带着杀气,不断地舔着舌头。

钱千镒知道这个就是他们口中的银斑将军——一头吃人的猛虎。

“世子,我看你还是快些说吧!”封玉超在一旁懒懒地劝道:“说完了就送您回府,保证不难为您。”

钱千镒犹豫了半天,实在是忍不住饥火烧心,说道:“要我说也行,不过得先让我吃饱喝足。”

“世子还是先说出来,我保证立刻给您准备晚膳。”封玉超不想让步。

“呵!既然这样我还是直接饿死好了。”钱千镒豁出去道:“一餐饭尚且不周全又何谈饶我性命?还是直接把我喂老虎吧!”

“这个容易,”封玉超笑了:“叫厨房快些准备一桌酒菜,就在花园的亭子里设宴,让世子慢用。”

他已经请示过敬王爷了,对于钱千镒绝不可伤其性命,非到必要不得撕破脸。

这么做并非敬王爷顾忌血脉之情,而是留着钱千镒还大有用处。

第三百一十一章 不信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一十一章不信烛台上的蜡烛被点燃,烛火轻轻地摇曳了两下,之后才稳下来,在屋子里投满了影子。

这间不算大的屋子里,站了七八个人,都在不停地东张西望。

钟野站在屋子的中央仓皇四顾,暗暗叫苦。

钱千镒不见了,连同这院子里的所有仆役都不见了,只剩下一座空空的院落,仿佛从来不曾有人在这里一样。

那些原本被安排在外面守卫的侍卫们此刻也是大眼瞪小眼,他们一整天都在外面严密看守,但没看到任何人从这里出入,包括世子。

“钟公爷,我们世子呢?”侍卫头目上前询问:“这院子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钟野说世子在这院子里叫他们过来守卫,可怎么不见世子的踪影?

要知道钱千镒可是端王府的独苗,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大伙儿都得跟着陪葬。

钟野一时也蒙了,他原以为钱千镒只要老实待着就没什么事,最多也就是饿肚子,自己天黑的时候再进来接应他。

虽然他因为卫宜宁的事耽误了些时间,但总体也并没有超出自己的计划。

可现在这情形显然是这家伙私自行动了,而且一定已经惊动了这里的人,否则不会走得一个不剩。

这家伙也不知道是胆子大还是缺心眼儿,非要弄出乱子来才罢休。

“把这里仔仔细细地搜查一遍,一块砖都不要放过!”钟野沉声说道。

他自己也在屋子里四处查看,钱千镒从上面下来的时候把天花板放回去了,钟野仔细看了看并没有打斗的痕迹,可见是他自己主动从上面下来的。

钟野觉得极有可能是钱千镒发现了什么事,所以才忍不住追下来。

只是他太过轻敌,此时多半已经被对方发现了。

把这间屋子仔仔细细看了一遍,钟野在摸索墙壁的时候觉得有些不对劲。

那墙壁乍看之下没有异样,很平整也很干净,但摸上去后就会觉得有一处比别处格外的凉。

钟野当机立断,用身上带的匕首在这处墙上挖了几下,发现居然有一扇活板门。

只是从外面看这扇活板门的颜色和墙壁一模一样,并且衔接得几乎毫无缝隙,光用眼睛看根本发现不了。

可惜的是里面的通道已经被砌死了,里面的灰浆还是湿的,所以这一处的墙面摸上去会比较凉。

钟野是个粗中有细的人,见此情形马上就推断出封玉超一定是通过这个密道往返敬王府的。

因为这处宅院和敬王府只是一墙之隔,悄悄地建一个通道,就可以自由进出了。

这个密道一定不为人所知,所以就连这里的仆人都弄不清楚那些月月被送来的孩子最后去了哪里,看来封家兄弟做事还是很小心的。

如今这个通道被封死,多半是因为钱千镒发现了这个秘密,而对方则发现了他,当然也就会把这个通道给封死,同时遣散了院子里的人。

“钟公爷,”侍卫头目过来问:”要不还是尽快禀告王爷吧!”

这位钟公爷有名无实,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只怕他根本无力解决。

侍卫们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若是延迟不报,会罪加一等,他们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钟野审时度势,知道这件事纸包不住火,这些侍卫为了保命也绝不可能守口如瓶。

于是说道:“世子如今下落不明,这件事的确得让王爷知道。留下几个人守在这里,我跟随剩下的几位亲自去向王爷禀告。”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侍卫头领赶紧说:“有劳公爷了。”

“客气了,此事是因钟某而起,理应在下出面做个交待。”

钟野随着端王府的侍卫来见端王爷。

端王爷年纪不过五旬,身材魁梧相貌英武,和当今天子有四五分相像。

但钱千镒却并不像他的父亲,是典型的风流小白脸。

钟野见了王爷,简短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有些事没法说的太详细,因为很多都是钟野自己的推测,贸然说出来难以取信于人。

只能说钱千溢随他到某处宅院,发现有人拐带孩子,然后钱千镒蹲守在那里,而他则出来搬救兵,但回去后就不见了钱千镒的身影,所以特来禀告。

但没想到的是端王爷根本不信,说道:“这不肖子一天到晚不务正业,他不见了,极有可能是躲到哪里去逍遥快活了。”

钟野只好说道:“如今世子失踪,是在下之过,还请王爷先宽宥几日,在下一定想办法找到世子。”

端王爷闻言摆了摆手说道:“你也是一天到晚没正事的主儿,你们两个掺和到一块儿能有什么正经事?我这些日子忙的很,要主持太后巡幸汤泉之事,你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等他身上的银子花光了,自然就会回来了。”

钟野闻言哭笑不得,这端王爷居然对自己的儿子失望到这种地步,可见钱千镒平日里究竟有多荒唐。

既然对方不信,说再多也无用,还白白耽误时间,钟野只好抱拳说道:“该说的在下都已经交代完了,不管王爷信与不信,我都会尽力去寻找世子的下落。”

端王听了不再搭话,只是把手一伸示意送客。

钟野转身去了,端王爷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王爷……”侍卫头领忍不住要说话。

“你想说什么?”端王爷反问道:“我问你,钟野叫你们去的时候你见到世子了吗?”

“没有。”侍卫头领道。

“那么我再问你,你是否看到有人拐带孩子呢?”端王又问。

“没有。”侍卫头领摇头。

“世子从小到大除了吃喝玩乐可做过一件正经事?”端王继续问。

“这……”侍卫头领不敢接话。

尽管端王世子的确如此,可他作为下人是决不能非议主子的。

“你觉得世子有胆量去做这些事吗?”端王冷笑一声:“这个小畜生多半又是要骗我的钱,只可惜别人都不敢伙同他一起骗我。不过那个钟野穷的叮当响,两个人肯定一拍即合。我要是信了他们岂不是落人笑柄?!”

第三百一十二章 探子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一十二章探子端王世子失踪,钟野去端王府相告,但端王爷却不信。

此时天色已经很晚,街道上处处亮起了灯。

钟野远远地围着敬王府转了一圈,他不能靠的太近,怕引起这里人的警觉。

他有九分的把握断定钱千镒在敬王府里,而他必须要把对方救出来。

那么就只有两个办法,一是智取,二是硬闯。

硬闯的话自己虽然不惧怕对方人多势众,就算不用帮手,单凭他一个人也能在敬王府趟个来回。

可如果真的这样做,只怕还没等找到钱千镒,这位仁兄就已经被对方给灭口了。

并且这样也违背了自己借力打力的初衷。

可智取的话,他一时又想不出上佳的计策来。

“世子,愿你吉人天相,能等到我想到办法去救你。”钟野在心中默念道。

而此时钱千镒又被扔回了银斑将军旁边的笼子里。

原来他之前只是用了权宜之计片的封玉超让他吃了一顿饱饭之后又死活也不肯说出究竟把那几个孩子放到了哪里,封玉超自然被他气得半死。但碍于王爷有吩咐,不敢真的把他怎么样。

只能把他关到老虎笼子旁边的笼子里,好吓唬吓唬他。

而封玉超则随着徐管家一起去向敬王爷请罪。

“好事多磨,”敬王爷坐在金丝楠木的大床上,身边有好几个婴儿或爬或坐:“今日的吉时已过,就算是找到那几个孩子也要等到十五的夜里了。”

封玉超战战兢兢的跪在那里,却没想到敬王爷这一次居然如此心平气和,颇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万事自有天定,强求不来。”敬王爷抱起一个白胖的孩子抚摸着说:“如今我已将圣尊迎入府中,有他老人家的加持,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王爷见识高明!”封玉超赶紧奉承:“在下一定会找到那几个孩子,为王爷得道成仙铺路!”

“起来吧!我知道你也用心良苦。”端王爷轻轻抬手:“圣尊怜悯你思弟心切,大施法术为他招魂。你要铭记于心,不可忘恩。”

“王爷教导的是,”封玉超听他提起圣尊立刻虔诚拜服:“圣尊和王爷的大恩大德小子没齿不忘。”

从敬王爷的屋子里出来,封玉超又去各处搜寻那几个孩子的下落了。

钱千镒紧紧闭着眼睛不去看那只大老虎,虽然害怕却也知道自己的性命暂时无虞。

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那几个孩子,等昏睡的药物失效,他们就会醒来哭泣,那个时候可就藏不住了。

真要到了那个时候,他还能用什么办法制止呢?

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的看着那几个孩子被老虎吃掉吗?

远处钟楼响过三声,已经三更天了。

敬王府的戒备变得更加森严,钟野只怕短时间也难以救自己出去。

“哎!小不忍则乱大谋。”钱千镒哀叹:“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在房上趴着。”

不久之后,这附近的侍卫就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循着声音找去,竟然就是在原来的那间房里的桌子下面。

因为钱千镒当时是从这个房间里把孩子抢走的,所以那些人就忽略了这个房间,反倒在别的地方反复的搜查。

又因为有桌帷遮挡,之前竟没有人发现。

可是等这些孩子醒了,轻易就被发现了。

但他这样做也并非一点儿作用没有,最起码又给这些孩子延长了半个月的寿命。

第二天,钟野把燕云堂、邵楠等人都请到了一处,还有卫宜宁和韦兰珊。

之所以把这些人都请到,一来是为了集思广益,二来也是为了让各家都知情,毕竟这件事非同小可。

燕云堂一听就炸了,说道:“端王爷不相信,那咱们就带着人冲进去!”

邵楠一向冷静,忙制止道:“不可,这样的话只怕会适得其反,更会落人把柄。”

“那要怎么办?”燕云堂急道:“报官也不济事。”

哪个官敢去搜查敬王府呢?

“钟公爷,你有什么打算?”韦兰珊问钟野。

“不瞒众位,我昨天也是想了整整一夜。进敬王府不过两个方法,一是硬闯而是智取。在如今的形势下硬闯是不可取的,只能智取。”

“如何智取?”卫宜宁问。

“我的打算是最好能够先派出一个探子打入敬王府,找到端王世子。这样的话,到时候咱们去兴师问罪就不怕他们抵赖,想要进去救人也不至于落空。

否则的话贸然进去,便如大海捞针,根本不得其法。”

“钟公爷分析的有道理,”众人想了想,觉得这个办法还是很妥帖的:“但谁能做这个探子呢?”

“所以说这个人选至关重要,”钟野也觉得为难:“这个人既要有胆识,不畏手畏脚,还要够机警,懂得随机应变,又能够不动声色,不被人察觉。

而且我已经打听过了,敬王府最近在大量的招收佣人,这是个契机。”

众人都知道钟野说得很对,可是在座的这些人中钟野外貌独特,一现身就会暴露,首先就得被排除。

燕云堂和邵楠同封玉超共事,且经常露面,难保不会被他的手下认出来。

韦家的女儿又生得太美,就算能混进去也实在是太惹眼了,行动只怕不便。

剩下各府里的侍卫和丫鬟中,也找不出符合条件的人。

“不如就让我去吧!”卫宜宁语气平静地说道:“我还算有些身手,年纪又小,容易混过去。”

“不行,万一你被封玉超认出来怎么办?”钟野率先反对。

其他的人也担心卫宜宁的安危,不想让她涉险。

可卫宜宁自己已经打定了主意,起身说道:“各位稍后,我去去就来。”

卫宜宁离席,其他人还在讨论这件事,虽然大家都知道必须要救端王世子出来,可又担心卫宜宁的安危。

过了一会儿,门帘轻轻掀开,一个青衣小鬟走了进来,众人都没留心。

这个小丫鬟手里提着一壶茶,给在座的几个人依次倒茶。

钟野忽然瞪大了眼睛,指着她说道:“卫姑娘?!”

第三百一十三章 打入内部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一十三章打入内部众人循声望去,端详了半天,都不敢认。最后还是韦兰珊期期艾艾地问道:“你是宜宁?”

小丫鬟点点头,开口道:“诸位觉得我这样子封玉超还会认出来吗?”

卫宜宁出去后跟春娇换了衣裳,重新梳了头发,更是用黑油彩把露在外面的皮肤涂上了薄薄的一层,遮住了白腻的肤色。

她的长相本就不是让人一见就惊艳的类型,最突出的就是肤色白皙细腻,只要遮住这一点看上去就会显得极为普通。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如果不是特别熟悉她的人还真是认不出来。

“原来真的是一白遮百丑啊!”燕云堂慨叹道。

韦兰珊忍不住冲他呲了呲牙。

“宜宁,敬王府是龙潭虎穴,你孤身一人进去……”韦兰珊依旧不放心。

“二姐姐,别担心,我去是最合适不过的,”卫宜宁笃定道:“我干过粗活,装成粗使丫鬟不会被人瞧出来。”

其他的人也知道卫宜宁说的有道理,只是还忍不住担心就是了。

可话说回来总是要有人去的,无论是谁去,其他人都免不掉担心。

“敬王府怎么会突然大量买进下人呢?”燕云堂觉得奇怪:“要知道敬王爷可是一个妻室都没有。”

这一点尽人皆知,敬王爷一向不问俗事,甚至自从原配病故后就未再续弦纳妾,连子嗣也无。

“这敬王府还真是神秘难测啊!”邵楠若有所思。

卫宜宁想要进敬王府,先得回智勇公府去,对朱太夫人和包氏谎称要去韦家住上几天,这两个人并未起疑。

卫宜宁到了韦家后先是乔装一番,打扮成个穷丫头。

钟野这边已经打听好了,叫卫宜宁去了指定的牙行。

昭邑人家大多富庶,差不多的都要呼奴使婢,再加上今年年景还不错,没闹大的灾荒,卖儿卖女的也不多。

所以牙行的买卖一般,压不下价来。

如今敬王府大批要人,可以说是一宗大买卖了,就有牙行跟王府的管家和买办套上了关系,想从中渔利。

卫宜宁扮作小丫头,年纪小又相貌平平,到了那里直接就说要做粗使丫头。

牙行的人牙子就说:“如今敬王府正招人,不过只用半年的短工,你做不做?”

卫宜宁稍微犹豫了一下,说道:“半年也好,时间长的我还怕自己熬不住呢!”

人牙子看她这样只当是个不谙事的小丫头,反正现在人也不够,就叫她在文书上签字画押。

卫宜宁就说自己不识字,那人听了就说:“我当然知道你不识字,只要在这上面画个圈摁个手印就好了。”

按过了手印之后就叫她先到一旁候着,此时那里已经站了十几个人,有和她年纪差不多的也有半大的老婆子。

直到过了午才凑齐了五十个人,敬王府的二管家过来领人,一共套了三辆大马车,把这些人都接上,直接进了敬王府。

进了府之后有管事过来训话,一个个分派了活计,由老妈子们把新来的领走,告诉各项活计该怎么干。

卫宜宁一直低眉顺目地站在人群里,她被分派去了中院收拾花草,跟着一个姓张的婆子。

张婆子五十出头,算是王府里的老人,身材矮矮胖胖的,眼神不大好。

卫宜宁自称王杏儿,装出一副笨手笨脚的样子。

张婆子不待见她,嘴里嘟嘟囔囔地抱怨道:“刘秃子不安好心的,分派给我的就是这么个黄毛丫头!早就知道他跟孙疤眼有一腿!”

卫宜宁知道她说的那个刘秃子就是二管家,孙疤眼则是管浆洗的婆子。

上头分给浆洗房两个十七八岁的粗壮丫头,给张婆子就一个卫宜宁。

“告诉你,”张婆子回身对卫宜宁说:“以后我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要是敢躲懒儿我可饶不了你!”

卫宜宁赶紧吓得瑟缩道:“我记住了张妈妈。”

张婆子带着卫宜宁来到了下人住的厢房里,屋里头南北墙边各靠着一张床,其中有一个上头还没有铺盖。

“一会儿你到后头去领一床铺盖,先把你的包袱放下来吧!”张婆子说。

卫宜宁胳膊上挽着一个小小的蓝布包袱,包袱皮都洗得发白了。

她把包袱放在一旁的桌子上,问明了张婆子该去哪里领行李,然后就出去了。

见她走出了小院儿,张婆子从椅子上跳起来,飞快的打开卫宜宁放在桌子上的蓝布包袱,翻了翻,里面有两件粗布衣裳,还有一双厚底灯芯绒的鞋子。

张婆子把这双鞋拿起来在自己的脚上比了比,明显有些小,可她还是掖在了自己的裤腰里。这双鞋她穿不了,但可以拿给自己的女儿穿。

包袱底下还有十几个铜子,她也揣了几个,打算给孙子买零嘴儿吃。

卫宜宁抱了一床旧行李回来,老旧的棉花和粗布的气味很是难闻,但卫宜宁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进屋来就看见张婆子正在桌边站着,她的蓝布包袱被扯开了摊在桌子上。

卫宜宁走过去看了看,那里头的鞋子没了,铜钱也少了。

“张妈妈,你怎地拿我的东西?”卫宜宁一脸委屈地问。

张婆子不认账,啐了一口骂道:“瞎了心的东西!混赖你的娘!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拿你的东西了?!”

“这屋子里就有你我,不是你拿去了还能是谁?”卫宜宁拖着哭腔道:“我刚才还见你站在桌子边上,包袱也打开了。”

“扯你娘的臊!”张婆子跳起来给了卫宜宁一巴掌:“刚进来就咬群尥蹶子,不治治你还反了天了!”

卫宜宁一副又怕又气的样子,想哭又不敢。

这边吵嚷的声大,旁边几个屋子里的下人也走过来看热闹,张婆子见人多越发耍起了威风,拿过立在墙角的藤条,往卫宜宁身上不轻不重地抽了几下。

嘴里骂道:“没规矩的野丫头!老娘得好好教你懂规矩才行。”

有人过来劝住了,知道这张婆子从来就泼辣,便叫卫宜宁跟她认了错,作好作歹平息了这件事。

卫宜宁忍着泪去铺床,众人见无事也就都散了。

顶点

第三百一十四章 进府第一天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一十四章进府第一天敬王府大得吓人,比柱东王府还要大。

卫宜宁借着打扫落花的由头把中院先查看了个七八分,虽然没有看到端王世子的影子,却发现这里有很多客人。

难怪要雇佣这么多仆役丫鬟了。

这些客人本身也很奇怪,给人的感觉不伦不类的。

一看就是些出身并不高贵,教养也很差的人,且通过他们的言行举止和外貌也能够判断出来这些人平日里过得也并非多优渥的生活。

缘何这些人会成了敬王府的座上宾?

卫宜宁刚刚进府也不敢到处乱跑,规规矩矩地干完了活也到了晚饭时候。

中院的下人们都聚在一处吃饭,哪怕是敬王府,下等仆人吃的也是清水熬白菜和萝卜干。

卫宜宁故意吃得很急,以至于噎得直咳嗽。

桌上有一盆粉汤,上头漂着几点油星,卫宜宁喝了一碗又一碗。

张婆子就撇嘴训斥她:“真是饿死鬼投胎!你也抬抬头,脸都埋进饭碗里了!”

卫宜宁佯装惊慌,把手里的碗一下子掉在桌子上,汤泼了出来,溅了张婆子一脸。

有几个平时和张婆子不对付的仆妇立刻大声的笑了出来,弄得她恼羞成怒,觉得卫宜宁就是故意的,当即就扬起巴掌给了卫宜宁一个嘴巴。

卫宜宁被她打得坐到了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

这时有管事的经过这里,听着里头闹的不像话,就站在门口呵斥了几句。

张婆子唠唠叨叨的说着自己的委屈,管事的知道她一向是不依不饶的性子,原本和她住在一起的吓人,最后都搬出去了。就连这个新来的丫头还没到一天,两个人就闹成这个样子。如今府里客人多,让人听着也不像话。

就说:“王杏儿,你不要和张妈住在一处了,东偏院有个小偏房,你先去那住着吧!”

这个决定正中卫宜宁的下怀,她本来还担心和别人住在一起行动会有所掣肘,如今这么一闹,把她单独分到了一个屋子里,这样的话自己想要行动可就方便多了。

她心里虽然高兴,但表面上却一点也不表露出来,依旧委委屈屈地捂着脸饮泣着说道:“多谢管家老爷。”

张婆子意犹未尽,但碍于管事的在跟前也不好继续撒泼了。

卫宜宁收拾了东西,搬进了那间小偏房,里头放了很多杂物,勉强能放下一张床。

到了半夜,卫宜宁听了听院子里已经没什么人走动了,便悄悄起身,摸着黑走出了屋子。

她穿着暗色衣服,又贴着墙根走,脚步比猫还轻,所以就算偶尔有人经过也没有注意到她。

卫宜宁查看了一番,发觉后院把守极其森严。

按理说这里不过是后花园罢了,就算有什么名贵花木也不过是需要些园丁细心看护罢了,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侍卫?

所以他就有些怀疑端王世子被关在这里,但这后花园也很大,且巡逻守卫的人很多,她想要进去找只怕不太容易。

不过多延迟一秒,钱千镒就会越危险。

卫宜宁知道此事关系重大,如果不能把钱千镒救出来,那么钟野迟早要倒霉,燕家和邵家只怕也不得清净。

她刚要有所行动,忽然有人走了过来,是一队巡查的侍卫,站住了向一个人请安。

卫宜宁隐在树后,认出了那人是封玉超。

心说钟公爷的推断果然不错,这人当真和敬王爷有关系。

封玉超叮嘱了那些人几句就让他们继续巡逻了,而他自己也并未离开。

卫宜宁打消了行动的念头,她觉得自己刚来这里就和封玉超遭遇并不是明智之举。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自己被发现,就算封玉超一时认不出自己,也会觉得自己有所图谋,极有可能会对自己严加看管,这样的话想要进一步就难了。

她刚要往回走,忽然被人从身后推了一把,从树后被推了出来。

有人猛地冲了出来,这些侍卫立刻就围了过来,雪亮的腰刀横在卫宜宁面前。

“侍卫老爷饶命!”卫宜宁故意把自己的嗓音逼得又尖又细,听上去稚气又胆怯。

“这丫头鬼鬼祟祟的,一定没干好事!”张婆子凑过来说:“于三爷可要把她关起来!”

原来刚刚就是她在树后推的卫宜宁,而原本警惕性很高的卫宜宁竟然没有发觉有人靠近自己。

一来是因为她急于关注眼前的动静,二来也是这张婆子天赋异禀,走路轻得吓人。

其实她年轻的时候,因为模样还过得去,手脚也还灵活,也曾经做过二等丫鬟。

可就是因为她走路太轻了,总给人一种神出鬼没的感觉,经常把人吓得够呛,所以就把她从上房赶出来了。

“你藏在树后要做什么?!”封玉超也走了过来,警惕地问卫宜宁。

卫宜宁低垂着头缩着肩膀,看上去像是吓坏了。

“说话!你来这里干什么?!”侍卫头目也大声呵斥。

“不瞒大爷们说,这丫头今天才来就鬼鬼祟祟的很是不对劲。”张婆子说:“我看她多半是要偷东西!”

“我没有,”卫宜宁拼命摇头:“我、我……”

“你怎么?!”张婆子冷哼道:“少装蒜了!”

封玉超狐疑地打量着卫宜宁,这时候来后院的自然要多加防范。

“张妈,搜她的身!”封玉超说道。

“遵命!”张婆子巴不得这一声,粗鲁地搜卫宜宁的身,可惜什么也没搜到。

“你大晚上不睡觉,跑到这儿来干什么?!把她给我关起来!”封玉超小心为上。

“公子爷,我说,我说,”卫宜宁装作吓破了胆跪下说道:“我是听府里的姐姐们说于三爷貌比潘安,所以才偷偷来看看。”

“哄——”侍卫们都忍不住笑了。

原来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又犯花痴的小丫头来偷看侍卫头目于三爷罢了。

话说于三爷还真是生得不错。

“那也要把她关一晚以儆效尤!”封玉超没好气地说。

这个死丫头没事瞎捣乱,这时候,一只苍蝇飞过来都要查查是公是母,何况是个大伙人呢!

第三百一十五章 疑兵之计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一十五章疑兵之计卫宜宁进府第一天就被关进了敬王府后院的一间空屋子里,这里头原本是冬天里给花卉过冬用的,因为有地龙,天冷的时候可以供暖。

但现在这屋子里空空的,只有一些闲置下来的花盆堆放在地上。

卫宜宁一声不吭地进了这屋子,侍卫们看她吓得死去活来,像只进了猫窝的小老鼠,也没太把她当回事。

不过既然封玉超都那么说了,众人也不能不照做。

“告诉你,老老实实的待在这别乱跑,以后绝不能这么不规矩了,这可是王府,不是你住的大杂院!”有个侍卫对她说。

卫宜宁吸吸鼻子点了点头,一副胆怯认命的样子。

她被反锁在屋子里头,因为没有床,只能窝在墙脚睡觉,不过她也不介意,当初在老凌河时夜夜蹲守在野地里是常事。

她倚在墙角很快就睡着了,只是睡得不深,只要有动静就能马上醒来。

银斑将军因为没有吃到人肉,到了夜里不断咆哮。

它已经习惯了每月的初一十五有人肉吃,可今天到了日子却没有,它就忍不住焦躁狂暴。

卫宜宁被惊醒,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老虎都是夜间进食,饿虎的咆哮声,她在老凌河的夜里常常听到。

没想到在敬王府还能听到。

她蓦地想起去年端午节永河上的那只虎,原来这敬王府竟豢养着如此猛兽。

看来说真的说这里是龙潭虎穴还真是不错呢!

封玉超能在敬王府自由出入甚至可以指挥下人,可见和敬王爷关系匪浅,那么也就极有可能借了老虎去行凶了。

这一点卫宜宓早就怀疑,如今更觉得自己的推断没错。

钱千镒失踪,钟野推断他被关压在这里,自己此番进来就是为了找到他。

但如果还能有别的发现也不失为收获,反正把封玉超逼上绝路是势在必行的事,否则有他在,自己和韦家姐妹都难得安宁。

夜静更深,巡逻的侍卫们最多每隔一刻钟就经过一次,脚步声橐橐,还有刀鞘磕碰的声音。

卫宜宁虽然没进过皇宫,但觉得这里的防卫只怕不逊于宫里。

如此森严的把守,若不是心怀鬼胎才怪!

后半夜起了凉风,带着些湿气,

又一队侍卫刚刚走过关押卫宜宁的屋子,就听到一声惊叫。

这些人本就紧绷着一根弦,听到声音立刻把这里围了起来,侍卫头目一脚踹开了门,只见卫宜宁蹲在地上吓得魂不附体,后窗户开了一扇。

“怎么回事?!”侍卫头目问:“窗户怎么开了?!”

“有、有人,”卫宜宁仓皇地指着打开窗户说:“吓死我了。”

“你是说刚刚有人进来了?”侍卫问卫宜宁。

卫宜宁胡乱地点头,心有余悸地说:“就在刚刚我睡得正熟,有人忽然站在我面前。我吓了一大跳,就喊出来了。”

“通知外面的人赶紧四处查看,有人混进来了!”侍卫头目吩咐道。

有几个侍卫赶紧出去四处通知。

“那人长什么样子你可看见了?”侍卫头目问卫宜宁:“他可跟你说什么了?”

卫宜宁费力地想了想说:“那人穿了一身黑色的衣裳还蒙着面,但个子很高,是个男人。他听见我叫喊就说了一句找错人了,然后就跳窗逃走了。”

“告诉他们赶紧守好西南角!”侍卫头目变得更加紧张起来:“要加强护卫,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卫宜宁低垂着头,闻言被羽睫遮挡的眼波轻轻闪了一下。

这边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原本在前院休息的封玉超也穿好了衣裳过来查看。

听了侍卫头目的禀告后,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人多半是冲着端王世子来的,并且把那个小丫鬟错当成了他,所以才会在听到惊叫后说自己找错了人。

“加强戒备!再从前院调几队人过来!”封玉超冷着脸呵斥道:“你们这些蠢货!进来了一个大活人竟然都不知道,要不是这个丫鬟叫喊起来,你们只怕还蒙在鼓里!”

侍卫们被训斥自然不高兴,他们这几天三班倒,每天都睡不上三个时辰的觉,结果稍有些风吹草动就被如此呵斥。

更何况这里是敬王府,又不是仁勇公府,封玉超在这里充当二主子,早就有人看不惯他了。

话说回来,这事情还是他引起的,要不是他不够谨慎,哪里会把端王世子引过来!

卫宜宁在一边察言观色也瞧出了几分,立刻上前抱住封玉超的腿哭道:“王爷!求你放我回去吧!这里也太吓人了!我实在是害怕!”

“胡说什么?!”侍卫头目于三爷黑了脸呵斥她:“这位是封公子!哪里是王爷!”

“啊?”卫宜宁愣住了,傻乎乎地说:“原来他不是王爷啊!我看他这么威风,简直就是王爷一样嘛!”

“别胡说了,我并不是王爷。”封玉超冷着脸说。

“那你也是这里的主子,”卫宜宁讨好地凑上前:“求求你不要再关注我了,让我回去吧!”

封玉超想了想,觉得不能把她放回去,今天晚上的事她如果出去乱说,只怕不太好。

“把她杀了吧!”封玉超一挥手:“只有死人才能真正的保密。”

卫宜宁吓得往后退了两步,转身扑到了于三爷跟前,哭求道:“我进府还不到一天,就是为了要偷看您,这也不是什么该杀的罪过啊!就算是王爷,也不会因为这件小事要人命吧!这个什么封公子也太狠了吧!”

于三爷早就不满封玉超越俎代庖颐指气使,就替卫宜宁求情道:“封公子,这丫头并不知情,何苦要她的命?如今府里本来就缺伺候的人,动辄杀人,这也不是办法吧?”

“你敢质疑我?!”封玉超的声音猛地扬起来:“且轮不到你来指摘我的对错!”

“我并没指责,只不过就事论事,”于三爷终究不敢跟他硬碰硬:“况且这毕竟是一条人命,又不是虫蚁,想碾死就碾死。”

“我今天就要她的命!你待如何?!”封玉超逼近一步,声音冷硬:“你少啰嗦!”

第三百一十六章 歪打正着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一十六章歪打正着卫宜宁看着眼前的形势,觉得还得再点一把火才行。

否则于三爷只怕不会和封玉超真正地杠上。

她佯装惊恐地大哭道:“封公子!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我的命?!你不是姓封吗?做什么跑到我们王府里来指手画脚?!不是骂侍卫大哥们废物就是要杀我,在你眼里我们都是猪狗不如的下人,只要稍微不合你意就容不得我们。

可我们是卖身给敬王府的,不是你们封家啊!要杀也得王爷下令才行,你说要我的命,我便一百个不服!

侍卫大哥们别上他的当,他让你们杀了我,回头一旦暴露,他肯定第一个躲得远远的,推得一干二净!到时候不知把你们哪个推出来顶罪呢!”

“你真是牙尖嘴利!”封玉超冷哼:“你的典身钱是多少?我花十倍买下来!回头再弄死你!”

“我再怎么低贱也是王府的人,你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了?!”卫宜宁嘴上虽然厉害,但却是躲在于三爷身后,只露出脑袋来跟封玉超对峙:“你是不是还想把王府据为己有?!”

“你!”封玉超恨不得一把把她揪出来掐死,但于三爷站在那里一步也不让。

他虽然不想和封玉超冲突,可真要让封玉超一个外人随意处置府里这个没什么大错的丫鬟,还真是有些看不下去。

王爷不问俗事,可府里还有管家,哪里轮得到他姓封的?

“封公子,这件事还是请徐管家来定夺吧!”于三爷也是好面子的人,今天封玉超的确是太嚣张了,他要是再妥协,不知以后还会经受多少难堪。

“好好好!”封玉超冷笑:“这丫头是奔着你来的,她要是有什么事,你也休想干净!”

“封公子,这是怎么了?”徐管家披着一件团花软绸的外衫走了过来。

封玉超道:“这院子进了刺客,需要封锁消息。这丫鬟不能留。”

“进了刺客?!可找到了?!”徐管家听了大惊,王府的后院进了人,这还了得!

于三爷开了口:“是属下等无能,这丫头说有人闯进了后院,我们已经四处巡查了。封公子说要杀了这丫头,就因为她看见了那个蒙面人。属下觉得大可不必,因为如今王府正需要下人,何况她也并不知情。”

“现在最主要的是找到刺客,至于这丫头死不死有什么大关系?”徐管家道。

“我,我想起来了,”卫宜宁啜喏道:”那个刺客——”

“怎么了?”众人赶紧听她说。

“那个,其实是我做的噩梦,”卫宜宁道:“那个梦太像真的了,把我吓醒了,还以为是真的。”

“你……”封玉超等人都几乎不曾气死。

“各位各位,真是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卫宜宁陪着笑道:“可能是因为侍卫大爷们总在外头巡查,我就梦见有人拿了刀来拉我。后来也是慢慢反应过来不对劲的,因为在梦里这屋子是白天的情形。”

“那窗户为什么会打开了?”于三爷问:“难道不是有人闯进来了吗?”

“那个窗户应该是风吹开的吧?”卫宜宁缩了缩脖子说:“半夜里不是起了风吗?”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封玉超不信。

“我是要说的,可是你一个劲儿要杀了我。”卫宜宁委屈道:“当然是保命要紧了。”

“岂有此理!”封玉超气得想杀人。

正在这时巡查完的侍卫回来禀报说并没有发现刺客,并且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有刺客进来。

“谎报消息就该杀!”封玉超还是想杀了卫宜宁,他如今心中满是戾气,总想杀人。

卫宜宁死死抓住于三爷的袖子,向他求救。

于三爷就说:“既然没有进刺客就更没有必要杀她了,封公子心情不好大可以回自己府上去杀人。”

封玉超冷笑道:“我不过是力求万无一失,哪里有什么私心呢!”

不过他这话并不能服众,只是侍卫们不便出言反驳。

徐管家听了就说:“想必封公子之前也是出于周全考虑,不过既然是误会,也就无所谓了。这丫头是个糊涂虫子,何必跟她一般见识。不说起来这事情也好解决,只要让这丫头以后都在后院不得去别的地方就是了。

如此也不必担心她走漏什么风声,反正后院也正要有人伺候着端茶送饭,你说对吧封公子?”

封玉超和徐管家对视一眼,立刻明白了这个老狐狸打的是什么算盘。

钱千镒被关在这里,确实需要有个丫鬟伺候,只不过伺候他的人肯定不能活着出这里,所以卫宜宁这个丫鬟现在死也是死,晚些时候死也一样。

总之在这两个人眼里,她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徐管家说得有理。”封玉超一笑:“这么做的确比杀了她更有价值。”

“既然这样就让她留在后院吧!”徐管家咳嗽了一声说:“她要是敢踏出后院一步,格杀勿论!”

卫宜宁本来就是要进后院来,只是没想到居然这么顺利,简直是歪打正着。

什么张婆子、于三爷、徐管家,都成了她的贵人,让她在进府的第一天就顺利进入后院。

之前她假装有人闯入,听侍卫们的意思就知道端王世子大约被关在哪个地方。

原本她打算的是找机会再溜进来仔细查看,但现在,竟然直接让她留下来了,并且很有可能就是让她去服侍端王世子。

“天色还早,封公子也回去休息一下吧!”徐管家打了个哈欠,说实话他真是不愿起来,最近王府里人多事杂,他真是累得半死。

“徐管家,我和你一起去前院吧!”封玉超也不想留在这里了。

这两个人离开后,于三爷就对卫宜宁道:“你听到了吧?以后绝不可以乱跑,清早再告诉你做什么,这会儿你还是回那个屋子里待到天亮吧!”

卫宜宁千恩万谢地走了,于三爷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可惜,这丫头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活不长了。

他不是什么善人,否则也不可能在敬王府里任侍卫头目,所以他仅仅有这么片刻的同情而已。

第三百一十七章 送饭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一十七章送饭钱千镒被软禁在敬王府的虎苑里,和关老虎的地方只隔一个月亮门。

那里本就有几间屋子,原来是给看管老虎的下人住的。

现在用来囚禁他。

卫宜宁一起早就被打发着去给钱千镒送早饭,侍卫叮嘱她道:“老老实实做好自己的事,管好你的眼睛和嘴!不要乱看乱问!”

卫宜宁唯唯诺诺地答应了,一脸的茫然无措,俨然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

屋子只是一个小套间,钱千镒正蹲在墙角用头发丝逗弄两只小虫子打架,兴致颇高。

他被关在这屋子里不许出去,只好苦中作乐免于疯掉。

卫宜宁就觉得这位世子心真的挺没心没肺的,换成别人只怕要焦虑不安。

只有他还有心情给这两只虫子取名,像是要在这里过上一百年似的。

钱千镒见有人进来回头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眼神刚刚发了一下光就立刻又暗了下去,失望道:“真是的,派个丫头来倒是好事,可怎么不派个好看点儿的!”

钱千镒就是这样,喜好声色,且从不遮掩。

卫宜宁不动声色地走进来,钱千镒没认出她来,甚至还嫌弃她长相平庸。

“客人请吃饭,”卫宜宁把托盘放到漆皮剥落的桌子上,声音低低地说:“不然就凉了。”

“你这小丫头,”钱千镒扔掉头发丝拍拍手站起身对卫宜宁说:“你干嘛总低着头?就不会给我笑一个?女孩子嘛,多笑才好看。”

“你不是嫌我长得丑吗?”卫宜宁道:“为什么还跟我说话?”

“哎,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钱千镒笑嘻嘻地说:“那些侍卫没人跟我说话,怪憋闷的。”

“我也不想说,”卫宜宁一边把碗筷摆好一边说:“你还是快吃饭吧!”

钱千镒眨巴眨巴眼凑到桌子前,看着桌上摆着四菜一汤,还有一盘肉包子和一盘蒸糕,虽然远远比不上他平日里的饮食,但和牢饭想比还是好太多了。

他又不是铁打的,饿了自然就会吃。

“要不,你也吃点?多吃点白面说不定会变白。”钱千镒拿起筷子还不忘调侃卫宜宁:“啧啧,看你那小脸黑得哟!”

“多谢公子!”卫宜宁毫不客气,直接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伸手拿了肉包子就吃。

“哎,你还真不客气。”钱千镒没想到这丫头如此自来熟,让她吃她就吃。

卫宜宁也不理他,脸上的表情就是:“不是你让我吃的嘛!”

她也是真饿了,那些人把她关在后院,早起只给了一个杂粮饼子一碗米汤,还不够她塞牙缝的。

“也好,有个人陪着也不寂寞,”钱千镒乐呵呵地坐下来,边吃饭边喝汤。

卫宜宁吃完一个包子批评他:“汤是留到最后喝的。”

“我知道,用膳时咸者宜先淡者宜后,无汤者宜先有汤者宜后,汤味淡薄,故而靠后,”钱千镒道:“可我早已习惯了边吃饭边喝汤。”

“不是这个缘故,”卫宜宁道:“后喝汤吃的多,先喝汤就吃不下太多的饭菜了。”

“唉!一看你身世就很可怜,”钱千镒慨叹道:“不过你说话的声音很像一个人,就是长得不像。”

卫宜宁埋头继续吃,不接他的话。

钱千镒慢条斯理地吃过了饭,还没卫宜宁吃得多。

卫宜宁收拾下去碗筷,转身回来打扫屋子。

钱千镒终于逮住一个能跟自己说话的人,不时讲个笑话或是询问卫宜宁的家乡身世。

“公子爷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卫宜宁编了几句瞎话给钱千镒听后反问他。

“呵呵,这个嘛,你就不需要回答了。”钱千镒一笑:“你叫我公子就好。”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卫宜宁继续问。

“对你没好处,”钱千镒摆手道:“知道的多不是什么好事,顶好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才活的长久。”

“你怕连累我?”卫宜宁好笑地问。

“废话!”钱千镒瘫在床上盯着屋顶懒懒地说:“谁没事儿总拉人陪死呢!”

他们在屋里说话,不远处就有人把守,那些侍卫只负责看守钱千镒不让他出去,但并不会刻意监听他说话。

“杏儿,你给公子爷唱个曲儿呗!”钱千镒翘起二郎腿活脱儿一个登徒子:“不然吟一首诗也好。”

“好,”卫宜宁竟没拒绝:“我还真会一首。”

然后轻声念道:

“红妆偏爱上高台,

五指纤纤扶上来。

爱与明月常相伴,

不与骄阳共徘徊。”

“咦?!”钱千镒一下子就愣住了:“你怎么会这首诗?”

这首诗也是个谜语,当初在献秋山,他企图和韦家姐妹们同席,韦家人不肯。

还是卫长安那个草包想了个折中的办法,让双方出题比试。

射覆的时候钱千镒出了个蜡烛的谜面,很是粗俗不堪。

不过韦兰珥覆得却很雅致,就是卫宜宁刚刚念的那一首。

钱千镒对这个印象很深,一来这題本就是他出的,二来韦兰珥秉稀世之美,他想忘也忘不了。

如今这个长相平平的小丫鬟居然当着他的面儿念了出来,真能不让他感到意外呢?

卫宜宁轻轻一笑道:“世子,你当真认不出我么?”

“你你你,”钱千镒忍不住口吃:“你真的是卫姑娘?!”

他一开始只是觉得这丫鬟的声音和卫宜宁极其相似,但并没有仔细盯着她的脸看。

现在听卫宜宁这么说才端正了眼光,细细的审视。

一看之下很是感激:“卫姑娘,没想到为了进来寻我,你居然把自己晒这么黑,真是牺牲太大了!”

卫宜宁也不说破,只笑了笑,说道:“钟公爷他们想要救你出去,但考虑到敬王府非寻常人家可比。怕贸然进来,不知你在何处反而害了你,所以我乔装扮作丫鬟到这里来。先探明你存身之处,然后再想办法通知他们好救你出去。”

“这主意真是不错,”钱千镒点头称赞:“只是你能自由出入吗?”

“不能,”卫宜宁如实回答:“我只能在这院子里走动。”

钱千溢一听就泄气了,卫宜宁也只能在后院里,那又怎么能把消息传递出去呢?

第三百一十八章 呼之欲出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一十八章呼之欲出318

钱千镒认出了卫宜宁,两个人刚刚低声交谈了几句,卫宜宁还要说什么,见一个侍卫在房门前来回走动,不时往屋子里张望几眼。

卫宜宁怕引起怀疑,便掐住了话头不说。

这屋子是个小套间,卫宜宁被安排住在外间,也是为了方便她伺候钱千镒。

只有一张靠墙的旧竹床,用得年岁久了,外皮变成了红棕色。

这天一上午她都没再跟钱千镒说什么话,怕表现得太热络会让人起疑。

直到用过了午饭,因为天气炎热,外头的侍卫也都倦怠了,她才借着给钱千镒打水洗头发的机会跟他说话。

“世子,你是如何被抓到这里来的?”卫宜宁问钱千镒。

“我是为了救人才进来的,”钱千镒咕哝道:“那个姓封的居然丧心病狂到要拿小孩子喂老虎!我不能见死不救啊!不过可惜,最后还是被他们捉住了。”

“你确定他们是用人来饲虎?”卫宜宁听了也觉得胆寒:“可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至于为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但确乎是用小孩子喂老虎决不会错的,这可是他们当着我的面说过的。”钱千镒笃定道。

“除了这个你还知道些什么?”卫宜宁问他。

“你问这些干什么?等我出去了自然会原原本本告诉你们的,你现在应该好好想想怎么样才能救我出去。”钱千镒忍不住提醒卫宜宁:“你又不是进来听故事的。”

“世子,我当然希望能救你出去,”卫宜宁神色冷静语气平淡地说:“可现在看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如果不能救你出去,能把你知道的事情传递出去也是好的。总比人出不去,真相也随之湮灭要好吧!”

“嗬,你的意思是让我尽快把自己知道的告诉你,这样就算我死了你们也知道真相了对不对?!”钱千镒气得头发也顾不上洗了,两眼直瞪着卫宜宁。

“是。”卫宜宁丝毫不觉心虚,一双眼睛清澈沉静,没有一丝慌乱:“非常情形自然要处置得法,空谈那些礼仪周到根本于事无补。”

钱千镒看着她不卑不亢的神情,也生不起气来,只说:“这么绝情真不像个女孩子。”

卫宜宁才不在乎,只是又问了一遍:“世子到这里之后还有什么发现没有?”

“嗯,我想想,”钱千镒眉心攒起,略一沉思说道:“他们管那老虎叫银斑将军,那可是一头大白虎,看上去凶得紧。还说这四个孩子是最后一批,他们以往每月的初一十五都要给这老虎送两对童男童女吃,如今只怕快凑足一百个了。

这次的几个孩子被我暂时救下了,要到十五日再被祭虎。所以你要尽可能在那之前把消息递出去,都说救人须救彻,我这一辈子还没做过什么好事,这一次就格外不愿意半途而废。”

“我记住了,”卫宜宁点头:“我会尽力把消息传出去的。”

“还有,”钱千镒又说道:“你猜我在这里还看到了谁?”

卫宜宁猜不出,只静静等着下文。

钱千镒本来要卖个关子,可对方并不急于知道,他只好干咳一声给自己找个台阶:“我看到了在望春山追杀我的那几个人的。”

“真的假的?”卫宜宁听了忍不住吃惊:“你没看错?”

“绝不会看错,”钱千镒万分笃定:“而且不止一个,被抓的当晚我起码看到了四个,他们显然也记得我,从眼神就看得出来。”

“这么说那些人和敬王府也有联系,”卫宜宁沉吟:“这里的确有很多身份奇特的来客,摸不清到底是做什么的。”

“是啊,原本以为这是两件毫不相关的事,现在看来竟然都能在敬王府找到根源。”钱千镒道:“真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敬王府处处透着诡异蹊跷,这些零散的证据像是浮在水面上的一鳞半爪,隐隐约约有什么怪物呼之欲出。

卫宜宁一下子就想到了很多,但这些大多都是假设,所以她并没有说出来。

她现在要想办法把这些消息连同端王世子所在的位置都传递出去,让等在外面的人知晓。

可这些人对这里看守得十分严密,卫宜宁虽然能出房门在后院走动,但每一次进出钱千镒的屋子都要被搜查一遍,去到哪里也都会有侍卫不远不近地跟着。

“世子,这几天你一定要要求天天洗澡,”卫宜宁小声对钱千镒说:“且必须要焚香沐浴,一点不能含糊。”

“干嘛?”钱千镒不解:“你就那么想和我有肌肤之亲?”

“我还没说完,”卫宜宁懒得和他斗嘴:“你还要把我赶出去,等洗完了换好衣服在让我进来倒殘水。”

“这又是为什么?”钱千镒不高兴了:“我不是很会自己洗澡。”

“我不想看你衣衫不整的样子,”卫宜宁的声音有些冷:“你要是不照做,我也没办法救你。”

“你害羞?”钱千镒猛地凑过来暧昧地说:“你怕看了之后会对我动心不已是不是?”

卫宜宁干脆不理他,这位世子实在很自恋,就算自己否认他也不会相信的,所以不必解释。

“宜宁,其实你也蛮标致的,”钱千镒继续诱哄卫宜宁道:“你为了我敢于只身入虎穴,我答应你,若是我能平安出去,待你及笄之年我便纳你为如夫人,如何?”

卫宜宁背对着门口,外面的侍卫看不到她的表情和身前的举动,钱千镒的话还没说完,她就快速地伸出手在他腰眼上猛地捅了一下。

钱千镒只觉得自己腰侧剧痛,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面色惨白,连气也不敢喘。

“世子,请自重。以后不要在对我说这种轻薄言辞,否则我不会客气的。”卫宜宁的语气和平日并没有什么不同,可钱千镒分明感觉到了极大的怒意。

卫宜宁看也不看他,端起脸盆出去了。

钱千镒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候才敢正常呼吸,心说这丫头也太粗鲁了,他可不敢再惹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恶人相磨

到了晚上钱千镒果然开始嚷着要洗澡,如今天气炎热,再加上他出生高贵,要洗澡也情有可原。

侍卫们得到吩咐也不敢过分的难为他,何况现在有丫鬟伺候着,并不用他们动手。

卫宜宁每隔半天就要悄悄地取出藏在头发里的黑色油彩,小心的涂抹自己裸露在外面的肌肤。

把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钱谦益故意大声的说道:“你不出去还杵在这儿干什么?诚心站在这儿恶心我吗?”

卫宜宁装作胆怯的样子,瑟缩着肩膀站在那里不动。

“赶快给我滚出去!”钱千镒不耐烦的喊道:“偌大的敬王府居然派这么个丑丫头给我,也真是够了!”

卫宜宁只好佯装委屈地退了出来,反身关好了房门。

外头的侍卫们看着她不厚道地笑了笑,知道她被端王世子嫌弃了。

卫宜宁低垂着头,慢慢的挪到一株槐树下面,笨拙地绣起了一方手帕。

有侍卫们经过,偶尔看一眼,看得出她在绣一丛牡丹。

但针脚粗笨,绣的有些不伦不类。

接下来的两天端王世子每天都会吵着要洗澡,卫宜宁每次都打好了水,然后关好房门,就在不远处绣手帕。

渐渐的,侍卫们也都习以为常了。

封玉超难得回一趟仁勇公府,他的继母一向不敢过问他的事。

加之最近封毅担任朝廷的巡防使,去两浙巡查去了,起码要三个月后才回来。

封玉超平时从来都不把他这个继母放在眼里,也就只惧怕父亲三分,父亲要是不在家就更是无法无天了。

卫宜宓的脚伤好些了,只是不能久站。

封玉超已经连着一个月没回家了,卫宜宓虽然怕他却还是不能不见他。

打发了家里的仆人到宫门前等着,等封玉超去宫里当差时好请他回家。

但十次有九次扑空,就算好容易遇见他了,也根本不理这个茬。

“姑娘,姑爷回来了。”喜凤急急忙忙进来禀告。

卫宜宓听了,脸上的神色一紧又一松,她最近才不像原来那么频频的做噩梦了。

如果可以,她这辈子都不想见封玉超。可理智告诉她这不行,最起码她要给自己安排好后路。

“叫喜燕把宝钏看好了!”卫宜宓低声吩咐喜凤:“别让那个小贱人出来惹祸。”

“放心姑娘,喜燕早就过去了。”喜凤是卫宜宓的心腹,早就把这件事安排妥当了。

那个叫宝钏的丫鬟,是卫宜宓嫁过来之后仁勇公夫人特地拨过来供使唤的丫头。

长得虽无十分颜色,但白净清秀,声音柔媚,也很有几分动人心处。

封玉超自然不会放过,新婚没几天就把这个丫头给占了。

卫宜宓虽然不愿意却又管不了,后来索性一闭眼随他去了。

但让她容忍不了的是这个丫鬟居然有了身孕!她决不能让这祸胎生下来。

所以她知道这件事后,立刻严密封锁的消息,并叫喜凤去赎了一贴打胎药来,逼着这丫头吃了下去。

如今胎打下去还没有几天,那丫头还起不来床。

卫宜宓听说封玉超回来了,就怕他知道这件事,所以叫自己的陪嫁丫头看好了宝钏,免得节外生枝。

“叫人去厨房吩咐一声,准备好大少爷平时爱吃的酒菜,”卫宜宓又说:“你再去前面盯着,若是大少爷给夫人请了安就过来也就算了,要是他请了安要出府去,你可千万要把他留下。”

“姑娘放心吧!我一定把姑爷请过来。”喜凤说着就往外跑。

卫宜宓走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照了照,把两侧的头发往耳后抿了抿。

她今年才不过十八岁,正是芳华盛绽的年纪。嫁做人妇,少了少女的青涩懵懂,眉宇间淡淡的忧愁,更是为她添了楚楚风致。

封玉超一进门就看到她对镜自怜,忍不住冷笑,讥讽道:“大奶奶好兴致,怎么不出去逛逛去?”

卫宜宓一听他的声音就忍不住要打冷战,但还是强忍住了,转过头对着他和颜悦色的说道:“夫君回来了,多时不见了,不知一切可都安好?”

“你少跟我面前装贤惠!”封玉超刻毒的说:“你以为我真的忘了你到底是什么货色了吗?你个淫奔无耻的浪荡货!”

喜凤原本是陪着旁边的,一听封玉超的话头不对,立刻就低垂头转身出去,顺便把里屋的房门给关了。

卫宜宓到此时才真的懂得忍字头上一把刀是何等的疼,依旧硬撑着说:“我以前的确有不够检点的地方,但自从嫁给你可绝无二心。我心里想的是和你相敬如宾,相濡以沫,你何苦一直这样作践我?”

“你居然想要和我白头偕老?!”封玉超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把脸凑过来,离卫宜宓很近很近。

卫宜宓拼命让自己的眼光不要躲闪,直视着封玉超的脸。

封玉超这段时间憔悴的厉害,脸色铁青,眼窝深陷,整个人好像熬成了一尊青木雕像。

“你这个贱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封玉超伸手掐住卫宜宓的脖子,狞笑着说:“无论我怎么羞辱你,你还是逆来顺受。你是舍不得仁勇公府大奶奶的身份!”

“不是的,”卫宜宓有些艰难地摇着头意图解释:“我既然嫁给了你,就要尽自己的本分。操持家事,传宗接代,也算对得起你们封家的列祖列宗。”

“你这话也只好拿去糊弄鬼!”封玉超丝毫不为所动:“你是为了让自己后半生有靠,才想要让我给你肚子里下种吧?。”

“你成日里不在家,我关在这府里就像个犯人。要是有个孩子能陪陪我、解解闷儿,我还能活的下去。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吗?”卫宜宓红了眼眶:“况且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难道不该为封家生育子嗣吗?”

“我告诉你,别白费力气了!”封玉超狠狠的甩开手,把卫宜宓推倒在地:“我封玉超再不堪也绝不会让一个被狗弄过的女人怀上我的孩子!”

“你——”卫宜宓终于忍不住崩溃大哭:“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第三百二十章 绝望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二十章绝望刚刚进府都还没到一顿饭的功夫,封玉超又一阵旋风似的出府去了,连头也没回。

走的时候拿了一大叠银票出去,足有上万两。这些钱是卫宜宓陪嫁的一部分,就在她卧房的楠木箱子里。

原本上头是上着锁的,被封玉超一刀剁掉了锁头,连声招呼也不打,径直拿了银票揣进怀里。

伺候卫宜宓的几个丫鬟站在外头,彼此看了看谁也不敢进去。

又过了一会儿,厨房的人来请示,饭菜已经做好了,要不要端上来。

喜凤摇了摇头小声说:“快回去吧,别上这儿来惹人心烦了!”

厨房的丫鬟撅着嘴去了,回去一说,管事的自然不乐意,忍不住抱怨几句:“没的急三火四催命似的,做好了又不用了。这大奶奶可真是的,使唤人都不吐骨头。”

卫宜宓跌坐在地上,不知过了多久,才猛然梦醒了似的站起身来。

她满脸是泪,摇摇晃晃的,像个木偶一样在地上慢慢的转了两圈,扫视着屋中的陈设,像是看着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喜凤走了进来,有些胆怯地凑到她身边,小声地安慰道:“姑娘快别伤心了,姑爷年纪还轻,脾气急躁也是有的。

等再过几年自然就知道疼你了,也是因为二少爷出了事,他到现在还缓不过来。”

可任凭她说什么,卫宜宓只是呆着脸,眼睛也不眨一下,忽然间笑了起来。

先是一声一声短促的笑着,继而笑声越来越大,灌满了整个屋子。

“姑娘!姑娘,你这是怎么了?你可别吓唬我。”喜凤当然觉察出卫宜宓此时很不正常,不由得害怕起来。

可卫宜宓却根本不理她,只是哈哈大笑,笑的全身都软了,得靠喜凤扶着才能勉强站住。

封玉超的话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直直的捅进卫宜宓的心窝,顷刻间就让她的心死了大半。

“你嫁过来的那天夜里我就给你喝了绝子药,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怀上孩子。”封玉超贴着卫宜宓的耳边说:“像你这样的下贱东西,我不屑让你怀上我的孩子,那将是我封家的耻辱。可我也绝不会让你怀上别人的孩子,你的这么不安分,搞不好会给我带绿帽子,我可不当便宜爹。”

听完这句话,卫宜宓彻底绝望了。她之所以委曲求全,害怕封玉超却还是想靠近他,就是为了他能够给自己一儿半女,这样自己的后半生也有指望,眼下所受的种种折磨都还有个期限。

可现在看来,自己的打算是彻底落空了。

卫宜宓先是觉得悲伤,进而觉得可笑,到后来就变得异常愤怒。

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又是凭什么?!

她恨所有人,她怨所有人。

封玉超、卫宜宁、甚至她的母亲包氏,还有那个一直如皎皎明月挂在她心头的燕七公子。

为什么她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为什么这些人不能给她想要的?!

卫宜宓像疯了一样大吼大叫,开始摔打屋子里的东西。

箱笼翻倒,镜子碎裂,珠宝首饰撒了一地,玉簪中断,珠钗散落,茶盏摔碎在绸缎上,云锦染了尘土。

卫宜宓披头散发的扑倒在地上,双眼紧闭,像死了一样。

夜里下了一场大雨,清早起来院子里一片狼藉。

昨天晚上这些侍卫们加紧巡逻,因为封玉超觉得越是这样的天气就越有人可能混进来。

这些侍卫们在凄风苦雨中巡查了一夜,清早起来个个神色疲惫。

有几个上了年纪的仆人在院子里打扫落叶,侍卫们则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闲聊。

卫宜宁伺候着端王世子吃过了早饭收拾下碗筷之后,她就在外间坐着绣手帕。

钱千镒百无聊赖,从里间晃出来斜倚在门框上,看着卫宜宁刺绣。

“你确定你这法子能行得通?”钱千镒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万一到时候他们猜不出来可怎么办?”

“放心,他们不会比你更蠢的。”卫宜宁淡淡地说,头也不抬,继续刺绣。

“你这针线活儿也太差劲了吧?”钱千镒忍不住指摘:“就算是我上手,只怕也比你绣的要好一些。”

卫宜宁听了不急也不恼,只是不搭理他。

钱千镒这个人多嘴多舌的讨人厌,有时候就得晾着他才行。

封玉超从外面走了进来,一看到后院里这些侍卫们都一副松懈的样子,立刻不悦起来。

他急着要给他弟弟封玉铎招魂。可是韦家的那几个丫头和卫宜宁不死,他弟弟的魂魄就招不全。

于是他想到了一个办法,想让端王世子钱千镒写一封书信,把钟野等人都约出来,来个调虎离山之计。

然后再派人一把火烧了擎西王府,据说卫宜宁这几天也住在那里,最好是把她们一同都烧死。

钱千镒正准备继续逗卫宜宁说话,没想到封玉超走了进来,他现在看封玉超只觉得恶心,甚至觉得自己当初和他混在一起简直就是毕生最大的耻辱。

卫宜宁见封玉超来了,赶紧把手里的活儿停下,站起了身。

“你是来跟我叙旧的吗?”钱千镒冷笑:“我已经说了,要么放了我要么杀了我,你们这样关着我有意思吗?”

“世子急什么?,反正您在哪儿还不是吃喝玩乐。”封玉超语气轻佻地说:“我看您在这里过的还挺滋润,据说每天都要香汤沐浴,还真是会苦中作乐呢!”

卫宜宁把头垂得很低,她觉得封玉超根本不会在意她这个毫不起眼的小丫鬟。

所以只要自己不出声,他根本不会搭理自己。

她那幅手帕已经快要绣完了,还差最后几片叶子。

这个看上去有些丑陋的手帕,实则关系重大。

他们能否顺利脱身,关键就在这手帕上。

封玉超总觉得这屋子里有些特别,他慢慢走过来,把屋子里细细的打量了一遍,最后把卫宜宁绣的手帕拿起来,双手摊开放在面前,只看了一眼就皱起了眉头。

钱千镒顿时捏了一把汗,生怕他看出这里面的蹊跷,那样的话卫宜宁和他的的小命可就要完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 排水道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二十一章排水道封玉超紧盯着这方手帕,眉头渐渐攒紧。

屋子里的空气似乎凝住了,静得落针可闻。

钱千镒盯着封玉超,怕他下一秒突然翻脸,考虑自己究竟该抱头鼠窜还是该岿然不动。

反观卫宜宁,则依旧平静如斯,并不见如何紧张,钱千镒心里不禁钦佩。

“这绣的是什么鬼画符?!”封玉超嫌恶地丢开手帕:“简直是糟蹋东西!”

原来他只是觉得这手帕绣的太难看了。

钱千镒暗中长舒了一口气,颇有劫后余生之感。

卫宜宁捡起手帕,封玉超挥手让她下去,她低眉顺目地走了出去。

封玉超意欲让钱千镒写信,好诓骗韦家人出来。

钱千镒听了,冷笑仰面躺在床上,翘起二郎腿说:“你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你觉得我可能写吗?”

“世子,你觉得以你现在的处境,有资格拒绝我吗?”封玉超也冷笑着问。

“你用不着拿这个威胁我,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钱千镒根本不看他:“又何况你只怕还没有对我生杀予夺的权力。”

“世子,念在你我曾经朋友一场,我已经对你很是客气了,”封玉超的脸色一下子暗了下来,像是笼上了一层阴云:“我的确不能要你的性命,但让你吃些苦头还是可以的,您自幼尊贵又怎能受此屈辱?不如就送我一个顺水人情。”

“你说的好轻松,”钱千镒嘲笑道:“真当我是三岁孩子呢?”

“世子啊,你为什么放着风流快活的日子不过,非要充什么英雄呢?”封玉超看着他,似乎很是费解:“当英雄好玩儿吗?你看看你现在,像个犯人一样被关押在这里,哪还有半点皇家贵冑的威风?”

“封玉超,”钱千镒坐了起来,带着几分戏谑地打量着封玉超说:“你觉得你现在这样就威风了吗?为什么我觉得你连狗都不如呢?”

封玉超一下子就恼羞成怒,狠狠的挥出一拳,把钱千镒给打倒了。

“告诉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让你写你就快点儿写!”封玉超蹲下身拎起钱千镒的衣领,面目扭曲的说。

“你知道你现在有多蠢吗?”钱千镒被打得嘴角流血,可依旧嬉皮笑脸的,好像永远也正经不起来:“你就不怕我在文字上做手脚,让他们知道我被关在这里吗?又或者我倒打一耙,说你其实另有图谋,你说敬王爷会不会从此怀疑你呢?”

听了他的话,封玉超变的迟疑起来。

他倒不怕钱千镒诬赖自己,而是自己今天让他做的事,本来就是背着敬王爷做的,如果王爷知道了一定会制止的。

之前徐管家就曾向他透露过,王爷要所有人最近都不要节外生枝,谁要是敢再惹麻烦,就绝不轻饶。

钱千镒知道自己刚才的那番话打中了这条毒蛇的七寸,于是乘胜追击说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大喊杀人了,外面的侍卫就会过来把你制服?别忘了,要不是你行事不谨慎,我也不可能跟着你到这里来。到时我就说你分明是故意的,就是想要借此给王爷找麻烦,好达到你不可告人的目的。”

“够了!你闭嘴!”封玉超气急败坏的站起来,他原本以为很轻松的就能逼钱千镒就范,却没想到这家伙软硬不吃。

更可恨的是他居然想要离间自己和敬王爷的关系,偏偏自己根本没有把握。

“你快点儿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钱千镒语气中不乏同情:“赶紧抽时间去看看郎中,我觉得你现在神智不太清醒。”

封玉超扬长而去,钱谦益挣扎着坐了起来,慢慢擦掉嘴角的血迹,对着外头大喊道:“给我准备洗澡水,我要沐浴!”

钱千镒洗完了澡,卫宜宁像往常一样去倒洗澡水。

也许是因为最近每天都要重复这样的事,也许是侍卫们今天比较疲乏,有可能是因为雨水过多,下水通道泛着一股难闻的气味,让侍卫们避之唯恐不及。

总之,卫宜宁在往排水沟倾倒剩水的时候,侍卫们并没有紧盯着看。

只有两三个侍卫不远不近的站在那里例行公事,在他们看来,钱千镒只是一个不知死活的纨绔子弟。

而卫宜宁则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而且还有点儿花痴,因为她每次看到于三爷的时候都忍不住偷眼观瞧。

这样两个人,只要把他们看住了,不让跑出这院子就行了,难倒他们还能兴起什么风浪吗?

卫宜宁神色平静极了,就算是特别了解她的人,此刻紧盯着她的脸看也看不出丝毫的异样。

她做事情总是不紧不慢,在别人看来就有些磨磨蹭蹭。

只见她一步一步的把大木桶挪过来,足足用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来到墙边的排水沟跟前。

然后站在那里喘了半天气,才又弯下腰慢慢地推着木桶把里头的水往水沟里倾倒。

这个木桶很大,以她的力气根本不可能提起来,所以只能把木桶放在地上,让桶身一点点倾斜。

没有人注意到随着水流冲入排水沟的,除了飘着花瓣的残水,还有一方不大的手帕。

那手帕上绣着一丛七扭八歪的牡丹,手工拙劣的令人发笑。

正是这几天她一直在绣着的那方手帕,就在不久前还被封玉超拿起来仔细的端详过,但除了觉得非常丑陋之外,并没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

那方手帕又轻又薄,随着水流被冲入排水沟,像一朵大大的落花,轻飘飘的逐水而去,只一瞬就不见了。

那排水沟也不过半尺粗细,是用陶管做成的,最多只能容老鼠在里面穿行,所以侍卫们也不是很防备。

因为就算是再小的人也不可能从这里钻出去或者是钻进来。

卫宜宁倒完了残水站起身,拭了拭额头上的细汗,以她的力气这桶水当然不算什么,可她必须要伪装。

她装的越弱小,那些人就会越放松警惕。

雨后的天空明镜一般,映得她的眼睛琉璃一般澄澈。

昨天的那场雨真好,把排水沟冲得很干净,这方手帕也应该很快就能漂到它该去的地方。

第三百二十二章 清淤工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二十二章清淤工仲夏的夜幕徐徐落下,遥远的天地相交处,还剩下一片昏黄的光线。

京城夏天的黑夜,天空永远是紫蓝色的,一颗颗星子镶嵌在上面,像已婚妇人髻子上插的珍珠风凉针。

敬王府位于京城的东南,偌大的府邸用几丈高的围墙挡住,即使骑在高头大马上,也难以看清里面的情形。

敬王府的外围,南面是正门,北面是后门。东西两侧不开门,所以墙下有排水沟。

敬王府里排出的废水经过下水管最终排放进这里头,而排水沟连通着御沟,御沟是护城河的分支,水流最终都会汇入到护城河里,从西到东流出城外。

夜色渐渐深浓,有几个人来到了敬王府东西两侧的排水沟前。这几个人穿着短衣,赤着脚,裤腿高高的挽起,每人手上都拿了一只大长竹竿,肩上还挑着一副担子。

这些人是专门负责疏通下水和清理御沟淤泥的清淤工,因为下雨的缘故,河道里有很多的枯枝败叶,以及被雨水淹死的老鼠和猫狗,这些东西如果不及时清理,就有可能阻塞下水道,并且发出恶臭。

所以每当京城下大雨,清淤工们都要及时清理御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敬王府外墙的基座处每隔三丈就探出一只石雕的虎头,虎嘴大张,细看的话,里面有一根中空的管子,正是用来排水的。

这跟皇宫里用来排水的螭龙是一个原理,只不过碍于等级换成了虎头。

这些清淤工用竹竿做成的工具清理沟渠,把清理上来的东西放进竹筐里,然后再把这些东西挑走,如果里面还有能用的或是可以用来换钱的东西,就会被留下来,其余的都倒进粪车里,卖给郊外的农民做肥料。

在夜幕的掩映下,这几个做工的人悄悄地从每个出水口下面捞起一只网兜,不动声色地放进竹筐里。

然后又从怀里掏出新的网兜,安放在原来的位置上。

疏通完水渠之后,他们又悄悄地离开了。

没有人在意这几个清淤工的行踪,他们穿行在街道上就像是在地上爬行的蝼蚁,卑微弱小。

又因为他们挑的担子里散发着难闻的气味,行人避之唯恐不及,见了他们都躲得远远的,或是快步的走过去。

但这几只弱小的蚂蚁却快速地沿着街道走进一家不起眼的宅子里去。

他们并不是同时进入,所以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

就算偶尔有经过的人看见了,也以为是这家要疏通下水而已。

毕竟刚刚下过大雨,下水口说不定被什么死猫烂狗给堵住了,所以请清淤工来疏通疏通。

在昭邑,雨天后请清淤工和请泥瓦匠一样正常。

这几个人进去之后,把肩上的扁担卸下,徒手拎着两只竹筐走进了大厅。

摘下头上的帽子,虽然容貌各异,但每个人的眼神都透着精明强悍。

屋子里早就已经有几个人等在那里了,他们的穿戴称不上华丽,但每个人都神态悠闲,举止得宜,俨然出身高贵。

尽管这些清淤工带进屋子里来的东西气味很是刺鼻,可他们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几位爷,今天的都在这里了。”其中的一个清淤工说道:“比昨天的要多一些,看样子得清理到后半夜了。”

“燕公子、邵公子,你们两个有公务在身,还是各自回府去安歇吧,这里有我盯着就够了。”一个身材异常高大,明显带有西域血统的男子说。

“钟公爷说的哪里话,这些事和大家都有关系,理应共同分担才是。”对面一个身量瘦高,眉宇俊郎的年轻公子说。

“不错,我们两个就算明天要进宫去也无妨,反正也会轮班休息。”另一个相貌英武豪迈的公子说:“多个人就多个帮手,就算让我们回去也睡不着,心里头总是惦记。”

原来这三个人就是钟野、燕云堂和邵楠。

自从知道端王世子出了事,他们便聚在一起商量着该如何营救。

卫宜宁作为先锋已经打入了敬王府,走之前和他们约好,会想办法传消息出来。

因为无法预测进入敬王府后会遭遇怎样的情形,所以也没有办法确定用什么东西来传递信息。

但聪明的卫宜宁想到了利用排水道传递消息的这个途径,因为不管防守的多么严密,这条通道是绝不会被封死的。

与之相比,什么飞鸽传书、烟火为号都太容易被人发现。

只怕消息还没有传递出来,就已经被王府的侍卫抓了个现行,且极有可能会被当场杀掉。

卫宜宁走之前已经说好,他进去之后先探明端王世子的境况。只要有合适的机会,她会尽快的把消息通过这个途径传递出来。

因此外面的人要做的就是接到这个消息,然后想办法从敬王府里把人给救出来。

而这几个清淤工是邵家和燕家的得力仆从,既能干又忠心,俱是精心挑选出来的。

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扮作清淤工,每日清理敬王府的排水渠。

为了防止遗漏,他们还特意准备了网兜挂在排水口的下面。

这些网兜都是用透明的鱼线编织的,不凑到跟前根本就不会发觉。

就算是有人发现了,也绝不会想出这东西的真正目的,只以为是清淤工们为了更好地收集杂物减少淤堵而做出的措施。

当初魏卫宜宁想出这个办法来,众人听了都拍案叫绝,实在是找不出比这更隐蔽的方法了。

不但传递消息的人相对安全,就连获取消息的人也很安全。

屋子里有点起了几根粗大的蜡烛,把整间屋子照的明晃晃如同白昼一般。

无论是主子还是下人都开始忙碌的在这几只竹筐里细心翻找,哪怕是一小片草叶,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碎布都不放过。

要知道这实在是关系着太多的人命,钱谦益、卫宜宁、那些无辜的孩子,甚至还有很多他们不知道的人。

早一刻,就有可能多挽救一条性命。

所以每个人都不敢怠慢。

第三百二十三章 找到了线索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二十三章找到了线索夜静更深,打更的梆子响了三声,已经三更天了。

八只竹筐里的东西被一点点清理出来,连一小片树叶、一块碎布都不放过。

每一样都要小心的用清水洗净,反复观察,生怕有一丁点遗漏。

屋子里的人虽不少,可没有人说话。

每天的这个时候,他们都会在这屋子里细心地筛选打捞到的东西,企图从里面找到卫宜宁传递出来的线索。

然而一连几天过去了,并未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时间越长,忧虑也就越深。

不知道在里面的人是否平安,还是已经遭遇不测了。

“大少爷,这儿有一个手帕。”邵府的一个仆人从竹筐里找到了一方丝帕,经过污水的浸染,那方丝帕已经显得有些脏污,但能够看得清上面绣着一丛牡丹,红绿相间,颜色倒是鲜艳。

邵楠把手帕接了过去,钟野和燕云堂也凑过来一同仔细看,乍看之下这方帕子的绣功十分拙劣,一般人只怕不会再看上第二眼。

像乱草一样的牡丹叶子,几朵牡丹也绣得七扭八歪。

更好笑的是和一般的刺绣不同,这幅刺绣上竟然还绣了几根牡丹的根须,纠缠杂乱很是丑陋。

“你们看,这牡丹根看上去是不是很像一个草书的宁字?”邵楠心思比较细腻,指着帕子上的牡丹跟对另外两个人说道。

钟野和燕云堂仔细看了看,觉得也很像,觉得这应该不是巧合。

“这么说这极有可能就是卫姑娘传出来的消息了,”燕云堂欣喜地说道:“五姑娘真是冰雪聪明,这法子多亏她能想得出来。”

钟野在一旁听了,不由得眉头舒展,很是与有荣焉。

几个人重新审视这方帕子,渐渐地看出了几分门道。

这乍看上去是一丛牡丹,其实对应的是敬王府的布局,最上面的一朵花是对应的是敬王府的大门。

其中最外侧的两个花瓣和两片花叶细细端详起来和敬王府的大门造型极为神似。

茎干代表主要通道,叶子代表的是厢房耳房,花朵代表的是正房。

这几个人虽然谁也没进过敬王府,但是京城中的府邸大致布局都差不太多,又有卫宜宁给的这个图纸相映衬,基本上都能够推断出来了。

“二位快看这里,”钟野指着手帕靠下方的一个位置说道:“这里的一片叶子上有被香灰烧过的痕迹,是否别有深意?”

那里有一片叶子,上面落下一点香灰,烧焦了一点。

不知道是香灰偶然落上去,还是卫宜宁刻意为之。

“如果换成了别人有可能是意外,但五妹妹心细如发,做事情向来周全,不会有这种疏漏,我想一定是她刻意为之。”邵楠想了想说。

钟野和燕云堂也同意,他们都见识过卫宜宁的手段,知道她年纪虽然不大,但心思异常缜密,做事情滴水不漏。

何况这么重要的东西,卫宜宁一定会小心再小心。

“这个地方对应的应该是后花园的位置,”燕云堂的府上也是王府,虽然规模不及敬王府宏大,但形式体制上也颇为接近。彼此一对应就能知道大致的方位,所以能够看到被香灰烧出来的那个小小焦点应该是后花园西北侧的第三排第二间屋子。

“如果这个手帕上传递的信息准确,那么咱们就能按图索骥找到端王世子的存身之处了。”燕云堂松了一口气。

卫宜宁传递出来的消息并未表明端王世子已经遇害,说明他现在只是被关了起来,性命并无大碍。

因为卫宜宁在走前与他们商量对策的时候,虽然没有说明用什么物品来传递消息,但也告诉他们,倘若端王世子已经遭遇不测,她一定会在这上面用十字做标记。

倘若性命无虞则用原点标记,这焦痕就呈圆形。

“如今探明了世子的存身之处,接下来我们就要想好对策,怎么样把他们顺利营救出来。”邵楠道:“钟公爷、昊轩,你们二位有何高见?”

“我看这个位置更靠近后花园,应该从后面进去比较方便,但是敬王府里头一定会有众多的侍卫,势必会发生冲突。”钟野思索着说:“当然,咱们也可以多带人手去,到时未必会输。但有一点不得不考虑,就是擅闯敬王府也是大罪。万一到时有些纰漏,没能救出世子又抓不住他们的把柄,反而会被倒打一耙,这个是不能不考虑的。”

“钟公爷说的很有道理,”燕云堂道:“所以咱们还要尽快想出一个比较周全的计策才行。”

“现在的敬王府就如同一头猛虎,须得前面有人牵制住它,咱们再从后头给它来一刀,只有让它背腹受敌,才有可能彻底解决,否则伤敌一千只怕也要自损八百。”钟野道。

“可是我们现在的身份谁也不配和敬王爷叫板啊!”燕云堂为难道:“他一个闭门不见就能把我们轻松挡在外头,除非……”

“端王爷!”邵楠和燕云堂异口同声道:“只要他肯出马一定能牵制住敬王爷。”

钟野眨眨眼笑道:“我最早就去求了端王爷的,他根本不相信世子被人关起来了。”

邵楠和燕云堂听了都有些泄气,这世子平时行为不端,连自己的亲爹都不相信他,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那么端王爷会相信谁呢?”邵楠陷入了沉思。

“端王府的老太妃虽然还在,但年事已高,这些事情不能让她知道,否则王爷一定会怪罪。不如让世子妃试试,”燕云堂说道:“毕竟她和世子是结发夫妻,绝不会见死不救的。”

“可我怎么听说世子妃多年闭门不出也不见客,又何况咱们几个大男人如何能够和她见面?”邵楠一摊手,语气颇有些无奈。

“那就让韦家姐妹试试,”钟野说道:“让她们想办法去端王府和世子妃见面,把事情详细的说一说,只要她去求了端王爷,这事多半能成。”

“好,我明天一早就去通知韦家人。”燕云堂自告奋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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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四章 想到办法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二十四章想到办法韦兰珊的香闺到了夏天一律门窗大开,挂起金藤湘竹帘子。

院子里的栀子花肥白清香,摞在花盆架子上,一场雨后,叶子翠绿花朵洁白,实在是赏心悦目。

韦兰珊倚在湘帘半卷的窗边,呆着脸看梧桐树的叶子随风摆摇,不时有一两滴聚在叶片上的露珠滑下来,映着晨光粲然落地。

丫鬟阿青快步走进院子,先是隔着窗子看了一眼韦兰珊,然后迈步进了屋里请示道:“姑娘,燕家人刚才到了,要把这个转交给你。”

韦兰珊听了转过脸来,接过阿青手里的信,看封皮就知道是燕云堂写的。

里头只有寥寥数语,大意是已经得到卫宜宁传递出来的消息,要营救钱千镒就得请端王爷帮忙,去敬王府要人。

请韦兰珊去见世子妃,让他帮忙劝动端王爷。

韦兰珊也知道端王爷自从原配王妃离世后并未再续弦,府里也有几位侍妾,但身份低微,且也并未听说有哪一个格外受宠。

但又说这位世子妃,别说韦兰珊了,只怕京城中的任何一位命妇贵女近几年都没有见过她。

都说她病了,但具体生了什么病谁也不清楚,更不敢乱说。

韦兰珊贝齿轻咬朱唇,盈盈眼波一转,说道:“燕家的人可走了吗?我去看看。”

“燕家的八公子现还在外头等着。”阿青说道:“他说了不是姑娘还有什么话要吩咐,叫奴婢把话捎出去。”

如今韦兰珮正忙着做嫁妆,昭邑风俗:凡女子出嫁,无论贫富贵贱,一律要自己亲手绣几条汗巾子和几件贴身衣物,还有拜堂时的一双红绣鞋。另外要给夫君做上一对绣花荷包和厚底缎面的靴子才行。

这些东西虽听上去数量不是很多,但每一样都要精工细作,一丝一线都不能马虎。

有很多都讲究要满绣,一来看着好看,二来也寓意圆圆满满。

所以一般的女孩子从及笄时起就要开始准备自己的嫁妆了,没个一二年根本绣不完。

但韦兰珮这么多年来一直立志不嫁,所以也根本就没准备嫁妆,如今和邵桐的婚事已经定了下来,自然格外的忙碌。

因此现如今,擎西王府的事情大多是由二小姐韦兰珊在掌管打理。

所以燕云堂的信递到她手上也并不奇怪。

韦兰珊本来是不想和燕云堂碰面的,但考虑到如今卫宜宁传递了消息出来,自己须得问一问卫宜宁如今怎么样了。

燕云堂原本是骑在马上的,看到韦兰珊有些匆忙地从里面出来,他就立刻下了马。

韦兰珊走的有些急,头上绾着的珠钗铮琮作响,衣袂蹁跹好似仙子临凡,双颊透着可爱的红晕,一双剪水双眸真好似从吴江裁下来的两段秋波。

燕云堂不由看得痴了,不知不觉就往前迎了上去。

若不是跟随的小厮猛地咳嗽一声,让他清醒过来,只怕就要出丑。

“燕公子有礼,”韦兰珊垂目道了个万福:“还请借一步说话。”

她要询问的事情很是隐秘,当然不可能在大门口说出来。

擎西王府二门上有个话事厅,平时管家们都会在这里商议事情,韦兰珊把燕云堂请到了这里,详细的问他事情的前后经过。

听完燕云堂的话,韦兰珊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卫宜宁已经顺利的把消息送了出来,这说明她和端王世子暂时都是安全的。

“剩下的事情就要拜托你了。”燕云堂恳切地说:“这件事情不好惊动太多人,所以我跟家里人都没有提起,因为一旦走漏风声,那里就极有可能把世子灭口。”

“这一点我清楚,”韦兰珊点点头说:“只是去见世子妃这件事不太好办,你也知道这么多年她谁都不见,如今我贸然前去乘算绝对不会太高就是了。”

“你只要尽力就好,”燕云堂看着韦兰珊绝美的容颜,语气里的温柔堪比三月的轻风:“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就随时知会我,不要勉强自己。”

韦兰珊听着他的话心中自然感动,但马上又忍住,她知道自己对燕云堂不该动心。

韦家的女儿们个个貌美如花,但都不是绣花枕头,心气更是甚高,既然燕家的长辈已经表示出不想和娶韦家女儿的意思,韦兰珊自然就绝不许自己再对燕云堂有什么非分之想。

所以就冷冰冰的说道:“这不是勉强,我一定会尽全力的。”

说完就让丫鬟送客,燕云堂虽然留恋却也不能继续留下来,只能带着怅然转身出去。

送走了燕云堂,韦兰珊开始细细的盘算该怎样才能见到世子妃,把狮子被人软禁的消息透露给她。

韦兰珊是个急性子,可这个时候她也知道必须要冷静下来才行;“这件事情要怎么办?如果是宜宁的话,她会怎么办?”

卫宜宁的年纪比韦兰珊要小好几岁,可她却自认在审时度势、出谋划策,这上头自己照宜宁差的远了。

韦兰珊在议事厅里来回的踱步。能够看得出她的心情非常焦躁,这些事她不想跟其他姐妹说,因为大姐姐出家后她就成了这个家的当家人。

如果遇到事就去和别人商量,那只明只能说明她又蠢又没有主张。

“阿青,叫两个小厮过来。”韦兰珊终于想到了办法。

她决定先派两个人到端王府周围查探查探,看看经常有什么人出入端王府,并且能够接触到世子妃。

不到一天的工夫,两个小厮就回复来向韦兰珊禀告,这一天出入端王府的除了几位大臣之外,还有一个郎中,就是当初给肖卿卿瞧好病的那一位。

“不错,你们下去领赏吧!”韦兰珊高兴的说。

等两个小厮出去之后,她忍不住敲了敲自己的头,自责道:“真是蠢到家了。早就应该知道世子妃生病了,就算别的人不见也一定会见郎中的呀!”

“姑娘,有什么喜事让你高兴成这个样子?”阿青走进来笑吟吟的问。

“快打听打听那位给肖家姐姐瞧病的郎中如今在哪里落脚?就说咱们府里也有人生病了,请他来瞧病,快去快去!”

第三百二十五章 不肯帮忙

卢神医自从给肖卿卿看过病后就一直留在了京城。

如今已经成了一位颇有名声的郎中了。

韦家也曾请他来看过病,所以韦兰珊是认识他的。

为了掩人耳目,韦兰珊派人去请了卢神医来府上诊脉,只说自己病了。

卢神医长得矮矮胖胖,走路从来都是迈着细碎的步子,无事的时候走的慢一些,有事的时候就走得快一些。

他的身形从后面看像一个矮矮的冬瓜,从前面看则是个长着一部山羊胡子的冬瓜精。

一般人见了他这样子都忍不住发笑,等到认识到他高超的医术后才会对他心生敬佩。

更有意思的是,“神医”二字并非他的绰号,而是他的本命。

只因他家世代行医,到了他出生,长辈便直接给他取了神医做名字,也算是对他的期许。

卢神医进了擎西王府,小丫鬟直接把她领进了韦兰珊的院子。

卢神医不疑有他,背着药箱踅进了韦兰珊的屋子。

这里早有婆子放下了床帐,韦兰珊的手从帐子里伸出来,上面盖了一方净面丝帕。

从来郎中诊脉都是如此,不可直接和小姐们的肌肤接触,所以要垫上一方丝帕。

阿青给卢神医搬过来一张椅子,请他坐下后伸出手给韦兰珊诊脉。

诊完了左手诊右手,卢神医的眉头皱了皱,捋了两下山羊胡子,说道:“二小姐,你没病。”

此时屋子里只有韦兰珊的奶娘和阿青两个下人陪在一旁,剩下的就是卢神医了。

“卢神医,”韦兰珊说道:“我请你来是有事相求。”

说着一把掀开了帐子,卢神医唬得站起身来倒退几步,口中说道:“二小姐,不知有什么要吩咐老朽?”

叫他来不为看病,而是别的事相求,这事情本身就透着古怪。

卢神医深知京城的水深,所以在这里从来都是本本分分的诊脉看病,绝不敢乱掺和。

韦兰珊说道:“我有要事需进端王府面见世子妃,知道您常给她瞧病,所以想请您带我进去。”

“这、这次怕不妥吧?”卢神医犹豫道:“老朽不能带你进去。”

“你放心,”韦兰珊知道他怕惹上麻烦,就对他解释说:“我绝不会对世子妃做出不利的事来,实在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二小姐,你就不要为难老朽了。”卢神医苦着脸说:“我说不带你去,一来是于礼不合。二来、二来……”

“二来什么?”韦兰珊问他。

“二小姐别为难我,实在是不能带你去。”卢神医跺了跺脚说。

“卢神医,如果我说此事关系到端王世子的性命,你若是不带我去,到时候追究起来,你能推得干净吗?”韦兰珊神色清冷,语气咄咄地质问。

“这……”卢神医不妨她说出这话来,一时辨不出真假,有些无措地说道:“二小姐,不如你直接去见端王爷。”

“我要见世子妃自然有见她的道理,”韦兰珊知道跟他解释太多根本没用:“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得带我去。”

“哎哟!二小姐!”卢神医叫苦道:“您这是要逼死我啊!”

“卢神医,你这话就说的太过了,我如何是要逼死你?不过是让你帮个忙罢了,说不定世子妃到时还要重赏你的。”韦兰珊笑道。

“二小姐,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卢神医苦笑着摇头:“有些话我实在不能说,还请你打消了去见世子妃的念头。”

“卢神医,你今天要是不答应就别想走出擎西王府。”韦兰珊性子比较急,再说这件事实在关系重大耽误不得。

“也好,那老朽就叨扰了,”谁想卢神医听她这么一说反倒安心地坐了下来:“老夫左右也无事可做,贵府景致优雅、款待周到,便是住个十天半月也无妨。”

“卢神医,你——”韦兰珊又急又怒,可又一时想不出办法来对付他。

这卢神医走南闯北几十年,什么样的人都见过,虽然行医是他的本行,可必要的时候耍耍无赖、装装糊涂也是手到擒来的本事。

韦兰珊是个教养极好的大家闺秀,最多只能做到言语威胁,想要逼卢神医就犯是不可能的。

“二姐姐你怎么了?”韦兰珥听说韦兰珊请了卢神医来还以为她生病了,忙过来看看。

“呦,六小姐来了,给您请安。”卢神医说着拱了拱手,背起药箱说道:“二小姐玉体无恙,老夫该告辞了。”

“哎,你先别走!”回来上好不容易才把他请来,如何肯轻易让他走。

可卢神医却假装没有听到,迈着短腿飞快的往外跑。

韦兰珊想要截住他,又怕别人生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像个球一样滚出了院子。

“二姐姐,究竟是怎么回事?”韦兰珥很聪明,知道韦兰珊不会无缘无故的把卢神医叫来。

卫宜宁去敬王府卧底的事韦兰珥知道一些,不过韦兰珊不想要过多的人参与进来,一是谨慎起见,二来也怕姐妹们跟着忧心。

她自幼就是这么个性情,有事都喜欢自己扛着。

不过看现在这种情形,卢神医是不肯帮忙了,加上这件事已经被韦兰珥撞见了,要是再不说也不太合适。

所以韦兰珊就把燕云堂今天捎来的消息跟韦兰珥说了,又说她打算借助卢神医到端王府去见世子妃,好让她辗转向端王爷说明,从而去敬王府要人。

“姐姐这法子原不错的。”韦兰珥道:“只是差在卢神医不肯帮忙上头。”

“关键时间紧迫等不得人。”韦兰珊急得在地上走来走去:“万一因为我耽误了事情,世子和宜宁不能顺利脱身可怎么好?”

“姐姐稍安勿躁,越是这个时候就越要静心。”韦兰珥安抚韦兰珊道:“现在要是想走通这条路,只怕得用点儿非常手段。”

“什么手段?”韦兰珊急急地问道。

“我们派几个得力的家丁,乔装跟在他身后,看看这卢神医可有把柄。”韦兰珥道:“只要抓住了他的把柄,他想不答应也得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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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六章 世子妃的条件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二十六章世子妃的条件端王府珠联阁。

世子妃穆霜卿从进门起就住在这里。

穆家是书香门第,如今都在苏州任上。

穆霜卿的生母已经过世有几年了,如今只有父亲和长兄是她最亲近的人,但远在任上已经几年未见了。

小娴步履轻轻的来到房里,低声对帐子里的世子妃禀告道:“卢神医求见,说是他新近得到了一副方子,对世子妃的病有用。”

穆霜卿在双层纱帐里沉默了片刻,再开口语气依旧平静:“那就请他进来吧!”

小娴答应着退了下去,把卢神医从外头请进来。

今天的卢神医和往常不太一样,主要是他身后跟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

卢神医说这是他新收的徒弟,众人并未怀疑。

师徒俩进了门,世子妃的屋子里下人不多,床帐更是拉得严严实实。

装饰得不是很华丽,有股淡淡的药香。

“卢神医,你新得到的药方是什么?说给世子妃听听。”小娴说道。

“老夫的确新近得到了一副秘方。”卢神医咳嗽了一声说道:“不过么,只有世子妃一个人可以听。”

“放肆!”小娴忍不住出声呵斥:“你当这是什么地方?!”

“老夫自然知道这里是端王府,”卢神医此时也拿出了神医的派头:“可在我眼里只有病人与非病人之分。”

小娴还想要说什么,穆霜卿开口道:“你们都下去吧!已经并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

下人们听了只得依言退出去,只留卢神医和那个小徒弟在屋子里。

“这方子就是他给的,”卢神医迎着小娴等人疑惑的目光解释道:“所以他得留下。”

等到众人都退下去以后,卢神医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碰头有声:“世子妃恕罪!”

“卢神医,你有什么罪?”穆霜卿问。

“其实老夫刚刚在说谎,并没有什么新得的方子。”卢神医如实说道:“只不过是有人要见您,让我把她带过来而已。”

本来他是说什么也不肯的,如果不是被韦家的人逮住了把柄,发现他和信义坊的一个寡妇有私情,打死他也不会把韦家小姐带进端王府。

“我就说嘛,哪里还有什么有用的方子,”穆霜卿并未动气:“那么到底是谁要见我呢?”

“韦家六女韦兰珥拜见世子妃!”原本站在卢神医身后的小徒弟走上前来,朝着床帐深深道了个万福。

原来是乔装改扮的韦兰珥。

本来是韦兰珊要亲自来的,但因为老王妃身体不适,韦兰珥便让她在家中侍奉母亲,而自己则随着卢神医前来端王府。

“你来找我做什么?”穆霜卿疑惑道:“我记得还是三四年前见过你,那时你还是个小孩子呢!”

“我有要事须禀明世子妃,”韦兰珥说道:“真的是十万火急。”

“你该知道我常年不见客,你求到我这里,我也不能帮你做什么。”穆霜卿叹息道,语气落寞且绝望。

“不,这件事只有您能帮得上忙。”韦兰珥急切道。

“哦?是什么事?”穆霜卿也忍不住有些好奇。

“是关于世子……”韦兰珥欲言又止。

“卢神医,你也下去吧!”穆霜卿道:“对外什么都不要讲。”

“老夫知道。”卢神医正巴不得听这一声,这些豪门密辛他可是一点儿也不想知道,知道的越少活的就越久。

卢神医走后,穆霜卿对韦兰珥道:“六姑娘,你说吧。”

韦兰珥于是尽可能简洁地讲述了端王世子钱谦益如今的遭遇,为了让世子妃相信自己,她必须要把事情的一些关键点说出来。

因此尽管已经说得尽可能简洁,却还是说了一大篇话。

“所以世子妃一定要尽快向端王爷说明情形,好尽快救世子脱离险境。”韦兰珥最后说道。

“六小姐,你婚配了吗?”穆霜卿问道。

韦兰珥听了,一下子愣住了。不是她没有听清,而是世子妃这句话问的实在太出人意料。

原本她以为世子妃一定会关切地询问一些详情细节或是一口答应她立刻向端王爷请求。

怎么也没想到她会问自己婚配与否。

“六小姐,回答我的话,”穆霜卿又问道:“你究竟许了人家没有?”

“我没有,”韦兰珥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就坦诚的回答,但她还是很疑惑:“世子妃,你为什么一定要问我这个?”

“你过来,”穆霜卿似乎从床上坐了起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韦兰珥往前走了几步来到床边:“世子妃有什么吩咐?”

“你是不是很想救世子?”穆霜卿问:“除了找我还有别的办法吗?”

“暂时没有。”韦兰珥摇头:“时间急迫,又不能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多年从不见人?”穆霜卿问。

“我只知道你生了病。”韦兰珥说的。

“那你可知道我生的是什么病吗?”穆霜卿苦笑道。

“不知道。”韦兰珥摇头。

“你把床帐掀开,”穆霜卿道:“切记不要出声。”

韦兰珥听了她的话,心里不由得发毛,可事已至此绝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她暗暗鼓了鼓勇气,伸手将纱帐撩起了一角。

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才控制住自己没叫出声来。

“很吓人对不对?”穆霜卿问。

韦兰珥却答不出话。

本来她对穆双清还有些印象,记得她美貌端庄气质娴雅,完全和眼前这个丑陋的人对不上。

如今的世子妃手足均已变形残废,容颜丑陋肌肤溃烂,俨然地狱中的恶鬼。

“你患的究竟是什么病?真的不能治了吗?”韦兰珥从最初的惊吓中缓过神来,觉得世子妃实在可怜。

“不要靠的太近了。”穆霜卿重新拉好了纱帐:“这种恶疾是没办法治的,我是那年去永州的路上染上的,如今已经病入膏肓了。”

“那世子……”韦兰珥犹豫了,穆霜卿这个样子还如何能去见端王爷?

“我这个样子,王爷和世子都没有将我弃之不顾,”穆霜卿叹道:“你该知道身染恶疾是犯了七出之罪的,钱家可以名正言顺地休了我。”

“端王仁厚,世子情深。”韦兰珥垂首道。

“你说的对,”穆霜卿道:“我早就看出你是个冰雪聪明的人。我可以去向王爷求情,但你必须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韦兰珥问道。

“嫁给世子爷!”穆霜卿道:“否则我非但不会去求情,还会让韦家背上谋害世子、世子妃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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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七章 死讯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二十七章死讯走出端王府,韦兰珥唇色惨白,双眼发直,就好似木偶一样。

卢神医跟在她旁边一言不发,不知道她和世子妃究竟谈了些什么,但总归是秘密。

看眼下这情形,应该是被吓到了。

“六小姐,没有老夫什么事了吧?”卢神医问:“那我就告辞了。”

作为郎中,卢神医自然知道世子妃得的是什么病,也知道那病无药可医,只不过他对别人是绝不会提起一个字的。

所以当着韦兰珥的面他也并不多说。

“你走吧!”韦兰珥花容惨淡道:“多谢。”

卢神医拱了拱手,背着药箱扬长而去。

韦兰珥一个人在街上站着发呆,不知过了多久才惊觉烈日已经把自己晒得自己满头大汗。

原来人到了魂不守舍的地步,真的分辨不出冷热来。

可站在这里终究不是办法,她还要回去向二姐姐交代,不然她一定又会急得直跺脚了。

韦兰珥摸了摸腰间的荷包,里面有几个铜板,和一小块碎银子。于是伸手招来一辆塌车,让他把自己送到擎西王府。

那赶车的也以为她是韦家的小厮,只是觉得这小厮生得也实在太俊俏了,比戏班子里的青衣还要标致。

韦兰珥坐到车上依旧发呆,脑子里头一团乱,根本里不出什么头绪。

直到看见了王府的大门,才迫使自己收敛情绪,神色平静地走进府去。

见了韦兰珊也是只简短说了自己见到了世子妃,她答应跟端王爷说明情况而已。

多余的一句也没说,韦兰珊也以为她只是累了,就让她回去歇着。

自己写了便笺,命人送出府去,告知了钟野等人。

到此,最重要的一环已经完成了。

只要端王爷肯信,就一定会想办法去敬王府要人。

至于最后的结果怎样,那就要看天意了。

对于韦兰珊等人而言,能做的也就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南风拂过枝头,溽热慢慢消退。

喧嚣的白日即将过去,西天的晚霞铺锦叠彩,时候已近黄昏。

韦兰珊稍稍有了些闲情逸致,叫丫鬟搬了椅子到树下,坐在上面看睡莲池子里的睡莲徐徐盛放。

直到该传晚膳了才起身出了院子去饭厅张罗。

就在韦兰珥回到府里的当晚,端王府报信的云板被敲响了四下,很多人刚刚睡下,又被惊起。

四下云板是报丧的,不知哪位主子殁了。

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就传出了世子妃穆霜卿去世的消息。

一时间端王府人人缟素,高搭灵棚,哭声伴着焚烧纸钱的飞灰缭绕在院子里。

此事很快传遍京城。

不过就算听说了穆霜卿过世的消息也并未有人起疑,毕竟世子妃已经病了好多年。

这可是人尽皆知的事,虽不知是什么病,可若是小病小痛又何必不见人呢!

久病离世再正常不过了。

只是世子妃去世,端王世子却不知哪里去了,这可就耐人寻味了。

于是乎,端王府的人开始满世界地找世子,几乎要把整个京城给翻过来了。

甚至还贴出了悬赏告示:有知道世子下落者,有重赏!

一开始人们还以为世子不知跑到哪个温柔乡风流快活去了,他号称京城第一花花公子,当真是浪得虚名,有时甚至浪到东都洛邑去玩乐。

不过这一次派去东都的人也没找到世子,因为这些日子整个东都根本就没有人见到他。

遍寻无果后,人们便发现事情似乎不对头。

按常理推测,钱千镒再怎么荒唐纨绔,听说世子妃离世的消息也必定会赶回来的,哪怕他对结发妻子没有感情,也要做做样子给世人看。

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可他却迟迟不露面,这可就不对劲了。

因此没过两天京城就刮起了一股风:端王世子失踪了,生死未卜。

这消息乍听上去耸人听闻,可挡不住大家都在传,人们渐渐地也都相信了,。

毕竟就在不久前世子还曾遭遇一些身份不明的人追杀,谁知那些人还会不会再做出对他不利的事来。

封玉超变得很焦躁,他想要做的事一件也没做成,偏偏这个时候整个京城都在寻找钱千溢的下落。

端王世子变成了烫手山芋,杀也不是留也不是。

依着封玉超的意思,应该当机立断永除后患。可是他可不敢越过敬王爷擅自行事,那样的话只怕自己的小命也玩完了。

“王爷,听说端王今早进宫面圣去了,”一个瘦得像影子般的人站在龙绡帐子外对敬王爷说:“只怕还要去见太后,如此看来是要动用禁军了。”

敬王爷合目不语,怀里抱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婴儿。

“王爷,昨夜里府中进了刺客,”影子仆人继续道:“看样子是冲着端王世子来的,好在他们并不知世子究竟被关在哪里。可这样也足以说明有人怀疑到咱们头上了。”

敬王爷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现在还不到举大事的时候,切莫轻举妄动。”

“奴才也知道,可就怕端王爷带着禁军来府上要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咱们该怎么应付?”影子仆人道。

“他若没有把握就不会上门来,他若上门就决计不会空手回去。”敬王爷缓缓道:“我早就说过,这事只怕做的不严密。”

“都怪封家大少爷那个蠢货!”影子仆人忍不住埋怨道:“要不是他粗心大意,怎么会把端王世子引到这里来?!”

“事到如今说这些都没有用了,保住圣尊要紧。”敬王爷道:“其余的小卒子,该丢掉就丢掉吧!正好可以麻痹某些人,毕竟之前那些土蛮子闹得实在太不像样了,总要有个交待才行。”

“那依王爷的意思这事该怎么办?”影子仆人问。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若是蝉该如何自处?”敬王爷依旧轻阖着双眼,嘴边含笑着问道。

“金蝉脱壳。”影子仆人的笑声令人悚然。

“不错,”敬王爷点头赞许:“金蝉脱壳再加上李代桃僵,这个局不就破了么?”

“王爷英明!”影子仆人赞叹道:“事不宜迟,小的这就去办!”

第三百二十八章 王爷的赏赐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二十八章王爷的赏赐封玉超这些日子都没再回仁勇公府去,他父亲不在家,没有人敢拘束他。

敬王府夜里进了刺客,封玉超忍不住有些草木皆兵。

他只知道端王府在四处寻找钱千镒的下落,还不知道端王爷已经进宫去面圣了。

“徐管家,你说要不要把世子转移到别的地方去?”封玉超问徐管家。

“依我看暂时不用,那刺客进府来并没有找到世子的存身之处,就说明这个地方暂时还是安全的。若是我们转移了,说不定恰好给他们指明了地方。”徐管家毕竟年长,做事情比封玉超要稳重很多。

“徐管家说的有理,如此就先不要轻举妄动了。”封玉超点头说道。

“封大公子,你且不必惊慌,王爷刚刚传话来,说眼看就要功德圆满,今夜特地安排了酒宴犒劳你我二人,有王爷替咱们做主,有什么可忧虑的?”徐管家笑呵呵的说。

“王爷真的是这么吩咐的?并没有怪罪我?”封玉超有些难以置信,他原本以为如今闹得越来越大,敬王爷会开罪于自己,毕竟之前也不是没有申饬过自己。

“放心吧,封公子!刚刚可是白先生亲自跟我说的。”徐管家压低了声音说:“你也知道他老人家可是王爷的影子。”

白先生是敬王爷身边最得力的人,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但也没有人怀疑他的分量。

他像影子也像幽灵,总是不声不响的出现再不声不响的消失。

但只要他出现,他说的话就等于敬王爷的口谕了。

“如此说来我就放心了,”封玉超的眉头忍不住舒展开来,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笑道:“王爷真是宽宏大量。”

“所以说封公子不必担心了,王府如今又加强了戒备,便是只老鼠也休想进来。”徐管家得意的说。

晚上敬王爷特命白先生安排了一桌上等酒席款待封玉超和徐管家,席面丰富自不必说,更有十几个妖艳的舞姬在堂下清歌曼舞以助酒兴。

而与此同时,钟野等人已经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靠近了敬王府的后门。

钱千镒有些哀怨的看着卫宜宁,说道:“你把椅子拆了,我就只能坐在床上了。”

卫宜宁头也不抬的说:“这屋子里实在没有什么可用作防身的东西,我不把椅子腿拆下来用什么?”

这几天她都趁人不备的时候悄悄的拆椅子,但每次都不敢有太大动作,只能一点点破坏。

钱千镒不帮忙还在一边发牢骚。

“哎,你说他们把我关在这儿又不杀我为的是什么?”钱千镒翻了翻眼睛问卫宜宁:“一定是忌惮我的威仪。”

“他们要是忌惮这个就不该抓你。”卫宜宁头也不抬的说:“我猜不杀你是因为留着你还有用,比如做个人质之类的。”

“你说的毫无道理。”钱千镒冷哼:“不开窍的小丫头!他们就算不是忌惮我的威仪也一定是怜惜我的才华。”

“世子,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出去了。”卫宜宁感觉自己拆卸的已经差不多了,到时只要猛的踹一脚椅子退腿就会掉下来。

再加上她实在是不想听端王世子胡说八道,本来她不是一个善于聊天的人。

“哎,你……”钱千镒觉得备受冷落,他被关在这里已经快要疯了。以往在外头野马一般撒欢胡闹,如今成了笼中鸟,怎能不憋闷?

如今自己身边只有卫宜宁一个人,偏偏她还不愿跟自己说话,实在是够郁闷的。

卫宜宁根本不理她的抱怨,站起身把桌上的碗筷收拾好端了出去。

在她把手帕扔进排水道后的第二天夜里,隔了两条街的城楼上放了三只烟花。

这是她和钟野等人约好的暗号,收到自己消息后燃放三只烟花以示收到。

想必他们一定在外面竭尽全力想办法营救钱千镒和自己。

“收旧衣旧被!开花的棉袄最好咯!”外街的叫卖声隔着高墙传了进来。

“看来钟公爷他们今晚就要有所行动了。”卫宜宁听着叫卖声,心中了然,这也是他们事先约定好的暗号。

怕的是总是用同一种暗号会被对方知觉,再加上钟野他们得知端王世子被关在后院,叫卖声可以听得见,所以就用了这个办法。

其实为宜宁和他们还约定了很多传递暗号的办法,怕的就是有的暗号接收不到。

这边封玉超和徐管家喝的正起兴。

白先生坐在那里,很少动筷子,脸上还是那副无悲无喜的表情。

但饶是如此封玉超和徐管家还是觉得受宠若惊。

试问这府中有几个能和白先生坐在一桌吃饭的?

“二位为王爷奔走辛劳,王爷心中都有数,一定不会亏待二位的,还请二位以后也要尽忠竭力,你们也知道王爷一向不问俗事,所以这府里的诸多事宜就要二位多辛苦了。”白先生的嗓音干巴巴的,可在封徐二人听来却比佛语纶音还要动听。

“白先生休要如此说,真是折煞了我们,能为王爷效力是我们今生的福分。”封玉超和徐管家赶紧说:“就是肝脑涂地也心甘情愿。”

“如此我再敬二位一杯。”白先生说着端起了酒杯:“这可是稀世美酒昆仑觞,等闲人一辈子也无福享用,王爷特地赏赐给二位一整坛,可要尽情享用。”

“多谢王爷!多谢白先生!”这二人感激不尽。

“看到堂下的这几个舞姬了吗?也是王爷赏赐给二位的。”白先生抿了一口酒说道:“今夜这里就是二位的人间仙境,且请从容享受。我还有事就不多陪了,恕罪恕罪。”

这两个人又是感激又是惶恐,听说白先生要走赶紧站起身来挽留。

“我不同二位客气,二位也不必同我客气。”白先生笑了一下,笑容短促,但这已经非常难得了,封玉超和徐管家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笑。

“如此就恭送白先生了。”封玉超和徐管家说道:“等明日一早我们就去向王爷谢恩。”

“明日晚些去就可以,你们也知道王爷午前都用来清修,你能想见也等到午膳的时候再去吧!”白先生说着转身走了出去,消瘦的身形轻飘飘的,像是掠过了一道影子。

第三百二十九章 搜查敬王府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二十九章搜查敬王府封玉超彻底享受了一把醉生梦死的感觉,以前他也不是没喝过酒,没玩过女人,但这次不一样。

这个是敬王爷亲自赏赐的,还有白先生作陪。

昆仑觞清冽甘甜,越地的舞姬姿色过人。

再加上近半年来他都处于压抑之下,陡然放纵便觉得加倍兴奋。

故而喝得酩酊大醉,搂着两个姿色最佳的舞姬到里间的大床上酣睡。

徐管家也没好到哪里去,吃饱喝足一头扎进温柔乡,疲乏到了极点睡得十分沉。

这边端王爷进了宫面见了皇上,又去见太后。

钱千镒可是太后的亲孙子,焉有不重视的道理?

亲自叫皇上到跟前来,说道:“我听闻端王说他手下的人已经探知世子就在靖王府,你怎么不快派进军去王府?要知道那可是你的亲侄子。”

“这些事情儿臣都知道,”皇上还是觉得有些为难:“可敬王爷不同于一般,儿臣须得有所顾忌。”

“难道这么多年咱们对他恭敬的还不够吗?”太后叹了口气说:“他毕竟是臣子,是臣子就要听君主的。又何况这件事情非比寻常,不是我们刻意要找他的麻烦。”

“儿臣担心的是万一找不到镒儿……”皇上为难道。

“大不了给他赔罪就是。”太后沉声道:“总不能袖手旁观就是了。”

太后当然理解皇上有所忌惮的原因,敬王身份不比寻常,当初先帝在时就曾下旨敬王爷可以入朝不拜、佩剑上殿。

只因他是先帝爷的亲长兄,且主动推掉太子之位,先帝感念他,所以格外礼遇。

“皇上,柱东王爷求见,说有急事。”宦官进来禀告。

“叫他去御书房等。”皇上吩咐道。

“你先去吧!”太后道:“不过到了酉时再不派人去敬王府我可就亲自下懿旨了。”

“儿臣去去就回,还请母后少待。”

燕王爷在御书房里来回踱步,事关重大,又何况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可如果不对皇上说就成了知情不报,到时候责任更大。

“爱卿,你进宫所为何事?”皇上一向宠信燕家人,知道他深夜来见自己一定有要事禀报,所以并不责怪。

燕王爷跪在地上,触地有声:“臣夤夜前来惊扰圣驾,实在罪过。可这件事干系重大,臣得知不敢有半刻的耽误,赶紧进宫来向圣上禀告。”

“究竟是什么事?你且说来。”皇上问道。

“有人向臣禀报,在敬王府发现了青衣奉天教的余孽!”燕王爷道:“而当初,在望春山企图对端王世子不利的就是这些人。”

这些话是燕庆堂对他说的,那天晚上闯入敬王府的不是别人,就是蒙了面的燕庆堂。

当时卫宜宁在准备进敬王府之前就曾经对他提起过,那些意欲对钱千溢不利的人,极有可能是为了抢夺他头上的青金石。

而如果实在找不到借口进敬王府,大可以在这上头做文章。

只说发现了青衣奉天教的余孽,以此为借口对敬王府大肆搜查。

虽然卫宜宁不确定这些人是否真的是奉天教的余孽,但朝廷对于奉天教可谓深恶痛绝。

以此为助力就能够征得皇上的同意,只要能进敬王府进行搜查就达到目的了。

就算最终并没有找到奉天教的余孽,也不过被圣上申饬一顿,向敬王爷赔礼道歉罢了。

没想到燕云堂进入靖王府之后,竟然真的偷听到奉天教的余孽谈话。

这本就与卫宜宁之前和他定的计策不谋而合,且又真的涉及到了青衣奉天教,事关国运社稷,决不能再拖下去。

但他人微言轻,不过是个殿前侍卫,这样的大事须得由他的伯父柱东王爷向皇上禀报才可。

柱东王爷一听之下也是吓了一跳,但细想这件事情既关系到端王世子的生死又关系到邪教,绝不可知情不报,所以赶紧换好了朝服连夜进宫。

“真有此事?”圣上眉头紧皱,青衣奉天教已经有将近二十年销声匿迹,如今怎的又沉渣泛起兴风作浪?

如果真的是敬王府窝藏了奉天教的余孽,那么此事非同小可,就要当机立断,不可有半点的妇人之仁。

“如此你和端王即刻奉旨去敬王府,”皇上说道:“只说有歹人进了王府意欲对敬王不利。你们带三千御林军去,率先将敬王爷保护起来,免得那些乱党伤了王爷。”

“臣遵旨。”燕王爷俯首领旨。

铁骑宵寒,三千御林军在端王爷和燕王爷的带领下径奔敬王府。

只是这三千人是分做好几队分批次出动的,怕引起警觉。

卫长安骑在马上,有些得意地左顾右盼。

今日轮到他在宫里守卫,听说三百御林军要去敬王府,他本就是个爱凑热闹的,又一直没进过敬王府所以就想跟过去看看。

至于御林军为什么要到敬王府去,他可一点儿也不知道,事先都是秘而不宣的。

他那个草包脑袋又怎么能想通其中的关节?还以为只是寻常的小事。

若是能够跟着两位王爷进敬王府,能见到敬王他老人家,那可实在是太荣幸了。

其实在这个时候御林军已经悄悄把整个敬王府给围了起来,端王爷和燕王爷带着一队御林军来到敬王府正门。

负责守门的家丁连忙出来迎接,但很快就被御林军给押了起来。

端王爷道:“你们随我进不去,凡是见到府里的人一律不问全都抓起来,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虽然皇上下旨的时候并没有说明怎样对待敬王府里的人,但端王救子心切,干脆就让人先把府里的人都看管起来。

卫长安听了不禁想往后退,他可不知道形势已经严峻成了这个样子。

可是现在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就身不由己了,硬着头皮也要往里走。

不过随着御林军的深入,他发现敬王府的那些仆人都乖乖的束手就擒,简直就像是老虎进了羊群。

卫长安的胆子就大了起来,把腰刀抽出来拿在手上,吆吆喝喝甚是神气。

看着前院的仆人都被控制得差不多了,他猛然想到这敬王府想必也有不少美貌的侍妾丫鬟在后院,自己刚好可以趁乱摸到后头去。

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第三百三十章 兵贵神速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三十章兵贵神速此时已是深夜,四周一片黑暗。

守在敬王府后门的御林军因为没接到进府的指令,所以就守在外头。

“我怎么觉得刚才有人从墙上跳进敬王府了?”一个小兵对旁边的人说:“要不要跟头领禀报一声?”

“就你那眼神儿能看清什么?多半是眼花了。”另一个对他说。

“都别说话!”禁军头目轻叱道:“真是找死。”

他们这是奉命行事,究竟要做什么只能听下一步的指令,绝不可擅自行动。

端王爷等人很快就把前院的丫鬟仆人都押了起来,然后带人径直到了正厅上房。

“侄儿冒昧前来,还请王叔恕罪!”端王爷站在卧房的屏风外躬身谢罪。

不管怎么说礼数还是要讲的,敬王是他的长辈,身份极尊贵,此番定会得罪他,但端王不想弄得太僵,使得皇上在中间难做。

但敬王并没有回答,只能听到里头传来的鼾声。

屋子里有股酒气,端王就以为敬王爷今天一定是喝了酒,醉而不醒。

“燕王爷,如此就请你先带人去后头搜查。”端王爷说道:“我在此恭迎王爷起身。”

柱东王带着一队人去了后面,留下几十人和端王爷一起守在这里。

“你们两个进去,好生请王爷起身。”端王爷对身边的两个侍卫说道:“莫要惊吓到王爷。”

两个侍卫卸去腰刀,轻轻走到床边。隔着半透明的纱帐能够看到里面躺着三个人,一男二女。

都衣不蔽体,甚是不堪。

两人硬着头皮将纱帐撩起,四只眼睛不敢乱看,都低着头,请道:“有请王爷起身。”

连着说了几遍都没有动静,只好提高了音量。

但床上的人睡得异常安稳,根本就没有醒来的迹象,这两个侍卫没有办法,只好抬起头,想把这两个女子先叫起来。

这样也就看清了男人的脸。

第一反应是:敬王爷怎么如此年轻?

紧接着又觉得奇怪:怎么看上去这么眼熟?

他们两个并没有见过敬王爷,因为因为敬王爷本来就深居简出,很少露面。

“这不是封玉超吗?”其中一个侍卫说道:“怎么会是他在这里?”

另一个定睛一看,果真不假。封玉超担任大内侍卫,他们在宫中都是常见的。

“怎么回事?!”端王爷在外面听到两个人说话便快步走了进来,别人不认识敬王爷,他却是认得的,床上躺的哪里是敬王爷呢?

“把他给我叫醒!”端王爷自然察觉出事情不对,命人把封玉超叫醒。

那两个侍女也喝了酒,醉的不省人事。

侍卫们弄来一桶冷水,直接泼到三个人的脸上。

这三个人被冷水一激才睁开了眼睛。

封玉超看着眼前的情形,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他的脑子本来就有些混沌,一时间理不清前因后果。

“敬王爷在哪里?”端王爷质问道:“世子呢?”

封玉超一听他提起世子,猛地想起钱千镒还在后院关着。

这么说端王爷已经进府要人来了,这可不得了!

他惊出了一身冷汗,酒立刻就醒了五六分,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跑。

端王爷又岂能容他出去?

立刻沉了脸让侍卫们把他绑起来。

连那两个侍女一并押起来,听候发落。

与此同时,燕王爷带着侍卫们来到了中院,谁想这里的人竟不像前院的那么好对付。

大多都不肯就范,甚至同御林军刀兵相向。

燕王爷一看这样的形势就知道不对劲,看来敬王府竟然真的藏匿着乱党。

而早行一步的卫长安竟然鬼使神差地躲开了这些人,他的目标是后院,所以沿着小路直接绕到了后院。

不过敬王府实在是太大了,他又是第一次来。

黑夜之中不辨方向,走着走着就迷路了,在里头乱走乱撞。

负责看守钱千镒的侍卫们正赶上换班,可左等右等也没见到来替换的人。

原来钟野等人已经悄悄地摸了进来,把轮换休息的侍卫们给堵了个正着。

干脆来了个关门打狗,把那十几个三下五除二就给收拾了。

然后换上他们的侍卫服,转身出来去关押钱千镒的屋子。

中钟野因为身量奇高,根本没有合适的衣服,所以暂时留下以待变化。

燕云堂等人借着这身行头的掩护胜利接近了那些侍卫,走到跟前,那些侍卫觉得不对劲儿,双方便动起手来。

外头刀剑声一起,卫宜宁就知道救兵来了。

一脚踹在椅子上,那椅子立刻四分五裂。卫宜宁捡起一条椅子腿扔给钱千溢,自己也拿了一条。

“不如我们直接藏到床底下。”钱千镒提议:“到时候自然就有人发现我们了。”

“世子,你想过没有?万一事情不对,敬王爷的人进来杀你,那时候你藏在床底下还能跑吗?”卫宜宁对端王世子的提议不敢苟同。

“也对啊!”钱千镒一想又觉得卫宜宁说的有道理。

“对了,那四个孩子!今天已经是十四了,最好把他们也救出去。”钱千镒猛地想起自己是因为什么被关押在这里的了,如果这件事情不解决,他不是白在这里受委屈了吗?

“那你也不要轻举妄动。”卫宜宁道:“你现在里间,我到外面去看看。”

卫宜宁说着把椅子腿藏在身后,悄悄地走到了外面。

打斗声和他们所住的院子隔得并不远,而在门口守卫的几个侍卫却不能擅自离开。

因为没有接到命令,他们不知是要守在这里,还是要带端王世子离开。

这时卫宜宁从里面探出头来小声的问:“几位大哥,外面这是在打铁吗?”

“回去老实呆着。”侍卫训斥她:“都这会儿了,少过来添乱。”

“可是我尿急想要去茅房。”卫宜宁与其痛苦地说道。

“不准乱跑就在这儿待着。”侍卫们哪里会把她当回事?

“外面听着不对劲儿,我们两个过去看看你们两个守在门口。”其中的一个侍卫说道。

离开了两个还剩两个,剩下的这两个侍卫也不时的听着前面的动静,忽略了旁边的卫宜宁。

卫宜宁趁他们不备,抡起椅子腿照着他们的后脑一人给了一下,这两个人顿时被打晕倒在了地上。

卫宜宁一刻都不停留,从其中一个人的身上抽出一把刀来,直接就往外走。

第三百三十一章 趁机报个仇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三十一章趁机报个仇那两个初期的侍卫,看着外面实在不像样子,就决定回来挟持端王世子以威胁对方。

可他们刚进了月亮门,迎面就遇上了卫宜宁,两个人刚要呵斥她不准乱跑,卫宜宁却一反手电光火石之间就结果了他们的性命。

她当然知道要留活口,不过门口被敲晕的那两个就足够了,留的太多反而成了祸害。

这边交上手后不多久,钟野就从后面杀上来,以一当十,对方迅速败下阵来。

卫宜宁知道他们很快就能把这些侍卫统统收拾干净,也不需要她上前帮忙。

为了不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卫宜宁悄悄地躲在一丛灌木后。

她目力极佳,感官敏锐,发现在不远处有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定睛一看竟然是卫长安。

卫宜宁的心思忽然就一动,这实在是个难得的机会。

于是她悄悄地隐在树丛后,慢慢的靠近卫长安。

卫长安这个人胆子特别小,听到那边有打斗声,连看都不敢看,只想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刀剑无眼,我可不能把命丢在这里。”卫长安在心中默念,他不敢站直了身子,只好手脚并用地半趴在地上,往角落里藏。

而此时中院已经杀声震天,卫宜宁知道一定是那些来路不明的人和官兵起了冲突。

不过想都不用想这些宵小之辈要不了多久就会被俘被杀,此时已经是他们最后的猖狂了。

而她需要做的是为自己的父母亲人报仇,卫长安心术不正,屡次帮着封家兄弟陷害自己,。

之前不和他起冲突,也不过是为了同包氏维持表面上的和平。

卫宜宁清楚,卫长安再怎么草包也是包氏的命根子,除掉了他就等于夺去了包氏的半条命。

卫长安哆哆嗦嗦的蹲在角落,把佩刀抱在怀里,像一只受惊的老鼠一样左顾右盼,但其实什么也发现不了。

卫宜宁就如同一头灵巧的豹子,不疾不徐地接近猎物。

卫长安只觉得前面的树丛似乎有动静,他色厉内荏的质问道:“谁?谁在那里?”

可话还没问完,只觉得脖颈一凉,不怎么疼,但说不出的诡异。

他刚刚只觉得眼前一花,想再看清的时候,只觉得脖子里有什么热热的东西流了出来。

伸手摸了摸,很热很黏。

“是血……”卫长安张了张嘴,血流的更加汹涌了。

“娘,救我!”卫长安在这个时候只能想到一直庇佑他的母亲,他想要回家,好像只要回到家就安全了。

他艰难的往外爬,然而没爬出几步就往前一扑彻底不动了。

卫宁在原地并没有多做停留,杀了卫长安,她心中也并没有多快意。

因为她的爹娘和哥哥弟弟都不可能再回来了,报仇不过是完成自己的责任罢了。

钟野等人打败了这些侍卫,冲到里面去救出了钱千镒,这位二货世子还觉得这事儿很好玩儿。

拉住钟野的手让他陪自己去找那四个孩子。

“这里竟然真的关着老虎。”邵楠称奇道:“这老虎居然是吃人的。”

“可不是嘛,若不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听,我也不会相信还有人能做的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情来。”钱千镒点头说道:“所以我一定要把那几个孩子救出来。”

这个端王世子虽然各种不靠谱,但起码本质还不坏,经过这次事,大家对他的印象也有所改观,不像先前那么糟糕了。

“卫姑娘呢?”钟野问钱千镒:“她去哪里了?”

“糟糕,这小丫头跑外头去了。”钱千溢一排拍大腿:“我说让她好好的在屋子里等着人来救,她偏不同意,这下可好了,这外头兵荒马乱的。”

他话还没有说完,钟野就已经率先冲出去了,紧跟着邵楠和燕云堂也往外跑。

“哎,你们这是干什么去?你们都不管我了吗?”钱千镒扯着嗓子质问这几个人。

见无人回答,干脆他也跟了上去。

他们找到卫宜宁的时候,中院的打斗已经停止,很多人被杀死,还有一小部分被俘虏。

卫宜宁躲藏在一个小影壁的后面,向钟野等人说道:“千万别叫人知道我易容进敬王府的事,一会儿你们想办法悄悄地把我带出去。”

众人知道她不想这件事情被更多人知道,进而说三道四,毕竟卫宜宁对包氏交代的是自己到韦家住几天。

“五妹妹你放心,我们会帮你打掩护的,你换上一身侍卫的衣裳,就跟在我们的身后,不会有人注意到的。”邵楠亲切地说道。

尽管御林军已经把整个王府搜查了一遍,却还是没有看到敬王爷的影子。

最后还是在一处隐蔽的地窖里发现了被捆绑起来的敬王爷和一个姓白的仆人。

“多亏贤侄来救我!”敬王爷的样子颇为狼狈,不复平常的仙风道骨,对端王道谢:“那封玉超着实的胆大妄为,他先是刻意的接近本王,而后竟然伙同乱党将我关押起来!”

“与他勾连的就是本府的管家徐茂青,这两个人狼狈为奸,实在是罪不容诛。”姓白的仆人痛心疾首的说道。

“王爷受惊了,其实是圣上听说有人对您不利,且绑架了犬子,特意命我和阎王爷带进军前来营救。”端王爷道。

“如此真是多亏了皇上圣明、端王果决,否则本王的性命只怕不保。”敬王爷心有余悸地说道。

正在这时,前面有侍卫过来向端王爷禀报:“那封玉超企图反抗,已经被御林军格杀在当场。”

原来封玉超是怕众人搜出端王世子,自己难以脱罪,所以想趁机逃跑,他悄悄割断了绳子,在于看守的侍卫交锋的时候被乱刀砍死。

那个徐管家耶横尸当场,旁边的侍女已然吓疯了,什么也问不出来。

不过好在端王世子平安无恙。

“来人,先服侍王爷更衣。”端王爷吩咐道:“在府中清点人数,看看有没有受伤和殉职的禁军。”

“王爷,世子已经平安,我等也就告退了。”钟野上前抱拳道:“幸不辱命。”

端王爷见到他还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当初自己以为他是伙同儿子一起来骗自己的。

如今看到他出生入死救出了自己的儿子,心中也是感激的。

便对钟野和燕云堂等人都一一道谢。

卫宜宁随着钟野等人走了出来,只听到身后一声哀嚎。

“世子这是怎么了?”卫宜宁听出是钱千镒的声音。

“大约是知道世子妃去世的消息了。”邵楠低声说。

第三百三十二章 大厦倾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三十二章大厦倾清晨天色未明就下起了雨,昭邑变了天。

原本风光显赫的仁勇公府被官兵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一个人也不许出入。

在外地奉旨巡查的封毅也被连下了三道金牌召回京城,下了马就被剥去冠戴,直接下了狱。

早朝,当今天子垂拱坐在金銮宝座上,面色沉沉。

众大臣垂首侍立,一派肃穆。

端王世子找到了,与此同时被发现的还有封家长子勾结乱党、囚禁皇族的罪行。

这在有朝以来还是第一次发生,是在令人发指。

刑部和大理寺用了三天时间,理出封玉超所犯罪行,证物证人齐备。

钱千镒等人也只能指认封玉超的罪行,而敬王爷与他们根本就没正面接触过。

所以一切都算在了封玉超和徐管家的头上。

更甚的是,居然涉及到了青衣奉天教,这可是国之大忌,谁触谁死。

那些被俘虏的人中,很多都已经承认了,他们就是青衣奉天教的余孽。

就算不承认也没用,因为他们身上都纹着奉天教的图腾,这根本无法抵赖。

而敬王府的侍卫和仆人也说,他们平时接到的命令都是封玉超和徐管家传达的,至于是不是敬王的意思,谁也说不好。

皇上龙颜震怒,朝堂上的空气凝住了,死一般的寂静。

“就在朕的眼皮底下!”皇上使劲儿的拍着龙椅的扶手,一字一顿地说:“那孽障居然还做了大内侍卫!”

这事情想一想都让人觉得后怕,万一到时候他们里外勾结,岂不是一场大祸?

封玉超近几个月行踪诡秘,时常不按时入职,而侍卫头领居然帮他遮掩,也一样被判了重罪。

大内侍卫中原本和他走得较近的几个人也全部被革了职,勒令回家反省。

这还多亏这几个人都是世家出身,有父兄力保,否则只怕也逃不开牢狱之灾。

但最主要的是先处置罪魁祸首。

今日朝会,就是定夺此事。

“这件事不知道仁勇公可有参与?该如何处置?”有大臣抖着胆子问了一句。

“不管他知情与否,子不教父之过,他都脱不开干系。”燕凌峰说道:“难道他不知情就不怪罪他了吗?”

“去!传旨下去!”皇上怒气难平道:“封家削爵、抄家!将封毅夫妇流放沙门岛,终身不得回京!”

“那封玉超的妻子……”朝廷中有和卫宗镛关系不错的人忍不住替卫宜宓求情:“好歹也是智勇公府的女儿。”

皇上沉吟不语。

端王爷启奏道:“卫大人的长子那夜因公殉身,也算是于国有功。陛下看在这上头,就让那卫氏回母家吧!”

“是啊皇上,听说这封玉超很是没有人性,对卫氏极其薄情。”又有人劝道:“如此就饶了她吧!”

“也好,就让卫氏回卫家吧!”皇上想到她的兄长毕竟是为国捐躯,这个功劳是要念的,卫家夫妇失去了仅剩的儿子,若是女儿也要被流放,的确是有些太残忍了。

何况卫宜宓不过是一个女流之辈,又无所出,也构不成什么威胁。

于是下旨饶过卫宜宓,责令其回母家,但要谨言慎行,不可擅自出门,更不得为封玉超服丧。

那天卫宜宁先是连夜到了韦家,第二天一早才坐了车返回智勇公府。

彼时包氏夫妇已经得知卫长安的死讯,几番昏死过去。

这么大的事情根本瞒不住,朱太夫人也知道了,自然很是绝望。

府里头七八个郎中围着这三个人转,丫鬟婆子走马灯似的转,整个的一团乱。

卫宜宁回到府上,先去探视了包氏夫妇,这两个人一句话也不说,只是躺在床上流泪。

之后她又去了朱太夫人那边,知道老太太虽然对卫长安不是多么疼爱,但他毕竟是卫家的独苗,猝然身死,就等于绝了卫家的后。

卫宜宁也只有见到朱太夫人心中才会有一丝愧疚,但她依旧不后悔自己对卫长安下手。

她换了衣裳,和如意一起精心地侍奉朱太夫人。

封家被抄家,卫宜宓虽遇特赦,却还是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娘家,她的嫁妆只带出了十分之一。

剩下的有三成已经被封玉超花光了,其余的则充了公。

这几千两银子和两个陪嫁丫头,还是皇帝开恩准许她带走的,否则一毫莫取。

此时距离她风光出嫁恰好一百天。

得知封玉超的死讯,卫宜宓虽然痛苦却不心痛。

封玉超留给她的除了一身的伤就是罪人孀妇的身份,她连哭都哭不出来,整个人都木了。

只记得新婚夜长命烛被风吹灭,原来那真是不详的预兆。

等知道兄长卫长安也死在了敬王府,卫宜宓才有了眼泪。

一面哭她的亲哥哥,一面愁烦以何面目面对父母。

毕竟封玉超和她是夫妻,不是毫无瓜葛的人。

但事已至此,除了娘家她无处可去。

带着两个陪嫁丫头回到智勇公府,和包氏四目对望,彼此只看到一个走投无路的可怜妇人。

母女俩抱头痛哭了一场,卫宜宓又回了她未出阁时住的院子。

紧接着封家被彻底查封,封毅夫妇流放沙门岛,还没出京城,封毅就风瘫了,于氏干脆上吊死了。

至此封家一败涂地,不到三个月封毅也撒手去了。

卫家人则强打精神为卫长安办了丧事,就埋在卫宜宛旁边,兄妹俩作伴。

包氏瘦的形销骨立,卫宗镛的须发白了一大半,显出老态。

就算朝廷给卫长安追封了龙禁尉二等勇士,对他们而言却已经毫无意义。

整个智勇公府死气沉沉,下人们连大气都不敢喘,唯恐被主子申饬。

卫宗镛和包氏的脾气越发乖张,频繁动怒,府里的仆人有不少都做不下去,除了卖倒死契的和家生子,基本上都辞工不做了。

卫阿鸾担心母亲的身体,知道包氏如今根本无心也无力照顾朱太夫人,所以就同婆母和嫂子商量过了,把朱太夫人暂且接到邵家来住些日子。

又考虑到卫家如今遭逢大变故,人手又少,就让卫宜宁留下来和双生女一起伺候包氏夫妇并料理家事。

顶点

第三百三十三章 太夫人回来了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三十三章太夫人回来了素心庵。

这座建在望春山北麓的小禅院是智勇公府的家庙。

卫宗镛的生母张太夫人在这里修行已经将近十年了。

当初,卫宗钊被流放,卫宗镛袭爵。

张氏主动离府来到素心庵,朱太夫人便让卫宗镛替她求了一个诰命的封赏。

二人虽对此始终未交一言,但彼此都知道对方做出了让步。

张氏给了朱太夫人智勇公府唯一祖母的地位,朱太夫人则给了她平常妾氏一辈子也得不到的诰命身份。

这么多年张太夫人一心清修,从不过问府里的任何事。

甚至卫宜宛离世、卫宜宓出嫁她都不曾理会。

而如今卫长安被杀的消息传来,张太夫人终于放下了念珠。

子夜十分,火光冲天而起,素心庵失火了。

张太夫人站在山门前,周遭围着尼姑和杂役,总共有几十个人。

众人无不惋惜连连,这里虽是一座小禅院却也精心修饰,颇有年头。

如今遭了回禄之灾,着实令人叹惋。

但张太夫人却神色平静,没有半丝不舍,跟在她身边的明心亦然。

一辆马车已经备好,上头放着几件简单的行李。

张太夫人看着火光映红的天幕,一双老眼比这暗夜还深沉。

“老夫人,时候差不多了,这时候上车天亮后就能到府了。”明心干巴巴的嗓子说出话来就像沙漏,没什么缓急更没什么温度。

“走吧!”张太夫人头也不回的上了车。

明心随后跟上,其余的人就留在原地,等着随后有人来接管他们。

清晨,负责洒扫的下人已经清扫完了院子,门房的小厮也起来开了侧门,三五个人就坐在门前的鼓石上瞭街。

如今府上挂孝,他们腰间都扎着一条白孝带,偶尔有下等丫鬟从前庭走过,都穿着素色的裙袄,鬓边带着一朵白纸花。

一辆瘦马拉的青布蓬车缓缓走来,车夫是个行动迟缓的老头,停车就费了好大力气。

而后有些褪色的车帘被掀开,一个干瘦苍老的尼姑探出头来。

小厮有些不耐烦,如今府上有丧事,就有很多僧尼道人想要到这里念经打醮,妄图赚一笔。

可府里头早请了大相国寺的高僧前来给少爷超度,又哪里用得着这些野僧野道?

因此不等这个尼姑下车就不耐烦地挥手道:“去,去,去!哪里来的母秃驴,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少来这骗吃骗喝,要不然大爷给你一顿好打!”

瘦尼姑恍若未闻,缓慢地下了车,然后又不急不徐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旧僧袍,这才开口说道:“劳烦进去通禀一声,太夫人回来了。”

“哪里来的骗子?!”小厮呛声道:“居然敢冒充太夫人?!太夫人前天才去的勤勇公府,如意姐姐在哪儿呢?由得你这个秃歪剌到这来瞎认亲!”

“一大早的吵什么?!还像不像话了?!”一个四十几岁的下人走过来,他是专管府里账房的宋五爷,清早起来在院子里遛遛弯儿,就听见门前有人吵嚷。

“宋五,几年没见你也有胡子了。”瘦尼姑一眼就认出了宋五爷。

“哟!这不是谷……明心大师嘛!”宋五爷定睛一看差点儿惊了一身冷汗,随即赶紧快步迎了上来。

这其貌不扬、干瘦瘦的老尼姑在别人看来毫不起眼,但对智勇公府的老家人们来说可都得另眼看待。

明心是她的法号,她俗姓谷,是当年张太夫人的配房,最得力的心腹。

后来太夫人进家庙清修,她也就随着去了。

听说不久之后就剃度了,取了个法号,不以俗家姓名相称了。

这么多年都没有再回到府上,不过这么多年他的样貌并没有什么改变,大约是本身已经干瘦到了极致,不会再有什么大的变化了。

守门的小厮顿时就吓傻了,这时有个机灵的悄悄地说道:“咱们府上的确有位太夫人在家庙修行,想必是这位回来了。”

果然,明心冷着一张脸说道:“素心庵昨夜失火,烧成一片白地,太夫人无处栖身,只能先回到府里来。你前去禀报一声,免得老爷夫人怪罪你们迎候失礼。”

有两个小厮赶紧屁滚尿流的去了,而此时包氏夫妇依然沉湎与丧子之痛中,都躺在床上还未起身。

有丫鬟拿了汤药来准备服侍着喝下去。

卫长安现就停灵在中庭,须得做过了水陆道场念过七七四十九天的往生咒才能下葬。

小厮到门外找管事的大丫头说了,丫鬟连忙告诉了国妈妈。

国妈妈这些日子也不好过,红着两只眼睛哑着嗓子,头风犯了,勒着一条旧抹额。

听了丫鬟的禀报连忙三步并作两步的进到里间,跟包氏说了。

包氏听了连忙起身,一面又叫人去叫卫宗镛起来。

卫宗镛这些日子一直在桑姨娘的屋里,由她衣不解带地服侍。

听了消息也赶紧起来,夫妇二人一起到门外去迎接。

卫宗镛从过了中门起就一路痛哭,呼天抢地的来到了门外。

张太夫人端坐在车内,车帘已经完全掀开了。

卫宗镛扑上去抱住张太夫人的双腿,哇哇大哭。

包氏也站在一旁揩眼泪。

张太夫人并没有跟着哭泣,而是让明心扶着她下了车。

见她如此,这两个人也就收敛了声气,不敢再嚎啕了。

家里的仆人们也都垂手侍立在两旁,到了正堂,包氏小声吩咐下人去把几位小姐都请过来,参见太夫人。

“长安的灵柩停在哪里?”张太夫人问道,她的嗓音低沉,年轻的时候不很动听,到老了反倒增加了威严。

“娘,您就不要去看了吧!”卫宗镛劝道:“当心您的身体。”

“你这没用的东西!”张太夫人恨恨地说道:“看看你的这几个孩子如今还剩下什么?!长安他是我的亲孙子,我回来就是送他最后一程,你有什么脸拦我?!”

卫宗镛立刻禁声,他从小就怕她的生母,她永远都是那么的生硬冰冷,说出来的话全是命令。

这么多年他已经渐渐忘却了自己被指责训斥的经历,而如今又有机会重温了。

第三百三十四章 你也太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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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清晨烟柳含烟,娇花带露,热气还未上来,空气清新沁脾,令人心怀舒畅。

张太夫人突然回府,叫众人去见礼。

卫宜宁莲步轻移,跟在双生女后面,她身后跟着的是卫宜容,最后面是桑绿枝。

这几个人身上如今都带着孝,卫宜宓走在最前头,因为她走得很慢,所以整个队伍都很慢。

她的脚似乎不太敢走,像是受了伤。

回到娘家的卫宜宓再没了往日的傲气张扬,每日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出门。

如今不得不出来,就有些胆怯似的,惨白着一张脸低头看路,跟谁也不说话。

双生女知道她已经没了利用价值,以后就会老死在这里了,所以也懒得巴结她。

不过因为有包氏在,倒还不敢对她有什么不敬。

几个人到了包氏的屋子,此时张太夫人已经哭完了卫长安,端坐在屋子的正中央。

卫宜宁不露声色地看了她一眼,二人上一次见面还是去年的四月。

那时候的卫宜宁从老凌河来到京城,在家庙里为父母守丧。

张太夫人在那里静修,二人虽见过几面,但加在一起也没说过十句话。

此时的张太夫人眼角还带着泪痕,但神情笃定,一双眼睛格外的有神,看久了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如今张太夫人主动回府,家里人私底下都在说是因为家庙失火了,但卫宜宁却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以她的揣测,张太夫人一定是因为卫长安离世,智勇公府后继无人才回来的。

那庵多半是张太夫人自己放的火。

众人一一上前请安,张太夫人只是略略的点头。

等到众人落座,张太夫人冷哼了一声说道:“一屋子两节穿衣三缕梳头的赔钱货!”

语气中的不满和厌恶极其浓重。

听到的人都微微顿了一下,屋子里的气氛就有些尴尬。

“你跟了老爷有多久了?”张大夫人第一句话问的是桑姨娘。

“回太夫人已经有大半年了。”桑绿枝连忙起身,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这么长时间,府里又没有别的姨娘,”张太夫人冷眼看着桑姨娘,毫不避讳地问道:“怎么肚子竟一点动静都没有?”

桑姨娘红了脸不说话,包氏的眼皮跳了一下。

桑姨娘进门之前,就已经服用了绝子药,是不可能生育的。

这是包氏的主意,她不想姨娘生育,从而对卫长安构成威胁。

那个时候包氏做出这样的抉择并不算错,起码以她主母的立场来说是情有可原的。

可是现在来看却不行,甚至是大错特错。

“长安不再了,可他是大周的英雄!”张太夫人冷冷的扫视了一圈众人说道:“他为国捐躯,也给卫家添了尊荣。可卫家也因此后继无人,我回来是佛祖的旨意。天火烧了家庙,是因为我尘缘未了,所以我回来,为的是把尘缘了结完。”

她说话的时候,众人都恭敬地在一旁倾听。

卫宜宁神色端庄,心里却在冷笑。

张太夫人这些话只好说出来骗骗小孩子,她是不信的。

这些话总结成一句,就是她要回来管家了。

至于卫长安这个窝囊废竟然以英雄的身份入土,还真是挺讽刺。

“好了,既然已经见过了,你们都下去吧!”张氏不喜欢这么多无关的人在跟前。

她在素心庵放了把火,是为了回智勇公府来救火。

卫长安一死卫家等于绝了后,她决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就算是朱太夫人会因此不满,她也顾不得了。

包氏听她这么说便让卫宜宁等人先下去了,只剩下她和卫宗镛。

等人都走完以后,张太夫人清了清嗓子说道:“老爷的年纪虽然不算轻了,但还是可以生育。以前长安还在,自然要劝老爷保重身体,但如今长安不在了,必须要抓紧再生育子嗣才是。”

“婆婆说的对,”包氏习惯了如此称呼张太夫人:“只是现在得先处理完长安的后事。”

说到这里包氏又忍不住哭了。

她实在是心力憔悴,儿子不在了,她的心已经灰透了。

要不是知道就算自己跟了去也于事无补,她早就不活了。

“你真是没用!”张太夫人毫不留情地说:“本来把这个家交到你手上我是放心的。可你看看这一年的时间,府里前后出了多少事!”

“娘,实在是梅柳那两个贱人……”卫宗镛想要替包氏讲几句情。

“你也住口!”张太夫人训斥自己的儿子:“从小你就是个草包饭桶!出了这么多事情难道只能怨别人吗?我看她是这么多年养尊处优,全然失了警惕!”

“婆婆教训的是,”包氏不做辩驳:“儿媳无能。”

她知道张太夫人一直都是这个脾气,除了在朱太夫人面前有所收敛,从来都是冷言冷语。

如今她实在心力交瘁,可是把管家权交给别人她又不放心。

张太夫人这时候回府正好解了她的燃眉之急,让她有了靠山,可以放心歇一歇了。

“你也下去吧!该上朝还是得上朝,卫家不能垮下去,你必须打起精神来。”张太夫人对卫宗镛说:“等长安过了百日,就给你纳妾。如今也别空等着,到外面去寻觅几个良家的女子,要模样体面又性子柔和的先悄悄接进府里来养着,先学一学规矩。等事情过了就收进房里,快些开枝散叶。”

这些话的后一半已经是说给包氏听的了。

卫宗镛退出来,本来紧缩的眉头忍不住舒展了几分。

还是娘有本事,当机立断。

自己也不是很老,那个孙爵爷不是六十岁还抱了个大胖儿子吗?

自己可比他小上十几岁呢!

“去给我准备热汤沐浴,”卫宗镛对贴身的小厮说道:“我要沐浴更衣,明天就去早朝,让人们都看看我是如何因公忘私克己奉公的!”

这天错午卫阿鸾派人捎信来,说朱太夫人心疼病发作,叫卫宜宁去伺候。

卫宜宁正不想留在智勇公府,因此回明了包氏,坐了邵家的车去了勤勇公府。

第三百三十五章 雷厉风行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三十五章雷厉风行进了七月,卫长安才下葬。

这天原本是响晴的天气,棺椁刚抬出城,忽地飘来一片黑云,哗啦啦降下一阵大雨。

送葬的人全被淋成了落汤鸡,只有坐在车里的几个人还算好些。

包氏本来要给自己的儿子风光大葬,但那雨竟然一直不停。

定好的吉时又不能错过,只能草草下葬。

安葬完了卫长安,卫宜宁又回去照顾朱太夫人。

此时朱太夫人的身体也调养的差不多了,她不想在邵家久住,又不想回到智勇公府去,因为实在懒得掺和那里的事,索性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带着卫宜宁和素日服侍她的丫鬟婆子去了郊外的翠微别业,对外只说去避暑了。

而张太夫人坐镇卫家,堪称雷厉风行。

早在卫长安在府中停灵的时候,她就已经命人去寻来了四个良家出身的十六七岁美貌女子。

这些女孩子都出身于小康之家,从小没受过冻挨过饿,且都粗读诗书,见识虽然有限,底子倒都还算不错。

包氏送葬那天淋了雨,回来之后就一病不起,足足地昏睡了三天三夜才睁开眼。

她刚能下床,张太夫人就把她叫了过去。

同时被叫过去还有卫宜宓。

母女俩到的时候,卫宗镛和张太夫人坐在那里正在喝茶。

丫鬟搀着包氏坐下,卫宜宓也在下首坐了。

朱太夫人虽然没有剃度,但穿的一向朴素。

青灰色的茧绸衣裙,头上只绾着一只珈蓝木的簪子。

她的嘴角下坠,形如覆舟,连带着两道很深的法令纹,难免让人觉得刻薄无情。

“逝者长已矣,长安既然已经下葬就把他放下吧!”张太夫人对包氏说道:“人生在世就得往前看。”

包室一听到卫长安的名字心里还是一阵疼,但还是强打精神点了点头。

“宜室宜家姐妹俩的年纪也不小了,都已经十六了,你这个做母亲的怎么还没张罗她们的亲事?”张太夫人把茶盏放在桌上,语气明显有些责备。

“实在是因为这一年事情太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包氏说道:“所以就没顾得上。”

“现在说这些都没用,”张太夫人不想听她分辨:“女子生下来就要依从男子,在家听命父兄,出嫁听从丈夫和儿子。投生到富贵人家算是她们命好,不过更要懂得为父兄分忧,为家门增光。”

“老太太说的对,”卫宗镛附和道:“这是千古不变的大道理。”

这段时间他的心思全都用在了新买的几个姨娘上头,虽然还没有正式的开脸放进他屋里,但每天光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

连桑绿枝都扔到脑后去了。

因此他对张太夫人格外的恭敬,说到底还是亲生的娘最关心自己。

“那两个丫头的模样还过得去,脑子也不算太蠢。”张太夫人冷冰冰的品评着这对双生女:“这些天我也仔细打听了,给她们选了两门好亲事。宜室就嫁给当阳伯做续弦,别看他的爵位不高,可他是徐贵妃的亲舅舅。

至于宜家,就嫁到左尚书家去。他家不是有个二十几岁的哥儿?正相匹配。”

张太夫人说的这两个人不是他们都是知道的,当阳伯已经快六十岁了,年纪比卫宗镛还大。

她的原配夫人年初的时候去世,大周律例有定:女子丧夫者守孝三年,而后或另嫁或守节均可。

男子丧妻者,服丧一年即可再娶。

也就是说,如果现在派人去说和,明年年初卫宜室就可以出嫁了。

而左尚书家的那位公子则天生痴呆,长到二十几岁都不知饥饱,长得又矮又胖,人们戏称其为“呆猪”。

这两桩亲事如何也算不得良缘。

但张太夫人要做的,不过是借由这个来笼络这两户人家罢了。

包氏没有什么不愿意的,她对这对双生女本就不喜欢,原本的打算也是用她们联姻给自己的儿女铺路。

所以张太夫人的提议正中包氏下怀,说道:“婆婆凡事都想得周详,况且她们都是您的亲孙女,由您来做出最合适不过了。”

卫宗庸在一旁听了也没觉得不妥,他从小就习惯了一切都听张氏的,到现在也一样。

“既然你们两个都不反对,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吧!”张太夫人又喝了口茶说:“事情宜早不宜迟,我这就安排人去这两家府上先通个气。”

大周的风气一般都是这样,给姑娘定亲事的时候往往本人不在跟前。尤其是庶出的子女,多是加中长辈给安排什么就是什么。

当然也有那些疼爱子女的,会事先征求儿女的意见。可卫宜室卫宜家显然没有这个福分。

说完了双生女的婚事,张太夫人稍微停了停,明心过来给她捶了捶背。

这些天府里的事大多由她在主持,的确不轻松。

“今天把宜宓叫来是有话要说,”张太夫人看了卫宜宓一眼说道:“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的婆家虽然被查抄了,可你就这么回娘家来住着总不是长久的法子。”

卫宜宓一听这话,原本苍白的脸变得更加没有血色。

封家已经彻底完了,她能到哪里去呢?

“婆婆,宓儿的婆家被抄了,她不回娘家还能去哪里呢?”包氏当然得护着卫宜宓,这可是她如今唯一的孩子。

“你觉得她的身份适合留在府里吗?”张太夫人反问包氏:“她的丈夫犯的可是谋逆大罪!”

“可是婆婆,”包氏不甘地说道:“这可是圣上的旨意呀!”

“你少拿这个来压我!”张太夫人语气犀利的说:“圣上还不是看在长安为国捐躯的份上才对她格外开恩?卫家要想昌盛,就要有所舍弃才行。把她留在家里,除了惹人非议还能得到什么?”

“婆婆……”包氏还想说什么,却被张太夫人狠狠地打断了。

“说你没用你还真没用!都到了存亡攸关的时刻还是这样没有主张!留她在家就是个祸患,万一哪天有人随便罗织个罪名栽赃到府上,你就能保证圣上不会有所怀疑吗?”张太夫人冷声说道:“如今小一辈一个男丁都没有,剩下一群丫头片子!不想着用她们翻本,还学起了小家子气!”

“那婆婆要宓儿怎么办?”包氏拼命压着怒气问:“总不能让她去街上讨饭吧?”

第三百三十六章 铁石心肠的张氏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三十六章铁石心肠的张氏包氏因为卫宜宓的缘故质问张太夫人,实在是出于爱女心切。

张太夫人闻言一笑,那笑容分明含着不屑:“于情,她不该连累娘家;于礼,她生是封家的人,死是封家的鬼。”

“老太太,”卫宜宓在一旁再也按捺不住了,她要为自己争一争:“我是嫁去了封家,可我也是卫家的女儿。大伙儿都不知道我嫁过去过的是什么日子,以为是多么锦衣玉食称心如意!其实我过的生不如死。”

说着也顾不得体面,直接脱下了鞋袜,挽起了衣袖,露出斑斑伤疤和一双畸形的脚。

包氏一看顿时失声痛哭,卫宗镛也变了脸色。

卫宜宓哭诉道:“这些伤都是那个畜生下的手,他日日折磨我,就想让我快些死。甚至、甚至还逼我喝了绝子药!我心里对他早就恩断义绝,他做下的孽跟我没有半点关系!求老太太明见!我可是您的嫡亲孙女儿!”

此时包氏心疼得抱着卫宜宓哭,她最器重的女儿,却经受了如此不堪的遭遇,让她怎么能看的下去?

此时他真恨不得把封玉超挖出来挫骨扬灰!哪怕他死后被处以剐刑,也还觉得不够。

可尽管如此,张氏却无动于衷,仿佛生就了一副铁打的心肠,见卫宜宓如此,不但不觉得可怜反倒觉得可笑。

“这些话说给我们都没有用,你总不能当着所有人的面儿脱鞋挽袖子。”张氏冷声道:“在别人看来,你就是封家的儿媳妇。封玉超是罪人你就是罪人之妻!夫妻同体,你脱不了关系!”

“娘,那你要宓儿去哪里?”卫宗镛陪着小心问。

“叫她去英武祠剃度修行吧!”张氏早就谋划好了:“圣上不是下旨在那里供奉在敬王府遇难的英烈们的灵位吗?她去那里念经祷告用以恕罪,是再好不过的了!”

如果冷静地来看,张氏的这个办法确实很高妙。

尤其对卫家来说,实在是益处颇多。

可包氏又怎能舍得?

卫宜宓还不到十八岁,出身高贵,姿容美丽,又遭遇了这等虐待,如今再要她出家剃度,青灯黄卷相伴到老,也实在太过残忍了。

“老爷,”张氏把脸转向了卫宗镛,每当她让卫宗镛做决定的时候,就会如此的称呼他,以示他在这个家中的地位:“你是想要门庭兴旺,还是埋下隐患?相信到明年这个时候,咱们府里已经添丁进口,一派喜庆了!”

卫宗镛听了这番话顿时心动不已,那四个准姨娘个个年轻貌美,且看样子就是好生养的。

不到一年就能给他生下好几个大胖儿子。

“所以说,老爷你得当机立断,不能把她这种不祥之人留在在府里添晦气了!”张氏最后下了定论。

卫宗镛略一思索,觉得张氏说的很对,想当初封家是何等风光,卫家根本比不上。

可卫宜宓嫁过去才多久?先是封玉铎莫名其妙的被烧死,然后封家就被抄了家。

到现在家破人亡的干干净净,说出来都有些让人不敢相信。

包氏犹不甘心,还想替女儿争一争,可她还没开口,卫宗镛便勒令道:“来人!把大小姐搀回去!”

包氏想要和他理论,但一转脸看到了坐在那里的张氏,顿时有了种势单力孤的感觉。

“我也不是不心疼宓儿,但凡事要从大局考虑。”张氏道:“就让她在府里修养够一百天吧!之后再去英武庙。”

“太太也伤心过度,应该好好的调养。”张氏道:“也快回去休息吧!”

包氏母女灰塌塌地离开,卫宗镛可不想再听她们的哭诉牢骚,索性跑到书房去躲着。

这四个被选定的准姨娘中,有一个性情格外要强的,名唤何紫云。

她进卫家是存了心思的,要挣出头来。

因此就比别人格外留意卫宗镛,这天在府里头闲逛,见卫宗镛从正房出来,大概是要往书房去。

她便赶紧穿小路赶到前面,然后坐在路边的石椅上假装看花。

等卫宗镛到了跟前她才假装回神,连忙起身请安。

卫宗镛当然认得她,只是头一次这么近地看。

只觉得她娇媚可人,身上还有股似有如无的香气。

他想起张氏的话,觉得有股邪火想要发泄,便把跟着的人都打发走了,一把拉住何紫云直接去了书房。

包氏这边气苦万分,卫宜宓已然哭得晕死过去,可竟无人来过问。

那对双生女听说张太夫人已经决定把卫宜宓送去出家,便忍不住幸灾乐祸。

她们此时还不知道自己的婚事也已经被安排好了,否则一定顾不得嘲笑卫宜宓了。

卫宜宁陪着朱太夫人在别业,因为是在山里,所以格外清凉,别提多舒服了。

相比于智勇公府的剑拔弩张,这里真可谓是世外桃源。

朱太夫人有意不闻家务事,因此每日里不是斗牌就是赏景,再不就是精调饮食,总之怎么惬意怎么来。

“听说最近有出了几个好话本子。”如意说道:“老太太若想解闷儿,不妨从城里请个说书的先生来,让他说上几段听个乐子。”

“这主意不错,”朱太夫人正和卫宜宁一起吃蜜饯果子,当即就说:“叫穆六子去请个说的好的来,一套书给他十两银子!若是讲到一半儿不爱听了,就叫他回去,银子照给。”

“老太太出手就是大方。”卫宜宁和如意等人都笑:“早知道这样我们都改行说书去了。”

众人正说笑,下人报说姑奶奶来了。

朱太夫人听了就说:“想来她也是在城里热的受不了了,跑到这儿来避暑了。”

话音未落,卫阿鸾就带着邵松走了进来,边走边说:“还是老太太会享受,我们也过来跟着沾沾光。”

卫宜宁此时早已起身迎了上去,邵松和她熟悉,跑过来拉着她的手要玩儿打弹子,卫宜宁在这上头比一般男子还要精通,邵松最喜欢和她一起玩。

“宜宁,有要劳烦你了,”卫阿鸾笑道:“松儿顽皮,总粘着你。”

“我这几天也待得发闲,正好借这个机会好好玩玩儿。”卫宜宁抿嘴一笑。

第三百三十七章 惺惺相惜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三十七章惺惺相惜一连几日的阴雨,把人们都挡在屋子里,轻易出不得门。

好容易了晴,太阳又是一顿暴晒,令人头晕。

包氏瘦得形销骨立,亲手捧着一碗粥,柔声劝着卫宜宓:“宓儿,听娘的话你就吃一口吧!”

卫宜宓坐在床上,仿佛木刻的一样,冷冷地望着停在床幔上的一只小飞虫。

曾几何时,高高在上的她如何会将这些虫蚁放在眼里?可如今,她居然心生羡慕,羡慕它有翅膀,羡慕它是自由身。

“娘,”卫宜宓的嗓子已经哑了,眼睛红肿的快要睁不开:“能不能去跟祖母求求情?我不留在府里,去田庄上就好。到了那儿我自做自吃,决不给府里添麻烦。”

包氏闻言,难过得心碎成片,一把搂住卫宜宓道:“我的儿,你别这么说,娘会想办法的。你先别急,不是还有几十天吗?会有转机的。可你这样不吃不喝,身体会垮的。听话,把饭吃了,再好好睡一觉。”

“祖母的心意还能回转吗?”卫宜宓惨声问:“我只怕是难逃此劫了。”

“娘会想法子的,”包氏道:“你就安心吧!”

卫宜宓不再说话了,她其实也想过一死了之,但终究狠不下心。

她不禁自嘲,自己比不上卫宜宛决绝。

哪怕境遇已经如此的不堪,却还是想要苟且偷生。

桑绿枝穿着素纱衣裙,在院子的梧桐树下教卫宜容背诗。

如今这府里张太夫人忙着重整气势,包氏和卫宜宓忙于自保,双生女随时关注着局势变动,想要讨好张氏这位亲祖母,从而受益。

卫宗镛又开始做起了升官发财做新郎的美梦,几个准姨娘各怀心思。

还顶数桑绿枝无欲无求,包氏自顾不暇,也懒得把卫宜容放在跟前,干脆把她交给了桑绿枝看护。

张太夫人根本就没把卫宜容当个玩意儿,本身就是个庶出的丫头,年纪又太小,什么用场也派不上。

就连卫宜宁也一样,还不到及笄之年,想许个人家都不够格。

卫宜容本来就和桑姨娘亲近,如今搬到她的屋子里住别提多高兴了。

这孩子年纪虽小,可心眼儿却特别多。

顶会趋利避害,谁对她不好,她就绕着跑,谁对她好,她就紧巴着不放。

桑绿枝并不觉得这孩子心地不善良,只不过是境遇所迫,从小就没有可以放心依靠的人,才会这般机灵圆滑。

卫宜宁走进院子的时候正看到桑绿枝教卫宜容背卢照邻的《长安古意》,卫宜容坐在一只小椅上,穿着素白衣裙,眸子漆黑双眉如画,很像她的生母柳氏。

“姨娘怎么教七妹妹背这么长的诗?”卫宜宁笑着走过来问。

桑绿枝闻言转身,清秀的脸上带着浅浅笑意:“五姑娘什么时候回来的?老太太呢?”

一边又让卫宜宁到屋子里去坐。

卫宜宁说道:“姨娘别忙,就在这院子里坐着挺好,树下又凉快。”

说着叫小舍儿把提着的篮子拿过来,说道:“我刚回府,老太太让我把小姑姑送到别业的吃的玩儿的拿回一半来,不然白撂着怪可惜的。”

“已经见过太夫人和太太了吧?”桑绿枝亲手给卫宜宁斟了茶,梧桐树下有个汉白玉的八角石桌,上头放着茶壶茶盏,还有几样小点心。

卫宜容见了卫宜宁甜甜地问好,卫宜宁从篮子里拿出一把蜜饯来逗弄她:“你把刚才的诗背两句给我听听,这个就给你。”

卫宜容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长安大道连狭斜,

青牛白马七香车。

玉辇纵横过主第,

金鞭络绎向侯家。

龙衔宝盖承朝日,

凤吐流苏带晚霞。

百尺游丝争绕树,

一群娇鸟共啼花。”

……

“她竟然背的下来?!”卫宜宁都不由得吃惊,这孩子的记性实在太好了,只怕不输观音保。

“我也说呢!”桑绿枝笑道:“才教了两天就背下来了,真是个聪明孩子。”

卫宜宁把蜜饯递给卫宜容,小丫头两手捧着,跑一边吃去了。

这里卫宜宁跟桑绿枝闲聊,也不过是说些针线上的事,并不谈别的。

卫宜宁冷眼瞧着桑姨娘的谈吐胸襟,觉得她良善正直,大方沉稳,竟是个难得的好人。

只可惜这府里犹如一个大泥淖,生生荼毒了这样一个冰清玉洁的女子。

“五姑娘这次回来,可要住几天再去别业?”桑绿枝问。

“过晌就走的,”卫宜宁道:“一会儿我要回去收拾些针线,在那儿住着做做活计也不错。”

“可说呢!老太太如今穿的差不多都是你做的,换成别人的针线只怕她老人家还看不上呢!”桑绿枝笑道。

“其实姨娘的针线也好,”卫宜宁如实说道:“也可以给老太太做几件衣裳,再有两个月就是她老人家寿辰了。”

桑绿枝很聪明,一下子就从卫宜宁的话里会过意来:这是她进府一来朱太夫人的第一个生日,自然是要上寿礼的。

自己除了针线也没什么合适的礼物送,但针线活得要提前做,否则到了跟前就来不及了。

如今两个月的功夫不多不少,正合适。

“真是多谢五姑娘了,”桑绿枝诚心道谢:“只是不知道做些什么好。”

“什么都使得,只要常穿常用的就好,”卫宜宁道:“老太太喜欢岁寒三友,姨娘可以多绣一些。”

桑绿枝听了点头道:“如此我就有底了,还是要多谢五姑娘。”

“姨娘快别说这些见外的话,你有这份孝心,我不过是提个醒罢了。”卫宜宁笑着起身:“我得回去收拾东西了,这一路赶过去,到山上天只怕就快要黑了。”

“可是呢!”桑绿枝也紧跟着站起来说:“既然我姑娘急着要赶回去,我就不跟你客气了,什么时候回府咱们再好好说话儿。”

说着把卫宜宁直送出了院子,心里还慨叹,这五姑娘行事大方心胸开阔,真是个好姑娘,和卫家其他的小姐们想比实在高出太多。

“这五姑娘将来一定是个有造化的。”桑绿枝自言自语道。

画堂归

画堂归

第三百三十八章 诊脉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三十八章诊脉转眼间又是一月过去。

智勇公府的下人们还都带着孝,然而气氛已然不像之前那么沉闷了。

这天张氏正和明心、包氏在屋里说素心庵重建的事,丫鬟过来请示午膳的菜色。

包氏连忙说:“请老太太示下吧!可有格外想吃的?今天有新摘的莲子,我已经叫她们剥好了。”

张氏是吃素的,自打他回来之后府里单独开了个小灶,专做素斋。

张氏就说:“今日天气还好,问问午膳都有谁想要到这边吃,不过都是素的。”

“老太太赏脸谁不想来呢!”包氏笑道:“我就派人各处问问,回头叫厨房多做些。”

果然府里的这些人听说之后都纷纷表示要来张太夫人这边吃午饭,张氏听了倒也有兴致,说道:“人少了太冷清,我本来是最爱清净的,不过如今不比往常,最好是人气旺些才好。把那四个丫头也叫来吧!”

她说的这四个人就是只给卫宗镛选的那四位准姨娘,何紫云、陈雪玉、冯媛和林楚冬。

这天,卫宗镛从外面回来,得知众人都陪着张太夫人一起用素斋倒也高兴,连声说道:“如今天热,正该用些素斋,是最养生的。”

于是众人便一起用膳,桌上只能听到轻微的碗筷声,并没有人说话。

桌上有一盘醋泡生菜,别人都不吃,唯独陈紫云特别爱吃。

随后有丫鬟端上一盘素油炸的豆腐丸子,就放在了何紫云和冯媛中间。

冯媛长相甜美,性情也很体贴,四个人中她的年纪最小,所以称呼另外三个为姐姐。

见上了新菜便拿起一边用来拣菜的筷子,先夹起一个给了右边的陈雪玉,又夹了一个给左边的何紫云。

这豆腐丸子虽然是素斋,但做得极有卖相,勾了红亮的芡,上头还撒了细细的香菜末儿,闻着也喷香的。

谁想何紫云闻了这味道却忍不住干呕了一声,偏偏声音还不算小,满桌子的人都听到了。

包氏便忍不住出声训斥道:“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进府都快两个月了。”

何紫云早已起身退席,满面通红地请罪。

张氏倒没动怒,只淡淡地说道:“这也没什么,像是天气热有虚火。我这几天也觉得身上有些不爽利似的,叫人去请个大夫来,看看脉开两剂清火的方子就好了。”

“老太太说的对,”卫宗镛道:“先吃饭!难得吃到这么一桌好素斋。”

何紫云于是低垂了眉眼重新归坐,众人也都专心吃饭。

吃过了午饭,众人先都回了各自的住处。

到了下午,管家请了周昭臣来府里给张太夫人诊脉。

“周神医,咱们有些年头没见了,”张太夫人难得见了人有笑脸:“竟一点不见老。”

“老太太不也一样,”周昭臣呵呵笑道:“清修之人就是不同凡响,简直是老神仙。”

客气过了,周神医给张氏诊脉。

诊完了张氏就问:“怎么说?”

“无妨,”周昭臣一面整理医箱一面说:“老夫人平常保养得当,身子骨硬朗着呢。想是近来思虑得有些过了,肝气升肺气降,需要开两副方子调一调。”

张太夫人听了便点点头,不再问自己的事情,转而说道:“我里头还有几个人想请周神医给看看。”

说完就叫人去把何紫云和桑绿枝都请来。

周昭臣并不知道这两个人是什么身份,但既然张太夫人让他给诊脉,他诊就是了。

这两个人俱是年轻女子,从发式上看,一个已嫁一个未嫁。

可一请脉就察觉到了不对。

恰在此时,另外几个准姨娘也借着请安的幌子想请名医给看一看,顶好是开些养颜的药。

屋子里的人多了,周昭臣更不能开口了。

恰好包氏也来了,指着何紫云问道:“周神医,她是怎么了?可用服药吗?”

“这……”周昭臣为难道:“还是单独跟夫人讲吧!”

“有什么事跟我说,”张氏道:“究竟是怎么了?”

周昭臣只好走到张氏跟前,小声把诊断的结果说了。

张氏一听也很诧异,便叫众人都出去等,只留下了何紫云。

“你如何会有了身孕?!给我老实讲来。”张氏声音压的很低,何紫云听了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这几个人进来之前可是严格的筛选过的,保证是处子之身。

“我该死!”何紫云跪下来谢罪:“是……是老爷。”

“当真?”张氏听了气就已经消了一半。

“不敢撒谎,”何紫云赌身发誓:“若有半句假话叫我不得好死。”

“你先起来吧!我会问过老爷的。”张氏道:“不过就算是老爷的,你这样也于礼不合,我先记下,到时候自有说法。”

何紫云不敢有异议,小心的站起身。

“你先出去,把桑姨娘给我叫进来。”张氏吩咐道。

何紫云怀孕自然是好事,如今卫家式微,正该添丁进口壮大门楣。

只是这件事如今不能让更多人知道,以免叫人说三道四。

到时候只说是早产一两个月,便能轻轻松松的遮掩过去了。

何紫云说这孩子是卫宗镛的,张太夫人也并不怀疑。量她也没这个胆子撒谎,又何况这件事一问卫宗镛即可,不难求证。

相比于这件事,张太夫人更想知道桑绿枝为何会不孕。

周昭臣说,桑绿枝应该是服过绝子药,终生都可能生育。

她得问个清楚,是她自己要这么做的,还是另有隐情。

桑绿枝进了屋,张太夫人也没拐弯抹角,直接就问她:“你知道自己不能生育的事吗?”

“知道。”桑绿枝如实说道。

“是喝了绝子药?”张氏又问。

“是。”桑绿枝点头,尽管她心里很痛,但脸上却显得很平静。

“是你自己要喝还是别人逼着你喝的?”张氏继续问。

桑绿枝顿了一下,这件事该怎么说?

如果照实说就等于把包氏给供了出来,可桑绿枝不想和包氏结怨。

于是说道:“是我自己愿意的。”

“为什么?”张氏紧盯着她的眼睛问。

“因为不想惹麻烦,只想独善其身。”桑绿枝说。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张氏不再追问她,因为她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第三百三十九章 送上门来的帮手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三十九章送上门来的帮手339

转天张太夫人就把何紫云送去了翠微别业,对外说是叫她到那里伺候朱太夫人。

马车在山脚下停了,何紫云是坐了竹轿上来的。

信是头天天黑前送到的,朱太夫人看了没拒绝,只说了一句:“人多些也好,叫她来吧!”

如意私底下跟卫宜宁嘀咕:“那一位是什么意思?怎么把个准姨娘送过来了?不是忙着添丁进口吗?”

如意口中的“那一位”指的是张太夫人。

卫宜宁当然知道这里面有事情,但具体是怎么个缘故,她一时还不得要领,只说道:“想来是怕咱们老太太闷,看来这位何姨娘是个有意思的人。”

“别不是触怒了那一位吧?给发配到咱们这里来了。”如意猜想是何紫云忤逆了张氏,所以被送了出来。

卫宜宁却不以为然,如果真的像如意猜的这样,那张氏大可以把她赶出府去,反正现在也没名分,又何必送到朱太夫人跟前来。

看来这个姓何的有几分手段,能让张氏对她另眼相看。

何紫云到了,先给朱太夫人请安,她穿着打扮的一点儿也不招摇,皮肤白净五官端正,虽不是特别出挑,但看着很舒服。

朱太夫人不可能真的让她在跟前伺候,不过也并不特意的怠慢她。

何紫云倒是挺愿意找卫宜宁说话,这里本来人就不多,能说得上话的人就更少了。

何紫云是个有心的,她在来这里之前就尽可能地打听了朱太夫人和卫宜宁的事,知道卫宜宁曾在老凌河待过八年。

也知道她虽然无父无母,但很得朱太夫人的疼爱,并且手上人脉了得,比卫家的另几个小姐都要厉害。

虽然卫宜宁平时总是安安静静不争不抢的,可何紫云却觉得这恰恰表明她心思细腻又深沉,和卫宜宓她们几个绣花枕头不一样。

所以就格外地想要笼络她,没事的时候就找卫宜宁说说话,或者一起做些针线活。

卫宜宁还是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不过经过几天的接触,她大致能猜得出来何紫云为什么来这里了。

她断定何紫云有了身孕。

虽然何紫云不说,可看她饮食上很是小心,任何凉性的东西都不进口。

而且不登高不履险,尤其是卫宜宁说如意做了个香囊,里头放了上等的麝香之后,何紫云竟然刻意地远离如意。

卫宜宁心里有了计较,知道这位何姨娘不是省油的灯。

包氏如今已经是一棵被斩断根须的大树,虽然还面前站立不倒,但已经不堪一击了,只要有人轻轻地推她一下,就会轰然倒塌,再也站不起来了。

本来自己远离智勇公府,是不太能用得上力的,不过如今来了个何姨娘,自己完全可以加以利用。

恰好这何姨娘也有意的笼络卫宜宁,所以两个人平日里接触的颇多。

卫宜宁绝不会刻意地挑拨何姨娘,她从来都不会让不相干的人察觉自己的真实目的,又何况这个何姨娘将来一定会和卫宗镛一条心,她利用其的同时也不能不防备。

这天两个人又在一处刺绣。

因为相处的日子长了些,何紫云说话也就不太小心了,装作不经意的说道:“咱们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见夫人的娘家人过来看看?不会是还不知道消息吧?”

卫宜宁一脸憨态地说道:“夫人的娘家人丁单薄,早年间倒是有个哥哥,夫人倒是极力拉扯,不过她的这个哥哥去世的早,只剩下两个侄子。据说都不成器,夫人虽给他们思谋好了晋升之路,可他们实在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到底是不中用。后来也不知怎么了,就说在京城待不下去回了老家,好多年都不通音信了。”

“这两个侄儿也是,再不济也是亲姑姑,焉有不来往的道理?想来是那两个侄媳妇不通情理,不是好里子。”何紫云道。

“可说的是呢!”卫宜宁附和道:“虽说支撑门庭的是男子,可这主妇要是随不上也难。”

“不过要是她这两个侄儿原本出身不高的话,只怕也很难谋划出什么好前程来吧。”何紫云试探着问。

“这话要看怎么说了,”卫宜宁淡淡地接口:“夫人原本打算的是,让他这两个侄儿举孝廉走上仕途,这倒也是个法子,相比科考,只要是有人保举,这条路就能走得通。要是换成一般人家自然是不行的,可朝中有人好做官,现放着咱家老爷是朝中大员,办这点子小事还不是轻而易举。”

何紫云听了卫宜宁的话,心思就忍不住活了。

她当然知道包氏的出身不高,这也是因为卫宗镛当年也不过是个庶子。

只不过世事难料,最后竟然由他袭了爵,包氏也就水涨长船高成了诰命。

何紫云是个有野心的,不然的话她也不会想办法抢在前头怀了孕。

包氏比自己大二十几岁,而且死了儿子,女儿也失了势,凭什么要由她把着主母的位子?

如果自己的肚皮争气,这一胎生个男娃。

那对于已经绝后的智勇公府来讲,不啻活佛下降,自己自然母凭子贵。

可这里面还有一层障碍,就是自己的娘家。

如今她娘家倒是有几个兄弟,但没有一个是有功名的。

娘家不够显赫,自己的底气就不足。

她也早就想到这一点,心中忧虑又不好说出来。

而卫宜宁刚才的话让她拨云见月,心里一下子就亮了。

只要老爷肯帮忙,把自家的兄弟抬举起来,自己娘家慢慢地发达了,还愁没人给撑腰吗?

何紫云心中的如意算盘打的响,脸上却尽量的不动声色。

她不能继续在这里待着了,虽然张太夫人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怕在府里有人暗算,才叫她来别业住着。

不过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做,何紫云一直觉得,人的一辈子,老天爷只会给她有数的几个机会。

所以每个机会到眼前的时候都要拼了命去抓住,争分夺秒,一刻不能懈怠。

否则晚了一步就会终身抱憾。

第三百四十章 嫌隙渐生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四十章嫌隙渐生卫宜宁的脑子里有一盘棋,智勇公府的所有人都是这棋盘上的棋子。

只要弄明白每一个人的立场,就能够把这盘棋了如指掌。

目前的形势是这样:张氏想要辖制包氏,而包氏想要保护卫宜宓就不会甘心被辖制。

以卫宜宁对她的了解,反抗是迟早的事。

何氏想要治倒包氏并取而代之,她的野心丝毫不比当初的柳姨娘小。

而在何紫云与包氏之间,张太夫人更有可能偏向前者。

毕竟何紫云肚子里已经有了卫宗镛的孩子,若是个男胎,可就是龙驹凤凰蛋,不是一般的筹码了。

如果包氏只是单纯的无子还罢了,这一年多来,智勇公府频频出丑闻,张氏想必已经对她心生不满了。

卫宜宁催动何紫云这枚棋子,只是想让张氏和包氏的矛盾加剧。两虎相争,必有死伤,何况是两只母老虎。

无论是张氏还是包氏,卫宜宁都不会手软,这两个人其实比卫宗镛更可恶。

卫宗镛虽然不是好东西,但他是个草包,那些毒计不是他能想的出来的。

真正让卫宜宁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是包氏和张氏,她是绝不会放过的。

何紫云回了智勇公府,她回来之前派人送信给张太夫人,说自己在山里住不惯,小腹总是隐隐作痛,怕动了胎气。

张太夫人也知道山上的确冷些,因此也没有勉强她住在那里,就让她回来了。

不过何紫云进了府以后,张氏就让自己身边的人过去服侍她,以免出了差错。

包氏也察觉出了不对,心中不免警惕。

张氏对这个何紫云实在是太另眼相待了,她不能不多想。

只是还没等她想出什么对策来,张氏就派人把她叫了过去。

直截了当地说道:“有句话我得跟你说明白,之前你让桑姨娘服绝子药,出于怎样的考量我也知道,并不怪你。但如今何家的这位也有了身孕,就决不准许你再乱来。”

包氏听了这话心里难免不是滋味,卫长安是她的儿子,英年早逝,这让她万分心痛。

张氏作为亲祖母,回到府里来忙着给卫宗镛纳妾繁衍子嗣,虽然无可厚非,但还是让包氏觉得心寒。

更何况张氏还打算让卫宜宓剃度出家,等于给包氏雪上加霜。

一想到自己晚景凄凉,包氏就忍不住黯然神伤。

如今何紫云怀孕,身价立刻便不同了,自己这个主母也要被“提点”。

将来真的生下儿子,还不知要怎样呢!

不过就算心里这么想着,包氏还是点头答应了。

她如今实在是无心无力,卫长安的死让她一下子老了二十岁,所有争强好胜的心都灰了。

回到自己的住处,国妈妈凑过来在包氏跟前耳语道:“太太,听说那姓何的贱人已经有了?”

包氏疲乏地点头道:“是啊,老太太刚吩咐过了。”

“早就看出她是个不安分的!”国妈妈咬着牙道:“臊蹄子一个!”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包氏叹息道:“由她去吧!”

不可能不让卫宗镛纳妾,更不可能让卫家绝后。

“太太,话不是这么说的,你以为你贤良了,别人就能容下你吗?”国妈妈可不甘心就这样被推到一边,这么多年她作为包氏最得力的心腹,什么事情没做过?什么样的人没对付过?

“就算现在长安少爷没了,咱们也不能任人拿捏!”国妈妈鼓动道:“我可听说那何紫云回来就求了老爷帮她娘家兄弟举孝廉呢!”

“有这事?”包氏听了不禁诧异:“能想到这点,她倒是有几分心胸。”

“可见她是不会甘心做姨娘的!”国妈妈道:“要真让她生个带把的出来,那还不反了天?太太啊,你得当机立断。”

“国妈妈,你是要我算计了何紫云?”包氏问道。

“这个老奴不敢做主,”国妈妈低了头:“只愿为夫人做马前卒。”

“除了何紫云又如何?还有另外几个,就算一个不剩,还会再有新人来,”包氏疲倦地苦笑:“就像地里的韭菜,割完一茬还有新的长出来。”

“那咱们就坐以待毙吗?老奴一把老骨头了,大不了被砸吧砸吧当柴烧。可您呢?大小姐呢?!”国妈妈哭着抱住了包氏的腿:“老奴跟着夫人来到智勇公府,一晃快三十年了,什么风浪没经过?怎么能甘心让她们把您逼到绝路上?”

包氏忍不住垂泪,她从没想过自己到头来会是这样的结果,自己的孩子眼看一个也保不住。

并且自己的名分地位只怕也岌岌可危。

她不年轻了,靠不过那几个年轻的女人了。

“国妈妈,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包氏把国妈妈拉起来:“可如今不同以往,我要慎重再慎重!”

国妈妈颤巍巍地站起来,擦了擦老泪道:“太太,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世人都爱锦上添花,更爱落井下石。我看老太太也不是原先的样子了,你可要早做打算啊!”

包氏点点头,她又何尝不知道?

当初一起算计卫宗钊一家的时候,婆婆是她最得力的帮手,因为她事情才会那班顺利。

事成之后,婆婆更是做出了牺牲,去家庙清修。

所以这么多年自己对她都十分感激。这次张氏回来,包氏放心地把管家权交给她,心里是不防备的。

可是渐渐地,嫌隙一点一滴地生出来,逐渐堆积成山。

张氏始终为的是自己的儿子,和包氏站在一起也不过是因为她们原来的目标一致。

如今自己已经没什么用了,被抛弃也不是不可能的。

国妈妈说何紫云开始不本分,要自己提防。

包氏却知道自己真正的敌人并不是这几个姨娘,而是张太夫人。

她就好比是宫里的太后,有她在,皇后的权利一定会受到限制。

甚至一旦惹怒了她,换个皇后也不是不可能。

包氏有把握能看牢卫宗镛,却没把握稳住张氏。

只是她现在还是有些狠不下心,毕竟牵扯的太多,何况自己总是提不起精神来。

第三百四十一章 病得蹊跷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四十一章病得蹊跷341

七月流火,天气渐凉。

山上早晨露水重,要等太阳升起来路才好走。

晚间有风,窗户是必须要关上的。

卫宜宁住在这里,还像在智勇公府里一样,每天晚饭后都要在朱太夫人这边说上好一会儿的闲话才走。

老太太年纪大了,如果睡得太早天不亮就醒了,又无事可做,还不如睡得晚些。

上次听从了卫宜宁和如意的建议,从城里请来了两个女先儿,是师徒两个人,师父快六十了,从九岁起学艺,到如今干这行已经快满一个甲子了,艺名就叫做“银锣鼓”。

在京城是混出名头来的,常出入公侯之家,和朱太夫人是常见的。

她带的这个徒弟是她的关门弟子,比卫宜宁还小一岁,今年才十三,生得伶俐标致,人唤“玉坠子”。

这师徒俩上山已经有四五天了,给朱太夫人说的是一大套《嫁东风》,这才说了不到一半。

卫宜宁是不爱听说书唱戏的,但此时少不得要陪着老太太听,免得老人家扫兴。

朱太夫人虽然性情刚硬,有些孤僻,可老人没有不爱热闹的,前些日子卫阿鸾带着邵松在这里住了一些时候,只是后来邵家又有别的事情,她不得不回去了。

朱太夫人嘴上不说什么,但是神行还是忍不住带出几丝落寞,卫宜宁看在眼里,就更要多陪着老人家了。

今天刚吃过了晚饭,太阳还没落山就起了风,朱太夫人也就不去外边散步了,就女先儿过来接着说书。

那些陪着来的婆子丫鬟也爱凑个热闹,有的就在窗外听,有的在外间听。

朱太夫人自然值得,但也由着他们去左右,在这里也没有多少活儿要做。

别业本来就有人常年负责打扫,这些从府里跟来的下人,只要做好朱太夫人身边的活计就行了。

这边银锣鼓刚开了个头儿,说的其实是上文书留下来的一个扣子,说书的人都是这样,每一回讲到精彩处就戛然而止,然后告诉你“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这也是为了引着人继续往下听。

刚把上文书交代完毕,外头就有人急急忙忙的闯了进来。

在外头台阶下坐着的婆子们见是个男子,就赶紧起身拦住。

那人却不是生面孔,而是智勇公府的一个二管事的,跑得气喘吁吁,到院子里才刹住脚步。

“大娘婶子,你们哪位进去回老太太一声儿,说二老太太病的不轻,叫拿个主意。”二管事的说道。

“二老太太怎么就病了?前儿不说还好好的吗?”院儿里的婆子们也觉得奇怪。

他们管张太夫人叫二老太太,当然这是背地里的叫法,用以和朱太夫人做区别,当着面儿的时候则直接称老太太。

“我也不太清楚内宅的事儿,只是被打发出来报个信。”二管事的一边擦汗一边说:“现在正忙着请郎中呢,我走的时候还没听说到底是什么病症。”

这几个婆子不敢怠慢,赶紧进里间禀报去了。

朱太夫人和卫宜宁听了也觉得很诧异,张氏的身体一向健朗,况且命家人夤夜来报,一定病的不轻。

“这个时候老太太可不能下山。”如意说道:“万一磕着碰着不是闹着玩儿的。”

在如意的心里只有朱太夫人,那张氏便是病危,需要朱太夫人回去拿主意,也须得到了白天再说,黑更半夜的走山路万一出了事可怎么好。

“是谁叫她来的?”朱太夫人问。

“他说是太太叫他来的。”婆子回道。

朱太夫人听了沉吟不语,张氏病了,包氏派人来请朱太夫人,而且是在夜里,这件事本身就透着不寻常。

不知道是张氏病的蹊跷,还是包氏请的蹊跷。

卫宜宁上前柔声对朱太夫人说道:“祖母也不必太过担心,京城里有那么多名医,想来一定是无妨的。不如我先回去看看,若是无事更好,若有事祖母明早再启程回去也不迟。。”

她当然也不同意朱太夫人今晚就下山去,可既然包氏派人送信来,如果一点反应也没有也说不过去。

于是她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自己先代朱太夫人回府去看看。

“天这么晚了,山路又陡,你下山去我可不放心。”朱太夫人拉住卫宜宁的手道。

“没事的祖母,我以前常走夜路都习惯了。”卫宜宁笑着说道:“况且我慢一些肯定没事儿。”

朱太夫人想了想,目前也就这个法子还算行得通,就说道:“那好,你路上小心。回去之后若是有什么事情,可以先找你小姑姑早给我报信。”

卫宜宁答应了,回身取来衣服穿戴好,和小舍儿一人骑了一匹马下山去了。

小舍儿原本不会骑马,但自从跟了卫宜宁后,卫衣宁便有意的让她学着骑马,以备不时之需。

小舍儿骑在马上,喜滋滋地对卫宜宁说:“姑娘,骑马可真带劲!换成一般女子只能靠人抬着上山下山,绝不可能这么便捷。”

“所以说艺多不压身嘛。”卫宜宁道:“什么学会了都有用。”

他们一路从翠微别业赶回了城里,虽然这个时候城门已经关闭。

但凭着智勇公府的令牌只要登记一下就给通行。

回到府里,下了马往二门上走,卫宜宁就觉得气氛凝重。

虽然没有人跟她说什么,但卫宜宁凭直觉就预感到事情不对。

“太太呢?”卫宜宁进了内宅先问包氏在哪里,因为是包氏派人去送信的。

被问话的几个丫鬟谁也不说话,卫宜宁看她们的神色就猜出包氏出事了。

“那老太太呢?”卫宜宁又问。

“郎中刚走,已经没事了。”一个大丫鬟说:“不过姑娘还是先别进去了,老夫人要多休息。”

卫宜宁面色平静,佯装不懂地问道:“老太太究竟生了什么病?”

那几个丫鬟似乎有些为难,啜喏着说不出一句完整话。

这时在卫宜宁身后响起一道干巴巴的声音:“五姑娘,老太太请你进来!”

第三百四十二章 中毒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四十二章中毒卫宜宁随着明心来到张氏住的屋子,这是张氏原本居住的地方,空了八九年,最近又重新收拾了的。

还没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重的汤药味,清苦中带着辛辣。

转过缂丝嵌七宝的大屏风,就见只有明心在屋里伺候着。

张氏躺在床上,头朝里。上了年纪的人身体干缩,这位太夫人蜷缩在床上像个半大孩子。

卫宗镛一身常服坐在床边,一副孝子模样。

卫宜宁进来迎面就见到卫宗镛,自然要先向他问安,见他一脸的疲态,就知道这一回绝对折腾得不轻。

又给张太夫人问过了安,丫鬟搬过来一张梅花绣墩,卫宜宁方才告了坐。

张氏脸色蜡黄,讲话明显有些中气不足,问卫宜宁:“谁叫你回来的?”

卫宜宁欠身答道:“回老太太,是夫人叫府里的二管事去别业报信的,说您病了,我怕祖母听了着急,又何况夜里山路不好走,所以就先回府来看看。”

张氏微微哼了一声,说道:“她倒是想的周全,知道事情不好就去搬救兵了!”

卫宜宁不说话,脸上显出几许尴尬又茫然的神色,看上去十分符合她的年纪和身份。

原来张氏并非生病而是中毒了,她常年服用补心丹,那药是一粒粒花椒籽大小的黑棕色丸子,装在二寸大的葫芦型瓷瓶里,可随身带着。

回到智勇公府不久,以前的药恰好吃完了,就命人重新配了几瓶。

这天午饭后,张氏觉得有些胸闷,就叫明心给她取了些补心丹来,谁想服下去不到半个时辰就觉得头晕腹痛,呕吐不止。

连忙请了郎中来,诊断是中了毒。

这下自然要彻查。

于是便把进过张氏口的东西都查了一遍,饭菜和茶水都是无毒的,只在药上发现了端倪。

原来那药瓶里有人动了手脚,在中间细腰的地方有一层干了的糯米糊,就好像一层半透明的薄纸。

把瓷瓶分成了上下两层,上层装的是真的补心丹,下一层的药里就掺了毒药。

那瓶药已经吃了一半,明心在取药的时候,上层只剩下七八粒,但瓶子里明显还有,她就以为是药粒返潮,粘住了,所以就用力拍了拍瓶子。

那层糯米纸很容易就被磕破了,下层的药也就倒出来了。

那毒药丸从表面上看和原本的补心丹并没什么不一样,就算是郎中,也要细心分辨才看得出来。

好在张氏中毒不算深,也是她命不该绝,倘若再多服两粒只怕就一命呜呼了。

张氏当机立断,把能接触到药的人都关了起来,包括包氏、卫宜宓和何紫云。

不过只叫人看守着,还没来得及一一细问。

“五丫头,你既然回来了就在家住一晚吧!”张氏阖着眼说:“我如今已经没事儿了,你明早就回去吧。”

“是,老太太。”卫宜宁顺从地答应。

看来张氏也不想朱太夫人掺和进来,卫宜宁此时并不知道张氏是中毒,她只是觉得自己有必要把事情打听得再清楚一些。

如果可以,她准备见机行事,再走一步棋,好尽快铲除掉包氏。

根据打猎的经验,一群猎物中只要把领头的擒获,其余的也就不足为惧了。

卫宜宁退下去以后,卫宗镛试探着问道:“老太太,如今要怎么办?”

张氏冷声说道:“怎么办?早说过了,报官是不能的。这件事对外绝不可宣扬。早先出的那些事,已经把府里的名声搞臭了!你们真是蠢!连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都不懂!”

张氏总是这样,她对卫宗镛经常这么疾言厉色,因为恨铁不成钢。

卫宗镛自幼在她的淫威下早就习惯了,反倒觉得异样的心安。

反正一出乱子的时候,他的脑子就会变得更乱,只要有人能替他谋划善后就足够了。

“话说回来,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也要把真凶找出来。”

“找到了之后呢?要如何处置?”卫宗镛这么问纯粹是为了表现自己对这位生母的关心。

但张氏显然不领情,长出一口气说道:“怎么办?自然是想法子把她弄死,对外就说病死了。难道谁还来查不成?告诉你,最主要的是保住名声。你看这些高门贵第,家家污糟事多了去了,难道谁家怕发霉,非拿出来晒晒不可?!”

卫宗镛无话反驳,呆愣愣坐在椅子上。

张氏看他一眼,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沉默了好半天说道:“你也回去休息吧!”

卫宗镛于是就起身出去了。

他走了之后,明心端着一碗汤药来到床边,说道:“老夫人,该喝药了。”

“那几个被关着的人如今怎么样?”张氏问道,声音还是有些发颤,这一回真的是很险。

“太太从一开始就没说话,大小姐一个劲儿的哭,何姨娘只喊冤枉。”明心干巴巴地说道:“剩下那几个丫鬟婆子都吓坏了,抖了一天了。”

“你带着人去搜可搜出什么来?”张氏又问。

“并没有说出什么来,”明心道:“如此可就有些难办。”

“有什么难办?难道凶手下完毒之后自己还要留着剩下的被人捉赃吗?”张氏冷哼。

“太夫人教训的是,”明心躬身道:“倒是国妈妈那老货,很是不像话。”

“她倒是一条护主的老狗!”张氏有些费力地吐了口痰:“你最好能撬开她的嘴。”

“知道了。”明心心领神会地答应了,看来今晚后半夜都不用睡了。

“外面有上夜的丫鬟和婆子就够了。”张氏道:“你去吧!”

明心答应一声,轻飘飘地出去了。

卫宜宁回到了住处,到了后半夜开始装病,她可不想明早就回别业去。

天刚亮,小舍儿便去请示卫宗镛给五姑娘请郎中。

卫宗镛正不耐烦,如今府里病的病关的关,连个主事的都没了,他哪是管内宅事情的。

于是就说:“这么点儿事儿也来烦我,去跟管家娘子说不就好了!”

小舍儿去找管家的刘婆子,刘婆子只好说:“一会儿给老太太诊脉的大夫来了就让他顺带给五姑娘看看。”

第三百四十三章 装病不走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四十三章装病不走张氏经过一夜的休息,精神又恢复了几分。

卫宜宁装病不走,也没人怀疑什么,因为压根儿就顾不上她。

请来的大夫是卢神医,他在解毒上最有造诣,连周昭臣都钦佩。

他和卫宜宁也算是旧相识,卫宜宁知道他和城里的一个寡妇是相好,因此随便拿话一点,他就帮着遮掩了,倒真是方便。

顺便又问了问张氏的病情,知道张氏不是病了而是中了毒。

再问过院子里的两个丫鬟小娥和雪梅,知道现在包氏母女以及她们屋子里的人都被关了起来,还有何紫云,也被软禁了。

看来张氏一定要把凶手给揪出来,这些被关起来的人都有嫌疑。

卫宜宁看过病才用早饭,比往常晚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去给张氏请安。

此时的张氏已然服了药,正由明心伺候着吃解毒的药膳,见卫宜宁来了,只略略扫了一眼,并没说话。

卫宜宁略坐坐也就出来了,并没说什么。

她留给张氏和明心的印象是沉默安静,仿佛与世无争。

要不是知道她与燕家、韦家、肖家的关系亲厚,这二人也只会把她当做个软柿子。

张氏从心里并没有小瞧她,不说别的,就凭她手上的这些人脉关系,张氏也一定会好好利用,只不过现在要先解决内患,还顾不上这些。

张氏刚回府卫宜宁就离开了,先是去邵家伺候朱太夫人,此后又跟去了别业,所以张氏此番中毒跟卫宜宁半点关系也没有。

在这件事上,张氏既无需防着她,也不必利用她,对她的态度自然是不冷不热。

卫宜宁出去后明心低声道:“老夫人,这五姑娘如今倒是满来,听说老爷如今的侍郎之职还是借了她的力。”

张氏听了眼皮都不动一下,说道:“你的意思是我不该怠慢她?告诉你吧。她也在我手心里攥着呢!凭她跟谁要好,到底还是卫家的人,我是她的长辈,又何须在她面前低三下四?若有用她的地方,她肯出力便罢,不肯的话,我自然有的是法子叫她听话。”

“老夫人说的是,是奴才多虑了。”明心躬身道。

“她是吃过苦的,比谁都怕再过上苦日子,”张氏漱了漱口说:“女人的一辈子,嫁人是头等重要的事,她还没及笄,远不到谈婚论嫁的年纪,岂敢得罪家中长辈?”

“说起这个,先前叫人去探了当阳伯和左尚书的口风,这两家可是一百个愿意。”明心道:“就是碍着咱们府里有丧事,要等的时间有些久。”

“这有什么,等长安的丧期满了一百日就可以先把婚事定下来。”张氏道:“亲事定下了还能再悔婚吗?”

“老夫人说的是,”明心道:“我这就派人跟他们说去。”

卫宜宁从张氏院子出来,又去了桑姨娘那里。

卫宜容正跟两个八九岁大的小丫头踢毽子,桑姨娘在屋里窗边做针线,顺便看着卫宜容。

见卫宜宁来了,连忙笑着起身迎出来。

卫宜宁随着她进了屋,见桌上放着的针线应该是给上了年纪的人准备的。

用的是极好的料子,做的也精细,应该就是上次两人见面时,自己暗示她给朱太夫人上寿用的。

“五姑娘是昨儿夜里回来的?”桑绿枝亲自沏了茶端到卫宜宁面前:“我还想着一会儿过去看看你呢。”

“不劳烦姨娘,我亲自过来了。”卫宜宁浅笑着接过茶杯。

桑绿枝并不谈张氏中毒的事,她不喜欢搬弄和议论是非,何况这件事掺和的人太多,且扑朔迷离,最好还是别妄加议论。

两个人随便闲聊了一会儿,又下了两盘棋,也就到了午饭的时候。

“老爷今日在衙门上不回来,老太太单独吃,不如咱们就在我这院子里简单吃一口吧!顺便把二小姐和三小姐请过来。”桑绿枝说道:“五姑娘可有什么想吃的?”

“我不挑,都吃。”卫宜宁道:“就是嗓子有些不舒服,别做太咸了就好。”

“那就吃素炒面筋吧!”桑绿枝道:“配几个清淡的小菜,外加火腿笋片汤怎么样?”

“甚好,”卫宜宁道:“如今的天气还热,正好这么吃才不腻。”

在桑姨娘这边吃过了午饭,卫宜宁回到自己的住处休息。

卫宜宁的午觉特意多睡了些时候,因为到了夜深之后她还要在府里四处查看。

张氏恢复得差不多了,又赶上卫宗镛休沐在家,就叫人把包氏等人都叫上来对质。

也不过被关押了三天,这几个人就都瘦了一圈。

每个人都大呼自己是冤枉的,吵得卫宗镛头疼。

张氏坐在大圈椅上,面色深沉眼神幽暗,阴森森的让人害怕。

“这件事情我已经知道是谁做的了,要是这人主动认了,我答应给她个痛快的,否则绝没有好果子给她吃!还有谁知情不报的,一律打残了拉出去贱卖!”张氏声音缓慢,但斩钉截铁。

地上跪着的那些婆子丫鬟瑟瑟发抖,仿佛她们的头上悬着一把利刃,不知什么时候会劈下来。

“谁叫水红?”明心冷冰冰地问。

“是奴婢。”那个叫水红的丫鬟赶紧跪着往前爬了两步,生恐慢一些就会被申饬。

“你说说你都知道些什么?”明心问她。

“奴婢……奴婢不知道,奴婢什么也不知道。”水红赶紧说。

“你是国妈妈的干女儿吧?”明心挑了挑细瘦的眉毛:“那天国妈妈劝夫人对老太太下手,你不知道?”

“老太太,我……”国妈妈一下就吓傻了。

“婆婆,我没有!”包氏也着实心惊,国妈妈的确跟她说过那些话,但当时屋子里可没外人,如何就叫人知道了?

“其他人闭嘴!”张氏明显不悦道:“我现在就让这丫头说。”

水红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如今夫人和国妈妈都被关了起来,老太太又问出这样的话,她要是再不肯说真话,只怕最先就拿自己开刀了。

“回老夫人,奴婢、奴婢是恍惚听到了那么一句半句,可……”

“这就够了!”明心道:“国妈妈这个老货居然撺掇夫人谋害老太太,真是该死!”

第三百四十四章 打草惊蛇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四十四章打草惊蛇原来,自从那天张氏说要把卫宜宓送到庙里去出家,且又给卫宗镛纳了几房小妾,国妈妈就觉得包氏的地位受到了威胁。

又何况何紫云是个不安分的,眼看着就要取包氏而代之。

国妈妈可不是盏省油的灯,就忍不住劝包氏提早下手,免得到后来受制于人。

在国妈妈心里,大户人家过日子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可没有相安无事这一说。

这些话她们两个本是在屋子里秘密说的,谁想到竟然外头有人偷听了去。

那水红是国妈妈的干女儿,很会小意殷勤,平时就在包氏跟前伺候,那一日国妈妈跟包氏说这话的时候,就叫她在外头望风。

如今张氏能把水红给单独叫出来,可见已经走漏了风声。

“老太太!老爷!”国妈妈的嗓门本就高,如此情急之下喊出来,连院子里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老奴当时是昏了头才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我真的是罪该万死。可属实讲,老奴虽然如此悖逆,但夫人却一片孝心,执意不肯做这样的事。”国妈妈跪直了身子说:“求老太太和老爷明鉴!夫人一心为了卫家,她不会害老太太的。”

说着抬手扇起了自己的嘴巴,左右开工,甚是响亮。

“国妈妈的确说过这样的话,但也是因为护主心切,我当时就已经训斥了她,她也很快就反省了。”包氏跪在地上道:“儿媳嫁进卫家近三十年,的确有很多做的不对的地方,但却万万不会做出这等悖逆灭伦的事来,婆婆您是知道的。这么多年我没有功劳还有苦劳,我当然也盼着这个家好,又怎么会害自己的婆婆呢?”

“老爷,这件事你怎么看?”张氏压根儿就不搭理包氏,把脸转过去看着卫宗镛问道。

卫宗镛看了看自己的生母,又看了看自己的发妻,一筹莫展。

每当遇到这些让人头疼的事,他就变成了一个摆设,从小到大,无一例外。

“明心,你接着往下问吧。”张氏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她这个儿子活到老也就是个草包饭桶,什么也指望不上。

“国妈妈,你先停一停,如今就是掌一千个嘴巴,当初的话也是覆水难收了。何姨娘,最近这半个月来你一直跟着太夫人住,”明心不再盘问包氏和国妈妈,而是突然把问题抛向了何紫云:“很多时候老太太的药都是你亲手拿的,你敢说你没在上面动手脚吗?和夫人大小姐相比,你的机会更多。”

“我没有!我不敢!”何紫云急急说道:“何况太夫人对我这么好,我为什么要害她老人家?说句大不敬的实话,在这府里我还要多仰仗老太太的照拂,哪里有自毁靠山的道理?”

张太夫人对何紫云青眼有加,这一点府里人都是清楚的,一同被选进来的四个准姨娘,只有她一个人跟着张太夫人住,其他的三个都靠后,所以说她谋害张氏可能性是极低的。

“你这么说的确有道理,可是有人向老太太告密说你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老爷的。”明心打断何紫云的话:“如果这是真的,你有没有可能谋害老太太从而不让你的丑事被公之于众呢?”

“笑话,如果是那样,我也该去谋害那个告密的人。”何紫云并不蠢,她此时拼命自保,决不允许自己束手待毙:“更何况我没做亏心事,有什么好心虚的?我肚子里的孩子就是老爷的,有人污蔑我,我跟她对质就是了。”

此时,屋子里的这些人才知道何紫云原来已经怀孕了。

“是啊老太太,紫云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骨血,”卫宗镛道:“咱们这样的公府人家闺门森严,她一个新来乍到的,又怎么可能和别人暗通曲款。”

“说不得,”张氏深沉的摇了摇头说:“这样的事虽然少见,但也不是绝对没有可能。如果她肚子里的孩子真不是老爷的,那么她要毒害我,就是个一箭双雕的主意。”

“老太太的意思是……”卫宗镛眨巴着他的蛤蟆眼,脑子乱成了一锅粥,根本无法理解张氏的话。

“我懂老太太的意思,”包氏开了口:“何紫芸给老太太下毒,然后再栽赃到我的头上,如此就能一箭双雕,把智勇公府的两位内主事给除去。这样一来她的丑事就不会败露,就算有人去跟老爷告密,她也会使出手段来让老爷相信她。并且母凭子贵,要不了多久就掌管了这府里主母的权利。”

“原来是这样!”跪在一旁的卫宜宓恍然大悟道:“这女人真是蛇蝎心肠。”

“大小姐,做人最好留口德,”何紫云反唇相讥:“请问谁有什么真凭实据说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老爷的?又有谁能指认是我给老太太下的毒?依我看是有人按捺不住,怕老太太不待见她们,怕我生下小少爷,才铤而走险做下这样猪狗不如的事。老太太和老爷一直对我很好,又没说把我送到庙里去出家!”

“你!”卫宜宓的脸一下子就红了,真想过去撕烂了何紫云的嘴。

到了此时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哪一方都有嫌疑的,哪一方又都拿不出真凭实据。

“够了!”张氏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闹了这么一大气,她实在有些体力不支:“把水红留下,其余的人先都回去。”

“老太太,老太太,你再听听奴才的话呀。”国妈妈挣扎着还不想走,对于包氏她一向忠心耿耿,这下包氏受了她的连累,她总想要好好的解释一下。

但张氏却没有耐心听她继续说,不耐烦地站起了身,由明心扶着回了后堂。

包氏等人又重新被带了回去软禁。

“老夫人,那水红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明心对张氏道:“暂时也审不出什么别的来。”

“静观其变吧!”张氏道:“这一番打草惊蛇也够了。”

“是,太夫人谋略过人,”明心道:“奴才知道了。”

第三百四十五 看谁先动手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四十五看谁先动手夜静更深,一抹纤月悬在西天。

卫宜宁早就让自己院里的人都歇下了,人定后悄悄出来,在府里的几处院落偷偷查看。

这件事如今没有定论,她得尽可能多了解一些。

包氏等人的院子被把守得很严,卫宜宓并没有和包氏关在一起,而是被软禁在自己的院子里。

其他的下人们则关押在柴房,分做两间屋子。

卫宜宁又来到关何紫云的院外,这个女人如今在卫家是个不可忽视的人物,当然这是卫宜宁个人的看法,有很多人只把她当成寻常的姨娘人选。

不过以卫宜宁对包氏的了解,她一定已经知道何紫云有孕的事了,尽管张氏对此有意隐瞒,可绝瞒不过包氏。

卫宜宁又抬头看了看天,那一抹月痕也已沉下去了,夜色浓黑得不见底。凉风起了,树木簌簌作响,颇有几分夜黑风高的意思。

“如此难得之夜,某些人难道不做点什么么?”卫宜宁有些惋惜地想:“本以为今晚会有人按捺不住要出手呢!”

就在卫宜宁转身要离开的当口,院子里有了轻微的动静,她不由得凝神驻足。

先是有些杂踏的脚步声,虽然那些人已经尽量放轻脚步,但瞒不过卫宜宁的耳朵。

听上去应该有四五个人,步幅比丫鬟的大些,应该是做粗活的妇人。

紧接着是小心开门的声音,能听得出那几个人鱼贯进了屋子。

卫宜宁的眉头微皱,意识到不对劲。

何紫云虽然算不得正经主子,可她的屋子也不是谁随便想进就进的。

又何况此时已经夜深,这些做粗活的妇人不经通传就进她的屋子干什么?

卫宜宁的心念电光火石般一闪,立刻伏低身子从侧门溜进了何紫云住的院子。

守夜的几个人睡得很沉,卫宜宁几步就来到房门外,屋子里没点灯,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

有声音传出来,不大,像是谁被堵着了嘴在挣扎。

卫宜宁知道有人要害何紫云,至于是谁,又是为了什么,她虽然不能确定,但也能猜出几分。

当然不能让这个人得逞,卫宜宁一脚踢翻了房廊下的花盆架子,哗啦啦一片声响,惊得架上的鹦哥吱喳乱叫,

屋里的人立刻就慌了,她们本来就做贼心虚,如今外面这么大的动静,显然是有人发觉了。

“这院里怎么了?!”外头巡夜的婆子们恰好经过附近,闻声立刻都跑了过来。

“快跑!”屋里的人低声道,她们是见不得光的。

四五个人惶急往外跑,到了门口都被绊倒了,跌做一团。

还没等爬起来,外头巡夜的人已经赶到了跟前。

“你们几个来干什么?!”巡夜的苏大娘厉声质问:“把这几个人都捆起来,我先去屋里看看!”

苏大娘提着灯笼进了屋,只见何紫云瘫坐在地上,脖子上还缠着一道白绫。

卫宜宁隐在暗处,看着巡夜婆子把那几个妇人和何紫云都带走,知道事情又往前推了一大步。

“这回能睡几晚安生觉了。”卫宜宁神不知鬼不觉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张氏和卫宗镛都被请了起来,因为有人要谋害何紫云。

何紫云身份平常,但她肚子里有了卫宗镛的孩子,这可是一个被寄予厚望的孩子。

何紫云坐在椅子上俏脸惨白,显然是惊魂未定,卫宗镛看了不免心疼,把自己的外衣给她披上,何紫云就势扑在他怀里痛哭流涕。

“你们几个该死的奴才!是谁让你们这么做的?!”卫宗镛大怒道。

这几个人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到了此时,那还顾得去细想,只求保命,于是指着为首的一个妇人道:“是她撺掇我们动手的,说好每人给一百两银子。”

“老太太,老爷,奴才一时糊涂,”那个为首的哭道:“再也不敢了。”

明心道:“别说这些没用的,你单说是谁指使你做的就完了。”

那人知道自己是扛不过去的,趁早交待还能少受些皮肉之苦,便说道:“是大小姐叫奴才去做的,她说这何姨娘陷害老太太和夫人,偏偏又能说会道,迷惑了老爷,必须要尽早除掉。让奴才们趁天黑到何姨娘屋子里去,把她吊死,就做成自缢的样子。外头那些看守的人都被事先安排下的迷药给迷倒了,不会有人知道。”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张氏冷笑道:“快去把他们母女俩都带上来吧,好好听听!”

包氏和卫宜宓很快就被带了进来,包氏一脸不解,卫宜宓一看何紫云就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你把先前的话再原原本本的说一遍,一个字也不许错!”张氏对那个仆妇说道。

包氏一听立刻慌了,忙替卫宜宓分辩:“这中间必定有误会,宓儿不会这么做的。”

“都是你养出来的好女儿!到现在还偏袒她!”卫宗镛跳起来甩了卫宜宓一个嘴巴,同时又大骂:“黑心肝的东西!”

卫宜宓又怕又悔又痛,捂着脸痛哭。

“白天的时候,我对你们各打五十大板,知道是为了什么?”张氏叫下人们都下去后对包氏等人说道:“就是想看看谁忍不住先动手。”

卫宜宓到底城府不够,她回去后左思右想,觉得如今的局面对她们母女非常不利。

何紫云有孕,张氏和卫宗镛自然会偏向她。

她们母女已经失势,落井下石的人也必定多,她必须要先下手为强。

现在她们双方各有嫌疑,如果何紫云死了,且是自尽,那就说明她做贼心虚,畏罪自尽。

反正死人是不会开口的,她一死,母亲和自己的嫌疑就被洗脱了。

于是她花重金买通了给自己送饭的仆妇,让她找几个可靠的人去做这事。

事先在看守何紫云的那些丫鬟婆子的晚饭里下上迷药,等她们醒过来的时候,就会发现何紫云已经死了,而她们绝对不敢说自己晚上睡着的事情,那样会让她们加倍受罚。

只是她没想到这件事最后竟然没有成功。

她当然不会想到这中间有卫宜宁插了一脚,否则何紫云此时多半已是一具死尸了。

第三百四十六章 幸灾乐祸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四十六章幸灾乐祸清晨,雾霭薄薄。

青石路染了水汽,颜色比平时显得更深。花木的清芬萦绕在周身,似有若无。

卫宜宁一早起来,去给张氏请安的路上遇见了双生女。

这二位的神情很是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卫宜宓今天就要被送去英武庙了,从此青灯黄卷断送一生。

包氏则称病闭门不出,其实是被软禁起来了。

张氏中毒的事对外并未公布真凶,但何紫云却被放了,正式收了房,做了姨奶奶。

虽担着妾的名分,但因为受宠,所以吃穿用度丝毫不差。

于是人们都纷纷猜测,是卫宜宓或包氏下的毒,否则为什么一个被关一个被送走?

包氏一定深恨张太夫人,一来张氏要把她仅剩的女儿送去出家,二来又扶持新人威胁包氏的地位,使得包氏承受丧子之痛的同时还要担心主母之位不保。

狗急了尚且还会跳墙,又何况当了十几年家的包氏。

卫宜宁知道包氏不会死得太容易,所以对这样的结果也并不失望。

如今包氏已然失势,如同斗败的母狼,被赶出了狼群,要她的命也只是早晚的事罢了。

前提是自己身上不能沾血,玉石俱焚的事,卫宜宁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做的。

“咱们还是给大姐姐送送行吧!”卫宜室站住了脚说:“到底是姊妹一场啊!”

卫宜家也很想看热闹,卫宜宓一向趾高气扬不把她们放在眼里,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不去奚落一番也太可惜了呢!

卫宜宁在这些人面前一向表现得安分守己,对于这样的提议,既不热心也不拒绝,静静的跟在双双女身后。

卫宜宓穿了身素色衣裳,绾着低髻,除了一只木钗,没戴任何饰物,徒手挽着一个包袱,连个随身的丫鬟都没有。

看来张太夫人是铁了心不认她这个孙女,就这样把她赶出门去。

卫宜宓刚刚跟包氏道过别,眼睛哭得红肿,见了这三个人,一脸的漠然。

知道她们不会同情自己,只是来看热闹的。

“大姐姐,我和宜家宜宁来给你送行。”卫宜室笑着走上前说道:“知道你从此之后斩断尘缘修行去了,也就没给你准备什么礼物,免得妨害你清修。”

“是啊,大姐姐,你从来都是比我们强的,这次更是做了世外高人,我们这些俗人越发难以跟你相提并论了。”卫宜家也笑着说。

“你们两个真是我的好姐妹。”卫宜宓冷笑道:“我现在还没剃度,依旧算是个俗人,你们两个既然还念着姐妹情深,那我就提前祝你们早结良缘吧!当阳侯府和左尚书家可都是一等的富贵人家呢!”

“你胡说!”卫宜家听了不信,以为是卫宜宓故意气她:“他们两家哪有适龄的男子?”

“哟,妹妹想什么呢?”卫宜宓掩口一笑:“左尚书家的二公子也不过二十五六岁,配你不是蛮合适?。”

卫宜家一下子就慌了,她和姐姐闲来无事就会把京城中各家适龄男子都细数一遍,根本没把左家的这个傻子算在其中。

如今卫宜宓竟然提到了他,还说跟自己般配,莫非……

“二妹妹,你又聪明又漂亮,当阳伯如今颇受圣上恩遇,你摇身一变就是正头夫人,连孙子孙女都有了,真是羡煞世人啊!”卫宜宓痛快地说:“一树梨花压海棠可是佳话呢!”

卫宜室已经傻了,卫宜宓不像是信口胡说,这么说自己和妹妹的亲事竟是这样的安排,这不是要坑死人吗?

卫宜宓此时觉得压抑的心情疏解了不少,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卫宜宁,心里又恨又妒,凭什么她的运气这么好,还没到定亲的年纪,张氏想利用她联姻也没机会。

更何况有朱太夫人给她撑腰,张氏也要忌惮,不像她们几个,是张氏的嫡亲孙女,朱太夫人是不会多过问的。

卫宜宁还是那副安静平和的神情,仿佛从未变过。

卫宜宓心中也不由感慨,也不过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自己就从高高在上的公府千金变成了一文不值的女尼。

而卫宜宁这个弃女却活得越发自在。

“时候不早了,大小姐上车吧!”一个婆子走过来催促卫宜宓:“别耽误了时辰。”

卫宜宓认命地上了车,张氏说了,如果她再不安分,包氏只怕就不能继续留在卫家了。

哪怕她有诰命在身,也挡不住谋害婆母、教女无方、生性妒忌这几桩罪名。

双生女急着弄清卫宜宓的话是否属实,也顾不得留下来斗嘴了。

卫宜宁随着她们给张太夫人请过安,自己就退出来了。

她知道双生女一定会问张太夫人是否要给她们定亲,但她觉得卫宜宓说的应该是真的。

这样的事张氏绝对做的出来,而且这两家都是新近得势的人家,也愿意和卫家结交,应该能一拍即合。

“婚姻大事都是长辈说了算,由得你们做主吗?”张氏不留情面地训斥双生女:“就算是嫁过去也要记得时时处处为娘家着想,娘家好了你们自然就好了,别以为踩踏娘家别人就会看得起你们!你们要是再糊涂,可别怪我心狠。省得到时嫁出去了,让人笑话卫家的姑娘没教养!”

双生女碰了一鼻子灰,垂头丧气的出来,先前幸灾乐祸的劲儿早就荡然无存。

“现在何姨娘正受宠,不如我们去求一求她。”卫宜家不甘心的说。

“你真是个傻子,咱们有什么好处给人家呢?”卫宜室苦笑:“人家怎么会为咱们得罪老太太。”

“那我们就真的要……”卫宜家说不下去了,一个是行将就木的老头,一个是公母不分的傻子,她们的命也太苦了。

到这个时候,她们才想起了生母梅姨娘,只有她是全心全意为她们着想的,可惜,世上再也没有这样的人了。

“还有一个人!”卫宜家忽然想起来:“只要她肯帮忙,说不定能行!”

“你是说五妹妹?!”卫宜室也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

顶点

第三百四十七章 夜雨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四十七章夜雨后半夜下起了雨,夜雨敲窗,凉意透进来,让人失了困意。

国妈妈被单独关在一间空屋子里,门外有人日夜守着。

一道灰色的影子在夜雨中悄然而至,吩咐守门的仆妇把门打开。

国妈妈蜷缩在墙角,低垂着头似睡非睡,被灌进来的凉风惊起,木然地抬头,看见走进来的明心。

“老太太吩咐让你上路。”明心不说废话,直接把一瓶毒药放在桌子上。

国妈妈冷笑:“我凭什么死?虽是我说了大不敬的话,也不过是挨几板子撵出府去就是了。你们擅用私刑,这可是犯王法的。”

“你用不着做滚刀肉,”明心面无表情地说:“民不举官不究,难道你还妄想有人给你出头不成?”

“我死也须得夫人点头,老太太的话我是不听的。”国妈妈一双老眼满是不屈:“我是奴才不假,可只忠于夫人。”

“夫人如今也是泥菩萨,你又何必多此一举。”明心垂首看着自己的脚尖说道:“老太太就是不放心你这样的刁奴胡乱挑唆,才让你自行了断,也算是看在你一把年纪的份上。你要还是这么不识时务,就不怕连累儿孙吗?”

国妈妈闻言,眼中的精光暗淡下去,她从三十出头就守寡,把两儿一女拉扯成人,都各自成了家有了孩子。

因为包氏眷顾,都过得不错,比小门小户的正经主子还体面些。

如今自己落得这样,他们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老太太是信佛的人,已然说过了,只要你自行了断,绝不会连累到你的儿孙。”明心嗓音冷涩,这样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就显得格外阴沉。

国妈妈幽怨地盯着她,心中犹有不甘。

如果夫人能听她的先一步动手,解决了张太夫人,她们又怎么可能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说到底夫人的心还是不够狠。

“国妈妈,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再说太夫人为的是整个公府,夫人想必也能体谅。”明心缓缓说道:“太夫人已经在西郊给你买好了坟地,你安心的去吧!如果你还不肯,那我就少不得帮帮忙了。”

明心说着拿起了那只瓷瓶。

“用不着!”国妈妈冷笑一声:“我虽然出身卑贱,可不是没有骨头,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且让我再见夫人一面吧!”

“不能,”明心语气决断地说:“你歇了这份心吧!老太太已然给了你体面,别得寸进尺了。”

国妈妈闭上眼叹息一声,知道此时已经半点由不得自己,因此跪在地上,朝着包氏住的地方叩了三个头。

而后结果瓷瓶,一饮而尽。

日子一晃就到了七月底。

朱太夫人的寿诞在八月,卫宗镛亲自到别业来请朱太夫人回府去。

朱太夫人道:“今年的生日我一早就不打算过了,长安才去了没多久,大伙儿都怪伤感的,亲戚们也都知道,彼此见了反觉伤心,还是算了吧!”

卫宗镛又苦求了半晌,见老太太心意坚决难以改变,就说:“母亲既如此体恤儿子,儿子实在惭愧。不过母亲的寿诞也不能太简慢了,您若实在不愿回府去,那届时我们就都到别业来。”

朱太夫人听了连忙摆手,说道:“我的意思是今年这个生日就算了,不是不大办,而是压根就不办。我如今在这山上住的好好的,不喜欢太热闹。你若是真孝顺就把我的话听进去,与其强打精神凑热闹不如清清静静地养神。我的性子你也清楚,最讨厌推来让去的。”

卫宗镛无法,只得依了老太太。

朱太夫人不愿意回府去,一来她和张氏的关系一直很微妙,两个人虽然没有明显的过节,但性情不投。

二来,老太太如今在山上住着很是合意,当初刚嫁进卫家时,老公爷每年都要带着她来这里住上几个月,后来老公爷去世,朱太夫人就很少来了。

如今既然来了就想要多住些日子,况且以想到如今智勇公府一团乱,她也就不想回去了。

卫宗镛也觉得此时接朱太夫人回府去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卫宜宓被送去庙里出家,包氏被软禁,这些事都没正式跟朱太夫人禀明。

虽然朱太夫人私底下未必不知道,但当面说自然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五丫头如今可好些了?”朱太夫人问卫宗镛。

“好多了,就是还有些咳嗽。”卫宗镛欠身答道:“所以还是等她大好了再回山上来吧!不然来回折腾只怕又加重了。”

这当然不可能真的是多么关心卫宜宁,只不过知道老太太一向偏疼这个孙女,所以也就故意这么说。

朱太夫人闻言点了点头说道:“也好,就是好了也不必急着回来。她之前就跟我说想去韦家和燕家串串门,小姐妹们时候长了不见都想的慌。”

“是,是,老太太一向考虑的周到。”卫宗镛赶紧附和。

其实此时卫宜宁真去了燕家,正跟燕婷贞闲聊。

燕肯堂这一日恰好在家,见了卫宜宁也不避讳,上前来见礼。

卫宜宁知道他从翰林院调去了御史台,便说:“早该来恭贺七公子高升的,还请见谅。”

燕肯堂笑道:“御史是最得罪人的,我自从得了这差事,连叔父他们都绕着我走。只有你肯恭喜我。”

“七哥,我听说你前儿还把八哥他们给参了呢!说他们这些御前侍卫徒有其表。”燕婷贞凑过来问。

“这件事其实是刘大人上的表,”燕肯堂无奈笑道:“圣上命我去彻查,我可不得遵命么。”

“难怪八哥见了你就跑。”燕婷贞笑得眉眼弯弯。

“你好好陪着卫姑娘,我还有事,要出去一趟。”燕肯堂道。

“你出去做什么?”燕婷贞好奇道:“不是说大伙儿都远着你吗?”

“我有外地的朋友要来京,算着日子也该到了,我出城去迎一迎。”燕肯堂道:“免得他找错了。”

“哪里的朋友啊?”燕婷贞忍不住追问。

“金陵来的,”燕肯堂如实回答:“是我去年游学的时候结识的。”

第三百四十八章 见面就打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四十八章见面就打天色刚刚放亮,超勇公府朱漆剥落的大门前就来了一队人马。

为首的是个小孩子,骑在一匹虽不高大却异常矫健的小黑马上。

此时虽然天光黯淡,却也遮不住那孩子玉人一般的相貌。

眉眼英俊,真比画上的人物还要标致,只是板着一张脸,越发显得一双眼睛乌黑有神。

穿一袭大红团花立蟒箭袖,足蹬牛皮小靴,头上戴着束发的白玉冠,冠身中央还嵌着一块雀卵大的红宝石。

有早起的人认得这一位就是当今的擎西王爷韦应爵。

小王爷手里握着马鞭,到门前勒住了缰绳,翻身下马,动作行云流水,毫不滞涩勉强。

身后跟着的仆从上前来叫门,他们是专门伺候小王爷的,有保镖也有随从。

冬瓜起来应门,和韦家人早就混熟了,说道:“小王爷是得着信儿了。”

“可不,昨晚听说公爷回来了,一大早就催着快备马。”跟着韦应爵的人说:“公爷这一回可出去有些时候了,足有一个月了吧?”

钟野从来都是闲不住的性子,了了封玉超的事情后更无挂碍,便骑了马四处游荡去了。

可韦应爵是拜了他为师的,他不在家,韦小王爷无事可做,便命人每日来超勇公府打听,钟公爷何时回府。

一旦回来了,立刻禀明。

“公爷昨夜里睡得有些晚,此时只怕还未起身呢!”冬瓜一边关门一边说:“小王爷不妨先自己演习演习骑射,公爷听到动静也就起了。”

韦应爵也不说话,牵着马转过影壁,来到平时钟野教他习武的院子里。

此时院中白皮松下石桌旁有个小孩子正在习字‘,年纪跟韦应爵差不多,穿着一身浅蓝的儒生袍,宽宽绰绰不系衣带。

头上方巾束发,眉眼齐楚,透着一股灵气。

宽大的衣袖半挽,悬腕临帖,写出来的字很是漂亮。

见有人来,也只是轻抬眼,微微点头一笑,继续低头练字了。

钟野此时也起来了,只是不知道韦应爵来了。

披了衣裳去后院,临时收拾出来的客房有些简陋。

床上躺着个人,面色惨白,双眼禁闭。

葫芦熬了汤药正喂给那人,见钟野来了就说:“这马公子伤的可不轻,不如一会儿叫冬瓜再去请个名医来。”

“也好,他这一路都昏昏沉沉,烧的厉害,昨晚实在是太晚了,只找到个医术平平的大夫,一会儿就叫冬瓜去请周郎中。”

“诊金最少也得十两银子,还不算药钱,”葫芦说道:“公爷身上还有钱吗?”

钟野挠了挠头,笑得有些勉强。

“算了,先用我的吧!”葫芦说道:“这些日子我卖了些绣活,攒下些钱,勉强够用。”

这位马公子和前院的那个小孩子是钟野在半路上救下的,他们因为贪赶路程,不熟悉情况贪黑走了山路,被山贼给盯上了。

这马公子应该出身不错,车上带了不少细软,还有几个随从。

不过跟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山贼相比,可就不堪一击了。

若不是钟野遇上了,别说那几个随从没了命,就连他们两个只怕也凶多吉少。

那些细软被悉数抢了去,钟野忙着救人也不恋战。

马公子应该是个读书人,但也算有骨气,危难之时还把那个小孩子护在怀里。他自己受了重伤,后背被砍了一刀,失了很多血。

钟野把他们救下来后,马公子就陷入了昏迷,虽然也就近找了郎中医治,但也只是止住了血,其余未见好转。

那孩子只有六七岁,但甚是聪明,不但能清楚地说出自己的名字住址,还知道马公子的名讳。

告诉钟野说他是随着马公子进京来寻自己的恩人、也是马公子的朋友来的。

钟野一合计,如果把马公子他们送回金陵,起码要一个月的时间,而进京也不过四五天的路程。

何况如今马公子的随从都被杀了,他本人也昏迷着,不适合长途跋涉。

因此就决定把他们带回自己府上,等马公子伤好了,人清醒了再让他们离开。

那孩子只知道自己的恩人姓燕,至于叫什么名字却不清楚。

燕家是京城中的大户,钟野一时也没法弄清楚他们要找的是燕家的哪一位。

钟野正跟葫芦说话,就听前院似乎有吵闹声。

“这么大清早的是谁来了?”葫芦嘀咕道:“我怎么听着像是韦家的老管家。”

“可是吵什么呢?”钟野纳闷道:“韦家人从来没这样过。”

说着就往外走,到前院一看,韦家的几个仆人和冬瓜正围着劝架,地上滚着两个孩子。

一般的高矮胖瘦,一般的俊秀夺人。只是衣饰有别,否则乍看之下倒好似一对孪生子。

因为头一天夜里下了雨,地上很湿,钟野家院子年久失修,地面坑坑洼洼,很是泥泞。

如今这两个孩子厮打在一起,虽不至于打的多厉害,但已经滚得如泥猴一般了。

韦家的仆人们怎么劝也劝不开,又不敢硬拉,只好围着乱劝。可哪里管用?

这时老管家看见钟野来了,急忙求助:“钟公爷,快来快来!这是怎么说的!一不留神就打起来了。”

他们只比韦应爵晚进来一小会儿,一进来就看到这幅场面,也是懵了。

钟野大步上前,一只手提一个,轻易就把两个孩子给分开了。

“做什么就打架?!”钟野喝问韦应爵。

那个小孩名叫兰子安,虽然相识不过几天,却是个极懂礼的孩子,钟野知道他绝不会主动挑衅。

倒是韦家这位小王爷,天生的乖僻,说话做事都不遵常理,应该是他起的头。

韦应爵紧抿着嘴不说话,他本来话就极少,一天都说不上两句话。

“兰小哥,你受伤了没有?”钟野把兰子安放下,好声好气地问他。

“我没事,”兰子安摇头:“公爷不用担心。”

“你们怎么就打起来了?”钟野问。

兰子安一笑:“我也不知道,公爷还是问他吧!”说着转身就走。

“你站住!”韦应爵企图跑过去拦住他。

“你皮痒?!”钟野一手拎着他的腰带,另一只手直接给了他屁股两巴掌:“这是我家客人,哪里由得你胡来!”

第三百四十九章 寿辰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四十九章寿辰清晨,一道日色破开轻纱薄雾,石榴枝上坠着蜜丸大小青黄相间的果子,叶尖上的露珠将坠未坠,草丛间时不时有秋蝉鸣叫,到底是立了秋了。

山上秋来早,一早一晚凉气很重,要穿夹衣了。

几个丫鬟婆子早早起身安排早饭,朱太夫人起得不晚,她们每天都不敢耽搁。

卫宜宁从智勇公府回到山上,把桑姨娘做的衣裳一并带了来,交给老太太过了目。

朱太夫人看了就说:“谁想这桑姨娘平时不言不语的,竟有这么一手好针线。”

“桑姨娘温柔安静,其实是极难得的。”如意在一旁道:“五姑娘此番回去可看到那几位新姨娘了?不知道脾气秉性都如何。”

卫宜宁刚喝了口茶,蹲下身给朱太夫人揉腿,听了如意的话,先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何姨娘不用说了,咱们都是见过的,剩下那几位也没说上几句话,想来应该都是不错的。”

“你这次可去你义母家了?”朱太夫人另起了话头。

“去了,大姐姐正忙嫁妆呢!”卫宜宁笑着说:“义母这阵子精神较往年好了许多,身体也健旺了,让人看着真高兴。”

“你和燕家的小姐也好,上次你走的匆忙,我没来得及嘱咐你,咱们山上也没有男子,要是她不嫌弃,尽可以到这儿来住上两天。”

“九姑娘还约我过几天去游湖呢!”卫宜宁笑道:“到时候我就跟她说。”

朱太夫人摩挲着卫宜宁的头说:“平日里多和这些人家往来些没有坏处,再者也可多去你小姑姑家。”

“祖母,其实我更愿意守着您。”卫宜宁道:“小姑姑虽然不是外人,可那到底是邵府,别人家我也待不久。”

朱太夫人听了,叹息一声说道:“再过几天,我就七十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又都说老健春寒秋后热,保不齐哪天就有个山高水低。你大姑姑上次回南的时候虽然说了明后年要接你过去,可世事难料。谁知到时候又是个怎样的光景呢?你平时也要自己留心,免得有一天我撒手去了,一时间没人照看你。”

卫宜宁听了心里难受,老太太的这番话透着伤感,可更多的是对自己的爱护。

便忍着泪笑道:“您要活到两百岁呢!等我都当了曾祖母,我陪着您一起驾鹤西游。”

“胡话!”朱太夫人听了也笑:“从来没听说谁能活到两百岁,就是有两百岁,我也不耐烦活那么久。我就盼着哪天一觉就睡过去了,好去和你的小叔叔作伴。”

朱太夫人口中的小叔叔说的就是她早夭的儿子卫宗鋒,他是朱太夫人唯一的儿子,卫阿鸾的胞弟。

长到六岁时得痨症殁了,朱太夫人也跟着心死。

卫宜宁也听父亲提起过这位小叔叔,说是极聪明懂事的。

只可惜自幼便有些体弱,后来得了一场风寒,渐渐成了痨症。

为了他的病能好,朱太夫人整整吃了三年长斋,早晚礼佛不敢懈怠。

但儿子去世后,朱太夫人性情大变,异常憎恶烧香拜佛,连寺庙也不进了。

这里如意和卫宜宁两个人急忙赶开话头,说些有趣的事,好让老太太不再伤感。

又过了几日就是朱太夫人的寿诞。

朱太夫人今年的寿辰就在翠微别业过了,一早卫宗镛就亲自带了各色的寿礼上山来。

双生女和卫宜容都跟着,一齐向朱太夫人祝寿。

包氏对外称病,朱太夫人也懒得过问。

双生女前段日子对卫宜宁很是谄媚,但几次之后就明白,不同于卫宜宓的冷傲和卫宜宛的骄横,卫宜宁平和柔顺脸儿才是一张真正油盐不进的铁面具。

她们虽然不忿不甘,可是拿卫宜宁又没有办法,别说是她们两个,就是卫宗镛和张氏想要奈何卫宜宁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这两个人如今已然无路可走,除了烧香许愿别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时至今日,她们才觉得当初嘲笑卫宜宁粗鄙野蛮是错的。

她们这些娇养起来的小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离了庇护难以存活。

不像卫宜宁有胆有识有力气,不惧水火,能救人于危难。

因此结下诸多良缘,让自己能站稳脚跟,寻常的人和事都不必惧怕。

如意也听说了这两姐妹的亲事,看她们瑟瑟缩缩的样子就觉得有些可怜。

私底下跟卫宜宁说:“二姑娘三姑娘也怪可怜的,两朵花一样就被那一位填了坑了。”

卫宜宁性情虽然平和,但绝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听了如意的话,淡然道:“两位姐姐忧心自己的终身,老夫人考虑的则是公府的兴衰。如今这件事谁也没资格阻拦,除非这人能保证府里兴旺昌衍,可又有谁能做到呢?”

如意就想说圣上就可以,但这话只敢在心里想,却不能说出口。

天心难测,谁又知道圣上心里是如何看待智勇公府的呢?

“还好五姑娘你是一直养着老太太这边的。”如意说道:“又有大姑奶奶给你做主,还有小姑奶奶帮衬着。将来的归宿一定会比前头的这几位小姐都好。。”

卫宜宁听了只是淡淡地一笑,没有接话。

其实她自己心里还未认真考虑过自己的去向,更何况姻缘这件事很多时候并不由人。

吃过午饭,卫宗镛一行人都下了山。

卫阿鸾夫妇也早带着几个儿子上山来给朱太夫人祝寿,邵天资带着三个儿子下了山。卫阿鸾带着小儿子邵松留在了山上,第二天才下山去。

朱太夫人对她说道:“你带着宜宁下去吧!省的她一个人下山我不放心。前几日她就说和几个小姐妹约好了要四处逛逛,若是天再冷就不方便了。”

卫阿鸾忙说:“昨儿上山的时候我听桐儿念叨说就这几日要约了兰珮游湖的,你们一处正好。”

卫宜宁听了掩口笑,邵桐最讨厌他和韦兰珮相约的时候有别人跟着。

可小姑姑为了防着邵桐做出越礼之举,每次都要安插好几个人跟着。这次干脆又把自己给安排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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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章 兰子安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五十章兰子安350

八月里秋高气爽,正是外出游玩的好时节。

卫宜宁早同燕婷贞约好了,连同韦家姐妹,都出来散心。

邵桐和韦兰佩因为已有婚约,只要禀明长辈,每个月都可以见一次面。

只是依旧不能单独会面,顶好有兄弟姐妹陪同。当然这些陪着的人也只是远远的跟着并不走近,其实乍看上去有几分别扭,但因为风俗历来如此,所以人们也都一直遵守。

邵桐从来脸皮最厚,别说只是几个姐妹跟着,就算双方长辈在场,只要见了韦兰珮他也能立马旁若无人地凑近了大献殷勤。

此时韦兰珮坐在香车里,邵桐骑在马上,隔着车窗喁喁私语。

虽然只是寻常的对话,且韦兰珮往往只是点头或摇头,可邵桐依旧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比中举夸官还要高兴。

韦家姐妹里韦兰琪最爱戏谑,挽着卫宜宁的手笑道:“瞧瞧,你这位二哥哥当真是个痴情汉。等到真成了亲,还不得连屋门都不出,整天的跟大姐姐腻歪。”

卫宜宁听了也只管笑,韦兰珊就板了脸轻叱韦兰琪道:“女孩子家家的,偏说这些没羞臊的话。”

韦兰琪才不在乎,转过脸对燕婷贞嬉笑道:“九妹妹,燕八公子今日怎地没来?”

韦兰珊听她提到燕云堂,当即就不做声了。

燕婷贞柔声细语道:“我八哥今日当值,容不出身来。”

韦兰珊觉得尴尬,便四处观瞧,忽地看见远处有几个人骑着马闲逛,便说:“那边的可是钟公爷不是?”

她这么一说众人便都望过去,卫宜宁目力好,一眼就认出是钟野和钱千镒并辔而行,后面还跟着几个人,但被前面的两个人挡住,看不太清。

“钟公爷旁边的好像是端王世子,不都说他知道世子妃的死讯后三个月闭门不出吗?这会儿想是出来散心来了。”

韦兰珥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隐在袖中的双手不自觉的握紧了。

她就在卫宜宁身边,卫宜宁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变化,转过来关切的低声:“六姐姐,你怎么了?”

韦兰珥随即摇头道:“没怎么,就是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赶上我的小日子来了。”

她话音没落,身后的韦应爵看到了他师父,当即驱着小黑马旋风一般冲了过去。

“这一位恨不得天天长在超勇公府,”韦兰瑜摇头道:“我估计人家钟公爷也是不耐烦了。”

哪有大男人喜欢哄孩子的,更何况是个十分怪癖的孩子。

韦兰珊觉得她们所在的这一处很不错,就说:”走了好一程了,就在这设帐吧!”

秋天的太阳毒,晴天出来赏景需要防着晒黑晒伤。这些千金小姐们出行便都带着帐幕,找到合适的地方停下来赏景,跟随的仆人便设帐安席。

这些仆人便都忙开了,卫宜宁等人站在一边的高地上,边赏景边说话。

忽听那边陡然嘈杂起来,便都望过去,竟是钟野他们那伙人。

还听见有人乱嚷道:“这是怎么说的,快捞起来吧!”

“有人落水了?”韦兰珊踮起脚看了看,却全然看不清到底怎么了。

“别是应爵吧?”韦兰珠担心道:“我怎么没见他呢?”

“那不是他的马吗?”韦兰枚道:“他怎地不在马上?”

“快过去看看!”韦兰珊沉不住气,急匆匆就往那边赶了过去。

众人到了一看,果然是韦应爵落水了,不过那水不深,而且已然救上来了。

韦应爵只是浑身湿透了,神智却是清醒的。

他旁边还半蹲着一个一般大小的孩子,浑身也是湿哒哒的。此时正低着头拧衣摆上的水。

韦兰珊急急忙忙给钟野和钱千镒见了礼,上前一把抱住韦应爵道:“小祖宗,你这是怎么了?”

韦应爵还是紧绷着一张脸,只是看了一眼对面的孩子。

钟野便开口道:“这位小哥儿是我家的客人,从金陵来的。应爵和他早就见过,这两个孩子也不知怎的,一见面就动手,问又不说。这不刚刚一见,我不过回个头的功夫,两个人就又滚到河里去了。”

之前在钟野府上,两个人甫一见面就是厮打起来,钟野分开之后虽然呵斥了韦应爵却也叮嘱韦家的随从,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韦应爵的母亲和姐姐们。

他深知韦家母女的为人,若是知道这件事情少不得要登门道歉,其实不过是小孩子打架而已,实在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没想到今天这两个人一见面居然又打到了一处。

这时韦兰珮和邵桐也赶过来了,周围还有不少来游玩的人在看热闹。

韦家虽贵为王侯,但从不仗势欺人,韦兰珮姐妹都知道自家弟弟的性情,多半是他欺人在先,于是便上前好生安抚那孩子道:“小公子,是我弟弟不对,回头定叫他好好的给你赔礼。你先把衣裳换了,我这就叫人请郎中来。”

这孩子就是兰子安,当即抬起头说道:“姐姐不用过于担心,那水并不冷,换过干净衣裳也就是了,大可不必劳烦大夫了。”

韦家姐妹一见这孩子的相貌,心里都忍不住赞叹,真是个金玉般的孩子,长相气度丝毫不逊于韦应爵,且文质彬彬,谦和恭谨,竟是韦应爵也比不得的。

这里邵桐赶忙带着这孩子换了衣裳,又叫跟随的人端了热汤过里,给兰子安喝了。

韦兰珮终究是不放心,到底请了郎中来给他诊脉。

因为这件事大家的游兴都淡了,还没到正午就收拾了打道回府了。

钱千镒百无聊赖,便跟着钟野回了他府上。

叫葫芦准备几个简单的下酒菜,两个人就在院中的石桌上对饮。

钟野便说起自己救的那位马公子,如今还没有清醒。

钱千镒听了便叫手下的人去宫里请了御医来,知道钟野手头紧,又扔下五千两的银票。

钟野性情豪迈洒脱,是不会推辞的,随手叫葫芦收起来,两人继续喝酒吃菜。

直到太阳落山,钱千镒才醉醺醺地去了,钟野也回房蒙头大睡。

第三百五十一章 会翻墙的五姑娘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五十一章会翻墙的五姑娘韦家姐妹回了府,韦兰珮到底着人备了礼物给钟府送去。

特地嘱咐前去的婆子道:“于妈妈,你到那里就说些许礼物不成敬意,只是给兰小公子压压惊。”

又对众人道:“这件事就不要在母亲面前提起了,一来本没什么大事,二来省得她知道了又要担心。”

韦兰珊则去厨房安排午膳,因为邀了卫宜宁来。

卫宜宁也有些日子没在擎西王府吃饭了,过去老王妃那边陪着说了会儿话。

老王妃还有些奇怪道:“今日天气这么好,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卫宜宁笑道:“都怪我,是我早起忙的没好生吃饭,才逛了没一会儿就饿了。再加上这些日子一直想着咱们家的火腿笋片汤和糟鸭掌,所以就拖着几位姐妹回来了。”

老王妃听了笑道:“吃饭是头等要紧的事,哪有饿着肚子看山水的。”

卫宜宁也笑:“饿着的时候看山就像馒头,看水就像笋片汤。”

惹得屋子里的人哄堂大笑,韦兰玫道:“宜宁未必真的如此,这话倒像是我的心里话。”

她生的丰腴艳丽,又爱吃,只要一听有好吃的,必定眼睛发亮。

一时用毕了午饭,卫宜宁去了韦兰珥的住处休息。

午睡醒来后,姐妹们凑在一处说说笑笑,转眼也就到了掌灯时分。

卫宜宁在韦家住惯了的,加上义母和众姐妹都苦苦的留她多住几天,她也就不推辞。

用过了晚饭,卫宜宁推说有些累了,拉着韦兰珥回了住处。

韦兰玫和韦兰琪贪玩,偷偷带了几样点心和玫瑰蜜酒来找卫宜宁夜饮。

韦兰珥把着房门不让她们两个进来,说道:“黑灯瞎火的闹什么?宜宁已经睡下了。”

“睡什么?好容易来住着不好好玩儿个够怎么行!”韦兰琪道:“等我们进去把她闹起来。”

韦兰珥死守着门,说道:“你们自己回去乐去,再或者明天晚上再过来。宜宁累了,就让她安生睡吧!没的来惹人烦。”

说着也不管这两姐妹愿不愿意,硬是给推了出来。

“六丫头疯魔了!”韦兰玫道:“简直是个母老虎,把我的膀子差点儿没掀折了。”

韦兰琪道:“她们两个指不定有什么事瞒着咱们,回头我直接找宜宁算账。”

两个人嘀嘀咕咕的去了,韦兰珥在自己房里一个劲儿地念佛,刚才的事儿让她有些后怕。

龙凤绡的床帐拉得严严实实,但里面却没有人。

冬瓜正在喂马,听到墙下有动静,抬头一看,夜色里有个黑影落在地上,竟然是刚刚从墙上跳下来的。

“这天黑才没多久,竟然就有道儿上的朋友出没了,这只怕是个生手,来这儿偷可不是白跑一趟么!”

谁知那黑影站起身来,竟然径直朝他走过来。

到了近前,冬瓜看到在一身夜行衣的衬托下这人生着雪白的一张脸,一双亮如星子的眼眸含着笑意,开口道:“冬瓜大哥,不知道公爷可在府里么?”

“你是五姑娘?!”冬瓜惊讶地张大了嘴道:“你跳墙……”

“是我唐突无礼了,但事有紧急,还望见谅。”卫宜宁深深施了一礼。

“无妨无妨!”冬瓜听了赶紧摆手道:“这是我家公爷一直睡着,五姑娘稍待,我这就去请他起来。”

钟野睡得正香,被冬瓜猛力摇醒了。

睁开眼不耐烦的问道:“大晚上的,有什么事儿非要叫我起来?”

“公爷!卫家的五小姐来了!”冬瓜道:“说要见您。”

“谁?!”钟野闻言一骨碌爬了起来,冬瓜又说了第二遍。

“她在哪儿呢?”钟野匆忙地整理自己的衣裳:“可有请五姑娘上座?”

“哟,这我倒给忘了。”冬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实在是这五姑娘没按常理出牌,把我吓得什么都忘了。”

钟野一脚踢到冬瓜的屁股上:“片这时候有许多的废话!还不赶紧让葫芦看茶!”

卫宜宁见了钟野道了个万福,说道:“钟公爷,我今天实在是失礼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钟野打断了:“五小姐,你夤夜至此必有非来不可的缘由,钟某有幸能得你如此信任。有什么在下能效劳的尽管吩咐就是。”

卫宜宁听了感激,说道:“今天公爷外出时带着的那位小公子,不知是什么来历?”

钟野虽不知道她为何问起兰子安,但还是毫不迟疑地如实相告:“这位兰公子是我在路上救下的,同时还有一位马公子。据兰公子自己说他是和马公子一同进京投靠朋友的,是从金陵来的。他家中并无父母,是祖父母在抚养他。因为他的年纪小,再加上马公子受了伤,至今还昏迷着。过多的我也没有细问。”

卫宜宁听了点点头说:“不瞒公爷,这孩子与我失散了一年多的胞弟十分相似。当时碍于人多口杂,这件事又干系重大,所以我只得隐忍着。如今来府上造访,是想进一步求证,还请公爷帮忙。”

“竟有这样的事?”钟野听了也颇感惊奇:“我竟不知道姑娘还有个胞弟失散了,不过当时姑娘也在场,这孩子应该也看到了,如何竟没有认出来呢?”

卫宜宁微微摇头,说道:“其实我也纳闷这一点,但我还是觉得他极有可能就是我的弟弟宏安。”

“既然这样我就带姑娘去见他,当面问一问。”钟野起身说道:“五姑娘请随我来。”

卫宜宁也随即起身跟在钟野的身后,转过几步路就来到了安置兰子安的客房。

此时虽不是深夜,但时候也不早了。兰子安的房中亮着灯,窗纸上映着幼童读书的侧影,可见这是个极勤奋的孩子。

卫宜宁一见这侧影眼睛立刻就湿了,多少个日夜她心里都在惦念着这个弟弟。

钟漫郎以指弹扉,问道:“子安,你睡了么?我有事找你。”

屋里的人连忙答道:“公爷稍等,我这就来开门。”

片刻后,“吱呀”一声,门被打开,兰子安小小的身影站在门口。

钟野蓦地发现他的眼睛像极了卫宜宁。

第三百五十二章 夜半私语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五十二章夜半私语352

新月弯弯照在高墙,五花马的马蹄哒哒,稳健又缓慢地走在街上。

钟野牵着缰绳走在前头,马背上的人用一领斗篷兜头罩住,裹严了全身。

二人一马来到擎西王府后门附近,钟野勒住了马,轻轻搀扶下马背上的人。

“五姑娘,令弟的事须得从长计议,目下他在我那里,先请几位良医来治一治,相信会想起来的。”

卫宜宁略微颔首,神情并没有太多忧虑凄怆,声音一如往常平静和缓:“他还在人世就已经是万幸了,余下的也不必苛求。只是这些日子要有劳钟公爷多加照拂了,宜宁感激不尽。”

说着又深深道了万福。

钟野忙说:“五姑娘不嫌弃寒舍简陋怠慢了令弟就好,能尽一份力实是钟某的福分。姑娘大可不必言谢,些许小事不足挂齿。”

“钟公爷侠义心肠,宜宁早有所见,多余的话就不说了。只是宏安看病的诊金须得我来付,这才是长久之计,否则我心下实在难安。”卫宜宁道:“只是我今晚出来的匆忙身上并没有带银两,待明日叫丫鬟送到府上去,还请公爷万不要推辞。”

钟野有心不受她的,可真如此卫宜宁只怕不会让弟弟长久待在自己家里,因此就应道:“一切但听姑娘的。”

说完拱了拱手,牵着马退了回去。

卫宜宁知道他是怕擎西王府的人误会,才在自己敲门之前退回去。

钟野退到拐角勒住了马,看着卫宜宁轻轻叫了门进去,这才放下心转身回去了。

看守后门的人是提前就安排好了的,专门接应卫宜宁。

“宜宁,你可回来了!”韦兰珥一把拉住卫宜宁心有余悸的说:“我这可是头一回替人遮掩,偏偏四姐姐和五姐姐非要来找你玩儿,真是吓死我了!”

卫宜宁一边换衣服一边说:“我其实还是有些心急了,应该晚些再动身的。”

韦兰珥低声问:“那孩子到底是不是观音保?”

卫宜宁点头:“是他,他身上的胎记还有字迹都对应得上。”

韦兰珥奇道:“那他应该能认得出你才对,难道一年多就全然把你忘了么?”

卫宜宁叹息一声道:“他如今根本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当初在那么冷的天气里他掉下悬崖,本来就是九死一生的事,据他自己讲,自己曾经大病过一场,高烧不退,是被金陵的一对好心老夫妇收养了。”

“我的天!”韦兰珥听了深感意外:“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样的事居然叫你碰上了。那是不是请名医诊治,就有可能让他记起以前的事来?”

“这个我也说不好,只能尽力了。”卫宜宁道。

两个人卸了簪环躺下,韦兰珥又悄声道:“宜宁,在河边你是不是一眼就认出你弟弟来了?”

卫宜宁嗯了一声。

韦兰珥咋舌道:“我当时就在你旁边没察觉,有丝毫的异样啊!若是换了我,只怕当时就扑过去了。”

“当时周围的人实在太多了,”卫宜宁道:“我如果不顾一切的上前,一定会掀起轩然大波,许多麻烦势必会接踵而来。”

不说别人,张氏等人势必会有所举动,那样卫宜宁姐弟只怕会陷于被动。

“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我也懂,”韦兰珥细细叹息一声说:“但真像你这般做到丝毫不行于色也真是太难了。宜宁,我真是太佩服你了!你面对失散的弟弟尚能如此自持,哪像我,一点点事也要惊慌失措。”

“六姐姐,你有心事?”卫宜宁问。

“宜宁,有件事我不该瞒你的。”韦兰珥声音转低:“其实也不是我故意隐瞒不说,而是一来这件事实在有些难以开口,二来也没有什么合适的机会。”

“六姐姐,你若想说就对我说,要是为难就不必说。”卫宜宁拍拍她的手道:“就像观音保这件事,我只对你说了,并没和其他姐妹说,并不是因为信不过她们,而是因为这件事现在不好叫太多人知道。”

“宜宁,这件事我现在也只想对你一个人说。”韦兰珥道:“你知道有时候秘密憋在心里实在太痛苦了。”

“六姐姐若是想找个人倾诉我是愿意的,且绝对会保密就是了。”卫宜宁也觉得近来韦兰珥不像以前那么活泼开朗了,似乎存着心事。

只是她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问,且韦兰珥一向也是个聪明人,若是想要说自然会对自己讲的。

“其实这件事发生在你进敬王府救人的时候,”韦兰珥语声幽幽:“当时,端王爷不相信世子在敬王府,为了让他能去敬王府要人,二姐姐和我就想去求世子妃帮忙。我见到世子妃后和她讲明来意,她却说只有我答应嫁给世子,她才会去向王爷求情。”

“你答应了她?”卫宜宁虽然说的是问句,但心里却清楚,韦兰珥一定是应下了世子妃的要求,否则她不会这般心事重重。

“当时情况紧急,又何况世子的确是因为和我家有关的事才身陷险境。”韦兰珥道:“我们家虽然多数女流之辈,但也不能在节义上又亏。所以我就答应了。”

“世子妃不是去世了吗?”卫宜宁道:“想来她和世子的夫妻之情还是很深的,否则不会在自己临去之前为她安排亲事。可我并没有听说世子向咱们家提亲啊!”

“他应该不知道我和世子妃的这个约定。”韦兰珥语气有些迟疑道:“我当时答应世子妃时说了,只要世子提亲我就会答应。不过我今天看世子,他应该并不知情。”

“难道世子妃竟没留下遗言吗?”卫宜宁奇道:“她既然已经逼迫你答应,又怎么会不让世子知情?”

“所以我也很疑惑。”韦兰珥叹息道:“世子不知情,我反倒觉得自己成了小人。知而不言,分明是投机取巧。可要我说出口,我是绝对做不到的。”

卫宜宁听了也沉默,这件事关乎韦兰珥的终身,别人是无权决定的。

第三百五十三章 明哲保身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五十三章明哲保身落日熔金,木樨的清香随着天色渐晚反倒更加浓郁起来,沁润可嚼。

整座京城处处种植桂花,因此进了八月到处都香气缭绕。

擎西王府的马车停在智勇公府门前,守门的家丁知道这是送五姑娘回来了。

车帘打起来,小舍儿先跳下来,转身搀了卫宜宁下车。

卫宜宁穿着两重如意纹的罗衣,里层浅绿外层纯白,那颜色便显得隐约朦胧,煞是耐看。

随着走动,似乎有柔和的光在周身徜徉。

都说这是今年京城里兴起的新式样,权贵家的女眷们都这么穿。

不过智勇公府里这么穿的也只有五小姐,倒不是她最得宠,而是她的衣裳有许多都是燕家的、韦家的小姐送的,下剩的那两位小姐可没人送,就是上头给做什么就穿什么。

卫宜宁梳着飞云髻子,她平时不梳这样抢眼的发式,只因在韦家住着,韦兰珠最会挽发,见了卫宜宁翠绸样的好头发便觉手痒,总是要给她挽发,卫宜宁也不好拒绝。

因此虽然没戴什么珠翠,只在发顶插了一支小小的珍珠钗子,却依然令她比平时看上去更加高挑婀娜。

加之卫宜宁肌肤白嫩颈项优美,气度安然,不知道的真要把她当做豪门贵女,绝想不到她的父母是流放的罪人,她自己也只是寄居在这府里头。

小舍儿跟韦家的车夫道了谢,扶着卫宜宁进了府。

守门的家丁爱搬闲话,望着卫宜宁主仆二人走的远了,摇头晃脑地说道“这五姑娘如今越发出挑了,比前年来时简直是两个人。”

另一个接口道“其实若论起来府里的这几位小姐模样都不差,不过依我看,这五小姐长相天生带着一股福气,将来只怕比那几个都要有造化。”

又一个嗤了一声道“我说你看的不准!你没听说二小姐和三小姐都已经许了人家?门第虽然不错,可那两位正主也实在太难堪,一个七老八十一个傻透了气,这跟填火坑有什么两样?这两位好歹还算是老爷的女儿,五小姐算什么?将来也不过是做块垫脚石罢了!”

正说着远远看卫宗庸的轿子到了门前,几个人见了也就住了口。

卫宜宁并未听见这几个人的议论,就算是听到了也会无动于衷。

卫宗镛的轿子直到了二门才站下,轿夫弓着身子打起轿帘,卫宗镛慢条斯理地下了轿,穿着官服腆着肚子。

一个小丫鬟趁机凑过来,给卫宗镛请了安,她是何紫云身边的丫头,何紫云如今得宠,众人也都巴结。

卫宗镛见了她也是和颜悦色的,问道“何姨娘今天胃口怎么样?林大人送的燕窝可炖了吃?”

小丫头忙说“回老爷的话,姨娘今日吃的还好,就是觉得身子沉,不爱动。”

卫宗镛听了呵呵笑道“她这是头胎,可得多在意,回头再拨两个年长经事的婆子过去伺候着。”

丫头赶紧说“多谢老爷!姨娘备了老爷爱吃的酒菜,想请您过去用晚饭。”

卫宗镛有些无奈的说道“我今天答应了老太太,晚上陪她一起吃素斋的。这样吧!等我在老太太这边用过饭再去姨娘那院里。”

丫鬟无法只的答应着去了。

卫宗镛径直来到张氏的院子里,进了屋请了安,就有丫鬟过来服侍着卫宗镛宽衣,换了常服。

卫宜宁先是回了自己的住处,换了衣裳重新梳了头才来张氏这边请安。

彼时双生女也来了,她们刚刚从何姨娘那边过来,如今她们又开始巴结何姨娘。

虽然和姨娘不会改变她们的姻缘,但讨好她总是对自己有益。

“我特意叫他们多做了几样,既然你们都来了,就在这儿吃吧!”张氏说道“宜宁可吃得惯素斋?”

卫宜宁听了微微笑道“吃得惯。”

张氏听了点了点头道“是了,我想起你刚进京时先是在家庙里住了几个月的。”

“是,那时候多谢太夫人照拂。”卫宜宁恭顺地应道。

张氏听了只是点点头不说话,卫宜宁又浅笑道“孙女回来时,义母特意叫我带了些她们府里的点心果品,说快到中秋了,叫我给太夫人和老爷夫人都尝尝。”

说着让小舍儿把从韦家带回来的点心拿上来,一共八样,很是精致。

“说起来,宜宁从回府还没见到夫人,再有几日便到中秋了,我后日要回山上去,想走前给夫人请个安。”卫宜宁语气随意似话家常。

卫宗镛在一旁听她提起包氏,脸色便有几分难看,但碍于在张氏跟前不好发作。

如今包氏于他而言已然如敝屣一般,恨不得离得越远越好,最烦别人提起。

张氏倒没怎样,她中毒的事一直秘而不宣,对外也只说包氏病着。

所以外人并不知包氏被软禁。

卫宜宁在府里的时间很少,张氏就以为她也不清楚,如今听她这么说,越发认定了卫宜宁不知道细情。

因为如果她知道,一定会像双生女一样刻意绕过不再提及包氏。

便说道“你大伯娘心伤不愈,如今卧病在床,你一会儿给她送点心去,顺便坐坐陪陪她也好。只是怕她见了你又伤心,你可要劝着她些才是。”

张氏的话也不算谎话,包氏如今的确病着,让卫宜宁去见她,也没什么可顾虑的,以包氏的性格绝不会拉着一个不相干小辈诉苦。

而卫宜宁更不可能蹚浑水,这对她没一点好处。

她在卫家就是个小辈,明哲保身最重要。

所以张氏也放心让她去,而不加制止。

此外还有一层,卫宜宁常在朱太夫人跟前,免得她狐疑,在朱太夫人面前乱说,让她去见见包氏也好。

卫宜宁一副浑然不知的模样,柔顺地说道“太夫人吩咐的是,宜宁一会儿就给夫人送过去。”

双生女在一旁觉得卫宜宁真是蠢透了,自己硬往枪口上撞。

她们可要牢牢记住“明哲保身”这条铁律,绝不掺和长辈们的事。



第三百五十四章 探望包氏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五十四章探望包氏354

张氏这边的饭菜很是简单寡淡,众人不是很爱吃。

卫宗镛特意留了肚子,想一会儿去何紫云那边再用些。

双生女本是不喜欢吃素斋的,她们尤其讨厌豆腐,而素斋里又多用豆腐。

她们留下来实在是为了迎合张氏,因为这位祖母性情很是严苛。

虽然之前的朱太夫人脾气也不好,经常会训斥她们,但在吃喝穿戴上从来都不苛待她们。

朱太夫人不信佛,平时吃的虽然也偏清淡,但绝不会像张氏这般没有一点荤腥。

张氏也不知是出身的缘故还是过惯了清修的日子,总是处处俭省,卫家好歹也是公爵府,吃穿用度本是考究的。但是从张氏回来,小辈们都跟着一起过起了苦修的日子。

只有何紫云是例外,每日里个样补品流水般的送过去,生恐欠缺了一点儿。

所以在饭桌上众人吃的都很慢,唯有卫宜宁还像往常一样,吃得不慢但很得体,且吃得很香。

她吃过很多年的苦,知道无论在何时都要填饱肚子,又何况接下来还有一场大戏要唱,不吃饱怎么行?

在张氏这边用过了晚饭,卫宗镛便起身说自己累了要回去歇歇,其实是去了何紫云那边。

他走了之后,卫宜宁便起了身,说道:“我刚刚吃的有点儿多,得起来疏散疏散,这就去看看夫人吧!何况那些点心要是放过了一晚就不新鲜了。”

此时天色已然暗了下来,伺候过主子们用饭后仆人们也开始吃晚饭了,所以这个时候府里走动的人是最少的。

小舍儿跟着卫宜宁分花拂柳,转了三四个弯来到了包氏的院子里。

虽然不过短短一两个月,包氏的院子因为无人打理,已经显出几分颓败荒芜来。

此时在门口的小房里几个名为伺候实为看守的丫鬟婆子正在吃晚饭,见了卫宜宁忙都撂下筷子起身问好。

卫宜宁就道:“我奉了太夫人命之命来看看夫人,顺便送些点心来。”

打头的婆子忙说:“我送姑娘进去吧!夫人也是刚吃了饭,这会儿想必歇着呢。”

卫宜宁只装作浑然不觉,点头笑道:“如此就有劳妈妈了。”

那婆子便在前面走着,卫宜宁和小舍儿跟在后面,来到包氏的屋子里只觉得冷冷清清的,倒是有两个丫鬟在屋里伺候,桌上也有几样果品点心,那点心水果明显是有些日子不新鲜了,和包氏掌权时却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此时的包氏躺在床上,形销骨立面色暗沉,一副久病不愈的憔悴相。

卫宜宁便对带她来的婆子和那两个丫鬟说道:“你们几位也生受了,如今有我和小舍儿在尽可服侍夫人,你们也都去歇歇吧!这两位姐姐还没吃晚饭吧?这桌上的点心果品你们拿去吃吧!我这有擎西王府送的点心,专程给夫人送过来。”

那几个丫鬟婆子听卫宜宁如此说知道她是张氏让来的,也就乐得出去躲片刻的清闲,又何况魏一宁还上门拿了点心去吃,这点心在包氏等人眼中自然算不得好东西,可对他们这些下人来讲已是十分难得了。

因此一边道谢一边退下去了。

卫宜宁这才上前像,平常一样给包氏请安。

包氏睁眼看了看她,有气无力的说道:“你不是去别业了吗,老太太也回来了?”

卫宜宁躬身道:“祖母还在翠微别业住着,我只是这两天去义母家住了几日,后日还要到山上去的。想着有好些日子没见到夫人了,特意过来看看您,顺便送些那府里的点心过来。”

包氏听了略微点了点头,叹道:“多谢你还想着我,只是我如今病着,也实在没有胃口。”

卫宜宁道:“如今天气还好,夫人不妨到院子里走一走。越是这么躺在床上,其实越不容易好病。”

包氏闻言苦笑道:“我现在不过是熬日子罢了!我又不想要长命百岁。”

卫宜宁听了她的话,悄悄给小舍儿使了个眼色,小舍儿会意转身走到外面去了。

卫宜宁道:“夫人本是女中豪杰,怎可因为一场病就意气萧索了呢!”

包氏此时早已没有泪了,说道:“你到底还是个孩子,哪知道心死的滋味。”

她的三个孩子,两个死了,剩下的一个也出了家。

丈夫和婆婆都怪她持家无方,新来的姨娘有孕正得宠,她已然是画扇见西风-----注定被丢弃到脑后了。

包氏心里不是没有不甘,可那又怎样?她终不能跳出智勇公府去,又何况倘若她还年轻的话还有必要争一争,可自己已经不能生育了,拿什么去争呢?

卫长安的死对她的打击太大了,让包氏彻底伤了元气,往事的绸缪打算,全都没了用场。

就算自己一直在当家主母的位子上又能怎样?也不过是给那些庶子庶女作嫁衣裳罢了。

又何况她和朱太夫夫人的情形不同,朱太夫人还有个亲生女儿,嫁的又好。

自己虽然还有卫宜宓这个亲生女儿,可连她自己也难以翻身了,自己又哪能指望上她?

卫宜宁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说道:“夫人想要与世无争,只怕树欲静风不止。”

包氏看她一眼道,脸上的神情高深莫测,但一句话也不说。

卫宜宁也不急,继续说道:“听说太夫人头几日中毒,把这笔账算在了您的头上。夫人难道就甘心坐以待毙吗?”

包氏依旧不说话,反倒翻身向里,似乎要休息了。

卫宜宁道:“夫人如此麻木,莫非是已然认命了?可从来没有什么退一步海阔天空,只怕不久后就要被逼上绝路了。”

包氏这才冷笑道:“原来你竟知道里头的内情,看来我之前是小瞧你了!你往日里不声不响,众人只当你是个安分的,谁想你竟然也掺和进来了。你到底是为着什么?别以为你来看看我送几样点心就能打动我。如今我在这府里已然失势,一般人都去讨好太夫人和何姨娘了,你为何来找我?”

第三百五十五章 谁的主张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五十五章谁的主张包氏质问卫宜宁,她才不相信卫宜宁对自己有什么好心。

虽然她没有真凭实据,但就凭卫宜宁和她皮肉不相干却来提醒她这一点,就足以说明事有可疑。

再加上卫宜宁平时就从来也不喜欢搬弄是非,若是换做别人,包氏的疑心还不会这么重。

卫宜宁的行为越反常,包氏内心的疑惑也就越深。

她是个心机深沉的人,经历过的事也多,所以她绝不可能轻易相信卫宜宁。

面对包氏的质问,卫宜宁的态度没有丝毫变化,她从容地站起身,拿起竹剪来把桌上唯一的一盏灯剔亮。

“夫人你问我的目的是什么,我尽可以讲明,”卫宜宁淡淡道:“太夫人把二姐姐和三姐姐都许配了人家,这件事想必您是清楚的。公允来讲,这实在算不上是好姻缘,虽然于公府而言,的确能获得短暂的好处,可惜那两位姐姐却如同掉进了火坑。且智勇公府的名头也会受损,这其实于长久无益处。我想倘若是夫人持家,必然不会如此。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我怕将来自己也难幸免。”

“你是要替那两个出头?”包氏问道:“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和她们如此姐妹情深?何况你现在还小呢,远不到谈婚论嫁的年纪,再者,你的亲事自然有老太太做主,太夫人想必是不过问的。”

言下之意是卫宜宁说的这个理由她压根就不信服。

卫宜宁道:“夫人领会差了,我的意思是有人不赞同太夫人的治家之道。”

包氏一听立刻听出了其中的意思,低声问道:“是老太太让你来的?”

她所说的老太太指的是朱太夫人。

卫宜宁含笑道:“自然是老人家的意思。”

“可老太太---”包氏有些犹疑道:“她去了别业不就表示她不参与这些事吗?”

“老太太的确是不打算过问的,”卫宜宁道:“只是张太夫人的手段实在让人看不下去。”

包氏听了低头不语,张氏回府以来手段极是凌厉,但未免太不厚道。

这么多年来她们婆媳见面极少,多数时候都是她和朱太夫人相处。

按理说应该是她和张氏的关系更亲近,可卫长安一死,她们之间的最根本的东西就不存在了。

包氏原本以为碍于自己这么多年辛苦持家,张氏应该会给自己留有一席之地,可是却又出了张氏被人下毒的事,自己无法自证清白。

倒是朱太夫人,对这府里的人和事还算公平。

“夫人,太夫人中毒你可知道是谁所为?”卫宜宁问包氏。

“我不知道。”包氏说的斩钉截铁:“那天太夫人忽然身体不适,老爷当即命人去请了郎中来,我都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就被关了起来,国妈妈她们也都被带了出去。此后太夫人稍稍好转,就把我和何姨娘等人都叫过去问话。”

“这番问话可有结果?”卫宜宁问道。

包氏苦笑:“先是各打五十大板,并没审出真凶,谁想宓儿耐不住,擅自对何姨娘动了手。”

不是说到这里便不再往下说了,之后的事情卫宜宁也知道,卫宜宓被送去出家而自己被软禁在这里。

“夫人,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自始至终是给你设的一个圈套?”卫宜宁问包氏。

“你有证据?”包氏问卫宜宁:“我当然知道这件事情不简单,别人不相信我的清白,我自己是知道的。”

“太夫人中毒的细节,想必你也知道一二。”卫宜宁道:“那装药的瓷瓶被人动了手脚,这人心思缜密手段也算高明,因为糯米糊相隔,使得下毒的时间不确定,如此一来就使得很多人都有嫌疑。”

“你说的没错,这些我也都想到了。”包氏道:“可从出事开始我就不自由了,很多事情没法查。”

“这件事看似很多人都有下手的理由,但每一个人也都有可能是清白的。”卫宜宁道:“端看最后谁的结局最惨,如果这人不是元凶,必定就是被陷害的人。”

“那你可知道究竟是谁要害我?”包氏问。

“夫人您觉得是谁?”卫宜宁不答反问。

“我也曾想过这府里最有可能的是何姨娘,但如果真是他这也未免太冒险了。太夫人是她的靠山,何紫云不太可能自毁长城,又何况这件事若是漏了底,太夫人第一个饶不了她,为了扳倒我而冒这么大的风险其实是犯不上的。”包氏幽幽道:“只要她稍微有点儿耐心等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她的年纪又比我小那么多,只要老爷给她做主,早晚会取而代之。”

“夫人料的一点儿也不差。”卫宜宁道:“那么除了何姨娘,这府里还有谁视你为眼中钉非出去不可呢?”

包氏又忍不住苦笑了,这府里看她不顺眼的多了去了。比如卫宗镛,比如那对双生女,还有那几位姨太太,甚至如果卫宜宁知道自己对她父母兄弟做的事,也一定会恨不得自己死。

“夫人无论你想到多少人,也要想一想这些人就算有这个心思,又是否能够做到不动声色给太夫人下药呢?”卫宜宁提醒道:“况且就算有的人能做到也不会去做。”

包氏暗暗点头,卫宁说的很有道理,比如卫宗镛和何紫云都可以做到,但这两个人却不太可能下手。

至于其他人则没有机会,因为张氏跟前伺候的就那么几个人,都是跟了她几十年的老人,张氏为人多疑性狠,处处都要防着有人害她。

所以回府之后,府里的仆人们轻易不能到张氏屋子里去,更别说接近她放药的地方了。

“夫人,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卫宜宁道:“国妈妈当初护主心切口不择言埋下了祸根,你又失了势,变成了无用之人。公爵府元气大伤,须得尽快重振旗鼓,势必要大破大立。你自然变得碍事了,既然如此当然要当机立断把你踢到一边去。”

“你的意思是这是太夫人一手安排的?”包氏瞪大了眼睛。

卫宜宁点头。

“不对,”包氏否认道:“太夫人如果安心要除掉我,又为什么只是软禁?她不过是为了安抚事态,不想家丑外扬而已。”

第三百五十六章 难辨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五十六章难辨灯火忽地暗了一下,明灭的烛光映在包氏憔悴干枯的脸上。

卫宜宁的声音平和沉稳,不见丝毫波澜:“夫人本是聪明人,怎么会连这点都想不通?留着你,不是因为念旧情,如果老太太和老爷念着往昔又怎会在你如此愁苦之际雪上加霜?”

“那为何……不干脆要了我的命?”包氏干噎了一下,喉咙干渴像是火在烧。

卫宜宁起身替她倒了一盏残茶,包氏接过来喝了下去。

卫宜宁款款坐下,眉眼低垂,似有一丝怜悯闪过。

包氏知道如今这屋里这茶是凉的、灯是旧的,伺候自己的也都是些粗笨愚蒙的下人,和当初实在是天壤之别。

卫宜宁轻声道:“如此薄待,夫人当真愿忍?”

“这也是老太太叫你问的?”包氏冷眼看着卫宜宁问,到此时她还是信不过卫宜宁。

“不,只是我自己的感慨罢了。”卫宜宁道:“二姐姐三姐姐婚期不远,据说太夫人打算安排她们同一天出嫁,这两桩婚事是太夫人一力主张的,想必是十分想要顺顺利利的。因此近期不会让府里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所以夫人尽可高枕无忧。”

包氏紧盯着她,问道:“你刚才说的话意思是他们不治我于死地,是不想那两个丫头为我守丧不能出嫁?”

包氏虽被软禁,但对外名头还在,张氏不欲家丑外扬,所以对外不可能夺去包氏的诰命身份,那样就有可能传出“智勇公府宠妾灭妻”的流言。

包氏的儿子为国捐躯,她痛失独子,本就十分可怜,若张氏卫宗镛再公然夺去她的名分,那么是十分不明智的。

包氏是双生女的嫡母,她死了,那两个要依例守丧三年,哪里还能出嫁了?

如此一来张氏联姻这步棋可就走不成了。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他们暂时留着包氏,而不是像平常那样尽可能干净利落的斩草除根也就讲得通了。

包氏沉吟了片刻,还是不相信卫宜宁,逐客道:“我自问没什么对不起卫家的,凡事总得有个理,我问心无愧。”

卫宜宁听了站起了身,向包氏告别道:“宜宁来了颇久了,也该告退了,夫人既然心意已决那就多保重吧。”

卫宜宁转身出去,没有再多说,包氏很多疑,说得多只怕会适得其反。

卫宜宁有把握包氏最终会和张氏决裂,因为张氏和卫宗镛是真的不会留着包氏。

相信意包氏的心智一定会想明白的。

凉风透窗,月色入户,院子里响过几声乌啼。

包氏看着被角上的一块污迹出神,她虽然赶走了卫宜宁,可她的话却不断在耳边重复。

难道真是张氏自己演的一出戏?就是为了除掉自己?

如果卫宜宁说的是真的,倒也算顺理成章,事情前后并没有自相矛盾的地方。

张氏之所以以身犯险服下毒药,为的就是给自己安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且能对内服众。

而正是因为这一切都在张氏的掌握之中,所以她能够掌控服毒的时间和剂量,让自己虽中毒却不会致命。

以张氏的心性,听了国妈妈的那一番话是极有可能动杀心的,而自己的确已经没有什么用了,虽然留着也未为不可,但只怕也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为智勇公府殚心竭虑。

毕竟儿子长安已死,只剩那些庶子庶女,她自然以保养自身为主,把那些个争荣夺耀之心收敛了。

可张氏却不会甘愿如此,她当初宁可去家庙清修也要让儿子承袭爵位,为的是得到朱太夫人的全力支持,毕竟张氏自己身份低微,娘家也衰微。

而如今何紫云很是要强,张氏若是看好她,打算扶正她,也定会先把自己除掉。毕竟自己的娘家不够显赫,不能辅助卫宗镛以及将来出生的孩子。

可是她真的不念一点旧情吗?毕竟当年她们婆媳曾是那样的亲和无间,一起度过了多少难关啊。

至于卫宜宁,她真的是朱太夫人叫她来的吗?真的就像她所说的那样?是因为朱太夫人看不惯张氏做事狠绝才要出手的吗?

包氏此时很是无助,她的身边如今一个可靠的人也没有。

陪伴她半生的国妈妈已经命丧黄泉,仅剩的女儿卫宜宓也被迫出家。她真是尝到了孤掌难鸣的滋味。

卫宜宁回了自己的院子,洗漱宽衣,安然入睡。

弟弟宏安虽不记得自己了,但血脉使然,依旧对自己很是亲近。

卫宜宁并没有跟他挑明,这中间的事情还没完全理顺,不必急于一时。

第二日一早,卫宜宁吃过早饭就收拾着准备动身回别业去。

眼看就是中秋节,她要去陪陪祖母。

马车出了城,走了三里多地,就见钟野在路边的草地上放马,卫宏安跟在他身边。

卫宜宁叫停了车,但并未下车,只是隔着窗子跟钟野问安。

钟野笑呵呵道:“卫姑娘,我怕兰小哥儿气闷,特意带他出来散散,姑娘这是要去别业?”

此时卫宏安也上前行礼,卫宜宁不敢流露真情,只是对他笑了笑点了点头。

片刻后,马车继续赶路,卫宜宁在车上沉默不语,但心中着实感念钟野。

他必定是知道自己心中惦念弟弟,却又不好多见面,所以才特意带宏安出来在半路与自己“偶遇”的。

对于已经快两年没见到弟弟的卫宜宁来说,多看一眼宏安都是可贵的。

小舍儿憨笑道:“姑娘,这钟公爷真是咱们的贵人!”

卫宜宁回神笑道:“你为何这么说?”

小舍儿道:“去年端午若不是钟公爷相助,打死了那只虎,姑娘只怕也没那么顺利把小王爷救上来。还有那次奉旨游春,也是钟公爷挺身而出,不然那些杀手真要是伤了小姐怎么得了!”

卫宜宁并不否认,小舍儿只知道这些,还不知道钟公爷在窄巷里救自己和春娇的事,也不知道里应外合除掉封玉超,且使得自己趁机杀死卫长安的事。

细论起来钟公爷的确算得上自己的恩人了。

第三百五十七章 不相识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五十七章不相识钟野在城外和卫宜宁见过面,带了卫宏安回府。

路上经过玉狮子桥,卫宏安不知为何总觉得这道桥莫名的熟悉。

钟野留意到他的神情,便特意放慢了马,特意让他多看一会儿。

此时已近正午,桥上桥下有许多的人穿行。

其中有个小厮模样的人,恰好一眼看到了卫宏安,便紧盯着狠瞧了半天,然后飞也似的去了。

钟野在马上跟桥边一个卖镜儿糕的小贩买糕,并未留意到那人。

那镜儿糕用竹片穿着,镜面一般光,又甜又糯,里头添了牛乳,吃上去一股奶香。

钟野把糕递给卫宏安,卫宏安年纪虽小,却是稳重,加上读了书,觉得读书人当姐吃东西不雅观,但拒绝又会辜负钟公爷的一片好心。

钟野见他犹豫,就说道:“你今年也不过七岁吧?等到你十四岁再少年老成完全来得及。”

卫宏安便咬了一口糕,那糕是新出锅的,热腾腾的喷香,吃了一口就停不下来了。

钟野莞尔而笑,他平日里只偶尔能见到卫宜宁,但因为格外留心,所以知道卫宜宁喜欢吃甜食和奶食,估摸着卫宏安是她的亲弟弟,口味想必是差不多的。

因此见了买镜儿糕的就买一块给他,果然爱吃。

再说那个小厮,一路跑回了柱东王府,打后门进了燕肯堂的院子,过穿堂的时候差点儿跟丫鬟撞上。

丫鬟气道:“这是乱跑的地方吗?也不看着些!唬得人心跳!”

小厮头也不回,还不忘拌嘴:“心跳才好呢!不跳可不是要穿衣停灵了!”

恨得那丫头在他身后跺着脚骂。

燕肯堂今日休沐,在书房里焚香弹琴。

小厮虽一路乱跑,真进了院子脚步也就慢下来了。

莫说如今燕肯堂已是御史身份,便是之前未有功名之时,家里下人在他面前也都是毕恭毕敬的。

这小厮是他的院子里的,年纪不大,还算勤快伶俐。

今日是出去买办了,恰好看到了卫宏安,知道七少爷近一个月都在寻找金陵来的马公子和兰小公子,按估算这两个人应该已经进京了,可不知为何竟迟迟不见人。

燕肯堂一面派了人去金陵打探,一面命人在京城找寻。

这小厮本未被派这项差事,但他今天偏偏凑巧看到了,便急忙回来禀报。

燕肯堂问他:“你果真看到的是兰小公子?”

那小厮道:“真真儿的,那小公子的长相不用说了。便是一千个小孩儿里也挑不出那么标致的,何况他左眉尾有一颗红痣,这要怎么巧合?”

燕肯堂听他这么说心里也信了六七分,因为这个小厮当初也是跟着他去了金陵的,见过兰子安。

“公子,他身边的人我也认得,就是钟公爷。”小厮说道:“当时他们两个都骑在马上,但是我前后都看了,并没有马公子。我想着兰小公子未必能认得我,毕竟当初我和他没说过话,所以赶紧回来禀报。”

“叫人备马,我出府一趟。”燕肯堂站起身来,一旁的丫鬟赶紧过来为他更衣。

原来燕肯堂在家焚香弹琴的时候穿的都是鹤氅,宽袍长袖,冰纹玉理,这样的衣裳是不适合骑马的。

更何况真要如此骑在马上,更要被人围观得水泄不通。

倒不是因为这样不伦不类,而是因为太过于仙风道骨俊逸出尘,只怕会引起骚乱。

钟野带着卫宏安回府,冬瓜兴兴头头地开了门道:“公爷,马公子醒了!这御医的手段就是非同凡响!”

钟野听了浓眉一皱,似是不愿听到这消息。

冬瓜并不知情,那天卫宜宁来府他虽然知道,但后来和钟野谈了些什么,他可就一点儿也不清楚了。

钟野听说马公子醒了,心里直叫不好。

如果这事情发生在卫宜宁没来之前,他自然是喜出望外。

但自从知道了这兰子安就是卫宜宁的弟弟卫宏安,并且承诺了要帮卫宜宁照看他之后,他就不愿让马公子太早醒来了。

卫宏安失去了六岁前的记忆,须得让他想起往事记起卫宜宁,但这显然得要从长计议。

“那陈御医不是说不好治吗?还说自己没把握!”钟野道。

“那许是他自谦的话吧!”冬瓜道:“不过马公子虽然醒过来了却还是极虚弱,想说话都没力气。葫芦正熬了鸡汤喂他呢!您过去看看?”

这边卫宏安早已急不可待了,却还是不肯越过钟野。

钟野刚要往里走,就听见门口有勒马的声音。随即门被敲响,有人唤道:“钟公爷在府上吗?燕七来拜!”

“糟!”钟野暗叫不好。

因为上次卫宜宁临走前曾经告诉过他,这马公子极有可能是燕肯堂要找的人。

若他真的找上门来,叫钟野千万要留住卫宏安,不能让他随燕肯堂离开。

不宜宁之所以如此嘱咐是因为和超勇公府相比,柱东王府规矩森严,卫宜宁要去那里探望弟弟就太难了。

更不用说还要想办法帮他恢复记忆。

“燕七公子怎么会突然来咱们府上?”冬瓜纳闷道:“要是燕八公子来还差不多。”

“去开门吧!”钟野道:“大丈夫不能避而不见。”

回头蹲下身对卫宏安道:“这燕公子不管你认不认得都要装作不认得。”

“这是为何?”卫宏安不解。

“前日里那个来看你的姐姐是你的亲姐姐,她不想让你跟别人走。”钟野道。

卫宏安愣在原地,脑袋里一片混沌。

眼看着燕肯堂带着随从进了院子,钟野起身相迎。

两人你称我“钟公爷”,我称你“燕大人”。

燕肯堂早就看到了卫宏安,心中大喜。跟钟野寒暄后直接表明来意:“深谢公爷高义,这位小公子是我的故人,他上京本是来投奔燕某的。还有一位马公子,不知是否也在府上?”

钟野回头看卫宏安,不知道这孩子是否真的能相信自己,毕竟对于此时的他而言燕肯堂才是他记得的人。

只见卫宏安稳步上前,对着燕肯堂施礼,说道:“这位大人,想必是您认错了人。童子从未见过您这般神仙人物,否则一定会记得的。”

第三百五十八章 上道的燕七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五十八章上道的燕七358

燕肯堂很是错愕,他和兰子安分别还不到一年,这孩子如何就认不得自己了?

倘若是别的孩子也就罢了,偏偏他是个神童,几百字的文章过耳成诵,又怎么可能想不起自己?

“你可是叫兰子安?你的名字还是我给取的。”燕肯堂不死心:“和你同来的马公子在哪里?”

“燕大人,这孩子是我在半路上救下的,当时情形很是凶险,想必他小孩子家吓坏了,”钟野上前打圆场道:“我问这孩子的身世来历,他统统都不记得了。”

燕肯堂听了点头道:“钟公爷说的在理,我在金陵遇到这孩子时,他身边的老伯就说这孩子完全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想必他是有这个旧疾,一遇惊吓就发作了,也是可能的。”

钟野和卫宏安没想到燕肯堂如此上道,心中大喜。

钟野便顺势说道:“中某的确当时还救了一位公子,二十上下的年纪,只是这位公子伤势严重,一直昏迷着。刚刚冬瓜跟我说马公子醒了,我正要去看看,燕大人就来了。”

燕肯堂听了,急忙说道:“那位一定是马公子了,还请钟公爷让我见一见他。”

钟野知道,如果一味隐瞒,只会让燕肯堂起疑,还不如让他见一见。

因此毫不犹豫地说:“燕大人请随我来。”

燕肯堂随着钟野来到马公子住的那间屋子,此时葫芦刚给他喂完鸡汤。

那马公子极是虚弱,虽然已经醒了,但连头都抬不起来。

听到有人进来便朝门口看去,先是看到一个极为高大壮硕的身影,嗓音浑厚如洪钟:“燕大人请进,寒舍简陋,让你见笑了。”

马公子还有些奇怪:“哪里来的燕大人?可与我那好友是一家?”

等往后看时,却见一位如玉公子施施然迈步进门,口中说道:“钟公爷乃是世间难得之豪杰,燕某怎敢以俗人相待。”

马公子心中大喜,这不正是自己要进京相会的燕琅轩?

原来燕肯堂去金陵游学并未用自己的学名,而是用的小名。

所以今年高中新科状元,人人都知道是燕肯堂,马公子却并不知他和燕琅轩是同一个人。

燕肯堂嘴上虽然和钟野说话,但心里惦念的却是马公子,一进屋就看到了床上躺着的人,虽然形容憔悴,却正是自己在金陵结识的好友马公子。

燕肯堂急忙快步上前,马公子虽然衰弱说不出话,但眼神中明显迸出欣喜的神情。

钟野在燕肯堂之前抢先来到马公子身边,语气十分殷勤的说道:“公子醒了真是太好了!不知你可认得这位燕大人?”

说着左手指向燕肯堂,右手作势要扶马公子起身。

别人都没看出异样,钟野去扶马公子的时候,手上用了暗劲,在他颈后的大椎穴上一按。

马公子本就极虚弱,哪里承受得住,当即双眼翻白又昏死过去了。

燕肯堂不知道钟野动了手脚,还以为马公子见到自己过于激动才晕过去的。

“燕大人,”钟野脸上带着几分歉意,但心中却在偷笑:“不管这位公子是否就是您的那位故人,但他既为钟某所救,且如今病势沉重,不宜搬动。不如还是叫他住在我家里,左右端王世子已经请了御医来诊治。”

燕肯堂虽然满心想要把卫宏安和马公子接到自己家里去,但又恐因此薄了钟野,只好抱拳道:“既然如此就要多劳烦钟公爷了,但有用到燕某的地方还请您不要客气,我回头叫家人送些滋补的药材来。”

钟野连说:“好说好说,”一面又说:“我们还是不要扰了病人的清净,请燕大人前面喝茶去。”

燕肯堂见如今的形势也不便多留,说道:“燕某已叨扰多时,家中还有些琐事,就此告辞。反正马兄和兰小哥在您府上我没什么不放心的,改日再来拜会。”

钟野巴不得他走,但表面上依旧沉静,语气惋惜地说:“既如此在下也就不续留了,下次燕大人光临寒舍一定要赏脸吃杯薄酒再走。”

说着便把燕肯堂送出门来,冬瓜在后头跟着,葫芦则留下来照顾马公子。

直到送走了燕肯堂,卫宏安方才走到钟野跟前小心翼翼的问:“钟公爷,您之前说的那位小姐真的是我的姐姐么?”

钟野看着他笑道:“自然是真的,我又怎么会骗你。但你要记住,这件事现在不能对其他人讲。”

“那她什么时候还会再来?”卫宏安又问,眼中带着几分期盼。

钟野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十分神似卫宜宁,不由得出了片刻的神,半天才说道:“她自然是十分挂念你的,只是一时抽不出身来。你且安心在我这里住着,自然就能见到她了。”

听他这么说,卫宏安果然不再多问了。转身去了自己的屋子,开始认认真真的习字读书。

“这姐弟俩还真是像,”钟野独自感慨道:“一般人绝做不到这样的静心沉稳。”

这时葫芦从后面走过来问钟野道:“合着那位公子姓马?这马公子又晕过去了,要不要去端王府跟世子说一声,让他再把太医请出来给看一看?”

钟野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说:“不用,陈太医不是说好了三天来一次吗?咱们等着就是。”

葫芦又问:“再过两天就是中秋节了,咱们府里可什么过节的东西都没置办呢!我如今要成天伺候着马公子,哪里容的出空儿来绣花?”

“不用着急,到时候自然有人送来就是了。”钟野从来不在意这些小事。

葫芦随即也笑道:“可是呢!擎西王府自然少不了的,只怕柱东王府到时候也会送来。”

“其他的都还罢了,只是不知道有没有酒。”钟野摸着下巴说:“中秋饮酒对月舞剑着实潇洒得紧啊!”

“哪里潇洒了?分明就是喝多了耍酒疯。”葫芦忍不住小声嘀咕:“可惜了我最爱的那棵辛夷花树,生生叫你给劈死了。”

顶点

第三百五十九章 指教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五十九章指教359

衰草萋萋,秋声匝地。过了中秋,天气一天比一天凉起来,几场秋雨过后,清晨的山石上已经依稀落了白霜。

卫长安的丧期满了百日,随即传来了智勇公府两位庶出的孪生小姐正式定亲的消息。

婚期就定在次年的三月十二,满打满算也不过还有六个月的功夫。

这自然引起了不少人非议,都说智勇公府才死了儿子没多久就要嫁女儿,实在有些不成体统。

但有知情的人说,卫家拿这两个不受宠的庶女让两家姻亲帮卫宗鏞谋了个肥差----到峻州去督管八百里河堤修筑。

可说到底修河堤这肥差可不是谁都能捞到手的,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的确得抓牢了机会。

别说工程用的材料造价中间有多大的油水,就是每日里从每个修河堤民夫的饭食里克扣一两半两的粮食,几个月下来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因为要在冬春季的枯水期修河堤,所以卫宗鏞九月底就得动身,工程要到次年三月竣工。

若是中间有什么耽搁,甚至不能回来参加两个女儿的大婚。

如此反倒更能博得一心为公的美名。

与外界的非议相比,升官发财更加实惠。便是吐沫星子满天飞,也当不得饭吃不是。

因此不论外人怎么说,卫家可是已经高高兴兴地预备着嫁女儿了。

何紫云此时已经微微显怀,因为年轻,再加上平日里吃得睡得都好,尽管怀着孕气色也很不错。

如今她身边伺候的人中,第一得力的是个姓余的婆子。

她懂些接生的门道,还会摸喜脉,会看男女胎,口口声声说何姨娘这胎稳是儿子。

何姨娘自己其实没什么把握,毕竟隔着一层肚皮,她又没透视眼。

余婆子看出她有些犹豫,便说道:“姨娘放心,我还有个不传人的法儿,待到有孕百日咱们测一测,一定准就是了。”

等到何姨娘怀孕满了百日,余婆子叫人准备了十只碗,九个碗里扣着花,只有一只碗里扣的是个鸡蛋。

叫何姨娘事先到屋外头去,她在屋子里头安排好了,才叫何姨娘进来。

让何姨娘从倒扣的十个碗里选一个掀开,何姨娘看了半天才选定了一个,掀开一看里头是个鸡蛋。

余婆子拍着手道:“这胎稳是个小公子!姨娘方才进门时先迈的左脚,男左女右,如今把仅有的一个鸡蛋给掀出来了,再不会错的!”

何紫云听了自然高兴,说道:“十里选一,要不是天意是绝选不准的。老天爷肯眷顾我,我必要争口气!”

话音刚落,丫鬟进来说:“五姑娘打别业回来了,来看姨娘。”

何紫云对卫宜宁颇有好感,更佩服她掌得一手好人脉,因此满脸堆笑地说:“快请进来!沏好茶!把那什锦格子开了,把那里头的好蜜饯各样都拿出来些。”

再一回头就见卫宜宁含笑走了进来,穿着月白衣衫,藕荷色镶边,淡雅明丽,白馥馥的一张脸好似稀世珍珠。

何紫云迎上去,拉着卫宜宁的手道:“才多久不见,姑娘越发的标致了,这要是再过几年指不定要好看成什么样儿呢!”

卫宜宁含笑道:“姨娘夸赞得太过了,老太太惦记着家里,特意叫我过来看看姨娘胃口好不好,可有什么想吃的想玩儿的?还叫我回来开箱子给你拿两件二毛衣裳。”

何紫云听了倍加高兴,朱太夫人专意叫卫宜宁来看她,又赏东西,这可是头长脸的事。

因此连忙握住卫宜宁的手道:“好姑娘,你快先坐下歇歇,有老太太这句话我就感激不尽了。我是个什么东西,哪里受得起这样的恩典!”

卫宜宁随着她坐下,温言道:“姨娘如今怀着孩子,老太太自然也是高兴的,便是赏你东西也很是赏得着。姨娘也不必太过谦了,不是早就有句话叫恭敬不如从命么。”

何紫云一边亲自给卫宜宁斟茶一边说:“姑娘是最明事理的,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从命就是,还请姑娘替我多谢谢老太太。”

卫宜宁点头,又问:“姨娘胃口怎样?爱吃酸的还是辣的?”

何紫云笑道:“可煞作怪,自从有了这孩子只是想要吃酸的,辣的闻都闻不得。”

“那定是个男孩儿了,”卫宜宁笑:“当初我娘怀观音保的时候就特别喜欢吃酸的。”

何紫云如今最爱听的话就是这个,喜得眉梢上翘,连声说:“借姑娘吉言!”

卫宜宁又道:“听说姨娘的父亲上个月补了缺,真是双喜临门。”

何姨娘忍不住得意,悄声说道:“这还是多亏了姑娘你的提醒,你可是我的大恩人呐!”

卫宜宁神色不变,淡淡地说道:“姨娘是聪明人,知道为自己和娘家谋前程。谁不喜欢聪明人呢!”

何紫云忍不住试探着问道:“姑娘,你若是可怜我,就再教教我!你知道我出生在小门户,没什么见识。”

卫宜宁道:“姨娘可不要把我当做女张良,其实我又懂得些什么呢!不过是看着别人家的旧事,依样画葫芦罢了。”

“谁不是踩着前人的脚印走呢!”何紫云幽幽叹道:“但只恨我没见过什么世面。”

“其实也没什么,说书唱戏的不是都有?不过是东风压倒西风、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飞鸟尽良弓藏、先下手为强之类的。”

何紫云听了她的话不禁沉吟,卫宜宁又道:“姨娘也别太较真,我不过是随口胡说的。老太太还问呢,别的姨娘不知可也见喜了,顶好是都像姨娘这般,那咱们家可就兴旺了!”

何紫云的心忍不住沉了一下,别的姨娘自然也都想要争一口气的,难道只有自己想做人上人不成?

自己最近有些得意忘形了,忘了前头还有一只老虎,后头有一群狼。

包氏虽然被软禁,和对外名头还在,只要她不死不废,自己就永远是个姨娘。

当务之急是先除虎再打狼,何紫云的心里有了计较。

第三百六十章 再进钟府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六十章再进钟府360

卫宜宁没多停留,喝了杯茶就走了。回头让春娇送来了两件灰鼠褂子,一长一短,皮子都是上好的。

何紫云的纤手一下一下抚着褂子上的风毛,就像是摸着一只猫。

没进卫家的时候,她的家里是养了一只狸花猫的。

她喜欢猫,觉着这东西天生的带着一股子娇贵,有点像自己。每次抚摸猫的皮毛的时候,都会让她莫名的心静。

不过她此刻更喜欢貂鼠光滑贵气的皮毛,连同那股子不甚好闻的兽皮味都变得芬芳馥郁。

“太夫人出门去了,大少爷往生百日要做道场,请了上百高僧超度。太夫人也去念经了,”院子里几个丫鬟婆子闲聊:“这样的日子,夫人怎么没跟着一起去呢?”

“夫人如今病的下不来床那还能出门去?”有人说:“如今天气冷,染了风寒可不是闹着玩的。”

“夫人能熬过今冬吗?”又有人说:“不都说冬至是大劫,一般体弱的人都熬不住。”

“依我看没什么大事吧,咱们夫人可是见过大风浪的。”一个婆子说:“你们新进来的哪里知道。”

何紫云听着外头的议论心思便有些起伏不定,她没见过春风得意时的包氏,她所见的包氏憔悴愁苦,只是个可悲的妇人。

“她已然在老夫人那里失了宠,老爷也不待见她,不信她有三头六臂还能翻起身来。”何紫云暗暗咬牙:“她女儿谋害我在先,这仇已是结的死死的了。我如今不趁自己得宠把她收拾了,将来若有什么变故,只会后悔莫及。罢罢!今天恰好老夫人不在家,我便去见一见她!到时候见机行事,让她趁早让位与我。”

不提何紫云去见包氏。

卫宜宁因为已有月余没见到卫宏安心中着实惦念,因此便假说自己去韦家小住,其实是趁着夜色悄悄来到了超勇公府。

钟野自从上次卫宜宁造访,怕她出入不便,特意把府中后角门的钥匙给了她一把。

告诉她只要想来探望弟弟,自行出入便可,不必翻墙或叫门。

卫宜宁披了一件深色斗篷,把自己全身上下遮的严严实实。

看清了周围没人才小心快速地开了门,闪身进了超勇公府。

把门从里头插好,一转身就看见钟野在不远处的石凳上坐着。

卫宜宁定了定神,走上去见礼。

钟野自从把钥匙给了卫宜宁后,每天夜里都在这里等着,他知道卫宜宁一定会来,只是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月。

卫宜宁却只以为是巧合,钟野自然不会说破。

虽然是偷偷来的,但卫宜宁在这里却没有丝毫的不安。偌大的宅院只有一主两仆,再加上客人也不过五六个人,完全没有人多口杂的隐患。

“请钟公爷安,”卫宜宁向钟野道万福:“这些日子有劳公爷了。”

钟野急忙还礼道:“卫姑娘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

“公爷若不见外,叫我宜宁就好,公爷的大恩大德,宜宁永世铭记在心。”卫宜宁心中着实感激钟野,又何况钟野比她大十几岁,又坦荡豪迈,卫宜宁便把他当长辈看。

“这些天我请了周昭臣和卢神医两位杏林高手来给令弟医治,周大夫主张针灸、卢神医说要以毒攻毒。只是这二位都没有什么把握,毕竟失忆之症实在少见。便是从脉里上也看不出所以然来。”钟野颇有歉意道。

卫宜宁神情微落,这样的结果本就在她意料之中,但真正面对时依旧免不掉失落。

“不过,”钟野见她黯然,恨不得想尽一切办法让她展颜,忙说:“端王世子给请的陈太医说,如果有亲人陪在他身边跟他多讲一讲从前的事,说不定会让他一点点想起些什么来。”

卫宜宁听了他的话眼睛一亮,虽是在暗夜里,那眸光流转比天上的星光还动人。

钟野在心中慨叹,就是这样的一双眼睛,自己这一生一世只怕也忘不掉了。

“不错,不错,陈太医的话说的在理。就比如我们偶然忘了什么事,若是有人从旁一提点便会立刻想起来了。我想这道理都是相同的,只是他忘记的要比普通人深些,须得多多的提醒。”卫宜宁道:“观音保最是聪明,他一定会想起来的。”

“还有件事钟某要请姑娘原谅,姑娘上次走时特地叮嘱不要告诉令弟你的身份,”钟野道:“可因为前些日子燕七公子不请自来要带走令弟,事出急迫,在下只好告诉令弟你是他的亲姐姐,让他不要随着燕大人走。”

卫宜宁听了一笑:“公爷不必解释,我既把弟弟交托给您自然是一万分信任。便是我说的话也不是不能更改,又何况事急从权。还有,公爷以后私下里叫我宜宁就好。”

钟野笑意舒展,卫宜宁的信任让他比喝了十坛梨花雪还要畅快。

冬瓜在远处的竹丛后头偷看,葫芦在后面掐了他一把道:“你要死了!敢偷看卫姑娘,公爷发觉了非扒你的皮不可。”

“谁说我偷看卫姑娘了,”冬瓜委屈地揉着自己的后腰道:“我看的是咱们公爷!你瞧他美得,眼瞅着就要上天了!”

“他能不美么!瞧瞧那一脸的淫笑!”葫芦阴阳怪气道:“这位五姑娘也不知造了什么孽让咱家公爷给瞧上了,啧啧!”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冬瓜当即就不乐意了:“咱们公爷可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顶天立地是没错,可他是养家糊口的材料吗?”葫芦大翻白眼道:“把人家娶过来陪着一起喝西北风么?咱们公爷可是还得再过十年没俸禄的日子!你问问满京的官家小姐,可有一个愿意嫁到这府里来的么?!虎落平阳被犬欺,凤凰落地不如鸡,咱们公爷空有屠龙技,奈何无人识他青云志啊!”

“你说这话对也不对,”冬瓜道:“我看如今端王世子就很赏识咱们公爷嘛!”

“屁!那位爷纯是个纨绔子弟,他哪是做正经事的!跟着他吃吃喝喝也还罢了,真要他帮咱们公爷谋功名可就不灵了。”

第三百六十一章 往事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六十一章往事361

夜空流霜,蛩鸣声声凄切。

卫宜宁的脸在夜色中如一朵初绽的白茶,矜贵妩媚。

钟野担心她冷,说道:“令弟这几天小有风寒,虽无大碍,只是不思饮食。你快去见见他,说不定他见到了你心情一好,病也随之好了呢!”

卫宜宁听说弟弟生了病,虽然知道不是大病,却还是忍不住心疼。

每每想到将近两年的时间,弟弟漂泊在外,没有一个家人陪在身边,卫宜宁就心痛如绞。

观音保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亲人,如今失而复得自然倍加珍惜。

当即随着钟野前往卫宏安的住处。

一看到映在窗纸上的小小侧影,卫宜宁就忍不住加快了脚步,卫宏安身体不适却依旧在灯下苦读,可见是个极刻苦自律孩子。

见到钟野和卫宜宁走进来。卫宏安放下书卷站起身,双眼紧紧看着卫宜宁,欲言又止。

卫宜宁上前,轻轻蹲下身,对视着他的眼睛说:“钟公爷都告诉你了,你信我是你的姐姐吗?”

卫宏安本能地亲近卫宜宁,可他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叫什么名字?爹娘在哪里呢?我们如何失散了?”

卫宏安心中有太多的疑问,他不是一个懵懂的孩子。尽管失去了以前的记忆,却在心中不断地探寻。

这些话只有见了卫宜宁才会问出来,在外人面前从来也不表露。

“你叫卫宏安,乳名叫做观音保。”卫宜宁搂着他缓缓地说:“娘是在老凌河生的你,赶上那天大雨,我和娘躲在一个破旧的观音庙里,是我给你接的生。”

“那爹娘呢?”卫宏安有些急迫,没有哪个孩子是不期盼自己父母的。

卫宜宁脸色惨然:“爹娘都不在了,以后咱们姐弟就要相依为命。”

“前年初,我们遇了特赦从老凌河返回京城,半路上遇到了歹人。你掉下绝壁,和我们失散了。我寻了你一个月也没有找到。只好带着爹娘的骨灰回到了京城。”卫宜宁含着泪道:“你如今完全记不起以前的事来了。所以当务之急就要帮你慢慢的回忆。在这之前你不可以再让别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否则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姐姐,钟公爷说你住在智勇公府,那么智勇公府是我们的家吗?”卫宏安问:“爹娘都没了,那里的人能容得下你我吗?你在哪里过得还好吗?”

“好孩子,你不用担心姐姐。这些事也不该你操心,”卫宜宁又是欣慰又是心疼:“以前的事姐姐会慢慢的都告诉你,我听钟公爷说你染了风寒不思饮食。以前你生病的时候最喜欢吃姐姐给你做的面汤,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借钟公爷家的厨房一用。”

钟爷在一旁连忙说:“我叫葫芦来带你去,顺便给你打下手。”

卫宜宁来到厨房,发觉这里的东西真是少的可怜,不过要做一碗面汤还是可以的。

面汤做好后,卫宜宁亲手端给卫宏安。

卫宏安只喝了一口,就忍不住说:“这味道说不出的熟悉,可我却只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全然记不起具体的情形来了。”

“你先把身体养好,其他的事再慢慢从长计议。”卫宜宁劝解道:“能和你再相见,已经是老天爷眷顾了。”

卫宜宁见到了卫宏安,一颗心便全在他的身上。忍不住看了又看,摸了又摸。

不知不觉夜就已经很深了,卫宏安病着精神不济,忍不住打起了哈欠。

卫宜宁不忍心他累着,便拉着他洗漱了,叫他上床休息。

直到看着他合眼安稳而睡,呼吸绵长,这才站起身准备离开。

钟野紧随其后,出了卫宏安的屋子,卫宜宁把披风紧了紧戴上了兜帽。

夜风泠泠,钟野从身后叫住她道:“宜宁。”

这一声在钟野心里早就叫过千遍万遍了,可真的当面叫出口却是第一次。

里头的宠溺温柔把钟公爷自己都吓到了。

不过卫宜宁的心思都在观音保身上,丝毫也没察觉异样。

转过身来应道:“钟公爷可有什么吩咐?”

“你不想让卫家人知道你找到了他?若他一直都不能恢复记忆。你又该怎么办?”钟野问卫宜宁。

“我贸然带着他去见家中长辈,只怕没有人会相信。还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卫宜宁轻轻叹息道:“毕竟如今的智勇公府小一辈里无一个男丁。”

倘若此时让卫宏安现身,势必会引起麻烦。难免会有人怀疑卫宜宁居心不良,甚至会进一步怀疑卫宏安的身份。毕竟失忆这件事实在难以服众,定会有人怀疑卫宏安是假冒的。

毕竟只有卫宜宁认得他是自己的弟弟,其余的人是没见过卫宗钊的这个小儿子的。

“你不想让宏安袭爵吗?”钟野问道。

卫宜宁的瞳孔顿时紧缩,同时整个人也都紧绷起来,像一只嗅到危险的豹子。

钟野这么问,其实是逾矩的。

这就等于在问卫宜宁是否有夺爵的心思。

“我只是随口问问,”钟野连忙解释:“万一卫公爷就此无后,总是要有人袭爵的吧?否则岂不可惜?”

卫宜宁稍稍放松了一些,说道:“公爷,这些话以后千万不要再说了,更不要对观音保说。我们姐弟相依为命已是可怜,是禁不起玩笑的。”

说罢传过身,头也不回的去了。

钟野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宜宁,你一个人扛着那么大的仇恨,实在太不容易。”钟野喃喃道:“你不愿让弟弟卷进来,只身和那些仇人周旋。我不忍心坐视,可又不知如何才能让你放下防备。唉!”

当初卫宜宁在敬王府杀死卫长安的时候,钟野其实是看到了的。只因他不放心卫宜宁的安危,所以趁人不备跟随着她,却不曾想亲眼看到了卫宜宁杀人。

但这件事钟野绝对不会和任何人说,包括卫宜宁。

哪怕将来卫宜宁嫁给了他,两个人夫妻同体,他也不会说。

卫宜宁杀人时的决绝,让钟野想到了当初杀死仇人尼堪时的自己。

也让他明白卫宜宁和卫宗镛等人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第三百六十二章 留宿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六十二章留宿362

卫宜宁刚走近后角门,只听外头街上哄嚷喧闹,似乎是官兵在抓什么人。

钟野随后也跟着过来,说道:“官兵在缉捕逃犯,你还是等外头消停了再走吧!”

卫宜宁无法,只能等待。倘或此时出去,在街上被官兵撞见,虽不至于羁押,但总归是要盘问的。

此时已经过了子时,还在街上走可就是犯夜,最轻也要被申饬一顿。

更何况她还是个女子,更是好说不好听。

倘若再被人认出来,名声定会有损,左右不值当的。

只是本以为等上片刻外面的官兵就会离开了。谁想这一队人离开另一队又来,闹闹腾腾的只在这附近转悠。

甚至还有人拍门询问,是否有人偷溜进来了。

钟野没好气地骂道:“瞎了眼的,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当我是不懂律法的白丁还是窝藏逃犯的惯家?!脑袋给你拧下来当球踢!”

外头的官兵知道钟野不好惹,出了名的又穷又硬,何况这里好歹也是公爵府,不敢多造次,只在周围的人家搜寻。

如此一来,卫宜宁便出不去了。

钟野温言说道:“这群狗东西只怕一时半会儿离不开,你还是回去歇着吧,外头毕竟冷。我叫冬瓜在这儿听着些,等那些人都走了你再出去。”

卫宜宁无法可处,只得又回了观音保的屋子。就在弟弟的床边坐着,时不时给他掖掖被子,探探体温,倒也不觉得无聊。

只是等来等去,外头依旧不见消停,眼看着天快亮了,卫宜宁知道自己暂时走不了了。

她来超勇公府是瞒着所有人的,只能趁着夜色来,趁着夜色走,如今天亮了自然也就走不成了。

索性爬上床去,就在观音保的脚下打横和衣而卧,静静睡去。

她出来的时候早就叮嘱过春娇,自己若不回去也不必声张,更不必寻找。一定是外面有事未能处理完。谁若问起,只说去擎西王府便可。

而在韦家,她早已和韦兰珥说好,如果有什么事情千万替自己遮掩。

所以就算这次走不成,卫宜宁也并不焦急。反倒觉得这或许是老天爷的意思,让自己多陪陪弟弟。

天还没亮,钟野就起身把葫芦叫了起来。葫芦因为半夜里要起来和冬瓜两个轮流照顾马公子,这时候睡得正香。

被叫起来的时候怨气冲天,虽然不至于大吼大叫,但白眼球已经彻底占满眼眶了。

“我这还有几两碎银子,你赶紧出去买些东西回来做顿早饭,卫姑娘在,总是不能太怠慢了。”钟野道:“何况咱们这府上如今能拿的出手的也就是你的手艺。”

葫芦一边起身一边说:“那我就叫冬瓜出去买些鸡鱼和鸡头菱角回来,午饭和晚饭也都预备下吧!”

“还是你去买好些,冬瓜节省惯了一定净买那些便宜的。”钟野不放心道:“你忘了上次他买的那只老母鸡,炖了一整天都咬不动。卫姑娘爱吃奶食,你最好也买一些。”

葫芦认命地穿好衣裳,揣了银子提了菜篮出门,径直往专门卖菜的东市来。

冬瓜起来扫院子,就见钟野像每天一样在那儿练筋骨。只不过练了一会儿就去洗漱了,竟比往日收拾打扮得齐整好多,甚至连那部络腮胡子都精心修剪了一番,看上去虬须铜肤,很是豪迈威武。

卫宜宁醒了,听着宅子里静悄悄的,起身理了理妆,回头见观音保睡得很安稳,便不惊动他。

独自出门来,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清清静静的,比在其他府里更让人觉得轻松。

钟家的府邸因为疏于修缮,显出几分破败,屋檐上、墙角台阶上,总能见到荒草苔藓。

由于宅子里人少的关系,屋檐上多有鸟雀筑巢,一大清早鸟儿们叽叽喳喳,反倒把这宅子衬的更加幽静了。

院子里种着一株银杏树,已经有合抱粗细。上头结满了一串串的果实,累垂可爱。

那扇子一样的树叶密密匝匝,微风吹过,一缕晨曦从树间穿透过来,正照在卫宜宁身上。

钟野走过来就看见一身素衣的卫宜宁站在院子里,周身染着霞光。

未施脂粉的面容恬静安然,仿若天然美玉。双眸浓郁,皓齿嫣唇,有种“淡极始知花更艳”的隽永意味。

卫宜宁也看到了他,见钟野一脸的笑,自己也笑了。

“你笑什么?”钟野走过来问:“我脸上可是有什么脏东西?”

自己可是在水盆前照了好半天的。

“我笑公爷的牙齿好白。”卫宜宁莞尔:“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比您牙白的人。”

钟野一听,越发大笑起来,说道:“大约是我生得黑的缘故。”

卫宜宁性情贞静,从不大说大笑,也只在樱唇微启时能看到一点糯米样的贝齿。

不像钟野,在卫宜宁面前永远合不拢嘴,恨不得三十二颗牙都出来晒太阳。

正在此时,观音保也出来了,站在门口看着卫宜宁。

大约是刚睡醒的缘故,还有些呆呆的。

他今天和往日相比起的晚了,一来是生着病,精神欠佳,二来卫宜宁陪在身边让他莫名安心,所以睡得格外沉。

卫宜宁走上前牵住他的手道:“你怎么不穿大衣裳就出来了,仔细冻着。”

说着拉着他进屋,找出一件夹棉的外衫给他穿好,还说:“你的个子又长高了好些了。我估摸着给你做的衣裳终究是有些短了。”

这一个多月来她找不到合适机会来见卫宏安,只好悄悄给他做了两件衣裳。昨天带过来的,今早正好给他穿上。

卫宏安有些腼腆地笑着,虽然想不起往事,可被人关心体贴的滋味还是让他十分受用。

卫宜宁有意多跟他讲往事,便指着他袖口上的绣花说:“这是忍冬花,咱们在老凌河的时候,每到夏天和初秋,你就会挎个小篮子到山上去采它,晾干了留到冬天的时候用。可以一直口苦咽干,外感风寒。老凌河那地方入了冬奇冷,又缺医少药,这东西是拿来救命的。”

第三百六十三章 是不是胎生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六十三章是不是胎生葫芦提着菜篮往回走,身后过来了一队人马。

七八个衣饰鲜明的随从簇拥着一位年轻俊俏的公子,人人背着弓箭、粘筒,显然是一早出城打猎去了。

葫芦走路是从来不回头看的,他那脖子总是直直地梗着,这是针线活做得多累出来的毛病,其实怪不得他。

听到后面有动静,也只是把身子往路边靠了靠,继续往前走。

马上的公子却一眼就认出了葫芦,一把勒住缰绳,提着名字叫道:“葫芦,难得你出来买菜啊!哟呵,还买了不少呢!你家公爷发财了?”

葫芦转身一看不是别人,正是端王世子钱千镒。

他倒是不怕这位纨绔世子,两个人往常在一起的时候,连个尊卑都没有。

可今时不同往日,卫宜宁在府上的事可不能让他知道。否则自家公爷怕不是得掐死自己。

因此便把菜篮往身后一藏说:“我们公爷何曾给我一文买菜的钱?是我一早出来溜达,遇见个旧相识,那厮腹痛,忙着找茅厕去了,我暂时帮他提着呢!世子兴致真高,一大早就演习骑射去了。”

钱千镒闻言呵呵笑道:“我们刚刚去山上打猎,倒也弄了几只野兔野鸡,不如带着去你们府上,由你炮制了,倒比我们府的厨子强。”

葫芦求饶道:“世子爷,你也疼和疼和小的,实在是这些日子还要照顾病人,我都快散架了,过些日子吧!一准儿把您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钱千镒见他如此心下越发狐疑,但表面上一点儿也不表露出来,在马上说道:“既然如此,我就先回府去了,等你们公爷什么时候得闲儿了,你也歇过来了,我再到你们府上去。”

葫芦听了这话,如蒙特赦,千恩万谢的说道:“世子爷是最体谅人的,只这一点就比我们公爷强了百倍去。我回去定向我家公爷禀明,让他择个吉日请您过来。”

“这葫芦究竟跟我撒什么谎呢?”钱千镒琢磨道:“他们家还有什么事是要连我也瞒着的?不成,我过会儿非要去看看不可。”

超勇公府,卫宏安洗漱过了开始习字。这是他的习惯,今天虽然起的晚了,可该做的功课还是不能马虎。

卫宜宁陪在他身边轻声说道:“当初咱们在老凌河的家院子里就有老大一块青石,是爹央求了当地的猎户给搬过来的。上面磨得镜面一般平,专门给咱们两个习字用的。因为那里纸张稀缺,所以爹就叫咱们用树枝包了布头,蘸水在那青石上写字。”

“原来是这样,福伯他们都奇怪我怎么小小年纪就会写字,我自己也不记得是怎么学会的,只是拿起笔来就会写。”观音保道:“燕公子也是见了我写字才想要送我去私塾的。”

卫宜宁爱惜地看着观音保的字,和当初相比又精进了不少。但字的风骨并没有大改变,一眼就能认出来。

卫宏安习字的时候,韦应爵跑到了超勇公府,钟野便到前面去教他骑马射箭了。

又过了一会儿葫芦回府来,钟野见了他便叫韦应爵自己先练着。

跟着葫芦到后院来,想看看他都做些什么早饭。

韦应爵见钟野不在跟前,他便把手下人都开支,自己悄悄地也往后边来。

径直就找到了观音保的屋子,却不想卫宜宁也在这里,当即愣住了。

卫宜宁也错愕,暗悔自己大意了,不过好在韦应爵这孩子从不爱说话,倒也不用太担心他把自己在这府里的事说出去。

左右也就说给韦家人听,却未必会有人信。更何况还有韦兰珥帮自己遮掩。

不过韦应爵这孩子天生的怪癖,就算是看到了卫宜宁,他还是该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当即走上前去拉扯观音保,两个孩子很快就又厮打起来了。

卫宜宁急忙上前,硬是把韦应爵拉开,按住他不让他动,问道:“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怎么一见面就打架?”

上次在外头游玩的时候也是这样,两个人还落了水。

他竟不知道这两个孩子怎么会如此的拆解不开,要知道观音保从来都不惹是生非的,而韦应爵虽然怪癖却也未见他对别人如此冲动。

“姐姐,每次都是他先动手,从第一次见面就是这样。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观音保一边整理衣服一边说:“真是岂有此理!”

再回头看韦应爵,还是一惯的面无表情。只是两眼紧盯着观音保,像要随时扑上去厮打一样。

卫宜宁深知如不尽快找到原因,以后还不知会惹出什么麻烦来,因此蹲下身,好声好气的问韦应爵:“你做什么要打他?”

韦应爵还是依赖卫宜宁的,因此肯开口说话:“不是打他。”

卫宜宁追着问:“那你是要做什么?”

“脱他衣裳。”韦应爵吐字干脆。

观音保的小脸腾地涨红,眼梢都气得吊起来了:“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我乃圣人门生,你竟敢辱我斯文!”

卫宜宁用眼神示意弟弟稍安勿躁,转过脸来继续柔声询问韦应爵:“你要脱他衣裳干什么?他会着凉生病的,不信你看,他都病了。”

恰在此时观音保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也不知真是风寒未愈,还是情绪激动呛到了。

果然,韦应爵稍稍放松了些,两肩微落下来。

“我要看他有没有肚脐。”韦应爵道:“看看他是否胎生。”

“哈哈!”钟野在外头偷听了半天,实在是忍不住笑了,走进来训斥自己的徒弟道:“人家胎生不胎生用的着你管!人家便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与你何干?!以后你再无端挑衅,别怪我把你丢到房上去。”

可卫宜宁却觉得应该彻底问清楚,毕竟这两个孩子一个是自己的胞弟,一个是自己的义弟,将来免不了见面,若每次见面都是如此也实在够叫人头疼了。

“应爵,你为什么会觉得他不是胎生呢?”卫宜宁问:“你告诉姐姐,姐姐帮你看他有没有肚脐好不好?”

“不好!”还没等韦应爵说话,观音保率先不干了:“我又不是猴子!凭什么想看就看!”

说完转身就跑。

钟野随后追出去了。

第三百六十四章 金屋藏娇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六十四章金屋藏娇364

卫宜宁暂且不去管观音保,依旧询问韦应爵:“你好好的告诉姐姐,我一定帮你就是了。”

“我问他是哪里人?他不知道。”韦应爵一字一顿地开了口,这孩子因为平时说话极少,所以并不像一般孩子那样话语流利,每次说话都有些生硬:“我又问他父母是谁?他还是不知道。”

卫宜宁听他如此说,当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和他做朋友对不对?所以就想知道他的事情,可他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你就想帮他?”

韦应爵郑重点头,说道:“我想看他是不是胎生,如果不是的话,就不用管他有没有爹娘了。如果是,我就帮他找。”

原来韦应爵每次见到观音保,并不是要和他打架,而是想要掀开他的衣服,看一看他是否有肚脐,是否胎生。

在他幼小的认知里,倘若不是胎生,那么就会像孙悟空一样,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没有爹娘。

“好孩子,姐姐替他谢谢你。”卫宜宁抱了抱韦应爵:“不过姐姐可以告诉你,他是有爹娘的。他还有姐姐,就是我。他叫观音保,和你同岁,是五月二十八的生日,你只比他大一天。”

韦应爵听了就问:“为何他自己不记得?”

“因为他生了一场病,病好了之后把以前的事情都忘记了,但是他会慢慢想起来的。”卫宜宁道:“你若想和他成朋友就要尊重他,以后万不可拉扯他的衣裳,更不能告诉别人他的事情。”

“那样他就会和我做朋友了吗?”韦应爵问。

“观音保是极好相处的,”卫宜宁笑道:“你要信姐姐。”

此时葫芦已经把早饭做得了,钟野便叫他给卫宜宁姐弟把早饭端到房里来吃。

卫宜宁一手牵着韦应爵,一手拉过观音保,对葫芦说道:“葫芦大哥,有劳您给应爵也盛一份早饭来。”

葫芦答应着去了,卫宜宁叫韦应爵坐好。

转身把观音保领的一旁,悄悄地告诉了他自己方才和韦应爵的谈话,末了对他说:“因为事情太多,姐姐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应爵是韦家的小王爷,想必你是知道的。

但他也是姐姐来京城遇到的一个贵人,当初若不是在永河上他落了水,姐姐下去救了他,也就没有后来韦家老王妃和众位姐妹们把我当成亲生的。

应爵虽然脾气有些古怪,但他也是我的弟弟。你们今后要彼此照应,且不可再生龃龉,知道吗?”

观音保听了姐姐的话自然不会深究不放,就说道:“如此我答应姐姐就是,不过若是以后他还是对我无礼,我可不惯着他。”

“好啦,快去吃饭吧。”卫宜宁拥着他来到桌前:“吃完了饭去看应爵射箭。”

小孩子没长性,一顿饭下来两个人就不再那么乌眼鸡似的了。

加之卫宜宁从中周旋,她清楚这两个孩子的脾气秉性,稍加引导,就让他们彼此好奇起来,不一会儿就相约着他教他骑马,他教他习字了。

好歹撕罗开这对冤家,卫宜宁安心地吃早饭。

葫芦的手艺好,一顿普通饭菜都能让人齿颊留香,卫宜宁就觉得钟野虽然不如其他的公爵排场富有,但其实也满自在洒脱。

更何况还有这两个忠仆,以一顶十,也够用了。

卫宜宁是吃过苦的,知道苦难于人并不全是坏事。

这边观音保和韦应爵玩儿甚是融洽,卫宜宁便把弟弟的衣裳都找出来,看看有没有该洗该补的。

钟野借着询问午饭的借口过来跟卫宜宁搭讪,冬瓜和葫芦不敢打扰,跑一边干活去了。

钱千镒回府上用过早膳,怎么琢磨怎么不对,反正自己正闲的发慌,索性跑去钟野府上寻乐子。

他平时没少来这里,知道冬瓜和葫芦两个人白天要做很多活儿,没什么闲工夫在门口守着。

索性也不叫门,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插进门缝里轻轻的挑开门挿,自己就大摇大摆的走进来了。

彼时韦家的几个仆人正在前院闲聊,韦应爵去了后院,不叫他们跟着。

这些人的职责就是伺候和保护韦应爵,此外并无别的差事,乐得在这里晒着太阳闲磕牙。

钱千镒把随从都留在了外头,自己做贼一样偷偷摸摸地往后面去寻钟野。

此时天气晴好,日头已经快升到头顶,几十只麻雀在屋檐和台阶上觅食,见了钱谦益也不害怕,只是歪着头,用小琉璃珠子一样的圆眼睛瞧着他。

院子里有不少的落叶,并不显得杂乱,反倒有一种自然朴素之感。

钱千镒是在锦绣堆里长大的,看这些总觉得新鲜,三转两转,猛地嗅到一股香气,引得口中馋唾不住地往外流。

不用说定是葫芦在做菜了,钱千镒最羡慕钟野的就是有这么一个宝贝仆人。

几番几次想把葫芦弄到自己身边,怎奈人家忠心耿耿,虽然平时没少埋怨钟野不持家,可终究不肯侍奉二主。

“我果然猜的没错,真是背着我吃独食呢。”钱千镒嘀咕道:“倒要看看钟大胡子藏了什么人在府里头。”

他忍下口水,继续慢慢寻找。

远远的听到有小孩子的嬉闹声,暗想:“韦家小王爷应该在这里,还有那个叫什么安的小孩儿。钟漫郎对那小孩子可是极为上心,乖乖,那该不是他的私生子吧!”

钱千镒的脑袋向来和常人不一样,他觉得钟野八成是弄了个私生子回来,天天大鱼大肉的养着,好留着传宗接代。

走近了一看,果然那两个孩子在一处院子里踢蹴鞠。

再往里一看,只见钟野正同一个女子说话。

虽然那女子的面目被树枝遮挡看不真切,但显然是个年轻女子。

看穿着打扮也不俗,而且钟野那一脸的肉麻笑容足以说明一切。

“谁家的女眷会来他这里?两个人一定是有了首尾了!可是你我捉你的奸!”钱千镒自来是唯恐天下不乱的。

因此跳出来大叫道:“了不得了!钟大胡子金乌藏娇了!”

第三百六十五章 到底是谁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六十五章到底是谁钱千镒一嗓子喊起来,钟野猛回身把卫宜宁严丝合缝地挡在身后。

钱千镒哪里肯善罢甘休,非要看个究竟。

钟野的左臂上恰好搭着一领斗篷,抖开蒙在了他的头上。

钱千镒只觉得眼前一黑,手忙脚乱的去扯。

韦应爵和观音保两个孩子一人抱住他一条腿,硬是把世子爷绊倒在地上滚做一团。

卫宜宁趁乱早就躲开了,等钱千镒从斗篷里挣出来,左看又看,哪里还有半个女人的影子?

钟野笑着搀起他说道:“世子爷今日好雅兴,恰好葫芦炖了鸡,蒸了鱼,不如就在这儿屈尊用一餐吧。”

钱谦益犹不死心,拉住钟野说道:“你少给我打马虎眼,刚刚那个女人去哪儿了?你金屋藏娇被我看到了,趁早坦白,好多着呢!”

“哪里有什么女人,世子爷眼花了吧?”钟野一脸茫然:“哪个女人肯来我家?”

“我还没老糊涂呢!况且这光天化日的如何会看差!”钱千镒不肯买帐。

钟野也知道,他并没存着什么坏心,不过是好奇而已。可是关卫宜宁的名节,不能有丝毫的马虎,只能硬赖到底了。

“我新近得了一坛好酒,世子爷品品。”钟野一把抓住钱千镒的手腕就要把他往院子外面拖。

“你们两个小鬼刚刚为什么绊倒我?”钱千镒抱住银杏树不肯走,质问观音保和韦应爵:“小孩子不可以撒谎,你们说刚刚院子里那女人是谁?”

谁想到这两个孩子一点儿也不好相与,根本不回答他的话,干脆转身跑出去了。

恰在此时葫芦走了过来,他本是来叫钟野等人用餐的,谁想却看到了自家公爷扯着端王世子,世子爷思明抱着树不撒手。

“公爷、世子爷,你们二位这是要拔树?”葫芦走上前问道。

“葫芦你来得正好,我早晨就发现你不对劲儿了!你老实交代,到底是谁在你家?”钱千镒放开树拉住葫芦问。

葫芦一点儿也不慌,从容地搀起钱谦益,和钟野两个人把他架出了院子,边走说道:“哎哟我的世子爷,我们家里一共就这么几口子人,不都在你眼前儿吗?怎么着,敢情你老人家到户部任职去了?”

钱谦益还想张口说什么,葫芦插科打诨压根儿就不往上面提。

到了饭厅,先往世子嘴里塞了一只鸡翅膀,又灌下去两杯酒,钱千镒就忘了自己姥姥家在哪儿了。

为了灌醉钱千镒,钟野和他从中午一直喝到傍晚。

彼时韦应爵早已带人离开,端王府的人在外面等的不耐烦早都已经进来了。

抬着烂醉如泥的钱千镒离开,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钟野虽然喝了不少酒,但他酒量奇高,并未喝醉。

卫宜宁已然穿戴好准备离开,观音保跟在她身后依依不舍。

“宜宁要回去了,观音保还要多劳公爷照顾。”卫宜宁深深道了个万福:“稍后我会派人送些银两过来,还请公爷千万不要推辞。别的不说,光是给他延医问药,也少不了花钱。因此为长久计,须得如此才好,还请公爷体谅宜宁。”

钟野满心不想要她的,但考虑到能让卫宜宁安心,也只能暂时收下。

“你只管放心,便是你到山上去,我也会想办法带着他和你碰面。”钟野说道:“打从第一场雪开始,每隔五日我便带他到那边上山去打猎。”

卫宜宁听了十分感激,敛衽道:“公爷的大恩,宜宁再说谢字就显得太轻薄了,您是我们兄妹一世的恩人,山高水长,希冀将来能回报万一。”

观音保也跟着深施一礼。

钟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不敢当,不敢当!举手之劳罢了!”

“如此宜宁就先告辞了。”卫宜宁道:“我出来得时候不短了,须得尽快回去。”

说着转身欲走。

“宜宁!”钟野唤了一声。

卫宜宁站住,转过身来问道:“公爷还有什么吩咐?”

钟野其实是心里舍不得她,可又说不出口,只好说:“你路上小心,若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可派人送信给我。”

卫宜宁听了柔柔地一笑:“多谢公爷叮嘱,宜宁知道。”

远处,冬瓜和葫芦扒在花墙上偷看。

冬瓜心疼自家公爷,说道:“这五姑娘的年纪也是小了点儿,什么时候咱们公爷才能抱得美人归呀?”

葫芦一翻白眼道:“你跟着瞎操什么心?公爷要是真着急,今儿被世子撞见的时候,他就不应该藏着掖着。索性摊开了,这不是连证婚人都有了?可他偏偏的爱当英雄,怕损了人家小姐的名节。既然如此,活该他难受。”

冬瓜不悦道:“一码归一码,我觉得咱们公爷做的一点儿没错儿,男子的汉大丈夫就应该光明磊落,哪能算计人家女孩儿家呢?既是喜欢就要明媒正娶,用下三滥的手段,就算是骗了人家姑娘的人,也得不到人家的心呢。”

“吆喝!你这嘴里现在也一套一套的了,中午的鸡肉你是不是吃的有点儿多撑着你了。”葫芦冷哼道:“那你们就当你们的正人君子好了,到时候打一辈子光棍儿也别有怨言。”

说完扭着腰回去刷碗了。

冬瓜也失笑,自嘲道:“我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浑身上下一个屁不趁,还操心这些事儿。”

说完也拍拍屁股走人了。

钱千镒回到府上蒙头大睡,睡了几个时辰后口渴的要命,有丫鬟赶紧端来醒酒汤。

喝了醒酒汤漱了口之后,钱千镒才想起来自己原本要做什么。

“这个钟野实在是太滑头了,经过这件事以后,他就会更加防范我了,看来我想要知道他的秘密可就不太容易了。”

“不过那个人的身影看着还真有几分熟悉,一定是我见过的。”

钱千镒自己在那儿嘀咕,只是一时想不起来究竟是哪家的闺秀。

毕竟他和卫宜宁已经数月未见,而在这几个月里卫宜宁又长高了一些,身形更袅娜了几分,所以看上去有几分熟悉又有几分陌生,更主要的是没有看清脸。

第三百六十六章 雨夜出逃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六十六章雨夜出逃366

如钩微月似困倦的人眼,心灰意懒地悬在西天,还时时被乌云遮住,冷风一阵比一阵紧。

天气陡然变得寒冷,头一天还是小阳春的天气,次日就半阴着天,过了午竟一刻比一刻冷起来,到了晚饭的时候,竟冷得伸不出手去了。

智勇公府下人们的冬衣尚未做好,一个个缩肩耸背,纷纷小声抱怨着鬼天气。

主子们的屋子里都烧起了碳,那些有头脸的下人能跟着沾光,最苦的就是那些做粗活的。

因此好歹忙完了各自的活儿,都纷纷地躲回屋子里去了。

看管包氏的几个丫鬟婆子都聚在小耳房里,她们在这里倒比别的地方自在不少。

“今儿这天是怎么了?”一个婆子捶着腿道:“才九月底就冷的要结冰了,我这腿硬的难受。”

“这样的天气顶好是温一壶黄酒喝,驱寒气暖肠胃,趁着迷糊劲儿往被窝一钻,黑甜一觉睡到天亮。”一个胖大妇人道。

“你想的美!”婆子冷笑道:“能睡囫囵觉就算是积德了,还黄酒呢!”

“冬月那箱子里头就有,”胖大妇人努努嘴:“我看见过,慢慢一坛子呢!”

“我劝你趁早歇了心,她能拿出来孝敬你?”婆子说道:“你又不是她的娘!”

胖妇人道:“小双偷碳去了,一会儿烧个碳盆子,这屋子里就不冷了。我又不白喝她的,我这儿也有好东西呢!”

说着转身摸出几个大福橘来,还有一小包花生,是厨房里头的人给她的。

婆子见了一双老眼立刻放出光来:“那敢则好,只可惜我没什么好的拿出来,怪臊的。”

这时那个叫小双的丫头端着个炭盆进来了,说道:“可要冻死人了!也不知这盆碳够不够烧一晚的。”

“你这么早就过来了,夫人呢?”另外两个人问她:“别太不当回事了,万一她生气了说出去,你可要挨收拾。”

小双笑道:“是夫人打发我出来的,说今儿天冷要早睡,还叫人先别去外间上夜,免得她睡不熟。”

“夫人还真是体谅人。”胖妇人和婆子都感叹道。

“冬月哪儿去了?”小双问道:“刚才还见她在院子里来着。”

“许是解手去了吧?”婆子道:“她还能跑哪儿去。”

正说着一个肤色微黑的瘦高丫鬟挑帘子走了进来,笑道:“刚才我在外头遇到了何姨娘院子里的明霞,她给了我一包炒栗子,还热乎呢!”

“她们两个还打你柜子里黄酒的主意呢。”婆子笑道:“可惜我是最穷的,什么也拿不出来。”

“董妈妈,你老只要把那副骨牌拿出来就比什么都强了!”冬月道:“今儿这天巡夜的都不出来,咱们索性赌个半宿,到后半夜再过去上夜就好。”

原来这些下人们一到了冬天就喜欢吃酒赌钱,每家府里都如此。

况且这事儿是瞒上不瞒下的,只不叫主子们知道就好了,下人们之间都是心知肚明的。

包氏如今身份尴尬,那些下人们的鼻子比狗都灵,早嗅出端倪来。

再加上包氏很是省事,轻易都不叫她们在跟前伺候,她们也乐得躲到一边去清净。

赶上今日天气不好,便索性聚在一起喝酒打牌。

包氏躺在床上听着夜雨敲窗,两只枯瘦的手放在被子外头,已然冷得发僵了,却还是不肯放到被子里去。

她被软禁已经快两个月了,一开始还对张氏抱有幻想。可渐渐地彻底明白自己已经成了一颗弃子,别提什么精心的照顾了,就连日常的治病都变得十分草率。

几天前何紫云来见她,言辞很是不恭,甚至干脆直接把她比成了不下蛋又占着窝的老母鸡。

这些天,卫宜宁那一次跟他说的话始终在包氏的耳边回响着。

一遍又一遍,从一开始存疑,到现在越发相信。

在张氏母子眼中,自己已经毫无利用价值,娘家又衰微,根本无法给自己撑腰。

这一点是她和朱太夫人根本比不了的。

当初张氏等人之所以对朱太夫人如此恭敬,还不是因为朱太夫人的娘家位高权重,且还有一个亲女儿嫁的好。

可惜自己聪明一世,竟天真的以为他们对自己还会念旧情,毕竟自己一生心血都搭在了智勇公府。

可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只能说自己痴心犯傻罢了。

外间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包氏无声地冷笑一声,想起自己掌权这十几年,何曾如此清净过?

罢了,趁自己还能走,抓紧逃出去吧!

其实她对张氏也并不是毫无防备,当初张氏回府替她理事的时候,她把钥匙都交了出去。

不过她自己还是留了一份,这件事只有国妈妈知道。

这也是她的保命符,有这些钥匙,她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智勇公府。

包氏把手伸进枕头里,悉悉索索的摸出一串钥匙。

床板下面有个暗格,里头放着厚厚的一沓银票,还有一些碎金字。

把这些都带在身上,包氏在最外边披了一件深色斗篷。

她的脚步有些虚浮,一连串的打击让她的身体垮了,此时就是凭着一股心气咬牙挺着。

包氏管家多年,知道这样的天气里,仆人们是能躲懒就躲懒的,所以这是一个溜出去的绝佳机会。

张氏和卫宗鏞是不会料到她还会逃跑的,他们算准了她在外头没有谁可投靠。

只剩下“生是卫家的人,死是卫家的鬼”这一条路能走。

包氏悄悄地掩好门,院子里的空气又湿又冷,吸一口心肺都凉透了。

小耳房里有灯光,但门窗关的严实,不用想也知道,那几个丫鬟婆子一定是趁着冷雨夜吃酒赌牌呢!

张氏为人很有手段,但她毕竟没有管家的经验。那些下人有几个是真正忠心的?

包氏靠着墙慢慢的走着,她没走前门,也没走后门。而是走了东北角的一个小侧门,那不常有人通行,平时都是锁着的。

但包氏有那一处的钥匙,从小侧门走出去,也还没出智勇公府。

得从后花园的一块太湖石后头的荒草丛找到一个隐蔽的通道,不过三丈的距离,就从智勇公府后街的一个小院子出来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 马车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六十七章马车这个位于智勇公府后面的小院子是包氏早就买下来的,包括这个通道也是她和国妈妈商量好悄悄叫人准备的。

为的是万一有什么急难的情况可以从这里脱身,只是包氏没想到自己今生还真能用得上这一处。

也算是未雨绸缪了。

这么一段路已经消耗了她的大半体力,包氏坐在小院子里喘息了半日。

她身上穿的够厚并不觉得冷,这院子为了图隐秘,所以一直也没有派人照看,荒的不成个样子。

包氏好歹到屋子里避了避雨,知道夜里不太会有人发觉自己不见了,况且现在就算自己想要出城去,城门也关着。

雨势到了后半夜变得更强,包氏心里却也高兴,这就意味着自己被发现的可能更小。

她一直没敢合眼,到了三更时分,外面的雨稍稍小了些。

四更天开城门,她得在那时候出城去。

这样的天气不一定能找得到马车,要做好步行的准备。

包氏裹紧披风,小心地从院子里闪身出来。

街上黑魆魆的又湿又冷,一个人影都没有。

雨还在下,因为斗篷又长又大,包氏的头上身上都没淋湿。只是一双脚受了罪,路上满是积水,金贵的绣花鞋很快就湿透了。

九月底的阴雨寒冷刺骨,每一步都像走在针尖上。

包氏艰难的走在路上,憔悴的身形摇摇欲坠。

好容易走出了这条街,看到远处路边居然停着一辆带雨蓬的马车。

包氏心中大喜,步子也变得轻快起来。

只要雇上这辆马车出城去,最多两个时辰也能见到朱太夫人了。

马车夫抱肩坐在车辕上,身披蓑衣,头戴斗笠。

包氏走上前去问道:“你这马车出城去吗?给你双份车钱。”

车夫跳下车来,爽快说道:“只要不出三百里都去。”

说着放了一张凳子在地上,让包氏踩着上了车。

车厢里铺着坐垫,干净整齐。包氏进去后松了一口气。

车夫牵着马调转车头,马蹄踏过水洼,发出叩叩的声响,在微蒙的夜色里传得甚远。

包氏坐在车厢里还是有些不安,把车帘挑开,警惕地盯着外头。

街上除了偶尔有巡更人经过,也就还有稀稀落落的几辆马车,专载有急事出门的人。

马车走得不算快,因为要出城去,就算走得快不到开门的时候也要在城门里等着,所以包氏也不催。

沿街的二荤铺亮起了灯,热气裹着香气从门窗里蒸腾出来,在这湿冷的天气里尤其招人。

包氏觉得肚子很饿,以她现在的情形应该吃些东西再走。可又怕耽搁了时机,不能顺利出城。

正在犹豫的时候车夫牵着马车拐进了一个小巷子,包氏觉得不对劲,便出声质问道:“你这是要往哪里去?我可是要出城的。”

车夫答道:“夫人稍安,我只是听主子吩咐的。”

包氏顿时就慌了,喝问道:“谁是你主子?!你可知道我是谁?”

她想要跳下车去,可自忖跑不过年轻力壮的车夫。更何况巷子的两头不知什么时候各站了两个人把守。

若是大声呼救未必不会有人发现,可她是偷跑出来的,万一吵嚷起来又怕被智勇公府的人抓回去。

“夫人别怕,一会儿就能见到我家主子了。”车夫说道:“不会害你的。”

包氏此时心里七上八下,但表面上还算镇定,事已至此,只能凭天由命。是福是祸全看造化,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包氏一看,是个极普通的院子,大小和她之前藏身的院子差不多。

车夫上前敲敲门,不一会儿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了。

走出两个一般高矮胖瘦的人来,前头走的那个人手里提了一盏明角灯笼。

包氏见了不由失声叫道:“楠哥儿桐哥儿,怎么是你们?”

原来这两个人就是邵楠和邵桐,包氏之前怎么想也没想到会是他们。

“舅母下车吧!”邵楠撑着伞上前打开了车帘:“失礼之处还望担待。”

紧跟在邵楠身后的一个小丫鬟上前搀扶着包氏下了车,邵楠道:“此处简陋,但好在安全,请舅母屈尊住上些时日。”

包氏进了院子,有小小三间正房,好在里头陈设都完备。

除了先前的那个丫鬟,还有两个婆子。

“这是老太太的意思?”包氏坐稳后小心问道。

“上个月宜宁妹妹上山之前去过我家,”一直没开口的邵桐说道:“舅母若是有疑虑就请自便吧!我们家还真不愿趟这趟浑水浑水!”

邵桐的性子一向刻薄,这一点包氏是清楚的,况且他对自己原本就有芥蒂。

不过好在邵楠温和有礼,一边喝止邵桐一边对包氏说道:“外祖母这些日子又犯了头风,我们商量着先让老人家把病养好再送舅母上山去。否则老人家不能主事,舅舅若在上山去寻舅母,到时候是该让您回府去还是把您留在山上呢?”

包氏想了想,自己如今也是孱弱不堪,不如暂且找个地方安静修养,等将养好了再向张氏发难。

原本她还有些疑虑,担心卫宜宁在诓自己。但如今邵家人都出了面,显然卫阿鸾是知情的,那必是朱太夫人的授意。

想到这一节便越发放下心来,笑了笑说道:“既然这样,自然是老太太的身体最重要。这里难得的清净,我就住下来好了。”

“舅母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这里的下人,不要见外。”邵楠温言道:“我和二弟都要进宫去,不能多陪,改日再来看望舅母。”

“公务要紧,快去吧!”包氏一脸长辈的慈笑:“给我向你们娘亲问好。”

“我母亲上山侍奉外祖母去了,最近都不在府里。”邵桐说道:“我们也见不到她。”

邵楠不欲他多说,赶紧推着他出去了。

丫鬟婆子走上来服侍包氏更换衣裳鞋袜,又端了姜汤和馄饨来。

包氏到了此时才算安心下来,慢慢地吃完了早饭,身体只撑不住,倒头睡了过去。

第三百六十八章 搜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六十八章搜368

张氏每日雷打不动要作早课,谁也不能打扰。哪怕是回到府里也一样。

小双和冬月两个丫头三魂吓丢了两魂半,战战兢兢立在院子里,哭丧着脸等张太夫人念完了经再回话。

管家婆先把这事告诉了明心,明心听了也着实吃了一惊。当即派人在府中各处细细搜寻,不可放过任何一处。

众人把整座府邸寻了个遍也没见到包氏的影子,只得报给张氏。

张氏听了,一张老脸黑成了茄紫色,切齿道:“不是叫你们严加看管了吗?居然还是叫她跑了!告诉下面的人,今天要是找不出包氏究竟是怎么逃出去的,就把他们扭送到官府去,治他们一个看护不力的罪!”

“太夫人,我已经问清楚了,那几个丫鬟婆子昨晚吃酒赌钱,后半夜才去上夜,估计那时候包氏已然不在她的院子里了。那些巡夜的也都怕冷偷懒,才叫她有了机会逃跑。”

张氏冷哼道:“她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出去自然和那些奴才偷懒有关系,但也一定有密道,否则哪有那么容易!”

“太夫人说的是,我这就叫他们一寸一寸的找,必要把那密道找出来。”明心躬身道:“只是找到之后呢?”

张氏气得直拍桌子,喝道:“自然是顺着密道找人!找不到也要把密道堵死!”

明心这才转身去了,张氏恨恨:“没有一个真正得力的!一群废物!”

正在这时,卫宗镛过来请安。见张氏颜色不悦急忙问道:“谁惹老太太生气了?”

张氏文言冷笑道:“还不是你那好夫人,你起来的晚还不知道吧?昨天夜里她跑出府去了。”

“什么?!她跑了?跑去哪里了?”卫宗镛大为惊诧。

“我猜她大约跑出去搬救兵了。”张氏道:“想来是嫌我们苛待她了,要去找正牌的太夫人告状。”

“她敢?真是反了她的,给脸不要脸!”卫宗镛恼羞成怒的骂道:“她还嫌不够丢人吗?非要吵嚷出去搅的人人不安。”

正在这时有下人回报找到了包氏逃离的通道,就在后花园一块假山石的后头,直通到后街的一处院子。

“瞧见了吧,她可是早就防着呢!”张氏冷笑道:“密道早都挖好了。”

“那我就去别业看看。”卫宗镛说着就往外走:“非把这贱人抓回来不可。”

“你先回来,不可莽撞。”张氏叫住了儿子:“你若是真到了那里,人家不放人,你当真拉的下脸来吗?”

卫宗镛一想,倘若包氏真的在朱太夫人那里,只要老太太不肯放人,他的确不敢动硬的。

“你再过两天就要出京公干了,”张氏道:“犯不上为这事出面,还是叫二丫头和三丫头借着上山探望之名先去看看。”

“可我出京之前也要上山去辞行啊。”卫宗镛说道:“不如今天就借这个名义去。”

“倘若包氏真的在那里,要当面和你对质,你说什么好?又或者你嫡母要为她做主,你是应还是不应呢?”张氏帮儿子分析道:“情况未明之前还是先探探路稳妥些。”

卫宗镛本来就是个没心机的,听张氏这么分析自己也就不敢上山去了,说道:“既如此我就先不去了,让那两个丫头到那儿去见机行事,可千万别搞砸了。”

卫宜室卫宜家得了吩咐不敢不去,打扮的花枝招展坐了轿子出城。

来到翠微别业,见到朱太夫人只说是想念祖母,特意上山来探望。

朱太夫人不疑有他,想着虽然平时不喜欢她们两个,但如今亲事已然定下明年就要出嫁,且明显是被填了火坑的,心里有些不忍,所以对二人的态度比往日都要温和许多。

卫宜宁在朱太夫人跟前伺候着,对双生女的态度还是和往常一样,既不亲密也不冷淡,除了例行的问候没有别的话。

因为两个人来一趟不容易,朱太夫人便留她们吃饭,还说要住一晚再送回去。

双生女本是带着任务来的,要在这里好好查一查包氏在不在,因此朱太夫人的吩咐正中她们的下怀。

吃过午饭后二人借口看景,把别业各处都转了,却并未见到包氏的影子。

“莫非夫人真的不在这里?”卫宜家说道:“刚见面的时候,老太太和卫宜宁不是还都问夫人身体怎样吗?”

“我看着也不像,”卫宜室道:“老太太的性格咱们都清楚,一向直来直往不会藏着掖着,倘若夫人真在山上,她怎能一点儿也不表露?”

“那你说夫人能去哪儿呀?”卫宜家有些好奇:“这京城中她还有别的地方可去吗?”

“咱们上山来的时候留了人在山脚下,倘若夫人露了面必定会被他们发现带回去,咱们在山上住一晚,明早再回去。”卫宜室道:“咱们就是来探路的,其余的事情都不要多管。”

她们两个如今已经认命了,胳膊拗不过大腿,只能凡事都往好处想了。

就算嫁的是老头和傻子,好歹也是正头夫人。大不了熬上几年手里多攒些钱,玩玩儿小白脸捧捧戏子,对付着活吧!

“明年卫宜宁也及笄了吧?”卫宜家看着远处的卫宜宁道:“她那么有心机,肯定能给自己找个好人家。”

“姻缘这事儿是天注定的,岂是人能算计的?”卫宜室不以为然道:“当初还都说大姐姐嫁的好,结果怎么样呢?还不如咱们呢!”

是啊,她们好歹还能享受锦衣玉食,不必过那吃斋念佛的苦日子。

卫宜宓这位曾经的大小姐,仁勇公府的大奶奶,如今却成了一个尼姑,世事难料啊!

次日双生女下山回到智勇公府,如实禀告了张氏。

“那就叫人留心守着,绝不可叫她上山去!此外多派人手在城中各处打探,发现了包氏行踪就赶紧把她带回府来!”张氏道:“此外还要保密,对外一个字不准提。若有人问起只说夫人病着不见客,多余一个字不准提。”

第三百九十九章 贴体贴的钟公爷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九十九章贴体贴的钟公爷369

飞雪似琼花,纷纷开且落。

漫天大雪洋洋洒洒,搓绵扯絮般下了整整一夜。

今冬第一场雪下在十月初一,正是围炉的日子。

早起如意一边往炭盆里添银霜炭一边说:“这雪下的真好,京城里指不定多热闹呢!”

昭邑人最重围炉,因此各家招朋唤友,边赏雪边烤肉饮酒,既风雅又热闹,各个生肉铺的肉都不够卖,生意好到老板忙得连吃饭都顾不上。

卫宜宁也笑着说:“山上看雪别有意趣,今晚咱们也围炉。下这样大的雪最适合打猎,一会儿我出去弄几只野兔野鸡回来,可比什么猪肉羊肉的好吃多了!也算孝敬老太太了!”

朱太夫人正隔窗看雪,闻言道:“你要打猎也使得,只是要多带几个人,否则我不放心。”

卫宜宁笑道:“我的老祖宗,您事事明白,可不懂打猎是怎么回事。我又不是去大虎,要那么多帮手。这兔子野鸡最忌讳人多,还是我一个人吧,况且光天化日的,我又不走远,天黑前一准儿回来。”

朱太夫人知道她一向稳重,也就不多管了。

卫宗镛已于上月底启程出京,包氏还无下落。

不过众人还是该做什么做什么,并不因此就影响了别的事。

吃过早饭,卫宜宁借口雪天打猎,穿戴严实了,拿着弓箭下山来。

一路上也没遇见人,可见大雪阻行人。

到了山下一看,果然钟野和观音保已经在山下等了。

卫宜宁有些日子没见弟弟,想念得要命,走过去一把抱住,问道:“你可冷不冷?肚子饿了没有?”

卫宏安还显得有些难为情,微微挣了一下道:“我都好,不冷也不饿。”

卫宜宁笑着刮他鼻子,说道:“你才多大了,就这么别别扭扭的。以前总赖着我,甩都甩不掉。”

虽然是玩笑话,可心底难免有些怅然。

卫宏安到如今还是想不起以前的事,不知道以后能否恢复记忆。

倘若不能,她们姐弟还会像以前那样亲密无间吗?

钟野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心疼卫宜宁。

她从不会像一般的女儿家那样柔弱爱哭,可越是这样就越说明她经历的苦难多。

这些日子他已经尽力帮卫宏安找回记忆,可收效甚微。

他又不通医术,除了不停地找大夫也没什么别的办法。

而此时卫宜宁已经极快地整理好自己的情绪,笑着说道:“宏安,我给你做了双鹿皮靴子,看看喜不喜欢。往年在老凌河,一入冬你就喊冻脚,非要做双紫貂皮靴子给你穿上才行。不过京城气候暖,貂皮靴子穿不上,我就给你做了一双鹿皮的。”

观音保接过靴子,只见针脚细密,用料讲究,心里不由得暖暖的。

卫宜宁知他喜欢,便说:“回去再试,不合适就重新给你做。我还给应爵做了一双一模一样的,过几天再拿给他。好容易今天出来玩儿,你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没有?”

“钟公爷说了今天要去望春山,不知姐姐想去哪里?”观音保答道。

卫宜宁听了忍不住一愣,有些疑惑地看向钟野。望春山这个地方于她而言是极其特别的一个所在。

“宜宁,我擅自做主,还请你莫怪,”钟野抱拳说道:“我想着你和宏安见面不易,且大多是在我们府上。如今难得自由,刚好可以去望春山祭拜一下令双亲。这是我越俎代庖,还请你见谅。”

卫宜宁忍住哽咽道:“多谢公爷体谅,我确实早就想带观音保去祭拜的,可惜苦无机会。”

找到弟弟之后,卫宜宁极想把他带到爹娘的坟前。可身不由己,要顾虑的实在太多,只能隐忍。

想不到钟野竟能如此体贴,原本以为他这样的人必是不拘小节、粗疏豪放的性子,却不料细腻到这般。

卫宜宁真是又感激又意外,忍不住给了钟野一个纯净甜美的笑,几乎把钟公爷看痴了。

卫宜宁是步行下山的,但钟野除了骑马之外还特地备了一辆马车,让他们姐弟坐进去,既挡风也安全。

卫宜宁上了车,看到里头有准备好的香烛纸马,又感动的几乎落泪。

她从来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有仇必报,有恩必偿。心里记下了钟野的恩情,等有机会必要好好报答。

雪地难行,马车迤逦向东,走了快一个时辰才终于到了望春山脚下。

这里冬天一向没什么人来,又何况下着大雪,更是万径人踪灭。

钟野把马车停好,从车后拿出扫雪的雪帚,又提了香烛纸马,还能匀出一臂把观音保抱起来。

积雪虽厚,可他大步一迈足有五尺,轻轻松松上得山来。

卫宜宁跟在他身后,两手空空轻装上阵,也很是迅捷。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三个人就来到了卫宗钊夫妇坟前。

钟野放下观音保,拿着雪帚清扫。三下五除二就把坟茔周围的积雪打扫干净,露出一片空地来。

卫宜宁看着他忙碌,不知想起些什么来,但只是电光火石般一闪即逝,想捕捉已错过了。

再看时,钟野已把香烛纸马都安放好,还有四样果品一壶酒。

卫宜宁说了声“多谢”,拉着弟弟跪下来,一开口就泣不成声了:“爹……娘……宏安,宏安找到了。我……我把他带来,让你们好好……好好的看看。”

钟野第二次见卫宜宁哭,第一次也是在这里。

当时的卫宜宁刚刚埋葬了父母的骨灰,在坟前哭得撕心裂肺却又悄无声息。

是不是从那时候起自己就放不下她了呢?

那边卫宜宁痛哭失声,这边钟野却已经神游物外了。

观音保虽然记不得了,可还是忍不住跟着哭起来。

纸灰化作白蝴蝶,泪血染成红杜鹃。

姐弟俩尚未长成就成了孤儿,这其中的悲怆辛酸旁人不知,钟漫郎却能感同身受。

望着卫宜宁姐弟俩痛哭的背影,钟野心中暗暗发誓:此生必要如父兄一般呵护他们,哪怕艰险如这漫山大雪,他也要扫出一片净土给姐弟俩容身。

风刀霜剑但加诸于己身,不要半点落在卫宜宁身上。

第三百七十章 玩耍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七十章玩耍370

昨夜的雪虽大,但今日天气却晴朗。碧天映着白雪,明澈妖娆。看上一眼,心里的污秽都会被洗净不少。

卫宜宁带着弟弟祭拜过了父母,擦干眼泪收了悲切站起身来。

眼睛微微有些刺痛,她不由得向远处望去,恰好看到了智勇公府的家庙素心庵。

忍不住唇角上翘微微笑了一下,如今整座庙只剩下一堆瓦砾,想要重建好,起码也得到明年下半年。

这么长的时间足够张氏在府里翻云覆雨了,等到在重回家庙修行到那时候,双生女已经嫁人,卫宗镛也已捞得盆满钵满。如果顺利的话,智勇公府的小少爷也已经出生了。甚至原配夫人包氏业已“病死”,新夫人上位。

如此一来,曾经元气大伤的智勇公府又重新变得生机勃勃,且大有更上一层楼的势头。

这张氏还真是打的好算盘呐。

观音保却不知道姐姐在想什么,只当她还在悲痛,便好言劝道:“姐姐,你莫要伤心了,虽然我记不起以前的事,但以后我会好好陪在你身边,再也不同你分开了。”

卫宜宁听了心中涌起一片暖意,蹲下身看着弟弟玉人般的容颜说道:“有你在身边,姐姐自然就不伤感了。以后我们姐弟相依为命,再也不分开。”

钟野清了清嗓子说道:“从南边下山,山脚有一个亭子。把那里打扫出来,可做临时歇脚之用,顺便烤些野味吃。你们姐弟难得出来一次,况且当年在老凌河想必也是经常打猎的,说不定还能想起些什么来。”

卫宜宁听了眼睛一亮,卫宏安也拍手叫好。不管怎样他都是个孩子,能和自己的姐姐在一起又能打猎烤野味怎能不开心呢?

三人于是朝山下走去,卫宏安难得露出些许孩子气,说道:“此时若是下着雪该多好,景色定然更空濛有趣。”

“老凌河那里一入冬,一月里倒有半个月在飘雪。”卫宜宁语气里稍许有些遗憾:“和那里相比京城的雪的确是太少了。”

她的话音刚落,头顶忽然落下一阵雪来,卫宏安惊讶的仰头观看,雪花落了他一头一身。

可此时响晴的天气哪里来的雪?原来是钟野摇晃了身边的一棵大树,树冠上积的雪纷纷扬扬落下来,恰似飘雪一般。

“哇!钟公爷好神力!”卫宏安由衷称赞道:“这么粗的树你居然能撼动,简直就是金刚转世。”

钟野嘿嘿一笑说道:“宜宁、宏安,你们两个只管走,我来给你们下一场大雪。”

说着舒开两臂用力地挥出去,击打在沿途的树干上,那雪便不断地落下来,迸珠溅玉,泼银飞练,映着日光晶晶莹莹,竟比真的下雪好看许多。

卫宜宁姐弟俩一路欢笑,俨然淘气的顽童,钟野还从未见他们如此开心过,更加抖擞精神,把那些树木连拍带踹,好在他未用全力,那些树木并未受损。

到了山脚下,卫宜宁双颊绯绯,笑意盈盈,明眸脉脉,身姿婷婷,比平时更添了三分娇俏生动。

钟野看在眼里,恨不能把她宠上天去。

卫宜宁下山时就是带着弓箭的,中野凡是到郊外来一般都弓箭不离身。

若在平时,来望春山打猎的人也不少,但今天日子特别,人们都在家中围炉宴饮,倒没什么人上山打猎来了。

卫宜宁带着弟弟在一块巨石后面藏好,她打猎经验丰富,知道大雪过后山里的野兽们都会到阳坡来寻找食物。

因此找个地方隐蔽好,只等猎物出现在视野里就好。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就猎到了两只野鸡三只野兔,还有一只小麂子。

钟野不喜欢守株待兔,他在雪地上观察野兽的足迹,顺藤摸瓜,在一处山坳里发现了一群黄羊,足有十几只。

钟野随身背着的是三百石的大弓,紫铜箭簇乌木杆的大羽箭,足有三尺三长。

在一棵大树后长好身,相准了目标,拉满了弓,一箭射出,猎物应声而倒,竟是一只箭射穿了两只黄杨的颈项。

等到钟野拖着两只黄羊来到亭子旁,卫宜宁姐弟见了也是吃惊不已,虽然卫宜宁早就知道钟野箭术了得,但如此情景还是让她忍不住惊叹钟公爷神乎其技。

钟野清扫了亭子,又拾来很多枯枝败叶将火燃起。

卫宜宁手脚麻利地帮他给黄羊剥皮,一张黄羊皮完整地剥下来只用了一炷香的功夫,钟野自问做不到。

如果只是卫宜宁姐弟,一只黄羊腿就足够了。不过钟野是出了名的食量大,所以这一整只黄羊都上了烤架。

卫宜宁还是习惯赫赫人的吃法,随烤随吃,把肉一层层用刀子削下来,每一片都薄薄的,但焦香酥脆。

“其实你最爱吃烤鹿肉,”卫宜宁一边喂弟弟吃一边说:“待有机会姐姐一定猎一头鹿给你。”

钟野走南闯北,对卫宜宁的吃法不陌生,他的坐骑褡裢里常年带着盐巴和胡椒粉,为的就是在外打野物吃的时候用。

“我这里有酒,你们喝不喝?”钟野说着从怀里摸出两瓶酒来,用青瓷梅瓶装着,软木塞封口。

卫宜宁拿过一瓶来,拔掉木塞喝了一口,笑道:“在老凌河,孩子满了百天家中长辈就用筷子沾了酒给他们舔。我第一次喝酒是八岁的时候,第一次跟拉古老爹去打猎,时不时喝上一口暖身,不然会冻伤的。”

“不错,苦寒之地的人无论男女都爱喝酒,”钟野灌了一大口酒说道:“而且女子的酒量往往比男人还好。”

“没错,拉古老爹的孙女英英只比我大三岁,最烈的酒能连喝八大碗。”卫宜宁忆及往事不禁有些出神。

“姐姐,那你能喝几碗?”卫宏安好奇又神往地问。

“我么?”卫宜宁回过神来,给弟弟削下一片羊肉,占了盐末胡椒粉送进他嘴里,之后浅浅一笑道:“我不知道啊。”

“啊?”卫宏安有些错愕:“为什么?”

“因为啊,”卫宜宁疼爱地捏了捏他的脸:“我还没醉过。”

第三百七十一章 探丸客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七十一章探丸客371

花梨木桌上摆着一只影青花盆,里头养着丛宽叶兰草,开着七八朵藕紫色的花,香气清芬宜人。

花盆前头还放着一只带隔断的葵口大圆盘,放着几样干果蜜饯。

何紫云坐在椅子上,手里捏着一只核桃仁,慢慢地剥掉了上头那层膜衣,却又不吃,递过去给对面的卫宜容,哄她道:“七姑娘,吃核桃吧!”

卫宜容道了谢接过来,拿在手上慢慢吃,其实她更喜欢吃琥珀核桃,不加糖的核桃仁总带着一股子苦味。

但桑姨娘给她讲过,何姨娘是长辈,须得在她面前听话乖巧些。

何紫云轻轻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说道:“昨儿夜里睡得不好,这会子还不过劲儿呢!总得歇过午觉才能缓过来。”

一旁的桑姨娘见了温言说道:“敢则是睡得晚了走了困?我记得你每日戌时初刻就睡的。”

何紫云笑道:“昨儿也是早早就上床了,可偏偏怎么躺都不得劲,翻来覆去的直到三更天才迷迷糊糊睡着,没一个更次就又醒了。”

桑姨娘忙说:“不是动了胎气吧?回了太夫人没有?请个郎中来瞧瞧吧!”

何紫云掩口笑道:“姐姐别担心,并没有怎样。前日肖家的人来送花,听说他家姑娘定准了。”

桑绿枝道:“我也恍惚听说了,早二年不是就透出信来了。听说肖家的那位小姐知书识礼模样又端庄。”

何紫云笑道:“这肖家也是正牌的皇亲国戚了,咱们五姑娘和太子妃是闺中好友,将来的前途真是不可限量啊!这不,连咱们都跟着沾光了。”

昨日肖卿卿特意派人给卫宜宁送来两盆香鸢尾,一盆浅藕色一盆淡黄色,但卫宜宁如今不在府中住着,而是在翠微别业。

如今天气寒冷,这花儿不好运到山上去,卫宜宁索性就转赠了何紫云桑绿枝各一盆。

正在这时,余婆子端过来一碗燕窝粥给何紫云。

何紫云对桑绿枝笑道:“这燕窝粥规矩是晚上吃更好些,但我天天睡得早索性改到白天吃了。”

又对余婆子说:“快给桑姐姐也盛一碗。”

桑绿枝忙说:“我不用,妹妹身子金贵多补一些吧。”

“不妨事的桑姨娘,太夫人每日给我们屋里四两燕窝,姨娘一个人也吃不完。”余婆子说着转身出去又盛了一碗进来:“今儿的燕窝是小莹炖的,那丫头手重一下子放多了,锅里还有一碗呢!要不盛了给陈姨娘送过去?”

陈姨娘是同何紫云一起买进来的四个姨娘中的一个,原名叫陈雪玉。年纪最小,但性子柔和。

卫宗镛去泸州巡查疏浚河道、修筑堤防,依张氏的安排带着两位姨娘去赴任。

为的是不耽误传宗接代。

何紫云有孕,桑绿枝不能生育,故而都留在了府里。

陈姨娘本来也要跟着卫宗镛一同走的,行李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才发现有孕,因此也留了下来。

何紫云听了余婆子的话略微思忖片刻,说道:“陈姨娘胎像不稳,还是别乱给她东西吃了。”

陈雪玉前几日给张氏请安的时候不小心扭了腰,见了红,如今正卧床休养。

何紫芸心里巴不得她流产,但在张氏跟前她可不敢耍滑头。

但她心思周密,知道如今最好离陈雪玉远一些,免得出了什么事赖到自己头上。

卫宗镛一出门,何紫云便百无聊赖,她现在以养胎为要。冬日里没什么景好赏的,因此便天天拉着桑绿枝说话。

桑绿枝对她而言没有任何威胁,更何况桑姨娘性情温和好相处。

桑绿枝听她提起陈雪玉便说道:“我早起来的时候到雪玉妹子那边看看,比前几日好些了,只是还得静养。”

何紫云不想围着陈姨娘打转便把话引开了,说道:“我怎么恍惚记得五姑娘快过生日了?姐姐知道是哪天吗?”

“是初九,”桑姨娘道:“今日都初六了吧?”

“呦,那我可得好好的置办一份寿礼。”何紫云忙道:“我平时也没少受她的好处,总得礼尚往来。”

桑姨娘又在这里说了会儿话,便领着卫宜容回去了。

何紫云把余婆子过来问道:“还是没有包氏的下落?”

余婆子摇摇头说道:“我今早就过去打听了一遍,管家大爷说到现在还没影儿,不知道到底躲哪儿去了,莫非已经出了京城?”

包氏逃出了府,何紫云又喜又忧。

她怕包氏去找援手,反戈一击。又想着她干脆死在外头,一了百了。

但不管怎么说,包氏此举已经彻底的惹怒了张氏和卫宗镛,在这对母子面前她再也讨不到一点好处,这对何紫云来说的确是一件大好事。

“姨娘,你若是心里不定不如干脆走个险招。”余婆子凑过来在何紫云耳边小声说道。

“什么险招?”何紫云问道。

“姨娘若是想睡安稳觉,自然是要那包氏永远不能回来。姨娘若是想成大事就不能心软,不如我们花钱买通探丸客,叫他们……”往下的话余婆子没说,而是拿起手来在自己的脖子上横了一下。

探丸客是对京城中杀手的讳称,这些人身份隐秘,神出鬼没。手段残忍又干净利落,但只要付足够的酬金,没有他们不敢杀的人。

“问题是她如今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总得找到她才能杀吧。”何紫云道。

和张氏卫宗镛的打算不同,何紫云才不在乎包氏死了会影响到双生女出嫁。

她更关心的是,智勇公府主母的位置是否能早早地空出来。

因此不管包氏是被软禁还是逃走了,她都不放心。

“那些人自然有办法,他们敢拿钱就能把事办好。否则银子会如数退回来的。”余婆子小声说道:“又何况是她自己跑出去的,死在外头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不比她在这府里软禁着,咱们反倒不好动手。”

余婆子的话正中何紫云的心思,这是包氏自寻死路,她不动手成全她不是太不近人情了么?

第三百七十二章 饮酒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七十二章饮酒372

卫宜宁自那日打猎回来给朱太夫人炮制了一只烤山鸡后,老太太着实信了她真能打猎。

第二日趁着积雪未化,卫宜宁又在后山捉了一头鹿,老太太不让吃,就留在别业养着,那鹿是小鹿,喂了几天就熟了,也不乱跑。

这天邵杨上山来探望外祖母,他也喜欢打猎,上山的时候随手打了两只野兔。

老太太高兴,就叫卫宜宁给大伙儿烤野兔吃,说卫宜宁烤的野味脆嫩,不似府里厨子做的又老又柴嚼不动。

邵杨在山上吃了饭,就要下山去。

悄悄跟卫宜宁说:“大哥哥二哥哥明日都在家,你不回城里去么?”

卫宜宁也惦记着有些事要下山看看,便跟祖母说了,因为有邵杨陪着,免得老太太担心。

朱太夫人一向认定卫宜宁是个稳重规矩的好孩子,再加上有邵杨在更没什么不放心的。

就说:“你跟我在这山上也怪闷的,去城里见见你的那些小姐妹们,玩儿够了再回来就好。”

卫宜宁听了笑道:“也不过是一两日就回来了,时间久了我还想祖母呢!”

邵杨也笑:“外祖母放心,我带宜宁妹妹下山,到时候还把她送回来就是,保证没有一点儿闪失。”

卫宜宁随着邵杨下山去,冬日天短,进了城那天也就黑了。

邵杨邀她去勤勇公府作客,卫宜宁道:“明日吧!今日天晚了,还要回府去见太夫人的,就不去你们府了。”

邵杨也不勉强,说道:“明日我和大哥二哥在雅士居设宴,提前给你庆生,你可一定要来。”

卫宜宁闻言痛快地应道:“如此美意当然不能辜负,明日中午一定到。”

雅士居是京城中有名的酒楼,但是和羽仙楼终日热闹非凡不同,雅士居特为招揽雅士而设。

自然也有不少人为了附庸风雅而去。但总体来说要比羽仙楼清净许多,菜色酒水也偏清淡,且虽有歌姬却都是清倌人,卖艺不卖身。

卫宜宁为了出行方便,在马车上换做了男装打扮。

到了雅士居,邵家三兄弟已经在那里了。

卫宜宁刚进门,邵二一眼就认出了她,笑眯眯地招手道:“五弟快来!酒已暖了。”

邵楠一时没反应过来,喃喃道:“谁家的五弟?”

边说边转过身,一眼看见卫宜宁长身玉立笑意嫣然地缓步走来,黑发束起,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和清妩的眉眼,比往日女装时更显得明丽夺目。

不禁也笑了:“还真是五弟,几日不见越发长高了。”

他们的雅间在二楼,上去后有茶酒博士进来伺候,问要什么酒菜,可用歌姬弹唱否。

邵杨道:“歌姬就不必了,但要你们最好的竹叶青两壶,菜色拣新鲜的上个六道八道就好。”

茶酒博士知道这是邵家的三位少爷,当即恭恭敬敬地退下去,叫厨房赶紧准备去了。

卫宜宁知道包氏已然逃出智勇公府去,便低声问道:“大哥哥二哥哥,你们把包氏安顿好了?”

邵楠点头道:“宜宁,你所料不差,我们叫手下人每日在那府里的前后两条街守着,果然等到了她。”

“她如今已经养得好多了,时不时还问起我娘和你。”邵桐道:“她是急着想进来太太,不过我没答应。”

“二哥哥再拖她些日子。”卫宜宁道:“祖母那边还不知道这些事。”

“上次你叫我救的那个老婆子如今已经能下地了,”邵杨道:“整日问包氏在哪里。”

“那国妈妈也真是命大,”卫宜宁听了一笑道:“也是卢神医的手段高,竟能从阎王手里把她的命抢出来。”

原来国妈妈并没有死,当初张氏让她服毒自尽,以为她死了,就叫人悄悄地带出府去找个荒地埋了。卫宜宁却一直留心,找了解毒妙手卢神医来帮忙。

悄悄把她藏了起来,因为自己不自由便交托给邵杨看管她。

“那还不是你提前叫那老婆子喝下了一些解毒的药,否则她也撑不了那么久。”邵桐冷笑道:“她和包氏主仆俩可没少做缺德事,如果真叫她那么容易就死了,也太便宜她。”

原来卫宜宁早就已经打算好了,凭自己一个人想要掀翻包氏等人并非易事,须得找几个帮手。

思来想去,觉得邵家三兄弟最为合适。

一来这些事本就和朱太夫人息息相关,他们作为外孙也不算外人,二来有他们出面包氏和国妈妈就会误以为是朱太夫人授意,会更放松防备。

“五妹妹,什么时候带她们去见外祖母?”邵杨性子急忍不住问道。

“原本我也想速战速决的,但如今宏安还未恢复记忆,我就想再等一等。”卫宜宁道。

既然选择让邵家三兄弟帮忙,对他们就没有什么隐瞒,所以卫宜宁也把观音保的事告诉了他们三个,只是为了稳妥起见三兄弟只能暂时装作不知此事。

此时茶酒博士来送酒菜,邵杨开了门,恰好对面的雅间的客人上楼,不是别人,正是燕肯堂。

他们彼此都是认识的,再加上燕云堂和邵楠是好友,对燕肯堂也不陌生,自然要见礼寒暄。

邵二悄悄对卫宜宁说:“燕七如今是圣上跟前的红人,他在乌台任职,你若想给舅舅翻案,此人或可派上大用。”

卫宜宁深以为然。

她父亲的事不是单纯的家事,总是要经官的。

一开始她也并没想要如此,只是想着把包氏卫宗镛等人都除去,就算给父母兄弟报仇了,但是自从和观音保重逢,她便修改了之前的计划。

她不但要给父母报仇,同时还要安排好弟弟的归宿。

“燕大人,怎么一个人?想是相请的朋友还未到?”邵二走过去跟燕肯堂攀谈。

燕肯堂一身浅青衣衫,衣料上没有任何装饰,甚至连暗花暗纹都无。

卫宜宁心细,发现燕七的衣服从来都是素色素面,竟无一例外。

燕肯堂笑道:“我是一个人来的,如今哪有人肯和我同席。”

语气轻松似调侃,但也不全是玩笑。

御史是最让满朝文武敬而远之的人物,哪怕燕肯堂家世显赫人物出众也改变不了这个宿命。

“既如此还请燕大人赏脸和我们同席可好?”邵二笑容可掬道。

燕肯堂稍微有些犹豫,一眼看见了里头的卫宜宁,不禁莞尔一笑应下了。

第三百七十三章 好事多磨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七十三章好事多磨373

卫宜宁是个不懂忸怩为何物的姑娘,虽然和四名男子同席,她也依旧镇定平和,旁若无人。就这份定力谁看了都要称奇。

燕肯堂名动天下,且是公认的仕林新秀,风头正劲。

谁家姑娘见了他不发痴?卫宜宁却待他一如平常。

燕肯堂眼中的卫宜宁始终温润如美玉,莹熠若珍珠,总是带着一种无情也动人的韵致。

燕家男子哪个不是见惯了颜色的,单是他生母徐王妃便是名噪一时的京城第一美人。

燕肯堂打从十几岁起身边红粉无数,但他性情端严,从未乱怀。

可也因此对女子的相貌并不十分在意,官家小姐们几乎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个顶个的容貌美丽,举止端庄。

只这一点便足以让燕肯堂退避三舍了。

相对而言卫宜宁就是个极特别的,她乍看上去中规中矩,可实在是与众不同。

她的恬淡沉稳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经历过太多凶险磨难后沉淀下来的从容不迫。

从第一次燕肯堂看到她的眼睛就确认了这一点,但心中所起的波澜并非男女之情。

实实的是欣赏与赞叹。

加上今天卫宜宁是男装打扮,飒爽俊逸,燕肯堂难免多看几眼。

“燕大人你做什么盯着宜宁看个没完?”邵二最爱做的事就是让人下不来台。

不过燕七没有丝毫的窘迫,从容道:“五姑娘今日打扮得别致出众,令人心折。非关风月,徒欣羡耳。”

邵楠和邵杨一笑就过去了,他们都正值年少,偶尔见到合自己眼缘的姑娘也都会多看两眼的,偏偏邵二紧揪着不放,说道:“既如此,燕大人便向我五妹妹敬杯酒吧!聊表钦羡之意。”

燕肯堂从善如流,当即举杯向卫宜宁道:“五姑娘如宝似玉,周身有光,燕某谨敬一杯。”

卫宜宁一笑:“燕兄过奖,宜宁灯烛之光,怎及你光芒万丈。”

燕肯堂听她称呼自己为兄更加高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邵二在一旁悄悄跟卫宜宁咬耳朵:“这燕七这厮对你颇多青眼,你可不要浪费了。”

卫宜宁低声道:“二哥哥少胡说。”

邵桐不以为然地撇嘴,倘若换做是他是卫宜宁,只要对自己有好感的男人必定都要撩拨一番才过瘾。

否则岂不辜负了大好青春?

卫宜宁对燕肯堂也非常感激,不提以前的事,单说观音保,燕肯堂在金陵帮扶他不算,更因此让卫宏安进京,从而能和自己相见。

并且燕肯堂后来明明已经知道马公子他们在钟野府上,但并不强行接走,时常去探望,且延医问药,关怀备至。

就这件事来讲,燕肯堂就是他们姐弟的大恩人。但自己因为形势所迫,不得不对他有所隐瞒,心中有难免带了一丝歉意。

五人同桌而食,谈论一些京城的天气风俗并出城打猎等事倒也热闹有趣。

一时酒阑宴罢,燕肯堂告辞而去,卫宜宁随着邵家三兄弟来到勤勇公府给小姑姑问安。

当天就住在这里,并没有回卫家去。

第日回别业去的路上又遇见了钟野带着观音保,原来这些日子他似乎模模糊糊记起了一些往事,虽不真切,但也足够让卫宜宁欣慰了。

转眼就到了卫宜宁的生日,肖卿卿和燕婷贞以及韦家姐妹商议好了,要请卫宜宁游芷园,顺便宴饮。

十月围炉,男女亦可同席。

卫宜宁因为想见弟弟,便提前知会了钟野,要他那日也带着观音保去,假做遇见,以钟野和韦家邵家的关系自然也是要受邀入席的。

虽然观音保如今还没有真正恢复记忆,但卫宜宁有意的让他慢慢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让众人多少有个印象,以后不至于太过突兀。

肖卿卿等人包下了芷园的清风馆,馆阁分内外两间,刚好设两席,男女各占一席。

韦应爵和卫宏安两个人还是幼童,哪张席面都可坐,未安席之前便里外乱跑,好在有专门的随从跟着。

因为离开席还远,众人便随意在园中游玩景致。

卫宜宁和燕婷贞因为许久未见肖卿卿,三个人便在一处聊天。随后韦兰珥也过来了,几个人说些闺阁中的闲话。

左不过是养花弄草绣花缝衣,又或者今冬的天气和各家围炉的菜色。

钟野早被邵杨拉过去请教武艺去了,燕庆堂也跟着凑热闹。

燕云堂是陪着燕婷贞来的,见了韦兰珊想上前说几句话,无奈韦二小姐不理睬他。

邵桐原本是和韦兰珮在一起卿卿我我的,一眼看见燕云堂苦大仇深,便好言安抚韦兰珮,叫她和韦兰玫去看字画。

自己转到燕云堂跟前说道:“昊轩,我前些日子教你事可有照做?”

燕云堂道:“我把这半年的俸禄都换了金叶子。”

说着拍了拍自己随身的钱袋,里面装了满满的金叶子。

原来邵桐知道他心仪韦兰珊,便悄悄给他出主意,从韦兰珮那里打听到韦兰珊的喜好。

知道她不喜欢什么花儿粉儿的,这些日子正用心学习持家,等到大姐出嫁后自己好能把家管理得井井有条。

邵二便叫燕云堂把俸禄换成金叶子交给韦兰珊管,此为投其所好。

“二妹妹如今正落单,你还不赶紧过去。”邵桐推了推燕云堂道:“机不可失。”

燕云堂咬咬牙便过去了,邵桐抱着肩看热闹。

谁想燕云堂越走越慢,偏偏韦兰珊转身就要走。

邵桐见了有些着急,恰好一旁走过来一个女子,邵桐认得,是雅士居的一位清倌人,花名姹儿。

他叫住姹儿,悄悄耳语几句,又塞给她一锭银子。

那姹儿笑着接了,转身朝燕云堂那边走去,走到近前忽然踉跄一下,跌进燕云堂怀里。

燕云堂本能地一伸手就把姹儿接住了,那边韦兰珊一见登时怒了了。

气冲冲瞪了燕云堂一眼转身就走,燕云堂连忙丢下姹儿追了上去。

邵桐摸着下巴坏笑:“小样儿,不给你们下副猛药还真不行。”

这时卫宜宁走过来,笑道:“二哥哥,你这是做什么?”

邵二道:“我就是觉得和燕老八做连襟也不错,可惜兰珊的性子……”

话还没说完,那头韦兰珊和燕云堂两个人似是闹僵了,韦兰珊转头走了,燕云堂恼怒之下把一口袋金叶子当场给天女散花了,惹得不少人争相拣拾。

第三百七十四章 改日子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七十四章改日子374

自十月初一那日下了一场雪后,整整一个月竟然没再下雪。

卫宜宁自生日那天回到翠微别业一直没机会下山去,张氏派的人终日在山下守着,虽然是为了找到包氏,但卫宜宁也不得不多加小心。

智勇公府里,卫宗镛不在家,张氏多年与世隔绝,且朱太夫人不在府中,因此几乎没人来拜访。

每日里只有家中仆人出入买办跑腿,整个府里的主子们都安安静静的在各自的院子里待着。

张氏前段日子中毒,这些天经过悉心的调养脸色总算是恢复如常了。只是此时的神情稍显疲惫,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

明心总是灰扑扑轻飘飘的,捧了雪莲汤进来放在桌上,小心地对张氏说道:“陈姨娘服了药睡下了,周郎中说三日后再来复诊。”

原来陈雪玉自那日感到不适后到底还是没保住胎,她坐胎的日子本就浅,胎像不稳,再加上身子有些虚,虽然及时地请了大夫来诊脉开方子,可到底还是滑胎了。

昨夜直闹了一晚,张氏总共没睡两个时辰。

“罢了,是儿不死是财不散。”张氏叹息一声,像是释怀,又像是自我宽慰的说道:“四个有一个能成就够了。”

明心连忙说:“太夫人说的极是,何况老爷年富力强,这四位姨娘又都是精心挑选有宜男之相的,不出三年必将都有所出。”

“可叫周郎中给何姨娘请平安脉了?”张氏喝了口汤又问。

“请过了,说胎像平稳,很是不用担心。”明心说道。

“那就好,”张氏缓缓点头,说道:“虽然如此也不能大意了。如今天气寒冷,时不时的下雪,早晚的请安就都免了吧,不要闹那些虚的。何姨娘到明年二三月也就生了,到时老爷也快回来了,万不可出什么差错。”

“太夫人,还有件事要跟您说。”明心干巴巴的脸上攒起一个讨好的笑:“周郎中可说了,从脉象上看何姨娘怀的像是双生。”

“哦,当真吗?”张氏一听眉毛立刻挑起来,脸上的神色也变得分外愉悦起来,说道:“说起来也不奇怪,你看宜室宜家不就是双生吗?阿鸾家的楠哥桐哥也是。”

明心道:“难怪何姨娘显怀比一般人要早一些,如今也不过才怀孕三个月,看着就像别人四五个月的样子。”

“周郎中一向是最稳重的,没有九分的把握也不会开口。”张氏道:“他没走吧?给他封二十两银子的赏。”

明心答应着退下去了。

智勇公府门前来了一辆马车,马车停好,从上头下来一个人,递过拜贴。

守门的家丁一看原来是当阳侯府的人,急忙忙的进去禀报了。

智勇公府的大管家率先迎了出来,来的人是当阳侯府的管事,同时还有两位官媒。

张氏把卫宜室许给了年近古稀的当阳侯,因此和别人家不同,往来事宜没有长辈出面,都是管家和官媒来往传话。

张氏看了拜贴稍微有些意外,但还是叫快请进来,当阳侯府的管家和官媒进来后向张氏请安。

张氏早命人看茶,笑容可掬的问道:“府上各位都好?不知是什么事又劳动几位跑这一趟?。”

当阳侯府的管家忙站起身施了一礼说道:“今日仓促造访请太夫人恕罪,实在是情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我家侯爷前些日子着了风寒,原本以为吃几副药调养一下就会好,谁知竟不见轻。”

“我前些日子也听说侯爷染了风寒,还派管家送去些滋补的药品,怎么到现在还未痊愈么?”

当阳侯府的管家说道:“谁说不是呢?正因如此,贵妃特意传出话来说叫跟贵府商议一下,能否把二小姐的婚期提前?如此冲一冲喜侯爷的病想必也很快就好了。”

张氏听了他的话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当阳侯年事已高,此番病势沉重,能不能撑过冬至还未可知。他家的人自然着急,想要用冲喜的法子。

“太夫人一向是最慈悲的,”当阳侯府的管家见张氏沉吟不语,赶紧说道:“贵妃叫丁总管传口谕,说知道智勇公爷最是忠心能干的,这次治理河道回来必要更受重用的。”

张氏当然知道这事是徐贵妃做主的,当初之所以结下这门亲事,也不过是为巴结徐贵妃。

如今徐贵妃既然这样传话,就说明还会再给卫家好处。

张氏便说道:“这门亲事既然结下就没有反悔的道理,早晚出嫁都一样,又何况如今侯爷有恙,我们卫家自然没有反对的道理。”

当阳侯府的管家听了自然高兴,忙说出一车的奉承话来。

张氏摇摇头说道:“只是如此一来我们家的嫁妆可就来不及备齐了,还请贵府不要笑话。”

“太夫人言重了,贵府如此高义哪还有人敢乱说什么?”当阳侯府的管家急忙说道。

“另外还有件事要麻烦贵府,”张氏慢条斯理的说道:“宜室宜家是双生女,当初便叫人给她们批过八字,算过姻缘,说她们必须要同一天出嫁才行,否则必有灾殃。如今宜室的亲事提前了,那宜家的……”

“太夫人放心,这件事就交给我去做好了。”当阳侯府的管家会意立刻应承道:“我这就去跟左尚书家商议,叫两位小姐能在同一天出嫁。”

“如此就有劳了。”张氏笑的慈眉善目。

“如此小的先回复一声,待和左尚书家商议妥当了,定好婚期再来府上禀报。”

当阳侯府的管家带着两位官媒从卫家出来,上了马车直接就奔了左尚书府。

车上一个官媒说道:“卫家的这位老夫人倒真是好说话,比他家的正头朱太夫人和善多了。”

“这二小姐和三小姐是双生,出嫁也要赶在同一天。”另一个官媒说道:“还真是一模一样。”

管家冷笑一声没说话,这张氏可是位佛面刮金的狠角色,那双生女在同一天出嫁的说法,只是个莫须有的借口罢了。她想要省嫁妆才是真的。

第三百七十五章 计划有变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七十五章计划有变375

包氏从那日雨夜逃出来,被邵楠邵桐两兄弟安排在一处小院落里藏身,转眼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

她想要翻身,便不似前些日子那般心灰意懒了,每日里强迫着自己多吃多睡,还真是胖了一圈,不像来时那般形销骨立了。

这里的丫鬟婆子虽然不多,但都规矩知礼,对包氏伺候得很是尽心。

只是迟迟见不到朱太夫人,包氏心中难免隐隐有些不安。

邵家兄弟偶尔会来看看,邵楠谦和温厚,待包氏一向有礼。邵二虽和他一般模样,但桀骜疏狂,

言语刻薄,包氏不愿与他多谈。

再加上这两个人毕竟是她的小辈,尽管包氏心中有些隐忧,却也不能当着他们的面表现的太过。

这一日卫宜宁正在山上陪着朱太夫人听话本子,春桃走进来回道:“老太太,姑奶奶家的二少爷来了。”

话音未落,邵桐已然满面笑容的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给朱太夫人问了安。

老太太喜得笑道:“你今日不去部里吗?这么闲的。”

邵桐笑道:“今日休沐,特地来望望外祖母,顺便看看宜宁妹妹。”

邵桐陪着老太太说了半天话,朱太夫人叫下人准备午膳,留邵桐在山上吃过了饭再走。

卫宜宁知道邵桐有事找自己,便借口去厨房看看走了出来,邵桐也随着跟了出来。

卫宜宁便问道:“二哥哥你有事要说?”

邵桐道:“五妹妹,咱们的计划恐怕要提前。”

“发生什么了?”卫宜宁听他这么说便忍不住追问一句。

“昨日包氏遇刺了,”邵桐的神情难得郑重:“好在她命大,三弟恰好赶过去了,否则只怕就要给她收尸了。”

“三哥哥没受伤吧?”卫宜宁有些担心地问。

邵桐看她一眼道:“你不先问是什么人动的手,倒先问三弟,可见你是个重情义的。他没事,一个丫头受了伤,可惜的是那刺客也跑了。”

“那三哥哥可看到了那人的模样?”卫宜宁问。

“当时天色已晚,那人又蒙着面,三弟没有看清那人的长相,不过能看得出那人是个探丸客。”

“探丸客?”卫宜宁微微愣神,之前也听说过这称呼,却还是头一次与之有交集。

“挟弹飞鹰杜陵北,探丸借客渭桥西。”探丸客和一般的刺客不同,他们往往是年轻的贵族子弟出身,酬劳虽然要的高,却并不为赚钱,不过是为了凸显自己身份高罢了。他们从不刺杀平民百姓,但也不过问雇主与被杀之人的恩怨。之所以做这些事,纯粹是为了好玩。

这些人身份隐秘,手段高超,做事干净利落,且难寻踪迹。

“想要把这探丸客给摁住只怕不能,不过包氏不太可能有别的仇人。这刺客一定是智勇公府的人派出来的。”邵桐道:“所以我怕夜长梦多,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万一下次他们得了手,咱们岂不是陷入被动?”

“这刺客应该不是张氏派的,”卫宜宁冷静分析道:“如果是她要包氏的命早就动手了,之所以留着包氏,不过是不想智勇公府再出丧事。”

“不是张氏还会有谁恨包氏死?”邵桐并不像卫宜宁那么清楚卫家的事。

“我猜多半是何姨娘,”卫宜宁道:“她有些太心急了。”

“宜宁,我觉得包氏在咱们手上已经不安全了,如果不尽早让她派上用场,只怕万一有个闪失,我们扳不倒那个老妖婆子。”

卫宜宁听了邵桐的话半晌没出声,她原本是做了一个周详的计划,想要将包氏张氏和卫宗镛一网打尽。

但如今的情势又有了变化,她不得不重新考虑。

“更何况包氏受了这番惊吓之后更是怕的要死,说什么也不肯在那里呆了。”邵桐说道:“我们只得给她换了个地方,但她天天如惊弓之鸟一般,我真怕她哪天疯了,那可就成了废人了。”

“如此说来确实有些刻不容缓了,”卫宜宁道:“可现在时机还不成熟,我们冒然动手没有太大成算。”

正在此时,又有人上山来。

卫宜宁认得是府里的管家,他上山来一定是有重要的事要禀告。

因此便打住了话头,和邵桐进了屋子,想看看是什么事。

管家进来后给朱太夫人请了安,转身又问卫宜宁和邵桐安。

卫宜宁和邵桐也忙回了礼,因为昭邑的大户人家家里上了年纪的仆人,尤其是伺候长辈的,年轻主子们都要以礼相待。

朱太夫人问他:“你上山来是府里有什么事了吗?”

管家说道:“当阳侯府前几日来请示要把二小姐的婚期提前,说是要冲喜,二老太太没办法只能答应了。并且跟左尚书商议妥当了,三小姐的婚事也提前了,和二小姐同一天。”

“原来定的是明年三月,现今提到了什么时候?”朱太夫人其实不赞同这亲事,如今又提前了,更觉得不体面。

只是她早就打定主意不过问的,所以也没再说什么。

“就定在下月初八,”管家说道:“如今老爷不在家,所以二老太太就叫我来回明白老太太,过几日好接您回府去。”

虽然说朱太夫人不过问这些事,但孙女出嫁她还是要出面的。

只是原本以为到明年春天才会回去参加婚礼,没想到忽然就提到十天以后了。

这边邵桐便一个劲儿地给卫宜宁使眼色,他们原本打算的就是等宜室宜家出嫁时动手,如今婚期提前,恰好包氏那边有了变化,他就想把计划提前。

卫宜宁还是略有不甘,但计划这东西本就有变数,到了此时只能随机应变了。

她当然恨包氏,也早就下定决心一定要除去她。

不过要除掉张氏必须要利用包氏,所以得让她死前发挥应有的作用。否则就太可惜。

卫家的管家下山后,如意等人开始忙着收拾朱太夫人的东西,准备过两天下山去。

邵桐也告辞了。

卫宜宁送他出来,叮嘱道:“二哥哥这些日子劳烦你看护好包氏,我回去敲打敲打何姨娘,让她收敛一些。”

第三百七十六章 见包氏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七十六章见包氏376

张氏一大早就在府门前迎候朱太夫人,说到底她也是妾,朱太夫人才是嫡夫人。

卫宜宁和老太太坐一辆车,马车停好她先下来,和如意一起扶着朱太夫人下车。

张氏的年纪比朱太夫人大,但不敢自称为姐姐,见了朱太夫人还是恭恭敬敬地叫太夫人,以妾氏自居。

双生女也在一旁,上来跟朱太夫人寒暄,神情带着勉为其难的欢喜,这是没办法的事,她们没有一点自由,只能听任张氏摆布。

不是谁都敢反抗不如意的境遇,尤其是双生女这样贪图富贵又无所依傍的庶女们。

一行人进了屋子,朱太夫人随口问了一句:“毓秀这些日子怎么样了?可好些没?”

张氏听她问起包氏,看样子并不知道包氏已然逃出府的事,便说道:“她自长安去了便一蹶不振,我见她实在煎熬得厉害,前些日子把她送去宜宓那里了,叫她清净地修养一阵子。”

张氏敢如此撒谎是因为她拿准了朱太夫人也不过是问问而已,居然不会真的去求证。

果然朱太夫人听了以后只是点点头叹息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了。

朱太夫人也是经过丧子之痛的人,那种伤心绝望的确锥心蚀骨,绝非几句安慰几日静养就能抚平的。

此时,跟在一旁的何紫云笑道:“老太太在山上这些日子想必是极适意的,可难免冷清了些,如今咱们府里有一番热闹喜事,恰好弥补了前些时候的冷清了。”

何紫云很是伶俐,不着痕迹地把话转到双生女的婚事上来,张氏不由得赞赏地看了她一眼。

“喜帖可都发出去了?”朱太夫人问了一句:“可别忘了谁家。”

“请帖已经写好了,”张氏说道:“明日叫他们挨家去送。”

“可有韦家、肖家和燕家的?”卫宜宁轻声问道。

“这个当然。”张氏道:“这三家也是咱们府上的世交了怎能不请呢!”

“既然如此,这三家的帖子便由我送去吧。”卫宜宁道:“明日我正要去这三家拜访,顺路带过去。”

“如此一来就更好了。”张氏听了也很满意,卫宜宁和这三家的关系亲厚,由她出面再合适不过了。

显得既礼貌又亲热。

双生女出阁的日子定在冬月初八,初七这一日智勇公府办喜宴。

卫宜宁去了那三家送喜帖,分别逗留了一些时候。

在肖家面见了肖太傅,在燕家和燕肯堂交谈数语。

而后又去了超勇公府见观音保,可惜的是,观音保并没有记起更多的事。

“宜宁,你有心事?”钟野趁着观音保转身的功夫轻声问卫宜宁。

卫宜宁有些意外,她的确有心事,可并未在脸上表现出来,钟野是如何知道的?

“你不必多想,我这么问并不是要你把心事说出来,只是要你知道若有用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就是。”钟野道:“你是个再聪明不过的姑娘,但也不可太辛苦。”

“谢谢钟公爷体恤,”卫宜宁报以浅笑:“这些日子还要麻烦您替我照应宏安,他的身份现在还不能叫跟很多人知晓。”

“这都是小事,”钟野爽快地说道:“放心吧!”

卫宜宁是和邵杨一起来的,观音保的事她对邵家三兄弟都没隐瞒。

因为有邵杨陪同,她也不必像以往那样躲躲藏藏,而是光明正大地拜访。

从钟府出来,卫宜宁和邵杨去了包氏藏身的地方,是一处地窖。

卫宜宁随着邵杨从台阶上走下来,地窖里不算冷,就是有些呛人的味道,这是因为里头放了石灰防潮。

见到卫宜宁,包氏的神色还算平静,只是双手握得有些紧,指节都泛白了。

她对卫宜宁并非存有敌意,而是自己如今的处境着实太难堪了。

又何况如今的自己也没有上次见卫宜宁时的冷静淡漠,如今的她很是怕死,否则也不会躲到这地方来。

卫宜宁看到如今的包氏,想起自己初回智勇公府时那个珠围翠绕高高在上的公爵夫人,两次相较,实在是天上地下,悬殊极大。

不过卫宜宁的神色和她当初回府时并无什么差别,还是那副从容安静的样子。

可包氏终究觉得她不一样了,也许是身量高挑了一些,也许是容貌明艳了几分,亦或是穿着打扮华贵了不少。

总之如今的卫宜宁不再是一朵未绽放的荷苞,更像是亭亭玉立的垂露芙蕖,粉光融华,冶艳不妖。

“夫人这向可好?宜宁久未问候,还望恕罪。”卫宜宁恭顺地道了个万福,轻声问候。

“我很好,多承你惦记,”包氏含笑回应:“老太太都好吧?”

“老太太已经回府了,”卫宜宁说道:“所以宜宁来问问夫人,可有回府的打算?”

“老太太这么快就回来了?”包氏有些难以置信。

“这也是谁都没料到的事,”卫宜宁道:“因为二姐姐和三姐姐婚事提前,所以老太太就回府了。”

“哦,想必是那当阳侯要不中用了吧?”包氏微微讥讽道:“嫁过去总比守望门寡要好些。”

“夫人睿智,所料不差。”卫宜宁语气淡然地回应道。

“那你来见我可是老太太的意思?”包氏又问卫宜宁。

“夫人,你不回去送两位姐姐出嫁么?”卫宜宁没有直接回答包氏的话:“祖母是要帮你,但也要看看您有无诚意。”

“这是什么意思?”包氏挑眉看着卫宜宁:“难不成还要我纳投名状?”

“夫人,明人不说暗话,你若想重新在智勇公府立足,光靠祖母的话只怕还不够,”卫宜宁沉稳说道:“二太夫人还在,你只怕难以如愿吧?”

包氏先是有些惊讶,继而笑了一下,说道:“你要我出面证死她?”

“夫人,祖母其实不愿过问你们婆媳之间的事,”卫宜宁单刀直入:“她和二夫人也算几十载相安无事,除非你能把当年小叔叔的事情给说明白,否则,你的下场依旧凄惨。”

“我说明白了难道就不凄惨了么?”包氏冷笑:“你们是拿准了我如今逃不出去了。”

“夫人何必说的如此为难?”卫宜宁温言细语:“一来夫人有仇必报,二来有祖母保着,又怎会没有你的容身之处?”

第三百七十七章 明心忐忑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七十七章明心忐忑377

包氏自认说话办事老道周全,却在卫宜宁面前讨不到半分便宜。

她看似稚嫩腼腆,每一句话都温和有礼,但却句句说在点子上,包氏一点也糊弄不了她。

“要我出面去说也没什么大不了,左右我们已经撕破了脸,”包氏叹息一声颇有些无可奈何地说道:“只是我的一面之词能否管用可就不是我说了算的了。”

包氏以为那杀手是张氏派出来的,张氏一向手段狠绝,自己逃跑必定惹得她大怒,杀了自己再毁尸灭迹,对外随便弄个障眼法就能遮掩过去了。

对外只说自己缠绵病榻,不能见人也就是了,自己娘家不在京中,自然不会有人非要见自己不可。

等过个一年半载,再宣布自己病死了,随便找具尸体往棺材里一装,还有谁翻这段公案去?

“这个不用夫人操心,”卫宜宁笑意清浅,似不着意地说道:“您只要把该说的说了就好。”

卫宜宁来时是提了一个包裹过来的,里头有一身下人穿的衣衫鞋袜,是按照包氏的身量准备的。

“这身衣服是给夫人准备的,初七日那一天夫人要打扮成下人才好混进去,就混在邵家的仆人里,那天来客极多,不会有人留意的。”卫宜宁道:“我会在里头接应。”

“宜宁,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包氏似笑非笑的问卫宜宁:“二太夫人对你也没什么威胁吧?你就那么想治她于死地?”

“夫人何必如此多疑?”卫宜宁神色如常,不见丝毫的波澜:“祖母于我有恩,这件事我不知便罢了,既然知道了又怎么能不闻不问?更何况邵家几位哥哥比我更早知晓此事,就算我不过问他们又怎能放手?”

“原来是这样,那就不奇怪了。三弟可是他们的亲舅舅,”包氏看了一旁的邵杨一眼:“这件事可是让老太太伤透了心。”

邵杨看了包氏一眼并没有说话,其实卫宜宁说的并不属实,这件事情是国妈妈对卫宜宁说的,而后卫宜宁才有告诉了他们三兄弟。

如果卫宜宁想要隐瞒也不是不可能,她只需告诉国妈妈不要把这件事说出来就好了。

原来邵卫宜宁救了国妈妈,那老婆子死过一次了,又以为包氏也逃不脱张氏的毒害索性把张氏当年谋害朱太夫人的亲生儿子卫宗鋒的事说了出来。

卫宜宁也没料到还有这样一件事,她之所以救国妈妈打算的是抓住她的软肋,让她把包氏犯下的那些罪行都说出来。

所以在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卫宜宁的计划就有所改变,她要先利用包氏和国妈妈等人把张氏的罪行翻出来,再和包氏清算。

朱太夫人待她极好,以卫宜宁的性情报恩和报仇同等重要,是不可能放任不管的。

这一点就和包氏等人有着本质的区别,她们永远只想着怎样对自己最有利,极少去为他人考虑。

智勇公府里,明心正带着一群丫鬟婆子清扫几处不常用的院子。

因为府里要大办喜事,少不得要来许多客人,自然要多准备一些接待客人的地方。

明心有些心神不定,近来她总是遇到一些蹊跷事,比如,偷藏的私房钱竟然不翼而飞,那可是她辛辛苦苦攒下的,是用来养老的。

此外还收到一些不属名字的短笺,上面写的竟然都是她做过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

她想要跟张氏讲,可开口前却犹豫了。

她追随张氏几十年,因为孑然一身,所以很是忠心,张氏待她也比别的下人好很多。

可如果把这些事对张氏讲了,她究竟是会帮自己还是为了保全大局而干脆把自己灭口?

这一点明心拿不准。

所以她一直延挨着。

她所求不多,只想着将来能做个素心庵的住持也就知足了。

她没有子孙,不需要料想太多后事,只要给自己安排好晚年也就够了。

只是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又是如何知道这些事的?那都是些陈年旧事了。

明心首先想到的是包氏,可是包氏明明已经逃出府去了,难道这府里还有她的暗线不成?

明心私底下查了查,但一无所获。

“这人只敢偷偷摸摸地做事,只怕他手里也没有什么真凭实据。”明心暗自筹划:“既然如此,他便不能真的奈何我。想要打草惊蛇,通过我来威胁太夫人,我偏偏不上当!”

明心虽然叫明心却并不十分聪明,她虽然这样想着,可是又十分惦记自己丢失的私房钱。

有心抓贼又怕贼把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抖出来,不由感到左右为难。

“明心师傅,您看看可还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一个婆子走过来小心的问明心。

“都还好,”明心四处看了看说:“叫几个人每天都过来打扫一遍,你们到后面的院子看看去。”

吩咐完了明心便转身回了自己的住处,她觉得有些疲乏了,想要歇一歇。

明心的屋子是个套间,外间只有一桌两椅,一个什锦格子。

里间的陈设也很简单,一床一桌伊一,灰白的床帐,桌上放着两部佛经一只木鱼。

她是出家人,自然要简朴单调才合身份。

明心坐到床边,喝了口冷掉的茶水。

目光落到木鱼下面,微微露出一点纸角。

明心的心忍不住咯噔一下,伸手拿起木鱼,下面压着一张字条,墨迹隐隐透出来。

“所中之毒七日毒发,若要保命须听吩咐。”

纸条上只有这么两句话,但字迹和之前的一样。

明心并不觉得自己中了毒,她把茶杯拿起来仔细看了看闻了闻,并无丝毫的异样。

但她的手掌却起了一大片红疹子,虽然不痛不痒,但看着很吓人。

“不成,我得想法子自救,”明心喃喃道:“不能听任他的摆布!”

卢神医是解毒圣手,明心率先就想到了他。

为了免去口舌,明心决定出府去见卢神医,因此便出了门,吩咐好了人伺候张氏,而后悄悄地出府去了。

卢神医看了看明心的手掌,摇头道:“此毒我虽认得只是解不得,除非是下毒的人才有解药啊!”

明心一听就傻了,问道:“卢神医,你既然认得又怎么解不得?”

卢神医晃着他的圆脑袋说:“这毒药的主药是南方瘴气林里的毒虫,可具体是哪种毒虫却看不出来。不一样的毒虫解药自然不同,何况解药也是剧毒,吃错了只会致命。所以说只能是下毒的人才清楚。”

第三百七十八章 喜宴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七十八章喜宴明心犹不死心,她又去找了好几位有名的郎中,但这些人都看不出她中的是什么毒。

有的甚至说她并未中毒,只是皮肤不适,但开的洗剂却一点用也没有,明心手上的红疹逐渐扩大,到了晚上已经蔓延到手腕了。

明心不由得想起卢神医说的,毒气攻心神仙也救不了的话,彻底绝望了。

晚膳的时候她没去张氏身边伺候,只说自己有些头疼,要早些休息。

她是张氏跟前的老人儿了,这点事自然不算什么。

张氏还打发人来问她用不用请郎中,明心忙说不用,如果在这节骨眼上张氏知道自己已经中毒且被威胁,她只怕死的更快了。

明心虽已出家,可终究做不大四大皆空。

她既贪生又贪财,哪一样也舍不得。

转眼就到了初七日,卫家大摆宴席。

毕竟是公爵府,虽然只是庶女出嫁排场却也很是可观。

只是一般来贺喜的都是各家府中的小辈,真正的家主和家主夫人并没有几个到场的。

说到底,卫家如今一来不够得势,二来名声也欠佳。

只是在众多来宾中,还真有几位人物。

第一位是肖太傅,身为帝师且女儿已经是太子妃,他便是将来的国丈,不但地位尊崇更兼品性高洁,不是一般人能请得动的。

第二位是燕肯堂,当今瞩望最高的年轻文官,他自律甚严,轻易不与人有私交,今日竟然来到卫家,实在出人意外。

“真看不出,这卫家竟然能请得动这二位,”有同是来参加喜宴的人私底下悄声议论:“这卫公爷也不在,是谁有这么大的面子?”

“你这话说的就不在行了,即便卫公爷在家,以他的面子又怎么能请得动这两位?”有知情的人接过话来说道:“应该是他家的五姑娘,据说那喜宴的请帖是她亲自送的。”

“你这话只怕不实吧?二位一个是三朝老臣,一个是仕林新秀,一个区区的小姑娘如何会有这么大的面子?”有人不信:“何况她又是个不尴不尬的身份。”

“你回京城不过半年,这里的事情不清楚也不怪你。”先前那个人一笑说道:“这位五姑娘可不简单,她可是燕家和肖家的恩人,同这两家的小姐是莫逆之交,肖小姐和燕九小姐都是各自府中的掌上明珠,跟父兄撒个娇儿有什么不成的。”

不管别人怎么说,萧太傅和燕肯堂进了卫家后立刻就被恭敬地迎了进去,坐到了最尊贵的位子上。

转眼到了摆膳的时候,珍馐美馔,玉碗牙箸,觥筹交错中人人把酒言欢。

卫宜宁帮着在后堂款待各家来的女眷,看看宴席已近尾声,便悄悄对一旁的如意使眼色。

如意接过她手中的酒壶,卫宜宁悄悄转身出去了,众人都不在意,以为她是去换衣裳了。

卫宜宁低着头走出来,春娇随后也跟了出来。

“姑娘,你这是要往哪儿去?”春娇见她不是往自己的院子里走便有些奇怪的问道。

“我正有事要你帮忙,”卫宜宁见她跟了出来,也便站住了脚,说道:“你去把邵家三哥哥身边的一个老妈妈领进来,就带她先到后面的小山房去。”

“带邵家的婆子去那里做什么?”春娇不解。

“事关重大,我不能跟你说太多,但你见到那婆子后千万别吃惊,同时要小心她别被人看见。”卫宜宁说完就去了,春娇虽然有些纳闷,但也照着卫宜宁的吩咐去做。

只不过她看到那个婆子之后着实是吃了一惊,虽然对方比之前瘦了许多,但她依然认得出来,这分明是那个已经死了的国妈妈。

但之前有卫宜宁的叮嘱,再加上邵杨讳莫如深的神情,春娇知道此事关系重大,便把一切惊讶惶恐都死死藏住了,带着国妈妈七拐八绕地进去了。

卫宜宁出来是为了接应包氏,目前为止还不能让国妈妈和包氏见面,以免两个人串通搞鬼。

卫家无男丁,因此前头的这些男宾都是邵家人代为相陪,卫家的管家到底是下人,只好做些迎来送往支使丫鬟小厮的事情。

酒宴渐进尾声,有些人已经起身准备离席,管家只好去送客。

这边邵楠施施然起身,到父亲邵天资跟前耳语了几句。

邵桐陪着几位六部的同侪出了门,邵杨则去截住管家,说有一桌客人还要酒。

邵天资走到肖太傅和燕肯堂面前,施礼说道:“烦请二位随我去中堂。”

这两人因为之前卫宜宁亲自到府中相求,此时也不多说,径直跟着邵天资去中堂了。

卫宜宁再回来宴席也已经散的差不多了,这张氏因为带发修行,所以今天的宴席并不出面。

卫阿鸾一直陪着母亲,卫宜宁过来说道:“姑父和几位哥哥都在中堂呢,不如咱们也过去,今日的宴席可口,大伙儿想是都吃得有些多,走几步路算是消消食了。”

卫阿鸾想事情周到,便说:“既然如此,就把二老太太也请出来吧!都是自家人,何况往年也难得见一见。”

“小姑姑说的对,我这就去请。”卫宜宓笑着答应了,也不用人跟着,直接去了后院请张氏。

等到张氏来到中堂的时候,见屋子里坐了许多人。

有朱太夫人,卫阿鸾夫妇,还有邵家的三个孩子。

双生女不在,此外就是几个下人了。

张氏进来后卫阿鸾主动上前扶着她坐下,就坐在朱太夫人的旁边。

简短地寒暄后,邵桐上前说道:“今天难得热闹,我前儿几日在街上遇到个女先儿,说的一套新鲜故事,我听了觉得怪有意思,索性把她带进府来给大家都说一说。”

朱太夫人听了就笑:“到底还是个孩子,一心就想着玩儿。”

邵桐笑道:“外祖母,这故事不但是我听着着了迷,就连哥哥弟弟听了也觉得新颖奇特。我怕不入老人家的法眼,还特地叫父亲事先听了听的。”

“哦?敢则姑爷也听了?可真的好么?”朱太夫人听了有些意外,要知道邵天资公务繁忙,一般都不听这些的。

卫阿鸾听了也颇意外,小声问丈夫:“你何时听的?怎么我竟不知。”

邵天资神态自若,说道:“我也觉得和平常的评书不同,大伙儿都该听一听。”

“既然如此,就叫他她上来吧。”朱太夫人道:“听一听权当解闷儿了。”

第三百七十九章 三曹对案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七十九章三曹对案379

进来的是一个青布包头的老婆子,佝偻着脊背,头垂得很低,那块青布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她的样子。

朱太夫人笑道:“这女先儿怎地没带琵琶弦子?难道只凭一张口说?”

“所以说她比旁人稀奇,”邵桐上前说道:“外祖母且听听。”

那老婆子进得屋来就跪在了地上,口中说道:“给各位主子请安。”

她声音沙哑又苍老,很是不好听,还没有哪个先儿是如此嗓音。

“老婆子今天要说的这套书并不是胡编乱造的,而是确有其事。这事情说起来也有三十年了,就在这京城中有一户极富贵的人家,姓甚名谁先按下不说了。这家的老爷有三个儿子,前两个儿子都是庶出的,第三个儿子却是正室所出,年纪最小。

这位小公子虽然只有六七岁,但聪明伶俐,容貌俊秀,这家的老爷夫人很是疼爱。唯一不足的是这孩子先天有些弱,时常肯病。

一年冬天这孩子着了风寒,缠绵数月还没有治愈。这家的夫人疼爱儿子,便日夜烧香拜佛,许愿发誓求神佛保佑儿子。”

这老婆子说到这儿的时候,朱太夫人忍不住想起自己当年,眼眶便有些湿了。

“有大夫给了个食补的方子,说每日给少爷喝一碗,时间长了益气健体,是极好的。”老婆子继续往下讲:“这家的大姨娘平日里最是殷勤,她对夫人说这件事交给旁人不放心,自己把事情揽了过来,每天精心的煲了汤给少爷端过去。可是几个月过去,小少爷没见丝毫好转,还是撒手去了。

把个老爷和夫人几乎没疼死,尤其是夫人,伤心过度大病了一场。”

故事讲到这里,有几个人的心不禁起了变化,一个是张氏一个是朱太夫人,还有一个是明心。

明心的手攥的紧紧的,里头有张银票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就在她随张氏往前院来的时候,发现不知何时在她的衣袋里放了张便笺,里头还裹着一张三千两的银票。

上头说只要她给说书的作证说出实情,这银票就是她的,且不会为难她。

明心先还奇怪,哪里有说书的。但一到中堂就明白了,听邵家人的口气这事情显然是他们主导的,如此一来她就更怕了。

邵家人她可惹不起,别说她,就是张氏卫宗镛也一样不行。

张氏自然也察觉出有些不对劲儿了,但她不能发作,只能装作若无其事。

朱太夫人则是被勾起了伤心事,心中一片凄惨。

那婆子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只是别人并不知情,那小少爷其实是被人害死的。害他的不是别人,就是那边位大姨娘。她在每日煲的汤里加入了一味毒药,一顿两顿不致命,可时间久了,毒积得深了,这小少爷身体又弱,自然经不起,因此就丧了命。”

“你,你说的这故事……”朱太夫人听到那小少爷是被人害死的就坐不住了,质问道:“你先说这并不是编造的,而是确有其事,那你来告诉我究竟是哪一家发生的事?”

“我看她分明是一派胡言!”张氏沉声道。

“老太太、二太夫人,”那婆子仰起了脸,说道:“我说的就是智勇公府的事。”

“国妈妈?!”屋里好几个人都吓了一跳,这人不是别人,就是包氏身边的国妈妈,因为她比先前瘦了好多,且嗓音沙哑得厉害,所以没能认出来,更何况-----

“你不是已经死了吗?!”明心哆嗦着问道。

“我确实死过一次了,”国妈妈皮笑肉不笑地说:“只是阎王爷不收我,说我还有事没做完,把我打发回来了。”

“你的意思是我害了宗锋少爷?”张氏并不恼怒,语气平静地问国妈妈:“三十年前的事,若没有真凭实据可就是诬陷。”

“二太夫人,若不是因为我知道了这件事,你也不会对我和夫人起了杀心,反而诬赖我们,要把我和夫人赶尽杀绝。”国妈妈丝毫不退让。

“嫂嫂不是病着吗?”卫阿鸾问道:“国妈妈你可不要胡说。”

“我在这里,”卫阿鸾话音刚落,包氏从外面走了进来,也是一身粗布衣裳,面容憔悴:“我逃出府去已经月余,还是多亏了楠哥儿他们照应我。”

朱太夫人一见此情景,只觉得心乱如麻,声音都打颤,卫宜宁忙上前给她拍背顺气。

“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朱太夫人捂着胸口道:“天资啊,究竟孰是孰非,你可清楚?”

邵天资起身道:“这件事是楠儿兄弟几个跟我说的,这国妈妈我曾问过她,她跟我便是如此说的,至于真假我并没有求证清楚,所以才想着当着众人的面把话说清楚。清者自清,都说明白了到时自然见分晓。”

包氏肃容道:“这件事我们原本也是不知道的,只因国妈妈有一次无意中听明心说漏了嘴,她回去对我讲了。我原本是不信的,但紧接着二太夫人便中了毒,没有任何凭据就认定了是我和国妈妈做的。逼着国妈妈服了毒,又把我软禁起来,想让我自生自灭。”

“一派胡言!”张氏喝止道:“分明是你们商议害我在前,你那女儿又想杀了怀有身孕的姨娘,不是这样我又怎会对你们出手?难道我还嫌这府里不够乱吗?”

“我们说的是一面之词,难以取信,不如叫明心来说一说。”包氏此时也很冷静:“她这么多年追随二太夫人,可称得上是头号心腹,这件事情我们也不过是近来才知道,不像她知道的详细。”

“明心,你把事情说清楚,不得有任何隐瞒。”邵天资对明心说。

他久居庙堂,甚有官威,此时一声喝令,明心便觉得心惊肉跳。

便是她对张氏忠心,想要矢口否认。

一来邵家人等未必会相信,二来必定不会给她解药了,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

另外她所收到的那些便笺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墨水写的,不出半个时辰字迹就不见了,只剩一张白纸。

所以就算她想帮张氏辩白,也拿不出什么有力的证据来。

可虽说如此,要她干脆利落的反水也的确很难。

正在她犹豫的时刻,邵桐冷冷开口:“明心师太,你可得想好了再说,否则说不清楚的话,这事情便有可能是你做的。”

第三百八十章 装疯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八十章装疯380

明心慌张地扫视了一遍在座的人,张氏势单力孤。

“二太夫人会不会把我推出去替死?”明心惴惴不安。

“你怎么不说话?!”朱太夫人此时压抑着怒气,她急于知道真相。

“这……”明心虽然站了出来可依旧犹豫着。

张氏看她的神情便觉得不妙,明心这些天总是魂不守舍,她起初只以为是她身体不舒服。

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张氏的行事风格向来狠辣,从来都是先下手,此时情势紧急,她本能地选择弃车保帅。

“明心,你背着我都做了些什么?!”张氏喝问明心:“宗锋少爷离世是因为痨病,我何曾做过什么?我问心无愧,包氏等人诬陷我,甚至拉明心下水,这污名我绝不背负!”

明心见她如此干脆地弃卒,心里便彻底绝望了,就算她什么都不说,张氏也不可能留着她了。

因此便扑通一声跪下,对着朱太夫人连磕了几个头,起身说道:“老太太,这件事情确乎是真的,这三十年来,我不敢对任何人说,只想让这件事烂在肚子里。这事情虽然不是我做的,可我毕竟知情,良心也颇受煎熬。但我毕竟只是个下人,况且错已铸成无法挽回。我没有别的请求,只求饶我一命,我便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虽然她收到的纸条上已经做出了许诺,但明心还是觉得当面求了朱太夫人才更稳妥。

“你只管说,若你真的只是知情而没有插手,我不会拿你怎样的。”朱太夫人说道:“但倘若撒一句话,我便绝饶不了你。”

“回老太太,这件事儿奴才真的只是知情,而且还是事情已经做成后才知道的,绝没参与”明心说道:“想必您一定还记得,三十多年前在二太夫人跟前最受宠的并不是我,而是一个叫槐蕊的丫头。”

“没错,我想起来的确是的。”朱太夫人点点头。

“当时二太夫人嫌我笨,只叫我做一些跑腿的活,像害人这种精细的勾当是轮不到我的。”明心如实说道,当初她还颇嫉妒那个叫槐蕊的,如今想来又感到庆幸。

“宗锋少爷病着的那些日子,二太夫人的确每天都用金针菜煲了汤给他喝,这是大夫给的方子,没人怀疑。只是她们偷偷的在里头加了东西,是和金针菜样子很相似的大花萱草。”明心说道:“那大花萱草的样子和金针菜十分相近,只是有毒是不能吃的。她们每次在汤里只放几丝,如果不是认得的人根本不会察觉,况且这样的毒药一次两次不会致死,只是会让人越来越虚弱。”

“宗锋少爷咳喘得厉害,且头晕目眩,那大花萱草慢性中毒的症状也是让人这般,所以根本就没人疑心,就算是郎中也轻易察觉不出,毕竟那个时候宗峰少爷病势沉重,脉象极弱。”

朱太夫人听了明心的话浑身颤抖得厉害,指着张氏问道:“你,真的是你?你好狠的心!”

“我没有!”张氏不肯认:“没有任何凭据,单凭一个下人的嘴如何便能作准?!”

国妈妈和包氏一听,不由得对视了一眼,张氏果真很难对付。

其实这件事她们早在十几年前就知道了,如果不是和张氏闹翻,也不会选择抖出来。

“那槐蕊后来嫁出去了,她原本是回了老家的,这两年才随着儿子回了京城,这件事二太夫人并不知道,我也是前些日子上街偶然遇见了她。她如今就住在……”明心语气急迫地说道。

还没等她说完,张氏一把抓起桌上用来剪蜡烛的剪刀,直接捅进了她的咽喉,明心一口气堵在心里,一手捂住双手,一手指着张氏,满眼的幽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此时邵杨和邵楠赶紧站到朱太夫人身前,生怕张氏对外祖母不利。

从中堂的屏风后头走出来两个人,是肖太傅和燕肯堂。

张氏恶狠狠说道:“刁奴竟敢如此污蔑我!实在不可饶恕!”

她只说自己是被明心气得发狂,却绝不承认自己是为了灭口。

“肖太傅、燕大人,您二位如何看待此事?”邵天资起身对这二人说。

把他们请来是为了公允,免得卫宗镛到时有怨言。

“肖太傅、燕大人,我要做首告,就状告这张氏害死我儿子卫宗峰。”朱太夫人起身颤巍巍地行礼道。

卫宗鋒是她的亲生儿子,当初夭折真真是带了她的半条命去。

如今听说儿子的死是为人所害,她拼了性命也要查出真相。

“此事还需进一步审理,不如把二太夫人暂且带走,全城下令把当初那位丫鬟找到,总是能查出实情来。”燕肯堂道:“我家叔父在刑部任职,这样的案子也不是没审过,旁人以为时间久远、死无对证,可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总能审个明白就是了。”

一旁的肖太傅也点头说道:“此话不假。人心似铁非似铁,王法如如真如炉。便是江洋大盗、作恶的匪首,到了公堂之上也没有不招的。”

张氏听到这两个人的话,心下又怕又惊,如今卫宗镛不在京城,她也是一把年纪,若真上公堂哪里熬得过刑去?

看这样子朱太夫人是铁定了要自己偿命,自己虽然有个诰命的头衔,但到底是怎么来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朱太夫人能给她就能夺回去,一旦真上了公堂,可就是凶多吉少了。

思及此张氏打定了主意,绝不能让官差把自己带走。

于是,她把剪刀扔在地上,他的手上本就沾满了血,胡乱的在自己脸上抹了几下。

顺便扯乱了头发,嘴里胡说乱叫,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这,这是疯了不成?”卫阿鸾看着神色癫狂的张氏错愕道:“那该怎么办?”

“啊哈哈,无净无垢,无立足境!”张氏大呼小叫地念诵道:“佛祖要迎我去讲经啦!你们这鞋俗人,没有慧根的糊涂东西!”

卫宜宁冷冷地看着张氏,她知道张氏是在装疯。

但就她现在这个样子,还真是不能带她去衙门。

第三百八十一章 诚实的邵杨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八十一章诚实的邵杨381

张氏刺死了明心后发了疯,智勇公府对外封锁了消息,除了燕肯堂和肖太傅外无人知道智勇公府这天所发生的变故。

张氏被捆起来,关到了她的院子里。派了人日夜看守,不得有丝毫马虎。

有仆人来清洗了地上的血迹,又把明心的尸体收敛了,暂时放到后院的空屋子里。

如今天气寒冷,不怕腐坏。

“张氏她不会是真的疯了吧?”邵杨有些迟疑地问:“倘若她一直不清醒该拿她怎么办?疯子也没法带上公堂啊!”

“就算她不承认谋害舅舅,单是她把明心刺死这件事也够了。她便是装疯,便让她疯下去好了,不过是把她关起来直到老死。”邵楠说道。

“那怎么成?明知她犯下死罪还要让她苟延残喘,难免太便宜她。”邵桐说道:“她如今已然被剥了佛面只剩下一身贼皮,留着她做什么?依我说必须要把她斩草除根。”

“可是还有大舅舅……”邵楠欲言又止,卫宗镛如今不在,到时回来又怎能轻轻揭过。

“大舅舅难道还要质问外祖母不成?现有肖太傅和燕御史作证,便是他不在场又怎样?”邵桐不屑道:“更何况他若是知道实情,只怕躲还来不及吧!这位舅舅可是出了名的善于明哲保身。”

这时邵杨忽出惊人之语:“会不会大舅舅从一开始就知道?”

此时朱太夫人等人早已离开,只剩他们几个小辈还在这里。

卫宜宁深深看了他一眼,依旧不说话。

邵楠和邵桐也不出声,其实他们心里都有疑虑,不单是卫宗镛,就连包氏也未必如她所言是近期才知道这件事。

倘或不是张氏要奈何包氏,包氏是绝不会告发她的。

只是如今已经没办法求证,张氏是绝不可能出卖自己儿子的。

“我们去看看祖母吧,”卫宜宁打破沉默:“这件事只怕对老人家打击太大,一时转不过来。我其实一直忐忑,可又想不出更万全的计策来。”

“五妹妹,不然咱们干脆让那老婆子……”往外走的时候,邵桐走到卫宜宁跟前悄悄说,用手笔画了一个下落得姿势。

“二哥哥,你急什么?”卫宜宁看了邵桐一眼不疾不徐道:“有人比咱们还急就是了。”

邵桐闻言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说道:“宜宁,你真是通透,我怎么忘了这茬。”

邵杨还有些解不过来,追着问道:“宜宁、二哥哥,你们说的是什么茬?”

邵桐不欲他多问,嘻嘻哈哈说道:“什么茶?大红袍、碧螺春、六安瓜片你要哪个?喝太多茶睡不好,我看你还是别喝了吧!”

邵杨知道他故意混自己,可这时候显然不是争辩的好时候,因此值得把自己的好奇心先按下去。

卫宜宁心里隐隐有着担忧,这件事情到底还是太急促了些。

让朱太夫人没有丝毫的心理准备,怕老太太实在有些招架不住。

果然,到了朱太夫人这边一看,老太太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卫阿鸾在一旁剪头疼膏药给母亲贴太阳穴。

如意已经派了人去请郎中,此刻也是一脸担忧地给朱太夫人捶腿。

卫阿鸾一见卫宜宁等人,先是盯住了,继而叹息一声。

邵楠三兄弟慢慢低了头,知道母亲是动气了。

“你们都回去歇着吧。”朱太夫人疲惫道:“我不碍事的。”

话虽然如此说,但明显气虚力弱,黯然得很。

“如意,你好生守着老太太,”卫阿鸾先是吩咐了如意,然后起身低声对自己的三个儿子和卫宜宁说道:“你们都随我出来。”

四个人只好默默地出来,低眉顺目,装的一个比一个乖。

“这件事到底是谁的主意?”卫阿鸾转过身问:“你们的胆子可真大,这事情非同小可,偏偏你们又不提前跟老太太透透风,这么一剂猛药是想要了她的命吗?”

“我们是同父亲讲了的,父亲也说这事情还是在大舅舅回来前解决了最好。”邵杨闷闷地开口。

“主要是事情有了变化,才没来得及跟您和外祖母说明,事急从权,还请母亲恕罪。”邵楠性情最温和,向母亲解释:“实在是怕错过了机会,再生变故。”

“母亲,那包氏偷跑出府,张氏被人追杀,我们怕不抓紧把事情挑明,就彻底没了机会。实在是为小舅舅报仇心切。”邵桐也忙说道。

“我当然知道你们是好意,”卫阿鸾道:“你们不想让坏人逍遥法外,不想让小舅舅死不瞑目,这些我都能明白。可事到如今,老太太又急又痛又恨,我真是怕……”

“小姑姑,这件事的确是我们没做好,”卫宜宁道:“祖母上了年纪,这件事又是她最伤心的,换成是谁都要一时承受不住的。”

“我现在担心的是,老太太必定要大病一场的,”卫阿鸾垂泪道:“有赶在冬至,万一有什么不好可怎么办?!”

邵楠等人一起都沉默了。

卫阿鸾看了也不忍心,缓了口气说道;“你们啊到底是年轻气盛,记住了,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和长辈打商量,万不可自作主张。更不能刻意隐瞒,有什么事不能同我说的!”

邵楠邵桐等忙点头,连声说道:“母亲教训的是,孩儿谨记!”

卫宜宁也说:“姑母息怒,我们以后再不敢了。”

卫阿鸾这才舒展了眉头道:“这才乖。”

邵杨一见母亲转怒为喜,便高兴地说道:“宏安找到了,这是件喜事,外祖母知道了必定会高兴的。”

邵楠邵桐赶紧去捂他的嘴,怎奈他已经说出来了。

“你们捂我嘴干嘛?”邵杨觉得冤枉:“刚刚不是还向母亲保证有事绝不隐瞒的吗?”

邵楠邵桐一个低头一个咬牙,卫宜宁心里也直叹气。

“什么?你说宏安找到了?在哪里?为什么没领过来?”卫阿鸾一叠声儿地质问:“不是说那孩子掉下悬崖了吗?竟无事了?那还真是老天保佑。”

顶点

第三百二十八章 翻覆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二十八章翻覆382

冬月初八,智勇公府嫁女。

外人不知道就在一天前府里死了人,看如今喜气洋洋的场面,就算有人说也没人信。

包氏又做回了那个端严雍容的公爵夫人,亲自接待了当阳伯府和左尚书家的迎亲队,并把双生女权送出了府。

这两桩婚事虽然是张氏一力主持,但碍于她修行的身份,正式场合一向是不出席的。

所以今天没有看到她,也没有人感到觉得奇怪。

徐家和左家都是招人代为接亲的,因为那两位新郎官一个重病一个呆傻了都没法出来见人。

等到迎亲队伍离了门前,包氏才容出空儿来去伺候朱太夫人。

那张氏疯疯癫癫,虽然捆着却终日胡说八道,又骂又唱,很是吵人。

包氏向朱太夫人请示了,请了郎中来给她开了镇定的方子。

那药喝下去不消一刻人便会昏睡过去,要四个时辰左右药力才会失效。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上了年纪的人,整天那么捆着也不行,所以给她服了药后,只要昏睡便叫人把绳子解开。

包氏经此一事,越发老练沉稳,喜怒不形于色。

桑姨娘还好,她一向安份守己,她对谁都构不成威胁,故而也没有人防着她。

陈姨娘也还罢了,她和包氏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在包氏最狼狈的时候,她也没干过落井下石的事儿。所以这时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最提心吊胆的就是何紫云了,以前仗着有张氏撑腰,她和包氏的关系已经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

如今张氏倒下去了,包氏重新掌权。她自然心惊肉跳,生怕包氏找机会向自己发难。

因此这些天她想尽了办法陪在朱太夫人旁边,像是冻怕了急着钻热灶火的冻猫子。

“夫人,那姓何的小贱人是万不能留的。”国妈妈对包氏说:“咱们须得趁老爷没回府之前把她给解决掉。”

国妈妈虽然死里逃生,被折磨得不成样子,可狠辣的心性却没丝毫变化。

只是她的身体比之前衰弱了不少,动不动就眼前发黑浑身虚汗。

“我心里有数,现在还不能动她,”包氏呷了一口参茶缓缓地说:“不能太明显了。”

双生女出嫁的第三天,本该是回门的日子。

包氏头一天就叫家里的下人把一切应用之物都打点好,不管怎么说面上还是要过得去的。

然而天还没亮,当阳伯府的人就来报信说当阳伯去世了,卫宜室嫁过去将将三天就成了寡妇。

徐家报丧的人刚走,包氏便赶紧装束,准备去徐家奔丧,如今府里能出去的也只有她。

谁想包氏前脚出了智勇公府,卫家的后院竟然失火。

好在只烧了一间院子,就是关押张氏的那一处,烧死了几个下人,张氏自己也被烟呛死了。

身上没有别的可疑的伤,手里握着燃了一半的火绳,众人都说是她放的火。

因为死了人自然要经官,张氏已死,谋害卫宗钊的事也就只好随她去了。

包氏难免有些分身乏术,好在卫阿鸾这些日子一直陪着朱太夫人,顺便帮着料理一些智勇公府的事。

按理说张氏亡故该给卫宗镛报信,毕竟是他的生母,且有诰命在身,卫宗镛是要守孝的。

包氏向朝廷上报了,又花了银子打点了人,最后皇帝批复说虽然孝为国本,但智勇公身负重任,权且将张氏太夫人停灵数月,以待卫宗镛督工完毕回朝后再行祭祀下葬。

这是包氏想要的结果,倘若卫宗镛即刻回来,势必与自己有一番争辩,且又给何紫云撑腰,自己难免掣肘。

有了圣旨,何紫云便是给卫宗镛偷偷报讯,也起不到实际作用。

卫宗镛终是不能抗旨就是了。

虽然已经过去了好几日,朱太夫人依旧卧床,每日里不思饮食,也不爱开口说话。偏偏又夜不成寐,所以人也就更加衰弱。

卫阿鸾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得了空儿便劝解她:“母亲,我知道你心里煎熬,可凡事到头总要看开为是,不然就是难为自己了。这事情的确让人意难平,然张氏已死,咱们也没办法把她送官去审了,自古以来的律法从来都是一个死,没有死两回的。”

朱太夫人听了叹了口气,开口道:“你当我是恨她没能伏法吗?我还不至于那么固执,她死了也就是了,起码还省得家丑外扬。我只是心痛宗钊,他那么懂事,才不过七岁,怎么就容不下他?我这个当娘的实在不够资格啊,让孩子受了人家的暗算!”

说着流下泪来,哀叹不已。

卫阿鸾也陪在一旁垂泪,朱太夫人并不是真的不知张氏为何要谋害自己的儿子,她只是接受不了这件事。

卫宜宁这些日子衣不解带地伺候着祖母,不敢稍歇,看着老太太如此神伤,她的心里也是无比难过。

这日朱太夫人好容易睡得沉了些,且何紫云和桑绿枝都在一旁侍奉,卫阿鸾也是连日没怎么合眼,又有话要对卫宜宁说,便起身,轻声说道:“我要回去换换衣裳,宜宁你随我去一趟,两位姨娘受累,在这里守着老太太半日吧!”

何紫云听了忙说:“姑奶奶可折煞我们了,这不单是该尽的本分,更是我们的福分。您和五姑娘这些天也着实累的很,很该歇歇,又不是铁打的。”

桑绿枝也说:“姑奶奶尽管回去,老太太醒了,我试着伺候她喝些汤粥。”

卫宜宁先是或自己屋里换了衣裳,然后才跟着卫阿鸾出府。

“宜宁,你跟我说实话,这件事是不是你的主意?你为何不事先对我说?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长辈吗?”马车离了智勇公府,卫阿鸾在车上问卫宜宁。

虽然当时卫宜宁并没说话,可卫阿鸾觉得这事情之所以被翻出来,一定是卫宜宁最先知道了,继而告诉给了邵家三兄弟。

卫宜宁没犹豫,直接点头答应了,但也不多解释。

卫阿鸾看了她半晌,问道:“你是不是为了宏安?你想让他袭爵?”

第三百八十四章 太像了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八十四章太像了384

卫阿鸾回到邵府先去给婆婆请了安,卫宜宁也随着她跟邵家人见了礼。

随后来到卫阿鸾的院子,卫阿鸾去栉沐,卫宜宁则在房中看书。

不一会儿邵桐跑了过来,见了卫宜宁道:“我娘是不是为难你了?”

卫宜宁摇头一笑:“没有,姑姑就是问了问,并没真的责怪我。”

邵桐缓口气道:“那就好,外祖母还好吧?我明日不去部里,想去探望探望。”

又说:“那张氏一命呜呼,依我看多半还是包氏做的,那老婆子才不肯自寻死路呢!包氏和她水火不容,自然要趁机要了她的命,也算是给外祖母一个交代。”

“这结果也没什么不好,”卫宜宁放下书卷道:“否则让她疯下去,一时半会也弄不出个结果。更主要的是还要时常防范她,亦或是等到老爷回来,又难办。”

“老三真是个竹筒子脾气,”邵桐咂嘴道:“竟把宏安的事情说了出来,回来我和大哥都说了他,他也后悔的跟什么似的,可终究还是瞒不住了。”

“刚才小姑姑还跟我说要见一见宏安呢。”卫宜宓轻叹一声:“按理说见见小姑姑倒是无妨的,只是这件事不能再让更多人知道了。”

“我明白,到时就说是应爵的小友,和他一起进府玩玩儿,没人会疑心的。”

“这样也好,”卫宜宁知道这样已经算是很好的办法了:“告诉三哥哥也不必自责,很多事情都是因缘际会,既然已经如此,便打起精神去应付以后的事吧!”

邵桐闻言笑道:“五妹妹,你真是我见过最沉稳有气量的女子了。有些地方我都自愧不如,倘若你是男子,必会建立一番功业。”

卫宜宁摆手笑道:“二哥哥,你可别这么说,我真是无地自容了。”

两人正说着话卫阿鸾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邵桐忙上前请安。

卫阿鸾见了他脸上还带着气,可终究没发火,屏退了下人,说道:“你们以后有事万不可再这么遮遮掩掩的了,桐哥儿第一个欠打。”

邵桐委屈道:“做什么是我?上头还有大哥呢。”

卫阿鸾道:“从来都是你胡闹,这次不用问,一定是你力主的。”

邵桐无奈的眨了眨眼睛,没再辩驳。

邵楠在世人眼中都是谦谦君子,在父母心中更是如此,自己则不然,多说无益,索性默认。

“你去把宏安接来,我看看那孩子,”卫阿鸾坐下道:“这么大的事多亏你们能瞒得住!”

邵桐和卫宜宁对视一眼,转身出去了。

也不过半个时辰就把韦应爵和卫宏安都带了来。

邵桐是韦应爵的姐夫,所以他带着这两个孩子进府没人觉得不对劲儿。

不过按照礼数,邵桐还是先带着他们两个去拜见了祖母和大伯娘黄氏。

这两位自然是见过韦应爵的,见旁边还跟着个一般年纪一般俊秀的孩子,不由得笑道:“这一位是谁家的哥儿?竟没见过。好俊的模样,倒和应爵像是双生。”

邵桐忙说道:“这位兰小哥是应爵的小友,打金陵来的。”

于是邵家老太太便叫人准备了些见面礼,也不过是银锞子小荷包之类的,赏小孩子的玩意儿。

卫宏安依礼谢过了,吃了几口点心,又喝了碗茶,才随着邵桐往卫阿鸾的院子来。

一进门,邵桐便说:“母亲,我把人带来了。”

说着要把韦应爵领出去,谁想韦应爵不肯动,盯着卫宏安不说话,但意思很明显,卫宏安在哪里他就在哪里。

卫宜宁走上前一手携了一个说道:“不妨事,应爵不会讲的。”

卫阿鸾把手里的茶盏,放下定睛一看,不由得晃神,愣在了当场。

卫宏安最是知礼,上前规规矩矩地问了安,韦应爵本来是从不做这些的,但见他如此自己便也跟着行了礼。

卫阿鸾一把搀起了卫宏安,拉到自己跟前,捧着脸仔仔细细的看,眼泪忍不住断线珠子一般滚落下来。

邵桐见了纳罕,母亲何至于激动成这个样子?

卫宜宁心里也忍不住打鼓,不为别的,小姑姑的神情实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她最怕的就是过早暴露卫宏安,卫阿鸾越是激动就越难办。

“这孩子,”卫阿鸾好容易能够哽咽着出声:“这孩子实在太像宗钊小时候了!”

邵桐立刻在心里叫了一声糟糕,卫宜宁也垂了眼眸。

卫阿鸾此时哪有心情去看别人?她把卫宏安揽在怀里坐看右看,越看越喜欢。

“当初老太太最喜欢你哥哥福安,他长得和你小叔叔便有三四分相似,如今宏安的长相神情和宗钊只怕有七八分像。”卫阿鸾道:“这孩子一定是我们卫家的子孙,再错不了的。”

“哦,原来你是怕宜宁妹妹撒谎,弄个假宏安啊!”邵桐在一旁凉凉地说道:“我还真当您是念侄心切呢!”

“你少胡说!”卫阿鸾啐道:“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何时疑心过宜宁?只是这孩子实在是太像宗钊了,真叫人心疼。”

“原来我小舅舅长得这么好看。”邵桐又恢复了一贯的嬉皮笑脸。

“其实说起来宗钊要比宏安文弱些。”卫阿鸾叹息一声说道:“那孩子打落草就爱病,你外祖母真是操碎了心。”

卫阿鸾又想起什么,赶紧把丫鬟叫进来让她去准备见面礼。

卫宜宁忙说:“姑姑不要破费了,来日方长。”

卫阿鸾抱着卫宏安道:“你爱吃什么爱玩儿什么都跟姑姑说,你可有小名?认得多少字了?可有先生教你读书?”

卫宏安落落大方道:“姐姐说我叫观音保,如今住在钟公爷家,公爷教我和应爵骑射,燕大人每隔几日给我讲一篇《礼记》,余下的让我自己温习揣摩,做了课业等着他批改。”

“燕大人?哪个燕大人?”卫阿鸾问道。

“就是燕七,”邵桐道:“这孩子虽小却已然在金陵考取了童生,这次进京是燕七叫他来的,要亲自教授他,可见对他是寄予了厚望的。”

第三百八十五章 松一口气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八十五章松一口气385

卫阿鸾听了又高兴又意外,连连夸赞道:“真是个聪明绝顶的孩子,将来必是成大器的!”

越看越爱,竟舍不得放手了。

一时丫鬟进来,捧了大红金漆托盘,里头放着一块上好的缂丝衣料,一只羊脂玉佩,一套太学专用的文房四宝并一把小佩剑。

“头一回见,没什么好的,拿着玩儿吧!”卫阿鸾笑着对卫宏安说:“以后想要什么只管对我说。”

卫宏安起身道谢,又推辞不要。

卫宜宁从旁说道:“既是姑姑赏的,却之不恭,你选两样留下吧!”

卫宏安于是选了文房四宝和佩剑。

卫阿鸾道:“都拿着吧!回头叫人把衣裳做好了给你穿上,再配上玉佩。”

卫宏安躬身道:“多谢姑母厚爱,只是父母之丧未满,实在不可穿着华贵。”

“哟,我真是高兴过头了,”卫阿鸾自悔道:“这孩子真孝顺。”

回想起卫宜宁姐弟俩的穿着还真是不鲜艳,卫宜宁因为常在朱太夫人身边伺候,穿的还不算十分素淡。

卫宏安如今身上穿的是月白的里衣配着雪青的外衫,同色的发带束发。

虽是如此清冷的打扮越显得眉目分明,面容俊秀,好似玉雕出来的一样。

卫阿鸾只顾盯着观音保左看右看,邵桐在一旁上前说道:“母亲,如今天黑的早,我还是趁着有天光把这两个孩子送回去吧!你和宜宁妹妹也得回那边去伺候外祖母了,省得那边的人服侍得不够尽心。”

卫阿鸾虽然舍不得,却也知道不能久留观音保,因此说道:“也好,那就先送回去吧。顺便准备些礼物给钟公爷送去,就说等有了空闲我定登门道谢。”

卫宏安和韦应爵也施了礼,拜别卫阿鸾。

邵桐刚刚领着这两个孩子离开,黄氏便带着丫鬟随后到这边来了。

也不过是详细问一问朱太夫人的身体,顺便留卫宜宁在府上用饭。

卫阿鸾道:“我正要去跟嫂子说呢,不必准备我们两个的饭了,还要回那边去的,老太太如今离不得我们。”

黄氏知道如今的情形多客气也没用,便笑着说:“这是尽孝的事,我不敢耽搁,等老太太身体健旺了,好歹接到咱们府上住一程子。”

又对卫宜宁说:“五姑娘这些日子也受多了,越发有大姑娘的模样了。我叫厨房里准备了几样点心,你给老太太拿去,若有喜欢的记下来,回头叫他们做好了再送去。”

卫宜宁连忙道谢,同卫阿鸾穿好了大衣裳去邵老太太那边告辞,然后出门上车,径奔智勇公府。

在车上,卫阿鸾还是不住地念叨观音保,对卫宜宁说:“我一见这孩子就说不出的喜欢,过些天请两个宫里的御医来去给他看一看。其实很该把他接到咱们家来n在钟公爷的府上哪有人那么细心的照顾他?毕竟还只是个小孩子。”

卫宜宁听了这些话,心里又喜又忧。但面色如常,温言细语道:“宏安年纪虽小却也吃过许多苦了,难得他自己刻苦用功并不娇气。如今在超勇公府上住着,习武学文,其实是十分难得的造化。我也巴不得能日夜守着他,可放眼整个京城,文韬武略有几个人能超过他如今的这两位师父去?我们两个的身份尴尬,他只能凭自己的本事博取功名。还望姑姑体恤,我们必是不会再给长辈们添乱的。”

这一席话说得入情入理,卫阿鸾也听住了。感慨道:“宜宁啊,别看你年纪小,却是个极有见识的姑娘,你这番话说的再对不过了。只要宏安自己肯上进,一样博得个封妻荫子。既如此,便叫他在钟公爷那里住着吧。”

卫宜宁听她如此说才放下心来,只要卫阿鸾不生出把卫宏安接走的心思,那卫宏安暂时就是安全的,不会暴露。

姑侄二人回了智勇公府,此时已经快要掌灯了。

朱太夫人醒了已经快半个时辰,正半倚在床上,包氏和如意在一旁伺候着吃银耳羹。

见她们回来了,朱太夫人略带着喘息说道:“阿鸾,你该回去了,在这里没日没夜的伺候我许多天,也该歇歇了。”

卫阿鸾笑道:“哪有那么多要歇着的!我这许多年都在南方,好容易回了京城就该好好尽孝。”

说着把包氏手里的粥碗接过来,坐在床边喂朱太夫人。

卫宜宁便把从邵家拿来的食盒打开,将那几样点心每样都捡出两块来放在盘子上,用手托到朱太夫人跟前,温言问道:“这是邵家大娘特意给老太太带来的,还热乎呢,正好和银耳粥配着吃。”

朱太夫人又问了问邵家的老太太以及其他人身体安好,说道:“难为你嫂子惦记着我,回头我好了要把他们都请到咱家来坐坐。”

卫阿鸾笑道:“我婆婆还说呢,后日要过来看看您。好歹多吃几口点心,光喝粥怎么顶饿呢?”

朱太夫人也知道她说的有理,可实在是没有胃口,那些点心放在嘴里竟比药还难吃。

因此勉勉强强吃了半块儿就再也吃不下去了。

卫阿鸾脸上虽然还笑着,可心里实在是着急。

都说老健春寒秋后热,朱太夫人的身体虽然一向不错,但是经过这样一番打击,数天来不思饮食,神色倦怠。只怕有个山高水低,一想到这些她便忧心如焚。

伺候着朱太夫人吃过晚饭,又过了一会儿丫鬟熬好了药端过来。

卫宜宁拿过来尝了一口,说道:“还有些热,再等一等。”

朱太夫人见她如此,心中很是激荡,自从知道儿子宗锋是被人毒害了之后,她每次看到药碗心里总会有种不适感,莫名觉得危险。

但卫宜宁却每次都替自己尝药,表面上是在试温度,可连带着把她的疑虑也打消了。

包氏在一旁看着,觉得卫宜宁要么是真的特别孝顺,要么就是城府太深。

她心中在犹豫着,对于这样一个人,自己究竟是该拉拢还是该警惕?

第三百八十六章 病重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八十六章病重灯烛辉煌,锦衾帐暖。

卫宗镛坐在书案前,把家信揉成了一团,死死捏在掌心。

那信是包氏写的,信上说卫宗镛的生母张氏忽然疯掉接着意外亡故,如今停灵在家,等着他回京复命时再安葬。

“这个贱人!”卫宗镛恼怒的大骂道:“一定是她下的毒手!待我回去后一定要剥了这贼贱人的皮!我母亲身体从来无恙,如何会好端端的疯癫?更不会自己放火把自己烧死!”

跟随他来的两个姨娘吓得不敢上前,她们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听卫宗镛的话也知道京城府里出了大事,包氏夫人又重新掌了家。

“给我磨墨!”卫宗镛强忍着滔天的怒意说道:“我需得修书一封警告那贱人,要她不可对紫云母子不利,否则我必要她的命!”

卫宗镛虽然不才,但因和包氏做了几十年的夫妻,也知道她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如今张氏不在了,何紫云母子便岌岌可危。他在外鞭长莫及,只能写封信吓唬吓唬包氏。

这封信在半个月后交到了包氏的手上,包氏看完了冷冷一笑,根本没当回事。

一旁的国妈妈问道:“老爷还真是护着那个姓何的小贱人,岂不知夫人要是想动她早就没她的活路了。”

包氏轻蔑的一笑说道:“看得出老爷这也是豁出去了,何紫云在生下孩子之前我是不会动她的,毕竟不管怎么说这家业总得有人继承。”

尽管包氏心中尚有不甘,但自己的儿子卫长安已经没了,又不可能再生,只能像朱太夫人那样,让庶子袭爵。

当初她在卫宗镛的补药里常常放一些偏寒的药物,使之不能生育男胎。

但那主要是针对梅姨娘和柳姨娘,后来便不用了。

如今看来也是为自己留了后手。

“等找个合适的机会,把姓何的小贱人叫过来敲打敲打,让她安分守己的。”包氏悠悠然道:“就凭她还肖想公侯夫人的位子,她也只配做个奶妈子罢了。”

“夫人是最圣明的,若不是因为大少爷的事让你心灰意冷,也不会被这帮人钻了空子。”国妈妈说道:“如今这家里头的人哪一个不是在夫人的手心里攥着的。”

“唉!”包氏叹息一声,说道:“我这也是迫于无奈,若不如此,也早成了别人的刀下鬼。别说这些了,你明儿去看看宜宓,给她带些棉衣去。还有那几样素点心,一定要趁热。”

国妈妈答应着下去了。

转眼到了冬至,滴水成冰,鸟兽绝迹。

朱太夫人的屋子里烧起了好几盆银骨炭,熏笼更是日夜不敢熄。

体弱的人对节气格外敏感,这几天朱太夫人咳嗽的越发厉害,病势比前些时候又加重了几分。

包氏和卫阿鸾等人日夜不敢离开,生怕有个闪失。

卫阿鸾自然是爱母心切,但包氏如此用心,则是因为朱太夫人如今可是她的保护伞。

有老太太在,卫宗镛便是回来后想要发作,也不敢太过张扬,倘若朱太夫人不在了,那么卫宗镛到时少不得要和包氏龃龉。

便是不除去她正室夫人的名分也会做出宠妾灭妻的事情来,到时包氏一样不好过。

卫宜宁既是真心孝顺祖母,又怀着愧疚,也同样尽心尽力。

余者各怀心腹事,也难尽述。

这一日又是周昭臣过来请脉,卫阿鸾把他请出去问道:“周神医,我家老太太的病不妨事吧?前些日子您过来说,只要过了冬至就无大碍,如今已经是冬至了……”

周昭臣行医半世自然知道卫阿鸾想说的是什么,略一沉吟,说道:“夫人的意思老朽明白,老太太原本身子骨是不错的,按说便是有些小病小痛也无大碍。只是这一次我给她请脉,发觉老人家情志不舒,连带着气亏血滞,外显不思饮食,竟是个水亏木旺的症候。”

卫阿鸾听不懂他说的这些医理,不免着急道:“周神医你只给我说这病厉不厉害,该怎么治就好。”

周昭臣捋了捋自己长髯道:“老太太患的实则是情志病,若是能吃得下东西,心怀畅快,自然就能慢慢的好,但倘若一直这样下去可就不好说了。”

卫阿鸾听他如此说,自然心惊。追着问道:“周神医那依你来看怎样才能让她吃得下东西呢?”

周昭臣无奈的摇着头说:“侯爷夫人想是您急的糊涂了,这心病需得心药医。老夫虽然能看病,却医不得心病呀!”

又说:“书上不是有句话说埃莫大于心死,一个人若是从心里不想活着了,那必是不能长寿的。话我只能说到这里了,夫人慎断吧!”

说完又开了几幅药,背上一箱走了。

卫阿鸾在原地愣了半天,满脑子都是周昭臣刚刚说的那一番话。

哀莫大于心死,朱太夫人的半条命当年就已经随着儿子宗锋去了。如今更是槁木死灰,不留恋世间了。

到了这天晚上,朱太夫人忽然喘的厉害。

卫阿鸾等人把她扶起来,又是拍背又是顺气,好容易喘过一口气来。如意赶紧端了汤药过来,要服侍她喝下。

朱太夫人力尽神危,喘息着说道:“罢了,治病治不了命。把药端走吧,从此之后也不必再喝了,若是有用早就管用了。如今已经一个月过去了,没见轻,反倒越来越重,我这个年纪没什么看不开的了,你能看看快些,给我准备寿衣吧。”

这话一说出来,卫阿鸾率先受不了了,虽然不敢大哭,但那眼泪却也忍不住的落了下来。

包氏在一旁劝慰,说道:“老太太是病人心焦,难免说些丧气的话。毕竟节气在这儿,等过了冬至便一天天的好起来了。”

朱太夫人哼了一声说:“何必自欺欺人呢?活着有什么好?死了又有什么不好?我这些天天天梦到宗锋,该是和他团聚的时候了。你们也不必悲伤,人但凡生下来就得死,我也活了这一大把年纪,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第三百八十七章 下跪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八十七章下跪直闹到后半夜,朱太夫人方才朦胧睡去。

卫宜宁便让包氏和卫阿鸾都去休息,她和如意还有桑姨娘在一旁守着。

朱太夫人睡得不是很安稳,隔一会儿就咳两声,卫宜宁不敢离开床边半步。

桌上燃着一只蜡烛,怕太亮了妨碍老太太睡觉,灯芯掐得极短。

如豆灯光下,朱太夫人弓着身躯显得异常老迈孤凄。

卫宜宁心里千般愧悔,从小到大她头一次这么自责。

也实在是她万万没想到,这件事会让老太太伤神至此。

人和人毕竟不同,卫宜宁以己度人,觉得真相更重要。

却不曾想这样的打击朱太夫人年迈之人承受不起。

一念不慎酿成如此大祸,只怕这一生都要愧疚于心了。

天将放亮时,朱太夫人终于睡的安稳些了。

包氏早早起身过来替换为宜宁等人,悄声说道:“你们几个熬了一夜了都去歇歇吧。先睡一觉再吃早饭,不必急着过来。这有我领着丫鬟们呢!”

正说着陈姨娘也过来了,这么多人在屋子里也无益,卫宜宁便和如意等人出来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春娇和小舍儿等人赶紧迎了出来。

春娇心疼的说:“姑娘这一晚又是没合眼吧?瞧眼窝都青了,快进来歇一歇。我起早熬的燕窝粥,先吃一口再睡。”

小舍儿也憨憨的说:“姑娘这程子瘦多了,下巴都尖了,倒是更好看了。”

春娇又是气又是笑,说她:“真是个糊涂东西,不知道姑娘现在心里怎么煎熬呢,你还说话打趣她。”

卫宜宁于这些并不在意,淡淡的说道:“燕窝煮的多不多?匀出一碗来给如意姐姐端过去,她这一阵子最辛苦了,自来她服侍老太太比是人都尽心。”

春娇忙答应着:“不用姑娘吩咐,这些我都想着呢!前儿燕九姑娘叫人送来几斤上好的燕窝,特意嘱咐这个月必须要吃完,下个月再送来。”

“既然这样每天就多炖些,连桑姨娘那屋也送过去一碗。”卫宜宁边走边说。

如意跟在后面说道:“我瞧着家里的这些姨娘们,顶数桑姨娘人最好,又大方又稳重,心气平和不卑不亢的。”

小舍儿也说:“桑姨娘对七小姐可好呢,比夫人都强。”

春娇听了赶紧喝止她:“又胡说!这话传到夫人耳朵里,皮不扒了你的!以后再不可这样说了。当心连累了姑娘!”

小舍儿吓的直吐舌头,连连说:“不敢了,不敢了。”

卫宜宁进了屋子刚坐下,小丫头就跑进来说:“姑太太来了!”

春娇听了了惊疑不止,小声说道:“这么早姑太太来做什么?别是老太太不好了吧?”

小舍儿赶紧啐了一口说道:“才刚还说我别乱说呢,这会儿你又说丧气的话了。我姑娘都说了,老太太必定长命百岁的。”

卫宜宁顾不得去说她们两个,站起身来迎到门口,卫阿鸾已经掀帘子进来了。

卫宜宁带着丫鬟们赶紧请安,陪笑道:“姑姑怎的不多歇一会儿?时候还早呢!”

“我是打老太太那边儿过来的,”卫阿鸾站在那里也不坐,直接就对丫鬟们说:“你们先都下去吧!我有话要跟宜宁说。”

春娇不由得看了卫宜宁一眼,卫宜宁朝她略略颔首,意思叫她听卫阿鸾的。

春娇于是带着小舍儿等人都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了她们姑侄俩。

“姑姑快请坐!”卫宜宁恭敬地让座。

卫阿鸾却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脸上的神情说不清是呆滞还是肃穆。

卫宜宁自见到她只觉得这位小姑姑面相年轻,卫阿鸾生的貌美,再加上丈夫体贴儿子们孝顺,基本上没有什么烦心事。

但近一个月来,卫宜宁却发觉她比之前显老了许多,两鬓有了银丝,眼角也添了细纹。

卫宜宁当然知道这是因为朱太夫人染病的缘故,所以不忍多看,低垂了眼帘。

卫阿鸾却突然跪下,卫宜宁慌忙上前要扶起她,说道:“姑姑,你这是做什么?你要吓死我吗?”

卫阿鸾挣扎着不想起身,但她的力气却没有卫宜宁大,硬是被卫宜宁给扶着站了起来,又按到了椅子上。

卫阿鸾忍不住哭了起来,卫宜宁就势跪在她脚边,说道:“姑姑有什么话吩咐宜宁就是,宜宁不做一句辩驳,什么都依您。”

卫阿鸾以手拭泪,握着卫宜宁的手道:“宜宁啊,姑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这件事不到万不得已姑姑也不能逼你。如今老太太病成那个样子你也看见了,就好比那快要燃烬的油灯,不知哪一阵风来就灭了。

昨日我问了周神医,他说老太太这个是心病,需得心药来医。否则就算是吃再多的汤药也无济于事,连周神医都束手无策,便再请多少大夫来也不顶用。

宜宁啊,姑姑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就看你侍奉老太太这么尽心,就是个有良心的。

不用我多说,你也知道老太太这个病是因为什么得的。姑姑不是责怪你们,事情已经这样了,说什么也没用了。但如今这个情形,若是再不把老太太的心病给治了,真的会要了她的命了。”

卫宜宁听了卫阿鸾的话,眼睛也忍不住湿润了,她知道卫阿鸾今天来找她为的是什么,也明白卫阿鸾为什么不单刀直入地把自己的心思说出来。

于是她一面将自己的手帕递给卫阿鸾一边说道:“姑姑的意思我明白,祖母如今已经病得这样厉害的确是不能耽搁了。

虽然这法子不一定管用,但只要有一线希望,咱们做小辈的就要试一试。我之前的顾虑也不必细说,姑姑都明白,可是和老太太的命比起来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姑姑心里也不用觉得抱歉,这件事本身就是我考虑不周。如今自然该想办法弥补,就算姑姑不说我也想好了,今天就去把宏安接来让他见一见老太太,前日姑姑也说了,她长得和宗锋小叔叔很像,或许老太太见了他,精神大振,病也就好了。”

第三百八十八章 挑明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八十八章挑明卫阿鸾不防卫宜宁竟然直接把自己不好说出口的想法说了出来,忍不住双手扶起卫宜宁,说道:“好孩子,姑姑一辈子念着你这个情分。我也是没办法了,否则也不会难为你。”

卫阿鸾辗转了一夜,打定主意要把卫宏安接进智勇公府来,带到朱太夫人的面前。

但她也知道这对于卫宜宁姐弟来讲并不公平,轻则会被人指点非议,说她们居心不良。

重则会有血光之灾,这对姐弟俩性命堪忧。富贵人家的争斗从来都不是小打小闹。

而自己和朱太夫人其实都不能够保证他们时刻平安。

卫阿鸾知道卫宜宁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她才迟迟不愿意让弟弟卫宏安暴露。

卫阿鸾当然也知道卫宜宁对朱太夫人的感情不是虚假的,可是和自己弟弟的安危相比,孰重孰轻,各人心里都有答案。

况且人心向下,卫宏安是卫宜宁唯一的血亲,朱太夫人并非她的亲祖母,她真的能牺牲到这般地步吗?

所以卫阿鸾才打定了主意,今天就算是跪着哭求也要让她答应,只是她没有想到自己还没开口说明,卫宜宁就已经主动的提了出来。

“宜宁,你当真愿意吗?”卫阿鸾忍不住再确认。

“姑姑,祖母对我们一家都有大恩,所以您大可不必觉得欠了我什么人情。现在我只愿老天保佑,若是见了宏安真的能让祖母大病得育,那我就谢天谢地了。此外有什么样的后果,我们姐弟都不会觉得委屈就是。”

“好孩子,姑姑以后必定拿你们姐弟当亲生的一样疼。”虽然卫宜宁说过不要卫阿鸾承他们姐弟的情,但卫阿鸾心中依旧感激。

“只是既然要把宏安接近府来,夫人那里是必须要禀报一声的,否则也显得太不恭敬了些。”卫宜宁道。

但一提到包氏卫阿鸾便沉吟不语了,她也知道卫宏安要进智勇公府,自然是绕不过包氏的。

这个家终归还是包氏在掌管,以后卫宜宁姐弟都在包氏手里讨生活,若不事先说明只怕会惹得包氏不快,将来给这姐弟俩难堪。

但倘若包氏不肯承认卫宏安,不让他进府到时又该怎么办呢?

因为卫阿鸾根本不能保证包氏不会多想,凭空就出现了这么一个孩子,又是在府里如今没有别的男丁的情况下。

包氏已经是惊弓之鸟,焉得不多想?

“要不这样,既然宏安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事了,我们干脆就说这个孩子长得和宗锋很像,故而把他找来治老太太的心病,先不要说你和他的关系。”卫阿鸾想要瞒天过海:“这样或许安全些。”

卫宜宁听了却摇头说:“这件事本来就很棘手,若是刻意隐瞒就埋下更多隐患了。倘若被夫人发觉,想不误会都难。到时候怎么解释都难以取信于人,我们只会陷于被动。”

包氏生性多疑,怎么可能轻易的相信别人的欺瞒之语?

一旦让她发觉蛛丝马迹,势必会觉得卫宜宁等人目的不纯,自然会毫不犹豫地痛下杀手。

并且如果这样的话卫宜宁等人就会陷入被动,包氏只要一口咬死他们动机不纯,那当真是百口莫辩了。

卫宜宁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那你的意思是直接把事情摊开了?”卫阿鸾有些迟疑的问。

“不错,越难开口的事就越要在最一开始讲明,否则到后来只怕更糟。”卫宜宁态度干脆。

她做事一向不拖泥带水,虽然这件事让她感到进退两难,但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绝不再迟疑。

在这一点上,卫阿鸾尽管比她年长许多,却赶不上她。

“宜宁,那依你来看该怎么说好?”卫阿鸾道:“是我去见她还是你和我一同去?”

“我和姑姑一起去吧!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姑姑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卫宜宁神色沉静如平湖:“夫人若是能体谅最好,若是不能的话自有姑姑去跟她讲理。我一个小辈不好和长辈纷争。”

“你说得对,那就这样办。咱们两个这就去见她,你把宏安的事讲明,我跟她讲理。”卫阿鸾说着站起了身。

看了一眼卫宜宁,又说:“瞧我急的什么都顾不得了,你还没梳洗吧?”

卫宜宁说道:“姑姑稍待,我换件衣裳咱们就走。”

卫宜宁简单的换了衣裳,又洗了脸,跟着卫阿鸾来寻包氏。

恰好府里有事,包氏便从朱太夫人的院子里出来了,正在跟管家说事情。

见了卫阿鸾和卫宜宁十分客气地问:“你们可用过早饭了?不如一起到我房里用些。”

卫阿鸾顺势道:“我刚好饿了,宜宁也没吃饭呢。”

包氏也不多说,看卫阿鸾的神情就知道她有话要对自己说。

进了屋便吩咐丫鬟摆上三个人的早饭,一面又说起朱太夫人的病:“我刚从老太太房里出来,看着她吃了半碗燕窝粥。”

“母亲还是不肯喝药吧?”卫阿鸾问道:“我早起去看她脸色比昨天还差。”

语气忧心忡忡,的确是亲生女儿才会如此担心。

“我正想着请宫里的太医再来看看。”包氏说道:“都说那位秦太医治咳喘最好。”

“我刚才还和宜宁说,昨天周神医说了,老太太这是情志病需得心药来医。”卫阿鸾说着仔细看着包氏的脸。

“心药?”包氏有些不明所以:“什么心药?”

“嫂子,如今母亲病得这样沉重,我也顾不了许多了。”卫阿鸾鼓起勇气道:“先说好了,这都是我的主意,为的就是让母亲能够好起来。她的病是因为什么起的你也知道,如今我这里有一味心药,想给母亲用上。不知道嫂子答应不答应?”

“若是能治好老太太我有什么不答应的?”包氏笑道:“老太太能好对咱们来说都是天大的福气。”

“嫂子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本来也知道你是最孝顺的,但这件事干系重大需得提前给你说明。”卫阿鸾道:“宜宁,你来说说宏安的事吧!原原本本的讲,不得隐瞒。”

第三百八十九章 拜访超勇公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八十九章拜访超勇公包氏顿时错愕,卫宏安这个名字她已许久不曾想起。

恍惚了一霎才记起来是卫宜宁胞弟的名字。

“宏安怎么了?不是说他坠崖了吗?”包氏问道。

卫宜宁上前,缓缓道:“请夫人先饶恕宜宁不告之罪,前些日子我在和韦家姐妹郊游的时候,偶然看到一个孩子,年纪长相都和宏安极其相似,我先时并不敢认,因为那孩子见到我之后也显得很陌生,全然不认识的样子。但我不死心,追过去详细询问,那孩子说他生过一场大病,之前的事都不记得了。他本是流落到了金陵,被好心人收留,进京的路上遇到匪类有幸被钟公爷搭救。我见声音相貌无一处不和宏安一模一样,且他身上的胎记也是,我是不会认错的。

虽然如此,我也知此事干系重大,因此并没有对外人说,也没想过要把他带进府里。只是期望他能够平安长大,我们姐弟俩有个依靠也就知足了。”

卫宜宁说到这里卫阿鸾接过话来说:“前些日子是我训斥楠儿他们太莽撞,杨儿心直口快,直接就把这件事说了出来。我既然知道了,少不得要去看看那孩子,谁知道到那里一看,这孩子的长相竟然和宗锋极为相似。

前头周神医说了母亲的这个病得心药来医,况且老太太如今病势沉重,我也实在顾不了许多。只求嫂嫂能够同意把这孩子接进府来,让老太太见一见,看在他和宗锋长得相似的份儿上,说不定老太太的心病就能好了呢。”

卫阿鸾说完,谨慎的看着包氏的神情。

包氏不动声色地放下碗筷,莞尔一笑道:“我当是什么事?这又有什么可为难的?我倒要说说你们两个了,宜宁这孩子实在是太见外了,不知道宏安的下落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早早的说?咱们高门大户的难道还养不起这一个孩子吗?诶,说起来也不怪你,前些日子这府里也实在是乱,我又生病不能主事。”

卫宜宁听了淡淡笑着点了点头说:“夫人教训的是,宜宁小家子气了。”

包氏又把脸转向卫阿鸾,笑着说道:“阿鸾妹妹也是,关乎老太太的性命,岂是儿戏?要是因为怕我不同意而耽搁着不说,那我的罪过岂不是大了?老太太于我可是有大恩的,别说是这点儿小事儿,就是要了我的心去做药引子,我都舍得。”

卫阿鸾听了自是感激,握着包氏的手哽咽道:“我知道嫂子最是深明大义的,果然没看错你。虽然这法子不一定有用,可只要有一分可能,咱们做儿女的自然是要尽到十分的心。”

“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呢?”包氏三分嗔怪七分亲热地说:“难道你们少帮我了吗?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快些吃饭,收拾好了去接宏安回来。”

卫阿鸾正巴不得听这一声,赶紧端起碗来,一边又催促卫宜宁说:“宜宁,快些吃饭。用过了饭赶快去钟家接宏安回来。”

卫宜宁确实很饿,她熬了一夜早就饥肠辘辘了。她吃东西从来都是又快又得体,在外人看来简直是专注无比。但她并没有忽略包氏的眼中透闪烁的光。

就好像一头极力伪装和善压抑着野心的母狼,卫宜宁在打猎的时候见过太多次了。

几个人用过了早饭漱口完毕,包氏吩咐丫鬟把大毛衣上取来,三人穿戴好了,婆子回话说马车已经备好了,就在府门前等着。

“方才听宜宁说这宏安多亏钟公爷出手相救,如今又在人家府上逗留了数月。咱们不好空手去把人领回来的,只是这仓促之间备不起许多礼物,先拿上几匹绸缎和几百斤银霜炭吧!还算是用得着的。”

卫阿鸾一听过意不去,赶紧阻拦道:“嫂嫂,怎么能让你破费呢?还是我来吧。”

卫宜宁也说:“实则应该我出。,不必劳烦夫人和姑姑。”

卫宜宁清楚包氏的为人,这样的人最好不要欠她的人情。

包氏雍容一笑,款款说道:“才刚说完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们又这样,难道非要闹得我也见外,不同你们去了不成?”

卫阿鸾听她如此说便不再强求了,包氏吩咐人准备了东西放在车上。

一共三辆马车,迤逦朝超勇公府驶来。

此时正是隆冬天气,早起的时候便阴着天。此时本应旭日东升却依旧灰蒙蒙的。

钟野还是像往常一样,天不亮就起来习武,韦应爵因为着了风寒这两天都没来。

葫芦忙着做早饭,冬瓜起来先打开了门扫院子。

见门前有马车停下便放下扫帚走到了门口,卫宜宁最先从车上下来,随后丫鬟们也搀扶着卫阿鸾和包氏下了车。

冬瓜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按规矩行礼问安。

“冬瓜大哥,劳烦你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我姑姑和智勇公夫人求见钟公爷。”卫宜宁说道。

冬瓜答应了,转身飞奔而去。

卫阿鸾忍不住看了看超勇公的府邸,实在是破败不堪。想当初超勇公和智勇公、勤勇公都是一般的公爵府,如今凋敝破落到这个地步,着实令人感慨。

钟野听了冬瓜的禀报,并不急着出去,说道:“你先去后面让兰小哥穿戴整齐,把他的东西先都收一收。”

冬瓜还不明所以,奇怪的问道:“这是做什么?”

“要你去你就去,哪来这么多的废话。”钟野呵斥道:“一会儿不许多嘴!”

冬瓜这才不情不愿的到后院去了。

钟野心中狐疑,因为他清楚卫宜宁一定是不想让人知道弟弟宏安的行踪,可如今卫家的人就这样光明正大的上门来,可见一定是有人走漏了风声。

联想到不久前邵桐把卫宏安带走,就知道一定是邵家人没守好秘密。

“宜宁现在一定是骑虎难下,”钟野忍不住担心卫宜宁:“卫家那几个女人,不管是姓包的还是姓张的,没有一个好东西。老贼婆死了,这个半老的只怕又要作耗了。”

顶点

第三百九十章 又穷又硬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九十章又穷又硬若是卫宜宁一个人来,钟野早就抢出去迎接了。但因为有别人,他只是慢条斯理地穿好外衣,闲庭信步一般溜达到了门口。

虽然都在京城住着,但包氏和卫阿鸾还真是头一次见钟野,只觉得高鼻深目不似中土人士,且身量异常高大。

都知道他的母亲是胡人,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相貌。

卫阿鸾觉得钟野气概豪迈,再加上有恩于卫宏安,便觉得他不过是生不逢时罢了,日后未必没有发迹的时候。

包氏却觉得他狼犺不堪,全身上下都透着寒酸,若不是有个超勇公的名头顶在头上,只怕比要饭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钟野只扫了一眼就知道这两个人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只是这么多年,他早已见惯了各色各样的人,无论是欣赏还是不屑,他都不会放在心上。

当下一抱拳说道:“不知几位贵眷到我这寒舍拜访有何指教?恕钟某无礼,未能远迎。”

“钟公爷客气了,该告罪的事是宜宁。”卫宜宁是当真过意不去,她们突然造访,本就是十分失礼的事。

钟野见她面有难色,知道卫宜宁有苦衷,便爽朗一笑道:“我这里鲜有客人造访,钟某生疏于待客之道,几位不嫌寒伧且请进来叙话吧,在大门口站着总不是个道理。”

卫阿鸾忙说:“早听人说钟公爷豪迈伟岸,是当今的豪杰,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我们娘几个唐突而来,是为了答谢您的高义。”

“邵夫人言重,钟某不过是一介粗人,哪有什么高义可言。”钟野哈哈一笑,把三人往里面让。

包氏回头对跟着的仆人说道:“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好生搬进去。仔细些,别碰坏了。”

包氏的面相生得很精明,如此站在超勇公府门前发号施令,让钟野很是反感。

“卫夫人且慢,”钟野出言阻拦道:“初次见面就送如此大礼,钟某可担不起。”

包氏回身笑道:“钟公爷实在太过谦了,宜宁已经把事情都说了。这些谢礼十分菲薄,不成敬意,只当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包氏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心里却在冷笑,谁不知道钟漫郎穷的叮当乱响,整个京城里最落魄的贵族就是他了。

他如今故作推辞,只怕心里早就已经伸手了。不是这样的话,当初他救了韦家的小王爷,怎么就痛痛快快的收下了人家的谢礼呢!

包氏从来都不相信穷人有什么骨气,认定了那只是装出来的穷酸罢了。

冷在身上饿在肚里,有几个能撑得住?

最后推来推去还不是要收下?她可懒得闹这些虚套。

“东西先放着吧!免得一会儿还要再搬回车上去,怪麻烦的。”钟野冷笑一声,转身大踏步往中庭走去。

包氏不防他如此嚣张,心说真是不识抬举,不过也没必要和他闹得太僵,像这样的人和他一般见识纯属自找别扭。

卫阿鸾难免觉得有些不过意,她觉得包氏是出于好意,然钟野桀骜不驯,难免有些错会了意。

想要解释几句,但钟野身高腿长很快已经把她们几个远远的甩在后面了。

卫宜宁低头走路不说话,该装聋作哑的时候她绝不抖机灵。

进到正房,钟野懒得让座,自己先找了个结实的椅子坐下,问道:“二位夫人快说吧,究竟要做什么?”

“我们来特意感谢钟公爷搭救之恩,宜宁已经跟我们说了,宏安如今在您的府上,多蒙您的照料,实在感激不尽。”卫阿鸾陪笑道。

“我不认得什么宏安,”钟野道:“那孩子什么都不记得了。”

“钟公爷,这孩子是宜宁的胞弟,虽然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可他年纪幼小,总不能流落在外,我们今天是来把他接走的。”包氏见钟野如此便十分不愿忍耐,卫宏安势必要带走,这个隐患总是要放在自己眼皮底下才安心。

“哦,这么说你们是来跟我要人的,”钟野打了个哈欠说:“人是我救的,我不放他走,你们又能怎样?”

这一句话把包氏和卫阿鸾都给气愣了,想不到天底下还有这样蛮不讲理的人。

卫宜宁见此情景知道钟野是想帮自己解围,他怕自己是受人胁迫来到这里的,因此不肯放人。

只好上前说道:“钟公爷,我们今日有诸多失礼之处,还请您宽宏大量,不要放在心上。只因我祖母如今病重,想接宏安过去看一看,还请您体谅。大恩大德,宜宁终生铭记。”

说着道了个深深的万福。

钟野看着她的眼睛,知道她的确想带弟弟离开。便说道:“虽然是这样,也得当面问一问兰小哥他自己的意思。那孩子生性腼腆,太多人去了只会吓着他。卫姑娘,你跟着我去问一问吧。”

卫宜宁回头看了看卫阿鸾和包氏,两个人都拿钟野没办法,只好点了点头。

卫宜宁便同钟野出了门,去看卫宏安。

此时铅灰色的天上已经飘下了雪珠子,地上也有了薄薄的一层白霜。

钟野陪着卫宜宁去卫宏安的屋子,一路上卫宜宁窄窄弓鞋踏在地上,咯吱有声,一步一步竟像是踏在钟野的心上。

钟公爷不禁哑然失笑,当心里装着某个人的时候,连她的脚步声都会觉得分外动听。

“钟公爷,你没什么话想要问我吗?”卫宜宁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要想告诉我自然会说。”钟野负着手慢慢地说:“你想要我怎么做也只管说,我不怕当恶人。”

“前些日子我们府里的二太夫人亡故,想必你是知道的。”卫宜宁坦诚相待:“对外只说是意外,实则不然。是因为我们翻出了她三十年前毒害公府嫡子的丑事,而后她便疯了。

可怜的是我嫡祖母知道真相后很受打击,就此一病不起。恰好我小姑姑知道了宏安的事一定要见他,见了之后说他和宗锋叔叔长得极像。因此便想着把他带到祖母跟前,好让老人家生出盼望来。”

“这也是你的意思?”钟野问她。

“祖母待我恩重如山。”卫宜宁只说这一句便不再说了。

钟野知道她心意已决,也不再阻拦,只说:“既然如此,你们姐弟要多加小心。有用我的地方,千万不要客气。”

第三百九十一章 丑话说在前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九十一章丑话说在前冷风吹进来,包氏怕冷地缩了缩脖子。她虽然穿的厚,可毕竟身体弱,何况钟野家的屋子根本没取暖,门口连个屏风都没有,真是要多冷有多冷。

卫阿鸾有些歉意地笑笑,把自己的手炉递过来给包氏。

包氏对这位小姑子一向尊敬有加,忙说:“我不冷,瞧你的脸都冻白了。我记得你在家时就怕冷的,我不妨事的。”

这厢钟野见卫宜宁面容清减,明眸含忧,不用问也知道这些日子很是煎熬。

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一面要全孝道,另一面又担忧弟弟的安危。偏偏不能两全。

卫宏安的屋子里生着火,虽不是上好的炭,但因为上面罩了铁网,所以也并不呛人。

冬瓜正在收拾整理卫宏安的东西,卫宏安则在读书,一旁的桌子上放着餐盘,显然已经吃过早饭了。

“原来公爷早就料着我是来接宏安走的。”卫宜宁不禁莞尔。

钟野笑得有些勉强,观音保被接手就意味着卫宜宁不太可能再来他这里了,这种孤凄落寞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宏安,如今你要随着我回老太太身边去了,”卫宜宁蹲下身揽着观音保的肩膀说:“一会儿见了姑姑和夫人记得要行礼问安。”

“姐姐,你先时不还说让我在这里养病吗?”观音保有些疑惑的问:“怎的突然又回去了?”

“祖母病了,想要见你。”卫宜宁柔声解释:“孝不可亏,你是读书人这道理不必姐姐多说。”

观音保听了点头道:“既然如此,我跟姐姐回去就是。”

“钟公爷,我还有个请求,能不能带我们去见见马公子?”卫宜宁站起身对钟野说。

“这有什么不能的,你们随我来吧。”钟野爽快地说道。

马公子近来身体也调养的好了许多,每天能够扶着床走几步路了。

他家人也得到消息,派了几个得力的仆人过来侍奉,但还在钟野府上住着。

卫宜宁之前来的几次并没有去见马公子,一来男女有别,二来观音保的身份需要保密。可是如今要把他接走,就得当面去谢谢马公子。

那马公子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中等身材,相貌端正。只是如今身体还虚弱,面色显得有些苍白。

卫宜宁简单说明来意,恳切谢道:“马公子是我们的恩人,都说大恩不言谢,可不说,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宜宁来的匆忙,只准备了些许薄礼,还请马公子笑纳,此不为谢恩,只聊表寸心罢了。”

说着拿出一直尺把长的锦盒放在了桌上,里头是一只老山参,是她从老凌河带来的。

本来有两只,其中一只给朱太夫人用了。

马公子还要推辞,钟野从一旁说道:“马老弟,你是读书人,岂不知恭敬不如从命?人家姑娘脸皮薄,你就收下吧!”

马公子有些局促的笑了笑,但也没再开口拒绝了。

卫宏安又上前跟马公子说了几句话,几个人也就退了出来。

出了马公子的院子,卫宜宁敛容说道:“宏安,这些日子多亏钟公爷照应你,要好好的谢谢人家。更要把这份恩情记在心里,永不可忘。”

观音保听了转过身,朝钟野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说道:“公爷待我如兄如父,宏安终身不忘,祈他日成人,回报万一。请公爷多保重!”

钟野哪里受他的礼,忙说道:“小事而已,不足挂齿。”

卫宜宁掩口一笑道:“宏安说的不错,可惜公爷未婚,否则真可叫他认你做义父。”

钟野当时就傻了,卫宜宁的话虽说的轻松,对他而言却好似一桶冰水兜头浇下,心底凉哇哇的一片疼。

观音保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家姐姐,说道:“咱们还是快些到前面去吧,免得长辈们等急了。”

包氏已经等得极不耐烦了,但又自恃身份不便发作。

卫宜宁牵着观音保的手走进来,卫阿鸾因为之前是见过的,再见时并没有多么震惊,但包氏就不同了。

虽然隔了这许多年,但是卫宗锋的样子她依稀还记得,如今见了卫宏安竟忍不住惊讶的站了起来。

的确是很像,再加上之前的记忆有些模糊,便觉得越看越像。

“难怪妹妹执意要把这孩子带回去,”包氏说着走上前携着卫宏安的手从头到脚的细看了个遍:“果然像极了。”

朱太夫人当初在孙辈中最喜欢的孩子是卫宜宁的胞兄福安,那孩子长得和卫宗锋有那么两三分相似,但远没有卫宏安像的这么厉害。

卫阿鸾笑道:“这孩子我一见他就知道一定是咱们卫家的根苗,当年人们都说宗锋长得最像父亲。”

卫阿鸾的话被包氏听了觉得很是刺心,天底下长相相似的人多了去了,仅凭这个就说他是卫家子孙,起码包氏是不信服的。

只不过现在她还不好说出来,毕竟是为了给朱太夫人治病,她不能率先背上不孝的名声。

“钟公爷,实在多谢你了。”卫阿鸾诚恳地说道:“等我家老太太病好了,我定再登门拜访。”

“邵夫人客气了,我说过了大可不必。”钟野道:“今日因为你们两位长辈都在这里,我便把话挑明。俗话讲丑话要说在前头,这孩子你们说是你们卫家的,但他自己并不知道是与不是。人是你们从我这里带走的,在你们府上不论是半天也好半年也罢,总归到时须得全须全尾的给我送回来,否则钟某的眼里不容沙子,拳头更是不认得人的。”

钟野的这番话说的很是无礼,包氏当时就显出不悦的神色来,她本就看不起钟野,如此被抢白,心里更是愤愤。

卫阿鸾却赶紧说:“钟公爷真是古道热肠,对这孩子不是一般的关心,让我这个做姑姑的听了都汗颜。人是我和嫂嫂领走的,若万一有个什么好和歹,自然有我们两个向你交代。”

卫宜宁感激的看了一眼钟野,知道他如此就是为了让宏安能多一分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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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二章 如获至宝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九十二章如获至宝朔雪纷纷,驾车的马儿口鼻喷出一团团的白气。

街上比往常也显得冷清,那些走街串巷的小贩经不住这样的寒冷,叫卖声显得有气无力。

包氏坐在车里面沉似水,卫阿鸾和卫宜宁姐弟坐在另一辆车上,并未和她同车。

包氏的心里一阵阵烦躁,她说不清这烦躁究竟是来自于钟野无礼的威胁,还是卫宏安那张长得和卫宗锋过于相似的脸。

亦或者这二者都有。

包氏不过四十几岁,但她经历的风浪实在不算少了,她熬过了一劫又一劫,按理说应该百炼成钢了。

但那些坎坷就如同一柄双刃剑,让她身披的铠甲越发坚硬的同时内心却也遏制不住的千疮百孔。

包氏没有对任何人讲,但是她每到午夜就会惊醒,然后感到自己孤独得要死。

只是这些随着天亮就会被她极好的掩饰起来,对外她还是那个雍容华贵冷静持重的公爵夫人。

马车踏着积雪停在智勇公府门前,守门的家丁早早地迎上来帮车夫牵牢了马。

脚踏放好,丫鬟们先下了车,继而去搀扶主子们。

卫阿鸾和卫宜宁一左一右牵着卫宏安的手往里走,半路上碰见气喘吁吁的如意,见了卫阿鸾忍不住哭道:“姑太太,你们这是去哪儿了?!叫我好找!”

卫阿鸾一见她这幅样子立刻慌了神,赶紧问道:“老太太怎么了?!”

如意跺脚道:“老太太刚才忽然说她要交代后事,叫你们都过去。我各处都去了,说你们全都出了门。可真是急死我了!”

“莫慌莫慌,我们这就过去!”卫阿鸾急忙说:“大伙儿也别换衣裳了,直接到老太太屋里去吧!”

到了朱太夫人这边,几个人脱了大衣裳在熏笼前烤了烤,怕冷气扑了老太太。

里间挂着软缎的绵门帘,春桃掀了帘子,几个人鱼贯而入。

朱太夫人闭着眼躺在床上,窗棂透过一线天光正照在她的脸上,两腮塌陷得厉害,一派老态。

卫宜宁上前去,伏在老太太耳边轻声道:“祖母,你可想吃些东西?”

朱太夫人慢慢睁开眼,握着卫宜宁的手,说道:“你来的正好,我叫如意把你的嫁妆都准备好了,就放在围屏后的那两口柜子里。里头有不少是我最喜欢的东西,给别人不放心。”

卫宜宁的泪就在眼眶里打转,老太太对她一直都这么好,到了这时候还不忘帮她攒东西。

卫阿鸾哪里听得了这个,赶紧把观音保拥到老太太床前,说道:“母亲,您且长命百岁呢!瞧瞧这孩子!您还舍得闭眼吗?!”

朱太夫人本已是抱了必死的心了,可见了卫宏安,原本黯淡无光的双眼陡地亮了起来。

一把搂住了左看右看,又像不信似的,颤巍巍的摸了摸卫宏安玉雕一般的脸颊。

“这孩子,这孩子是谁家的?”朱太夫人的声音也抖得厉害,但搂着卫宏安的手却半点不肯松开。

“老太太,您先别问这孩子是谁家的,您只说他长得像谁?”卫阿鸾见母亲如此,知道自己的法子起效了。

“他长得好像宗锋啊!”朱太夫人一提起自己早夭的儿子又忍不住落泪了。

“这是已经失散了的弟弟宏安,如今机缘巧合找到了,卫阿鸾道:“我一见这孩子也吓了一跳,心说怎的和宗锋那么像。”

“好,好,”朱太夫人看着卫宏安一个劲儿点头:“回来好,回来好。”

卫宜宁从旁提醒弟弟:“观音保,快给老太太磕头。”

“我记得你说过他小名叫观音保,”朱太夫人笑着说:“真是菩萨保佑啊!这名字一点儿不错!”

观音保跪下给祖母叩了头,朱太夫人喜欢得无可不可,叫他就坐在自己床边,又叫如意她们抓果子给他吃。一双老眼片刻不离观音保左右,生怕一眨眼这孩子就不见了。

“老太太,这是新熬好的碧粳米粥,你好歹用一些。”包氏殷勤地上前道:“配了几样清淡的小菜,都是好克化的。”

原来包氏之前觉得自己插不上话索性到厨房去,吩咐人给朱太夫人准备早膳了。

“我这会儿还真有些饿了,”朱太夫人说:“难为你们都这么孝顺!”

一时朱太夫人用过了早饭,恰好周昭臣来请脉。

屋里不好留太多人,卫阿鸾就带着卫宜宁姐弟先出去了。

等到周大夫看过了,卫阿鸾在外间询问:“老太太如今脉象如何?”

周昭臣捋着胡子说道:“脉象上看比之前有些起色,但尚不明显。不过我看老太太的精神比之前好了许多,若能如此下去不过几天也就痊愈了。”

卫阿鸾听了满面堆笑,双手合十道:“谢天谢地!菩萨显灵了!”

周昭臣又顺手写了一副方子,说道:“这些药可吃可不吃,全看老太太的心情。”

送走了大夫,朱太夫人在屋里一片声的的叫着宏安哪儿去了,众人连忙拥着观音保进去。

朱太夫人见了一把搂住,叫如意赶快把床头的柜子开了,从里面寻出来一块上好的凤血玉佩来,亲手给他戴上。

说道:“祖母真是老糊涂了,都忘了给你见面礼。”

观音保要跪下谢礼,朱太夫人不许他跪,说:“以后在我面前绝不可这么多礼,好好的孩子都给拘坏了!”

卫宜宁在一边笑道:“祖母太娇惯他了,时间久了连规矩都不懂了。”

朱太夫人不以为然道:“才不会,这孩子一看就是个懂事的,哪里就会惯坏了。”

又说:“如今天气这么冷哪里也不许你去,就在我这屋子的暖阁里住着就好。”

“祖母,他每日早晚都要温书习字的,”卫宜宁道:“会吵着你睡不好。”

“哎呦!他才多大的孩子,就教他读书写字了。”朱太夫人一听就不乐意了:“这是哪个该死的出的主意?这么磋磨孩子!依我说都把那些东西一把火烧了!等到了十岁再学不迟。”

卫阿鸾听了忍不住笑:“这孩子已经是童生了,再过两年要考秀才了,您老人家倒让他半途而废不成?”

“我的个乖乖!你别真是菩萨跟前的童子转世吧!”朱太夫人惊讶地托着观音保的小脸道:“老天爷开眼了,给我送来这么一个活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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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三章 难得看得开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九十三章难得看得开光阴荏苒,一转眼就到了年底。几场大雪让天气变得格外寒冷,各公府人家都在十字街口支起席蓬,每日熬粥赈济京中的贫苦人。

卫宏安回到智勇公府已近一月,这一个月里,朱太夫人身心安泰,更胜从前。

卫宏安聪明懂事,让老太太越看越爱。

每日里必要和他一桌吃饭,连卫宏安看书写字,老太太每日都要在旁边看上半天。

至于别的事情,老太太也不放心别人打理。

大约因为自己的儿子宗锋是被人毒害,所以卫宏安每日的饮食起居老太太都格外精心,非要查看个三四遍才可。

不但她如此尽心,卫宜宁作为亲姐姐,自然也是每日里都要过来陪着。

卫阿鸾虽然不天天来,但隔三差五的就过来看一看,每次来必定要给卫宏安带不少东西。

吃的用的玩的,邵松有什么必定给他也准备一份。

只是对外还不曾言明。

这一日包氏来这边请安,前些日子她病了几天,这几日才好。

卫宏安听见包氏来,忙从里间出来问安。

包氏笑道:“这孩子真是知礼,小小年纪礼数就如此周全,真真难得。”

朱太夫人用手摩挲着卫宏安的脖颈道:“谁说不是呢!这孩子就是可人疼。”

包氏就说:“我前几日让人给他量了尺,做了两身衣服,这会儿想必已然做好了,回头叫她们送来试试,看合不合身。”

“难为你想的这么周到,”朱太夫人说道:“家里家外这么多的事情,你不必太分神了,我照管他就够了。”

“老太太自然想的比我们都周到,我也不过是想尽一份心罢了。”包氏笑道:“我们也不过是跑跑腿动动嘴罢了。”

朱太夫人便说:“说起来宏安还没上族谱呢!找时间让他认祖归宗才好。”

包氏道:“这事得老爷回来办,咱们家里如今都是女流之辈,主持不了祭祀入谱的事。”

“说的也是,”朱太夫人道:“倒也不急,总归想着有这件事就是了。”

包氏又说了一会儿闲话,才从朱太夫人那里离开。

临走的时候朱太夫人正叫丫鬟们给宏安少爷把新来的蜜橘和龙眼送过去。

走在路上国妈妈对包氏说道:“我虽夫人进府也快三十年了,从来没见老太太这么宠过谁,就是当年的宗锋少爷也没到这个地步。老太太原本是不信佛的,前几日还特意为了这孩子到大相国寺去烧香还愿。啧啧,真是让人想不到。”

包氏听了,淡淡的说道:“老太太也不完全是不信佛,当年三爷病重的时候,她可是整夜整夜的念佛。是后来三爷没留住,她心灰意懒了,才不信佛的。这孩子投老太太的缘,也多亏了他老太太的病才好。”

“夫人莫非真的想让他入族谱?那样的话会不会……”国妈妈小声说道。

“老太太既然让他入,那就让他入好了。”包氏不以为意:“反正那几个姨娘以后也会生孩子的,只要有一个生的是哥儿爵位便也轮不到他。你白担心什么。”

“可万一……”国妈妈依旧不放心:“这将来的事谁能说的准呢!”

“哪有那么多万一?你也知道将来的事说不准,又做那些无用的担心干什么,不是自寻烦恼么。”包氏不悦道:“你先把那些没用的心思都收一收,如今观音保在这府里正得宠,你没见老太太一时一刻都离不得他吗?别看老太太一天到晚高兴的很,她可是时时刻刻都担心着有人害观音保呢!你没的往枪口上撞,也太蠢了吧!”

“就是因为他得宠老奴才不放心啊。”国妈妈语气很是急切:“有老太太给他做主,将来若是叫他……”

“国妈妈,你也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包氏板起脸来说道:“有些事情还看不开么?我只要坐牢我这夫人的位子就好,谁袭爵也罢,终究都不是我亲生的,我有什么好看不开的。”

“夫人教训的是,老奴知道了。老奴还是蠢,不如夫人看得远。”国妈妈低垂了头,不再多言。

“对了,这几日天冷,你到各处问一问,碳可还够不够用?不够的话多多添些,如今府里就这么几口子人,别叫人说我刻薄,我也犯不上攒什么金山银山,左右都是给别人打天下。”包氏想起这件事来,便吩咐国妈妈去做:“你亲自去吧,要是别人中间难免克扣。”

国妈妈领了包氏的命令,便道各处上房去询问用碳的事。

到了卫宜宁这里,卫宜宁正在看书,听见国妈妈的声音便叫她进来。

“五姑娘,我试探过夫人了,他没有要害宏安少爷的意思。”国妈妈进了屋小声对卫宜宁说。

此时屋里只有春娇一个丫鬟在,其余的都被卫宜宁支出去了。

“包氏的心思深沉,不可掉以轻心。”卫宜宁沉吟道:“你密切留心着吧,有什么异样才来告诉我。”

“是,五姑娘放心。”国妈妈垂手道。

“你也不可试探的太频繁了,”卫宜宁叮嘱她:“说不定她已经怀疑你了,你要小心。”

自从那次把国妈妈从张氏手里救活,卫宜宁就已经掐住了她的命门。

几十年来国妈妈都是包氏的心腹,卫宜宁不可能干放虎归山的事。

又何况包氏是她一定要除去的人,国妈妈倒戈对卫宜宁是最有利的。

这次出于无奈,把卫宏安接到这府里来。卫宜宁心中自然不安,想要让弟弟毫发无损,因此便叫国妈妈多留意包氏,一旦她企图对弟弟下黑手,自己便能先发制人。

国妈妈答应着出去了,卫宜宁就像什么也不曾发生一样,继续神色如常的看书。

春娇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国妈妈在她们这些年轻丫鬟眼里不啻夜叉阎罗,对五姑娘却言听计从,真是不可思议。

这里头具体是怎么回事,春娇不是很清楚,当初也想问卫宜宁,卫宜宁告诉她知道的越少越安全,春娇也就不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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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四章 对酌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九十四章对酌葫芦把最后一壶酒烫好,翻了翻白眼道:“冬瓜,你再去买半斤花生回来,没有下酒菜了。”

冬瓜吸了吸鼻子说:“明天的早饭咋办?世子连着三天在咱家白吃白喝,就咱们那点积蓄马上就用完了。”

“世子爷出身富贵,根本不知还会有人穷得揭不开锅,咱们公爷心比天大,从来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你在这儿说这些都没有,想法子先把这一顿对付过去。”葫芦不急不慌地说道:“大不了明天早起喝西北风。”

这厢钱千镒正和钟野守着几只空碗闲聊,钟野半躺在一只小榻上,大剌剌地伸着两条腿。

钱千镒已然半醉,窝在另一只榻上,胡子邋遢,一副颓废相。

“世子,你如何也蓄起了胡子?”钟野不解的问。

钱千镒闻言笑了一声,说道:“钟公爷不是也满脸的胡子吗?我觉得这样蛮有男子气概的。”

钟野有些无奈的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钱千镒笑问:“从来没见钟公爷发过愁,怎么今天为了胡子叹气?”

“有人嫌我老,”钟野幽幽道:“可我这胡子和别人的不一样,从二十岁起就已经长得满脸都是了,又密又硬,刮完了不到一天又重新长出来,实在麻烦。”

“没有这胡子还是钟公爷吗?”钱千镒笑道:“这么好的胡子给你添了十二分的威风,哪里就显老了。”

又探过头来笑问:“是哪个小妮子嫌你老了?你告诉我,我找她去。”

钟野听了也笑,说:“世子别闹了,你回头还是把胡子剃了吧,不好看。”

钱千镒拿起桌上的酒壶晃了晃,仰头把里头的最后几滴酒喝了,咂咂嘴道:“你这梨花雪虽然名不见经传,可真是好喝。”

“那是自然,这可是陈了十五年的。”钟野颇得意地说:“吴六娘一共只给了我三坛,这是最后一坛了。”

“我怎么听说那个兰小哥儿被卫家带走了?”钱千镒问:“那孩子难道是卫家的不成?”

“谁知道呢?”钟野摇了摇头说:“那孩子根本想不起以前的事,我看他家的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往后还不知会怎样。”

“钟公爷有什么可顾虑的?”钱千镒一脸的坏笑说:“到时候你把卫五姑娘娶过来,连同她弟弟一起接到你们府上不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世子爷可别开这样的玩笑,”钟野听了赶紧制止道:“这话若传出去人家姑娘的名声不好听。”

钱千镒不以为然道:“上回那个姑娘就是卫宜宁吧?我虽然没看着她的脸,可你那一脸的笑可瞒不过我这情场老手,你定然是对她心动了。”

钟野难得老脸一红,倒也没否认。

“要不要我出面保媒?”钱千镒问:“我记得她也快及笄了吧?卫家那个大染缸,还是尽早跳出来的好。”

“多谢世子美意,不过还是算了吧。”钟野摇头道:“我家徒四壁,有无功名,太委屈人家。更何况……”

“更何况她还嫌你老。”钱千镒不厚道的补充道,说完之后又实在忍不住大笑起来。

“说起来世子妃去世也有半年了,”钟野不得已转变话题:“我记得律法里规定你们皇族为妻守丧只需半载,世子可有心仪的人选了?”

“我心仪的多了去了,”钱千镒挠了挠头说:“韦家的几个姐妹我都喜欢,不过兰珮已经名花有主。兰珊么,一直和燕家的老八夹缠不清。兰珠性子太软,我这么天生浪子,她也管不了我。兰玫倒是心大,但恐怕根本对我不上心,只怕在她眼里我还不如一盘桂花肘子。兰琪鬼灵精,野猫一般的性子,我还得整日防着她,太累。”

“这么说也只有六小姐合适了。”钟野道。

“可不是嘛!”钱千镒一拍大腿:“又何况她和卫宜宁最好,咱们也算是连襟了。”

“别扯上我。”钟野道:“不是我泼冷水,你虽然打算的这般好,但人家六小姐未必就愿意。”

“她多半是不愿意的,我也就是想想而已。”钱千镒嘿嘿一笑:“那小丫头心气儿高着呢!我倒觉得你和卫五姑娘的事儿比我和她更靠谱。”

正在这时,冬瓜提着最后一壶酒和一包花生走了进来。

把东西往桌上一放,说道:“奴才刚来的时候马公子在外头遛达呢,公爷可要出去看看?”

“你把马公子请过来吧。”钟野道:“上些日子提起世子请御医的事儿,马公子还说有机会要当面谢一谢的,择日不如撞日,今儿个正好。”

冬瓜听了转身去了,把马公子请了进来,马公子见了端王世子急忙行礼,钱千镒最是随便,说道:“这有什么的,我和钟公爷最好,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三个人坐下叙话,多是钱千镒在询问马公子金陵的风俗景物以及特产美人。

过了片刻,恰好燕肯堂前来探望马公子,冬瓜便把他一并请过来了。

钱千镒笑道:“这样的天气,四人围坐顶好斗牌。马公子会不会的?”

马公子道:“我自幼在祖母跟前长大,闲来无事就陪着祖母斗牌,就是不知京城的玩法和我们那里有无区别。”

“大致差不了多少,便是有些不一样,一说也就明白了。”钱千镒道。

“燕大人恐怕不会吧?”钟野道:“人家可是出了名的如玉君子。”

“你信那些鬼话!”钱千镒嗤笑一声道:“小时候我们一起玩,他最会出老千。一会儿你可得盯紧了他,燕七天生的爱扒墙头。”

“扒墙头”是斗牌的黑话,意指此人爱偷看别人手里的牌。

燕肯堂笑道:“哪有世子说的那么夸张?说好了愿赌服输,赌赢赌输不赌赖就是了。”

钟野一向爱吃酒赌钱,虽然穷,可上了赌桌从不眨眼,当即说道:“你们几个都是大财主,我没钱,不过有房子,还有两个仆人。谁赢了我,挑一样就是了。”

钱千镒一听眼睛立刻亮了,说道:“果真?我可早就垂涎葫芦很久了。”

第三百九十五章 密友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九十五章密友因为天冷的缘故,再加上智勇公府人口不多,且老的老小的小,包氏干脆就叫各人在自己的屋里吃饭。

每日各院的丫鬟提前把主子们要吃什么告诉厨房管事的,不过每人每月都有定量,超出的自己补齐。

这也并不是包氏为人刻薄,而是大户人家家家如此。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治家理应如此。

卫宜宁和卫宏安跟着朱太夫人吃,所以一早起来就过朱太夫人这边来。

好在这两处院子离的近,几步路就到了。

卫宏安每日天不亮便早起读书,这已经是他的习惯了。朱太夫人上了年纪更加醒的早,每天早上负着手看卫宏安早读,竟比看什么都觉得有意思。

等到卫宜宁过这边来,丫鬟们便开始传膳。

用过饭后,宜宁姐弟两个陪着祖母玩笑片刻,卫宏安继续去读书,卫宜宁做些针指,如此日复一日,倒也和乐融融。

这天祖孙三口刚刚用过了早饭,丫鬟进来说擎西王府的小王爷和六小姐前来拜见。

朱太夫人连忙说:“快请进来!这么冷的天难为他们两个肯过来。”

韦兰珥姐弟随着丫鬟们进来,见了朱太夫人,韦兰珥便满面含笑地上前问好,说道:“老太太越发年轻了,瞧这精神头竟比我们年轻人还好,我母亲在家还说可惜她出不来,否则一定要过来和您说说话呢!”

朱太夫人一手拉着她一手拉着韦应爵,不住口地夸赞道:“真是两个好孩子,生得好又懂事,你娘亲真是个有德之人,能生出你们这样的好孩子来。”

韦兰珥闻言红了脸道:“老太太实在过誉了,别的不说,就我这个古怪弟弟,可是让我娘愁白了头。”

“这孩子将来必定错不了的,”朱太夫人笃定道:“我活了这一大把年纪,这双老眼还是认得人的。”

韦兰珥笑道:“别的不说,单看他这么喜欢和宏安在一处,都说人以群分,想必受了熏陶能有所进益。”

“瞧瞧这张巧嘴,”朱太夫人欢喜的夸赞韦兰珥:“把我夸应爵的话转成了夸赞宏安了。”

韦兰珥一开始知道卫宏安被接进智勇公府也着实吃了一大惊。但又不敢贸然前来,后来见风平浪静,知道没什么事,方才过来走动。

何况韦应爵要是连着几天不见卫宏安就闷闷不乐,虽然他高兴的时候也不像一般孩子那样表现在脸上,但家里人都能区分他高不高兴。

这不刚进了朱太夫人的屋子,行了个礼,转身就跑去和卫宏安腻在一处了。

他虽然喜欢和卫宏安在一起,但并不贪图玩闹,也不怎么说话,就是跟在观音保身边,什么时候观音保温习完了功课,两个人或是下棋或是玩弹子,或是吃东西,也都是安静居多,并不吵人。

“你们年轻女孩子许久没见就有好多体己话要说,守着我这个老婆子做什么?”朱太夫人对卫宜宁和韦兰珥道:“我看着这两个小子,你们去宜宁房里玩儿去吧!”

卫宜宁笑着说:“六姐姐,我给大姐姐绣的衣裳快好了,你过去看看。”

韦兰珥也有话要单独跟卫宜宁说,就说:“我去看看,你的手艺自然是好的。”

两个人从朱太夫人院子出来,边走边说话,韦兰珥问卫宜宁:“我看宏安在这儿挺好,老太太很疼他。你们姐弟能团聚在一起是最好不过的了,先前我还总惦记,又不好跟谁说。”

卫宜宁道:“宏安回来是小姑姑的意思,如今他还没如族谱,对外也先没说。”

“正是这件事了,”韦兰珥声音放低了些:“母亲和姐姐们叫我来问问,看看这府里对宏安究竟怎样,想着过来见见面,又怕你们府里现在不想张扬。”

“等我哪天得空了带着观音保去你们府里好了,”卫宜宁道:“老太太倒是一盆火相似,别人却难保没有别的心思。”

这话她也只对韦兰珥讲,因为两个人是无话不说的密友。藏着掖着反倒冷了人家的心。

韦兰珥叹气道:“别人若是听说这事,都以为你不定多高兴呢!我们家人却都担心,怕你心里烦难,所以才叫我过来看看。”

“我现在还好,你们不用太惦记。母亲和姐姐们都好吧?”卫宜宁说道:“二姐姐怎么没一起来?她那样的急性子竟能忍得住?”

韦兰珥闻言掩口笑道:“还说呢,是五姐姐糊弄着她去银楼选首饰去了,要不早跟来了。母亲说她性子急,怕来了说些不防头的话,给你添麻烦。”

卫宜宁道:“我就说呢!她若知道你们来绝不可肯不来的,原来是中了调虎离山的计。”

两个人说着到了卫宜宁的屋子,韦兰珥从来跟她好得不分你我,到了各处看看,开了卫宜宁的衣柜道:“你这柜子里全是素色的衣裳,就压箱底的这么一件鲜艳衣裳。”

卫宜宁知道她说的是当初那件为了引卫宜宓上钩的合欢花绯色衣裙,那件衣裳她只穿了一晚上,从那后也没碰过。

说起来这衣裳的绣工的确是再精细没有了,白放着也可惜。

“这衣裳姐姐不嫌弃就拿去穿吧,我做好了就试了试,没穿出去过。”卫宜宁道。

“这衣裳真得有人穿才行,这么放着都折出印子了,”春娇走过来说道:“六姑娘穿了准好看。”

韦兰珥和卫宜宁身材相近,她们两个在韦家的时候衣裳也常乱穿。

“春娇,你烧起熨斗来把这衣裳熨一熨再让六姐姐试。”卫宜宁道:“我知道六姐姐从不嫌弃我。”

韦兰珥笑道:“这么好的满绣衣裳,就这么放着也实在是暴殄天物。”

春娇当即把熨斗在炭盆上烤了,又取了喷壶来,跟小舍儿两个熨衣裳。

一时好了,又放在熏笼上熏了香,免得味道不好闻。

韦兰珥换上了,笑盈盈对着镜子道:“这衣裳真好看。”

“六姐姐这样的大美人,穿了这衣裳更是锦上添花了。”卫宜宁看了看觉得比自己穿了还要漂亮。

第三百九十六章 暗记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九十六章暗记韦兰珥和卫宜宁在房里叙话,韦应爵和观音保先是在老太太房里待了半天,又穿戴好了到外头玩儿。

朱太夫人生怕磕了碰了,命人好生跟着。

两个孩子跑出去四处走走看看,冬天里没什么景致好赏的,不一会儿就索然无味。

“去姐姐屋里,”观音保拉起韦应爵的手道:“她那儿有一个冻烟石的盆景,燃了檀香屑在盆里,一会儿就生成云雾,很别致。我常常一看就是一个时辰。”

“好。”韦应爵对观音保的提议从来都无可无不可。

两个人便往卫宜宁的院子走,恰好包氏带人去库房清点布匹,到了年底给家里的上下人等做过年的衣裳。

卫宏安见了她急忙站住,躬身问安。韦应爵跟在他身后,有些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包氏上前,弯腰拉着韦应爵的手,满面慈爱地问道:“小王爷冷不冷?可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

她本是好意,谁想韦应爵却变了脸。

这孩子天生的古怪,平时最讨厌与人肌肤相触,在家里和自己的姐姐们都不怎么亲近。

唯独卫宜宁姐弟例外,不但不排斥反而很喜欢。

包氏见他虽然面无表情,但任由卫宏安牵着手,以为他性情也不至于太差。

可一句话还没说完,韦应爵那张冰雕似的小脸陡然就变了颜色,眼梢一下就吊了起来,用力地甩脱了包氏的手。

他年纪虽然小,但一来用尽了全力,二来包氏根本没防备,一下就被他带了个趔趄。

旁边的婆子丫鬟虽然慌忙去扶,但包氏的手腕还是磕在了一旁的太湖石上。

那手上戴着一只玉石镯子,锵地一声碎了,把包氏的手腕割伤,血顿时染红了衣袖。

丫鬟婆子们当时就慌了,包氏却很镇定,站起身来说道:“不妨事,伤口也不深,略微包扎一下就好了。”

韦应爵脸上没有丝毫愧疚的表情,倒是观音保觉得十分过意不去,上前看了包氏的伤口,又替韦应爵说了好些赔礼的话。

包氏笑道:“不妨事,都是无心的,这又算得了什么呢?连你也不必往心里去。”

观音保连忙去拣拾地上的碎玉,那镯子碎成了好几段,看着怪可惜的。

包氏道:“让丫鬟的们捡吧!你们快去玩儿吧!”

观音保却呆呆地看着一块碎玉出神,包氏以为他被割破了手忙上前查看,韦应爵也察觉到他不对劲儿,凑到跟前来。

观音保盯着那块儿碎玉上的一处暗记,是包氏娘家的标记,这个玉镯是她的陪嫁物。

成色也只一般,但因为是母亲陪嫁给自己的,所以包氏格外珍视,经常戴着。

“怎么了宏安?”包氏小声问。

“这个印记我好像在哪里看到过。”观音保有些苦恼地思索道:“觉得很熟悉。”

包氏听了不可察觉的皱了皱眉,卫宏安出生在老凌河,在回智勇公府前和她并没有直接接触过。

包氏娘家并不显赫,陪嫁给她的东西也很少,这个暗记只有几样玉器上有。

一对手镯一只玉佩外加一个扇坠子,这几样东西里包氏只把那只玉佩送了人。

那是当初自己为了笼络包贵,把玉佩送给了他。包贵的老婆管家,这东西一定在她手上,但卫宏安如何会见到?

观音保此时已经想了起来,说道:“我想起来了,我虽然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但醒来后手里握着一只玉佩,上头就有这个记号,只是它既不是字也不是花,看不出究竟是什么意思。夫人,你可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吗?”

包氏闻言笑道:“我也不知道,这镯子是别人送我的,许是哪家珠宝行的印记吧。”

虽然如此说但其实包氏心里早已惊涛骇浪了,那玉佩在卫宏安那里,只能说明是包贵派人去暗杀他们的时候被卫宏安抓在了手里。

那些人里带头的便是包贵的妻侄,想必是包贵的老婆把玉佩给了他,又或者是他偷的。

但不管怎么说,这东西最后落到了卫宏安手里,对包氏就是极为不利的。

“你们几个先都到库房那边去吧,国妈妈留下,”包氏吩咐那几个下人道:“你们先去清点着,我随后就到。”

等那几个下人都走了,包氏问卫宏安:“那玉佩如今在哪里呢?”

卫宏安道:“留在金陵了,并未带来。”

“今天的事不要对任何人说,哪怕是老太太和你姐姐。”包氏叮嘱卫宏安:“小王爷不是有心的,这件事情一旦让别人知道了自然都不过意,反倒伤了咱们两家的情面,你明白吗?”

卫宏安点头道:“宏安记住了,不对任何人讲就是,多谢夫人宽宏体谅。”

“好啦,你们去玩吧!”包氏站起了身,她手腕上的伤口血凝住了,但依旧泛着丝丝拉拉的疼。

看着卫宏安和韦应爵两个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月亮门后,包氏的神情越发凝重。

虽然卫宏安保证了这件事不会对任何人讲,但包氏做事一向谨慎小心,这么大一个漏洞,稍微被提起来就有可能掀起滔天巨浪。

而如今的包氏根基并不稳固,全赖着朱太夫人的支持。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哪一天被朱太夫人和卫宜宁知道了,自己可就如临深渊了。

“国妈妈,叫人去楚州寻包贵的下落,找到了灭口。”包氏说道。

包贵前年在田庄上被林妈妈检举,说他私自埋死尸,被官府抓走,他被包氏威胁,把罪都揽到了自己身上,不过只说是自己酒后失手打死了人,至于另一具尸体,他直接赖到了那个死了的妻侄身上。

那个手上有道疤的人就是他的妻侄,卫宜宁也是因为看到了那个人的尸体,才认定了的确是包氏派人去杀害自己一家的。

包贵被定了个流放之罪,发配到楚州去了。

包氏此时并不知道卫宜宁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真面目,且早就把她当做死敌,所以当卫宏安提起玉佩的时候,她便异常警戒,想要消灭一切罪证。

第三百九十七章 夺人所爱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九十七章夺人所爱韦兰珊和韦兰珠姐妹两人同乘一辆车去城西的太平坊逛珠宝铺子和银楼,韦兰琪原本说要来的,临走时忽然有些腹痛,就留在了家里。

到了年节,各家女眷都要添新首饰,或是送人或是自用,因此珠宝铺子和银楼的生意都极好。

且各家都争着出新样式,唯恐被同行比下去。

韦兰珊姐妹两个直接去了最大的金升银楼,上下三层,最底下卖上等的胭脂水粉,外加暹罗香料。

二层卖金银首饰,三楼则是各样的宝石玉石。

倘若是有钱又懒得逛的客人,直接在他家就能买齐了东西。

来这里的有男有女,不过女子居多。

韦家姐妹艳名远播,甫一进楼便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瞧。

来这地方的人非富即贵,有几个和韦家姐妹关系还不错的官眷过来寒暄。

银楼掌柜的也赶紧过来亲自接待,主要是韦家姑娘样貌都极美,若是选中了他们这里的哪样首饰戴在身上,那可就等于给他们打了样,能多卖出去不少。

“咱们先去二楼吧,我想给大姐姐选一套点翠的头面。”韦兰珊说道:“虽说出嫁的时候用不上,但好歹是我的一份心意,留着给她压箱底赏人好了。”

“既如此也算我一份,咱们选的齐全一些。”韦兰珠道:“大姐姐的肌肤是最白的,点翠的首饰戴在她身上最合适不过了。”

银楼掌柜的听了赶紧说道:“二位小姐要看点翠的头面,我们店里刚好新进来的几套,都是最好的。不是我吹牛,整个昭邑城里也寻不出更好的来了,不信您二位上去瞧瞧就知道了。”

“哦,真有这么好的,那就带我们看看吧。”韦兰珊道:“回头再到楼上去看看宝石串子,可有成色好的?”

掌柜的连忙答道:“有有有,我们的伙计专门出海去僧伽罗国贩来的,好些个指顶大的宝石串子,略微映着点儿光就耀眼得不得了。跟二小姐是再相配也没有的了。”

韦兰珊的美颇为张扬,眼大有神,眼尾上挑,丹唇丰润,艳丽不可方物,平素戴的首饰喜欢镶嵌宝石。

两个人上了二楼,到了专门摆放点翠首饰的地方逐一的看了,最后选中了一套送给韦兰佩。

“二小姐,三小姐。这头面先给您包起来放着,等您到三楼选完了宝石之后,咱们再一总结账。”掌柜的殷勤说道:“二位若是还要到别处去逛,拿着这些东西不方便,可叫我们的伙计直接送到您府上去。”

“也好,”韦兰珊点头道:“我们的确还要到别处看看,那就有劳了。”

“客气客气,”掌柜的赶紧摆手:“这是小的们应该的。”

“那就去楼上看看宝石,”韦兰珊对韦兰珠道:“我想着宜宁明年也就及笄了,该送她一份大礼的。不过到她明年生日的时候,珠宝行把好的都卖的差不多了,又还没进来新货,不如这时候给她挑个好的留着。”

“还是二姐姐想的周到,的确这时候买更合适。”韦兰珠也赞同。

姐妹两个人携手上了三楼,三楼的人并不算多。

主要是因为宝石的售价要比金银首饰高很多。

韦家姐妹一上楼,那些原本在挑选的客人都转过来脸来看她们,不过也就是片刻的功夫,就又回头继续挑选了。

唯独有两个人一直盯着她们看,韦兰珊不太认得,倒也觉得眼熟,只是想不起到底是哪家的小姐了。

“二小姐,三小姐,这边摆着的都是上等的水晶和红蓝宝石,二位先看一看可有中意的。”掌柜的介绍道。

“可有祖母绿?”韦兰珊道。

“有有有,这边的这个柜子里全是上等的祖母绿。”掌柜的说道:“我记起来了,二小姐一向最喜欢祖母绿的串子。”

韦兰珊手上现戴着一副祖母绿手串,是她十五岁生日时母亲送她的,成色极佳,珠子的个头又大,这还是老王妃的陪嫁之物。

韦兰珊特别喜欢,一直想着再配一串项链,可惜的是这些年逛珠宝铺子竟没遇到合适的。

不是个头不够大,就是成色差一些,和自己的手串不般配。

“二姐姐你看,”韦兰珠指着柜台里一串祖母绿的项链说:“这串珠子不错。”

“三小姐好眼光,”掌柜的伸着大拇指夸赞道:“实不相瞒,这串珠子拿回来就被当做镇店之宝摆在这正中央了。我在珠宝行这么多年,像这样成色的串子也没见过几回。”

“是不错,和我腕子上这串相比也不逊色。”韦兰珊也说。

“二小姐若是喜欢不妨买下来,所谓美玉配佳人,宝刀赠英雄。这串珠子也只有您这样国色天香的贵女戴了才合适。”

韦兰珊自幼听过太多奉承的话,又何况他们韦家姐妹各个绝色,其实并不觉得生得漂亮有什么了不起,所以听了掌柜的话也只是淡淡的一笑。

掌柜的便对站在柜台里的伙计说道:“把这串子拿出来,让二小姐和三小姐好好过目。”

谁想那两个之前一直盯着她们看的女子带着丫鬟走了过来,其中一个直接越过韦兰珊,从伙计手上把那串祖母绿的珠子夺了过来。

“这串子是我先看中的,”那人不客气的说道:“凡事总要有个先来后到。”

“哎哟,原来是孙小姐,”掌柜的见此情形赔笑道:“您二位不是在那边柜台上看鸽血石么?”

“那又如何?难道不许我多选几样么?”女子趾高气扬道:“本小姐要是高兴,兴许把你们这里的宝石都买了呢。”

“一行有一行的规矩,你说先来后到不假,但若是真看中了就该叫伙计给你包起来,为何还放在这柜台里?”韦兰珊的性子是不让人的,又何况对方无礼在先,她能咽的下这口气才怪。

“二位小姐别斗气,咱们有话好商量。”掌柜的生怕这两个人吵起来,哪边儿他也得罪不起。

何况做生意的最讲究的就是和气生财,因此连忙站出来打圆场。

第三百九十八章 哪家泼妇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九十八章哪家泼妇这位上前夺人所爱的孙小姐是皇商出身,旁边的那一位是她的表姐。

孙家原本不在京城,是近几年才搬来的。不过他家极尽巴结笼络之能事,跟京城中的许多人家都有往来,韦兰珊也是在别的府上宴饮的时候见过她一两面,因此有些印象。

这位孙小姐的闺名叫蓉蓉,因为有几分姿色且家里宠得厉害,所以脾气难免有些骄矜。

其实孙家之所以搬来京城,自然是为了做生意方便,还有一则就是想要和京中的一些富贵人家结姻亲。

他们家虽然有钱,但到底是商人出身。被一些清贵门地所不齿,孙家人深知若是想要翻身,联姻是最便捷的门路,因此对孙蓉蓉是寄予了厚望的。

这孙蓉蓉的年纪不过十五六岁,但眼高于顶,京城中一般的官家子弟她还瞧不在眼上,非要嫁到燕家去。

不过她倒是没敢肖想燕肯堂,知道自己配不上京城第一公子,于是把眼光放低了些,瞧上了燕云堂。

但燕八公子哪里知道她是哪根葱?一门心思都放在了韦兰珊的身上。

孙蓉蓉把自己的心事对家中长辈说了,孙家人也觉得这事儿不太可能,但架不住孙蓉蓉一哭二闹。又何况孙家人心中何尝不想和燕家沾上关系?

总觉得自家女儿姿色不错,何况他们家的陪嫁不是一般的丰厚。

于是便求了人去跟燕家通气,结果燕家一听便断然回绝了。

孙家人碰了一鼻子灰,但又不好对外说,只有自家人窝火罢了。

但凡明白些的人都知道燕家是绝不可能和孙家结亲的,不管他们家的陪嫁有多少。

但孙蓉蓉却不认为是自家的门第根基和自己的容貌品格配不上燕云堂,只是觉得这门亲事之所以不成,是因为燕云堂心里有别人,而这个别人自然就是擎西王府的二小姐韦兰珊了。

上一回燕云堂和韦兰珊两个人在芷园扬金叶子的事被人添油加醋的传扬出来。

传到了孙小姐的耳朵里,自然就牢牢在心里地生了根。

她是个见识短的,不知道燕云堂和韦兰珊两个人中间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觉得韦兰珊不要脸,既不肯好好地嫁给人家,偏偏又猫捉老鼠似的吊着不放。

再加上她之前见过韦兰珊,觉得她生的太妖媚,简直就是惑世的妲己,这样的祸水谁沾上谁倒霉。

她在家里自怨自艾,谁劝也没用,后来还是她的表姐去了,硬拉着她出来逛街散心。

谁想今天到了这里竟然冤家路窄和韦兰珊碰上了,她本就一肚皮的怨气,再看韦兰珊粉光脂艳,笑意盈盈,越发的懊恼。

韦兰珊却不知道她和燕云堂还有这么一档子事,但见她来者不善,却是一点儿也不相让。

孙蓉蓉抓着那串祖母绿的项链不松手,直接问掌柜的:“这串珠的要价几何?”

“价钱是老板定的,纹银五千五百两。”掌柜的说:“不过……”

“我这就付钱,你给我包起来。”韦兰珊根本不理孙蓉蓉,直接拿出了银票。

“我出六千两。”孙蓉蓉抓着珠串不放:“你们做生意的求的是财,何必跟钱过不去呢?况且我家也是做生意的,若是两个人都看中了一样东西,自然是价高者得,这是规矩。”

“我长这么大学了不少规矩,”韦兰珊冷笑:“似这般没教养的规矩,还是头一回领教。也不奇怪,商贾出身自然见利忘义。这珠子我可以不要,我只是觉得可惜罢了。”

孙蓉蓉被她说到了痛处,气得脸上的粉都要掉了,冷笑道:“你可惜什么?轮得到你来可惜?”

“我只是替这串珠子觉得可惜,”韦兰珊不痛不痒的说道:“被某些人糟蹋了。”

“你的意思是我配不上它?”孙蓉蓉质问道:“别说这么一串,就是十串八串我也照样戴的起。”

“谁管你,”韦兰珊斜了她一眼:“还许你戴满身呢,自己不怕硌得慌就好。十串八串的刚好配你这样的庸脂俗粉,省的别人闻不到你身上的铜臭气。”

“你,你……”孙蓉蓉被气得跳脚:“你不过是仗着自己生的狐媚,告诉你,像你这样的若生在小门小户,只怕早就进窑子里做花魁去了!”

“啪!”韦兰珊一个耳光甩过去,把孙蓉蓉的头发直接打散,头上的珠钗掉在地上摔碎了,珠子滚得到处都是。

再看韦兰珊,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两颊抹了胭脂似的红,指着孙蓉蓉骂道:“你个贱婢!无端上来挑衅,大放厥词羞辱于我,你真当我是吃素的么?!”

她们两个人初时在楼上争吵,楼下便有许多人走上来观望,如今竟然动了手,那楼下的人听到动静便都到三楼上来看热闹。

“你,你敢打我?!”孙蓉蓉披头散发地摸着自己火辣辣的脸,又羞又气:“我今天这条命也不要了!跟你拼了!”

说着就扑上来要抓打韦兰珊。

这时在刚刚上楼的人群中冲出一个人来,挺身站在韦兰珊身前,对孙蓉蓉呵斥道:“谁家的泼妇!你若敢撒野,我便抓你见官去!”

这人长身玉立,剑眉朗目,不是别人正是燕云堂。

他今天来这里其实是帮燕婷贞修首饰的,在楼下听到韦兰珊的声音便上来看看,刚好看到孙蓉蓉要对韦兰珊动手。

他顾不得多想就站了出来。

其实孙家想要和燕家联姻的事燕云堂压根儿一点儿消息也不知道。

他更不认得孙蓉蓉。

只觉得这女子很是刁蛮,生怕她真的伤了韦兰珊。

“八公子,”孙蓉蓉一见燕云堂,之前的泼辣的气势顿时消失无踪,哭道:“我对你是痴心一片,比这个狐狸精要好千倍万倍。可你却一心护着她,我、我……”

说到后来说不下去,索性把手里的串珠扔到燕云堂怀里,转身哭着下楼了。

燕云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捏着那串珠子转过身来问韦兰珊道:“这疯女人是谁?你可是要买这串珠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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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九章 不听

画堂归正文卷第三百九十九章不听韦兰珊正没好气,无端的受了这场侮辱,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本是个心性极要强的姑娘,且孙蓉蓉见了燕云堂之后的反应,分明是这两个人有所纠缠的样子,因此越发动气。

她知道燕家长辈的态度,因此一向不招惹燕云堂。

偏偏燕云堂像只呆头鹅一样转身问她那个女子是谁,韦兰珊没好气道:“你自己惹的风流债你不知道吗?好意思来问我。”

说着也不挑选珠宝了,直接拉了韦兰珠下楼。

她越是这样,燕云堂就越想要问清楚。

但也知道韦兰珊一定是喜欢这串祖母绿的,怕被别人买了去,于是便忙问掌柜的:“这珠串多少银子?我要了。”

掌柜的趁火打劫,说道:“六千两。”

燕云堂也不计较,直接掏出六张银票来甩给他,拿了珠串急忙追下楼去。

在银楼的门口追上了韦兰珊姐妹两个。

燕云堂跑得气喘吁吁的,拦住韦兰珊不让她上马车。说道:“她究竟是谁我真的不知道,你便是让我死,也好歹让我死个明白。”

韦兰珊回头啐了一口,说道:“你少跟我死呀活呀的,人家都对你痴心一片了,又没对着我。你想要问清楚直接去找她,缠着我做什么?!”

燕云堂见她这个样子知道是真生气了,若叫她走,只怕两个人之间的疙瘩永远也解不开。

因此一手拉住缰绳说道:“我真是要冤枉死了,你明知道,明知道……”

他想说的是你明知道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可在大庭广众之下又实在说不出口。

韦兰珊被孙蓉蓉气得不轻,从小到大也没受过这样的屈辱。

又想到这屈辱竟是燕云堂引起的,自己本没指望和他有什么结果,却要受这无妄之灾。

如今燕云堂又拦着自己不让走,心里越发气苦,不由得红了眼圈。

燕云堂本就心慌意乱,看她如此越发心疼,恨不能把人搂在怀里柔声安慰,可如此众目睽睽之下,他万万不敢唐突了佳人。

无法可处,只好把手里的珠串递过去说道:“这个给你,消消气吧,不要同那泼妇一般见识了。”

韦兰珊一见这珠串更加恼了,甩手道:“什么腌臜人拿过的我才不要它!谁喜欢你给谁送去!少来羞辱我!”

燕云堂不防她更加生气,一来自己心里着实懊恼,二来也想让韦兰珊消气,索性把这珠串狠命朝地上掼去。

那地上铺的是青石,只听哗啦一声,珠串四散,崩的到处都是。

路边瞧热闹的乞丐一哄而上,瞬息便抢光了。

燕云堂看也不看,这东西韦兰珊既然不肯要,那么就一无是处,他才懒得管。

韦兰珊被他吓了一跳,心里实在委屈,声音都哽咽了:“燕公子好大的威风,既如此何必拿物件撒气,直接打我就是了!我又没招谁惹谁,做什么一个两个的都冲着我来?我又不想攀龙附凤,凭什么把账算我头上。你们燕家千好万好,也不是谁都稀罕。”

燕云堂一听这话脸都气紫了,颤巍巍道:“你这话说出来是要气死我不成?还是要我赌身发咒,不得好死?”

“谁说你什么了?”韦兰珊从没见他气成这样,却依旧不肯缓和:“我什么时候咒你不得好死?你要冤枉人也该有个限度。”

“我心里待你怎么样你不清楚?”燕云堂实在理智不了:“为了那么一个莫名其妙的泼妇你要我怎么解释?”

“谁要你解释了,谁稀罕你解释。”韦兰珊见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不想纠缠下去:“我只是要回去,你莫拦着我!”

“我偏不许你走!”燕云堂也上来了倔劲儿:“今天一定要说清楚!”

“我同你没什么好说的,”韦兰珊觉得自己多耽搁一刻便多一分羞辱:“你是你我是我,谁对你痴心也用不着让我知道。”

燕云堂还要分辩,韦兰珠见这两个人实在是拆解不开,只得从中劝道:“燕公子,你就别再激二姐姐了,她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今日这事着实是令人气愤,你如今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的。况且我们已经出来许久了,这会儿该回去了,否则家里人会惦记的。”

燕云堂憋着一肚子的话,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看看围观的人甚多,不想让韦兰珊难堪,便硬生生的把不甘都咽了下去,好声好气道:“那你们先回去吧!千万不要跟那样的混人一般见识。”

韦兰珊不理他,直接拉着韦兰珠上了车,回府后直接进了自己的屋子,饭也不吃,只说累了。

再说那孙蓉蓉,被韦兰珊打了一巴掌,燕云堂又护着韦兰珊,只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冤屈。

对她的表姐哭诉道:“韦家那妖精早把燕八公子给迷惑住了!偏偏假撇清,装清高!他们合起伙来羞辱我!不过是仗着自己家是王府!”

她表姐只得劝道:“依我说就此算了吧,咱们跟人家斗不过。况且今天这事最后说来说去谁都没理。要是认真计较起来,咱们决占不到便宜。你年轻气盛,以后把性子收一收,且不可再像今天这般执拗了。”

“凭什么让我收敛?”孙蓉蓉赌气抹了一把眼泪说道:“他们欺负了人倒叫我吃哑巴亏,我偏不!”

“你不愿意又能怎样?”她表姐有些无奈的说道:“那韦家再怎样也顶着王爷的名头,燕家就更不用提了。你要跟他们硬碰硬,不是拿鸡蛋往石头上撞吗?”

“哼,风水轮流转,不信他们一直都那么得意。”孙蓉蓉恨声道:“这一巴掌我记下了,将来必定十倍百倍的奉还给她!就连燕云堂我也不稀罕了,京城里有的是王孙贵胄,我做什么非要一棵树吊死?”

不得不说这孙蓉蓉虽然任性,却也有几分狠劲。她家是商人出身,变通得也快。

“我听祖父和爹爹说,明年开春宫里要给公主郡主们选陪读,家里人想把我送进去,我若是能入选,还愁钓不到金龟婿吗?”孙蓉蓉道。

“可我听说选陪读要求极严格的,不但门第出身要好,长相品格学问一样也不能差。”孙蓉蓉的表姐有些担忧的说。

倒不是孙蓉蓉一无是处,而是这么抢手的差事,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呢。

“有钱能使鬼推磨。”孙蓉蓉得意的说道:“我们家别的没有,就是银子花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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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章 投名状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章投名状暮气萧森,府门早早地就关了。

寒鸦瑟缩在枝头,僵住了一般一动不动。

何紫云难得出来走走,她的月份大了,总坐着不动也受不了。行动一会儿再用晚饭,倒比不动舒服些。

“何姨娘,夫人请你过去。”国妈妈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暮色中如一截枯树桩,何紫云格外怕她,如今没有张氏和卫宗镛护着,何紫云早没了以往的气焰,只得乖乖跟着国妈妈来到包氏房里。

和外头的昏暗凄冷相比,包氏房中暖意徜徉,香气氤氲,两只大熏笼烧着上好的银骨炭,博山炉里焚着广木香。

包氏端端正正地坐在罗汉榻上,怀里抱着一只鎏金手炉。

屋里明晃晃二十几只大蜡烛,照得如同白昼。

包氏身上的缂丝比甲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着鎏金一般的光。

只可惜,那一张脸终究显出几分老态来,何紫云看在眼里,心中生出一股优越感。

但也只是一闪而逝,哪怕包氏的容貌再沧桑一些,何紫云也不敢当面对她表现出任何不恭敬。因为现在自己母子的性命都捏在她的手上。

“不知夫人叫我来有什么吩咐?”何紫云大着肚子还是有模有样地道了个万福。

“没什么,一个人吃饭怪闷的,叫你过来陪陪。”包氏轻飘飘的说道。

何紫云当然不信,但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暗地里加小心。

一时专管上饭的婆子领着丫鬟们把晚饭都端了上来,摆放停当之后便都退了出去。

包氏只叫国妈妈一个人留下伺候,连同何紫云的丫鬟都赶了出去。

何紫云一见这架势就觉得不好,手里的筷子都有些拿不住了。

包氏神色平静的看着她,忽然笑了一下问道:“何姨娘,你怕什么?”

何紫云抬眼看了包氏一眼并没有说话。

“你该不会以为我在这饭菜里下了毒要毒死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

包氏有些慵懒地说道:“你也太小瞧我了。”

“夫人叫我来究竟有何事?不只是吃饭这么简单吧?”何紫云不想太被动,本来她就是弱势的一方。

“我叫你来是因为前些日子老爷写了封家信寄回来,想给你看看。”包氏慢条斯理的说。

“如此多谢夫人了。”何紫云的确想知道卫宗镛在信上是否提了自己。

她不敢给卫宗镛写信,生怕就此惹恼了包氏。又何况包氏虽然和她有过节,但这些日子并没对她怎样。

如此难得的和平,何紫云不想自己这一方先打破。

否则以包氏的性格必定会让自己得不偿失。

“先吃饭吧,吃完了饭再看。”包氏说道。

何紫云不得不依,低头小口地啜着米粥。

她倒是不担心包氏给自己下毒,因为包氏还没蠢到这个地步。

用过了晚饭,包氏叫国妈妈把卫宗镛前些日子寄回来的信拿给何紫云看。

何紫云认得卫宗镛的笔迹,见上面提到了自己,警告包氏不得起害自己的心思。

何紫云读到这里禁不住热泪盈眶,看来老爷还是疼自己的。

何紫云看完了信,一边拭泪一边把信折好递过去。

谁想包氏接过信之后,竟把那信直接放在烛火上引燃。

何紫云想要去抢,可手伸到一半就被包氏的眼神给逼退了。

“何姨娘,你觉得老爷这封信对我有用吗?”包氏微微笑着问何紫云。

何紫芸只觉得自己额上的冷汗涔涔而下。

一来包氏并不畏惧卫宗镛,二来卫宗镛远在千里之外,即便想管也管不了。

“那夫人叫我看这封信是什么意思?”何紫云颤声问道:“就是要让我难堪吗?”

“随你怎么想,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如今在这府里除了我没有人能护的了你。”包氏说道。

“护我?”何紫云像听到天大的笑话一样,包氏怎么可能会护着她?

抛开别的不讲,单是卫宜宓朝自己下手从而被赶出府去这一点包氏就足够记恨自己到下辈子。

何紫云年纪虽小但并不单纯,所以她并不相信包氏的话。

“如果只是计较那些个人的恩怨,也不可能留你到现在。”包氏冷哼道:“今天我把你叫来是想和你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何紫云听到这两个字很感兴趣,包氏这样的人是不可能讲情意的,交易反倒还可靠些。

“你应该也看到了老太太和张氏两个人几十年相安无事两头大的情形。”包氏从容说道:“若不是张氏坐下了恶事,也不会不得善终。”

“夫人的意思是?”何紫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但还不敢确认。

“我的意思是咱们和不效仿这种关系?我的儿子已然没了,这个家业却得有人来继承,你肚子里头这个郎中给把脉说多半是个男胎,既然如此,咱们何不互惠互利?难道非要杀个你死我活吗?”包氏分析道:“届时我也给你请一个诰命的身份,不是很好?”

包氏的提议很诱人,何紫云不动心是假的,但她还有些不放心,问道:“夫人说的可是真心话?不是在诓我?”

“怎么?你不相信?”包氏一派气定神闲:“何姨娘,我倒想问问你,难道你还能有别的选择?”

“这……”何紫云语塞。

离卫宗镛回来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她若是不答应,那么便等同于和包氏站在了对立面。

何紫云的野心包氏是清楚的,绝不会留下隐患,势必要下手除去她。

并且何紫云毫不怀疑包氏有好多种方法让自己死的神不知鬼不觉。

“夫人,我答应你。”何紫云下定了决心。

“你这话是诚心诚意的吗?”包氏问她。

“当然!”何紫云神色决绝。

“如此咱们两个就算结盟了,既然结盟就须得纳个投名状给我,否则我是不信不过你的。”包氏紧盯着何紫云道。

“什么投名状?”何紫云有些懵了。

“宏安少爷这些日子染了风寒,”包氏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常去老太太那边,找机会把这包东西撒在他吃的粥里,别叫人看见。”

第四百零一章 通风报信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零一章通风报信卫宏安染了风寒,但并不重。

饶是如此也把朱太夫人吓个够呛,好在郎中说了无大碍,开了方子,又说只要别再着凉,吃些清淡的就行了,因此卫宏安这几日顿顿吃粥。

刚好朱太夫人也每天都是吃粥的时候居多,伙房倒因此省了不少事。

每日里只要精心的熬了粥再配上几道小菜即可。

这天卫宜宁在老太太这边用了饭,又看着卫宏安歇下才回自己的住处。

卫宏安若是好的时候,每天必定要读书到亥时初刻,但因为病着朱太夫人和卫宜宁就不许他读书太晚,而是早早就让他睡了。

“刚进腊月天就冷的这么厉害,”春娇缩着肩膀说道:“真盼着早点儿打春。”

“这么干冷的天儿也好,只要不刮风就行。”小舍儿说道:“我最怕的就是刮西北风了,吱溜溜的直往脖颈子里钻。”

“我倒觉得挺好,”卫宜宁道:“冬天里天不冷其实不好,人容易生病。”

主仆几个说说笑笑进了院子,有守着院子的丫鬟迎出来,说道:“屋里屋外都收拾停当了,姑娘快进屋热乎着吧。”

刚到屋里,卫宜宁才把外头的衣裳脱了,国妈妈就借着到各处查灯火的由头来到了卫宜宁的院子。

卫宜宁听见外头的动静,便说道:“可是国妈妈来了?这么冷的天难为她老天拔地的还各处查看,请她进屋来喝口热茶吧!”

春娇听了忙去外头请国妈妈进来:“国妈妈,五姑娘请你进屋去喝口热茶。说这么冷的天气,难为你这么大年纪了不辞辛苦。”

“姑娘真是太体贴人了,我这把老骨头就是闲不住。”国妈妈说着跟着春娇进了屋。

这样的情形没人觉得有什么反常,国妈妈是包氏身边最得力的,其他主子礼遇她也很正常。

更何况如今这府里只剩下五姑娘一个大些的小姐,和国妈妈套套近乎也很正常。

国妈妈进来后,卫宜宁起身道:“妈妈辛苦了,这么冷的天喝口热茶再去别的院子吧!夜深寒气重,要当心。”

国妈妈躬身答道:“多谢五姑娘体恤,老奴身子骨还成。”

这时春娇已经叫别的丫头婆子都去外头了,国妈妈低声对卫宜宁说道:“老奴前来是要告诉姑娘一件事,夫人今天把何姨娘叫过去了。”

“叫她做什么?夫人不知道是何姨娘雇的探丸客吧?”卫宜宁问。

这件事卫宜宁告诉了国妈妈,但是要国妈妈先不对包氏说。

“不知道,”国妈妈笃定地说:“要是知道了这点,何姨娘早没命了。夫人的性子我清楚,真知道了何姨娘暗算她是绝不会手软的。不过姑娘最近可要当心何姨娘。”

“为什么这么说?”卫宜宁有些不解地问。

“夫人今天把她叫过去敲打了一番,”国妈妈说道:“说何姨娘如果想要母子平安的话,最好是和她结盟,否则不会给她好果子吃。”

“何姨娘服软了?”卫宜宁一边取发钗一边问,并未见一丝惶恐。

“这个自然,她料到斗不过夫人自然就服软了。其实这何姨娘到底是嫩了点儿,虽然够狠,却不够老练。”国妈妈如实说道:“夫人说为了表示诚意,她必须要纳一个投名状才行,否则不信她。”

“夫人真是见多识广,连山贼的行径也知道。”卫宜宁笑道:“她要何姨娘纳什么投名状呢?该不会是跟我有关吧?不然你怎么让我堤防何姨娘呢?”

“姑娘想的不错,夫人给了何姨娘一包药,让她找机会下在宏安少爷的粥碗里。”国妈妈道:“老奴在一旁听着心惊的不得了,所以才赶忙过来告诉姑娘千万要小心防备。”

卫宜宁一听立刻顿住了,好半晌才说:“夫人当真是这么说的?你没听错?”

“千真万确,老奴不敢有一句谎话。”国妈妈指天发誓道:“姑娘对我有再造之恩,我怎能骗你呢!”

更何况国妈妈还有软肋捏在卫宜宁手上。

卫宜宁呆坐了半晌,叹口气说道:“夫人果然还是容不下宏安,看来我防着她是对的。”

“话我捎到了,也该告退了,姑娘自己多加小心吧。”国妈妈说道。

“有劳你了,”卫宜宁转过脸对春娇说道:“拿十两银子给国妈妈打酒喝,搪一搪寒气。”

国妈妈领了赏,千恩万谢的去了。

送走了国妈妈,春娇急忙走进屋来到卫宜宁身边,低声说道:“这可怎么是好?不如咱们这就去告诉老太太吧!”

“不可,”卫宜宁摇头道:“捉贼拿赃,如今仅凭国妈妈的一席话什么用都没有。不管是何姨娘还是会是还是夫人都绝对不会承认的,并且还会倒打一耙,让我们陷入窘境。”

“可万一被她们得手了怎么办?”春娇越想越害怕:“都说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虽然咱们知道了要防着她,可是万一没防住呢?”

“你不要担心,”卫宜宁宽慰春娇:“你只要当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凡事由我来处理。”

“诶呦姑娘,你怎么这么沉得住气呀!”春娇见卫宜宁不急不慌,真不知道她是真的胸有成竹还是天生的慢性子。

“放心吧,宏安不会有事的。”卫宜宁一边卸妆一边说:“时候不早了,你帮我解了头发,都洗洗睡吧。”

春娇无法只得耐着性子给卫宜宁卸妆又伺候着她洗漱了上床休息。

这一夜春娇辗转难眠,但卫宜宁却像往常一样睡得十分安稳。

第二日一早,卫宜宁起来梳洗过了就去了朱太夫人那边。

卫宏安的精神不错,已经起来了。

卫宜宁给他梳洗过了,换好衣裳。

早饭端上来,春娇急着要上前查看,卫宜宁有眼神止住她。

朱太夫人一向很小心卫宏安的饮食,每天都有专人负责。

卫宜宁不让春娇多此一举。

用过了早饭收拾下去,各位姨娘和包氏也陆陆续续的来给朱太夫人请安了。

少不得要探问卫宏安的病情,在说些闲话,一个时辰就过去了。

第四百零二章 何姨娘的算盘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零二章何姨娘的算盘何紫云坐在那里拈了一小片杏子脯慢条斯理地吃,眼帘垂得很低,让人看不清神色。

只是觉得她比平时话少了些而已。

过了一会儿朱太夫人乏了,众人也就出来了。

何紫云的心腹余妈妈回去后悄悄问道:“姨娘,我看你刚刚在老太太那边低头不语,可是在想着夫人昨晚说的事?不知你打算什么时候下手?”

“什么时候下手?你该问我朝谁下手?”何紫云用身上戴的金三事儿拨弄着凫雁香炉里的香灰,她不施粉黛依旧很美,鼻翼两侧微微生出了几点雀斑,她却因此而更得意,据说这是怀男胎的表象。

“自然是……”余妈妈四处看了看确定无人才说:“宏安少爷啊!你昨晚回来不是跟我说夫人叫你朝宏安少爷下手吗?”

“呵!”何紫云冷笑一声,一面轻轻扇着香炉冒出来的烟雾,一面说道:“包毓秀喜欢把我当傻子,我就陪她玩儿两天好了,反正闲得无聊。”

“怎么,姨娘你……”余妈妈一听愣了:“这么说你不打算听夫人的?”

何紫云啪的一声把金三事儿丢在酸枝木桌上,似笑非笑地说:“我凭什么要听她的?她算哪根葱!”

“可是你要是不听她的,她会对你和小少爷下手的啊!夫人绝对干的出来。”余妈妈颇为忧虑地说道:“到时候怎么办?”

“余妈妈,我听她的只怕死得更快些,”何紫云笑得有些诡秘:“你真当她是要跟我结盟吗?我可不信。那话拿去骗骗不长眼的还行,想糊弄我门儿都没有。”

“姨娘为什么不信?怎么看出来夫人在糊弄你?”余妈妈不解。

“我为什么要信她?虽然她说的头头是道,但那些都不过是哄人的话罢了。”何紫云说道:“她凭什么一定要和我结盟?除了我这府里还有好几个姨娘,且和她都没有明显的过节。她明知道我有野心,未必真的能和她相安到老,却主动提出要和我结盟,又不是没得选择也不是情势急迫。

若说是因为我怀有身孕其实也站不住脚,难道别的姨娘就不会生不会养了吗?

老爷又不是老得动不了,既然能让我怀上,其他的姨娘早早晚晚也会有身孕。”

“姨娘这么一说,还真是有道理。”余妈妈有些琢磨出意思来了:“那夫人为什么这么做?莫不是想要借刀杀人?”

“何止借刀杀人,”何紫云眯起眼睛道:“我看她是想要一箭双雕。”

“这是怎么说?”余妈妈解不过来:“怎么个一箭双雕法?”

“我猜她先是骗过我和她结盟,让我纳什么投名状给宏安少爷投毒。宏安少爷中了毒,一命呜呼,她转手就会把我给卖了。老太太是何等的疼宏安少爷,众人可都是看在眼里的。到时候老太太必定会恨死了我,我还能有活路吗?”何紫云条分缕析道:“如此一来,她包毓秀不费吹灰之力就除掉了两个眼中钉。”

“夫人算计你我明白,可为什么容不下宏安少爷呢?”余妈妈不解:“一个小孩子她也不放过吗?”

“谁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也许是看老太太太疼他了,将来的那些家私家底多半都会给了五姑娘姐弟俩,她那么爱财如命,自然是不愿意的了。又或者是还有什么别的隐情咱们不知道的。”何紫云道。

“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难道不怕你把她也供出来吗?这样的话她也会惹一身骚,脱不了干系呀。”余妈妈说道。

“她想脱身太容易了,我又没有直接证据来证明,到时她只说一切都是我无赖她的就行了。我和她本来就有过节,你说到时候老太太会信她多一些,还是会信我多一些?”何紫云反问余妈妈:“就算对她有所怀疑,没有确凿的证据,老太太也不会拿她怎样的。”

“可是姨娘,如果你不照她说的做,她就会对你不利,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你啊。”余妈妈道:“你能斗得过她吗?”

“斗得过斗不过也绝不能坐以待毙。”何紫云咬牙道:“她想要一石二鸟,坐享其成,我偏偏不如她的愿!”

“姨娘打算怎么办?可有对策了?”余妈妈问。

“自然是先下手为强。”何紫云道:“她把刀把儿递到了我手上,我要是不捅她两刀就太可惜了。”

余妈妈还想再问,只听外面一阵脚步响,是七小姐卫宜容跑进来了。

桑绿枝在后面跟着,口里说道:“七姑娘你慢些,当心门槛子绊了摔跤。”

何紫云便打住了话头,不往下说了。

款款地站起身来,满面含笑的说道:“桑姐姐来了,快请进来吧!我刚还说闲得无聊,想叫人过去请你来说说话呢。”

丫鬟打起帘子来,桑绿枝携着卫宜容的手迈步进来,说道:“七姑娘在屋里待不住,非要跑出来玩儿,还说要来看看小弟弟。”

“这些天开始有胎动了,”何紫云一提起肚子里的孩子,满面都是笑:“听到外面有动静动的就更厉害了,一定是个淘气的。”

“那不是淘气,是孩子生的健壮。”桑绿枝坐下说道:“你可有什么想吃的?我从老太太那头过来,她们正商量着午饭的时候给宏安少爷添一道火腿笋片汤,说这些日子净是白粥小菜实在寡淡的很了。”

“我昨天就想吃鸭皮什锦,今儿叫她们做了吧!”何紫云道:“那鸭架子刚好熬汤。”

“亏你还能吃得下去这些油腻腻的。”桑绿枝道:“我想吃豆腐皮菠菜馅儿的包子了,再配上一碗红米粥就好。”

“这么素,亏你怎么咽的下去?”何紫云道:“七姑娘吃什么?”

“肉包,”卫宜容道:“还有炸春卷。”

几个人说说笑笑也就到了午饭的时候,何紫云留她们两个人在自己房里吃,但这两个人推辞了直接回自己那边去了。

吃饭的时候何紫云吃的很慢,她在想着心事。

丫鬟婆子们不敢打扰,退在一边连大气都不敢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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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三章 何姨娘自首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零三章何姨娘自首卫阿鸾趁天气好来看望母亲,包氏忙着打点年下的礼品没能相陪。

何紫云知道了,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有姑太太在最好,宏安少爷是她领进府的,这事儿让她知道了比谁都生气。”何紫云道:“我去出首,叫大伙儿都知道她包毓秀究竟是怎样一副嘴脸!”

说着拿了那包包氏给她的药粉,径直来到朱太夫人房里。

彼时卫阿鸾正陪着母亲话家常,卫宜宁姐弟两个也在一边陪着。

何姨娘进了屋先请了安,卫阿鸾见她孕相十足,笑道:“紫云这肚子越发的大了,再等几个月瓜熟蒂落,咱们府里又要迎来大喜事了。”

“子嗣自然是多多益善,”朱太夫人道:“不知老爷带去的那两个姨娘肚子可有了动静?”

“你身子重快坐下吧!”卫阿鸾体贴地对何紫云道:“当心站久了脚肿。”

可何紫云却站在原地不动,甚至扑通一声跪下了。

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老太太、姑太太,求求你们给我做主。”何紫云声泪俱下的说道。

“这是怎么了?你快起来。”卫阿鸾起身去搀扶何紫云,但何紫云死活不肯起来。

卫阿鸾又不敢和她真较劲,生怕动了胎气。

“何姨娘,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吧?到底是什么要紧事?”朱太夫人问她。

“前几日夫人把我叫到她房里去,”何紫云哭诉道:“先是让我看老爷写来的家信,上头写着要夫人千万不可伤害我和肚子里的孩子。”

“老爷也是很疼你了,”朱太夫人不置可否的说道:“可对夫人防范的也有些太严厉。”

“我当时也觉得不过意,”何紫云擦了擦眼泪说:“谁想夫人接下来就把那封信放在烛火上烧了,还告诉我说她要是想动我老爷想护也护不住。”

朱太夫人和卫阿鸾听到这里都没有说话,正室敲打妾氏在大户人家是再常见不过的了,包氏这么说也并不代表她真的想害何紫云,极有可能是让她安分一些。

“然后夫人又说,如果我识相的话就要忠心投靠她,否则绝不会有我的好果子吃。”何紫云继续说道:“我当时吓得六神无主,老太太和姑太太也知道,当初那二……那张氏掌家的时候对夫人做了几件刻薄的事,我因为有孕在身,所以颇得她的宠。我怕夫人因此而记恨我,惶惶不可终日。如今夫人又放出这样的狠话来,我哪敢不依?”

“这么说你答应了,既然答应了他也就不会为难你了呀!”卫阿鸾道。

“我起初也是这么想的,以为自己只要做小伏低夫人就会放过我,谁想夫人接下来又说既然要显示我的忠心,就必须要纳一道投名状。”何紫云道。

“什么投名状?”朱太夫人不解道:“我只在听书的时候,林冲到梁山泊落草有这么句话。”

“老太太理解的不差,夫人说的正是这个意思,他她让我学林冲一样替她杀个人,如此才能代表我是真心的臣服于她。”

“杀人?!”朱太夫人和卫阿鸾顿时都被震惊了:“杀谁?!”

“杀宏安少爷!”何紫芸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出来这句话,说完之后呜呜痛哭:“夫人给了我一包毒药,说这几日宏安少爷正病着,每天都要吃粥,要我找机会把这药放到他的粥碗里。”

“你说的可是真的?!”朱太夫人全身颤抖着问:“她真的要你毒死宏安?”

“老太太,打死我也不敢撒谎,您想想我是个什么卑贱身份?”何紫云抱住朱太夫人的腿哭道:“我每日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最怕惹上是非。若不是实在被逼无奈,我又怎么会说出来?如今老爷不在家,夫人就是我头上的天,我这么做无异于要将天捅破,一个不慎就死无葬身之地啊!”

“真是岂有此理!”朱太夫人此时已经气得眼前发黑:“宏安是我的命根子,要了他的命就等于要了我的命!”

“我也知道这一点,又何况宏安少爷不过是个孩子,实在无辜,我说什么也下不去手。思来想去,只有把这件事跟老太太说了,求老太太替我做主。”何紫云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卫宜宁上前扶住朱太夫人慢慢的给她拍背顺气,柔声说道:“祖母息怒,气大伤身,有什么话先问明白。”

“来人啊!去把她给我叫来!我倒要问问她为何要下如此毒手?!”

朱太夫人的脾气本来就不好,如今又听到了有人谋害卫宏安,等于把刀戳到她心窝子里去了,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不动气。

如意赶紧起身去请包氏,何紫云在身后叫道:“如意姑娘千万别忘了国妈妈,那天她也在场。”

“老太太,先叫宏安去书房吧?”卫阿鸾说道:“有些话就别叫孩子听了。”

朱太夫人想想有理,就吩咐身边的两个婆子丫鬟道:“你们几个好生把宏安少爷送到书房去,寸步不许离开。”

地下的丫鬟婆子们答应了,簇拥着卫宏安去了书房。

“你也起来吧,别跪在地上了。如今天气这么冷,时间久了会着凉的。”卫阿鸾把何紫云搀扶起来,让她坐在椅子上。

又过了一会儿,如意领着包氏和国妈妈来到了朱太夫人的房里。

卫宜宁握着朱太夫人的手微微用力,暗示老太太先不要发火。

“老太太叫我来有什么吩咐?”包氏走进屋子笑着问道。

朱太夫人沉着脸不说话,卫阿鸾只好说道:“刚才何姨娘到老太太跟前哭诉,说你逼着要她毒死宏安。这事可是真的?”

包氏听了一脸的错愕,很是不解地看着何紫云道:“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我何曾让你害过谁?”

何紫云见她如此,怒极反笑,说道:“夫人装的还真像,我早知道你不会承认的。那天你把我叫到你房里,说让我纳投名状。给了我一包药粉,要我毒死宏安少爷。可我下不去手,又不想被你算计,只好当着老太太的面儿把这件事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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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四章 魇魔法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零四章魇魔法包氏听了何紫云的话一点儿也不惊慌,坐下说道:“讲话要有证据,否则就是攀诬了。”

“夫人,你这话说的好,你安心想要借刀杀人又怎么可能让我手上握有真凭实据?”何紫云到了此时丝毫也不相让:“那一日你让国妈妈把我叫到你房里,这是有人知道的,可到了你房中之后,你假意留我吃饭,却支开了别的的下人,只留国妈妈一个人在旁边伺候。谁不知道她是你的心腹?”

“我那天把你叫过去,的确是让你在我房里吃了饭。叫下人们出去也不过是怕你不自在而已。别说是你,就是我吃饭的时候也不喜欢人多在跟前伺候着。这一点人尽皆知,有什么好奇怪呢?”包氏依旧不动怒:“何姨娘,我看是你心虚才对。你之前倚仗张氏很是轻狂了一些时候,不将我这个夫人放在眼里,如今你怕我怀着旧怨对你做出不利的事,所以想先下手为强,便跑到这里来诬告我。”

“我早就知道你会这般狡辩。当初你诱使我投靠于你,其实还不是想一石二鸟?让我下毒毒死宏安少爷,回头你再把我治了罪!好对别人说我怕宏安少爷威胁到自己肚子里孩子的地位,所以才下毒。”何紫云道。

“何姨娘,焉知你这不是声东击西的法子呢?你跑到老太太跟前来诬告我,既除掉了我又讨好了老太太,之后你便可以母凭子贵坐上夫人的位子。说到底,我已经没了亲生的儿子,这家业谁来继承与我又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左右不动摇我正室的位置就好了。”包氏说道:“咱们姑且不论别的,单就利弊的角度来看,你有所动作的嫌疑更大。”

“你……”何紫云的脸有些涨红了:“我且不与你狡辩那么多,我的确没有太多的证据,但这包药粉是你给我的,若是能查出这药粉的来路,谁黑谁白自然也就清楚了。”

何紫云说着拿出了藏在衣袖里的那包药粉放在了桌子上。

此时站在包氏身后的国妈妈悄悄抬眼看了看卫宜宁,如果这个时候卫宜宁站出来帮助何紫云,那么何姨娘的胜算就会更大一些。

但卫宜宁却一动不动,神色更是没有一丝的变化。

国妈妈心里不禁感到奇怪,这样一个好机会她为什么要错过呢?

朱太夫人和卫阿鸾看了这包药粉后都十分震惊,问包氏:“这东西可是你给何姨娘的?”

包氏看了看笑道:“这纸包看上去的确眼熟,好像是我房里的,就不知道里头包的东西是不是了?”

“你是想说我调包了里头的东西吗?”何紫云冷笑:“说实话,这纸包自从你给我之后,我压根儿就没打开过。”

“那你为什么不打开看看呢?”包氏笑着问她。

“因为我根本就不想害人。”何紫云道。

包氏上前打开了纸包,里面是白色的粉末。

“我说怎么这纸包不见了,原来是你从我房里偷去了。想来那天你来我房里的时候,一定是听到我和国妈妈的话了。”包氏一副了然的样子:“老太太、阿鸾妹妹,那天是因为老爷来了家信,上面提到了何姨娘,我便叫她过来看看,顺便留她吃一餐饭。也不过是想要告诉她,从此之后相安无事而已。我当时跟国妈妈说了一嘴,要她把这支包里的东西给宏安用上。可能何姨娘错会了意,以为是我要下毒毒死宏安,所以她把这东西偷来跑到老太太这里自首,还编了一个我胁迫她的借口。”

“你胡说!真要照你说的这样,我为什么还要把它偷来?直接到老太太这里告诉她你房里有毒药不就好了吗?”何紫云道。

“那有什么可奇怪的,你把这东西拿出来,是为了怕我们藏到别的地方,甚至是把它给毁了,找不到证据。毕竟老太太就算是要搜我的屋子,事先也会有动静。既然你认定了我要给宏安下毒,便不会给我这个机会。把证据提前握在自己手里当然是最稳妥的了。”包氏似笑非笑,一双鹿眼分外有神。

“你说它不是毒药,那究竟是什么?”朱太夫人按捺不住问道。

“回老太太的话,这是一包茯苓粉。”都是说着把纸包托过去给朱太夫人和卫阿鸾看。

“这是底下的人到南方去办事带回来的,本来就不多,我想着这东西对身体好,且宏安病着,就分出来一半儿准备拿给他。”包氏道:“谁知被何姨娘捕风捉影当成了毒药。”

“这东西闻着倒像茯苓粉,就是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掺别的东西,咱们断不好,得请个郎中来看看。”卫阿鸾道。

正好有大夫来给卫宏安诊脉,朱太夫人便叫卫阿鸾拿了这包东西过去问,看看可是茯苓粉。

过了一会儿卫阿鸾回来,说道:“郎中说了,的确就是茯苓粉,且是上好的,里头并没掺东西。”

“老太太若还不放心,我可以当场吃一口。”包氏说道。

“怎么会这样?!”最震惊的是何紫云。

“何姨娘,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包氏问何紫云:“你一个有孕在身的人,心思还如此恶毒,真是令人齿冷!”

“是你!这是你的圈套!”何紫云声嘶力竭地喊道:“我中了你的计!”

“到现在你还想拉人下水!”包氏眼睛立起来:“你这样子是一点也不给自己留后路了!如意、国妈妈,你们带人去她房里细细搜,看看可有什么犯忌讳的东西。”

如意和国妈妈去了何紫云的院子,从她屋子的里间暗格里搜出了一个槐木盒子,里头装着一个木刻的小人儿,上头用朱砂写着卫宏安的名字和年庚,心口和七窍都扎着银针。

“你这毒妇!”包氏把东西拿给朱太夫人和卫阿鸾看,回头骂何姨娘:“我早就知道你是个不安分的,没想到你居然用这种魇魔法来对付宏安,真是恶毒之极。”

“难怪宏安少爷这些日子病了。”国妈妈在一边说道。

第四百零五章 为什么不站出来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零五章为什么不站出来朱太夫人见了这些东西几乎没昏过去,颤声道:“这是要我的命啊!”

卫阿鸾的人赶紧上前安抚老太太。

“快点儿把这些东西给我烧了!我现在懒得问你们谁是谁非,”朱太夫人闭眼摇头道:“总归这个家有人容不下宏安就是了。”

说着两行老泪流下来。

卫宏安回府对于老太太来说如获新生,可今天的事又难免让老人家寒心。

并且和当年卫宗锋被害的事情重叠起来,让她加倍的难过。

“老太太保重,犯不上和她一般见识,宏安福大命大着呢!”包氏上前解劝道:“老太太看该怎么处置她合适?”

“这个家是你当的,你说了算吧!”朱太夫人只觉得心累:“只是我再也不想见到她了。”

“这何紫云虽然该死,可是她肚子里毕竟还怀着老爷的骨肉。”包氏说道:“所以我想着先把她软禁起来,等她生了孩子之后再处置她也不迟,不知道老太太可同意?”

“很妥当,就这样吧!”朱太夫人道。

何紫云不算什么,可她肚子里毕竟还怀着卫宗镛的孩子,朱太夫人虽然不喜欢她,可也不能让她一尸两命。

真是这样的话,只怕会有人觉得朱太夫人疼爱卫宏安而故意弄死她肚里的孩子。

何紫云哭喊得嗓子都哑了,她真是一百个冤枉。包氏叫人用布堵了她的嘴,拖了出去。

就关在她现在的院子里,但不许出房门半步。

饮食起居的待遇不变,免得肚子里的孩子不健康。

包氏虽然厌恶何紫云,但她肚子里的孩子却还有用处。

包氏是个精打细算的人,自然不会浪费。

朱太夫人被气得犯了头风,坐不住只能躺着。请了大夫来看,众人午饭也没吃。

到了午后,卫阿鸾见朱太夫人无大碍了,才回家去。

上了车,陪房穆妈妈说道:“这府里的事也太多了,隔几天就唱一台大戏,想要消消停停的过日子太难了,老太太真是怪叫人心疼的。”

“唉!”卫阿鸾疲惫的叹了口气说:“谁说不是呢!当初宜宁就不愿意让我把宏安接回来,这才一个月就出了这事儿,我都觉得没脸。”

“小姐也别忒自责了,”穆妈妈解劝道:“要怪就怪那府里的人歪心邪性,不走正路。”

“但愿以后不要再出事了。”卫阿鸾也觉得很是心累:“一家子人为什么非要你算计我我算计你呢?互相帮衬扶持才是正理。”

卫阿鸾的婆家邵家就是一个和睦的大家族,从来也没有像卫家这样窝里斗个没完的。

卫宜宁先是看着朱太夫人服了药歇下,现在睡得安稳了,才过去看卫宏安。

卫宏安在那里专心读书,见姐姐来了也并没有问起之前的事,卫宜宁见他毫不在意,自己也就不提起。

左右这些龌龊事有她挡着就是了。

过了许久,春娇过来说老太太醒了,卫宜宁才从书房离开,到朱太夫人这边来服侍。

老太太的心情还是不好,头疼得好些了,卫宜宁坐在床边拿话开解了好半天。

朱太夫人见卫宜宁不说一句怨言,反倒极力安慰自己,心中很是欣慰,说道:“我没事,你快去吃点东西歇一歇吧!”

“祖母想吃什么?”卫宜宁含笑问道:“我陪着您吃。”

“叫她们熬些紫米粥吧!配上糟鹌鹑。”朱太夫人知道自己若是不吃卫宜宁是不肯吃的。

“我去说,”如意高兴地说:“老太太只要有胃口就好。”

一时厨房把粥熬好了,又配上糟鹌鹑,另外又准备了一笼糖酥蒸包,是卫宜宁爱吃的。

卫宜宁拉着如意坐下说道:“人多了吃饭香,姐姐中午也没吃东西。”

如意说什么也不肯,朱太夫人道:“又没有外人,用不着立规矩。”

如意便斜着身子在下首坐了。

一时主仆三人用过了饭,卫宜宁又歇了一会儿才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姑娘今天这事何姨娘明明是被冤枉的,你为什么不出来帮她?”进了屋春娇才把一肚子的疑惑问出来。

今天何姨娘当着老太太的面儿把事情说了出来,春娇便觉得她是一个有良心的人,可是卫宜宁却不肯站出来帮她证明,最后让包氏占了上风,反倒把何紫云给软禁起来了。

“你也看到了,那纸包里装的的是茯苓粉不是毒药。”卫宜宁平静的说道:“倘若我站出来了,那最后的结果会怎样呢?会让人觉得我是和何姨娘串通好要诬陷夫人。”

“可是国妈妈明明说……”春娇有些急切地说:“她可以作证何姨娘没说谎啊!”

“万一她不肯呢?”卫宜宁反问:“夫人把茯苓粉说成毒药,就证明这件事是一个圈套,谁站出来谁就被她套进去了。”

春娇还想说什么,这时小舍儿进来说道:“姑娘,国妈妈在外头求见。”

“让她进来吧。”卫宜宁道:“春娇,你切不可说话。”

国妈妈进来后很是小心地说道:“五姑娘,我可没有故意传假消息给你。那天的情形本来就是和何姨娘说的一模一样的。”

“我知道,你不用解释。”卫宜宁道:“看来夫人并不是针对宏安,只不过是要算计何姨娘罢了,既然这样就不关我们姐弟的事,我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五姑娘说的对,”国妈妈似是松了口气:“您今天不动声色,也省得我暴露,以后夫人若是有什么针对你和宏安少爷的决定我再告知您。”

“有劳你了国妈妈,”卫宜宁道:“本来我也不过是以防万一才叫你帮我的忙,你也知道我们姐弟实在不容易,防人之心不可无。”

“知道知道,姑娘不过是为了自保。”国妈妈躬身道。

“没什么事你就不要到我这里来了,免得夫人多心。”卫宜宁道:“我们在这府里和任何人相安无事才是最好。”

“老奴是借着看人送碳的由头过来的,”国妈妈道:“这就该走了。”

“春娇,好好送国妈妈出去。”卫宜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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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六章 歇一歇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零六章歇一歇春娇回来往熏笼里添了一把苏合香,说道:“肖小姐送来的香料就是好,比咱们府里的强。”

“明儿把香料拿出一半来给夫人送过去,”卫宜宁道:“我记得还有半匣子檀香屑的,给了桑姨娘吧!我记得她喜欢檀香。”

“姑娘自己留着用吧,这些东西都不便宜。”春娇有些舍不得:“桑姨娘还罢了,夫人未必领咱们的情。”

“不用谁承情,”卫宜宁淡然道:“我其实不太喜欢熏香,白放着怪可惜。”

国妈妈回到包氏房里,包氏正坐在矮榻上,一个小丫头给她捶腿,还有一个捶肩膀的。

日影斜了,房中有些晦暗,可还不到掌灯的时候。

“我要睡一会儿,你们下去吧!”包氏对小丫鬟说:“掌灯了再进来伺候。”

两个丫鬟退下去后包氏问国妈妈:“你去过五丫头那里了?”

“去过了。”国妈妈答道。

“她怎么说?”包氏问。

“五姑娘倒没说别的,就说您这件事针对的是何姨娘,她犯不上掺和。”国妈妈答道。

“嗯,这丫头还真沉得住气,”包氏笑道:“真是可惜了。”

“是啊,本来咱们还想着用这一条计策把何紫云跟她都装进来呢,”国妈妈略显遗憾地说道:“这五姑娘的确够谨慎的,若是换了旁人,当时只怕早就跳出来了。”

“她之所以如此,要么就是她真的不知道咱们曾经对她家人做过的事。”包氏道:“要么就是她心机深沉的过分,图谋更大。”

“那接下来咱们要怎么办?”国妈妈问。

“怎么办?总归是不能留着他们了,要尽早斩草除根。”包氏道:“免得夜长梦多,节外生枝。万一等那孩子想起了之前的事,咱们可就遭殃了。”

“那夫人可有计策了?”国妈妈问。

“已经有个大致的方向了,不过还要再审慎计划,”包氏道:“她对你没起疑心吧?”

“应该没有,”国妈妈笃定地说:“当初她救活了我也并没问别的,只说我欠她一个人情。我想着她也不过是想在这府里待的安稳些,并不知道那些个事。”

“真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为了护着自己的弟弟也算是尽全力了,”包氏语气轻松地说道:“为了保险起见,她后来不是还绑了你的小孙子?”

“是啊!”国妈妈道:“她不放心想要更稳妥一些,不过到底还是太嫩了,根本不知道那孩子不是我的亲孙子。”

国妈妈说到这里露出一抹非常阴险的笑,那个孩子是他们家的耻辱,但对外又不好说,怕被人耻笑。

阴差阳错的,卫宜宁居然找人把那孩子给绑了去,真是正中国妈妈的下怀。

她假意投靠卫宜宁,向她通风报信。

可其实这一切包氏都是知情的。

这种感觉颇有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味道。

“先安安生生地过个年吧!”包氏道:“这些日子家里家外这么多事我也乏了。”

国妈妈退了下去,包氏小憩。

屋子里没点灯,很快就昏然一片,包氏闭着眼睛但没睡着。

她的心里发空,没着没落的。人在世上不能没有牵挂,否则活着就毫无趣味。

但包氏在这世上的牵挂已经变得少之又少了,所以她撑得很辛苦,尤其是在身边空无一人的时候。

之所以还咬牙坚持,也不过是不想被人打落尘埃,万劫不复。

何紫云被软禁着,包氏命人看牢她,倒不是怕她寻短见,知道她是不会死的,只是怕她跑了,到时候又出乱子。

她腹中的胎儿使她暂得保命,至于未来,则不可预知。

何紫云的纤纤素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眼中噙泪,但依旧透着不甘。

包氏老辣,自己技不如人,倘若自己再谨慎些,说不定结局会不一样。

卫宏安从书房回了朱太夫人房中,老太太正在闭目养神。

乌木镜面的桌子上只有一只蜡烛,见他回来,老太太赶紧让丫鬟点起两盏明角灯,屋子里一下就亮堂了许多。

卫宏安上前请安,老太太拉着他的手问:“冷不冷?晚饭想吃什么?”

“不冷,祖母可觉得好些了?”卫宏安惦记着祖母的身体,又怕太早过来老太太没歇息好。

之前姐姐过去的时候他问起祖母的情况,卫宜宁告诉他说老太太正歇着呢。

“我好着呢!”朱太夫人道:“你一个小孩子家别操心我了。今天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有祖母在谁也别想欺负你,等开了春,你且随我到别业去住,那里清净,正好读书。离了这些狼心狗肺的,省得隔三差五的弄神弄鬼。”

“祖母一心庇护孙儿,孙儿感佩且羞愧。”卫宏安道:“请祖母放开胸怀多多保重,这才是孙儿最大的福气。”

“好孩子,难得你处处为我着想,真不枉我疼爱你。”朱太夫人把卫宏安搂在怀里道。

又过了一会儿,卫宜宁也过来了。

问朱太夫人道:“祖母你的头还疼吗?”

“好多了,本来也没什么大事儿,都是让他们这些不省心的给闹的。”朱太夫人道:“我刚才还跟宏安说呢,等过了年开了春,我带着你们两个还回别业去住。那里清净正适合宏安读书。只可惜离城里远,你和你的那些姐妹们不能常见了。”

“这有什么,她们若想我了可随时上山上去玩,我若想见她们也不过是来回半天的路,权当玩儿了。”

卫宜宁知道老太太之所以做这样的打算,主要是考虑卫宏安的人身安全。

当即祖孙三人说了会儿闲话,晚饭也就端上桌了。

吃过了晚饭又陪着老太太闲聊片刻,卫宏安因为身体还没完全复原,老太太不许他读夜书。

卫宜宁也就看着他们歇下才出来。

“姑娘,你说接下来这府里还会有什么事吗?”春娇心有余悸地问:“不是我胆子小,就这两年府里的事实在是太多,一波接着一波的,没完没了。”

卫宜宁抬起头,看着紫黑色天幕中的点点寒星,轻声说道:“不会再有太多事了,一切就快要结束了。”

第四百零七章 回拜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零七章回拜407

忙中岁月闲中过,年下时节其实是一年中最忙的,不过对于卫宜宁这等未出阁的姑娘们来说却很清闲。

针线活已经都做完了,府里的其他事也插不上手。

智勇公府平静得令人心慌,是那种狂风暴雨来临前的僵死静谧。

但也只有头脑清醒的人能明白,大多数人一直都活得浑浑噩噩,以为这平静会持续下去。

卫宜宁知道包氏暂时不会发难,便享受起这难得的悠闲时光。

看看观音保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便和朱太夫人商量:“祖母,我想着这几日带宏安去义母家看一看。自从和宏安相认一直没带他去拜见义母。”

朱太夫人听了连连点头道:“应该去的,人家六姑娘和小王爷都来看过了。你们姐弟若是不去拜访,那也显得太不知礼了。”

卫宁说道:“虽说宏安未入族谱名不正言不顺,不好去别人家,但义母家是例外,我想着年前应该去看一看的。”

朱太夫人说道:“去吧,去吧!带上些礼物多少是一份心意。咱们两家本就是亲戚,不该见外的。”

韦兰珮过了年就要嫁给邵桐,算是朱太夫人的外孙媳妇儿,更何况卫宜宁和韦家一向要好,与旁人家自是不同的。

于是卫宜宁姐弟两个穿戴好了,带上些礼物坐了马车去擎西王府拜访,且提前已经和韦家通了消息。

老王妃听说卫宜宁姐弟来了,忙叫请进来,见了卫宏安更是高兴的不得了,一把搂在怀里看不够似的地说道:“这孩子一见就叫人喜欢,真是聪明俊秀,伶俐可爱,比应爵不知强了多少。”

韦应爵站在一旁,听了这话就像没听到一样,根本不在乎,只是拉着卫宏安的手不松开。

“母亲这话可太过了,应爵哪里不好了?”卫宜宁笑着说道:“其实观音保淘气着呢!”

老王妃知道宜宁姐弟今天要来,早已经叫人备好了见面礼。

“我听你姐姐们说观音保找到了,可把我高兴坏了,一直都觉得你孤单单一个人实在可怜,这下好了,有这么个兄弟,将来也有人给你撑腰。何况这孩子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前途不可限量。”老王妃说道:“应爵从小到大身边也没个伴儿,他也不肯和任何人亲近,谁知这孩子与他竟如此的投缘,实在让人意外。”

“他们这叫不打不相识,母亲不知道应爵一开始见到宏安的时候,上去就把人家扑到水里去了。”韦兰珊笑道:“这是如今才敢跟你说,当初的时候可不得瞒着。”

老王妃听了很是意外:“居然还有这样的事?!这混帐东西!”

“这有什么的,小孩子之间玩玩闹闹再正常不过了,”卫宜宁笑道:“看看现在这两个人好像长在一块儿似的。”

“阿弥陀佛,这实在是老天睁眼了,应爵这孩子脾气如此的古怪,我们总担心。如今和宏安在一处,比先时好多了。”韦兰珮说道:“以前跟他说十句一句也不回,如今说十句能回一两句了。”

众人说着话,韦应爵便拉着卫宏安要走。

卫宏安觉得这样难免有些失礼,便问他:“应爵兄,你拉我做什么去?”

“看猫,”韦应爵道:“四姐姐院子里养了好多猫。”

“去吧,去吧,叫两个稳重的丫头跟着,在咱们跟前两个孩子也拘束。”老王妃说,又叮嘱韦应爵:“宏安是客人,你不可怠慢人家,更不可胡闹。”

“不如我带他们两个过去吧!”韦兰琪道:“应爵要是胡闹起来,丫鬟也管不了他。”

“那是最好了,你好生看着他们两个,不要在外头待的时间长了,着了凉可就不好了。”老王妃说道:“再叫厨子们做几样点心,配了热茶给他们准备着。跑东跑西的肚子一会儿就饿了。”

韦兰琪答应着,领着两个孩子去了她的院子。

这里老王妃和其他的几个女儿都和卫宜宁说话,也不过是说些近来的琐碎事,又问了问韦兰佩的嫁妆准备的如何。

卫宜宁见老王妃的身体虽然瘦弱,但精神明显好了许多,不再似往年那般的孱弱了。

问起老王妃的身体,都说能睡得着,且吃东西也比以前有了胃口。

“前儿听说你们老太太病了,论理我该去看看的,可实在支撑不住。就打发了,家里人送了一些补品过去。”老王妃道:“前几日兰珥过去回来说老太太精神很是不错,想来已经好了。”

“祖母一见观音保病就已经好了大半了,再加上小姑姑一家也回了京,她没什么可惦念的。”卫宜宁道。

“这话不错,”老王妃点头道:“这人要是没了心病,身体自然就健旺。尤其是老人,最怕孤单,若是至亲都在身边,又没其他的烦恼事,自然身心康泰。”

“厨房有新鲜的鹿肉,还有酥酪,这些都是宜宁爱吃的,我叫他们准备着。”韦兰珊道:“宏安可有格外喜欢的吃的?”

“宏安不挑食,我们两个的胃口相近,不必单独为他做什么。”卫宜宁道。

这边韦兰珊去厨房吩咐厨子准备午膳。

这里卫兰琪见两个孩子一起逗猫,便到院子里去折梅花,要选一支好的送到老王妃屋里去。

观音保轻轻挠着玳瑁猫的下颌,那猫眯起眼睛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韦应爵忽然问了一句:“是不是有人要害你?”

观音保看他一眼道:“没事了。”

韦应爵道:“谁要害你我就杀了他!”

观音保道:“你喜欢杀人?杀人可是犯王法的。”

韦应爵不置可否,只说:“你觉得杀人不对吗?有人要害你难道不该杀?”

“人不是不能杀,但一定要依法才行,否则纲常必乱,且不能治本。”观音保道。

“可我就是想杀人。”韦应爵道:“我以后要杀很多很多的人。你呢?”

“那我就阻止你杀人,”观音保笑道:“我以后要救很多很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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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八章 浮生安闲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零八章浮生安闲在擎西王府用过了午饭,天就阴了起来,转眼间竟纷纷下起了雪。

卫宜宁担心雪越下越大路不好走,便告辞道:“我们出来这半天也该回去了,来的时候车夫就说拉车的马该挂掌了,明天夫人还要到庙里去上香呢,别耽误了。”

“下了雪路滑,马不挂掌容易打滑,不是闹着玩儿的。”老王妃知道宜宁姐弟两个在智勇公府里自然要多看包氏的脸色,不想让他们为难:“哪天你们想来了,随时来就是。等过了年把你们接过来多住些时候,如今宏安回府时间不长,想必老太太是舍不得的。”

韦家的各个姐妹也都有礼物送给卫宏安,韦应爵把他自幼戴的一个玉佩给了观音保。

卫宜宁姐弟两个回了家,听家里的下人说三小姐回来了。

卫宜家从出嫁之后很少回府,也就一个月回来一次。

而卫宜室因为嫁过去没到三天就收了管有热孝在身,所以不能到长辈跟前来,因此从出嫁后就再也没回到府上。

“直接去祖母那边吧,省得老人家惦记着。”卫宜宁对弟弟说,知道朱太夫人若是超过半天见不到观音保必是要担心的。

朱太夫人的屋子比别的地方都暖,掀开外间的门帘,就觉得热气直往身上扑。

此时雪还在下着,春娇赶紧帮卫宜宁脱掉外面的披风,抖掉上面落的雪。

在外间暖了一会儿才往里间去,热气夹着花香,恍若暖春。

朱太夫人屋子里的卷书案上放着一对汝窑花觚,里头插着两支腊梅,一支嫩黄一支玫红。

窗台上摆着两盆水仙,开了那么七八朵。

“五妹妹回来了,我原还以为今儿见不到了呢。”说话的是卫宜家。

如今的她一身妇人打扮,比先时看上去还要明艳几分,大约是嫁的不如意的缘故,瘦了许多,一张巴掌大的脸看上去越发楚楚可怜。

“听说三姐姐回来了,赶紧过来看看。”卫宜宁携着观音保的手含笑道。

她今天穿了一身浅紫色棉锦袍,乌软的发髻光可鉴人,一双寒星样的眸子在刘海的发丝间若隐若现,肌肤依旧白腻过人,两颊淡红,气色极好。

卫宏安一身天青色棉袍,头上戴着卫宜宁做的抹额,上面绣的是玉兰花样,这是老太太怕风吹了他的额头,特地叫卫宜宁给做的。

面容如玉,唇若施脂,竟比一般的女儿家还好看。

“三丫头越发的有孝心,这几盆花就是她给我送来的。”朱太夫人笑着说:“外头冷不冷?我瞧着雪下的越发大了。”

后半句话则是在询问卫宜宁了。

“这会儿下着雪都不怎么冷,只怕雪停了就冷了,”卫宜宁道:“照我看今年的雪并没有去年多。”

“宏安啊,过来见见你三姐姐,你们两个还是头一回见面呢。”朱太夫人招呼卫宏安道:“我们刚才还说到你,你真是堪比曹操了。”

“我也是这几天才听说宏安回来了,若是早知道一定早就过来了。”卫宜家说着拉过卫宏安的手,又仔细打量了一番。

她面上虽然和蔼可亲,但心里却忍不住嫉妒。觉得卫宜宁实在是命好,不但找到了弟弟,这弟弟还十分投老太太的缘。

“其实跟谁也没说,宏安虽然找回来了可还没入族谱。名不正言不顺的,唯恐外人说闲话。”朱太夫人解释道:“等什么时候老爷回来了,给他入了族谱就可以光明正大的了。”

“我也没准备什么贵重的礼物,这个荷苞给你带着玩儿吧。”我姨家说着拿出一只小荷包来,里面有两只小银锞子,一个不足二两就是哄小孩子玩儿的。

卫宏安躬身谢过了,朱太夫人把他叫过去,让他坐在自己旁边,摩挲着他问在韦家都吃了什么玩儿了什么。

“二姐姐如今怎么样?”卫宜宁问:“那府里的人对她还好吧?”

“有什么好不好的,也不过就尊她一声太太。如今是那府里的大奶的管事,我前几日去看她,说是那府里的人都商量好了,等过了年就叫她到家庙去。”

若放在以前,这些话卫宜家是不会对卫宜宁讲的,可如今她连个说话的人没有,就忍不住当着卫宜宁的面大吐苦水了。

卫宜室守寡且年纪又轻,那府里不想留她,便叫她到家庙里去修行,这在大户人家里也是常见的,朱太夫人和卫宜宁听了倒也不意外。

不过双生女的婚事都是张氏给定下来的,朱太夫人自始至终也没参与,她心里虽然不同意,但张氏为了给卫宗镛谋一个外放的差事,这里头的事情大家都心照不宣,所以朱太夫人也不多作评论,卫宜宁也没说什么。

恰在这时包氏来了,卫宜家还是很怕包氏的,急忙站起来让座。

“大姐姐从南边打发了人来,特意给老太太送年货的。”包氏含笑对朱太夫人说道:“我已经叫人把车卸了,先叫他们暖一暖,回头把东西送过来让老太太过目。”

卫玉珰每年都会派专人给朱太夫人送礼物,二十几年从没变过。

“偏偏赶上这么个天进京,也实在难为他们了。回头给他们安排好饭食,额外再打赏,都记在我账上就好。”

“哪有让老太太破费的道理?”包氏赶紧笑着说:“我看车上有火腿,晚上就叫厨子给老太太蒸一碗。”

“明儿个再说吧。”朱太夫人不想晚上吃的太油腻:“恰好三丫头回来了,你把那些礼物分一分,叫她也带一份回去。还有二丫头的那一份也打点好,明儿派人送过去。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到底是咱们家的孩子,总不好一点儿不闻不问的。”

卫宜家在一旁听了忍不住红了眼圈,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只有朱太夫人还记挂着她和姐姐。

“老太太晚上想吃什么?我叫厨子门去做。宜家也留下来吧,吃过晚饭再回去也不迟。”包氏和蔼的说道。

她如今对带着府里的每一个人都和颜悦色,卫宜家便以为她没了指望,故而才会比以前更加维护人。

第四百零九章 恻隐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零九章恻隐腊月二十四日立春,卫宜宁借着去韦家的名头去望春山祭奠父母。

她先是坐了智勇公府的车来到韦家,进去后换了男装,再悄悄从后门出去。

后门口早已经备了马,为了怕人说三道四,她换上的是韦家男仆的衣裳。这样就算有人看见也不会多想。

路上积雪半融不是很好走,好在卫宜宁也并不着急。

先是来到一家香烛店,买好了祭品,装在马背上驮的褡裢上,才又重新跨上马去。

街上的行人车马熙来攘往,卫宜宁骑在马上只能慢慢的走。

经过铜雀街的时候卫宜宁想着若是从东边的岔路口过去,再经过一个小菜市正好能从泰安门出城去。

这样一来虽然有些绕远,但道路不那么拥挤。

因此便拨转了马头,走上了东面的岔路。

小菜市自然是卖菜的地方。只是这里规模不大,来这里的人多是附近住的普通百姓。

因为快过年了,很多人都想尽快把手里的菜卖完。所以到处都是贱卖的吆喝声。

卫宜宁控着缰绳不紧不慢的走,远处的熟肉摊子传出来一阵打骂声。

卖肉的正在高声喝骂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卫宜宁听得清楚,原来是这女人企图偷肉。

这样的事情卫宜宁本来是不管的,只是看到那女人怀里还抱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那孩子吓得哇哇大哭,便动了恻隐之心。

下了马分开人群,问道:“她偷了你多少肉?该合多少钱?”

卖肉的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瞪着圆彪彪的眼睛歪着脖子说道:“二十文!”

二十文的熟肉还没有拳头大,卫宜宁刚刚买香烛纸马的时候,刚好找了些零钱,她把这把铜钱抓在手上看了看足有五十文。

“这些钱给你,再割些肉给她。”卫宜宁道。

她虽然穿的只是仆人的衣裳,可在这些贩夫走卒们看来已经不同寻常了,那卖熟肉的摊贩见有钱可拿,也不再喝骂那女人,又割下一块肉来递给她。

卫宜宁还有事,便牵了马走出人群想要离开,谁想那女人追了上来。

只见她一边把那肉往孩子的嘴里塞,一边向卫宜宁说道:“这位大爷,真是谢谢你了。”

卫宜宁自然不用她谢的,但听她的声音就觉得耳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那女人也盯着卫宜宁,今日呆住了。

尽管眼前这女人头发蓬乱面容枯槁,卫宜宁还是很快就认出了她:“你是福菊?”

这个女人当年是肖卿卿身边的一个二等丫鬟,受人胁迫陷害卫宜宁。

被卫宜宁识破后,肖家人发现她和家中的小厮私通,把他们两个都赶到了田庄上。

那女人见卫宜宁认出了自己,羞得无地自容,一时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这是怎么了?我记得肖家不是把你打发的田庄上去了?”卫宜宁有些奇怪。

“卫五姑娘,当年的事都是我的错。”福菊羞愧地说道:“老爷夫人都是仁慈的人,虽然我犯了大错,却还是饶了我,把我打发到田庄上去,后来就让我跟那小厮结成了夫妻,不久后我就生下了这孩子,是个女儿。

我那丈夫不争气,在田庄上偷盗东西去赌博,被庄上的管家发现了痛打一顿回了老爷。老爷并没把他送官,只是叫我们离了田庄,自谋生路去了。

谁想到出来之后他变本加厉,把能卖的都卖了,甚至还要把我和孩子抵赌债。我不肯,他便打我,我只好带着孩子跑出来。眼看着我们娘俩活不下去,我想着这孩子从生下来还没吃过一口肉。便想偷一口肉给她尝尝,然后我们娘两个就去死。”

卫宜宁见她怀里的孩子瘦骨伶仃,实在可怜,福菊虽然咎由自取,可孩子是无辜的。

于是问她:“你乡下可有亲戚?”

福菊点头说道:“我有个姐姐就嫁到离京城五十里远的窑店。”

“那好,你就投奔她去吧!我这有十几两银子,你拿着这些钱在乡下足够你把孩子养的很大了,只要你不坐吃山空,有你姐姐帮衬着,也能活得下去。”卫宜宁说着把自己身上带的十几两银子都拿出来给了福菊:“千万不可叫你丈夫知道,否则这银子一定会被他拿去赌钱。都说赌徒在投胎的时候,天灵盖里是放了嗜毒符咒的,你根本劝不住他。”

福菊没想到在自己走投无路的时候居然是卫宜宁帮了她,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感激,跪下来就要给卫宜宁磕头。

“大可不必如此,我本不是多么慈善的人,只不过觉得这孩子实在无辜。”卫宜宁淡淡的说道,把银子扔进她怀里,翻身上马去了。

到了望春山下卫宜宁下了马,把马栓好,拿着祭奠的东西走上山来。

山上的积雪还很厚,卫宜宁走得有些慢,上到一半的时候从山上下来一个人,身高体壮,好似巨灵神下凡。

卫宜宁不由得招呼道:“钟公爷,你怎么来这里?”

原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钟漫郎。

钟野一见是卫宜宁,老脸顿时就红了,只是他肤色深,卫宜宁一时没看出来。

“我……”钟野有些尴尬地清清嗓子道:“我就是觉得闷出来走走。”

“公爷怎么没带弓箭?”卫宜宁笑吟吟地问:“我还以为你上山打猎来了。”

“是啊,我怎么没带弓箭呢!”钟野不禁有些后悔,早知道就假装打猎了,免得连个借口也找不到。

“我要去祭奠父母,就不多停了,”卫宜宁抬了抬手里的东西说道:“还要赶着回府去呢!请公爷见谅!宏安还说过几日要去府上拜望呢,他回去后总念着您。”

“哦,好,想去随时去就好,我家里没那么多规矩。”钟野挠了挠头道。

卫宜宁又行了一礼才继续往山上走,钟野心情复杂地看着卫宜宁的背影,好半天才叹了口气转身下山。

卫宜宁到父母坟前一看,周围的积雪清扫的十分干净,一堆刚刚燃尽的纸钱旁边还有沥酒的痕迹。

卫宜宁猛地回头朝山下望去,只见漠漠林木间一道魁伟的身影渐行渐远。

第四百一十章 准备唱好戏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一十章准备唱好戏屠苏酒,新桃符,爆竹声中一岁除。

晴窗雪,凫雁炉,笑语喧天不餍足。

转过年,正月闲。

闺阁禁针弊,学堂放假,吃酒赌牌看戏会友成了最大的正事。

就连家里的下人们,只要不是家里有客,比往日里也都要轻松许多。

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猜枚赌子,或是赶围棋,一般不赢铜板,只拿糖莲子或是瓜子论输赢。

卫宜宁却最怕这样的日子,针线活不能做也就算了,偏偏一拿起书来就被春娇一把夺过扔到一旁。

气鼓鼓地说道:“姑娘,这时候正经的读书人都不读书了,你还看什么?!实在无聊了,不如各处逛逛去。”

“去哪里逛还不是一样?”卫宜宁无可奈何地笑道:“去了谁家也不过是听戏话家常,前几日把话都说尽了,如今什么都不想说。我又不爱听戏,还不如蒙头睡觉去。”

说完躺到床上和衣而卧,梦周公去了。

谁想刚躺下没多久,韦兰珊带着韦兰琪韦兰珥来找她玩儿,卫宜宁急忙起来。

“正月里做客讲的就是不请自来,”韦兰琪猫儿眼泛着狡黠的光:“我就猜宜宁一定偷懒睡觉呢!再不会猜枚打手板就是了。”

卫宜宁一边笼头发一边笑道:“几位姐姐好雅兴,只是怎么没全来?大姐姐不到是有缘故,可三姐姐四姐姐和七妹妹怎么没来?”

韦兰珮很快就要和邵桐成亲,卫家是邵桐的外祖家,她不便前来。

“老七那个女学究是死活不肯出门的,年纪越大越是如此,我们也懒得叫她。”韦兰珊快人快语:“三妹妹前儿去杨家着了些风寒,四傻子是吃多了闹腹痛,所以也没能来。”

韦兰珥接着说道:“有我们三个来闹你还不够吗?不如我们打双陆,再不玩儿叶子牌也行。”

“六姐姐的赌性这么大的,”卫宜宁笑道:“只可惜我一儿这些就发困。”

“不如玩儿抽花签,”韦兰琪道:“依规矩罚酒。”

“这个好!”卫宜宁笑道:“反正我不醉。”

“怎么不见宏安?”韦兰珥问道。

“你不知道吗?一大早就跟应爵走了。”魏一宁道。

卫宏安也是在府里待得百无聊赖,好在韦应爵邀他一同去钟野府上,到那里可以尽情的玩儿。

加之燕肯堂也在,卫宏安恰好有许多问题要请教他。

因此每次去了就要待到掌灯时分才回来。

“春娇,把这几位姐姐请出去玩儿吧!”卫宜宁让春娇把韦家姐妹的丫鬟们领出去:“把咱们的点心果品都端上来,叫姐姐们别拘束。难得有闲暇,不要再跟着我们伺候了。”

“宜宁说的对,你们不在跟前儿,我们玩的更好。”韦兰琪笑道。

春娇含笑过来,把韦家的几位丫鬟的请了出去,就在外间玩儿。

包氏只是走过场一般去了几家吃年茶听戏,她没什么心思消遣,因此也只是走马观花似的便回来了。

丫头们都躲懒,以为夫人出去要到晚上才回来,因此包氏一进门发现屋子里连个人影儿也没有。

国妈妈也恰好从外头进来,见此情形不禁抱怨道:“这起懒货!夫人才不过出去这么一会儿,就都跑到不知哪里养汉去了!茶是凉的,碳也不生,越发没了规矩!”

好在包氏出去的时候带了几个下人,忙生火烧水。

包氏倒不甚在意,说道:“有她们几个也够了,国妈妈你随我进来。”

国妈妈随着包氏走到里间,包氏退下外裳坐在椅子上。

国妈妈问道:“夫人今日去了小孙侯家,怎么不多坐一坐?他家大娘子人还不错,且又是您的同乡。”

“话虽不错,只是我看他家的客人也多,嫌吵闹,就回来了。”包氏的声音有些疲惫,说到底她也不是铁打的。

一来她本就不算年轻了,二来频遭变故,身心耗损。

“夫人不要忧心,”国妈妈道:“咱们多少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不会栽在那两个孩子手里的。”

“今天的事怎么样了?”包氏问道:“你当面看过了?”

“看过了,”国妈妈道:“那曹六还真是个办事的。”

“像不像?”包氏低声问道。

“总有四分像,”国妈妈老眼里闪着精光:“夫人放宽心,等着看好戏吧!”

“该嘱咐的话你都嘱咐好了?”包氏还有些不放心:“别到时候出了纰漏。”

“我亲自一句话一句话教的,绝对不会出错。”国妈妈笃定道:“他们穷怕了,有这么个赚钱的好机会,岂有不上心的道理。”

“但愿能一举成事,”包氏轻声叹息道:“否则总觉得不安稳。”

“这件事做完了,夫人就可高枕无忧了。”国妈妈道:“剩下的那几个姨娘都不足为虑。”国妈妈说道。

“哼!”包氏冷笑:“老爷恨不得吃了我,到时候少不了一番口角。”

“老爷上次写信回来说工程进行得不是很顺利,可能要晚些回京。”国妈妈道:“如此一来,那姓何的小贱人……”

“我从来也没把她放在眼里,想要收拾她还不容易?就凭她那点道行还能翻出我的手掌心去吗?”包氏道:“只要看好她别跑出去就行了。”

“夫人放心,那小贱人就是插了翅膀也逃不出去。”国妈妈道:“更何况她还大着肚子。”

“她如今也有六个多月的身孕了吧?”包氏道:“七个月的孩子早产,虽然弱些,但也能养得活了。”

“正是,”国妈妈道:“何姨娘怀的孩子马上就七个月了。”

“对了,我刚才进府的时候,门口停着几辆马车,说是擎西王府的几位小姐来了。”包氏道:“你一会儿叫丫鬟过去送些吃的喝的,别让人觉得咱们怠慢了。”

“夫人吩咐的事,老奴这就去办。”国妈妈答应到。

“你吩咐完了也回去歇歇吧。”包氏道:“我也乏的很了,要睡一会儿。”

“夫人歇着吧,”国妈妈道:“咱们养足了精神还要唱一出好戏呢!”

第四百一十一章 借一步说话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一十一章借一步说话火树银花不夜天,玉壶光转似流年。

上元之夜最是一年当中繁华不堪的日子,香车宝马熙熙攘攘,仕子佳人花团锦簇,不论男女老幼皆在春寒料峭中畅然嬉游。

烟花彩灯与头上的圆月相映,衣香鬓影之间笑语嫣然,直教人感叹人间恍似天上。

这是观音保来京城的第一个上元节,卫宜宁不爱热闹却也不能免俗地带他出来逛逛。

姐弟两个带着春娇和小舍儿出来,坐的是府里的一辆驯骡车。

“宏安,你若是看中了街上卖的什么东西就告诉姐姐,我买给你。”卫宜宁对观音保说道:“有许多东西只有上元节才有,过了这日子你想要也买不到了。”

“是啊少爷,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你不要不好意思,”小舍儿说道:“便是买些烟花来放也好玩得很。”

“又怂恿少爷玩儿这些火啊炮的,忘了去年你自己放烟花烧着裙子的事了?”春娇虎着脸对小舍儿说:“每个正形儿。”

小舍儿吐了吐舌头不说话了。

“把车靠到墙边停好吧,”卫宜宁道:“前头狮子街只能步行了。”

众人于是下了车,车夫把马车停放到路边在那里等着。

昭邑的上元节俗称不禁夜,这一天城里城外不宵禁,十二个城门大敞,街市灯火通明,各家店铺全部营业,百姓们可游玩至凌晨。

只是这一天禁军、羽林卫,连同京城周边的防守兵勇比往常都要严密。怕的是有歹人趁着这样的机会作乱。

所以这一天邵楠等人是不能休息的。

“不知韦家的姑娘们可到了?”春娇在人群中四处张望:“这人也太多了。”

“找韦家的姐姐们最好找。”卫宏安笑道:“你只要看街上的男子们都盯着哪里看就好了。”

“宏安少爷的话不假,”春娇听了掩口而笑:“的确就是这个样子。”

上元节游玩是历来的风俗,朝廷也一向鼓励,就连公主郡主们也会不带面纱上街,又何况是一般的贵族女眷呢?

这时卫宏安看到路边摊子上有卖纱罗和通草做成的老寿星灯,便小心地挤过去挑选。

“宏安少爷一定是要给老太太买,”小舍儿砸吧着嘴说道:“难怪老太太疼他。”

卫宜宁担心弟弟被人挤倒,紧跟在他身后护着他,春娇看着两个人的背影,忍不住喃喃自语道:“看五姑娘和宏安少爷的长相人品,总觉得二老爷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虽然没有人当着卫宜宁的面提起她父亲卫宗钊,可人们都知道他是犯了国法被流放的。

且是在国孝家孝期间调戏逼死宫女这样的不堪罪名。

“哼,这世上黑白颠倒的事儿还少呢!”小舍儿听了在一旁撇撇嘴:“反正我是不信。”

很快,卫宏安选好了灯笼,卫宜宁替他付了钱,姐弟两个从摊子前离开。

“还没见韦家的姑娘们,宏安少爷那么聪明,不如咱们去猜灯谜吧。”春娇难得出来玩儿,兴致很高:“咱们也赢些彩头回去。”

卫宜宁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燕家的车马停在不远的路边,便对春娇等人说道:“九姑娘应该也出来了,我过去看一看她,自从过了年还没见。你们就去那边猜灯谜吧,我一会儿回来好找你们。”

“要不叫小舍儿跟着姑娘吧,防有人挤着。”春娇听了还有些不放心。

“就这么几步路有什么可怕的,我又不是弱不禁风的大小姐。”卫宜宁听了觉得好笑:“你们两个看好宏安就是了,不必管我。”

春娇和小舍也知道卫宜宁不是普通的女子,且在这样热闹的场合里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于是便一左一右地牵起了卫宏安去那边猜灯谜,赢彩头。

卫宜宁上了虹桥,四下一望就找见了燕婷贞的身影,跟在她身边的有两个丫鬟,另外还有燕肯堂。

周围的女子们顾不得看烟花彩灯一个劲儿的给燕七公子频送秋波,而燕七还是那副温文尔雅的神情,不以为侮,更不以为荣。

卫宜宁过去的时候,燕婷贞正在看路旁摊贩卖的小泥人儿,指着其中有个雄赳赳气昂昂带着佩刀的泥人对燕肯堂说道:“七哥,你看这个小人像不像八哥?他今天没法出来逛,不如买一个送给他。”

燕肯堂也就着燕婷贞的手看了看,说道:“的确有几分像,那就买下来吧!”

卫宜宁从后笑道:“那我就买那边穿着绿衫衫子拿扇子的那个,和九姑娘像极了。”

燕婷贞闻言猛地一回头,见到卫宜宁高兴的说道:“我还刚想着四处寻你呢,谁想已经先来找我了。”

“所以说韦家五姐姐的提议最好,不必事先约定好地方,就来这街上四处寻最好玩。”卫宜宁道。

“怎么就你自己?你的丫鬟呢?”燕婷贞见卫宜宁身边没人跟着便忍不住问。

“我叫她们陪着宏安在那边猜字谜呢。”卫宜宁道:“我是见了你家的马车知道你在附近,特意过来的。燕大人也好雅兴,久违了。”

燕肯堂笑着向卫宜宁还礼。

“初八那日你去我们府上,可惜我没在家。”燕婷贞很是抱歉的说道:“正月过半了,咱们才头一回见面。”

“这有什么,等哪一日你不出门了就告诉我,我再去你们府里找你玩儿就是。”为卫宜宁丝毫不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

“就知道你最好了,看着摊子上可有你喜欢的,我买了送你。”燕婷贞拉着卫宜宁的手亲热地说道。

“婷贞,我找燕大人有事。”卫宜宁小声的在燕婷贞耳边说道:“事关重大。”

“好好好,那你快跟七哥讲。”燕婷贞道:“难得能逮着他。”

卫宜宁于是转过身,对燕肯堂施了一礼,说道:“燕大人,不知能否借一步说话?”

“当然可以。”燕肯堂见卫宜宁的神情,就知道她有重要的事要对自己说。

人声鼎沸中卫宜宁和燕肯堂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人群。

大街上越热闹,小巷里就越冷清。

卫宜宁走到巷子深处,转过身跪了下来。

顶点

第四百一十二章 贫妇寻子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一十二章贫妇寻子上元节的时候,每一个街角都有灯谜摊子。

摊子有大有小,谜面有俗有雅,彩头一般都不贵重,大多是彩灯香囊之类的小玩意儿。不过是图个乐子罢了。

卫宏安从一个灯谜摊子挪到另一个灯谜摊子,春娇和小舍儿手上拿了许多的彩头,几乎要拿不过来了。

但两个人兴致极高,依旧怂恿着卫宏安继续猜谜。

人群中有个衣衫褴褛的贫妇人在乞讨,她佝偻着腰,伸着枯瘦的手,向来往的行人喃喃乞求。

有的人会掏出一两个铜板丢在她脚下,有的人则嫌恶地躲开,更有甚者会大声的叱骂。

小舍儿的心最软,见到这女人可怜,便忍不住把自己身上的铜板都掏出来,有那么二三十个都塞在她的手上。

那女人千恩万谢,跪在地上就要磕头。

小舍儿赶紧扶住了她说道:“不过是几个铜板,谁还没有为难的时候?”

“谢谢姑娘,谢谢姑娘。像你这样的好心人,老天爷一定会保佑的。”那女人叨叨咕咕的说道。

“你没有亲人吗?快回家去吧!”春娇说道:“万一遇上吃醉了酒不讲理的人可就糟了,打你一顿都没处说理去。”

“姑娘,多谢你提醒我,只是能不能……”那妇人期期艾艾的,目光略带躲闪的看着春娇和小舍儿手里拿的东西。

“你想要?”春娇举起手里的东西问道:“我们多的是,你想要哪个拿去就是了。”

那妇人听了十分的高兴,把手在衣襟上抹了又抹。从春娇手里拿了一只玉兔的灯笼,说道:“我小儿子病着!嚷嚷着要灯笼。”

“这个就给你了,我这还有些铜板也给你吧,买些吃的回去。”春娇见这女人不忘惦记自己的孩子,觉得她很是可怜,便把自己身上带的铜板也拿出来给了她。

那女人感动得落了泪,一边道谢一边说道:“我大儿子丢了,只剩下小儿子相依为命。我们走了好多个地方找他哥哥,身上的钱都花完了,又没有亲戚可投靠,只能一边要饭一边找了。”

这妇人说话的时候,卫宏安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她,谁想这女人一见到宏安,先是木雕一般愣住了,而后疯了一样扑上来抱住他哭嚎道:“禾郎!禾郎!你让娘找的好苦啊!”

卫宏安当即就愣住了,春娇和小舍儿也吓了一跳,缓过神来赶紧上前,拉住那妇人说道:“这位大婶,你认错人了,他不是你的儿子,是我们府里的少爷。”

谁想那女人死也不放手,紧紧的抱着卫宏安哭叫道:“这就是我的儿子!这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绝对不会认错的,儿啊,娘从江北找到江南,又寻你到京城,这一路不知吃了多少苦!真是老天开眼啊,让我找到你了!”

她这么一哭闹,有许多人便都围过来看热闹,很快就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春娇和小舍儿急得眼里冒火,一边拉扯这妇人一边说道:“你快些起来,这像个什么样子?这是我们家的少爷,你快些松手!”

围观的人见了这场景,忍不住议论纷纷。

就在春娇和小舍儿一筹莫展的时候,有人从人群中挤了进来,是韦家的几个姐妹。

春娇见了就像见了救星一样,赶紧抓住韦兰珊的衣袖说道:“二小姐,快快帮我们解围。”

“她想必是丢了孩子神情恍惚认错了人,”韦兰珊道:“把她赶走就是了,只是别弄伤她。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给她二两银子。”

这番话既是对众人说,也是对她身边跟着的丫鬟们说。

五六个丫鬟一起上去,到底把那女人给撕扯下来,连劝带推的送出了人群。

韦兰珥见卫宏安的脸色不太好看,赶紧上前安抚他道:“宏安别怕,那不过是个疯女人罢了。”

这时韦应爵也从人群里挤了进来,一把拉住卫宏安说道:“你生气了?我就杀了她。”

“应爵别胡闹!”韦兰珊板着脸训斥他道:“跟那个乞丐有什么可计较的?你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

围观的众人见没有热闹可看也就纷纷散开了,韦兰珠问春娇道:“你们家姑娘那儿去了,怎么不见她?”

春娇惊魂甫定,说道:“我们家姑娘寻燕小姐去了,这会儿也快回来了。”

“刚才的事就别叫宜宁知道了,免得给她添堵,也省的你们挨训。”韦兰琪道:“我们在酒楼定了雅间,一会儿要赛灯赛烟花了,咱们且都上去。”

春娇听了还是感激说道:“多谢姑娘体谅,这事儿我还真不想叫我们姑娘知道。”

如果不是她和小舍儿可怜那女人给她钱,也不会牵出后面的事来。

且如今卫宏安还没入族谱,这样的事更是最好不要传到卫家人的耳朵里去,免得好说不好听。

“莺儿燕儿,你们两个去找五姑娘,若是遇到了燕小姐也请她上楼。”韦兰珊吩咐自己的两个丫鬟道:“快去吧!”

一时两个丫鬟找到了卫宜宁和燕婷贞,把她们请上了楼。

卫宜宁并不知道之前发生的事,见众人都在楼上笑意盈盈的,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你们两个来迟了,一会儿各罚酒三杯。”韦兰珊笑着说道:“喝醉了不用怕,都去我家。”

燕婷贞笑意蔼然的走过来,挨着韦兰珊坐下。她的右手边是卫宜宁,卫宜宁的下首是韦兰珥。

茶酒博士早已经端上了几样点心和蜜饯放在桌上,众人点了酒菜,因窗子是敞着的,便隔着窗子向外看。

酒菜刚上桌,外面的烟火正盛,众人贪看热闹都顾不得吃喝。

只闹到了午夜才一个个疲乏了,各自下楼回家。

只是走在路上依旧到处都是人,有的醉了,有的醒着,比白天还热闹。

燕婷贞由燕肯堂陪着回了家,脱衣服上床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袖子里笼着的那个小泥人不见了。

怎么找也没有,不禁遗憾道:“可惜了,难得找到一个那么像八哥的泥人儿。”

第四百一十三章 代为管家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一十三章代为管家上元节的第二天,全京城的人几乎都晚起。

街上到处都是硫磺火药气,满地的纸屑残烛。

早饭吃罢都已经日上三竿,狂欢过后的人们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卫宜宁姐弟两个都没有出门,都陪在朱太夫人身边。

午后邵楠三兄弟来探望外祖母,坐了大约有两个时辰。

临走的时候,朱太夫人说道:“宜宁,你替我去送送三个哥哥吧。”

恰好包氏也走进门来,见三兄弟要走,忙说:“我正过来问问你们晚上有什么想吃的呢?怎么就走了呢?左右如今正月里大家都闲着。”

“多谢舅母了,我们就不多打扰,改日再来。”邵楠礼貌的说道。

邵桐对包氏不待见,因此只是拱了拱手就走了。

卫宜宁送他们三兄弟出来,邵桐小声地问她:“最近这府里没什么事儿吧?那包氏有没有搞什么阴谋诡计?”

“多谢二哥哥还惦记着,现在看应该没什么事情,就是不知以后会怎样。”卫宜宁道。

“你之前跟我说的是可行动了?需不需要帮忙?”邵桐问卫宜宁。

“昨日我已经对燕大人说了。”卫宜宁如实相告:“他这几日就要动身。”

“燕七办事向来是很稳妥的,应该不会有纰漏。”邵桐道。

“但愿如此。”卫宜宁垂眸道。

“依我看,你最好隔三差五敲打敲打那个姓国的老婆子,”邵杨在一旁插了句嘴:“总觉得她不是个安分的主。”

“三哥哥放心,我会留意的。”卫宜宁道。

“我听说何姨娘被关起来了。”邵楠道:“宜宁,你可知道包氏要打什么牌?”

“我现在还说不好,包氏的心机一向深沉。”卫宜宁道:“但我觉得她早晚会朝我们下手,只是不知道我和她到底谁快。”

“你自己要多加小心,有需要我们的地方只管开口。”邵桐说道:“不过仅限于我大婚之前,大婚之后我可就没有多余的功夫管你的事了。”

邵楠听了气得直笑,说道:“前半句听着还像人话,后半句实在欠打。”

卫宜宁也跟着笑,把三兄弟送上了车,自己又转身回来。

朱太夫人房中,包氏正在跟老太太说话。

“我这些日子一直睡不安稳,一晚上要醒好几次。大约是我自己心不静的缘故,想着现在没什么事,去宜宓修行的庙里住几天。”包氏有些疲倦地说道。

“你去住住也好,有她陪着你总是要好一些。”朱太夫人表示理解。

“所以我来跟老太太商量,我不在家这些天就劳烦宜宁代我管家吧。”包氏这话既对朱太夫人说,也对刚刚进门的卫宜宁说。

“她还是个孩子呢,哪能管的了家。”朱太夫人说道:“不如让桑姨娘管吧。”

“这有什么不能的?宜宁也已经十五岁了,况且她的性子一向沉稳,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包氏道:“又何况总共也没有几天。”

“也好吧,就让她先盯几天。”朱太夫人说道:“只是他毕竟是个小孩儿,家有个一闪二错你要多担待些。”

“瞧老太太说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包氏笑着说道。

卫宜宁站在一边,神色如常。

但心里却觉得包氏让自己当家这件事似乎不太妥当,但老太太既然已经替她答应下来了,自己也没有办法再推辞。

又何况自己,如果推辞的太坚决,只怕还会引起包氏的警觉。

晚饭后卫宜宁回到自己的院子,叫春娇悄悄的把国妈妈叫来。

“夫人叫我替她管几天家,这里头可有什么说道?”卫宜宁开门见山的问国妈妈。

“没有什么事,夫人就是想去大小姐那儿住几天。”国妈妈说道:“她说桑姨娘胆子太小,陈姨娘不经事,都不堪用。”

“夫人要去多久?”卫宜宁问。

“说是二十日起身,顶多也就待半个月。”国妈妈道。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卫宜宁不再多问了。

又过了几天,包氏果然在正月二十日这天出了门。

她随身带了几个丫鬟婆子,但把国妈妈留在了府里,说是让她帮衬着卫宜宁。

虽然包氏让卫宜宁管家,但卫宜宁并不托大,每日里叫国妈妈等人还是按照包氏之前定下的规矩行事,晚上熄灯前亲自带人各处查看一番再回房睡觉。

一连几日都平安无事。

这天,卫宏安要出门去,卫宜宁便叫随从跟着他。

马车套好了就在府门前等着,卫宏安刚出了大门才要上车,忽然有个衣衫褴褛的妇人冲了出来,抱住卫宏安哭道:“禾郎!你怎么不认娘了?我可是你娘啊!”

卫宏安认得这妇人,就是上元节那天把自己认成她儿子的那个。

便一边挣脱一边说道:“这位大婶你认错人了,我并不是你的儿子。”

但那妇人却死也不松手,说道:“哪有当娘的会认错自己的儿子,我绝不会认错的,你看你手上的这个疤,就是当初玩儿剪刀割破了留下的。”

卫宏安的手背上的确有一个疤痕,但卫宜宁却说不出这疤是从哪儿来的。

只说应该是卫宏安和自己分开的这一年多中落下的。

“儿啊,你可不能嫌贫爱富。”那妇人道:“都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我千里迢迢来找你,你怎能不认我呢?”

此时卫家的家丁还有路上的许多行人都站在跟前看,家丁们上来驱赶着妇人,那妇人干脆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边哭边诉苦。

卫宜宁听到前面吵闹要过去看看,谁想国妈妈从后面追上来说道:“五姑娘,不好了,和何姨娘肚子痛,你快过去看看。”

卫宜宁便说道:“叫个人去请大夫来,先不要回老太太,省得她着急。”

此时卫家的家丁好歹把那妇人拉扯开了,卫宏安和侍从上了马车。

车夫一扬鞭子,马车绝尘而去。

国妈妈恰好走了出来,问道:“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当这是卖菜的地方吗?赶紧出两个人去请大夫来。”

第四百一十四章 隐约的不安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一十四章隐约的不安守门的家丁中有个年纪稍大的,对国妈妈说道:“不知哪里来个讨饭的,非说宏安少爷是她的儿子,我们好歹把她撕罗开了。”

国妈妈冷眼瞧着那妇人,那妇人接触她的目光吓得不敢出声,国妈妈冷笑道:“你想必是害了失心疯了,到处乱认儿子。告诉你,这可是国公府,你少来胡闹。宏安少爷是我们老太太的命根子,再敢乱说就把你捆了送到衙门去!”

那妇人似是被国妈妈的话给吓住了,瑟缩着肩膀沿着墙根溜掉了。

卫宜宁带着春娇来到了何姨娘院子里,说起来她和何姨娘也有将近两个月未见了。

何姨娘虽然被软禁着,但包氏并没有苛待她。

所以卫宜宁看到她脸色虽然苍白,但并不瘦弱,甚至比之前还胖了些。

何姨娘见到卫宜宁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说道:“五姑娘,我没有诅咒宏安少爷,你要信我。”

“姨娘究竟哪里不舒服?不用着急,我已经叫人去请郎中了。”卫宜宁表示对之前的事不愿多谈。

“姨娘早起就觉得有些腹痛,”一旁伺候的丫鬟说道:“我们不敢隐瞒,便告诉了国妈妈。”

“谨慎些是好的。”卫宜宁道:“真要出了事,不是你们能担待的起的。”

不一会儿,郎中请到了,国妈妈领着郎中来到了何姨娘的房里,丫鬟提前放下了帐子,只把何姨娘的手臂露出来,上头又盖了一张帕子。

郎中号了号脉说道:“想是有些着凉了,不要吃生冷的东西,好生暖着就是了。”

“这么说没动胎气?”国妈妈在一旁问道。

“据我看来没什么事,只要好好的卧床休息一两天就不会疼了。”郎中道:“如今月份大了,行动上要注意些。”

送走了郎中,国妈妈拉下脸来质问伺候何姨娘的几个丫鬟道:“你们是怎么伺候她的?是不是给她凉的东西吃了?她犯了错不假,但也轮不到你们来虐待!”

那几个下人吓得赶紧跪下了,申辩道:“我们并不敢,是姨娘自己贪吃凉酥酪。”

何紫云也说:“她们说的是实话,我不该贪嘴的。这是总觉得心热,想吃点儿凉的。”

“你自己省点事儿吧,别给我们添乱了。”国妈妈很不高兴地说道。

卫宜宁见紫云无事便起身离开了,国妈妈跟着她出去。

两个人走出了何紫云的院子,卫宜宁问道:“刚刚外头是怎么回事?”

国妈妈说道:“是一个害了失心疯的妇人,拦住了宏安少爷,非说是她的孩子,我已经叫人把她赶走了。”

卫宜宁听了什么也没说,回到自己的院子,春娇有些踌躇。

卫宜宁见她有心事便说道:“你怎么了?”

“姑娘,刚才国妈妈的话让我想起一个人来。”春娇摆弄着衣角说道:“上元节那一日你去找燕九姑娘,我们陪着宏安少爷猜灯谜。也是有个衣衫褴褛的妇人跑过来说宏安少爷是她失散的孩子,后来还是韦家的几个姑娘去了把她赶走了。我们怕给你添堵就没跟你说,那女人疯疯癫癫的,多半是害了失心疯。”

卫宜宁听了沉吟了片刻,说道:“你一会儿带两个人出去找一找,若见到那妇人,悄悄把她领进来。”

“小姐,还是算了吧。”春娇劝道:“万一把她叫进来,她再大哭大闹的怎么办?何必跟个疯子一般见识呢?”

“这些你都不必管,你且出去找找看。”卫宜宁道:“我有话要问她。”

春娇带着卫宜宁院子里的几个丫鬟到外头去,可是前街后巷都找遍了,也没见到那妇人的影子,之后回来向卫宜宁说道:“守门的家丁说这些天经常见这女人在咱们府门前转悠,可我们出去却没找到她。我已经叫他们留心着了,一旦那女人出现便带进来。”

午饭的时候,卫宏安回府,心事重重的样子,见到卫宜宁后说道:“姐姐,你会不会认错了我?”

“是不是因为那个妇人?”卫宜宁抚摸着他的头说:“姐姐是绝不会认错你的,因为你的字迹还有你身上的胎记都绝对不会错。那妇人失去了孩子很可怜,大约是你和她丢失的孩子年纪相仿样貌也有几分相似,所以她认错了人。”

“可是万一……”卫宏安欲言又止。

“没有万一,你就是我的弟弟。”卫宜宁斩钉截铁的说道:“我是不会认错你的。”

正在这时如意过来了,笑道:“五姑娘、宏安少爷,老太太还说呢,该吃饭了,怎么不见你们过去?”

“让如意姐姐受累了,还特意过来一趟,我们这就过去。”卫宜宁说着牵起卫宏安的手,暂时把心里的些许不安强压下去。

“你今天去钟公爷那里可见到燕大人了?应爵在不在?”卫宜宁问弟弟。

“见了燕大人还说等我正式入了族谱后也要正式对他行拜师礼了。”卫宏安提起这个很是激动:“还说过些天要带我去见肖太傅。”

“肖太傅是当今的大儒,你能见他得他的指点的确是莫大的造化,要好好珍惜机会。”卫宜宁勉励弟弟:“男儿不可不志存高远,要以天下为己任。”

“燕大人也是这么教我的。”卫宏安道:“钟公爷说要我文武兼习,不可偏废。否则书生气太重,难当大任。”

“这些话都是金玉良言,你当牢牢记在心里时时揣摩领悟。”卫宜宁很是欣慰:“姐姐望你成为一个襟怀磊落、有志于天下的男子汉。”

姐弟两个说着话就来到了朱太fri夫人的屋子,此时饭菜刚刚摆上,老太太招呼道:“你们姐弟两个怎么不快点儿过来,难道肚子不饿吗?何姨娘没什么事儿吧?”

“老太太放心,何姨娘只是贪凉,郎中说只要注意保暖就没事了。”卫宜宁回复道:“晚上睡前我再去看一看她,总是平平安安的才好。”

“再过几日太太也就回来了,”朱太夫人道:“你也就不必这么操心了。”

第四百一十五章 出事了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一十五章出事了卫宜宁心中不安,便嘱咐观音保近几日不要出门去,只在家里读书识字。

智勇公府一天大小事情也得有几十件,卫宜宁从早到晚都不得闲。

何姨娘隔三差五的闹腾,但每次都没大事儿。府里的人渐渐地都说她这是故意的,趁着夫人不在府里,欺负五姑娘年轻脸皮薄,不好意给她难堪。

转眼进了二月,天气日渐回暖。柳梢微微泛出了浅青色,早桃花的枝丫上也都坟起了米粒大小的花苞。

初五日这一天,跟着包氏的下人提前回府禀报说夫人午前到家,让国妈妈等人预备着伺候。

“谢天谢地!夫人总算回来了。”春娇听了忍不住松口气道:“咱们总算熬出头了,这当家可真不是什么好活儿,烦难死个人。”

“五姑娘,何姨娘说肚子痛。”伺候何紫云的丫鬟慌慌张张的跑过来说。

恰好国妈妈也走了过来,听了之后不以为意的道:“慌什么?想来是又吃凉的东西了,叫她多喝热水,再装个汤婆子放到床上。”

“姑娘刚去看她的时候还好好的,这才多一会儿怎么又闹肚子疼?”春娇道:“难道还要像上次一样把郎中折腾来连药都不用开再送回去?”

何姨娘三天两头的就这么闹,大家都被她闹的不耐烦了。

“还是去请个郎中看一看吧,小心在意些总没错。”卫宜宁道。

包氏一会儿就要回府,不要让她觉得自己有意针对何姨娘。

尽管包氏或许很乐意如此。

“我们去姨娘那边看看要不要紧。”虽然卫宜宁刚刚从何紫云那里离开不久,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想回去再看看。

刚要转身过去,就又被叫住了了。

“五姑娘等等,老太太……”朱太夫人房里的春桃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说道:“老太太刚刚摔了一下,腰疼得动不了。姑娘赶紧请个大夫给瞧瞧。”

“祖母摔了?!”卫宜宁一听忍不住担心,这么大年纪的人摔了一跤非同小可。

“这是怎么了,”国妈妈唉了一声说:“姑娘去照看老太太吧!我去看何姨娘!”

“春娇,你去二门上叫小厮去请周召臣和卢神医。”卫宜宁对春娇说道:“务必要把他们两个都请到!”

无论是医术还是医德,她只信得过这两位。

“姑娘放心,我这就去!”春娇连忙答应着去了。

卫宜宁急忙往朱太夫人院里来,此时如意等人早已把老太太扶到了床上。

卫宜宁进来忙问:“不要紧吧?怎么就摔了?”

如意道:“因天气好,老太太要到院子里走走,谁想下台阶的时候滑了一下。都怪我没扶好。”

“不怪如意,那台阶子上不知洒了什么东西,我们俩都摔了。”朱太夫人忍痛道:“我这把老骨头哪里禁得住那么一下子,当时就不敢动了。”

老太太身上没有外伤,但如意的两只手都擦破了,渗了血。

卫宜宁见朱太夫人如此,满心都是担忧,何姨娘那边暂时顾不上了。

卫宏安也跑了过来,只是他还太小,除了心急如焚别的什么都做不了。

正乱着,包氏带人回了府,听说朱太夫人摔着了,连衣裳也顾不得换,直接来老太太这边。

“大夫怎么还没到?”包氏着急地问道:“先别乱动,等大夫来了再说,若是真的伤了筋骨非得大夫给正骨才行。”

“夫人,何姨娘那边也正闹呢!”一个丫鬟在一旁小声说道。

包氏沉了脸说道:“这时候谁轻谁重分不清吗?她闹就闹去,大夫不来咱们有什么法子。”

“不好了,不好了!姨娘见红了!”何紫云院里的一个婆子蝎蝎蜇蛰地跑过来说道:“怕是要早产了。还请夫人快拿个主意。”

“好好的怎么会早产?!”春娇一听立刻吓得变颜变色。

卫宜宁眉头微微一皱,包氏刚回府,何姨娘突然要早产,老太太又摔着了,怎么会这么巧?

“请的大夫来了没有?再去叫两个产婆过来。”包氏起身说道:“如果真是要早产,那就准备接生吧。”

正乱着,周昭臣先到了,包氏赶紧叫他给朱太夫人诊治。

周昭臣看了看说:“幸而老太太穿的厚没伤到骨头,不过筋脉还是受损了,得外敷内治,好生调理个把月才行。”

“阿弥陀佛,没伤到骨头就是万幸了。”包氏念佛道:“那就劳烦您给开方子吧。”

说着把周昭臣请到了外间,桌上早已准备好了文房四宝。

周昭臣写方子的功夫丫鬟进来报说卢神医也到了,包氏便说道:“请他去何姨娘那边看看,我记得这卢大夫妇科也是拿手的。”

不一会儿周昭臣开完了方子,又留下外敷的药,告诉了用法,严明三日后再来复诊。

包氏便叫丫鬟准备了诊金送周神医出去,一面又打发人去抓药。

卫宜宁和春娇两个把外用的药给朱太夫人贴上。

此时国妈妈从何姨娘那边回来了,像包氏禀告道:“卢神医说何姨娘马上就要生了,她吃的燕窝里被人掺入了打胎药,所以才早产。”

国妈妈说这话的时候,特意朝卫宜宁看了一眼,似乎要向她传达什么意思。

“你看宜宁干什么?”包氏有些不高兴地问国妈妈:“还不赶紧把何姨娘院子里那些下人们都看住了,接生完了再仔细查是谁下的毒手。”

正说着又一个丫鬟匆匆忙忙的进了屋子,神色很是仓皇,差一点就打翻了桌上的茶盏。

包氏很是不乐,训斥道:“慌什么?!才多大点儿事儿就一个一个的丢了魂似的。”

“夫人京兆尹胡大人来了,说要见您。”小丫鬟瑟缩着说道。

“京兆尹胡大人?”包氏听了一脸错愕:“好端端的他来干什么?老爷又不在家。”

“胡大人说……”小丫鬟欲言又止。

包氏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吭吭唧唧的做什么?谁把你的嘴缝上了?”

“胡大人说有人拦了他的轿子喊冤,说咱们府拐带了她家的孩子。”小丫鬟怕再挨包氏的训,索性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第四百一十六章 前来要人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一十六章前来要人京兆尹胡聪来到了智勇公府。

他的职位官爵比卫宗镛要低,因此自称下官。

和他一同前来的还有陈国老,他女儿陈淑妃甚有贤名,虽不像徐贵妃那般受宠,但颇受太后倚重。

陈国老也是位忠厚长者,极受文武大臣们钦敬。

若公允来讲,陈家的风评好过徐家。

胡聪见了包氏施礼道:“今日胡某不请自来还请夫人原宥唐突之罪。”

包氏见了礼,又命人看茶,说道:“不知陈国老胡大人今日来我家有何指教?”

“不敢不敢,”胡聪赶忙说道:“是因为昨日下官下朝时有一妇人带着孩子拦轿喊冤,当时陈国老也在场,那妇人哭的锥心泣血,委实可怜,说自己千里寻子,受了百般磨难。如今终于在上元节那天找到了她的儿子,可那孩子竟是被贵府领养了。”

“所以胡大人此番前来是跟我要人的?”包氏放下茶盏说道:“怕我们以身份压你,还特意请来了陈国老。”

“公爷夫人可别误会,老朽我也不过是跟着凑个热闹而已。”陈国老呵呵一笑说道。

“不错不错,下官来也不过是核实一下,毕竟那妇人在我轿前闹得人尽皆知,我若是不闻不问,只怕会有许多不好的传言。若是只说下官尸位素餐也还罢了,就怕有些糊涂人说贵府什么不好的话。”胡聪本就是个很伶俐的人,说起话来一向不得罪人。

“核实一下也不是不可,”包氏从容说道:“只是不知道她说的究竟是哪个孩子?我可并没领养什么孩子。”

其实当时那妇人说的是拐带,胡聪觉得太不好听,改成了领养。

“不知贵府可有位宏安少爷?”胡聪问道。

“不错,可他是我们卫家的孩子,是他姐姐宜宁把他认回来的,怎么会错呢?”包氏一脸愕然。

“这中间只怕有所舛误,”胡聪道:“那妇人也有可能认错了。”

“是啊,所以应该让双方把事情说清楚,免得有些不必要的纷争和流言。”陈国老道:“公爷夫人一向是最明事理的,必然不会为难胡大人。”

“那妇人在何处?”包氏问道:“把她叫上来吧。”

“那妇人在外头候着,我这就叫她进来,也请夫人把贵府的小少爷和五小姐都请出来。”胡聪道。

卫宜宁给朱太夫人掖好被角,柔声说道:“祖母先睡一会儿,疼痛会轻一些。”

朱太夫人不放心道:“刚才那丫头说的不会是宏安吧?”

“祖母不用太担心,我出去看一看。”卫宜宁淡然无波地说道:“您好好歇着。”

卫宏安在门口站着,微微有些出神。

卫宜宁牵过他的手来,察觉他的手心微微有些发潮。

“宏安,你担心什么?”卫宜宁轻声问他。

“姐姐,会不会……”卫宏安欲言又止。

“你认得那妇人?”卫宜宁反问他。

卫宏安摇头:“之前的事我都记不起来了,但见了她没有任何亲切的感觉。只是她却说出了我手上疤痕的来历,而姐姐并不知道。”

“宏安,用一道疤编个谎话并不难,但姐姐从来不会骗你。”卫宜宁道:“你不必有什么顾虑,更不需要说假话。”

国妈妈过来说道:“五姑娘,夫人请你和宏安少爷过去,那天那个疯婆娘居然跑去京兆尹那里告状,姑娘过去和她对质几句,把她赶走就完了。”

“国妈妈,老太太怎么会摔了?”卫宜宁问道。

“这事儿我怎么知道?”国妈妈一摊手道:“我又不在老太太院子里伺候。等容出空儿来再好好的查这件事吧,真要是有人捣鬼总会有痕迹就是了。姑娘先别担心这个,把眼前这件事儿打发完了再说。”

看了看卫宜宁的脸色,国妈妈又补充道:“我在姑娘面前是不敢耍花样的,就算抛开姑娘对我的救命之恩,我也放不下我的小孙子不是?”

“你知道就好,”卫宜宁道:“一会儿到了那里若是有什么事,你最好能帮夫人出出主意。”

“五姑娘放心,老婆子我心里有数着呢。”国妈妈一口应下了。

卫宜宁带着卫宏安来到了智勇公府的正厅,此时陈国老、胡聪、包氏都在,还有一对母子跪在地上。

看穿着相貌就是贫苦人,卫宜宁没见过,但卫宏安确认得那妇人正是几次纠缠自己的那个。

“宜宁,这是陈国老和胡大人,快快见礼。”包氏示意卫宜宁道。

卫宜宁款款行礼,胡聪道:“五小姐见谅,胡某今日实在是迫不得已。因您是公府千金,轻易不能到衙门里去。所以胡某只能用此权宜之计把那告状的妇人带到府上来和五小姐当面对质。”

“胡大人言重了,遵从法度是应该的,不分高低贵贱,只是不知道这妇人告我什么?我从未见过她。”卫宜宁神色端庄,话语得体,的确一副大家闺秀的做派。

“付氏,你且把缘由亲口说出来。”胡聪对跪在地上的贫妇说道。

“这位小姐,我求你开恩,把我的儿子还给我吧!”妇人哭着又是磕头又是作揖的向卫宜宁说:“我一个寡妇拉扯两个孩子不容易,禾郎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苦苦寻了他将近两年,风餐露宿挨饿受冻,求你把他还给我。”

卫宜宁冷眼看着这个夫人哭诉,她旁边还跪着一个孩子,只有三四岁大,也是个男孩,虽然面黄肌瘦,但也不失为一个漂亮孩子,模样和卫宏安有几分相像。

卫宜宁心中清楚,策划这件事的人的确是下了功夫的。

“禾郎!禾郎!你倒是说话啊?!你怎么不认娘了?”那妇人膝行几步抱住了卫宏安:“你可不能得了富贵就忘了本啊!”

“宏安少爷,你究竟认不认得这个妇人?”陈国老一见卫宏安就十分喜欢,这孩子聪明俊秀,实在招人疼爱。

“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卫宏安如实道:“我得过一场大病,昏迷了数月,再醒过来的时候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第四百一十七章 接二连三的狠招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一十七章接二连三的狠招卫宜宁的神情一直很平静,她如此沉着,让人觉得她应该不会弄错。

可那妇人也是十分的笃定,咬的很死。

“这妇人是很可怜,不过我看她多半是认错了人,毕竟天下长相相似的人也不是没有。她痛失爱子,见到长相相似的孩子便忍不住越看越像。说起来她也是个可怜人,但可怜归可怜,总不能因此就颠倒黑白。”包氏对胡聪和陈国老说道:“二位不知,宜宁这孩子最是稳重诚实的,当初她和母亲弟弟回京的时候遇上了劫匪,就此同宏安失散了。这件事我们都知道,也为此很是惋惜。去年秋天的时候,她在京城见到了宏安便与他相认,后来还是我和她小姑姑去把这孩子认回来的。

宏安这孩子也十分的懂事知礼,我们老太太一见他便喜欢的不得了,简直是放在心尖上疼。

虽然这孩子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但他看他的长相的确就是我们卫家人,大伙儿都说他和之前故去的三爷小时候长得十分像。更何况他还写得一手好字,这女人一看就出身贫贱,断不会让孩子识字的。”

“付氏,公爵夫人的话你可听到了?你的儿子识字吗?”胡聪问道。

“启禀大人,民妇娘家是小康人家,虽然和大家千金不能相比,但自幼也识文断字。我丈夫家原本也是当地的缙绅望族,后来家道中落了,不过送孩子去私塾读书还是供得起的。禾郎在走丢之前已经请先生启了蒙,所以他是识字的。”那女人说道:“这一点我是万万不敢欺哄各位的。”

“既如此,你且写几个字让我看看。”陈国老说道:“看看你说的可是实话。”

包氏命人拿来纸笔,这女人接过笔来不加思索就写了一首五言诗,字体清秀工整,一看就是读过书的。这一点是装不来的。

“这事可不太好判断了,”陈国老捋着胡子为难的说道:“就事论事,这妇人虽然衣衫褴褛,但我见她说话行事很有条理,不像疯子。再说他领的这个孩子与宏安少爷的确长相很相似,一般看来倒像是亲兄弟一样,只是宏安少爷气色更好。”

“老大人明鉴!”那妇人听了哭着说道:“天底下哪有当娘的会认错自己的孩子?又何况倘若他不是我亲生的,我为什么一定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认他?把别家的孩子抢过来于我有什么好处?再者居宜体养宜气,他在这里吃得好,穿得好自然气色好。”

“你这说的是什么混账话?难道我们五小姐故意把你的儿子认成弟弟?这么做对她又有什么好处?”一旁的国妈妈忍不住和这女人呛声。

胡聪听了忍不住咳嗽一声,国妈妈能这话虽然是在质问这女人,可也让别人忍不住多想。

倘若真是卫宜宁故意错认了,这里头的门道不言而喻。

卫家如今没有男丁,这孩子的身份便很微妙了。

又何况朱太夫人十分疼爱他,就算到最后卫宗镛再有儿子轮不到他来承袭爵位,朱太夫人也一定不会亏待他。

卫宜宁作为他的长姐,自然而然要替他掌管着家当。

别的不说,光是老太太的陪嫁头面就是极大的一笔钱。

正在这时候,只听外边吵吵嚷嚷,像是几个下人在吵架的样子。

包氏脸上下不来,说道:“国妈妈出去看看是谁这么不懂规矩,如今府里有贵客,叫他们都消停些。”

国妈妈答应着出去了,外头的人吵得不可开交,声音越来越大,屋子里的人恍惚能听见好像什么东西丢了。

几个人互相推诿责任,谁都不肯背这个锅,所以一直吵嚷到这里来,想要找包氏评理。

国妈妈出去了好半天,外头才安静了。

胡聪忍不住和陈国老对视了一眼,心说早就听说智勇公府很是乱套,如今一见果然是的。

国妈妈随后进了屋,包氏忍不住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东西丢了?”

“启禀夫人,是账房的和库房的打起来了,这个月月初盘账,发现有些东西对不上。库房里少了好几匹绸缎和几样金器,说是账房的人拿去了。账房的不承认,说他们账上根本就没记着。又说这半个月是五姑娘当家,账记得有些乱,还有好些东西对不上号的。”

“宜宁,这几样东西你可有印象?”包氏问卫宜宁:“我离府的时候还特意想了想这半个月有没有需要打点送礼的地方,好提前预备下,省的你手忙脚乱。可我记得并没有啊。”

还没等卫宜宁开口,何姨娘屋子里的丫鬟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包氏顿时皱起眉头训斥道:“我不过半个月没在家,你们一个个的都没了规矩!谁准你你跑进来的?!给我到外头跪着去!”

那丫鬟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抖衣而战,哭着说道:“夫人,我是来报信的,何姨娘生下了一位小少爷。”

“这件事也犯不上急三火四地报给我,”包氏依旧不悦:“难不成还怕我跑了?”

“不是的夫人,何姨娘虽然生下了小少爷,但她却过身了!卢神医说何姨娘是中了毒,那小少爷身上也有毒,十分的衰弱,能不能保得住还两说。”

“什么?!”包氏一听立刻站了起来:“她怎么会中毒?可查明了?”

“是何姨娘吃的那碗燕窝粥里被下了毒,”那丫鬟说道:“那粥是五小姐的丫鬟端过去的。”

众人忍不住把目光都投向了卫宜宁。

胡聪和陈国老对卫宜宁的印象本来还不错,可是现在却忍不住有所怀疑了。

代为管家许多财物不翼而飞,涉嫌监守自盗。

记恨姨娘有孕,痛下杀手,险些一尸两命。

还有可能错认弟弟,混淆卫家血脉。

这几件事若单一出现也还罢了,有可能中间有什么误会,但一股脑地闹了出来,想让人不多想也难。

“胡大人,这事你既然知道了,我们家也不能瞒着,又何况人命关天。”包氏对胡聪说道:“就烦请您给断个清楚明白吧!我一个妇道人家,实在是是技穷了。”

画堂归

第四百一十八章 怎么才能出去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一十八章怎么才能出去418

卫宜宁一下子就成了众矢之的,

智勇公府的下人们个个咬指吐舌,都说这五姑娘真是不可貌相。

平时看着那么温和柔顺,谁想竟能做出这样惊天的大事来。

也有人说:“这也没什么奇怪,平时的安静温柔都是装出来的。她到底是罪人的女儿,上梁不正下梁歪。”

也有人说:“越是看着好脾气的人其实越是狠毒,别忘了那句老话:咬人的狗不叫!”

何紫云的尸体全身呈青紫色,仵作来验过了,的确是中毒了,且死因就是食用了有毒的燕窝。

何紫云爱吃燕窝,每天早晚都要吃。

她是吃下燕窝后半个时辰毒发的,拼死生下孩子后就断了气,根本来不及留下什么话们。

那个早产的孩子哭声微弱,不过好在有卢神医这位解毒高手在,性命可保无虞。

朱太夫人睡在床上,还不知道府里出了这么多事,包氏命人封锁消息,不叫对朱太夫人说。

“老太太如今正病着,谁要是敢把这些烦心事儿告诉她老人家,万一有个好歹,我就扒了你们的皮!”包氏又特意把府里的人叫过来提点一番。

众人散去,包氏坐下来喝茶。茶水有些凉,包氏也不在意。

国妈妈上前说道:“胡大人先回衙门去了,特意留下来了几个差官在咱们府里头。陈国老也回去了,走时脸色不太好看,大约也想不到会亲眼见这些事。这一回他们姐弟休想翻身了,便是全身上下都长了嘴也说不清楚。”

“那几个证人你可都叮嘱好了?叫他们必须说的一句不差,”包氏道:“绝不可出任何纰漏。”

“放心吧夫人,断不会出错的。”国妈妈道:“夫人的妙计如此周全,绝对万无一失。那些人还想着借这件事向夫人表忠心呢,不会出错的。”

“她身边的那几个丫鬟也关起来了吗?”包氏一惯小心谨慎:“决不能让她们跑出去通风报信。这丫头很是有几个知近的朋友,咱们要速战速决。万一给了她机会,咱们可就被动了。”

“夫人放心吧!连那个傻子我都叫人把她看起来了,他们休想放出风去。我叫管家把前后门都守住了,绝不能放不相干的人出去,就是个苍蝇过去也得截住了问问。”国妈妈道:“现在就是怕姑太太过问,她一向很护着那对姐弟。还有那家的三兄弟,一向和那丫头走得近。”

“阿鸾那头没什么可担心的,”包氏不在意道:“一来此事干系重大,她没法大包大揽。已经惊动了官府,她身为侯爵夫人,难道敢公然抗法不成?二来就算她要过问也抵不住铁证如山!随后官府就会发现咱们府里丢失的东西都送到了典当铺,而当票全在咱们五姑娘的房间里。”

“没错,何姨娘跟前的丫鬟也会咬死了就是五姑娘往燕窝里投的毒。”国妈妈狞笑道:“左右卫宏安根本记不得以前的事,他说的话也没人会信。到时让那个女人把他领走,等风头一过再想法把他弄死。”

“这事叫那女人去做就好,犯不着脏了咱们的手。况且到时候他们朝夕在一处,下手也方便。你先多多派些人把他们姐弟两个都给我看住了,别忘了卫宜宁可是敢杀虎的,她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包氏道:“说起来还是我心软了,当初就不应该让她活着。”

“想起来四小姐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我记得当初她一进府四小姐就看她不顺眼,处处为难她。夫人还为此很是责备了四小姐几次。”国妈妈叹息道。

包氏听她提起夭亡的幼女心中惨然,缓了半天才说:“是啊,真该让她替宜宛去死。”

卫宗钊夫妇连同卫福安都死了,却遗下了卫宜宁姐弟这对祸患。早该让他们也一起下酒泉,省的生出这么多枝节来。

此时她们全然忘了是卫宜宁让卫宗镛升官的,也忘了是卫宜宁在张氏痛下杀手的时候救了她们的命。

不过就算记得又怎样?包氏本就是个只记仇不记恩的货色。

卫宜宁被软禁起来,里三层外三层的把守着。

卫宏安也被关着,见不到姐姐。

朱太夫人惦记着总是不断的追问,都被包氏拿话哄过去了。

说已经把那个错认孩子的妇人打发走了,卫宜宁姐弟两个是到韦家去了,他家的老王妃病了,姐弟两个过去看看。

朱太夫人虽然疑心,可自己躺在床上动不了,问伺候的人都和包氏的说法一样。她待要发作却找不到证据,只能干着急。

衙门的人每日来府里查案,各样证据没查清之前对外封锁消息,所以外人并不知道智勇公府里出的这些事。

转眼已经过去了三天,这天如意借着找绣线的由头来到桑姨娘房中。

桑姨娘见了她忍不住问道:“如意姑娘,你真信宜宁能做的出那些事来?”

如意摇摇头说道:“我当然不信,所以才来找姨娘想办法。无论如何也要想法子救五姑娘才行。更何况一旦宏安少爷不能留在府里,老太太只怕会想出病来,才这么几天老太太就不断的念叨。我知道她心里也觉得蹊跷,只是动弹不得。”

“是啊,这桩桩件件的竟全都是朝着五姑娘去的,我不信有这样的巧合。”桑绿枝道:“只是现在这府里前后门把守的铁桶一般,咱们没法出去啊!”

“我照顾老太太实在走不开,况且也找不到别的可靠的人,春娇她们都被扣起来了,”如意道:“就烦请姨娘想个法子出去,找到平时和五姑娘交好的那几家,让他们帮着想想办法。”

“宜宁一向待我不薄,更何况我相信她的为人。”桑姨娘道:“只是苦无出去的理由,夫人的心思缜密,轻易糊弄不了。”

“老天爷开开眼吧!”如意焦急道:“我不敢叫老太太知道,她那个脾气肯定急出病来。”

“你先回去照顾老太太,”桑绿枝道:“我再想想办法。”

------题外话------

抱歉,今天出去吃饭回来晚了。

第四百一十九章 江南陇西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一十九章江南陇西419

江南春色最早,二月未半柳枝已经透出绿意,枝条柔软随风摇摆,好似二八女郎的腰肢。向阳的坡地上浅草茸茸,一片茵茵绿意。

虽然还没有到莺声恰恰桃红柳绿的时节,但微风拂面已经有了浅浅的暖意。

纸鸢随东风放飞,孩子们欢笑奔跑。河水新绿,白天穿一层夹衣也不觉得寒冷。

燕肯堂奉旨到江南一带微服巡查,已经半月有余,这件事朝廷内外的大臣们都不知道,算是朝廷机密。

身为御史,便负有监察百官的责任,如今上下官员营私成风,庸碌贪腐者大有人在,若不严加惩治,只怕贻害无穷。

燕肯堂早有到地方巡查的打算,只是走明路太过显眼,那些人早就开始遮掩,很难查到实情。不如秘密私访,不兴师动众,更能体察民情。

既然是微服出巡,燕肯堂便只带了几个随从扮作游历的书生,他们来江南已近半个月了,去过了几处州县,暗访到了许多内幕,只等回京之后,一一向皇上奏明。

这天一行人来到了江州地界,其中一个随从道:“工部的卫大人不是在这里修筑河堤吗?不知修的怎么样了?”

“水利河堤一向是关乎民生的大计,既然到了此处,咱们便去看一看吧。”燕肯堂道。

他想起上元节时卫宜宁对自己的请求,“可否劳烦燕大人私访时查一查江州的河堤?”

燕肯堂当时也诧异,问她为何知道自己要私访,又为何要查江州河堤。那河堤是卫宗镛负责的,卫宜宁为何要自己查他v

“我只是私下揣度,燕大人一向心怀社稷,又任御史之责,必是要体察民生的,若真去江州,就请查一查。”卫宜宁跪在地上,从容不迫道:“宜宁的确存有私心,但此时还不能说明。大人若能体谅,将来必和盘托出就是。”

燕肯堂便不深问,反正卫宜宁并未让他徇私枉法,他本来也是要去江州的。

卫宗镛修的河堤共有三四百里,这一路激流险滩有好几处,因此常常决堤闹水患。

这一次派卫宗镛来是想要毕其功于一役,因此这也是个利国利民的大工程。

这段河堤从国库拨银上千万两,还需地方再筹集余款,谁都知道这是个肥差。

不过卫宗镛其人实在为同僚所不齿,燕肯堂也担心他不能胜任。

此时正是午饭时候,路上行人稀少。

燕肯堂等人远远看到了修筑好的一段河堤,其中一人道:“这河堤乍看上去似乎还可以,就是不知内里怎样。燕大人以为如何?”

燕肯堂站在那里玉面严霜,语气肃然道:“不需细看就知这堤防必不能持久,卫宗镛这蠢材,居然犯下这等该杀的罪过!”

其他人听了燕肯堂的话都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道:“大人何出此言?怎么没到跟前就断定了这河堤有问题?”

燕肯堂道:“自古河堤须种柳,为的是柳树根系发达能固定土层,且本身亲水,即便常年被水浸泡也不会朽烂。且柳树的寿命极长,可达千年,一棵十年的柳树可固土一方,上百年的柳树可固住四丈的土方。可你们看看卫宗镛在这河堤两侧种的是什么?”

众人道:“似乎是桃树。”

“不错,的确是桃树。桃树植株低矮,又易生病,涝则烂根,又不宜栽植过密,根本不应种在河堤旁。若是平缓浅水处也还罢了,这等水流湍急的回弯处最是险要,一旦决堤便会累及数万百姓,真亏他做得出来!”燕肯堂咬牙切齿:“严查此事,我必要给百姓一个交代!”

相比江南的靡靡春意,陇西却还是一派寒意萧索,不见半点春光。

地上积雪还有半尺深,风化后表面成了一层硬壳,踩上去便是一个深深的雪窝。

积雪下是尺把长的枯草,饥寒交迫的黄羊用蹄子刨开雪,靠枯草来果腹。

钟野半个月前来到这里,探望当年和他父亲一起死守云门的几个老兵。

这些人都是当年幸存下来的人,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数不过来,上了年纪更是病痛缠身。

从十五岁起钟野每年都会来探望这些人,只是去年腊月的时候,因为卫宏安在他府里住着,钟野担心他们姐弟有事,所以一直留在京城。

转过年卫宜宁留卫宏安在智勇公府不外出,钟野于是就出了门。

若是往年他会在这里待到春暖花开,这是他自幼生长的地方。

骑在马上纵情驰骋,扬首射雕,飞身逐鹿,十分畅快随意,比在京城里惬意多了。

只是今年他到这里略住了几日,便要打马回京了。

那几个老人苦苦留他,拦在马前说道:“公爷无论如何也再多住几日吧!把那几只黄羊都吃完再走。况且我们这几个老东西也撑不了几年了,明年还不知能不能再见呢!”

钟野听了哈哈大笑道:“你们几位都是刀枪剑雨里走过来的,必是都要长命百岁的,如今也不过才甲子之年,还有好几十年的寿数呢!我回京城还有事要处理,若是事情顺利随时再来就好,总之我是无事一身轻,又没什么羁绊。”

“公爷既然有事那我们就不拦着了,”几位老人说道:“虽知公爷有万夫不挡之勇,但这一路也还请小心在意切莫贪杯。”

“我知您几位是为了我好,只是我这天生的臭脾气改不了,想要不喝酒是不能的。好在我的五花马认路,便是我喝的不省人事,它也能把我带回京城去。”钟野好爽地说道。

和几位老人辞别后,钟野快马加鞭往回走,其实他并没有什么事情亟待解决,但总是觉得莫名的心慌。

在陇西待的心不安,还不如直接回去。

“好端端的心慌什么?”钟野自己也纳闷:“该不会是宜宁出了什么事吧?”

他这么一想就越发的心不安,虽然跟那几个老人说自己这一路必须要喝酒的,可因为急着赶路竟然一口也没喝。

顶点

第四百二十章 机会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二十章机会420

桑绿枝垂手站在地中央,包氏看了她一眼不说话,只是慢慢地喝茶。

桑绿枝就站在那里不动,也不恳求也不生气。

“府里如今是多事之秋,桑姨娘就别给夫人添麻烦了。”国妈妈语气里带着三分教训的口吻。

桑绿枝抬起头,柔和的面容上带着泪滴:“国妈妈,您这话说得不妥,我不同意。”

“哪里不妥了?姨娘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当以大局为重。”国妈妈很是倚老卖老地说。

现在正是关键时刻,绝不能大意的,桑绿枝来跟夫人告假,她家里刚刚来人说她父亲病重了,要她回去见最后一面。

在这个节骨眼上,包氏是不想放任何人出府的,但桑姨娘这事的确特殊,她不好直接开口拒绝,所以就默不作声。

国妈妈跟随包氏几十年,自然明白,因此便替包氏开了口。

桑绿枝进府一年多了,一直安安分分,不肯多行一步路,多说一句话,府里的人都说她好性儿,便是下人们有不当的地方,她也从不动怒,因此都觉得她是软柿子。

可没想到这次桑姨娘一步也不肯相让:“国妈妈,您是这府里的老人了,凡百规矩你比是人都清楚。我是小门小户的女儿,尚且懂得百善孝为先。如今我爹病重,要看看我,凭什么不准我回去?咱们府里什么时候有这样不近人情的规矩了?”

包氏咳嗽一声,假意训斥国妈妈道:“国妈妈的话的确不对,谁不是人生父母养的呢?论理该让桑姨娘回去看看,这是如今衙门里的人在咱们府里,说了不叫咱们府里的人随意出入。怕的是万一中间有什么差错,影响了破案。”

“夫人,破案是他们衙门口的人的事,况且该关起来的人都已经关起来了吗?我因为什么进咱们府里来夫人是最清楚的,和别的姨娘不同,我什么都不图。我来府里一年多,从没有忤逆过夫人一丝一毫。别说我还是个姨娘,就是府里的丫鬟小厮爹娘病重了,也是准许回去探望的。夫人若实在不许,我今日便一头碰死在这里。给人做妾已是不孝,连父亲最后一面也不能见,我还活在这世上做什么?”

桑姨娘当初之所以给卫宗镛做妾,且主动喝下避子药不过是为了养活家人而已。

如果她不是一个至孝之人,绝不会做出如此大的牺牲,这一点包氏是十分清楚的。

桑绿枝自从进府以来,真可称得上无欲无求。包氏掌权的时候她并不谄媚,包氏失势的时候她也不落井下石。

可包氏也清楚,越是这样的人,就越难驯服。

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如果自己一定不让她回去,那么桑绿枝极有可能会寻死。

真弄出事来,自己有可能被冠上一个虐待妾氏的罪名。又何况桑家人悲愤交加,必是要闹的,到时自己背腹受敌,可就不妙了。

思前想后,包氏决定还是让桑姨娘回去,于是说道:“人心都是肉长的,胡大人那里我去说,想来他也能理解。不过你这次回去多半是要在在家里住的,所以我得派几个人跟着你回去。到时你家里也必会去很多亲戚,绝不可丢了咱们府里的脸面。”

包氏这么做,既符合规矩又监视了桑姨娘。

从来大户人家的妾氏若是在外头过夜,必须要有许多下人跟随,怕的是万一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来不好听,有损男家住的颜面。

“多谢夫人体谅。”桑绿枝行礼道:“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

“国妈妈,你派几个老诚的下人跟着她。只准她回到家里,别的地方一概不许去。”桑绿枝走后包氏对国妈妈说。

“夫人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办。”国妈妈道。

“桑姨娘,你这次出去之后一定要想办法救五姑娘。”如意对桑绿枝说。

“我会想办法的。”桑绿枝道。

就在前两天她还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想法子怎么样才能出去。

没想到父亲病重了,这是老天爷给了她一个再正当不过的理由。

此时桑姨娘的心里真不知是什么滋味。

国妈妈叫了两个婆子,两个丫头,连同常年伺候桑绿枝的阿萝阿蔓两个丫鬟,一共六个人陪着桑姨娘出府去。

桑绿枝的家就住在京城里,不过两刻钟就到了。

她父亲桑老秀才的确病的十分严重,双目浑浊,气若游丝,眼看就要不中用了。

自从出嫁后,桑姨娘的父亲便不认她。

所以她一直也没能回家来,如今见到爹娘和弟弟,便忍不住抱头痛哭。

那一番凄怆就是旁边的人看了也忍不住落泪。

桑姨娘是十分孝顺的,进了家之后,便开始为父亲吃药擦身。

只是老秀才病势过于沉重,连药都已经喂不下去了。

“绿枝,你不要怪你爹,他也知道是这个家拖累了你。可他那脾气你是知道的,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先前他病着的时候,我就想让你回来看看。可他吹胡子瞪眼说什么也不让,如今已经病到这个份上,若是不让你看最后一面,他也是闭不上眼的。”桑姨娘的母亲哭着说道。

桑姨娘此时也是哭的哽咽难言,可是她心里还放不下卫宜宁的事,知道自己要尽快的争取时间。

需得想个办法把包氏派来的那几个人给支开。

阿萝阿蔓是桑姨娘的心腹,这是两个很伶俐的丫头。

主动抢着帮桑姨娘做活儿,桑姨娘的母亲不过意,眼看着到了中午,桑姨娘拿出自己的银子来,叫母亲准备一桌子像样的饭菜款待这些人。

这天晚上老秀才便撒手去了,桑姨娘母女几人哭了个死去活来。

好在棺木和寿衣早就提前备下了,还不至于仓促。

第二天就要下葬,桑姨娘作为女儿自然要到郊外去送葬。

这其实是个难得的机会。

因为头天晚上折腾的挺晚,那几个丫鬟婆子也没能睡觉。

第二天早上桑姨娘说道:“不如你们几个就留在这儿替我们看着家,有阿萝阿蔓陪我出城去就好了。这一路都要走着几十里路呢,没必要这么多人都跟着受累。”

那四个人因为头一天吃得过于油腻都有些腹泻,再加上一晚上没睡实在困倦,想着来回要步行走几十里的路,便都忍不住打退堂鼓了。

第四百二十一章 想对策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二十一章想对策那几个丫鬟婆子虽然受了国妈妈的叮嘱,可一想桑姨娘只是去送葬,且是出城去,没什么好担心的。

更何况她们也实在不想走那么远的路。

送丧的队伍只有十几个人,桑姨娘披麻戴孝跟在棺材后头。

出城走了二里地,桑姨娘和与她身材相近的阿萝悄悄换了位置。而后慢慢落在队伍的最后,把头上的孝帽给了阿萝,然后趁人不备跑进了旁边的树林里。

桑姨娘在树林里脱掉了身上的孝服,急急忙忙往城里跑。

桑家并没有什么知近的亲戚,阿萝戴着孝帽,遮住了大半张脸,那些抬棺材的人也不回头看。

桑绿枝边走边合计:同五姑娘要好的几个人里,燕家门槛高,自己一个智勇公府的姨娘想要见九小姐,燕家的家丁只怕都不会给通传。

燕九小姐一向深居简出,想要在门前偶遇她也几乎是不可能的,又何况自己是偷跑出来的,不能耽搁太久。

而肖太傅府上最重规矩,肖卿卿又是准太子妃的身份,自己想要见她比见燕婷贞还要困难。

只有去擎西王府最靠谱,韦家从上到下和卫宜宁的关系都亲厚,并且他家人多,无论是一起商量对策还是向别处求助都是最合适的。

韦家七位小姐,只要能遇到一位出门的或回府的,就能把消息传递出去了。

桑姨娘不敢走大路,只拣偏僻的小巷子穿行。

来到擎西王府门前之间,正门关着,只有两侧的小角门开着。

门前停着一辆马车,车夫牵着缰绳,显然是有人要出府。

桑姨娘便赶上前去,向守门的家丁说道:“这位兄弟,我是智勇公府的,不知府上的哪位小姐在家?我们五姑娘托我捎句话。”

那家丁听了忍不住上下打量她一番说道:“那府里的五小姐的确经常来我们家,只是我从来没见过你。平常和五小姐来的不是春娇就是小舍儿,我看你这打扮也不像是丫鬟仆妇的,你是不是骗子?”

“春娇和小舍儿出不来,我的确是替五姑娘传话的怎么能骗你呢?你们六姑娘是认识我的,劳烦你给通报一声吧。”桑姨娘很着急:“真的是十万火急的事。”

正说着从里头走出来一个婆子说道:“马车可套好了吗?三姑娘和六姑娘这就要出门了。”

桑姨娘一见连忙说道:“这位妈妈,我是宜宁姑娘派来的,要见你们六小姐。”

那婆子知道卫宜宁和韦兰珥两个人最是亲厚,便说道:“你可有书信?我替你拿进去。”

桑姨娘道:“这事万分紧要,须得当面说清楚。”

“这个我可做不了主,但我替你回一声吧,看姑娘怎么说。”老婆子也不敢私自让桑姨娘进来,可又怕真有事儿耽误了,所以答应通报一声。

韦兰珥听了有些奇怪,说道:“我今早还说宜宁这些日子怎么一直没动静,若不是真有事,她绝对不会派人来的。叫那人进来吧!”

桑姨娘被叫进来,韦兰珥见是她不由得诧异道:“桑姨娘,怎么是你?宜宁怎么了?”

桑绿枝把头摇一摇说道:“六姑娘,宜宁和宏安出事了。我也是偷跑出来的,跟你报个信,请你想法子救救他们。”

韦兰珥一听就急了,问道:“宜宁怎么了?!”

桑绿枝简短截说,把智勇公府的事情讲了一遍,又说:“夫人如今不叫外人插手,把五姑娘姐弟俩连同伺候的下人都关了起来,老太太又摔伤了动不了,竟无一个人能帮宜宁脱罪。我想着六姑娘同她是最好的,必然不会袖手旁观。我身份卑微又没智谋只能传个话,也算是回报宜宁素日对我的照顾。”

“桑姨娘,这次真是多谢你,这恩情我会一直记得,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但请开口。”韦兰珥拉着桑姨娘的手诚恳道:“若不是你来报信,我们怎么能知道宜宁出了事。看来这次包氏是要治她于死地,我这就想法子!”

桑绿枝道:“六姑娘不必谢我,我是借着送丧的机会跑出来的,话传到了就得马上回去,夫人派了好几个人看着我,若是被他们发觉了,只怕会打草惊蛇。”

“姨娘自己也要多小心,我叫人赶车把你送出去。”韦兰珥道。

桑姨娘于是从擎西王府的后门坐了车,去了郊外。

桑老秀才的棺木下葬之后家人围着哭了一场,又给抬棺材的人算还了工钱,那些人也就散了。

桑家本来就没有什么知近的亲戚,其余的人进了城门也就各自回家了。

桑姨娘在城门不远处藏着,同家人汇合后回到家里。

包氏派来的那几个下人丝毫没察觉,桑姨娘又拿出银子叫阿萝到街上买了酒肉,继续好好款待这些人。

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这些人得了桑姨娘的好处,自然不会说她的坏话了。

所以等桑姨娘回去之后,国妈妈和包氏盘问那几个人,她们都说桑姨娘没有任何不妥的,一直在她们眼皮子底下。

再说韦兰珥听了这个消息之后,送走了桑姨娘,立刻把几个姐妹都叫到一起,把这件事说了。

韦家的几个姑娘听说了没有不着急的,韦兰珊更是气得直咬牙,骂道:“那智勇公府里哪有什么好人?亏得他们得了宜宁许多恩惠,回过头还想要她的命!”

“现在不是说这些气话的时候,咱们要赶紧想办法把宜宁和宏安救出来。”韦兰珮是长姐又最稳重,此时便领着妹妹们想对策。

“这事来硬的肯定不行,”韦兰琪道:“毕竟已经惊动了官府,想要把事摆平多半得用阳谋。”

“我们分头去找和宜宁关系好的人家,大家一起想办法。”韦兰珥道:“我去燕家找燕九小姐。”

“我去找邵桐。”韦兰珮道:“他虽然有些玩世不恭,但若是宜宁的事他必是尽全力相帮的。”

“大姐姐,你们马上就要成婚了,你去见他恐怕不合适,不然还是我去吧。”韦兰珊道。

“这时候哪顾得了许多?”韦兰珊道:“我和他讲分量自然会重一些。”

第四百二十二章 韦家姐妹求助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二十二章韦家姐妹求助422

韦兰珮道:“兰珊你和兰珠留在家里照顾母亲,家里总是要留人才行,这事儿可不能让母亲知道。”

“更不能让应爵知道,”韦兰珥道:“别看他平时雷劈都不理,一旦知道宜宁和宏安有事他可是要动刀子的。”

韦兰珊虽然不愿意可她从来不和大姐争执。

“兰珥你去柱东王府,”韦兰珮分派道:“兰玫蓝琪去肖家。”

韦兰珥一眼看到自始至终都坐在一旁神色安闲的韦兰瑜,不禁有些气恼:“七丫头,你真是看书看傻了,这么大的事儿居然都不关心。”

韦兰瑜轻声一笑道:“宜宁姐姐是大富大贵的命格,宏安也非池中物,将来必要位列上柱国的,这点子事儿怎么会伤及他们?我劝你们都别慌。”

韦兰琪闻言撇嘴道:“我不信放着不管他们就能平安无事,历朝历代的开国君主都是天下第一贵重的命格,怎地有难的时候也须得有忠臣义士去搭救方可脱难?没听说哪个不用人帮就能自动灾退身安的。”

韦兰珥也道:“七丫头是被那些鬼书迷了心窍了,咱们别管她了。想法子救宜宁要紧。”

韦兰珮知道邵桐每日都在部里,所以命人驱车到天顺们外头等着。

此处离邵家府邸颇远,邵桐每日午饭便不回去吃,只和部里的几个同僚出来到附近的酒楼吃。

韦兰珮知道这点,所以就在外头等着。

眼看着巳时已过,陆陆续续有官员出来。

韦兰珮的贴身丫鬟雨奴下了车候在一旁,又过了两刻钟,邵桐和另外三个同僚从门里走了出来,身上都穿着官服,边走边谈论些什么,有说有笑的。

雨奴急忙上前去,叫了声“二公子”。

邵桐见是她颇意外,站住了问她:“你来这里做什么?”

雨奴不说话,把脸转过去看了一眼韦兰珮的马车。

邵桐的那几位同侪立刻会意,说道:“既然邵大人有事咱们就先去吧。”

“你们几位先去吧,不必等我。”

邵桐不知道韦兰佩为什么忽然来找他,但能让韦兰珮亲自来找自己的必不是小事。

急忙走过来,韦兰珮已经掀起了车帘。

邵桐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见她,当即笑容满面的问道:“你来找我什么事?可有吃饭?”

韦兰珮哪顾得上许多,说道:“我有话跟你说,先上车来。”

与其一个在车上一个在车下引人注目还不如让邵桐到车里来商议。

邵桐从来是一见了韦兰珮就身不由己的,一上车便要去抱她,还说:“你是不是想我想得太厉害?我也一样。”

韦兰珮挡住他的手道:“别闹,宜宁出事了。”

“宜宁出事了?什么事?”邵桐惊愕:“谁告诉你的?”

韦兰珮把桑姨娘的事说了一遍,忧心忡忡道:“宜宁于我们家有大恩,她如今有难我恨不能替她受难,你一定要帮她。”

邵桐眉心攒起,有些为难道:“包氏封锁消息,不叫外人知道,怕的就是有人要救宜宁。如今京兆府已经插手了,里头的事又非只一件。想要保宜宁姐弟无虞,是要费一番大工夫不可。”

韦兰珮一听更着急了,拉住邵桐的衣袖哽咽道:“那、那怎么办?”

邵桐一见自己的娇妻眉蹙春山,眼漫秋水,不由得万分心疼,揽住韦兰珮的香肩道:“莫急莫急,我这就回家去跟爹娘商议,你且放宽心先回去等消息。”

韦兰珥去了柱东王府,燕婷贞听说卫宜宁有难,当即就坐不住了。

“若是七哥在家最好了,偏偏他不在。八哥进了宫,要到晚上才回。”燕婷贞道:“我这就去求母亲,让她跟爹爹商议,看能不能跟京兆府尹胡大人通融通融。”

韦兰珥听了喜道:“若是你家王爷肯出面,胡大人必定肯通融的。听说这件事,我们几个姐妹都忧心如焚,但怎奈全是女流之辈,家中无有父兄,不好抛头露面,只能求你们多帮忙了。”

“韦姐姐别这么客气,多亏你来告诉我,否则我是一点消息也不知道的。”燕婷贞道:“宜宁的品性咱们都最清楚不过了,她绝不会做那些事的。”

“九姑娘,我就不跟你说客气话了,”韦兰珥道:“如今我把话传到,还要赶紧回府去。若有什么消息就劳烦你派个人告诉一声,或者需要我们做什么尽管开口。”

再说韦兰玫韦兰琪两姐妹到了肖家,肖卿卿也一口答应会帮忙。

韦兰珊拼命耐着性子在家里照顾母亲和弟弟妹妹,吃过午饭,各自在房中午睡。

她睡不着,便在二门上等,其他几位外出的姐妹陆续回府,都说把话捎到了,只是要救卫宜宁只怕还得费一番周折。

邵桐跟部里告了假,回到勤勇公府,恰好邵楠今日休职在家。

卫阿鸾这些日子染了风寒,所以没去娘家,听了邵桐的话,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说道:“这可了不得了,怎么几天的功夫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儿。”

“哼!这明摆着包氏要坑宜宁,否则哪有这么巧的事儿,外祖母摔伤了,何姨娘又中毒死了。”

“没错,她让宜宁当家不过是方便栽赃而已。”邵楠道:“外祖母摔伤了就没法护着他们了。”

“咱们这就去问问包氏,她究竟安的是什么心?”邵杨脾气暴躁,当即按捺不住。

“得了吧,就这事儿还用去问她?我直接告诉你她安的不是好心。”

邵桐冷笑道:“那桑姨娘是冒险把话传出来的,你这么一句质问不等于把她给出卖了吗?再说了,包氏一向口齿伶俐,难道还会被你问住不成?”

“那该怎么办?!”邵杨急的眼睛瞪得铜铃一般,扎煞着手问。

“红宏安这件事当初都是母亲一力主张,否则他也不可能回那府里去,如今出了事咱们当然不能袖手旁观。”邵楠道:“如今之际,咱们陪着母亲去那边探一探风。只装作还不知道这些事,就是去探望外祖母的。看看包氏怎么说。”

第四百二十三章 凶多吉少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二十三章凶多吉少卫阿鸾午饭也没好生吃,过了午便赶到智勇公府来。

国妈妈连忙跑到包氏房里说道:“夫人,姑太太带着两位哥儿来了。”

“该来总会来的,慌什么?”包氏缓缓起身道:“那咱们就出去迎一迎。”

“万一……”国妈妈不放心道。

“敌不动我不动,”包氏沉声道:“现有衙门在前头挡着,她若问起就全往胡聪身上推好了。”

“嫂子,有些日子没见你了,听说你去宜宓修行的地方去了,我这些天也一直病着,今天觉得好些过来看看你和母亲。”卫阿鸾见了包氏紧走了几步说道。

“难怪我见你脸色不太好。”包氏像平常一样上前寒暄道:“快进屋吧!”

“母亲这几天可好?”卫阿鸾先问朱太夫人。

“唉,”包氏叹了口气说道:“前些日子老太太摔了,本来是要派人告诉你的,是想那天府里出了许多的事,我忙得焦头烂额,便顾不上了。后来也是听说你病着,不想再给你填烦,就没说。”

“那我直接去母亲房里吧。”卫阿鸾道:“这几天可见轻了?”

“妹妹也不必过于担心,当时就找郎中来看了,说没伤到骨头。”包氏边走边说:“不过年纪大的人摔那么一下总是伤了筋,须得好好养着。”

“宜宁在那边伺候着吧?”卫阿鸾故意提起卫宜宁,想看包氏怎么说。

包氏见她提起也不避讳,说道:“妹妹一会儿去见老太太,千万不要提宜宁这茬了。”

“这是为什么?”卫阿鸾明知故问。

包氏道:“唉,真相未白之前我也不好下定论。就在我回府的那一天,我前脚刚进门,京兆尹胡聪就来了,还带着陈国老。说一个妇人拦轿喊冤,说咱们家拐带了她的孩子。

我便叫那妇人进来对质,可还没说两句。丫鬟来报何姨娘中毒早产了,生下来一个孩子,她自己却被毒死了。当时胡大人在场,见出了人命,自然是要过问的。那屋子里的丫鬟都说何姨娘是吃了燕窝之后觉得不对劲儿的儿,那燕窝是宜宁命人炖好端给何姨娘的。

紧接的账房和库房的人又来告说宜宁当家的这段时间丢了许多东西。此后胡大人人去宜宁的房间里查看,找到了许多当票子。”

“那宜宁现在在哪里?”卫阿鸾问。

“胡大人想着她毕竟是咱们府里的小姐,没查清之前不好声张。并叫她暂时在府里待着,官府派了人把守着,连我也见不着她。”

“这……”卫阿鸾忍不住着急道:“宜宁绝不会做出这些事来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就叫胡大人一定要彻查清楚,还宜宁清白,不过这些事错综复杂,也不是一两天就能查清的。”包氏道:“不管怎么说,单就表面上来看,宜宁的确是有嫌疑的。旁的不说,单何姨娘这件事来说她们两个本就有过节,当初何姨娘嫉妒老太太过于疼爱宏安,用了魘魔法咒宏安,宜宁自然是不高兴的。所以就算我想为宜宁开脱,也有些张不开嘴。”

邵桐听了冷笑一声,把话接过来说道:“舅母这话说的,真要如此的话,何姨娘不是当初还想陷害你?你和她的过节更大才对呀!”

“桐哥儿这孩子一向就是这么心直口快的,”包氏不以为忤:“你别忘了当时我可不在家。”

“既然出了这么多的事,你为什么藏着掖着?”邵杨梗着脖子道:“是想不声不响就把宜宁姐弟处置了吗?”

“二弟,长辈讲话咱们做小辈的先别插嘴。”邵楠示意邵桐邵杨稍安勿躁。

包氏道:“自古有云,家丑不可外扬。现在宜宁不过是有嫌疑,若是吵嚷出来,她的名声岂不毁了?就算最后洗脱了嫌疑。可人心叵测,难免不会有人背地中伤。我这翻用心良苦也不图别人知道,只求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罢了。现有王法在那里摆着,只能寄希望于胡大人,希望他能彻查此事,让清者自清。”

包氏一派冠冕堂皇,把自己先摘了个干净,又拿胡聪出来挡刀,卫阿鸾又不能就此和她撕破脸,只好先去看朱太夫人。

老太太虽然没有大碍,但依旧他躺在床上休养,卫阿鸾进了后,朱太夫人说道:“我想着你该来的,你嫂子说宜宁姐弟两个都病了。怕到我这屋里来过了病气,等好了再来看我。我心里怪惦记的,你一会儿过去替我瞧瞧他们。”

老太太也放心不下卫宜宁姐弟两个,想让卫阿鸾代为照看。

但她不知道的是,就连卫阿鸾也见不到这两个人。

肖卿卿和母亲秦氏也忙着想办法,知道肖太傅为人最是耿直,要他去徇私情是万不可能的,于是便叫自家的儿子去找胡聪先探一探口风。

燕婷贞去求了母亲徐王妃,这些事情柱东王爷不好直接出面,便叫家里的管家去京兆府问问。

胡聪为人一向八面玲珑,不管是对肖家的少爷,还是对柱东王府的管家,都是一脸和气。

请到后堂看茶,问起卫宜宁的事,胡聪说的都是同样的一番话:“实不相瞒,这件事很是棘手。首先它不是单一的一件事,而是数案合并到了一起。人命、钱财、欺诈混到了一块,撕罗完这件还有那件。就算钱财的事,智勇公府不予追究。可何姨娘毕竟是一条命,她娘家难道就肯善罢甘休了吗?再说智勇公府也得要个说法不是,难不成就葫芦提过了?

还有那个妇人,不让她认回孩子她肯答应吗?又何况这些事不单我一个人知道,陈国老当时也在旁边。想要帮五姑娘脱罪,一没证人二没证据,便是上了堂也说不清楚。一旦哄嚷开更是不妙,本来这些天调查来调查去查到的都是对五姑娘极不利的证据证言。叫外人一听,多半都认为她有罪。”

营救卫宜宁一下子陷入了僵局,除非找到洗脱她嫌疑的有力证据,否则只怕凶多吉少了。

第四百二十四章 我凭什么帮她

燕婷贞和肖卿卿一起来到韦家商议如何营救卫宜宁的事。

燕婷贞年纪小,胆子也小,加之关心则乱,此时早已乱了方寸,说道:“他们都说这件事牵涉甚广,想要让宜宁毫发无损几乎是不可能。如今既然已经经了官,想要徇私便不行了。咱们该怎么办?”

“实在不行咱们就想法子把宜宁姐弟从卫家救出来,”韦兰珊道:“让他们找不着人!看治谁的罪!”

“抗法行不通,倘若我们动用了强硬的手段,又将置宜宁于何地?她还怎么在京城待下去?”肖卿卿不同意:“况且如此一来反倒让人觉得宜宁心虚。”

“是啊,兰珊太心急了。”韦兰珮道:“这法子使不得。”

“最要命的是这里头的事咱们现在根本接触不到。”韦兰琪摇头道:“我们更是连宜宁的面儿也见不着。”

“实在没有办法,我们只有花重金请好的讼师这条路了,”肖卿卿道:“希望能在堂上找出端倪。”

众人商议了半天也没有得到一个确定的结果,韦兰珥心中烦闷,便找个借口出府来。

在车上跟自己的丫鬟桃红倾诉:“这些人都是都想帮宜宁,可我不愿让宜宁上公堂去。世家女子一旦上了公堂,无论清白与否,名声都会受损。当着大姐姐她们的面儿,我也不好说什么。当初宜宁就不同意让宏安回府,怕的就是后来会生枝节。可大姐姐的婆婆却为了能让老太太病好便不顾宜宁的反对把宏安执意接回卫家去,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谁都一筹莫展,到最后吃亏受委屈的还是宜宁。”

丫鬟只好安抚她道:“姑娘别急,吉人自有天相。现在不是还没上公堂呢吗,大伙儿再想想法子。”

韦兰珥有些失望道:“还能想什么法子,几乎都是铁板钉钉的事儿了。除非皇上下旨,可我就算是想告御状也没有证据啊。”

“姑娘,要不咱们去庙上给宜宁姑娘烧烧平安香吧。”桃红提醒道:“虽然是急病乱投医,可向神佛许个愿,万一老天垂怜呢?”

韦兰珥心中虽然知道求神拜佛并不能有什么真正的作用,可此时她也是心中烦乱,想找个地方清静清静,又不想回到府里去,便说:“也好,如此咱们就去庙里给宜宁求个平安吧!”

“姑娘,听说大相国寺迎来了佛骨,许多人都去瞻仰,不如咱们就去那里。”桃红道。

“只怕人多,”韦兰珥道:“我心中烦闷不愿见太多人。”

“那就去这附近的观音庙,人不多却也灵验。”桃红道。

韦兰珥来到观音庙烧香,为显得心诚叫下人们都在外头等候。

请香跪拜默默祝祷。

此时有人从后门走了进来,听脚步声应该是个男子。

韦兰珥有心回避,可还没祝祷完,又不好半途而废。

这么犹豫的功夫,那人就已经转到殿前来。

那人一眼看见了韦兰珥跪在那里双手合十端庄娇美,犹如观音座下的龙女显灵,便站住了脚看。

韦兰珥心中暗骂登徒子,便欲起身离开。

谁想那人先开了口:“小兰珥,你来这里做什么?求姻缘吗?”

韦兰珥一看,这人竟是端王世子,背着手一脸坏笑地看着自己。

韦兰珥一见他便忍不住想起当初和先世子妃的约定,俏脸一红,把头低下了。

她终究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总觉得在这件事上有些心虚。

钱千镒见她这副娇羞神情,更是大饱眼福,忍不住要再逗逗她。

“难道你真是来求姻缘的?这庙里求姻缘最灵了,你看你刚刚许愿要嫁个如意郎君我刚好就出现了。”

说着往前走了几步,韦兰珥连忙后退。

“我不是来求姻缘的,你不要胡说。”韦兰珥跺脚道。

“那你来求什么?”钱千镒纳闷:“你这样的小姑娘除了姻缘还有什么可求的?”

韦兰珥闻言心念一转,卫宜宁的事说不定他能帮上忙。

于是鼓起勇气说道:“世子爷,我是给宜宁来求平安的。她如今有难,不知你能不能救她?”

“卫宜宁怎么了?”钱千镒问道:“我怎么没听说。”

韦兰珥于是把事情简单说了,又说:“我们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眼看着一天天过去,说不定哪天就会给宜宁定罪。”

“这件事钟野知道吗?哦,对了,他最近不在京城。”钱千镒一听卫宜宁出事,头一个想到的就是钟野。

韦兰珥摇头道:“就算钟公爷在又有什么法子?他倒是有一身勇力,可最多也就能劫个狱,并不能解决根本的问题。

钱千镒摸了摸下巴说道:“如今卫宜宁身上有三桩疑罪,要想救她,须得把这三桩罪名洗清。一要证明卫宏安就是她的胞弟,绝不是冒认。二来要抓住谋害何姨娘的真凶,第三要知道那府里失窃的财务是谁栽赃于她,但这些事都涉及到里头的内情,只有找准其中的关窍,拿到确实的证据才能还她清白。”

“世子爷分析的都对,我们也知道,只是如何才能找到证据,这个是最难的。”韦兰珥道。

钱千镒想了想,猛地想起一个人来,说道:“后面两件事情我或许帮不上忙,但是让卫宏安恢复记忆或许是可以的。”

韦兰珥一听喜出望外,在这情形下竟忘了男女大防,忍不住上前扯住钱千镒的衣袖说道:“世子爷此话当真吗?既如此一定要帮帮宜宁。”

按理说钱千镒便是看在钟野的面子上,这个忙也是要帮的,但他见韦兰珥如此关注卫宜宁,便忍不住想要逗逗她。

故意为难的说道:“只是这事情可不太好办。”

韦兰珥听了自然着急,说道:“世子爷可不能出尔反尔,这是救命的事儿,您一定要帮忙。”

钱千镒故意一脸玩世不恭的说道:“我凭什么一定要帮忙?那卫宜宁又不是我的什么人。”

“可当初你在敬王府被关是宜宁不顾危险进去救你的啊!”韦兰珥道。

“那又怎样!”钱千镒翻着白眼道:“我又没求她救我!”

韦兰珥见他如此急的都要哭了,俏脸红涨双目含泪,在钱千镒看来真是不可多得的美景。

“不知世子爷要如何才肯帮忙?”韦兰珥追问道。

“这个嘛,就要看六姑娘为了你这位好友能牺牲多少了。”钱千镒昂起头根本不看韦兰珥。

第四百二十五章 小亲亲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二十五章小亲亲“世子爷开个价吧,要多少钱?”韦兰珥鼓起勇气问。

“呵呵,小丫头,你觉得我是缺钱的人吗?”钱千镒伸手敲了敲韦兰珥的头说。

“那世子爷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答应。”韦兰珥一脸豁出去的神情。

“嘶……”钱千镒忍不住沉吟道:“除非……六姑娘你肯嫁给我。”

钱千镒本是跟韦兰珥开玩笑的,他这人一向没正经,又何况觉得这机会实在难得。平日里他想要一近芳泽也不可能,韦家的姑娘见了他都会避而远之。

他的话刚说出口就有些后悔了,因为韦兰珥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苍白。

钱千镒便觉得自己闹的有些过火了,刚要开口说话,谁想韦兰珥忽然神色极其坚定的望着他说道:“只要你真的能证明宏安是宜宁的亲弟弟,我便答应嫁给你。”

“啊?!”钱千镒一下子就变磕巴了:“你……我……”

“怎么?世子爷说话不算数吗?”韦兰珥道。

“笑话!我堂堂世子爷哪有说话不算话的。”钱千镒挺起胸膛道:“你放心,不出三天我就帮你把这件事摆平!”

“一言为定,事后我自会履行婚约。”说完韦兰珥转身往外就走。

钱千镒在原地呆了半晌,直到随从找到他才缓过神来。

“看来我得去大相国寺一趟。”钱千镒道:“这下我可欠下风流债了,得好好偿还才行。”

韦兰珥从庙里出来便有些失魂落魄的,丫鬟以为她还在为卫宜宁的事情忧心,也就不多问。

回到府里之后,韦兰珮担忧地上前问道:“兰珥,你跑到哪里去了?怎么不说一声就出去了?你可知道姐姐担心你。”

韦兰珥说道:“我只是出去逛了逛,到庙里烧了个平安香。”

韦兰珮和卫宜宁关系最好,叹息道:“宜宁的事大家在想办法,你也不要太忧虑了。还没吃饭吧,去吃口饭再去歇一歇。”

韦兰珥摇头道:“我不饿,又没有胃口,倒是真累了,想回去躺一躺。”

韦兰珮便吩咐丫鬟们好生伺候着六小姐,若一会儿饿了,想吃什么叫厨房给做就是。

这天傍晚,钟野日夜兼程回到了京师。

葫芦和冬瓜都诧异:“公爷这次怎么这么快?往年不是要待上两三个月才回来的?”

钟野拿过葫芦递上来的布巾边擦手边说:“想回来就回来了,塞外又不是头一次去,早就不新鲜了。”

第二天燕云堂来到超勇公府探望马公子,燕肯堂出京前特意叮嘱他常来探望马公子,因此燕云堂隔三差五便到这里来,知道钟野回府自然要见的。

钟野于是从燕云堂口中知道了卫宜宁的事,也知道燕家韦家等人正在想法子营救卫宜宁。

钟野一听就知道一定是包氏设下的毒计,他早就知道卫宜宁和包氏水火不相容,早晚有一天会拼个你死我活,看来这次包氏选择了先下手为强,只是不知道卫宜宁有没有留后手。

燕云堂并不知道钟野对卫宜宁抱有怎样的心思,但他们之前也都有来往,想来以钟野的性格也不会袖手旁观。

于是便问道:“钟公爷,依你来看这事可有什么好的法子解决吗?”

“我准备夜探卫府,问一问五姑娘究竟是怎么回事?”钟野道。

“这个只怕不行吧。”燕云堂摇头否定道:“如今京兆府的许多衙役正守在智勇公府。若是被他们察觉了,只怕有害无益。”

“什么害什么益我通通不管,我只知道五姑娘的安危是最大的事。便是有什么事只怪到我头上好了,难道只能眼睁睁的干着急吗?”钟野眼睛一瞪语气蛮横地说道。

“既然钟公爷决定去,那我便随你一同去。”燕云堂道:“士为知己者死,我一向钦佩五姑娘的人品,相信她是被人冤枉的。”

“难得八公子如此高义,届时你帮我望风即可。”钟野抱拳施了一礼:“还要劳烦你问一问令妹,五姑娘的具体住处,我没去过智勇公府,免得到时乱闯。”

“放心,这个好办,我叫妹妹画张图带过来,”燕云堂慨然允诺道:“公爷稍等。”说完便回府去了,也来不及见马公子了。

燕肯堂走后冬瓜便开始收拾东西,葫芦倚在门框上剔着牙看他。

冬瓜把自己的几件旧衣服包起来又去砸装铜板的扑满,问葫芦道:“你怎么不收拾东西?”

葫芦冷笑一声道:“有什么好收拾的,直接抬脚就走了。”

“公爷这回又要闯祸,若是截了五姑娘必是要潜逃出京的,到时候咱们也得跟着跑路,不收拾东西怕来不及。”冬瓜道。

“你以为五姑娘会跟咱们公爷走?”葫芦白眼一翻,咂咂嘴道:“我劝你们都醒醒!”说完扭着腰走了。

燕云堂一个多时辰后又返了回来,把燕婷贞画的图拿过来。

钟野于是和他约定好今夜亥时动身。

燕云堂告辞后不久,钱千镒来了,还带着一个长相奇怪的番僧。

进门就说:“漫郎,我听说你回京就赶忙过来了。你的亲亲小宜宁出事了你知道吗?”

“世子爷消息灵通啊!”钟野道:“谁告诉你的?”

“当然是我的亲亲小兰珥了,”钱千镒道:“你打算怎么办?”

“我今晚去卫家探探虚实。,”钟因野如实相告。

“这事得算我一份,”钱千镒凑上前道:“没我可不成。”

“世子你就别跟着添乱了,”钟野敬谢不敏道:“就你那身手还是算了吧!”

“我不是说夜探,是说救你家小宜宁的事。”钱千镒道:“看见这位番僧了没?他可是位得道高僧,大相国寺的佛骨舍利就是他进献的。”

“世子爷为何如此上心?”钟野眯起眼睛问。

“自然是因为我有侠义之心。”钱千镒道。

“说实话,”钟野道:“别藏着掖着,钟某不喜欢这等藏头露尾的说话。”

“咳咳咳,被你看出来了,”钱千镒摸摸鼻子道:“其实我刚才说的也不是假话,只不过没说全而已。只要我能帮上忙,小兰珥就答应嫁给我了。”

第四百二十六章 夜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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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野不禁深深看了钱千镒一眼,说道:“这等趁人之危的事也的确是世子爷能做得出来的。”

“过奖过奖,”钱千镒一笑:“不如你也依样画葫芦,把小宜宁骗过来。”

“这番僧能做什么?替宜宁姐弟求情吗?”钟野不跟着他胡闹,反问钱千镒。

“之前你也要我帮忙找到能医治卫宏安失忆之症的人,可惜一直没有,”钱千镒坐下道:“其实我当初觉得恢不恢复记忆也并不是最要紧的,一个六七岁大的孩子也不过只记得三四年的事,就算这些都忘了也并不打紧。可如今有人拿这件事来做文章,说他是冒充的,偏偏他又无法自证。”

“所以你找来这番僧能治好他的病?”钟野问道:“有多大的把握?”

“这个么,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钱千镒嘿嘿一笑道:“他的法子挺邪门的,和咱们中医治病不太一样。”

“是他跟你说他能治病的?别是在诓你吧?”钟野看那番僧六十上下的年纪,两道长眉,眼窝深陷,双手过膝,满脸的皱纹:“不知他会不会说中土的语言?”

“钟公爷,贫僧自十五岁起游历四方,不但会说贵国的话,便是大食、暹罗、婆罗国的话通通知晓。”那番僧开口道,虽然腔调听上去有些滑稽,但完全能听得懂。

“你用的是什么法子?要多久能起效?”钟野问道。

那番僧说道:“有的人不想记起一些事情,有些人不想忘记一些事情,这都是人之常情。可痛苦的是想忘记的往往忘不掉,想记起的偏偏又记不起。贫僧的法子便是帮他们忘了想忘记的,记起想记得的。”

“有这么神奇,该不会是什么邪术吧?”钟野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不不不,这种控梦术绝不会伤人,要在本人自愿的情况下,在眠梦中对记忆进行改变,不会伤害身体。”那番僧道:“这是我游历埃及国时跟随当地一位得道者学了整整三年才学会的,但其实也只学到些皮毛而已。”

“世子,你是怎么知道他有这本事的?”钟野问钱千镒。

“其实辟婆罗五年前来昭邑的时候我就认识了他,那时候宫里的一位妃子因为所生的皇子夭折十分痛苦,几欲寻死。他知道后便自荐,用那法子让那位妃子忘记了自己曾有过孩子的事。我当时觉得很神奇,还请他到我府里小住过一段时间。”钱千镒道:“后来他就走了,又到别的地方去游历,我也就把这茬给忘了。昨天小兰珥求我,我忽然想起他如今就在京城。既然他能让人忘记些事,那又为何不能让人想起一些事来?于是我去大相国寺找他,他说能办得到,因此我就把他带来了。”

“好,我今夜若是能见到宜宁,便把这消息告诉她。”钟野道:“希望这法子能管用。”

“公爷放心只要他不抵触就一定可以。”辟婆罗十分笃定地说。

当晚,钟野和燕云堂两个人换上夜行衣,悄悄地潜入了智勇公府。

智勇公府的防卫不能说不严密,但对他们两个人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

当初敬王府的守卫是何等森严,不也没难住他们么!

况且到了半夜,负责看守的人会换班。

胡聪派来的衙役不过十几个人,分做两班,每班六七个人,且一半儿守着卫宜宁的院子,另一半儿守着卫宏安的院子。

再加上智勇公府的家丁,每处有那么十几个人。当然还有外间上夜的那些婆子丫鬟不算在里头。

夜里天寒,守夜的人没有不喝酒的,钟野深知这点,因此在酒里悄悄地下了药。

这些人不一会儿就东倒西歪的睡过去了,剩下外间的那些丫鬟婆子一只迷香也就够了。

钟野暗叫一声惭愧,他本是从不对妇人下手的,如今迫于形势也不得不用这些本来不齿的下三滥手段。

不过他的本意是为救人而非害人,所以心里还好受些。

关卫宜宁的屋子没有点灯,钟野以指弹扉,轻叩了几下。

“谁?”卫宜宁低声问。

钟野听见她的声音,便觉得心安,低声回复道:“是我,钟野。你还好吗?”

卫宜宁听见是他也并不意外,说道:“公爷来做什么?我无事,不过被限制了自由,别的都还好。”

“我听说你有难,便过来看看,你可需要什么帮助?尽管开口就是。”钟野问。

“公爷不问我是不是真的做了那些事吗?”卫宜宁好笑地问。

“何必多此一问,我知你绝不会做就是了。”钟野道。

“我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卫宜宁失笑道:“公爷不要把我当成好人。”

“我知你有决断,但绝不会对妇孺下手,也不会贪图那些许钱财,更不会欺瞒他人错认亲弟。”钟野道:“这些龌龊事你不是做不到,而是不屑做。退一万步讲,你便是做了也不会留下把柄给别人。”

“公爷过誉,”卫宜宁笑了一声:“多谢你一直代我祭奠父母,虽然我们姐弟得您恩惠甚多,但这个宜宁必须要当面致谢。”

听卫宜宁提起这个,钟野的老脸忍不住一红。

“你可有把握翻案?知道你出事后为邵家韦家肖家燕家等人都忙着营救你。”钟野为免尴尬忙说正事。

“我提前也做了准备,”卫宜宁道:“应该不会落入圈套。”

“还有一事我要告诉你,今天端王世子找来一位番僧,说可以帮宏安恢复记忆。你用是不用?”钟野问。

“哦,有这样的事,有把握吗?”卫宜宁听了很感兴趣:“如果真能如此,那倒是省了许多力气。”

“这么说你的计划有变?”钟野忙问。

“如果可以,世子爷可带那番僧去找胡大人,还请公爷到某处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卫宜宁悄声说道。

“钟某都记住了,明天一早便去寻人,你自己多保重。”钟野见卫宜宁并无大碍,且也有对策便放下了心。

“公爷自己小心,救护之恩铭记不忘。”卫宜宁轻声道。

第四百二十七章 胡大人不介意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二十七章胡大人不介意胡聪从轿上下来,见端王世子和钟野都骑在马上,后头还跟着几个随从。

钟野这个穷公爷他自是不惧,可钱千镒是什么来头他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当今圣上的亲侄子,且是唯一一个,虽然平时花名在外,可轮不到他这个小小的京兆尹指摘,因此忙恭敬地上前请安。

钱千镒也不同他客气,直接颐指气使道:“老胡,听说你要审案子,我能不能跟去看看?”

“这……”胡聪不禁诧异:“世子爷怎么有这雅兴?”

“世子爷是我请来的,”钟野说道:“胡大人想必也知道卫家的小少爷是他们从我府上接走的。当初我就明白讲过了,我不管那孩子是不是卫家的,将来一旦有事,我必要过问的。”

胡聪知道钟野的脾气,况且还有世子爷的面子,自己何必得罪人?因此便哈哈一笑道:“难得二位如此体恤下官。这案子本来就不好断定,胡某正担心自己才疏学浅,智谋有限。有二位再加上陈国老帮忙剖析,必然能断个水落石出的。”

“陈国老来了吗?”钱千镒左右看了看:“能来是再好不过的。”

“陈国老应该已然进去了,”胡聪道:“是下官有事耽误了些时候。”

几个人是在街角遇见的,于是下了马一同来到智勇公府门前。

果然见陈国老的车马已经在门口停着了。

“公爷夫人的意思是先在府里审清楚,之后再上报,看圣上的裁决。”胡聪道:“她这也是稳妥起见。”

“这智勇公夫人还真是够忙的,他们府里这么多事,亏得她怎么撑得过来。”钱千镒讪笑道。

远远的包氏已经迎了出来,只是她没料到钟野和端王世子居然也来了。

“钟漫郎怎么也来了?这家伙一向爱管闲事,那小子是从他家接出来的,他必是要插一手的。”包氏低声道:“不过量他也耍不出什么花招来。”

负责看守卫宜宁的那些人,昨夜里稀里糊涂睡着了,只是钟野给他们下的药量比较轻,也不过是一个多时辰便都慢悠悠的醒来,这些人虽然觉得奇怪,但卫宜宁好好的在屋里,没看到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便觉得只是这些天太累了,没疑心别的。

包氏一项表面功夫做的好,见了这些人脸上也没有什么惊异的神色。雍容端庄的见了礼,说道:“陈国老已然到了,正等着几位呢!”

“夫人,钟某之前的话想必你还记得,一旦那孩子有事我必要追究。”钟野道。

“钟公爷,家门不幸,我又能说什么呢?”包氏一脸无奈地说道:“只求能查清真相吧!”

一时众人都落座,包氏命人上茶。

胡聪咳嗽一声道:“把五姑娘请上来吧。”

下面的差役答应一声,不一会儿就有两个婆子领着卫宜宁进来了。

卫宜宁穿着一身浅色的衣裙,不施粉黛素面朝天,一头秀发挽作低髻,只用一股银簪固定,滢滢黑眸沉静如水,神色安静沉稳,不见丝毫的慌张。

向众人缓缓行了礼,就站在那里。

“来人,给五姑娘看座。”钱千镒开口道:“她又不是犯人。”

端王世子开了口自然无人反驳,卫宜宁有重大嫌疑,但只要没定罪自然不能当犯人对待。

“五姑娘,关于错认胞弟、毒害何姨娘、私自典当府中财务等事,你有什么想说的?”

“宏安就是我的胞弟,我绝对不会认错,至于后两件事也不是我做的。”卫宜宁沉稳开口:“如果有什么想说的,就是希望大人能够还我清白。”

“那好我们就来一桩一桩的审理,”胡聪道:“不知三位有何意见?”

他指的是陈国老、端王世子和钟野三人。

“说起这件事来我就有话要说了,其实我主要是奔着这件事儿来,”钱千镒笑嘻嘻地道:“不知胡大人可有办法审清这孩子的真实身份?”

“实话实说还真没有,不过是盘查诘问这些常规的法子。”胡聪道。

“我这儿有个好办法,很快就能水落石出。”钱千镒道:“我带来一位得道高僧,他有个办法能让这孩子恢复记忆,只要他恢复了记忆不就清楚自己的来历了吗?”

“这只怕不妥吧?”陈国老插了一句嘴道:“别说这话,法子管不管用,就算他记起来了,可因为贪恋富贵不肯承认自己是穷人家出身,该怎么办呢?”

“您不必担心,我必然让他把实话说出来就是了。”辟婆罗上前说道:“我的这个办法。俗成眠梦之法,是让人在睡眠中不知不觉把实情说出来。都说酒后吐真言,其实人在睡着后说的也都是真话。”

“这……这能管用吗?”陈国老还是有些怀疑。

“陈国老不用怀疑,这位番僧可是曾经给宫里的妃子治过病的,圣上都信他。”钱千镒道。

“那好吧,就让他试一试。”陈国老道。

“如此便把那妇人连同她的孩子以及府里的宏安少爷都带上来。”胡聪道:“请高僧当众施法吧!”

国妈妈在一旁和包氏交流了一下眼神,包氏微微摇摇头,表示自己对这件事也没什么把握。毕竟这个说法实在是闻所未闻。

不一会把人都带到了,卫宜宁见到卫宏安觉得他这些日子瘦了许多,忍不住心疼。

卫宏安到没有表现出惊惧害怕,向众人都行了礼,看到钟野之后还笑了一下。

“人到了就请高僧施法吧,让我们也见识见识。”胡聪道。

“给我一把躺椅。”辟婆罗道:“再焚上一炉檀香或安息香。”

然后他蹲下来,看着卫宏安的眼睛道:“这位小少爷,你想不想想起以前的事来?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帮你。”

卫宏安郑重的点了点头。

“你确定吗?不管你身份究竟是怎样的,你都愿意记起往事。”辟婆罗再问。

卫宏安毫不犹豫的点头:“如果我真的是卫宏安,那么我便生死都和姐姐在一处。如果我真是禾郎,那么便跟母亲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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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八章 眠梦法(一)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二十八章眠梦法辟婆罗让卫宏安躺在躺椅上。

他从颈上摘下一物,黑色的绳子系着一只小瓶子。

瓶子里头装满了黄沙,但他对待这个东西却十分的郑重。

“孩子,你的眼睛要始终盯住这个瓶子,然后放松自己的身体。”辟婆罗用低沉的声音说:“不要绷着劲儿,要把全身的力气都卸掉,一丝一毫都不留。”

装满了黄沙的小瓶子左右摇摆,檀香雾缓缓升腾,屋子里静的落针可闻。

“告诉自己你只是个孩童,还不会走路,还不会说话,需要娘亲抱在怀里,需要父亲扛在肩头。”辟婆罗的声音带着诱哄:“你累了,你要睡了。睡吧,睡吧,闭上你的眼睛,在梦里你会看到爹娘的样子。”

卫宏安的眼睛合上了,她的手脚软软的垂着,显然已经睡着了。

“好了,现在可以问他话了。”辟婆罗起身道。

“谁都可以问吗?”胡聪问道。

“可以的,只要不过分激他就可以。”辟婆罗道:“如果他有所不适,我会进行安抚的。”

“那好我来问他。”胡聪有些跃跃欲试,他审问过许许多多的人,但像这样睡着了的还是头一个。

“胡大人,问题要由浅入深。”辟婆罗提醒道:“从近期开始问比较好。”

“你认不认得付氏?”胡聪问卫宏安。

“我不认得。”卫宏安答道。

“他居然真的能回答!”陈国老觉得实在不可思议。

“嘘……”辟婆罗示意他安静。

“那你认不认得卫宜宁?”胡聪继续问。

“她说她是我姐姐。”卫长安答。

“那她究竟是不是你姐姐?”胡聪问。

“我、我记不起来了。”卫宏安的神色有些焦急。

“别着急,慢慢想。”辟婆罗引导他:“你为什么会记不起来了?”

“我,我生病了,头好疼,好疼。”卫宏安的头不安的在躺椅上摇动。

“那你记得自己为什么会生病吗?”辟婆罗问。

“水,好多的水,好冷。”卫宏安开始浑身发抖,牙齿咯咯地响,仿佛整个人都浸在冰水里。

“别怕,别怕,你赶快回到岸上去就没事儿了。”辟婆罗道:“岸上有你的亲人对不对?”

“对对,”卫宏安点头:“姐姐在岸上,还有母亲。”

“是啊,你快回到岸上去,你看到姐姐和母亲了吗?”辟婆罗道:“她们在等你。”

“看到了。”卫宏安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好像他真的看到了母亲和姐姐。

“姐姐是什么样子的?”辟婆罗问。

“黑黑的头发,眼睛像星星,姐姐会打猎,给我烤肉做靴子。”卫宏安道。

“你姐姐叫什么名字?”胡聪忍不住问。

“姐姐……”卫宏安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费力:“叫宜宁。”

“呼……”钟野呼出一口气来。

“我不信,”包氏上前道:“我来问他。”

“请吧夫人,”辟婆罗一伸手:“他应该已经记起来了。”

“你是在哪里出生的?”

“老凌河。”

“你父亲叫什么?”

“卫宗钊。”

“祖父呢?”

“卫逊。”

“曾祖呢?”

“卫昶裕。”

“你不必问了,宏安背过家谱,上数十代他都知道。”卫宜宁打断包氏的问话。

“请问各位还有什么异意吗?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如果没有我就要把他叫醒了。”辟婆罗道。

辟婆罗轻轻敲了一下椅背,卫宏安刷的一下就把眼睛睁开了。

“小少爷,你现在知道自己是谁了吗?”辟婆罗笑着问他。

“谢谢大师。”卫宏安起身行礼:“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我不信这根本都是骗人的,你们一定之前已经串通好了。”付氏大声道:“禾郎你怎么能嫌贫爱富不认亲娘啊!”说着干脆嚎啕大哭起来。

“这位夫人,如果你觉得我是胡说,那不妨亲身来试验一下。”辟婆罗对付氏说。

“我凭什么要试?谁知道你会对我做什么?”付氏不肯。

“你心虚什么?”卫宜宁笑道:“我倒想试试。”

“只有不心虚的人才敢试啊!”钱千镒笑呵呵的说道:“像我就不敢,生怕自己被问出那些风流旧事来。”

“没错儿,依我说这事儿也好断定,谁若是怀疑高僧的法术不灵,那就亲自来试一试好了。”钟野道:“这就叫以身试法嘛!”

“刚才五姑娘说她想一试,不如就让她试试,直接问一问这些事儿是否是她做的。”陈国老道。

“眠梦法是有规矩的,”辟婆罗道:“不可以询问所犯罪行。”

“那就问点别的,”胡聪道:“比如和何姨娘关系怎样?”

“五姑娘……”辟婆罗为难的看着卫宜宁。

“我问心无愧不怕问,若能真的因此洗脱我的嫌疑,那是再好不过的了。大师不必顾虑。”卫宜宁淡然且笃定地说道。

“那好吧,你别后悔们。”辟婆罗道:“请你躺到椅子上吧。”

大约一盏茶时分,卫宜宁被催眠。

“五姑娘,你同和姨娘关系怎样?”胡聪试探着问。

“井水不犯河水。”卫宜宁答。

“可她曾经妄图咒死你弟弟,你不恨她吗?”胡聪问道。

“不恨。”

“为什么?”

“因为就在这件事的前几天,国妈妈到我房里告诉我说,夫人把何姨娘叫过去敲打。并给了她一包药粉,让她下在宏安的粥里。

后来何姨娘到老太太跟前自首了这件事,说她不想害人。夫人就说她是存心诬陷,自己根本没有让她做这件事,而那包药粉其实不过是茯苓粉,根本没有毒,之后夫人就说和姨娘包藏祸心,并叫人去她的屋子里搜,就搜出来那魘魔的小木人。”卫宜宁语速缓慢地说:“我觉得这里头也许有隐情,何姨娘未必是真的要害宏安。况且她也没有害成,我也不相信魇魔法真的能把人咒死,所以并不放在心上。”

几个人忍不住看了包氏和国妈妈一眼。

“那碗燕窝粥不是你的丫鬟端给何姨娘的吗?”虽然辟婆罗之前已经说了不许询问犯罪的事情,但胡聪还是忍不住问了。

“小舍儿把燕窝粥放在何姨娘的桌上就走了,”卫宜宁道:“一个时辰之后何姨娘毒发,这中间若有人想下手岂不是太容易了吗?”

第四百二十九章 原告做被告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二十九章原告做被告429

“胡大人,你这样做是背德的。”辟婆罗不悦道:“我之前就说了。”

“五姑娘同意让我问的。”胡聪道:“再说了,快点儿洗清她的嫌疑,不也是在帮她吗?”

“胡大人,如果卫五姑娘的嫌疑洗脱了,你可要继续找真凶了。”钱千镒抱臂调笑道,一双桃花眼泛着精光。

“这是胡某职责所在,岂敢推辞?”胡聪一挺胸膛说道。

他已然看出来了,端王世子明显是向着卫宜宁的。

不但是他,燕家肖家还有韦家都是帮卫宜宁说话的,他这也算是送了这几家一份人情。

把卫宜宁撕罗出来,随便再找卫家的几个下人顶罪,这事情不也就了解了吗?

至于那个付氏也不必深究,她不过是认错了人而已,最多打几板子赶回原籍也就是了。

和稀泥是胡聪的拿手好戏,对他来说最好的结果就是谁也不得罪。

“五姑娘,你当家的这些天可从库房里拿过东西去典当吗?”陈国老也忍不住凑热闹,一开始他几乎已经认定了卫宜宁是个表面和顺实则包藏祸心的人,可卫宏安的事情被推翻之后,他就不再怀疑卫宜宁了。

“并没有”卫宜宁道:“我不过暂时当家而已,哪里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夫人一向持家有方,我又怎敢侥幸能蒙混过去呢?况且真要是我做的,也绝不会把当票放在自己房里任人搜去。这明明就是栽赃,聪明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说到这里的时候卫宜宁的语气带着委屈和不甘。

胡聪只好用咳嗽来掩盖尴尬。

“好啦,现在知道五姑娘是清白的了。”钱千镒道:“那妇人,宏安少爷明明不是你的儿子,你却还撒泼耍赖,究竟是谁指使你的?”

付氏闻言吓了一跳,忙说:“可他长得真的和禾郎一模一样啊!”

“你说一模一样就一模一样了?!”钱千镒冷笑:“你是不是还看胡大人像你的亡夫啊?”

“付氏!你这泼妇!”胡聪怒道:“你没有真凭实据就敢误认世家子,本官非要好好的惩治你一番,以儆效尤。”

包氏还要说什么,她可不想让卫宜宁就这么翻过身来。

可刑部的师爷带了人进来,说道:“今天有一个名叫包贵的人到大堂鸣冤,说他多年来受智勇公府夫人包氏的唆使多次谋财害命。如今包氏派人灭他的口,他不得已前来出首。”

“这……”胡聪当即就愣了,这边的事还没处理完,那边怎么又出来一个告状的?

“燕大人亲自审问了包贵,也看了他手里的证据,觉得十分可靠。”刑部的师爷道:“因包氏夫人是诰命身份,不可轻易上堂,所以劳烦胡大人先代为问话。”

包氏听了不能不惊慌,国妈妈也六神无主,小声说道:“我说怎么派去找包贵的人一直没回来,原来是出了纰漏。”

“五姑娘,请你醒过来吧!”辟婆罗敲着椅背唤醒卫宜宁道。

卫宜宁这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到屋里多了许多人,也有些诧异,但什么都没问。

“姐姐!”卫宏安扑进她怀里,紧紧抱住卫宜宁的腰:“我记起爹娘的样子来了,咱们以后再也不要分开了。”

“放心宏安,再也不会有人把你从姐姐身边夺走了。”卫宜宁道:“等一会儿消停了,咱们去看祖母,这些天她一定担心坏了。”

“刘师爷,我这也有好几桩疑案审理不清,正想着移交刑部呢。”胡聪打着哈哈道:“胡某实在无能。”

“刘师爷,胡大人说的是实话,”钱千镒道:“在此之前我们已经帮卫五姑娘证明了清白,如今五姑娘反过来做原告,请刑部查清陷害她的人。人证物证都在这府里,劳烦你们都带走吧。”

刘师爷来之前已经得了燕云堂的叮嘱,刑部主事燕凌峰是燕云堂的亲爹,少主子的话他哪敢不当回事。

如今又有钱千镒的话,自然顺水推舟,说道:“按理说这审理案件是刑部的主责,胡大人只需协调各方即可。如此我先把这些人带走,看上头怎么说。”

“如此下官就先告退了。”胡聪脚底抹油先溜了。

“老夫也告辞。”陈国老没想到智勇公府的水这么深,他可不想再趟下去了。

“卫夫人,按照刑部的规矩,您虽然现在不必上堂去,但必须要由衙役守在这府里,您不可出府去,这府里出入的人都要经过严格盘问才行。”刘师爷道:“卫公爷之前也在刑部任过职,这些规矩想来都是懂得的,我们不过是照章行事,还请您见谅。”

包是氏虽然不愿意可也没有办法,他真的没料到还有这么一招,忍不住去看卫宜宁。

卫宜宁神色平静地与她对视,可包是愣是觉察到了咄咄杀机。

“难道这一切都是这丫头在背后操纵的不成?”包氏忍不住怀疑,但又不能确定。

宝贵的确有可能狗急跳墙,说到底还是派去的人太废物了,杀人灭口都做不好。

“对了,哪位是国妈妈?”刘师爷问。

“老身便是,不知大人有何吩咐。”国妈妈站出来道。

“是这样,有一位林妈妈到官府来告状,说你当年谋害了府里的少爷卫福安。”刘师爷道:“还请你跟我回刑部去。”

“老身冤枉!”国妈妈道:“福安少年当年随着他爹娘流放的时候,可是好好出府的,我何曾某害过他?!再说那姓林的是什么人?她凭什么诬告我?”国妈妈情绪很是激动。

“她说她是卫宗钊妻子王氏的陪房,也是福安少爷和宜宁小姐的乳娘,不管怎么说,你还是跟我回去吧,上堂说清楚就完了。”刘师爷一摆手,命人把国妈妈带走。

“夫人夫人,你一定要想法子救我呀!”国妈妈大喊着。

包氏转过脸狠狠地瞪着卫宜宁,可她什么都不能说。

否则等于白送给卫宜宁把柄。

“世子爷、钟公爷,还有这位大师,多谢你们三位帮我姐弟洗脱嫌疑。”卫宜宁拉着弟弟卫宏安上前朝这三个人行礼道谢。

“不必不必,自然有人谢我就是。”钱千镒哈哈一笑转身走了。

辟婆罗跟在他身后,钟野说道:“有事就派人去找我。”

说完也离开了。

顶点

第四百三十章 抄家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三十章抄家包氏把最爱的一只茶盏给砸了,碎瓷溅了一地。

她把下人都赶了出去,却赶不走门口把守的衙役。

她不解不忿不甘心,她怎么能被人算计得这样狠?!

是卫宜宁那丫头吗?还是另有其人?

包氏恨不得抓过卫宜宁来问个清楚,可她知道不能。

卫宜宁暂时平安,可韦兰珥等人依旧不能进府来看她,因为此时的智勇公府依旧是是非之地,众人都要避嫌。

朱太夫人见了姐弟两个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卫宜宁没有隐瞒,把这阵子的事跟老太太说了。

“宜宁,你跟我说实话,这些事是不是她做的?”朱太夫人问,说到“她”的时候,老太太手指的包氏住处的方向。

“祖母,我不能瞒着您,也不能空口诬赖人,”卫宜宁道:“总之是有人容不下我和宏安,甚至当年也容不下我爹娘和哥哥。”

朱太夫人听了沉默了半晌说道:“我知道了,这个家实在是太乱了,住着心累。等事情查清楚了,咱们就离开这,我只想清清静静的活几年。”

“祖母想去哪里,我和宏安都陪着你。”卫宜宁道:“不会叫你孤单的。”

“五姑娘,你得谢谢桑姨娘,是她冒着危险把消息传出去的,”如意道:“当时我真是捏了一把汗。”

“我素日就觉得桑姨娘不错。”卫宜宁道:“这个情我记下了,有机会必要报答她。”

“夫人还没来得及追查泄密的人自己就被禁足了,”如意忧心忡忡道:“只是不知最后会怎样。”

卫宜宁随后去桑姨娘那边道谢,桑姨娘还是往常一样,并不居功。

只是说道:“如此一来咱们和夫人的关系便势同水火了,不知官府最终如何裁断。”

“姨娘,若是不能在这府里住了,你能去哪里?”卫宜宁问桑绿枝。

桑绿枝看看在一旁玩耍的卫宜容,似有不舍之意,淡淡说道:“我随便哪里都能活,只是不知可有人能照看七小姐。”

“姨娘,你若信我,可回娘家一趟,把值钱的东西都放到娘家去。”卫宜宁忽然说。

“这是为什么?”桑姨娘不解道:“五姑娘可否明说?”

“只是我的建议罢了,”卫宜宁一笑道:“觉得这样比较保险。”

“我知道了,”桑姨娘点点头:“多谢你。”

“不谢,应该的。”卫宜宁淡淡说道:“我也该回去了。”

刑部把国妈妈等人拘押起来,还没等升堂审问,就有一封加急密信传了来。

“卫家的案子暂且压下,”燕凌峰道:“过后一并审理。”

日色昏沉,明明是上午,却暗的好似傍晚。

春寒料峭竟比严冬还让人遍体生寒,更让人难受的是竟然淅淅沥沥地雨雪相加。

智勇公府的大门被打开,一队队官兵蜂拥进来,柱东王爷燕绝峰骑在高头大马上,手捧圣旨。

管家连着摔了好几个跟头,惊慌失措地往包氏房里跑,此时他已顾不得包氏是否被禁足了,除了包氏他不知该跟谁说。

“夫人,夫人,”管家跑进包氏的院子,像只没头的苍蝇,上气不接下气地喊:“大事……不好了。”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随后赶来的官兵给抓住了。

紧接着每个院子里都进了官兵,呼喝斥骂着把人往外驱赶。

到处都是尖叫声、质问声和啼哭声,那些仓皇的音色交织成了一种悲惨的氛围。

本就不宁静的智勇公府,此时彻底成了倾覆的巢穴。

所有人无论贵贱都被驱赶到正门的院子里,男女分做两排跪好。

一个总兵拿着名册逐一清点人数,每间屋子都被彻底抄拣,最后在门上贴好封条。

包氏昏死了过去,朱太夫人跪不住随时都要摔倒,幸而卫宜宁和如意一左一右架着她。

“这、这是来抄家了!”朱太夫人满眼凄凉:“真是想不到,卫家会有这么一天。”

一旦抄家,不但家产抄没,性命都有可能不保,便是轻一些怕也要流放,以前锦衣玉食的生活转瞬烟消云散,之前的你争我夺、尔虞我诈统统是梦幻泡影,显得无比可笑。

朱太夫人不由得想起自己不久前说过要离开这个家的话,如今竟一语成谶。

“祖母,”卫宜宁低声在朱太夫人耳边轻声道:“不要过于担心,你不会有事的。”

朱太夫人转过头看她,卫宜宁笃定地点了点头,握着朱太夫人的手用力地捏了捏。

燕王爷冷眼看着卫家的这些人,要么在哭哭啼啼,要么垂头丧气。但也有人例外,他特意看了看卫宜宁,知道她是女儿的好友。

她应该和燕婷贞一般大,此时却并无小儿女的胆怯懦弱,尽管头上身上都被打湿了,但她神色平静中透着坚毅,把幼弟护在怀里又搀扶着年迈的祖母。

“给老夫人送把伞过去,”燕王爷吩咐手下:“一会儿带人走时对老人家也要客气些。”

一把伞根本庇护不了太多人,卫宜宁举着伞把祖母遮住,想让老太太少淋些雨雪。

朱太夫人把卫宏安搂过来,摸着他冰的吓人的小脸。

此时包氏已经醒了过来,心里的冷意比身上还要厉害,绝望地看着铅灰色的天,嘴里喃喃念着:“大势已去,大势已去……”

“王爷,人数清点完毕,有几个人之前被刑部带走了,这里有刑部的差役能证明。”手下禀告道。

“人已集齐,宣读圣旨!”

卫家上百口站在风雨雪交加中听着燕王爷宣读圣旨。

上头历数了卫宗镛的种种罪行,最严重的就是监造江州堤坝偷工减料,贪污工款以及平日以权谋私等事。

“把人都带走,留下两队人看守。”燕王爷道。

卫宜宁等人先是上了车,后来又被关起来。

所有女眷都被关在一间屋子里,四壁徒然,只有地上铺着些干稻草。

卫宜宁把外衫铺在地上,扶着老太太坐下。

到了晚上,看守送进些吃的来,都是些粗烂不堪的饭食,就连卫家的粗实下人平时也不吃这样的东西。

偌大一间屋子没人说话,只有低低的哭泣声。

卫宜宁扶着老太太枕着自己的肩膀,一面轻轻拍着卫宏安。

这是一个最漫长的夜。

许多人彻夜不眠,卫宜宁姐弟却睡得很香。

第四百三十一章 差别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三十一章差别431

卫家人全被关押起来,要等卫宗镛被押解回京审清罪名后一并发落。

几十号人被关在一起,又是在最易生病的早春时节,衣食不周,忧思满怀,许多人都咳嗽发热,生起病来。

这些人如今和犯人没两样,被看守的人呼来喝去。

卫宜宁早在被关进来的当天就蹲在门口,趁着看守的人进来低声道:“差官大叔,我祖母年纪大,地上太凉,能不能给她找一床铺盖?”

那人眼睛一翻刚要开口骂,卫宜宁已经把手伸过去,将一只珍珠发钗递给了他。

差官会意,说道:“等着吧!”

去了半天,拿进来一床半新不旧的行李。

卫宜宁谢过了,拿了行李给朱太夫人铺好,让老太太躺下。

“宏安过来,祖母搂着你。”朱太夫人把卫宏安搂过去,祖孙两个人盖一床被子。

那行李当然和朱太夫人平时用的远不能比,可到了这时候哪还顾得上排场。

因为吃的太不堪,卫宜宁倒是能忍受,就怕朱太夫人和卫宏安受不了,又塞了一件首饰,把每顿的粗粮饼子换成一碗稀粥两个馒头,给一老一小吃。

和他们关在一起的人里,也有拿身上的首饰换些吃食和衣物的,也有舍不得硬挨着的。

一晃就过去了好几天。

这天晚饭的时候,差官进来送饭,和午时的饭食差不多。

但是到了卫宜宁他们这边则是几样精细的菜肴,配着粳米粥和马蹄糕,更有一大碗糖蒸酥酪,是卫宜宁最爱吃的。

“凭什么她们吃的那么好?”陈雪玉惊讶又不平,她嫁进智勇公府的本意是来享福的,谁想到也不过几个月就成了阶下囚,越想越委屈,心里很是不平。

“这是外头的人给送的饭,要是有人给你送也成啊!”差官冷笑道:“要是没人给你送的话就安分些,也不看看自己如今什么身份。”

陈姨娘不敢跟差官犟嘴,委屈的看了包氏一眼,包氏根本就不理她。

饭菜的香气在凄苦的牢房里越显得诱人,许多人都忍不住咽口水。

何姨娘那个早产的孩子饿得直哭,奶妈抱着他不耐烦地哄着。

因为受了惊吓,再加上吃的差,奶娘的奶水吊上去了,没法哺乳。

那孩子哭得有气无力,好像再过一会儿就要断气似的。

包氏根本就不管那孩子,他本身就早产,身上又带有余毒,若是在智勇公府里细心调养还能养大,如今在这种情况下多半就要夭折了。又何况卫家已经被抄了家,翻身的希望十分渺茫,留着他也没什么用了。

卫宜宁把一碗粥和一块糕递给何姨娘,让她给奶娘送过去。

不管怎样,稚子无辜。

“猫哭老鼠,”包氏看着卫宜宁冷笑:“我竟然没能看出你是条毒蛇,你害死了何姨娘又回过头假装怜悯她的孩子,真真可笑。”

“夫人,我的嫌疑已经被洗清了,”卫宜宁不卑不亢道:“何苦血口喷人?”

“你清白?你只怕一进府就没安好心。”包氏刻毒地说道:“我现在才醒过腔来,自从你回来,府里就开始不太平。”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夫人现在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卫宜宁反驳道。

“不管你怎么巧言善辩,我都认定了在背后搞鬼的就是你。”包氏道:“你想把我送上公堂,好给你爹娘报仇,告诉你吧,我绝对不会认罪的。”

卫宜宁却不再理她了,而是开始吃饭,她吃饭的时候一向十分专注。

朱太夫人因为卫宜宁之前的话觉得莫名安心,虽然在这牢房里,但是因为有卫宏安在身边,她并不觉得如何凄苦。

包氏见卫宜宁对她的话无动于衷,想到朱太夫人毕竟还有邵家给求情,因此凑过来对朱太夫人道:“老太太咱们婆媳相处了几十年,我对你从来也没有不尽心的时候。你听我一句,这丫头没安好心,你绝不要信她的。

你想一想,在她进府之前咱们府十几年相安无事。可是自从她来了,先是宜宛、梅姨娘,柳姨娘还有宜宝都死了。之后长安、张氏也殁了,这些死的不算,还有那些受活罪的,也是一个比一个惨。

若说巧合,哪有这么多的巧合?她表面上装作温良恭顺,其实包藏祸心。这样蛇蝎心肠的人是断断留不得的。”

“住口,不要再说了。”朱太夫人沉着脸道:“我虽然老了可还没糊涂,你现在说是宜宁害得你家破人亡,别的不说,单是宗镛贪赃枉法一事岂是她能做到的?至于其余的事情,宜宛和柳姨娘梅姨娘的事,官府早已审理结案。除了最近发生的何姨娘中毒、财物失窃这两件事还没审清,别的不也早就冤有头债有主了么?

真要这么凭空猜想,我倒还想问你一句:当年宗锋的事,你到底知不知情有没有参与?!”

“你怀疑我?”包氏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你有什么真凭实据怀疑我知情呢?”

“那你又有什么真凭实际说这些事是宜宁做的呢?”朱太夫人反问:“况且都到了这时候,还说这些有什么用吗?”

“不,老太太你一定要信我。”包氏不死心道:“别忘了还有阿鸾呢,她一定会想办法求情的。”

“你太不了解邵家,”朱太夫人闻言似笑非笑的说道:“这等触犯国法的罪行,邵家凭什么要求情?难道国不应大于家么?我因心灰意懒早已不掌家,但说句实在话,你和张氏的见识都太浅薄了。若不是因为你们如此的见识浅薄,又怎么会养出那些不中用不争气的孩子来。”

满屋子的人都听到了朱太夫人的话,包氏像被人狠狠的掴了两巴掌,两颊火辣辣的涨红。

虽然她早就知道朱太夫人同她不过是表面上的和气,但因为这几十年彼此都没有红过脸,此时再听这一番狠话,一时还真有些接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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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二章 浑水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三十二章浑水432

“祖母,不要动气,”卫宜宁轻轻给朱太夫人捶背道:“清者自清,我没什么心虚的。”

“我没什么好记挂的了,除了你和宏安。”朱太夫人握着卫宜宁的手道:“我已经活了几十岁,够本了,你们姐弟俩还小,况且从小就没过几天好日子,唉!”

“祖母,君子不以困忧,宏安不怕吃苦。”卫宏安道:“只要祖母身体康泰,哪怕布衣蔬食也一样心安。”

“好孩子你说得对,”朱太夫人怜爱地摸着他的头道:“只要你们和祖母在一起,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这么多年锦衣玉食的日子也没让老太太觉得高兴,反倒是卫宜宁姐弟回来后她的眼里才见到晴天。

包氏见朱太夫人如此,知道再无翻身的机会了。卫宗镛被弹劾,卫家被抄,自己又被包贵状告。

真是忽喇喇似大厦倾,败得一塌糊涂。

倘若自己还是公府诰命的身份,还可以找机会推翻罪责。官府起码不会对自己用刑们。

可从来都是墙倒众人推,祸不单行,包氏轻易不认输,可并不天真。

如此情境下,自己只剩绝路一条了。

保不住富贵,保不住名声,可总得想法子保住性命。

包氏不想死,苟延残喘也好过一命呜呼。

“我绝不会上堂受审的,”包氏在心中盘算:“刑部的人一定会对我用刑,我就算扛过来也残废了。只要我不上堂那他们就没办法审我,罪名也难以落实。我就是不让她如愿!”

包氏想到这里顿时就明白了张氏当初为什么要装疯,这是个不错的法子。

疯子的话没有可信度,也没人会去和一个疯子计较。

卫宜宁知道包氏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否则不会当着众人的面这样做。

她一向都是要脸的,以贵妇自居。

在扳倒包氏这件事上钱千镒的确帮了大忙,用番僧的眠梦法率先把宏安的身份坐实了。

不然她还想着上堂去打官司,让包贵林妈妈去告包氏,把水搅浑,再一点点澄清。

当初在田庄上她在包贵房里发现了那个装着书信往来和田产地契的犀皮盒子,把里面包贵侵吞田产的罪证拿出来给了林妈妈。

林妈妈揭发包贵的罪行,其实已经是避重就轻。

包氏不得不当众弃车保帅,包贵也因此获罪流放。

但其他的罪证一直在卫宜宁手里,她等到了合适的时机,让两个奶哥哥去找包贵,劝他反水。

当时包氏也派了人去灭口,怕之前的事被抖落出来。

包贵一则恨包氏不给自己留活路,二来卫宜宁手里握着真凭实据,且答应他祸不及家人,所以他决定去告包氏。

卫宜宁早就从梅姨娘嘴里知道了包氏他们当年用天花血衣害死哥哥福安的事,虽然手上没有实在的证据,但既然要把水搅浑,这件事就必须要加上去。

只需让林妈妈坚称自己当年见到国妈妈换衣服的事就好。

至于国妈妈,卫宜宁从来也没信过她,不过是为了麻痹包氏。

所以当国妈妈告诉卫宜宁包氏要何紫云给卫宏安下毒的时候她按兵不动,知道包氏是在故意试探她。

如果自己急躁,当时站了出来,包氏就会趁机给自己下马威。

国妈妈那个小孙子不是卫宜宁的筹码,她的儿媳妇才是。

国妈妈因为痛恨儿媳不检点,要把她弄死。

是卫宜宁叫人救了她,并藏起来。

她知道国妈妈做下的许多事,可以作证。

这些事国妈妈和包氏并不知道。

因为她们始终也不确定卫宜宁是否知晓自己父母被人陷害的实情。

在卫宜宁代为管家期间,她从何姨娘隔三差五就闹腾里察觉了不对劲,早已买通了那院子里的一个婆子,所以真要审问,那婆子可以作证。

至于栽赃那件事,只要细致些审问便可真相大白。

如此一来就可证明包氏诬赖自己,进一步加上那些罪行,便可把她定死了。

她当初求燕肯堂帮忙,也是釜底抽薪的计策。

卫宗镛不该逍遥法外,卫宜宁不会让他久居高位作威作福。

燕肯堂是最合适的人选,他出身高贵背景强硬,又身为御史,敢于直言。

此外他对卫宜宁颇有好感,不会拒绝她的请求。

卫宜宁并不清楚卫宗镛在任上的所作所为,但她清楚一个草包绝不会称职就是了。

上一次她和燕肯堂一起吃饭,言谈中燕肯堂虽未明说,卫宜宁也知道他有巡查的打算。

只是那时他刚做御史,总是要转过年来才会成行。

包氏只会盯着一处下狠手,远不如卫宜宁统筹全局。

她只知道封锁消息,不叫外人知道,想悄没生息把卫宜宁姐弟给处理了。

却不知肯尽心帮卫宜宁的人如此之多。

包氏冷眼看着卫宜宁姐弟,朱太夫人始终把卫宏安护在身边,让她看了十分刺心。

想当初,朱太夫人也是最偏疼卫福安的。

正是如此,张氏和包氏便料到老太太多半会让卫宗钊袭爵,毕竟爱屋及乌是人性使然。

包氏以前并不信宿命,但如今看着卫宏安与卫宗鋒极为相似的脸,她忍不住想到这孩子会不会真的是卫宗鋒投胎来报仇的。

当初卫宗鋒夭折了,她和张氏卫宗镛表面上悲伤,心里却暗自趁愿。

那时候她每天想的都是自己坐上智勇公府夫人的位子,掌管着府里上上下下。

不知踩着多少人她终于如愿以偿,十年里她如鱼得水,风光无限。

直到……

卫宜宁像一叶浮萍一样回到卫家。

智勇公府就像一辆走到最高处的马车,还是走下坡路,并且越来越失控。

尽管包氏和张氏都在企图力挽狂澜,可最终也挽不回一败涂地的结局。

夜幕深沉,牢房里不见一丝光亮。

包氏把头上的一只金钗握在手里,钗尖刺着她的手心,又凉又疼。

“杀了他们,再装疯!”包氏生出同归于尽的想法。

“既然我完了,他们也别想好过。要死大家一起死!”包氏暗暗磨牙。

第四百三十三章 获释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三十三章获释433

天色微蒙,有人开始翻身咳嗽,窸窸窣窣地穿衣解手。

包氏张开了眼,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差官进来送饭,人们陆续起身。

包氏觉得夜里下手并不是明智之举,因为卫宜宁一定会堤防。不如这时候趁她松懈警惕自己一击而中,然后再解决卫宏安。

被关在这里已然没什么尊卑之分了,人们都蓬头垢面地三五成群坐在一处吃饭。

包氏装作要解手的样子起身,慢慢靠近卫宜宁。

此时卫宜宁正在给卫宏安穿衣,背对着包氏。

包氏紧了紧手里的钗子,看看离卫宜宁两三步远的地方才猛地冲过来。

包氏抱着一击必中的决心,使出了全力。

卫宜宁头也没回,抱着卫宏安就地一滚,堪堪避过了。

随后一脚踹在包氏的腿骨上,包氏身不由己躺在了地上。

但她很快就爬了起来,疯了一样又朝卫宜宁姐弟扑了过去。

任何一个人,只要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都会发出令人生畏的气势,更何况包氏本来就是一个狠毒的人。

屋子里一下就乱了,拥挤混乱中卫宜宁把卫宏安护在身后,单手握住包氏的手腕,使劲一扭,包氏吃痛,握着的发钗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紧接着用力一甩,包氏摔倒在地上。

“你这是要做什么?!”朱太夫人又惊又怒。

包氏倒在地上觉得自己浑身都要散架了,卫宜宁手劲大的很,她养尊处优惯了根本不是对手。

于是包氏开始装疯,在地上哭嚎打滚,扯乱了头发和衣裳。

“夫人这是失心疯了,”有人小声道:“从昨天起她就一个劲儿地发愣,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

“到了这地步,换成是谁都得疯。”有人附和道。

这时外面的差官听到动静走了进来,喝骂道:“吵什么?!都活腻歪了吗?!”

包氏见差官来了便闹得更凶,卫宜宁淡淡的说道:“她想杀我,她是在装疯。”

“装的?”差官一边走过来一边仔细的观察包氏。

“是啊,我觉得她是装的。”卫宜宁抱着双臂道:“我听说人如果真的疯了,是不知污秽的。可你们看看她旁边就是净桶,但她不管怎么闹都不去碰那桶。如果真是疯子会这样吗?”

她话音刚落,只听哗啦一声,包氏打翻了净桶,屎尿流了一身,包氏一边说着疯话一边在地上打滚。

整个牢房气味本来就很难闻,这样一来弄得人人掩住了口鼻躲到一边。

“啧啧,看来真是疯了。”一个差官道:“快去报给头领一声,看看该拿这个疯女人怎么办?”

“先把她拖出来吧。”另一个说:“外头不是有个木笼子,把她关到那里去。”

包氏浑身污秽被差官拖了出来,关到了外面的木笼子里。

又有人抬了几桶水进来,让里头关着的人把屋子清理了一番。

包氏被关在木笼子里,浑身又湿又臭。没有弄死卫宜宁姐弟俩,她当然心有不甘。

可是如果她装疯成功,能够逃过一劫,将来她一定要找机会报仇。

又过了一两个时辰,有一位内监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否则把守的人赶紧迎上去,知道是宫里派来的人。

那人进了屋子,把圣旨拿了出来,说道:“卫门朱氏、卫宜宁、卫宏安、桑氏在何处?”

被点到名字的几个人赶紧上前。

“杂家是来传皇后懿旨的,尔等听宣。”

屋里的所有人都跪了下来,那内监宣读了懿旨。

“卫宗镛虽不可恕,然朱氏夫人等实为无辜。且尝为张氏等人蒙蔽毒害,本非一类。天恩浩荡,赏罚分明。今日起将朱氏等数人赦免,另赐府邸居住。”

朱太夫人听了先是不信,赶紧磕头谢了恩,不禁觉得万分侥幸。

那内监收了圣旨,微笑道:“老夫人,这些天让你受苦了。皇后娘娘说了,那卫宗镛本就不是你的亲儿子,如今他获了罪不能连累于你。你们这就出去吧,往外头有人等着你们呢。”

包氏虽然在外头可也听到了,不禁狼嚎一样喊叫道:“凭什么要放他们走?!要死一起死!”

外头的差官赶紧上前给了她两个嘴巴,呵斥道:“闭嘴,要不然把你舌头割下来!”

卫宜宁的神色并没有格外的高兴,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比预想的还要快了一点点。

卫宜宁和桑姨娘搀扶着朱太夫人出了牢房,头顶艳阳高照,一只花喜鹊在一棵早桃树上欢快的叫着。

树枝上的花苞已经透出了粉红,再有几天就会开了。

“公公慢走,”朱太夫人对那位宣旨的内监道:“多谢了。”

“老太太客气,这是杂家的本分。”内监笑道:“也是您老人家一向积德行善,好人有好报。”

又看着卫宜宁笑眯眯的说道:“五姑娘,你真是好大的面子啊!智勇公府被查抄,竟有许多人到帝后跟前去给你一个小姑娘求情,实在是太出乎人的意料了。”

“可是燕家与肖家?”卫宜宁问道。

“柱东王爷和御史大人早都已经向圣上说明了,还有肖太傅,他说当时同燕大人在你们府上亲耳听闻了张氏是如何谋害嫡子卫宗鋒的,太夫人着实可怜,不该被罪臣卫宗镛连累。还为你的人品做担保,说你孝悌良善。”内监道:“除了这两家,韦家小王爷也由人代笔上了折子,邵家也在朝堂上为你们求情,钟公爷爷也不落人后,甚至端王世子也出面了。不过让皇后下定决心下这道懿旨的另有其人,她力保你,说不管如何你都不可被治罪,她还有用得着你的地方呢。”

“敢问这位贵人是谁?”朱太夫人禁不住好奇。

“五姑娘应该知道吧?”内监不说,笑着问卫宜宁。

卫宜宁浅浅一笑,说道:“多谢端敏郡主垂怜,宜宁改日一定去郡主府登门道谢大恩。”

“五姑娘真是冰雪聪明,难怪有这么多人帮你。”内监满脸赞赏道:“你的前途不可限量,届时切莫忘了杂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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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四章 审结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三十四章审结丝丝和风拂在脸上,风里似乎带着香气,暖阳有些刺眼,照在身上分外舒适。

朱太夫人抬头看了看天,略微有些眩晕。

“五丫头,咱们这就出来啦?”老太太眯起眼睛,语气里带着丝丝欣喜:“真是恍如隔世!”

“祖母,我之前就说过你不用担心的。”卫宜宁掺着她的胳膊道:“您一生未做过坏事,怎会遭这样的无妄之灾呢!”

“原来你当初请燕大人和肖太傅在屏风后头听案,为的就是今天?”朱太夫人恍然大悟:“我那时候还觉得遗憾,张氏装疯没法治罪,便是有官家的人听了也于事无补,谁想到现在却派上了用场。”

肖太傅和燕肯堂不但品性正直,更是皇上笃信的大臣,有他们两个进言,再加上老公爷和邵家的面子朱太夫人自会无虞。

至于张氏是否上堂受审,卫宜宁并不是分关心,反正她也不会活太久。

“祖母,咱们出去吧,不是说外头有人等着。”卫宜宁含笑劝道。

“对对对,咱们快点儿离了这地方。”朱太夫人连忙说着牵起卫宏安的手:“此生再也不要回来。”

卫宜宁回头看了一眼被关在木笼里的包氏,包氏眼中恨意森然。

像是一只饿狼看着远去的猎物,无奈又不甘。

出了门,就见外头等着好多人,卫阿鸾带着三个儿子迎上来,含着泪扶住朱太夫人道:“母亲,你受苦了。”

“这算什么,我在里头也并没受苦,宜宁把我照顾的好着呢!”朱太夫人道:“再说这不是出来了嘛,别哭。”

韦家众人加上燕婷贞和肖卿卿等人都拥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卫宜宁等人是否安好。

韦应爵则上前抱住了卫宏安,他不善言辞,但这些天真是急得要死。

“多谢大家了,这次若不是你们尽力相帮,我和祖母也不能这么快就脱身,”卫宜宁由衷道:“这情分我们姐弟永生不忘。”

“说这些客气话干什么?”韦兰珊道:“只要你们没事就好了。”

“宜宁,你们和老太太还是快找个地方歇一歇,等身体恢复了再说以后的事。”肖卿卿道:“等复原了再给你们好好接风。”

“肖妹妹说的对,咱们来日方长,如今见你们都平安无恙,我们也就放心了。”韦兰珮道:“这一次也算是经历了大难,以后便会一帆风顺了。”

众人虽然不舍得,但毕竟还是让卫宜宁他们好好休息为重。

卫阿鸾道:“母亲,宜宁,你们且都随我回去,好好将养数日。”

又对众人道:“各位想去探望可随时去我们府里,待过几日我必是要宴请各位答谢厚意的,届时烦请一定赏脸。”

众人自然说好。

于是便纷纷道别,各自打道回府去了。

二月二十日,卫宗镛被押解回京。

由刑部、御史台连同大理寺一同会审。

连审了五六天,外头的人不时听到一些消息,但都不确定。

这天邵楠邵桐等人自外回来,到朱太夫人这边来。

邵桐进门就对卫宜宁说:“刑部已经结案了。”

卫阿鸾一听问道:“最终是怎么断的?”

邵楠说道:“判的是渎职贪墨之罪,削职夺爵,家产充公,流放老凌河,永不录用,终生不得回京。”

“哎哟,”卫阿鸾听了忍不住叹息一声:“虽然之前也知道会有这么个结果,可真判了还是觉得怪可怜的。”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有什么好可怜的,又不是被冤枉的。”邵桐才没那么慈悲:“其实这已经不算重了,起码还给他留了一条命呢!”

“那包氏呢?”朱太夫人问:“她装疯卖傻的,难道就不惩治她了不成?”

“她想得美,”邵桐冷笑道:“她以为那些大人都是吃素的呢!她虽然装疯,可包贵等人状告她的罪责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数罪合一,判了杖刑五十,半月后随同卫宗镛流放老凌河。”

“竟不是死刑么?”邵杨这时候刚好从外头进来,有些不忿地说道:“她手里可是有好几条人命呢!”

“你懂什么?”邵桐嗤笑道:“这刑罚看似平常,但被杖责后伤口半个月根本愈合不了。她又是那么个年纪,流放之路艰辛异常,带着一身伤上路,医药不周,差役打骂,只怕走不到一半就会背疮发了一命呜呼。杀了她还真是便宜她了!像她这么恶毒的人,就该好好受一番折磨才好。”

“对了,还有国妈妈那个老泼皮,她在堂上不肯认罪,听说卫宗镛被判流放,又见包氏在堂上受刑,她干脆触柱而亡,倒也有些气节。”邵桐继续说道:“死尸被卷上草席丢到乱葬岗去了,此刻只怕早已进了野狗的肚子了。”

“这老婆子罪有应得!”邵杨抚掌道:“包氏算是只母大虫,她就是包氏的爪牙。”

“她就算不死也得跟着流放,还不如死了干净呢!”邵桐语气凉薄地说道:“包氏也不知会不会死在牢里,毕竟受了刑,刑部的板子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唉!”朱太夫人长叹一口气道:“何必非要争个你死我活呢!人心啊苦于不知足。”

说着搂过卫宏安来,老眼里满是慈爱道:“还是我们宏安好,又懂事又聪慧。”

“外祖母,现在你眼里就剩下宏安一个小辈了,我都吃醋了!”邵桐故意说道。

“你吃什么醋?你马上就要娶亲了。”朱太夫人笑道:“只怕到明年这个时候你都已经当爹了,还跟孩子一般见识呢!”

邵桐本来就是开玩笑的,听了朱太夫人这句话笑道:“我是争不过宏安了,不过我的孩子生出来说不定还能争一争。”

“一天天满嘴的疯话,”卫阿鸾道:“都快成亲的人了,每个正经样子。”

邵桐一吐舌头,说道:“我走了,过一会儿母亲说不定就要把家法请出来了。”

说完蹦蹦跳跳出去了。

卫宜宁随后跟了出去,说道:“二哥哥站一站,我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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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五章 探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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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宗镛夫妇被定罪,而朱太夫人屋子里的财物都被如数归还,还留了城西的一处田庄作为生计之用,就是卫宜宁的娘林妈妈他们所在的那个庄子。又另赐了一座虽不大却还整齐的宅子让朱太夫人安享晚年。

邵家人苦留朱太夫人在邵府多住上些子,待新宅院收拾停当了再搬过去。

老太太也并未十分拒绝。

卫宜宁在邵家歇了两天,这天吃过早饭,收拾打扮停当出府去了。

卫宗镛和包氏如今都被关押在刑部大牢,因是重犯,故而都关在单间牢房里。

卫宜宁来到这里,找到一位姓周的牢头,道了个万福说道:“周阶级好,是邵桐大人叫我来的。”

说着递上一包银子。

那人接过银子来连忙塞进怀里,低声道:“你进去吧,里头的人我已经打过招呼了,只是时间不可太久,最多一顿饭的功夫。”

卫宜宁道了谢,那牢头叫过一个小狱卒来,说道:“你带她进去吧!”

卫宜宁随着小狱卒走了进去,这不是她第一次进到监狱里了。

之前她探望过梅姨娘和卫长安,暗潮湿的牢房里关着不人不鬼的囚犯,血腥味和粪便的气味令人作呕。

但她脸上没有一丝不耐的神。

卫宜宁选择先来见包氏,狱卒把她领到尽头的一间比笼子大不了多少的牢房跟前,用佩刀敲了敲栅栏门道:“卫包氏!有人来探监了!”又嘀咕道:“这女人疯了,来看她做什么?”

显然是对卫宜宁讲的,卫宜宁不说话。

光线幽暗,包氏匍匐在地上像一堆烂稻草。

狱卒转走了,没有谁愿意待在这牢房尽头闻腌气。

包氏的后背受了伤,只能在地上趴着。

卫宜宁的眼睛很快适应了牢里的光线,看到地上放着的碗里空空如也,不笑了一下。

笑声很轻微,但包氏还是缓缓的抬起了头。卫宜宁有种看到野兽的错觉,在大雪封山的老凌河,她曾经连着半个月追踪一头受了伤的孤狼。

那头狼的眼神和如今的包氏极为相似,绝望又不甘,狠毒且刻。

“夫人,这里只有你我,没有必要再装了。”卫宜宁的语气还像往常一样淡然无波:“又何况装疯实在累的。”

包氏不说话,就那么定定的看着卫宜宁,像是在审视,也像在思量。

“你来幸灾乐祸吗?”包氏幽幽冷笑:“我如今这狼狈相你可满意吗?”

“夫人,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败吗?”卫宜宁的神语气和往常一样,饶是包氏听来也并未有任何的炫耀意味。

“哼,成王败寇而已,有什么好说的。”包氏不屑道。

“是因为你不了解我,”卫宜宁道:“总以为我翻不出你的手掌心去,因为我不知道你的真面目。”

“哦,那你了解我多少?”包氏感兴趣地问:“你的哪些事是我不知道的?”

“夫人一直都以为我回智勇公府,不过是找一个地方存,且贪恋富贵,想给自己谋个前程。”卫宜宁道:“但其实我是回来报仇的。”

“我还真是低估你了,”包氏道:“我错就错在对你太仁慈。”

“夫人,我听过你说的许多话,数这一句最可笑。”卫宜宁道:“我从不认为仁慈这两个字跟你沾边,但你也算得上是一个不错的对手,如今胜负已分,有些话还是说明白更好。”

“呵,胜负已分?智勇公府如今被彻底削了爵位,这也算是你赢了吗?”包氏不以为然道:“事到如今我没什么不敢承认的,你爹的确是被我们算计,你们全家被发配到老凌河去,而我们坐享智勇公府十几年。若你最后能让你弟弟袭爵,我也佩服你有本事。可你连最重要的爵位都没保住,凭什么说你赢了?”

“你一向看功名利禄比什么都重要,但我不是。”卫宜宁道:“宏安凭借自己的真才实学未必不能挣个前程出来,比赖在智勇公府受人诟病要强百倍。不过我也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因为卫宗镛那等蠢材不靠祖荫根本没有别的出路。”

“你知道就好,我也是别无选择。”包氏道。

“天无绝人之路,你怎么能说别无选择呢?”卫宜宁缓缓摇头:“你们若是能安分守己,到现在依旧过的是太平子。”

“呵呵,太平子?”包氏笑着反问:“整天在你爹娘面前低三下四的受窝囊气吗?!那还不如死了。”

“用家破人亡来换十年的荣华富贵,你觉得值吗?”卫宜宁问。

“我不过是运气不好罢了,”包氏依旧不肯认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老天爷不站在我这边我也没办法。”

“夫人,不如我们来交换,”卫宜宁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也告诉我一个秘密。”

“你想知道什么?”包氏问道。

“当年都谁参与了陷害我爹?”卫宜宁问:“此事涉及到宫女,宫里必定有人插手了。”

“你的确聪明,若是你爹娘能像你这样,只怕也不会落得那么惨的下场。”包氏道:“不过我不会告诉你的,我现在已经这个样子了,秘密不秘密的也不想知道太多了。可你不一样,你还想要继续报仇,我偏不告诉你。”

“夫人如此是对我最后的报复吗?”卫宜宁依旧不动气:“看来夫人是不想知道卫长安死的真相了。”

“你说什么?!”包氏听到儿子的名字立刻爬了起来,牵动了背上的伤口,闷哼了一声。

“还有卫宜宓的事。”卫宜宁道:“你到现在还以为是她运气不好所以总遇到坏事吗?”

“你是说这些都和你有关?”包氏双手扒住牢房门咬牙问道:“是你害了他们?”

“卫宜宓的事也算不上是我害她,不过是将计就计,她的本意是要害我,只不过我技高一筹。”卫宜宁道:“她想让我被恶犬咬死,但最后却是她出了丑闻,我不过是把母狗发的体液抹在她上,卫大千金的名声就毁了。”

第四百三十六章 探监(二)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三十六章探监436

“你这小贱人!居然用这么龌龊的手段!”包氏听闻卫宜宁对卫宜宓做过这样的事忍不住破口大骂。

“夫人觉得我不应该么?”卫宜宁丝毫不恼:“她可以弄死我,我还手就不可以。”

“宓儿凭什么要弄死你?你算个什么东西!”包氏认定卫宜宁在说谎。

“夫人,卫宜宛当初几次陷害我,你都是知道的,你觉得又是因为什么?”卫宜宁反问包氏。

“那时因为……”包氏虽能言善辩却也不禁语塞。

“说到底是因为她们觉得我弱小可欺罢了,”卫宜宁淡淡地接口道:“稍微不顺她们的心意,或者是单纯看我不顺眼,就要奈何我。卫宜宓嫉妒燕七公子送我礼物,又想独占燕婷贞好友的身份,所以就想把我弄死,她的动机,我不信夫人一点不知晓。”

“宓儿没错,”包氏道:“只可惜手段不如你。”

“你一贯的作风便是如此,”卫宜宁道:“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随你怎么说,”包氏不屑道:“也不过是你的运气好罢了。”

“我的运气的确不坏,”卫宜宁不否认:“不过最重要的不是这个。”

“哦,那是什么?”包氏饶有兴趣地问。

“是因为我不贪心,”卫宜宁道:“你和她们都太贪婪了,总妄想把不属于自己的弄到手。”

“是人谁不想往高处走?”包氏反驳:“难道一辈子庸庸碌碌才好吗?”

“那也该走正道,”卫宜宁道:“总是踩着别人往上爬,总有一天会被人扯住脚踝拖下深渊的。”

“如此说来宜宓嫁去封家的事也一定是你暗中搞鬼的了?”包氏冷冷地问。

“夫人想听我就说说,”卫宜宁道:“这事情的起因在封家人身上,他们兄弟对韦家姐妹抱有非分之想,但无从下手,于是便想从我这里找机会。他们故意和卫长安称兄道弟,不止一次让他帮忙,想要迫我就范,不过都被我躲了过去。后来他们想借燕七公子引我上钩,假装燕七给我写信私会,我便装作上钩,其实是把卫宜宓引了过来。她知道我要和燕七公子私会,自然要从中作梗,但这些是负责通风报信的卫长安都不知的。等到那天,我假装要出门,被卫宜宓拦了下来,她顶替我去约会,自然中了封家兄弟的圈套。

不过夫人当时将错就错,把卫宜宓嫁给了封家,也算是亡羊补牢了。只是那封家兄弟暴虐不仁,没过多久就家破人亡,卫宜宓被折磨得遍体鳞伤回了娘家,在娘家也安身不牢,最终出家。”

“宓儿拜你所赐,她的确不是你的对手。”包氏道:“老天真是不公啊,像卫宗钊和王氏那样缺少城府的夫妇竟然能生出你这样心思诡谲的女儿来。”

“我倒觉得老天很公平,”卫宜宁道:“做过孽的人总要有人去惩治,否则这世上岂不全剩下了恶人?”

“你有本事冲我来啊!”包氏忽然歇斯底里道:“为什么对我的孩子下手?!”

“问得好!”卫宜宁击掌道:“为什么要对我哥哥福安下手?又为何连宏安都不放过?!你不要别人伤害你的儿女,可你在算计别人孩子的时候心中可有一丝怜悯?”

“长安的死有什么隐情?”包氏不回答卫宜宁的话,而是追问道:“难道也是你设计的全套?”

但她很快就自己否认了:“不,绝无可能,你没那么大的本事。”

“不错,我的确做不出搅乱敬王府的事来。不过趁乱杀个把人还是可以的,毕竟浑水好摸鱼。”

“长安是为国捐躯,”包氏固执地说道:“他是国之英烈。”

“那是我送给他的一个好名声,”卫宜宁道:“你何必自欺欺人呢?你自己的儿子是何等的懦弱草包,你难道不清楚吗?”

“是你杀了他?”包氏全身颤抖:“是不是你?!”

“没错,是我,”卫宜宁道:“其实按照我原本的计划,他没有那么容易就死。只是天假其便,那夜里敬王府里一片混乱厮杀,乱党和官兵都有不少死伤,多死他一个不会有任何人觉得意外,没有人会怀疑他的死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连夫人你不也只是伤心而没疑心吗?”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包氏凄厉地大喊,不似人声:“我要告你!要让你偿命!”

“没人会信你的,”卫宜宁淡然道:“你不是已经疯了吗?”

包氏在大堂熬刑的时候也一直装疯,如今忽然不疯了,又有谁会信呢?

她圆睁着眼睛,困兽一般盯着卫宜宁:“我要诅咒你下地狱!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夫人,言归正传吧!宫里的人认识谁?”卫宜宁问。

“哈!”包氏狂笑道:“我早就说了我不会告诉你的!你死了那条心吧!我就是要你报不了仇!”

“其实并非你不可,”卫宜宁道:“我可以去问卫宗镛,我相信他的嘴比你松得多。”

“那你纯粹就是为了来羞辱我的吗?!”包氏干噎道:“就是为了让我更痛苦更煎熬!你更痛快是不是?!”

“其实心里装太多秘密不太好受,”卫宜宁轻声道:“有些事除了你,我竟找不到更合适的人说。毕竟这些事在心地良善的人听来,实在有些残忍了。又何况这些事你应该知道,至亲的人被算计的滋味,你应该好好尝一尝。”

“你滚!”包氏大吼道:“你这个恶毒的东西!”

“还有一件事差点忘了说,”卫宜宁原本作势欲走,但又停下了脚步:“那番僧来智勇公府,我其实并没有被他操控,都是装出来的。”

“你……”包氏一惊:“这么说卫宏安也在撒谎了?”

“宏安绝对没有,”卫宜宁笃定道:“因为他问心无愧,并且他真的想记起以前的事情,好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但我不行,虽然那几件事都是你栽赃给我的,可我心里有太多秘密,是绝对不能让人知道的。”

“所以你是装出来的。”包氏道。

“不错,那番僧也说过了,眠梦法若要想成功,必须当事人情愿,而我刚好不情愿。”

第四百三十七章 探监(三)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三十七章探监437

卫宜宁在包氏母狼般的嗥叫声中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狱卒进来大骂道:“嚎什么?!又想吃鞭子不成?!疯婆子!”

“我儿子死的冤枉!我要上告!”包氏扳着狱门哆嗦着站起来道:“我要去刑部、去大理寺,不,我要去面圣!我要告她!”

刷!

狱卒一鞭子甩过去,包氏的手臂上添了一道血痕,鬓边的头发也被扯掉一缕。

“不知死的东西!”狱卒不耐烦地骂道:“再乱叫就给你灌些哑药下去!让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包氏绝望地跌坐在地上,在众人眼中她不但已经成了阶下囚,更是个疯子,她的话没有人会信的,除了卫宜宁。

卫宜宁又来到关押卫宗镛的地方,见卫宗镛虽然枯槁颓废,但身上并没有伤,所以看着比包氏要好一些。

倒不是因为审讯他的官员对他格外礼遇,而是这个十足的草包全身没有一块骨头,很痛快的就招认了所有罪责,根本不需要用刑。

见到卫宜宁,他自然有些意外,但还是高兴的成分居多。

跪趴在监狱里,双手撑住木栅栏,语气急切的说道:“宜宁,还是你有良心,记得来看望大伯。”

“难道除了我就没有人再来探望过你吗?”卫宜宁问。

卫宗镛闻言有些颓废地低下了头喃喃说道:“听闻我出了事,他们躲还来不及呢。平时再怎么推杯换盏称兄道弟到了这个时候都装作不认识,世态炎凉啊!宜宁啊,大伯知道你和燕家肖家关系都极好。如果你肯到他们跟前,跪下来苦苦哀求,让他们替我求求情,说不定我就不用流放了。你看我已经年近半百,头发胡子都花白了,实在经不起折腾啦!”

卫宗镛挤着他的蛤蟆眼一脸的可怜相,希冀着能够打动卫宜宁替他去求情。

见他如此,卫宜宁不得不开口提醒道:“包氏涉嫌谋害我家人,刑部大理寺已经定罪。你与她夫妻一体,这事算你一半的责任,总不会过吧?”

卫宗镛听了先是一愣继而狡辩道:“这些事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你也是知道的,张氏和包氏两个人从来做什么事都不会告诉我。我根本就是她们手里的一只傀儡,这些年她们在我背后作威作福,我有什么办法?”

张氏和包氏的一番苦心经营卫宗镛如今丝毫也不肯领情。

卫宜宁静静的看着他,神色并未有怎样的改变,但内心却实在鄙夷他这种猪狗不如的人。

“所以说啊宜宁,无论如何血浓于水,你一定要替我去求一求情。”卫宗镛不死心地继续鼓动道:“你不要以为这么做对你没有好处,你越是如此他们便越会高看你一眼,觉得你是个良善之人。”

“可惜我这个人从来也不善良,”卫宜宁莞尔一笑:“我更喜欢恩怨分明。”

“这么说你不肯帮忙了?”卫宗庸实在是一个没有城府的人,听到卫宜宁如此说,立刻变了脸:“那你是来落井下石的,还是专看我如何狼狈的?”

“都不是,”卫宜宁神色郑重的摇了摇头,绝不像是在开玩笑:“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一些事。”

“什么事?”卫宗镛不解的看着卫宜宁,心里还有着丝丝重新萌发出来的希冀。

“我知道你被发配去老凌河,毕竟我在那里生活了整整八年,”卫宜宁神色和语气都极为从容的说道:“想跟你说一说那里的事,也算是咱们亲戚一场。”

“哼!你当我是爱听故事的小娃娃吗?”卫宗镛没好气地说,心中最后的那点希望也被扑灭了,只剩下心灰意冷。

“先别急着拒绝,其实我觉得你很有必要提前听一听,好在上路前做些准备。”卫宜宁丝毫不在意他的态度:“老凌河那里奇寒无比,哪怕是在三月里也依旧滴水成冰。那里每年到了九月就大雪封山,如果提前没有存够吃的烧的,根本熬不过漫漫冬日。

尽管每年发配去老凌河的犯人不少,但那里却依旧地广人稀,那是因为每到冬天结束,就会拖出去好多死尸。那些人都是在冬日里冻死饿死或病死的,还有很多连尸首都找不到,那是因为在外头被野兽吃了。

老凌河的冷,没有去过的人根本无法体会。曾经有一个人吃醉了酒到外头去解手,因为忘了带帽子,回来的时候挠了挠耳朵,你猜怎么样?”

卫宜宁说到这里忽然不说了,双目炯炯的看着卫宗镛。

她的眼神极为清澈,分明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怎么了?”卫宗镛本来不想听,但看着她的眼睛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结果他只是轻轻的碰了碰,那耳朵竟然掉了下来。”卫宜宁粲然一笑:“他竟然一丁点儿也没觉得疼,因为太冷,他的耳朵已经麻木了。不过他回屋之后,又缓了一会儿才感觉到钻心的疼,流了好多血连肩膀都浸湿了。”

卫宗镛听了不禁打了个冷战。

“不过也许是我多虑了,”卫宜宁低垂了眼眸说道:“你到不到得了老凌河还不一定呢,从京城到那里有上万里路,这一路上风餐露宿不算,但是押解差官的鞭子就是最难熬的一道关。当年我不过五岁,却清楚的记得一同流放的人里有几个就是被差官活活打死的,流放的犯人在途中死亡太过常见没有人会追查。”

“你,你跑来跟我说这些就是为了吓唬我的?告诉你,我不怕!”卫宗镛色厉内荏的叫嚣道。

“那你干嘛抖得那么厉害?”卫宜宁目光如炬地落在卫宗镛的腿上,这个草包正不可遏制的发着抖。

“你说吧,你究竟想怎么样?”卫宗镛很无奈的说道。

“我来跟你做一笔买卖。”卫宜宁直截了当地说:“如果你想流放的路上和到老凌河之后还能过的比较舒适,那就得用银子。”

卫宜宁说着从怀里拿出一沓银票,面额不大,有一百两的,有五十两的。

“这是保通银号的银票,到了老凌河照样通用,这种小面额的用来送礼不会太心疼。”卫宜宁说着慢慢的晃动手中的银票。

第四百三十八章 晴光宜人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三十八章晴光宜人438

卫宗镛的蛤蟆眼在窈深的牢狱里发出光来,追随着卫宜宁手里的银票。

卫宗镛不清楚别的,但他早就认定银子带来的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些银票一共一千两,足够一个流放的人用了。”卫宜宁道:“并且还能过的不错。老凌河虽然没有京城这些精细珍馐,但野味很多。烤黄羊、烧鹿肉,野猪肉馅的饺子,十两银子足够你在当地一整个冬天吃肉喝酒,外加一套貂皮衣裳。外加给看守送礼也足够你过好下半辈子了。”

这一千两若放在以前,卫宗镛根本不会看上一眼,可此一时彼一时。

如今的他是罪人囚犯,更有上万里的流放之路在等着他。

带些钱在身上既可防身又可救急,实在是少不了的。

“我只要你告诉我,当年你们设计陷害我爹被夺爵,宫里那个与你们合谋的人究竟是谁?”卫宜宁靠近了低声问道:“你只需要告诉我,这些钱就是你的。”

卫宗镛的目光有些难舍地从卫宜宁手上的银票挪开,咽了口唾沫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再问了,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不管怎么说,我也算是你的长辈。你们现在虽然称不上大富大贵,可是日子也过得去,又何必非要深究呢?”

“这个不用你操心,只要告诉我这一千两银票就是你的。”卫宜宁懒得跟他多说。

夏虫不可语冰,卫宗镛这种人永远都不能理解报仇的意义何在。

果然卫宗镛终究是割舍不下这些银票,说到底卫宜宁的死活其实并不关他的痛痒。

但那一千两的银票足够他出卖任何人了。

“可丑话说在前头,”卫宗镛尚且有些不放心地说道:“我可以告诉你这个人是谁,但你别想让我到时替你作证。”

那人来头很大,他可惹不起。

“你放心吧!”卫宜宁道:“你只需要告诉我他是谁就好了,不会让你出面作证的。”

卫宗庸能不能够活着到老凌河还是个未知数,卫宜宁不会把希望放在他身上的。

“他是徐贵妃宫里的丁内监,”卫宗镛道:“十年前徐贵妃也不过是个刚刚入宫不久的小才人,远没有如今的盛宠。不过那时候丁内监却已经展露头角了,当时包氏许给丁内监重酬,他答应了帮忙。但中间具体是怎么个情形我并不知道,总之就是你爹最后被定了罪。”

“徐贵妃当年可有参与?”卫宜宁问。

“这我可真不知道,当年出面的就是丁内监,其余的我不清楚。如今徐贵妃正是得宠,丁内监又是他跟前的红人,你想要扳倒他无异于痴人说梦。”卫宗镛摇着他的头说道:“别的我通通都不知道,你也不用再问了,把银票快给我吧!”

卫宜宁不想再和他纠缠,直接把银票扔了过去。

卫宗镛慌忙的一张张都拾起来,数够了揣在怀里又紧紧捂住,生怕丢了。

“都怪包氏和张氏,她们实在太贪心了。”卫宗镛难得碰到一个能说话的人:“若不是非要我往上爬,又去外放监督什么工程,哪里会落到这个境地?”

卫宜宁没再理他,只是想若包氏听了这番话不知会做如何想?

狱卒站在门口对卫宜宁说道:“时辰不早了,姑娘出来吧!”

外头天光明媚,卫宜宁刚从暗处到了亮处,难免觉得有些眩晕。

她戴上帷帽,慢慢地走回勤勇公府。

如今的邵家上上下下都在忙着给邵桐准备大婚,吉日定在三月初八。

朱太夫人私底下跟卫宜宁商议过了,想等着邵桐大婚后再搬出去,免得卫阿鸾分神。

见卫宜宁回府,春娇赶紧跑过来说道:“姑娘你哪里去了?怎么一早上不见人?,害得我到处找了一遍,又不好声张。”

毕竟他们如今寄居在邵家,既是客居总要少给主人家添麻烦。

“我就是出去转了转,并没走远。”卫宜宁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只是以后再出去千万言语一声,省的我白担心。”春娇道。

卫宜宁待说什么,邵桐兴冲冲地跑过来,手里拿着一袭大红喜服,气也不喘匀了就问:“五妹妹,你给我做的这衣裳和兰珮的可是一双么?”

“这个自然,”卫宜宁笑道:“可还入邵大人的眼么?”

“我都要喜欢死了,”邵桐一脸舒展喜悦:“你这梧桐玉珮的绣样真是又别致又契合,我再不要穿母亲给我准备的那身流云蝙蝠的了。这衣裳我要一直留着,百年后也要穿着它和兰珮合葬!”

“都要成亲了还这么口无遮拦的,”不知何时邵楠站在二人背后出声轻叱邵桐:“要家里长辈听了不动家法才怪。”

邵桐自知失言,一吐舌头朝邵楠撒娇道:“大哥一定要护着我,我可还没洞房呢!真挨了打可糟了,婚期还得顺延。”

卫宜宁难得活泼,笑道:“怕什么,有的是人替你拜堂,不用顺延。”

邵桐听了直搓牙,恨道:“小宜宁,你少在这儿打趣我,等你将来出嫁,我必要把你夫君灌个烂醉如泥,让你洞房顶着盖头坐到天亮!”

“你这算什么舅爷,专搅局!”邵杨从外头进来,接住邵桐的话头道:“真不知你那脑袋是不是在娘胎里被大哥踢坏了,专一的促狭。”

邵桐瞪圆了眼睛道:“你今天也要造反了!”

“别忙着训我,我劝你到尚书街去看看。”邵杨道:“你那亲亲小舅子正在街上飞马呢!他家下人拦不住,我好歹把马给他勒住了。可我看那架势,等我一走势必还要再跑的。”

“你说应爵?!”邵桐一听自然着急:“这档口他要是有个闪失我这婚也就结不成了!”

说着就要下人备马,要出门去寻韦应爵。

“二哥哥,”卫宜宁出声叫他:“你去只怕也未必成。”

“他一个小孩子还能怎样?我扛也把他扛回家去。”邵桐道。

“得罪了应爵当心兰珮姐姐三日回门,人家扣着不放人。”卫宜宁道:“我给你举荐个人,你带他去,只消他一句话应爵就会乖乖听话了。”

“你说宏安?”邵桐挑眉道:“好主意,我带宏安一起去。”

说着叫下人去请宏安少爷,两人共乘一骑出门去了。

第四百三十九章 大婚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三十九章大婚金翡翠,绣芙蓉,

十里车马如游龙。

催妆曲,醉颜红,

笑语盈盈遍芳丛。

而今携手缔良缘,

金风玉露两相逢。

三月初八,邵桐大婚。

勤勇公府一派喜庆热闹,连开两百张喜宴。

除了邵家的威望声势以外,邵桐和韦兰珮两个人的婚事本身也为人所乐道。

因此到了这一天,大半个京城的人都来看热闹。

街道两旁站满了人,得前头的人不停地疏散引路才能保证迎亲的队伍畅通无阻。

邵桐身穿喜服骑在高头大马上,本就少年英俊,更兼春风得意,那一番意气风发真令人羡慕。

许多未出阁的女孩们见了不禁心中暗暗许愿,希望自己以后也能嫁一个又英俊又专情的如意郎君。

更有不少男人心中着实羡慕邵桐的艳福,能把京城第一美人韦兰珮娶回家,这可是多少男人的痴想。

新妇进门,拜过天地,众人齐声恭贺。

喜宴之上,邵楠邵杨两兄弟替邵桐挡了不少的酒。

饶是如此邵二也弄得一身酒气才回洞房。

彼时纤月初生,夜风袅袅,韦兰珮身姿窈窕端坐在喜床上。

邵桐一进门就把伺候的丫鬟婆子都赶了出去,掩上门扉快步走至床边。

韦兰珮盖着盖头,颇有些局促地绞紧了双手。

邵桐含笑揭开盖头,红烛摇曳下韦兰珮千娇百媚的一张芙蓉面含羞带怯。

邵桐夙愿得偿,有些怀疑是梦,拉着韦兰珮的手在自己脸上打了一下。

韦兰珮吓得立刻把手缩回来,道:“桐郎,你这是做什么?”

邵桐听她如此称呼自己,不由得整个人酥了半边,一歪身紧挨着娇妻坐下,揽住韦兰珮的香肩说道:“遥想佳人百千夜,犹恐相逢是梦中。我只是试一试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罢了。”

韦兰珮娇羞无娜,愈加低下了头。

窗外,低伏着两个小小身影,韦应爵一张冰玉小脸绷着,就要站起身来。

“你做什么?”卫宏安一把扯住他袍脚低声问道:“不是说只要看看大姐姐就回去吗?”

原来韦兰珮今日出嫁,韦应爵非要跟着,反正到了邵家他同观音保一处玩儿,韦家人也没拦他。

“我要和大姐姐回家去,”韦应爵道:“她不惯在别家睡。”

卫宏安不让他进去,说道:“大姐姐已经嫁进来了,自此以后这里便是她的家了。你还是同我回去,我给你讲故事。”

“你不温书了?”韦应爵有些意外道:“你不说得闲了才给我讲?”

“你今日可曾见我温书?”卫宏安问。

“我倒是没见着,不过知道你每天早起都要温书的,睡前也要温书。”韦应爵道那语气竟有几分委屈。

卫宏安并不总和他玩儿,总是以学业为重。

“那我今晚便破例不温书了,给你讲故事。”卫宏安道。

“好极。”韦应爵当即就把姐姐丢到脑后去了。

卫宏安像牵小狗一样把韦应爵领回了自己的住处他就住在朱太夫人住的里间,中间隔着一道碧纱橱。

韦应爵再怎么怪癖,在卫宏安这里都是听话的。

朱太夫人不知他们两个去做什么了,只以为贪玩,还怕他们两个饿着,叫如意给他们准备点心做宵夜。

翌日一早,勤勇公府的院子里便传来喜鹊的喳喳声。

晨曦中仆人们起来洒扫,准备早膳。

韦兰珮作为新妇也须早早起来梳妆打扮,跟随邵桐来给邵家的长辈奉茶。

邵桐非要亲自给爱妻绾发,韦兰珮先是推辞,后来见他很是执着便由他去了,谁想邵桐居然绾的有模有样,实在是出于乎众人的意料之外。

邵二公子哈哈一笑,说道:“为了这一天我都练过多少回的手了。”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二少爷平日里都早早的去太夫人那边请安,顺便给老太太梳头发呢。”邵桐的奶娘隋妈妈笑道:“敢则除了孝心还有这么一层。”

“兰珮,以后每日只要我在家必定亲自给你梳头。”邵桐道:“哪怕我们的孙儿都娶媳妇了,我还是要这样,你不许不答应。”

韦兰珮知道邵桐的脾气,对着镜子微微一笑算是答应了。

梳妆打扮完毕,夫妻俩携手往正厅来。

此时邵家人也都已经收拾整齐在正厅等着了,还特意把朱太夫人和卫宜宁姐弟俩都请了过来。

卫宜宁见改做妇人装束的韦兰珮越发姿容冶艳,体度娴雅,和邵桐真真一对神仙眷侣。

邵家人见了自然欢喜,又何况邵家人一向和蔼,韦兰珮虽是新来乍到也并没有什么不习惯。

“两位老夫人、大老爷二老爷、大太太二太太,”管家婆子走上来说道:“二房二奶奶给各位献茶了。”

他身后跟着两个丫鬟,托着两只红漆托盘,里面各放着几杯茶。

韦兰珮款款起身,逐一奉茶。

新妇奉茶,长辈各有所赐,这是老规矩。

朱太夫人给了韦兰珮一套玉石头面,含笑道:“这副头面和当年你婆婆出嫁时我给她的是一对,样式虽然老些,但料子是难得的。你且收着玩儿吧!”

韦兰珮道谢道:“多谢外祖母厚爱,这东西是顶难得的,如今便是有心去寻只怕还寻不到呢!”

“这孩子太会说话了,”朱太夫人听了开心,向邵家人说道:“我也算是见着外孙媳妇了。你们争点气,年尾就添个大胖儿子。”

韦兰珮害羞,邵桐却丝毫不难为情,答应道:“外祖母放心,别的不敢说,这个一定要多快有多快。”

众人不免都笑,邵松年纪小又憨实,说道:“娶媳妇真好,骑大马穿新衣,明天我也要娶媳妇。”

邵家老太太疼爱地把他搂进怀里道:“你要娶媳妇也得有人肯嫁你啊!你这么皮猴似的,谁肯嫁你?”

“观音保就好,要不应爵也成。”邵松童言无忌,根本不懂男女之别。他单知道这两个人跟自己年纪相仿,且想和他们一处玩耍。

卫宏安只是一笑,根本不放在心上,他是个神童,许多事比一般孩子知道的多。

像这种男婚女嫁的常识自然早就清楚。

韦应爵却大叫道:“不要!我要娶观音保!不要你,黑邵四!”

“哇……”邵松大哭起来,本来韦应爵就整日霸着观音保,邵松想和他玩儿也不行,如今更是不给脸,因此哭起来了。

众人又是笑又是劝,最后还是卫宜宁把他们三个领出去玩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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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章 辞行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四十章辞行韦兰珮三日回门,邵府算是连日来清静了一天。

卫宜宁本来是要去韦家的,但朱太夫人有些咳喘,她不放心便留下来了。

如意煎了药,卫宜宁捧了一碟蜜饯过来,准备老太太吃药后再吃一块蜜饯过口,省得嘴里的苦味久久不散。

刚把药吃下去,桑姨娘从外走了进来。

她是和卫宜宁等人一同从监狱出来的,因为她当初给韦家送信,帮了卫宜宁,所以各家在上书求情的时候都力保她。

如今在邵家众人也都高看她一眼。

如意见她进来了,忙招呼道:“桑姨娘来了,快请坐吧!”

桑绿枝手里拿着一件新衣裳,看样式和料子就是给朱太夫人做的。

“老太太,我这些日子没事做,给你做了件衣裳,有空试试看合不合身。”桑绿枝说着把衣服放到了床边。

朱太夫人也很喜欢她,说道:“我的衣服且多着呢,难得能歇一歇,快别忙了。你虽然年轻可也要注意保养,做针线活太费眼睛,到老了受罪。”

“伺候老太太是我的福分,只可惜绿枝福薄,不能长侍跟前。”

“那有什么不能的,这两天我还跟阿鸾商量,等搬出去了你就跟着我们出去住。若实在想念你的家里人也可回娘家去住,再者你年纪轻轻,若想要改嫁也是应当的。”朱太夫人道:“你和别人不同,不是那起贪恋富贵的货色。所以都想给你一个好归宿,你做姐自己要是有更稳妥的打算就说出来。”

桑绿枝听了眼圈红了红,跪下来说道:“我今天是来跟老太太和五姑娘辞行的。”

“你要走?去哪里?”朱太夫人听了很是意外。

卫宜宁看着桑姨娘心中了然,从来邵家这些日子,桑姨娘没日没夜地做着针线活,给自己的娘和弟弟做了许多的衣裳鞋袜,料子都一般,但足够结实。

能看得出她去意已决。

“老太太、五姑娘,承蒙你们不嫌弃,不把我当外人看,便是我有些微做得好的地方,也并不是因为我多难得。只是因为老太太平日里对我有恩,五姑娘也一直照应着我,我有所回报罢了。”桑绿枝语气恳切地说道:“我知道自己是个不孝的人,如今遇到所有的不幸事,都是前世的宿孽罪愆,怨不得旁人。本来我应该侍奉自己的母亲和老太太,可我心里实在放不下七小姐。自从她回智勇公府之后,大半时间都是我在照顾。如今她要随着老爷流放到老凌河去,这一路上是怕没有人能尽心地照顾她。”

卫宗镛的其他小妾有两条路可选,一是随着卫宗镛流放到老凌河去,二是没入乐籍沦为官妓。

陈雪玉等三人没有一个肯跟随卫宗镛流放,她们受不了那等苦楚。沦为官妓虽然名声不好,可凭着姿色一样可以吃香喝辣,穿绸着缎。终归比到老凌河去干农活儿受冻挨饿轻松。

“你这是要到老凌河去?”朱太夫人听了直摇头:“宜宁是从那儿出来的,你问问她那儿的日子有多苦。”

桑姨娘听了微微一笑,柔声说道:“我也知道自己有些不自量力了,我虽然出身低微,但自幼也没做过粗活。别说是到了那里耕种操持,便是这一路也要脱一层皮的。可越是这样,我心里就越担心七小姐。我毕竟还是个大人,知道冷暖饥饱。

我这一生都不可能再有自己的孩子了,但七小姐却从来都当我是她的母亲。她刚生下来就被亲生的娘抛弃,回到府里也不受宠。这么个苦命的孩子,我们两个刚好凑成一对。”

“是啊,宜容最恋着你了。”朱太夫人叹息道:“这些天想必你也想的很清楚了,你能如此抉择其实是极难得的。求仁得仁,是圣贤的话。我虽然舍不得,可也不能强拦着你。”

“老太太能体恤我,就是给我最大的情分了。”桑绿枝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若老天垂怜,让绿枝以后还有机会能见到老太太的慈面,必当再尽孝心。如今只愿您老人家福寿康泰,事事如意!”

说到这里语声已经哽咽了。

朱太夫人是暮年之人,且连遭变故,又和桑姨娘是共患难过来的,见她如此也忍不住老泪纵横,说道:“好孩子起来吧!一会儿叫如意开箱给你带些盘缠,这一路要花销的地方多得很。就别指着别人能管你们了,宜容那孩子也是无辜,被她爹连累了。”

朱太夫人了解卫宗镛和包氏,这两个人转眼无恩,在窘困之下更不可能还管别人的死活。

面对朱太夫人的赏赐,桑姨娘无论如何不肯要。

还是卫宜宁在一旁劝道:“姨娘还是收了吧,好叫老太太放心。这既是他的一片心意,你不收,岂不辜负了?”

又说:“回头姨娘去我房里,我给你说说老凌河的事儿,也叫你提前有个防备。”

卫宗镛等人还有三天就要上路了,何紫云生的那个孩子,因为先天就弱,再加上照顾不周,听闻前几天就夭折了。

而卫宜家因为受了娘家的连累,已经被左尚书家给休了,无处安身,只得去找卫宜室,在当阳伯府的家庙里一同修行。

卫宗镛的子女无一幸免,不是出家就是流放。

朱太夫人躺下安歇,如意陪着她。卫宜宁便同桑姨娘走出来,来到了卫宜宁的房里。

卫宜宁说了些老凌河的风俗气候,还有从京城到老凌河的这一路有哪些地方需要格外在意。

“姨娘,这把匕首给你带上,倒不是为了防身。流放的人有差官押解,不会遇到什么事情。你到了老凌河之后,拿着这匕首去找当地的拉古老爹,他见了这匕首就会知道是我。”卫宜宁对桑绿枝说:“拉古老爹是当地赫赫人的族长,有他照应你们我就放心了。”

“五姑娘,真是多谢你了。”桑姨娘接过匕首感激地说:“我没什么可送给你的,就做了一个荷包。你看到这针线的时候就会想起我,我知道姑娘将来必是有大富贵的,说是我有福分,但愿将来还能见上一见。”

“姨娘不必客气,在老凌河有什么事可写信给我。”卫宜宁道:“若我能帮得上忙,定不会推辞的。”

第四百四十一章 胜负分明

春和景明三月天。

卫宜宁穿着玉兰花蕾的夹袍,坐在曲栏旁看荷花池里的红鲤鱼喋躞。

春娇走过来说道:“姑娘一个人在这儿做什么?姑太太在前头找你呢!说是要给你做几件新衣裳,请你过去量尺头。”

“不必麻烦姑姑了,我的衣裳足够穿了。”卫宜宁道:“弄那么多白放着也可惜。”

“那我去回一声,”春娇道:“别叫裁缝白等着。”

卫宜宁从来这样,在穿戴上并不上心,春娇伺候她几年,也早就习惯了。

“春娇,”见春娇转过身要走,卫宜宁出声叫住了她:“前些日子来找你的银锁,他可成家了?”

“好好的,姑娘提他做什么?”春娇的脸红了红。

“我看他待你是真心的,人也老实。”卫宜宁语气稳重俨然长姐。

“哎哟,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说这些多臊得慌,”春娇捂脸道:“今天是怎么了,敢情是疯魔了。”

“男婚女嫁天经地义,有什么可臊的。何况我们名为主仆情如姐妹,我操心你的终身大事也应该。”卫宜宁正色道:“你如今已经十八了,该谈婚论嫁了。”

“姑娘为什么要把我嫁出去?”春娇有些慌了:“莫非是我哪里伺候的不好?”

“你很好,”卫宜宁拉住她手道:“可你也要成家啊!听我说,过几天我和老太太要搬出去,伺候的人不多,你和如意姐姐最大,老太太也说要给如意姐姐寻一门好亲事。何况你们便是嫁人了也一样能在我们身边,这没什么不好的。我帮衬你们成了家,将来你们夫妻同心,小日子一定能过得不错。”

“姑娘,”春娇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卫宜宁从来都为她打算:“我还是舍不得。”

嫁了人虽然能在卫宜宁身边继续伺候着,可早晚都要回自己的住处,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时时在一起了。

“千里搭帐篷,没有不散的宴席,”卫宜宁始终淡然:“该做什么的时候就去做什么,不管多舍不得。”

春娇看着她平湖一般的双眸望向天际,只觉得此时的卫宜宁似乎有心事。

“姑娘……”春娇欲言又止。

“走吧,你去告诉姑姑一声,我去老太太那边看看。”卫宜宁起身,双梁鹅黄缎鞋踩在石子路上,轻如落花。

春娇看着她的背影,脖颈柔美腰肢纤细,俨然楚楚媛女。

“五姑娘真是长大了,”春娇不由得叹息:“前年来时分明还是个没长开的小姑娘,一转眼都及笄了。”

三月十六日,朱太夫人正式搬进了新赐的府邸,虽然只有三进院子,但花木蓊郁,庭院静谧,很是宜居。

卫阿鸾等人都跟了过来,也有几家知近的亲戚朋友前来恭贺乔迁之喜。

朱太夫人就叫卫宜宁他们准备了几桌宴席,因天气和暖就在院子里铺设了锦絪,芳亭花树,落蕊飞英,众人席地而坐,别致有意趣。

正待要举杯,邵桐的小厮阿寿从外头进来,神色有些古怪。

“打发你去街上买些桃花酥,怎么倒像是被狼追了?”邵桐问道:“东西买到哪里去了?”

阿寿喘了几口气道:“二少爷,我在街上听说那包氏出城不久就叫人给杀了,因此忙回来报一声,就忘了桃花酥的事了。”

众人听了,也颇意外,卫阿鸾放下手中的酒杯,问阿寿:“你从哪里听说的!可靠不可靠?不是有差官跟着吗?”

“小的怕听岔了,又打听了一番,确认了才回来的。”阿寿道:“听说他们刚出城不久,押解的差官有要解手的,队伍就停了。里头有一个跟着流放的丫鬟,不知怎么就起了杀心。趁看守不备,夺了佩刀,把包氏给刺死了。”

“那丫鬟叫什么名字你可听说了?”邵桐问。

“好像叫什么秋云。”阿寿也不能确定。

“秋云?”朱太夫人听了皱了皱眉说道:“我倒是恍惚记得有这么个人,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她在府里是做什么的了。”

“想必是那个曾经在包氏跟前当大丫环的秋云,”如意在一旁说道:“我还记得她,薄嘴唇吊眼梢,后来嫁给了府上的左大力,就去伙房帮忙了,不在包氏跟前了。”

其实在阿寿说出秋云的名字的时候,卫宜宁便和春娇对视了一眼,她们都还记得那个秋云。

当初她在包氏跟前狐假虎威,处处刁难卫宜宁院子里的人,小舍儿和春娇都受过她的排揎。

甚至这秋云还想要断送了春娇,故意骗她夜里出去,然后她再带人去捉奸。

只是被卫宜宁瞧破了关节,将计就计,把秋云和左大力凑了一对。

国妈妈带人摁住了他们,包氏知道后很是震怒,当即就把秋云从房里赶了出来。

那左大力是府里里第一个酒囊饭袋,又懒又馋,秋云嫁给他之后就等于跳进了火坑。

再加上包氏虽然把秋云许配给了左大力,但一分钱的嫁妆都没给,并且把秋云原来的衣裳首饰全都扣下了。

秋云在伙房里受人嘲笑,加上左大力整日的打她,日子过的很是艰难。

她极有可能因此而对包氏怀恨在心,再加上这一次要流放到老凌河去,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所以才走了极端。

“别人没受伤吧?”卫宜宁有些惦记桑姨娘。

“这个倒没听说。”阿寿道:“想来那个丫鬟也是仗着差官一时疏忽,能杀了包氏就已经很厉害了,哪还有时间去伤别人。”

这个变故来得有些意外,众人没料到包氏刚刚出城就丧了命。

虽然知道他是个恶人,但也不禁因此而感慨世事无常。

最后还是朱太夫人招呼道:“各位别拘束,虽然没什么好招待的,但难得有良陈美景在眼前,切莫辜负了大好春光。”

“老太太说的对,”有人应和道:“大伙儿快快举杯,这头一杯酒先敬老太太。”

笑语喧哗中,人们很快就把包氏被刺身亡的事放到一边了。

卫宜宁端着酒杯,嘴角含笑。她想起去年的时候,包氏举杯和自己对饮的场景。

胜负终是分明了。

第四百四十二章 随我进宫去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四十二章随我进宫去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昭邑的春花年年开年年落,但昭邑的人事却不停变幻。

有些人失了势,府上门可罗雀。有的人成新宠,花簇簇官去官来。

也有些人,一直圣眷优渥,只是许多人高攀不起。

一乘青衣小轿停在了端敏郡主府门前,轿帘掀起,一个身穿香云色素纱夹袍的女子走了出来。

郡主府的守门家丁神色极是傲慢地看着女子,来人一看就身份平常,和平日里来府里拜访的权门贵女们不是一路人。

“两位大哥,我前日送过拜贴,劳烦二位通禀一声。”女子言语温柔,体态端庄。

“我们府里一天收到的拜贴少说也有几十张,你是哪一个?”家丁不耐烦地说:“别又是从地方来的小官眷吧?你以为郡主是谁都能见的吗?”

“劝你趁早回去,省得连累我们挨骂,”另一个家丁直接驱赶道:“我们可没什么闲工夫替你去通传。”

“可是郡主留了口信要我今天来,”女子微微笑道,对这两个家丁好声好气地说:“我是应邀而来的。”

“呵呵,看你人不大脸皮可够厚,”家丁嘲笑道:“莫说是你这样的,就是公主,咱们郡主也不曾主动邀约过!”

“所以说别胡闹,快点走开。”另一个家丁沉下脸呵斥道。

正在这时从院子里迤逦走出三四个人来,为首的是个十几岁的丫鬟,穿着打扮很是不俗,后头那几个人紧跟着她,看样子这丫鬟的身份不同一般。

家丁见了急忙回身,满脸含笑的说道:“菱儿姑娘怎么出来了?可是郡主要出去吗?”

菱儿越过他们两个,来到女子跟前,道了个万福道:“五姑娘来了有些时候了吧?郡主说你该到了,奇怪怎么还不进来,叫我出来看看。”

那两个家丁听了立刻吓得变了颜色,慌忙赔罪道:“五姑娘莫怪,是小的们眼拙了,实在是……”

“就知道你们狗眼看人低,”菱儿打断二人的啰嗦:“告诉你们,这位是卫家的五姑娘,郡主倾心相交的人。你们两个去后头领罚吧!再有第二回,直接撵出去。”

这菱儿也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可是这几句话说出来却很有威势。

那两个家丁不敢回嘴,垂了头就要走。

卫宜宁拦住道:“菱儿姐姐息怒,其实我也刚刚才到,他们不过是问了两句,也是职分所在。”

菱儿对那两个家丁道:“既然五姑娘替你们求情,那这顿打就先免了。”

那两个人忙对着卫宜宁千恩万谢。

菱儿说道:“五姑娘随我进去吧,郡主在里头等着,只怕这会儿早就着急了。”

卫宜宁微微颔首,随着几个丫鬟走进了府里。

这郡主府她不是第一次来,但也远谈不上熟悉。

在大多数人眼中,端敏郡主都是高不可攀的,她虽然只是皇后的外甥女,但皇后待她却比亲女儿还要亲。

这自然是因为皇后出身于民间,而家人失散多年,最后只寻到了端敏郡主和她的母亲。

而郡主的母亲早早的就去世了,端敏郡主便是皇后在这世上仅剩的一个娘家人。

端敏郡主端坐在正堂,依旧身着红衣,头戴金冠。腰身细而软,眉目谲艳冷冽。

不说话坐在那里,真是一个冷美人。

不过见到卫宜宁之后,郡主唇边绽笑,起身相迎道:“今日天气好,咱们别在屋子里闷着,你随我到花园里去。”

又说:“你和我在一起万不可拘礼,那样的话我就不喜欢你了。听说你很是能干,老虎毒蛇都敢打,恰好我这花园假山里头不知何时住进一窝毒蝎子,你跟我去把它们除了。”

菱儿听了,慌忙阻拦道:“郡主不可!那蝎子是毒物,您是金玉之体,万不能伤着。更何况五姑娘是咱们府上的客人,伤着她也不好。还是叫下人们去弄吧!”

“回郡主,今日一早上扫园子的刘妈妈等人就已经把那窝蝎子给除了,只因为是小事儿,所以就没跟您禀告。”又一个名叫芡儿的大丫鬟道。

端敏郡主听了立刻扫了兴致,把袖子一甩说道:“真是的!本来这府上就没什么好玩儿的,好容易有了可玩儿的东西,偏偏又被你们抢了先。”

“郡主不如和五姑娘到水榭上去喝茶吃点心,听听曲儿也好。”菱儿建议道。

“那有什么意思?!”端敏郡主把头摇了摇:“在宫里头整日里就是陪着皇后听曲喝茶吃点心,回来就是要玩儿一些宫里头不能玩儿的才好。”

“五姑娘可有什么好建议?”芡儿问卫宜宁。

卫宜宁摇头,说道:“我今日来是特地感谢郡主搭救之恩的,其实我是个很无趣的人,并不擅长游戏。”

“没什么好谢的,只是卫宗镛造的孽,又何必连累你呢?”端敏郡主丝毫也不居功:“你投我的缘,我便替你说句话,你用不着感恩戴德。”

说完眼睛忽的一亮,拉住卫宜宁道:“我听说你箭术极好,不如你教我射箭吧。”

“郡主万万不可!万一伤着……”丫鬟们又急忙劝。

“若单纯只是射箭并没有什么危险。”卫宜宁开口道:“用小弓短箭,草靶附近不要站人就好。”

“那就快点儿叫人去准备!”端敏郡主似乎一刻也等不了:“我一直想学,就是太多人拦着。”

半个时辰后,卫宜宁一共射出十箭,全部正中靶心。

“你可真厉害!”端敏郡主由衷称赞。

卫宜宁不骄不躁,把弓放下说道:“不过是手熟,只要勤加练习都能射的准。”

“那可不一定,”端敏郡主道:“有几个皇子的伴读,虽然每日里都练习射箭,可依旧射的不算准。可见在这上头也分聪明和蠢笨。皇后一直在给我寻觅伴读,不如你随我进宫去吧?”

端敏郡主很喜欢卫宜宁:“你跟着我,等到演习骑射的时候也露一手,压一压某些人的风头!”

卫宜宁的眼波滢滢,似有春冰消融。

“你究竟愿不愿意?”端敏郡主问道:“倒是说句话呀!”

卫宜宁的发丝被东风牵起一缕,让她的神情有些朦胧,风过后,卫宜宁说了一个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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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三章 不舍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四十三章不舍望春山,一望即知春几许。

仲春天气最宜赏景,此时的望春山白日里游人如织。

直到黄昏,游人才渐渐散去。

卫宜宁挎着竹篮,在薄暮中一个人缓步上山。

来到父母的坟前,卫宜宁跪下来祭奠。

前些日子是母亲的忌日,她曾带卫宏安来祭奠过一次。

如今又来,是因为她要进宫去了。

当年她去郡主府庆贺端敏郡主生辰的时候,郡主便看中了她。曾经说要收她做伴读,尽管是这令许多人都动心的机遇,但卫宜宁却并不热衷。

加上卫玉珰与朱太夫人曾商议将来要带卫宜宁到南边去,给她安排归宿。

入宫中做郡主的伴读至少要三年的时间,更何况隔着一道宫墙,自由必然受限。

只是那时的卫宜宁还不清楚自己的仇何时能报,所以对任何人的提议与邀约态度都比较含糊。

如今她虽然已经扳倒了包氏和卫宗镛,但父亲的仇却并没有报得彻底。

卫宗镛口中提到的丁内监在当年陷害卫宗钊的事情上起了关键的作用,此人不除卫宜宁意难平。

既然如此,就非进宫不可。

她于是想起了端敏郡主,本来也是要向端敏郡主道谢的。毕竟营救自己的人中端敏郡主起了极重要的作用。

卫宜宁原本打算先向郡主道谢之后再找机会谋求进宫,没想到郡主竟主动提起,卫宜宁也就顺势答应了。

事情比想象中的顺利,但也让卫宜宁稍微有些措手不及。

所以特地向郡主请了半个月的假,安排了如意和春娇的婚事。

如意就嫁给了邵楠的小厮阿福,婚后依旧服侍朱太夫人。

之后卫宜宁向朱太夫人说了自己要进宫的事,老太太自然舍不得。但一想到这毕竟是个难得的前程,但凡能进宫给公主郡主作伴读的最后结果都不错。

历来大周皇家都喜欢在伴读的女子中给皇子和世家子弟们挑选合适的人指婚,且凭着和公主郡主们的关系,自然受的照顾多。

所以朱太夫人便没出声挽留,只是叮嘱卫宜宁进了宫一定要多留心多在意,千万不要吃了亏。

卫宜宁从来也没有让老太太知道自己报仇的事,所以朱太夫人并不清楚她在包卫夫妇倒台这件事情上究竟做了些什么,只以为她是被动的自卫罢了。

如今进宫也一样,只以为她要寻个前程,并不知道她是为了报仇。

卫宜宁也不想让老太太知道,免得她担心。

就连卫宏安她也一点儿都不告诉,对于自己的亲人,卫宜宁总想好好地保护他们。

卫阿鸾等人听说了虽然觉得有些意外,但细想想也不错。毕竟卫宜宁进宫之后好歹能受到眷顾。如今卫家已经倒台了,卫宏安年纪又小,只有卫宜宁努力挣个前程出来,才有可能尽快翻身。

否则外人怎样帮衬说到底也解决不了根本的问题。

坟前的纸灰被微风吹散,种在卫宗钊夫妇坟前的柳枝依依摆动,轻轻拂过卫宜宁的头顶,似有不舍之意。

“爹娘,我要进宫去了,以后四时祭奠未必能够及时,但我已嘱咐了宏安,他会定期来的。”卫宜宁喃喃道:“如今包氏已死卫宗镛被流放,我想要挖出丁内监来,把父亲的冤情昭告天下希望极渺茫。但无论如何,我都会让他以命抵命就是了。”

卫宜宁没有那么天真,卫宗钊的案子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人证不全又无物证,更何况宫里的形势要比智勇公府严峻不知多少倍,里面牵扯众多。

若想公开平反不知会触动谁的利益,更有可能会牵连许多无辜。

但卫宜宁一定会暗中摸清楚当年所发生的事,究竟谁在里头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就像她对付包氏和卫宗镛一样,最后卫宗镛夫妇是以别的罪名被惩处,但那结果也足以告慰亲人在天之灵了。

卫宜宁在爹娘的坟前默默的跪了很久,直到察觉身后有人,她才缓缓地站起身来。

钟野高大的身躯在暮色四合中越发显得魁伟彪悍,一抹残阳罩住他的侧脸,英朗的容颜似是精钢铸就。

卫宜宁纤柔的身姿让他的目光满是怜爱,只可惜光线明灭难以看清,否则必定会吓坏了卫宜宁。

两年前的春天,钟野在皂荚树上第一次看到卫宜宁,那时的她也不过才十三岁,抱着父母的骨灰无声恸哭。

连钟野自己都未曾料想到,他不自觉地把这个人装进了原本粗犷落拓的心里,且越陷越深。

卫宜宁有许多面性格,勇敢决绝、温柔体贴、杀伐果断、亲亲友爱,可最终看在钟野眼里的只是个需要庇护的小小女娃。

卫宜宁视他如父兄,也是因为他常在危难中帮她一把。

“钟公爷,”卫宜宁对钟野始终心怀感激与崇敬:“宜宁还未正式谢过您。”

山腰的风景很别致,远望平林漠漠烟草如织,卫宜宁的话像归巢的倦鸟,轻轻落在钟野心上。

钟野的心立时变得柔软无比,像醪酒像薄云,像四月天里吹过草地的熏风。

“宜宁,不必谢我,你只需别太过委屈自己就好。”钟野的声音有些暗哑,他知道卫宜宁要进宫去了。

这样的女子,必定会让许多人心动吧!钟野纵使不拘小节,面对卫宜宁却做不到超然物外。

“公爷可有什么话要叮嘱宜宁吗?”卫宜宁问。

“刚才都说过了。”钟野的心里漫着苦水,每说一个字都要消耗巨大的气力:“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开口。”

卫宜宁深深道了个万福,说道:“您是宏安的恩人也,更与他有半师之谊。以后还请公爷对他不吝教诲,宜宁感激不尽。”

“好说,”钟野抬手,示意她起身:“宏安天分极高,能遇到这样的孩子,何尝不是我的幸运。”

“公爷太自谦了,”卫宜宁轻笑道:“以公爷的胸襟才干,将来必会建立一番功业,宜宁预先祝您功成名遂,载誉千秋。”

这天晚上,钟野梦见自己抱着卫宜宁下山,他从来没那么恼恨过自己身高腿长,真想缩成蚂蚁大小。

如此下山的这一段路就能走上一辈子了。

第四百四十四章 进宫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四十四章进宫四月里的风俗称落花风,一阵风过便吹落一场花雨。

满城落红成阵,飞絮蒙蒙。

春光欲去,庭院因此显得格外寂寞。

春娇穿着一身杏子红单衫从前门小步走进来,光洁的额头上微微沁了一层薄汗。

她已经嫁人,因此早上了头,梳做妇人发髻,整个人看上去又添了三分稳重。

前些日子她母亲病了,春娇回家照顾了几天,今早才回来。

卫宜宁给她在朱太夫人住处的后一条街买了一间小院子,银锁平日里在布店里做伙计,得了闲也到这边来做些力气活。

银锁憨厚,卫宜宁给他们安了家,他心里感激得不得了,常跟春娇说:“咱们夫妻俩一辈子也不能忘了五小姐的恩,穷人只有一身的力气,那府里只有两个男仆一个书童,有力气活你就叫我去。”

春娇走得有些急,到卫宜宁房门前的时候她略站了站,手按住胸口,想让心跳得不那么厉害。

梅花窗子开着,能看见小舍儿在和卫宜宁收拾东西。

箱箧放在地上,已经装完了一只。

“姑娘……”春娇进了门,手扶住了门框,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卸掉了。

卫宜宁正蹲在地上理书,听她招呼便抬起脸来。

春娇一见她清澈的眸子,眼泪便忍不住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哽咽道:“姑娘,我听说你要进宫去了。”

听闻卫宜宁进宫的消息,春娇只觉得自己六神无主,她不知道自己离了卫宜宁该怎么样活下去。

长久以来她不知不觉已经把卫宜宁当成了最有力的依靠,只要有卫宜宁在,她什么都不怕。

而如今五姑娘却抛下了他们,这让春娇一下子就慌了。

小舍儿转过脸来,眼睛也早哭红了,用手背抹了一把泪说道:“如意姐姐说了这是好事儿,以后咱们姑娘的前程远大着呢!叫咱们都别伤心,见的日子有的是,又何必在意这两三年。”

“你倒是知道劝我,看来一点儿也不傻。”春娇也走过去,蹲下来帮她收拾东西,说道:“我也知道这是好事儿,可太突然了,乍一听说就像心被摘了去似的。”说到后来眼泪又下来了。

“我也舍不得你们,不过每个月都能有一天的时间回来看看你们,这个郡主早就跟我说了。”卫宜宁眼睛里也蓄满了潮气:“况且住的又不远,实在想你们想的厉害了,我便跟郡主告假,也并不是去了就见不着面了。”

其实即便是入宫做伴读也可以带丫鬟的,但卫宜宁想到自己此一番吉凶未卜,实在是前途莫测,若带了人进去,不但掣肘更有可能连累了对方,因此便提前把春娇嫁出去了。

至于小舍儿,她身有残疾,脑子又不灵光,自然也不能进宫去。

收拾完了东西,春娇出来去准备午饭,小舍儿跟在她身后也出来了。

“我还记得姑娘前年进府的时候就是带着这两只箱子,也是四月里的天气,一身素色衣裳,第一面就记得那头黑鸦鸦的头发了,”春娇想起往事:“一晃两年过去了,姑娘也长大了。原想着能服侍着姑娘出嫁,谁想我没这福分了。”

小舍儿抽抽鼻子,闷闷地说:“谁都舍不得五姑娘,如意姐姐说,老太太这两天也偷着哭了好几场了,又不敢叫她知道。你说姑娘进宫会做娘娘吗?”

“这话可不能乱说,当心有心的人听了去对姑娘不好。”春娇不许小舍儿乱说。

吃过了午饭,卫宜宁就要登车离府了。

即便是进宫去,她依旧穿得素雅,蕊黄的透花纱衫子配着浅秋香的百褶裙,乌软的发髻上横着一只鸢尾花头白玉钗。

卫宜宁前几日已经跟韦家燕家等人正式作别,韦家的韦兰琪也要进宫去给郡主做伴读,因此众人便一同给她们饯行过了。

今天卫阿鸾特意过来送卫宜宁,叮嘱道:“姑姑知道你一向懂事,只是宫里不比寻常的地方,你要加倍小心才是。”

朱太夫人也说:“若是不习惯便求了郡主把你放出来就是,我现在不求什么富贵,只要你们都平平安安的便万事大吉了。”

卫宜宁拜谢了,说道:“祖母和姑姑的话宜宁都牢记在心里,你们要多保重,我有机会必回来探望。”

卫宏安心里千般的不舍,可他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姐姐此举必有深意。

因此只是乖乖的站在一旁,一双眼睛恋恋不舍的看着姐姐。

卫宜宁忍下泪,把他揽过来抱在怀里。附耳说道:“观音保,虽说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可姐姐不在身边的日子,你一定要把自己的身体照顾好,凡事多听长辈们的话,不可太急功近利了。”

卫宏安郑重点头,小手紧紧搂着卫宜宁的腰,看得出实在是舍不得。

卫宜宁看着众人都难舍难分的样子,只得狠下心说道:“都回去吧,我也该走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上车去,放下了车帘。

车声辘辘,虽然走得并不快,可众人都觉得一转眼这马车便转过了街角。

卫宜宁对于下定决心的事从不瞻前顾后,这一去便不会回头。

长街漫漫,行人往来,卫宜宁的马车车帘一直落着。

昭邑的街边都植了柳树,柳絮好似漫天飞雪,乱扑行人面。

车后几丈远的地方,钟野徒步走着,手里提着一只皮酒囊。

他穿着一袭青色布衫,是葫芦的针线。博蜡花的领口,镶了黑色的边。一只袖子翻卷到肩膀,露出满手臂的花绣。皮弁束发,头发深棕卷曲,宽肩乍背,神武异常。

牛皮靴磨得泛白,每一步踏出去都带着虎虎风气。

他每走几步就抿一口酒,步态稍显踉跄。双眼微眯,似乎漫无目的,其实从未离开卫宜宁的马车。

路旁的酒肆里有歌姬正在卖唱:

风吹柳花满店香,

吴姬压酒唤客尝。

金陵子弟来相送,

欲行不行各尽觞。

请君试问东流水,

别意与之谁短长。

直到卫宜宁的马车停在了宫门前,钟野对着远处的身影举起酒囊遥祝道:“此一去,平安顺遂,早早来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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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言

画堂归正文卷感言到这里《画堂归》已经完成了前半部分内容,历时八个月,累计九十二万字。

我知道这些数字实在太不起眼,但对我个人来说却是前所未有的高度。

其实写这篇感言主要目的有两个,首先是感谢。谢谢各位书友对我的支持,因为有你们的支持,才让我更坚定了写下去的决心。

其次就是抱歉,因为有太多不足,自己有时都觉得很抱歉,因为能力有限,不能给大家更好的阅读感受。

另外就是因为身体和时间的原因,很多时候更新的不及时,并且爆更太少,且不能长久地维持双更。

但是我也有必须要坚持的原则,那就是不水文。

就比如最近几天,因为处理前半部分的尾声,还有构建后半部分的框架,所以只能完成一章。

我很抱歉,但为了质量只能暂时这样。

不过等到后面的情节理顺了,会在下个月尽可能多爆更几次的,把之前欠的给大家补上。

在此再次向各位表示感谢!在2019年的年末,深深致谢这一年来支持我的每一个读者。

祝各位旧年可怀,新年可期!

第四百四十五章 皇商孙家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四十五章皇商孙家卫宜宁在顺华门遇到了韦兰琪,两个人之前就约好在此汇合。

一般的公主郡主都要有四个伴读,但端敏郡主性情特异,只说宁缺毋滥,本来就属意卫宜宁,后来听说她和韦家的姑娘要好,便想从韦家人里选出一个来。

最开始想让韦兰珥进宫,一来她和卫宜宁关系最好,二来年纪也相当。

但韦兰珥之前应了端王世子的婚事,自己便主动请辞,让比她大一岁的韦兰琪进宫来和卫宜宁作伴。

韦兰琪今日也并未十分地打扮,一身淡紫衣裙衬托得肤白如雪,头发是韦兰珠给綰的,虽然只是寻常的发式,可看上去格外的别致。斜插一只点翠小蜻蜓的金钗,项上戴着珍珠项圈,其余别无装饰。

但通身的气派清雅高贵,猫儿眼灵气十足,不经意间流露出矜持的媚态,令人魂消。

见了卫宜宁笑道:“你到是轻省,就带了两只箱子,我原来也想少带些,可大姐姐二姐姐她们都不放心,这个也要拿上那个也要带上,结果足足弄了这么一大车。你以后若要用什么,直接到我这里来拿。”

卫宜宁是不必和她客气的,当即点头说道:“好。”

宫门前早有人在那里等着,见她们到了,其中一个年长的宫女走上去道:“给两位姑娘请安!只是因为还有另外的几位进宫伴读的小姐没到,薛公公之前叮嘱了要把你们一同请进去,烦请两位耐心等一等。”

卫宜宁不着声色地打量了这位宫女一眼,年纪有四旬上下,穿着和装饰都不太显眼,面容清瘦,法令纹很深,看上去不是很随和。

韦蓝琪知道这个薛公公就是皇后宫里的掌事太监,这位年长的宫女应该也有些地位,便上前笑问道:“我们便等一等也不妨事的,不知该怎么称呼姑姑?”

“姑娘叫我惠英就好,”年长的宫女道:“看姑娘容貌如此不凡,定然是韦家的五小姐了。”

惠英姑姑的手笼在袖子里,手里攥着韦蓝琪塞给她的一只绣囊,凭感觉应该装着些金珠。

“这一位是卫家的五姑娘,她是我的好姐妹,以后我们两个在宫里有些想不到的地方,还劳烦姑姑能多提点提点,我们两个就感激不尽了。”韦蓝琪为人机灵,知道进了宫人地生疏,最好能有照应的人。

虽然她们是郡主的伴读,可也不能事事都麻烦郡主,更何况许多事情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端敏郡主的性子急躁,很多事情还是不让她知道更好一些。

不一会儿,又陆续来了几个人,都在宫门前下了车。

“还差一个人,”惠英姑姑道:“是哪一位?”

一旁的小宫女翻开册子,看了看回道:“是孙家的小姐。”

等着的那几个人里便有得不耐烦了,小声问道:“哪个孙家?”

有消息灵通的说道:“黄州的孙家,去年搬来的京城,她家是皇商,听说这位孙小姐很是跋扈张扬,仗着家里有钱,寻常人都不放在眼里。”

“这么说来她这陪读也是钱堆出来的吧?”有人揶揄道:“来的这么晚是要在众人面前好好地亮相吗?”

韦兰琪没掺和到这些议论的人中去,而是和卫宜宁坐在一处,她的袖子里装了一只雪白的狮子猫,刚满月,绒球一样,两只雾蓝色的圆眼睛好奇又怯怯地大量着四周。

卫宜宁知道韦兰琪一时一刻也离不得猫,当初端敏郡主问她进宫可有什么请求,她便问能否带一只猫进去。

宫里的妃子们也有不少养猫的,这并不犯禁,因此端敏郡主便答应了。

“孙家的这位千金可真够能拿乔的,”韦兰琪明眸微弯,一边给猫儿顺毛一边闲闲对卫宜宁道:“年前她和二姐就吵过,二姐姐自然是不肯说的,还是三姐姐悄悄同我讲了。我估摸着这人既是那样的性子,进了宫自然会看咱们不顺眼。咱们得多留个心眼儿防着她。”

“这事儿我不知道,从来没听说你们和孙家有什么往来。”卫宜宁道:“二姐姐的脾气脾气虽然急了些,但到了外面也都是随和庄重的,只要不遇见燕八公子,应该不会起什么冲突才对。”

韦蓝琪听了咯咯一笑,便把韦兰珊和孙蓉蓉两人在银楼里的事跟卫宜宁讲了。

“那姓孙的是来钓金龟婿的,”韦兰琪道:“到时候且看看她的手段够不够吧!”

此时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在距离宫门三四里的路上缓缓行进,车厢里坐着一位衣着奢华的年轻女子。

这一位不是别人,就是之前和韦兰珊起过冲突的孙蓉蓉,只不过此时她已改了名字,因为蓉字重了皇后的讳,因此她改作了孙茗茗。

她之所以来得晚,倒并不是像之前有人推测的那样想要在众人面前露风头。

而是因为孙家对她此次入宫做伴读寄予了厚望,特意请了方士来看,说她午膳须吃一碗鸡翅面,寓意“富贵绵长”,将来能做贵妃。

并且一定要午时三刻出门最佳,车不能快走,必须要稳,否则会颠掉了福气。

其实这本都是些无稽之谈,但孙家人都迷了心窍,便都深信不疑,生恐违拗了一点儿。

孙茗茗端坐在车里,车上拉着八只金漆大箱笼,里头全都是值钱的物件,还有两个随身的小丫鬟。

“小姐前头就是宫门了,依规矩您得下来走着。”车夫隔着帘子说。

“宫里是最重规矩的,快扶我下车。”孙茗茗安心要在宫里争个前程,因此不敢怠慢。

见到众人都已经等在了那里,她便上前抱歉地说道:“我来迟了,请各位恕罪。”

她话虽然这么说,可心里并不觉得自己得罪了谁,反正宫里的要求就是今天午后进宫就可,又没有规定具体哪个时辰。

“既然人到齐了,诸位小姐就请随我进去吧!”惠英姑姑也不多说,转身在前头带路。

其余的几个人自觉跟在后面,悄无声息地从宫门走了进去。

第四百四十六章 金枝玉叶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四十六章金枝玉叶韦兰琪和卫宜宁走在队伍的最后边,进了后宫,自有各处的宫女过来带路。

如今圣上除去夭折的皇子和公主外共有四位皇子六位公主,大皇子就是太子,和二皇子都是皇后所生。

三皇子本是一位采嫔生的,且自幼丧母,由徐贵妃抚养长大。

徐贵妃后来又生了四皇子,如今才九岁。

公主中大公主二公主都已大婚,三公主号芳华,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她早几年就选了伴读,一个是严家的姑娘,名唤依依。

另一个叫虞珊,当年虞家被卷入了一场大案,祖父和父亲都蒙冤赐死,只剩她一个孤女。

后来真相大白,皇帝心怀愧疚,便命人把她接入宫中,因此她是自幼在宫中长大的。年纪和芳华公主相近,自幼便常在一起。

四公主号玉华,是徐贵妃的女儿。今年十五岁,按理早该选伴读的,但她生性不爱读书,前年染了病,便就势一拖再拖。

因今年其他几个比她小的公主都要选伴读女史,她没法再推脱,勉为其难地选了盛少傅的独生女盛慕冰和徐贵妃的侄女徐知惜。

五公主号庆华,比玉华公主小一岁,她的出身算是最低的,生母姓刘,是宫女出身,生了她后获封贵人。后来曾生过一个皇子,但未满三朝就夭折了,这事对她刺痛极大,所以到现在刘贵人都有些恍恍惚惚的,每年春夏之交都会发病。

庆华公主的伴读一个是孙茗茗,另一个叫白雯,其父近年才从地方调任到京城。

英华公主最小,今年只有十二岁,她和三公主都是陈淑妃所生,之前和胡聪一同去智勇公府的陈国老便是陈淑妃的父亲。

英华公主的两个伴读比她大不多,比卫宜宁等人都小个两三岁。都是清贵门第出身,祖父均是大学士,一个叫席筱竹,一个叫楼婉。

端敏郡主也早该选女史的,可她也讨厌读书,最不耐烦规矩,皇后又宠她,许她合着自己的心意挑选。

端敏郡主一直没遇到满意的,这事情便一再耽搁。

惠英姑姑把众人领进后宫,叫各处的宫女把进宫的女史们都领去各处。

宫里的规矩,伴读的女史无论吃住都和各自所跟的公主郡主在一处,因此卫宜宁和韦兰琪去了端敏郡主在宫中的住处缀锦坞。

端敏郡主在宫外也有府邸,其他公主则只有大婚之后才会有。这更显得端敏郡主身份特殊,因此人们都说她比正牌的公主还要受宠。

其余人也都奔各处去了,芳华公主住的是凝香斋,玉华公主住的是含嫣阁,庆华公主住的是笼毓苑,英华公主住的是浣黛居。

给卫宜宁她们带路的是缀锦阁的小宫女盼儿,宫里规矩多,这小宫女还没有卫宜宁大,但却规规矩矩,举手投足都像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一边走一边轻声细语地对卫宜宁和韦蓝琪两个人说道:“二位姑娘今日头回进宫,咱们先到住处把行李归置归置,认认院子。等明早儿听常嬷嬷说了规矩,再去拜见太后皇后和几位娘娘。”

“这宫里的主子少说也得有几十个,要一一见过来得什么时候?”韦兰琪咋舌道。

“并不是都见的,太后皇后是必见的,此外就是几位封妃的娘娘,其余的贵人采嫔都不必特意去见。”

卫宜宁等人到了缀錦坞,端敏郡主已经在里头了。

正叫宫女太监们架了纱障阻隔柳絮飘到院子里来,那纱障浸了水,柳絮飘到近前就被粘住了。

见了她们两个端敏郡主丝毫也不端架子,说道:“我最烦这个时候,到处飘柳絮,我一碰到这东西,就打喷嚏、咳嗽,整宿整宿的睡不着。”

“郡主说是不嫌麻烦,可在脸上戴一层面纱,”韦兰琪道:“否则便是这样也阻挡不住所有的柳絮。”

“我出入的时候都是带着帷帽的。”端敏郡主说道:“可终究是麻烦。”

又一见卫宜宁身后连个丫鬟也没有便说道:“你没带丫鬟进宫来?那便多拨两个宫女伺候你吧!”

她身边的菱儿听说了,便又叫两个小宫女来:“白露、秋分,你们两个也去卫姑娘房里吧。”

卫宜宁她们作为伴读依例每人有四个贴身宫女,外间的粗使宫人六个。

一般来说,进宫来的女史都会从家里带两个丫鬟来。为的是使唤方便且知根底,来宫里本就人生地不熟,若连身边的人都换了,确实不方便。

所以这次进宫的八个伴读除了卫宜宁,其余的都带了丫鬟,当然带多了也不好,虽然没有明确的规矩,但约定俗成都带两个。

缀锦阁一溜儿五间正房,郡主占三间,卫宜宁和韦兰琪一人一间。

说是一间,其实是一明两暗,足够用了。

后头有太监抬了两人的箱笼过来,端敏郡主看见卫宜宁的两只旧箱子不觉看直了眼睛。

与此同时,庆华公主住的笼毓苑宫人们也正忙着安置两位新来的伴读女史。

孙茗茗带的箱笼不但多而且极重,四个太监都抬不动一只。

“这孙家小姐也太张扬了,”一个太监低声埋怨道:“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家有几个臭钱。”

“你要是有钱,只怕比她还能显摆,”另一个太监笑道:“别说话了,省得卸了力。”

不过随后孙茗茗就对这院子里的人都送了厚礼,手笔之大令人咂舌。

“祖母早就说过有钱能使鬼推磨,说宫里头的这些下人是最没见过钱的,”孙茗茗对自己的丫鬟说:“可这些人又是最需要钱的。”

太监和宫女们每月的月份都不多他们在宫里谨小慎微,稍有不慎就会被打被杀,就算最后能出宫去也都上了年纪。

太监没有子嗣,出去后亲人也大多凋零,只能靠着在宫里积攒的养老钱度日。

宫女须得年满二十五岁才能放出宫去,想找一门合意的亲事也是千难万难。

有的干脆就独自过活了,可要活下去,没有钱傍身是不行的。

孙家是生意人,知道利益对于人有多大的诱惑力,因此给自家女儿带足了钱,好让她在宫里打点上下。

第四百四十七章 下马威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四十七章下马威烟草风絮四月天,莺儿百啭,燕子来去,哪怕是在禁宫深苑,也遮不住春色如许。

韦兰琪早起洗漱过了,倚着绿窗咿呀呀地唱道:“从今而后,三丈宫墙,一万间房,困住我这如花似玉美娇娘!”

卫宜宁笑着打趣道:“发什么春愁呢?快穿了外头衣裳出去吧!”

韦兰琪扭过头来,猫儿眼慵懒冷媚,闲闲道:“小宜宁,若不是放心不下你,你当我稀罕这牢笼一样的地方么?”

“那我无以为报,只能替你物色一个好郎君了,”卫宜宁笑:“不然我这心里怎么过得去。”

正说着,菱儿过来请道:“二位姑娘可好了?若是停当了,就随我去见常嬷嬷。”

“这常嬷嬷可是那个常嬷嬷?”韦兰琪好奇地问道。

菱儿点头道:“众位小姐都是身份高贵之人,进宫来是陪公主郡主们读书的,因此规矩方面须得常嬷嬷亲自教授。”

韦兰琪见卫宜宁面露茫然,便小声对她说道:“这常嬷嬷是宫里最有资历的老宫人了,她本是服侍过太皇太后的,今年只怕有八十岁了。以往宫里选妃嫔她都是主采仪官,据说太后和皇后都是打她手里调理过的。”

卫宜宁听了心里有数,默不作声。韦兰琪轻推她一下道:“你怎么无动于衷的?”

“哦。”卫宜宁答应了一声。

“这就完了?”韦兰琪头疼道:“害得我白浪费这么多口水。”

卫宜宁从来都是这样,韦兰琪当然清楚,只是进了宫她可说话的只有卫宜宁,不像在家时有众姐妹陪着。

关雎台是后宫太液池旁的一处高台,春日里最佳赏景的地方。

卫宜宁远远就看到一位白发老妪坐在台上的大圈椅上,惠英姑姑垂手站在一旁,头半低着,恭敬之情很是明显。

此时其他几位伴读都已经到了台下,卫宜宁和韦兰琪是最后到的。

“嬷嬷,人都到齐了,”惠英姑姑请示道:“请嬷嬷训示。”

“各位小姐,老身在此倚老卖老了,要说几句不好听的,”常嬷嬷站起身,年纪虽大,但身子骨却还硬朗,一双老眼精光四射,不见丝毫疲态:“皇宫是这世上规矩最大的地方,关乎国体威严,皇家风范。老身既被委以重任,只能尽心竭力。众位当知惜福,这般的机遇不是人人有份的。牢记宫中规矩,不可明知故犯。再者金枝玉叶老身打不得骂不得,但众位既为伴读女史,对各位主子有劝谏之责,否则必是要受责罚的。初犯训责,再犯笞楚,三次闭禁,事不过三,有第四次便逐出宫去。”

下面的人鸦雀无声,常嬷嬷又清清嗓子道:“今日哪个宫里的女史来晚了?”

惠英姑姑道:“是缀锦阁的两位。”

“郡主一向散漫,你们两个更需勤勉,方可有所裨益,若也如此惫赖,岂不是有乖选女史的本意?”常嬷嬷拉下脸训斥道:“待随后拜见过各位主子后,来此处罚站半个时辰!”

“啊?!”韦兰琪小声惊呼道:“那岂不是要站到正午时候?一定晒成黑炭了!”

卫宜宁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无需多言。

她们住的缀锦阁离这里最远,到得晚也属正常,何况也并有晚太多。

常嬷嬷甫一见面就给她们下马威,这不是冲她们,想必是为了旁敲侧击端敏郡主。

毕竟郡主不守规矩是出了名的。

孙茗茗回头看了一眼卫宜宁和韦兰琪,对于韦家的姑娘,她从心里不喜欢,一个个的都生得那么狐媚。

尤其是这个韦兰琪,比她二姐韦兰珊还要艳乍,简直就是千年的狐妖投胎。

孙茗茗的父亲有个小妾,生的很是妖娆,按市价一个顶尖的大丫鬟最多五十两银子就能买下来。

可她爹花了五千两银子买下了那个小妾,还像捡了大便宜一样。

只要不出门就在那个小妾的屋子里不出来,惹得她母亲肝郁不舒,整日里吃药。

不过对于卫宜宁,孙茗茗却很感兴趣。

她知道卫宜宁的事,正因此觉得她很有手段。

孙茗茗家里是经商的,凡事利益排第一。

这卫宜宁不过是卫家的弃女,回京不过一年就跟几家高贵门第攀上了关系。

若只是寻常的交往也还罢了,偏偏都是过命的交情,否则也不可能在卫宗镛被夺爵下狱后这么多人保释她。

另外就选女史这件事来看,自己和白雯算是根基最浅的,可和卫宜宁比起来也高了不知多少倍。

可她竟能让端敏郡主钦点为伴读,如此难得,可不单是运气好就能解释得通的。

就这一点,放眼整个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来。所以孙茗茗觉得这卫宜宁绝对有两把刷子,也一定是个绝顶聪明的人。

既然如此,不妨从她这里学两招,进宫来为的不过是钓个金龟婿,她相信以卫宜宁的手段绝对会给自己安排个好前程。

只要自己给她好处,她想必也不吝赐教。

孙茗茗底气很足,如今最值钱的东西不过五样:金玉、宝石、锦缎、绣品、香料。

她每样都至少带了一箱子进宫,随便舍出一箱子东西去就妥了。

孙茗茗是不信什么仁义道德的,她觉得差就差在价码开得够不够而已。

何况这怎么看都是皆大欢喜的买卖,傻子才不做。

因此卫宜宁今日被罚,她丝毫也不幸灾乐祸,反倒送过去一个宽慰的眼神。

卫宜宁坦然受之,神色始终没有变化。

众人随着惠英姑姑去拜见太后,太后住在祥慈宫,因为患有严重痛风,不良于行,因此常年卧床。

新选入的八位女史来拜见,老人家是很高兴的,特意叫宫人准备了荷苞,每人赏赐一只。

众人叩谢了,却都不敢抬头。

“把头抬起来,让哀家看看!”太后道:“这宫里许久没进新人了。”

等到众人把头抬了起来,太后觑着眼睛仔细看了看,说道:“我看着都不错!”又单独指着韦兰琪道:“这个一定是韦家的姑娘吧?生的确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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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八章 人皆爱美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四十八章人皆爱美韦家女儿的容貌任谁看了都会惊艳,哪怕是在美人堆里也分外出挑,虽然这几个伴读都生得不俗,但第一眼看去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韦兰琪。

被太后提着名字夸奖,韦兰琪自然要叩谢并谦逊一番。

太后又笑道:“今年选的这几个伴读都不错,一看就是有教养知进退的好孩子。”

众人打进门起就被赏了座赐了茶,因此等到一盏茶喝净,惠英姑姑近前道:“姑娘们来了也有些时候了,奴婢还要带几位姑娘去拜见皇后贵妃等主子,就不多扰太后了。”

“既然如此就先到别处去吧。只是宫里许久都没添新人了,你们无事便来这里陪我说说话解解闷。”太后道:“这宫里什么都不缺,就是缺人情味儿。”

众人都答应了是,拜别了太后,起身去皇后寝宫。

过门槛的时候,韦兰琪不小心踩到了前面人的裙裾,她赶紧蹲下身拿出手帕就要去擦拭。

那人是盛少傅的女儿盛慕冰,容貌端妍,身材高挑,只是不太爱笑。

她还没开口,她旁边的徐知惜却不乐意了,冷笑道:“韦小姐迈这么大步子,敢是急着去讨封赏吗?”

她是徐贵妃的亲侄女,徐贵妃得宠,徐家自然鸡犬升天,徐知惜底气也不是一般的足。

刚才太后夸韦兰琪生的好,她心里已经很不高兴了。只是不好无端发作,如今见了这一幕便有些按捺不住了。

因她和盛慕冰都是玉华公主的伴读,所以自觉比和一般人要亲近。

“徐姑娘何必如此咄咄逼人?”韦兰琪不急不恼:“我的确不是故意的。”

“韦小姐起来吧,不妨事的。”盛慕冰淡淡地说:“犯不上因为这点儿小事龃龉。”

“盛姑娘明理大度,不愧为大家闺秀。”韦兰琪露齿一笑,春花都黯然失色。

“你是说我小家子气?!”徐知惜气哼哼地问。

“这是要我请常嬷嬷来吗?”这时惠英姑姑也过来了:“众位小姐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果然惠英姑姑一句话就把事情弹压了下去,徐知惜心有不甘,却也只是瞪了韦兰琪一眼,就转过了身去。

“徐家人的跋扈我今天算是领教了一星半点儿,”韦兰琪笑着小声跟卫宜宁说:“真不知他们将来是什么下场。”

卫宜宁不说话,只微微把头点了一点。

韦家众姐妹性情不一,韦兰琪胆子大又鬼精灵似的,遇事不喜欢忍气吞声。

这一点卫宜宁是清楚的,虽说小不忍则乱大谋,可一味的妥协忍让也不是上策,因此她倒挺喜欢韦兰琪这种性格。

徐家人的嚣张是出了名的,徐贵妃得宠,她哥哥徐茂锋镇守陇西有功,为皇帝倚重,也为大臣们忌惮。

皇后娘家无人,被册立为后一则是她端庄得体,行藏无亏。更主要的原因是在皇嗣艰难的情形下,她接连生育了两位皇子。

想当年皇帝妃嫔众多,但是只是养活了两位公主,剩下的孩子则不满周岁就夭折了。

太后于是下了懿旨:后宫哪位宫人生育了子嗣且养到三岁大就立其为皇后。

当时不过是个小小才人的邹蓉生育了当今太子,一年后又生了二皇子。

因为大周朝有先例,皇子自出生至满周岁,不入宗牒不取名,待一岁后再行入宗之礼并由皇帝赐名。

因为之前生育过的那几个皇子都没能满周岁,未入宗牒,因此太子便是大皇子。

徐知惜因为徐贵妃的缘故,所以经常入宫。

不像卫宜宁等人是第一次进宫,不认识路径。

皇后的寝宫名为凤仪宫,是后宫最华丽煊赫的寝宫。

众人到了先不进去,而是站在门前,等候传事的太监进去禀告,皇后许见了再进去拜见。

皇后不到四十岁,今日穿的是一身红色常服,但雍容尊贵又和蔼近人,令人一见又亲又敬。

“一乍进宫自然是各色都不随便,又兼想家想亲人,最初的这个把月是最难熬的,”皇后对众人说道:“你们在家都是被捧在手心里的明珠,到了这里要守规矩泯性子,也实在是难为你们了。有什么难处不要一味地忍着,该说则说。宫里的规矩再大,也大不过天理伦常去,想家了便告假回去看看,这些都使得。”

众人忙谢恩,皇后的一番话如同一碗热汤,让人心里安定又温暖,原本有些忐忑的心熨帖了起来。

本来随后是要去添禧宫拜见徐贵妃的,但贵妃今日有恙,太医正在诊脉,众人也就不便去打搅了。

于是便去了泽福宫拜见陈淑妃,陈淑妃是芳华、英华两位公主的生母,且素有贤名,很是为人敬重。

虽然只有两位公主没有皇子,但陈淑妃却淡然处之,并不在意。

陈淑妃容貌姣好,气度娴雅,实话讲这两位公主的姿容比不上淑妃,不过出身高贵,在气度上不输罢了。

众人请了安,陈淑妃赐了座,英华公主的两个的伴读她早都见过的,徐知惜和盛慕冰也常进宫,她也是认得的。

因此格外留心地端详了卫宜宁、韦兰琪和孙茗茗、白雯四人。

四人被淑妃的眼波一扫,神色各异。

孙茗茗极力要表现得恭敬,白雯则力求温婉。韦兰琪报以一笑,卫宜宁无动于衷。

陈淑妃心中高下立现,她最其中疼爱的侄子到了婚配的年纪,如今在宫里做侍卫。

陈淑妃的嫂嫂早就托她代为物色合适的姑娘,陈淑妃自然也愿意尽心。

她原本看中的是楼婉,只是一直存在心里对谁都没说,但如今见了韦兰琪便又有些犹豫了。

不由温言道:“韦姑娘,你且到我跟前来。”

韦兰琪从不羞头羞脚的,闻言便大大方方上前去。

陈淑妃携了她的手从头看到脚,越看越满意。

徐知惜嘴角噙了一丝冷笑,女人的嫉妒心从来比三昧真火还要骇人。

徐知惜对宫里的事自觉比其他人知道得多些,进宫的这些人谁不是带着野心来的?

区别不过是有的野心大些有的野心小些。

可野心这东西是最善变的,而且多数时候都是越变越大。

顶点

第四百四十九章 小姐妹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四十九章小姐妹从陈淑妃这里出来,一行人又去见了几位后宫的主子,时候也就不早了。

卫宜宁和韦兰琪还要去罚站,其余的人都回各自的住处去,准备着用午膳。

韦兰琪摸着肚子委屈道:“宜宁,你饿不饿?我快要饿死了。”

“你还饿?你被人看得也该饱了吧?”卫宜宁跟她玩笑:“淑妃娘娘一定是看中你了,你要小心,别让她失望。”

“淑妃娘娘怎样看我我不知道,徐知惜看我不顺眼却是一定的,”韦兰琪细细地叹了口气道:“小宜宁啊,咱俩在宫里的日子只怕不好过了。”

“能有多不好过?”卫宜宁笑问。

“这还用问?”韦兰琪猫儿眼一挑:“徐知惜是徐贵妃的亲侄女,我开罪了她就等于得罪了徐贵妃。”

“这有什么?你不是有皇后做靠山么?”卫宜宁道:“郡主可是皇后的外甥女。”

“这倒也是,”韦兰琪点头道:“真可惜今天没见到贵妃娘娘,听说颜色不输徐王妃呢!”

徐王妃便是燕肯堂的生母,柱东王妃,她和徐贵妃虽则同姓但并不是本家,且燕家与徐贵妃家一向不甚亲近。

朝臣与外戚的关系一向微妙,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

“那个孙茗茗倒还算消停,大约是初来乍到还夹着尾巴呢!”韦兰琪又把话头牵到了孙茗茗身上。

“若是真有尾巴迟早会露出来的,”卫宜宁淡淡地接口道:“否则夹久了太累。”

韦兰琪笑得弯了腰,说道:“你这话让我想起她走路的样子来了,真是对景儿发笑。”

孙茗茗总怕人说她不懂规矩失了礼数,因此总是很小心在意,难免有些拿捏作态。

“话说回来,人家是花了大价钱进来的,”韦兰琪道:“总得赚回去,不能赔本不是。”

几个公主郡主中,庆华公主的出身是最低的,换言之也是最好巴结的。

刘贵人一则位分低,二来只有一位公主,因此只要孙白两家肯花钱,自然能如愿。

说白了选伴读这件事虽是宫里头的事,可终究还是个人挑选中意的。

否则便是选了来也不合适,倒显得无味了。

卫宜宁也清楚,所以只笑了笑不说话。

此时已是四月末的天气,正午的阳光毒辣,照在身上火辣辣的疼。

卫宜宁是最怕热的,韦兰琪也晒得香汗淋漓。

可站在这高台上,找不到遮荫的东西,只能低垂了头挨着。

此时有人从台下经过,二人初时不在意,后来发现这些人竟在台下阴凉处的石桌上摆了果品点心。

都安置妥当了,徐知惜款款而来,坐在椅子上悠哉悠哉地吃吃喝喝,不时瞟一眼台上的二人。

韦兰琪冷哼一声把脸扭过去,卫宜宁神色端严,似乎不知道台下有人。

徐知惜来这里自然不是为了乘凉赏景,她是纯粹来幸灾乐祸的。

“唉,虽然早知道进宫不会风平浪静,可没想到别扭会来的这么快!”韦兰琪嘀咕道。

“再忍忍就回去了,”卫宜宁安慰她道:“似这般小打小闹也忒无聊。”

两人正说着,打东南方向来了两个人,看服色就知道是两个太监,只是前头那个职分高,后面跟着的是个小太监。

来人到了跟前,恭恭敬敬地对徐知惜道:“小姐叫奴才好找,贵妃这会子觉着身上轻快些了,请您过去一同用膳。奴才到了含嫣阁您不在,这才打听着追到这里来了。”

“丁公公着实费心了,”徐知惜笑道:“这点小事不拘叫那个宫女太监来传个话就好了,何必劳烦您这大总管亲自来呢!”

“小姐这话可折煞老奴了,小的不过是个奴才,供主子们驱使的牛马而已。”丁内监笑容满面地说道。

卫宜宁不由得微微侧了头去打量这位丁内监,只见他肤色白净,脸上没有一丝皱纹,看不出多大年纪,眉目俊俏,很是有些雌雄莫辨的味道。

这副相貌往好了说叫阴柔,刻薄一些便是典型的阉人相。

尤其是那一双青郁郁的眼睛,就像是一条冬眠刚醒的毒蛇,隐在洞口向外窥伺。

丁内监是个极敏锐的人,卫宜宁的目光刚刚落在他身上,他便立刻看了过去,同卫宜宁的眼光碰在了一起。

“丁公公,既然姑姑叫我去那咱们就快走吧!我也不在这儿看景了,反正以后好景致有的是,只怕我还看腻了呢。”徐知惜缓缓起身,抬手扶了扶鬓边的金钿。

丁内监闻言,慢慢地收回了目光,依旧谦卑地说道:“小姐说的对,的确有的是美景,且不急在一时。”

这两个人走后,卫宜宁二人才站够了时辰,从台上下来。

回到缀錦坞,端敏郡主苦笑着迎出来道:“是我连累你们两个了,那常嬷嬷我是最怕她的,平素见了她都躲着走,因此今天的事也不敢替你们去求情。

我知道她平时就想要修理我,只是苦于逮我不着,我不是在宫外头的郡主府就是躲在皇后娘娘那里。如今你们两个来了,她可有做法的人了。”

“郡主既然知道我们受罚的缘由,就请以后多疼疼我们,”韦兰琪一边擦汗一边说道:“否则我们两个只怕撑不过多久就得逃出宫去了。”

“不行不行,你们出去了谁陪我玩儿啊!”端敏郡主闻言大摇其头:“我尽量不惹常嬷嬷。”

“五姐姐就是想出去也得寻个合适的机会,”卫宜宁在一旁笑道:“快则三月,长则一年。”

“我叫她们准备了好吃的。”端敏郡主道:“你们尝尝御膳房张勺头、马筷头的手艺,跟你们说实话,我之所以进宫了不过是贪图他们做的吃的。”

韦兰琪早就饿了,闻言回嗔作喜道:“郡主不早说,你这卖关子的小妮子。”

说到这里自悔失言,赶紧捂住嘴。

卫宜宁忙解围道:“郡主莫怪,所谓枕边无将相,眼前无侯王。五姐姐是饿得糊涂了。”

郡主也不恼,只是神情有些低落道:“小时候我听人这么叫过,是一对挺亲热的小姐妹。”

第四百五十章 徐贵妃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五十章徐贵妃翌日一早,用过早膳后新进宫的几位伴读除了向太后皇后请安,还要再去拜见一遍徐贵妃,毕竟昨天没有见到,在礼数上不能有缺。

徐贵妃住在添禧宫,规模仅次于皇后住的凤仪宫。

徐贵妃今年也不过才三十岁,正是女子最有风韵的年纪。

今日穿的是一身天水碧香云纱的衣裙,心字领,勾云袖,露出三寸长的一段皓腕上戴着七八只缴丝金镯子,每个只有童镯粗细。

这样的镯子若是单戴着未免显得单薄,但每只手臂上都戴着七八只,看上去倒很别致。

这样的戴法众人在别处并未见过,不由得暗想到这徐贵妃果然会打扮,她之所以得宠,由此可见一斑。

徐贵妃在众人面前雍容华贵,很是端肃,并看不出如何张扬跋扈,这与传闻的似乎不太一样。但因只是第一面,所谓日久见人心,总是要多些时候才能认得更清。

徐贵妃对众人都有表赠,众人也都谢了恩。也不过就坐了一盏茶的时候,就告辞出来了。

出来后回各自住处,韦兰琪见前后无人,抿嘴笑了一下对卫宜宁说道:“这徐贵妃的样貌也的确当得起美艳二字,虽然已经三十岁了,却比她那个侄女还要耐看,肌肤也细白,不像徐知惜,得用粉遮着。”

徐知惜的肤色微黑,尽管她平时极是在意,不用了多少偏方妙药,但肤色和韦兰琪等人比起来还是稍暗,孤儿他平素都会擦较重的脂粉。

卫宜宁和韦兰琪平时是从不用粉的,她们两个人的肤色既白又细腻,且眉翠唇红,若还要再施粉黛反倒污了本真的姿色。

卫宜宁但笑不语,她只是有些遗憾,今日去添禧宫竟没见到丁内监。

知己知彼,才能有的放矢。卫宜宁要报仇却并不急躁,她首先要清楚丁内监的为人,顺便查一查当年的事。

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总是要把恩怨理清了才行。

“宜宁,你说徐贵妃在人前看上去那么端庄,不知在皇帝面前是怎样的?”韦兰琪有些坏坏地问道。

“五姐姐,你也太好戏谑了,这些话岂是咱们这样的人能说的?”卫宜宁止道:“人家都是进了宫越发得守规矩,你却因为没有几个姐姐拘着,竟比在家时还要爱玩闹了。”

“这有什么?只因为我和你不生分才什么话都讲,我跟你说,越是人前不敢说的事情,背后里议论得就越厉害。”韦兰琪言辞铮铮道:“你说是不是?”

“五姐姐这么聪明,说的话自然是对的。”卫宜宁笑道:“自古皆是如此。”

不提她们两个说的话,孙茗茗和白雯两个也是边走边闲聊。

孙茗茗的语气里有着压抑不住的艳羡:“早就听说徐贵妃是个美人,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况且她那通身的气派,真是又华贵又妩媚,若不是怕人说不守规矩,我真是不忍心把眼睛从她身上挪开。身为女子,活成徐贵妃这样,才不枉一生。”

刚刚在徐贵妃宫里的时候,孙茗茗心中总是忍不住幻想着自己也能够像徐贵妃那样,成为皇帝最宠爱的妃子,又能够和娘家人彼此借势,成为朝野为之侧目的家族。

没错,孙茗茗喜欢“侧目”胜过“瞩目”。

因为他们孙家经常被清贵之家瞧不起,所以她就想着有朝一日得了势,也一定让那些人又怕又敬。

记得她进宫之前,父亲特地把她叫过去,手里就拿着那本常年翻阅的《吕览》。

他父亲最崇拜的人便是秦朝的国相吕不韦,因为吕不韦也是商人出身,但他最后却成了秦国的国相,连秦王嬴政都要称他为“仲父”。

“孩子,你如今就要进宫去了,为父有几句话要告诉你。”孙茗茗的父亲指着《吕览》道:“世人都瞧不起商人,可他们却不知道,这世上最精明的也是商人。想当初,吕不韦想要结识作为质子的子楚时,他询问父亲:耕田获利几何?其父曰十倍。

他又问:若贩运毛皮获利几何?其父曰:可至百倍。

买卖珠宝则何如?其父曰:迨千倍。

又问:若使一囚徒为人君,则可期否?其父曰:果真如此,其利不可胜数。

我们家虽然已经是皇商,在商人中也算做到了极致。但皇商皇商,终究是商。只有真正和皇家有了血脉之亲,才能摆脱现有的身份啊!”

父亲的话,孙茗茗自然明白。她进宫来要尽力和皇家的人扯上关系才行。

虽然人人都说皇后才是最尊贵的,母仪天下。

但孙茗茗却觉得,徐贵妃活的比皇后要滋润,最起码有皇帝的宠爱,这才是最难得的。

当然也不排除她心底清楚,以自己的出身,不太可能登上皇后之位。

纵观古今,除了当今皇后是平民出身之外,哪一个皇后不是簪缨鼎礼之家的千金?

因此孙茗茗虽然只是第一次见徐贵妃,却已经把她当做自己的偶像了。

就像她父亲把吕不韦作为偶像一样。

故而这一路走来一直都在围着徐贵妃谈论。

但白雯却没什么野心,尽管白家里人也是费了好大的周折才把她送进宫的。

她生性有些胆小,不爱出风头,更不爱与人交恶。

知道孙茗茗和她都是庆华公主的伴读,两个人这几年要常在一处,须得和睦相处。

因此孙茗茗说什么她都在一旁很认真的听着,但其实并不感兴趣。

她自己并没有什么明确的目标,反正知道既然已经被选做了伴读,那么将来一定会由皇帝和皇后指婚给哪个世家子弟。

这对她来讲就已经足够了,再也没有别的奢求,因此她进宫并不想出什么风头,只想安安稳稳的过完这几年。

到时水到渠成,给自己找个好归宿,也助娘家一臂之力,如此而已。

孙茗茗自然看得出白雯只是在表面上迎合,心里不禁笑她没志气。但也觉得这样对自己更好,免得两个人在一处有什么竞争,还要维持表面上的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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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一章 饯花宴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五十一章饯花宴长恨春归无觅处,故而年年饯春归。

四月二十八,荼靡花事了,花神归位,人间芳菲谢尽,北斗指南,转入夏季。

闺阁中于是有饯春之俗,又称送春。

在这一天女孩儿们都要尽心地打扮,务要花枝招展,以示隆重。饯春宴上花食为主,以茉莉,玫瑰,桂花等花做成各样吃食,或糕饼或粥汤,香气馥郁,滋味甘甜。

就连酒水都要合欢花酿的酒才行,桌上的器皿更是要与花草有关,什么莲花盘、葵口碗、荷叶盏、榴花盅,不一而足。

饯花宴上还要斗草,斗草本来就是闺阁中常玩儿的游戏。顾名思义,是以花草做斗,最终以数量多或有奇花异草者胜出。

这本是兴起于前朝端午的玩法,到了大周朝,因有饯花宴,于是便在宴上斗草,似乎更应景一些。

而饯花宴已婚女子是不参加的,只有未出阁的女子们聚在一处。

因此这天早上众人起的比平时要早些,为的是精心装扮。

而后还要到御花园去采摘花草,为稍后的斗草做准备。

卫宜宁早起忍不住笑道:“说是进宫来做伴读,可进宫也有几日了,竟和读书还没沾上边儿。”

韦兰琪也笑:“你也明知这读书不过是个幌子,自来公主们打小儿就已经有保姆教着读了《女经》、《烈女传》等书,也都习了字。十二岁后再由弘文馆的老学究讲四书五经,那其实也不过是听听罢了。你还真当要做学问呢!”

两个人梳妆打扮过了和端敏郡主一同到后花园去采花,这些事自然可以交由身边的宫女去做,但若是那样岂非少了许多乐趣?

自来习俗便是如此,譬如五月插艾,重九登高,非得亲力亲为不可。

“这时候玫瑰蔷薇开的最好,”端敏郡主伸手采了一朵红心白瓣的蔷薇花,拈在手里说道:“这花俗称美人心,倒也恰当。”

“这绿玫瑰在别处没有,”韦兰琪指着旁边的一丛绿玫瑰说道:“我在家时就听说御花园有这么一株番邦进贡来的绿玫瑰,果然特别。”

卫宜宁也说:“这皇宫果然与众不同,若是在别处,有些花儿早都已经开败了。”

“你们不知道,这些花匠们几辈子就耗在这御花园里头,把那些草木的性子都研究的透透儿的,怎么样能让花期提前,又怎么样能让花期延后,或是许它结果不结果,甚至还能昼夜颠倒。

前年玉华想看昙花开,可夜里又熬不住。有一个姓陶的花匠便想出了个办法,搭了个棚子,养了十几盆昙花在里头,白天全用黑布遮住一丝光也不透。到了夜里,则点起几十支蜡烛,把那棚子里照的亮晃晃如白昼一般。如此过了几十天,那昙花真的就在白天开了。

贵妃因此重赏了那花匠,玉华也算是在白天看昙花的第一人了。”

三个人边走边赏花,转过来恰好遇见了孙茗茗和白雯。

两个人忙向端敏郡主见礼,郡主问道:“怎么不见庆华?”

“公主在那边逗孔雀呢,我们就到这边来了。”白雯一笑脸上便显出一对梨涡,很是乖觉讨喜。

韦兰琪见孙茗茗挎着的篮子里装了许多的花草,不由得打趣道:“孙姑娘,你可悠着些,采这么多花草在篮子里手不累吗?”

孙茗茗本就不喜欢韦兰琪,见她如此说,虽有郡主在跟前,却也不想忍气吞声,敛眉道:“韦姑娘也太看得起我,我素知你们姐妹人比花娇,不过斗草斗的是花花草草,总不能把自己的脸也算上。”

韦兰琪也不气,笑道:“可是呢,多亏斗的是花花草草,不是金银珠宝,否则我可斗不过孙姑娘。”

韦兰琪的话刚说完,芳华公主带着两个伴读走了过来。

她的伴读严依依是邵家大房的二奶奶严氏的叔伯妹子,是和严兰兰是亲姐妹。

只不过严依依的相貌却很出众,比她妹妹严兰兰漂亮许多。

众人于是都住了口,朝芳华公主请安。

芳华公主和她母亲陈淑妃容貌有五分相似,平素喜静不喜动,今日来御花园走动,也不过是应应习俗。

她手里只拿了一只花,是一串碎玉藤。

因她来了,孙茗茗不想多纠缠下去,又何况她还要继续采花呢!于是便说了两句话,拉着白雯转身去了。

“那个韦兰琪也太嚣张了,仗着郡主赏识她,便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孙茗茗气道:“有本事她也在徐知惜跟前如此,我就佩服她真有胆识。”

白雯还是那副息事宁人的样子,劝道:“算了吧,咱们都初来乍到的,何必因为一点小事就结下仇怨呢?你们家是皇商出身,应该知道和气生财嘛。”

“我倒想和气,可搁不住人家处处挑眼。”孙茗茗道:“我算看出来了,想要一团和气是不能够了。”

她嘴上这么说,眼睛却四处留意,看到没采过的花草便选一只好的折下来。

孙茗茗的好胜心是压不住的,她听人说起过,当年徐贵妃刚刚进宫的时候,就是在饯花宴上斗草赢了。

她家是商人,很注重彩头,觉得这是进宫以来的第一次盛会,若也能够像徐贵妃那样,想必也是个极好的预示。

孙茗茗并不把韦兰琪放在眼里,因为进宫的这几日,韦兰琪已经招了很多人的恨了,徐知惜就看她顶不顺眼。

“韦兰琪那死丫头,还有功夫对我冷嘲热讽,不想着怎么样保住自己的命。”孙茗茗在心中暗笑。

远远的一队侍卫在巡逻,孙明明知道这些大内侍卫都是出生高贵的公子哥们。

她们这些伴读中将来一定有人会嫁给着队伍中的人,只不过他的志向比这个还要高些。

“时候差不多了,咱们到宴席上去吧!不要去晚了,让人觉得不知礼。”白雯在一旁悄声说。

孙茗茗看了看手里的篮子,也采的差不多了。

饯花宴就设在御花园的沈香亭,孙茗茗和白雯先是找到了庆华公主,然后三个人慢慢的朝沈香亭走去。

庆华公主的性情很是懦弱,她的母亲刘贵人身体不好,自幼都是引教嬷嬷和保姆带着她。

顶点

第四百五十二章 斗草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五十二章斗草御花园被金水河一分为二,东为行思园,西为畅幽园。

今日的饯春宴就设在畅幽园的沈香亭。

众人依次坐下,芳华公主最年长,由她做掌席。

“今日之宴,一为饯春,二为众小姐接风。”芳华公主举杯道:“还请大家不要拘束,方不辜负这良辰美景。”

众人也都举杯相应道:“依公主言,敢不从命。”

芳华公主便命开席,席上珍馐美馔尽数罗列,加之众人都打扮得如花似玉,衬着御花园的美景,真像是瑶台琼宴。

早有乐坊的女乐师弹奏了一首开宴曲,三举杯后,众人稍稍放开了一些。

饯春宴的重头戏是斗草,每人依次拈花吟诗。

所吟之诗必须与所持之花相符,否则罚酒一杯。

且花不可重,诗亦不可重。

一局下来胜者得花签一支,然后再进行下一局。

只不过第一局的最末者为第二局的开局者,依次顺延,也是为公平起见。

如此到终席,得花签最多者赏堆纱宫花十支、彩盅一对。

芳华公主起头,手里捏着一枝晚桃花,那桃花夭夭灼灼,映着粉腮桃面,互增妖娆,芳华念道:“桃花尽日随流水,洞在清溪何处边?”

一旁的乐师忙快奏一段《桃夭》助兴。

排在第二的玉华公主拿的是荼蘼花,她的长相是几位公主里最好的,可惜没有继承她母妃的十分美貌,且性情傲慢骄矜,眼睛并不看向众人,丹唇微启,随口道:“开到荼靡花事了,丝丝天棘出莓墙。”

乐师又奏了一曲《香飘荼靡》。

庆华公主摘的是海棠,那是一枝西府海棠,艳丽娇美,把庆华稍显苍白的面色衬托出了几分红润,细声说道:“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一曲《女儿棠》后,英华公主采了一只荷叶,擎在手里高声道:“惟有绿荷红菡萏,枝枝叶叶得天真。”

她年纪最小,一派的天真烂漫,又为了斗草新学了几首诗,恰好又派上了用场,因此颇为欣喜。

乐师因此奏了《采莲曲》。

下来是端敏郡主,她虽不爱读书,却也不是白丁。手里拿着一朵蔷薇花,边摆弄边吟诗:“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端敏郡主下首坐的是芳华公主的两个伴读,虞珊和严依依。

虞珊拿的是芙蓉花,她自幼在宫里,这饯花宴也不知出席多少回了。

卫宜宁进宫的日子虽浅,但对众人都有一个大致的了解,唯独觉得这虞珊颇有些几分看不透。

她似乎对什么事都不在意,又似乎时时都加着小心。

只见把花托在掌心里,缓缓念道:“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

在虞珊后面的严依依拿的是一朵辛夷花,轮到她便从容地拈花吟诗:“花如琼片叶如云,隔水残霞日半曛。”

“听说皇后有意要把严姑娘许给左家的二公子,”韦兰琪小声的跟卫宜宁咬耳朵:“但她似乎不乐意。”

卫宜宁知道韦兰琪是个包打听,才进宫没两天就打听到了许多事情。

严依依之后是盛慕冰,她还是那副贞静柔顺的样子,手里拿的是一枝梨花,随口道:“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

卫宜宁就觉得她和梨花十分神似,一样的清雅洁白,总带着淡淡的疏离。

徐知惜把玩着一朵山茶,颜色深红,甚是妖娆,只听她念道:“雪里开花到春晚,世间耐久孰如君。”

她下来该孙茗茗,只见孙小姐从满满一篮花草里拿出一枝李花来,斟字酌句地吟道:“朝摘桃花红破萼,莫摘李花繁满枝。”

白雯打定了主意,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她不想像孙茗茗那样出风头,因此只是中规中矩的拿了一棵小草道:“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

她吟这首诗原本是无意的,卫宜宁听了却忍不住想起桑姨娘,屈指算来,他们现在应该已经过了燕山了。

她完了就该韦兰琪,选的是一朵木香花,念诵道:“只因爱学宫妆样,分得梅花一半香。”

之后是卫宜宁,她最爱茉莉,于是便说道:“色如西子白,香赛马牙清。”

韦兰琪悄声打趣她:“你还真是又香又白。”

坐在末席的是英华公主的两个伴读席筱竹和楼婉,她们两个年纪最小。

席筱竹拿了一支竹枝,念道:“始怜幽竹山窗下,不改清阴待我归。”

英华公主听了,拍手笑道:“这个好,这个好!你的名字原本就叫筱竹,这诗说的也是竹子。”

楼婉选的是柳枝,笑道:“我选一个最常见的,好在没重了别人。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

至此众人都得了一个花签,未分出胜负,这本也是意料中的。

芳华公主道:“咱们且歇一歇,各位都选自己爱吃的吃上几口,之后再开第二局。”

其实除了孙茗茗,没有人格外重视斗草。韦兰琪和卫宜宁两个人对桌上吃的更感兴趣。

韦兰琪喜欢吃那个甜酥玫瑰饼,卫宜宁偏爱糖蒸槐花。

侍卫们知道今日畅幽园在举行饯花宴,因此并不过来巡逻,以免扰了公主郡主的芳驾。

然而世事难料,不知从哪里飞来两只大鹞鹰,就在禁苑的上空徘徊不去。

起初也没人在意,以为飞两圈之后也就离开了。

谁想这对鹞鹰越飞越低,之后竟猛地俯冲下来,原来它们是盯上了御花园中的锦鸡。

御花园中除了广植树木花草之外,还驯养了许多的禽鸟走兽。

像锦鸡、仙鹤、孔雀、鸿雁等等羽毛美丽的大鸟,也有麋鹿、香獐等性情温顺的小兽。

那对鹞鹰冲入了禁苑,鸟兽顿时惊起一片。

平时再怎么温顺,也终究是有野性的。

因此一片混乱。

卫宜宁倒不怕,知道这些东西并伤不了人,只要躲着些就好了。

可其他人却不都这么想,端敏郡主则想要趁此机会展示自己半生不熟的箭法,拉着卫宜宁就要去找弓箭。

玉华公主摔了一跤,众人都争着去扶。

庆华公主胆子小,又有先天不足之症,当即就吓晕过去了。

韦兰琪想要去叫太医,刚跑出畅幽园迎面就奔过来一头鹿,眼看就要撞上。

韦兰琪慌得闭起眼尖叫,只觉得自己被大力扯到一边,撞到了一个人的怀里。

第五百四十三章 冥冥之中

画堂归正文卷第五百四十三章冥冥之中韦兰琪被硬拉进某人怀里,撞到了鼻子,鼻腔一阵酸疼,眼泪也就控制不住。

抬起头正对上一张硬邦邦的脸,她认得这个人,是关家的老大关佐。

当初在献秋山,钱千镒带着封家兄弟关家兄弟等人非要和韦家姐妹同席,韦家姐妹不同意,于是便有人提出折中的办法来,以文武赛来定输赢,结果端王世子等人比赛输了。

当时有一局韦兰琪使诈赢了关佑,关佐自那时起就觉得她心思狡狯,再配上妖冶的容貌,分明就是一只成精的狐妖。

关佐素来冷面冷心,他身边的人都知道这点,因此他虽然出身高贵相貌英俊,身边却没什么莺莺燕燕,就算原本有,也被他冷冰冰的性子给吓跑了。

他们本在禁苑里巡逻,见到鸟兽惊飞乱跑,忙分头过来制止。关佐恰好见到韦兰琪,当时情形急迫不容多想,况且作为侍卫,在此情形之下自然是救人为先。

韦兰琪惊魂甫定,一双猫儿眼泪蒙蒙的。

关佐一向不近女色,可此时软玉温香在怀,再加上韦兰琪凝眸楚楚,他便是铁石心肠也软了三分。

韦兰琪对关佐没什么好印象,尤其是想到他之前经常和封家兄弟混在一处嫌恶之情顿生。

再加上他撞疼了自己的鼻子,看见他穿的侍卫服前胸皮甲上镶着护心镜,知道这东西是罪魁祸首。

更何况他一脸的冷气森然,原本想要道谢的话也给堵得咽了回去,一把推开他道:“你怎么这么粗鲁?我不向你道谢,你也不必向我道歉了。”

关佐原本稍微缓和的神色立刻又紧绷起来,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韦兰琪冲着他挺直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想起来自己还要去找太医,便急忙忙朝太医院的方向跑去了。

侍卫们很快就将那两只闯祸的鹞鹰射死,御花园里负责饲养禽鸟野兽的太监也都过来,众人合力把乱飞乱跑的鸟兽都关了起来。

玉华公主的膝盖摔破了,跟前伺候的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徐知惜已经在责骂她们没用了,回头少不了在贵妃面前告上一状,她们又有的受了。

庆华公主此时也已经醒了过来,但明显很虚弱。被宫人们抬回寝殿了,太医们跟着,还要再细致地诊脉开方子。

端敏郡主拉着卫宜宁去拿弓箭,回来的时候发现一切都已平静下来,无物可射,不禁大失所望。

皇后听说了这件事,急忙赶过来。好在众人都无大碍,不过是虚惊一场。

但还是要安慰几句,命好生回去歇息。

只是经此一闹饯花宴一定是不能再进行下去了,众人便都纷纷回了住处。在畅幽园的宫人们收拾了残局,便也纷纷退了下去。

别人都还罢了,只有孙茗茗格外的不甘,为了在饯花宴上出风头,她可是准备了好久。

又是背诗又是准备衣裳首饰,起了大早去采花,结果只进行了一局就偃旗息鼓了,真是枉她之前大费周章。

所以众人都回去之后,只有她还留在畅幽园。

手里拿着盛花草的篮子,坐在水边。

拈起一枝花念一句诗,然后再把花枝丢进水里。

好似只有这样才能让她的心里好受一些。

“浩态狂香昔未逢,红灯烁烁绿盘笼。”孙茗茗拿起一朵开的正盛的芍药,一边念诗一边把花瓣一片片的扯下来,水上落了一片嫣红。

“觉来独对情惊恐,身在仙宫第几重。”身后忽然有个男子的声音接下了后两句。

孙茗茗闻声起身,吟诗的那个男子拂开低垂的柳枝缓步走到离她一丈远的地方。

孙茗茗见他穿着一身昊蓝色的锦袍,玉冠束发,长身玉立,气度很是不凡。

只是凤眼狭长,浓眉压低,显得有几分阴郁。

“民女孙茗茗见过皇子,请殿下饶恕民女冲撞之罪。”孙茗茗忙请安,她在家中练习不下千百遍,保证这个安请的又得体又好看。

她家无官阶,所以自称民女。

“平身吧!”男子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好奇:“你认得我?”

“民女不认得。”孙茗茗虽然起了身,但并不抬头。

“你不认得又怎知我是皇子?”男子说着又往前走了两步,每一步都像踏在孙茗茗的心上,惹得她小鹿乱撞。

“是民女自己猜的。”孙茗茗柔声道。

“那你能否说说是怎么猜出来的?”男子问。

“能够来这里的必定不是一般人,您身上的衣服不是侍卫服色,再看您的年纪相貌和气度便一定是皇子无疑了。”孙茗茗道。

“之前听你吟诗便知道你是个才女,没想到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慧。”男子笑道:“那么你不妨再大胆猜一猜我是几皇子?”

“若猜错了可会挨罚吗?”孙茗茗大着胆子问。

“当然不会。”男子大方地说道:“不知者不怪。”

孙茗茗在心里飞快的思索:太子平时课业繁忙,且听闻生得有些文弱。

二皇子性情洒脱,爱好习武,也与这人的气质不符,而四皇子今年不过八九岁,还太小。

因此说道:“美女斗胆,猜想是三皇子殿下。”

男子听闻,轻笑一声说道:“果然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

这就表示孙茗茗猜对了。

三皇子慢慢踱步到孙茗茗跟前,看到水里的落花不禁问道:“为何要把花抛到水里?莫非好看的女孩子都是如此任性吗?”

孙茗茗闻言不禁有些窘迫,但她立刻就想到了应对之词:“今日饯花宴所折的这些花卉,我觉得把它们随意丢弃未免太可惜了,虽说流水落花两无情,但总好过朽烂在泥土里。”

“你果然比别人多一份情肠,”三皇子嘴上说着,眼睛却不住地打量孙茗茗:“不知我可有幸知道你的芳名?”

孙茗茗听三皇子询问自己的闺名自然心花怒放,可她也知道欲擒故纵是男女间百玩不厌的把戏。

因此又行了一礼,说道:“请三皇子恕罪,民女该告退了。”

说完含羞带怯的夺路走了。

如果三皇子真的有心想要结识自己,那么想打听到自己的名字其实并不难。

孙茗茗的心一扫之前的阴郁,轻盈的几乎要飞起来。

原来真的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所幸今天她打扮得如此精心,全身上下挑不出一丁点儿毛病。

还有那些诗句,原来自己挑灯夜读的几十个夜晚都只为今天的这一次相逢。

第四百五十四章 提亲与有喜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五十四章提亲与有喜454

宫外,街市依旧喧嚣。

大多数的人事依然按部就班,但有些人做的事却引人注目。

端王世子正式向韦家提亲,这一消息便如生了翅膀一样,极快地传入了京城个个深闺浅巷之中。

自然又是众说纷纭。

有人艳羡有人嗤笑,更有人大摇其头直说胡闹。

老王妃把韦兰珥叫进房里,屏退了左右,问她:“端王府的亲事你可愿意?”

韦兰珥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你当真愿意?”老王妃不放心地又追问了一句:“可不要委屈自己,咱们家还不至于用你们的亲事去换荣华富贵。”

老王妃怕的是韦兰珥牺牲自己来为娘家考虑,毕竟以端王府的势力,无疑可做韦家的一座大靠山。

但和这些相比,女儿是否称心如意才是更重要的。

老王妃不了解钱千镒,可以往听着名声却是不大好,生怕他是个纨绔浪子,把韦兰珥给荼毒了。

“母亲,”韦兰珥抬起头,一双妙目含着水汽:“这件事是我甘愿的,与旁人都没关系。母亲也不必担忧,在做决定之前我已经想得清楚明白了。”

“唉,虽如此说我却还是不放心,”老王妃叹道:“这件事还得听听你大姐姐的意见才好,我已叫人去请她回来了,你们姐妹间说话更亲密,让她跟你好好谈谈再回复端王府也不迟。”

勤勇公府邵桐的院子里,绿肥红瘦,芭蕉和翠竹深绿浓翠的枝叶舒展有情,将整座院落掩映得沁凉宜人。

邵桐自外回来,脚步匆匆。

韦兰珮的陪嫁丫头雨奴抿嘴笑道:“姑爷每次回来都是这么急匆匆的,好像多久没见到姑娘了似的。”

韦兰珮的脸颊红了红,轻叱道:“不准胡说。”

言语间邵桐已然进了院子,见娇妻一身红绫衣裙立在翠竹之下,说不出的妩媚嫣然,只觉得天地都失色。

韦兰珮出嫁不足百日,还是新嫁娘,依规矩就是要穿得鲜艳一些才好。

虽然她的性子一向温婉低调,但但搁不住美貌出众,只是略穿一两件鲜艳的衣裳,便引得人移不开眼睛。

雨奴掩口退到了外头,知道邵桐若是不去部里司职,必要腻着韦兰珮的。

偏偏自家小姐脸皮薄,未免难堪,雨奴用眼色把伺候的下人都带了出去。

邵桐一双眼睛不离韦兰珮身上,只觉得自己的娇妻哪哪儿都美艳不可方物,一把搂在怀里,轻声问道:“今日在家里可有什么好玩的的?觉不觉得闷?要不要我陪你回娘家去看看?”

韦兰珮听了就说:“我的确要回去一趟,才母亲打发人捎信来,说端王世子向兰珥提了亲,叫我回去帮忙拿主意。”

邵桐听了就说:“世子妃的位子不知有多少人觊觎,我在外头已然听了满耳朵的传言了,依你的意思怎样呢?”

韦兰珮微微颦眉道:“我心里是有顾虑的,不太想让兰珥嫁过去。”

“你顾虑的可是世子不靠谱吗?”邵桐问道。

韦兰珮微微颔首,钱千镒其人不靠谱是出了名的,当初甚至还想纳她为次妃呢!

“兰珮,你可想听听我的看法?”邵桐挽着娇妻的手坐下。

“桐郎,依你之见该怎样好?”韦兰珮问。

“当初你是否也觉得我不靠谱?”邵桐在娇妻的玉腮上轻轻啄了一下问道。

韦兰珮回想起当初忍不住笑着点点头。

“那你如今可还这么觉得?”邵桐又问。

“自然不是,否则我有怎会嫁给你?”韦兰珮道。

“是啊,所以说看人不要只看表面,”邵桐道:“端王世子的确爱玩爱乐,但在终身大事上他绝不会违心就是了。”

“你的意思是……”韦兰珮有些难以置信:“他对兰珥很是钟情?”

“他是娶过妻的人,且又不是没人肯嫁他,”邵桐耐心分析道:“所以他必要找个十分合心意的娶过门才是。”

“可若只是图一时新鲜怎么办?”韦兰珮的疑虑还在,毕竟关心则乱,韦兰珥是她的同胞妹妹,她生怕有什么隐患。

“兰珮,”邵桐双手扶住韦兰珮的香肩,神色认真地说道:“这个谁都做不得准,婚姻的事最简单也最复杂,有多少夫妻开始情投意合后来劳燕分飞。又有多少相看两厌后来又情同鱼水?”

“那什么能作得准?”韦兰珮的眼泪都要下来了,邵桐的话让她莫名伤感。

“兰珥可有心仪的人?”邵桐问。

“没听说。”韦兰珮摇头。

“那她自己可愿意嫁给端王世子?”邵桐又问。

“母亲捎信说她点头了。”韦兰珮的语气里有说不出的担忧,怕妹妹委屈了自己。

“兰珥是个聪明人,”邵桐道:“既然人心未必靠得住,何不择一个高门嫁了?终好过到头来一无所靠。”

韦兰珮还要说什么,雨奴从外头端了点心和茶水过来,说道:“这是厨房新做的点心,夫人特地命人送过来的。”

邵桐拿起一块点心递到韦兰珮嘴边道:“你不是最爱吃荔枝糕的,难得这时候有,快尝尝。”

韦兰珮咬了一小口,还没等咀嚼,就觉得恶心,竟忍不住吐了出来。

邵桐忙扶住她道:“怎么了?胃口不舒服?”

韦兰珮却呕得更厉害,连话也说不了了。

邵桐惊得忙起身,一边给韦兰珮拍背,一边命人快去请大夫。

不一会儿黄氏和卫阿鸾也知道了,忙过来看。

韦兰珮喝了几口清水,胸腹的烦闷好了些。

黄氏见状笑道:“桐哥儿莫急,依我看多半是好事。”

邵桐真担心娇妻的身体,闻言苦笑道:“大伯娘你就别逗我开心了,生病哪里好了?”

黄氏但笑不语,只看着卫阿鸾。

卫阿鸾会意,走过去,悄声问雨奴。

雨奴摇摇头又点点头。

卫阿鸾笑道:“这多半是了,等郎中来了号了脉就能作准了。”

邵桐还有些解不过来,韦兰珮的脸却红了。

想起自己的月信已经迟了半个月,想必是怀了身孕。

次后郎中来了一请脉,连声道喜。

邵桐听了先是一愣后又狂喜,不顾众人在跟前,抱起韦兰珮道:“我的好兰珮!你叫我怎么谢你?!”

说到最后语音已经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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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五章 今天不是读书日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五十五章今天不是读书日南风细细柳枝斜,石榴未拆青梅小。初夏时节的景致从来带着几分怅惘与慵懒。

这样的天气本是极好的读书的日子,只是许多人却用来打瞌睡。

禁宫思兰厅是公主们读书的地方,与之相连的慕芷阁是座藏书阁,里头有不少典籍孤本,很是难得,可惜的是很少有人翻看。

紫陌端砚湘竹管,泾宣玉架锦封书,读书的排场做的十足,只是没几个人肯仔细听讲,倒嫌上首的弘文馆博士伍夫子抖着山羊胡子聒噪得很。

卫宜宁听得很认真,她之前也读过《诗经》,但没这么细致地一句句品过,觉着先生讲得极好,以前有没读到的地方,此时豁然开朗。

韦兰琪假装听得很认真,实则在桌子下头抚摸着袖子里的狮子猫。

那狮子猫小小的一只,绒球一样肥圆可爱。

端敏郡主直接双手捧腮,早已睡过去了。她本来是不困的,可夫子一讲书她就立刻涌上困意来,睡得比在床上还踏实。

其他公主和伴读也大多走神的走神,瞌睡的瞌睡,只有那么两三个人听得还算认真。

不管怎么说,读书这边还算是好应付的,常嬷嬷那头才是修罗场。

动辄罚站罚写,稍不留神就要挨戒尺。

伍博士在上头很是无奈,只得搬出皇后来:“皇后过几日要考察诸位的功课,既要看写字又要问诗句,老朽已然尽力了,诸位小主要有准备才是啊!”

虽然读书也算不得这些主子们的正业,但总要面上过得去才好。实在不像样子,他这老脸也没处放。

果然听讲的众人立刻都挺直了身姿,不再像之前那么懈怠了。

“各位小主听不懂不要紧,随时问就是。”伍夫子捋着山羊胡子耐心地说教:“老夫职责所在,理应如此。”

韦兰琪便问:“夫子,关关何解?”

“关关者鸠鸣声也,”伍博士道:“此为拟声。”

“这都不懂,”孙茗茗小声嗤笑:“绣花枕头!”

徐知惜在一旁听到了,觉得孙茗茗说的很对,朝她抛了一个赞赏的眼神。

孙茗茗本来就有意巴结徐知惜和玉华公主,觉得这是个契机,反正徐知惜也讨厌韦兰琪。

前几日她倒是有意要结交卫宜宁,拿了些首饰送她。

谁想卫宜宁竟不动声色地给她退回来了,明摆着不识抬举!

孙茗茗于是清楚卫宜宁和韦兰琪是一伙儿的,绝不可能帮自己什么。

既然指望不上那也就算了,说到底凡事还是要靠自己。

讲习完毕,夫子退出去,众人便如遇赦一般,彻底放松下来。

禁宫里总是无聊的时光居多,凭栏看侍卫,已经算是一大消遣了。

侍卫们巡逻,从思兰厅前穿过,众女悄悄指指点点,虽然声音不大,但还是有一句半句飘进侍卫们的耳朵。

其实这些侍卫们私底下也会悄悄议论进宫的伴读们,甚至连郡主公主都不放过,只是这些话只能背地里说。

比如他们公论长相里韦兰琪第一,端敏郡主第二,盛慕冰第三,其余的分不出什么上下。

不过论家势,卫宜宁无疑是最差的,就是不知她会被指婚给谁。

韦兰琪和卫宜宁也趴在栏杆上,卫宜宁眺望远处的景致,韦兰琪的猫儿眼从侍卫身上划过去,关佐在队伍里,韦兰琪一见他那张冷脸便忍不住把头扭到一边。

关佐目不斜视,可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有一束目光是看向自己的。

徐知惜的目标不在这些侍卫身上,因此并不留意。

反倒是目光在韦兰琪身上停留的比较多,韦兰琪的相貌太出众了,让人不能不心生防备。

又何况她身边那个卫宜宁,据说和肖卿卿的关系非同一般。

她对于卫宜宁的印象不过是姿色中等,沉默安静而已。

对于卫宜宁,她不甚了解,也不屑去了解。一个罪人之女,卫家又彻底倒了台,便是她有几分本事能混进宫来,也不可能被指一个门第过高的婚事。

故而徐知惜看卫宜宁就像是看宫女一样,别管她怎么能巴结,终究是低贱的。

“有鹞鹰!”英华公主年纪最小最调皮,她看着那些侍卫们目不斜视地朝前走,就忍不住促狭心起,想要逗弄他们。

果然她这么一喊,侍卫们全都抬起了头。

鹞鹰自然是没有的,却看到了花朵般娇美的女孩子们,其中韦兰琪的容颜夺魄勾魂,不禁有人看呆了。

韦兰琪当然不在意,转身去追她的猫了。

徐知惜抓尖要强惯了,何况她一向同韦兰琪不睦,很多时候年轻女孩子之间并不需要什么深仇大恨,只要一点点妒火就足以恨对方个你死过活。

徐知惜见韦兰琪蹲在那里抚摸着那只狮子猫,旁边的栏杆恰好有了裂痕。

之前就有宫人禀报过了,今天午时会有内务府的人过来修缮,叫众人离那里远一些。

“把她推下去!到时只说她自己失足摔下去的。”徐知惜在心里恶毒地想。

她也知道这个高度不足以致命,但却足够摔断韦兰琪的腿,或是伤到她的脸。

“生的这么妖精似的,一定是个祸害。”徐知惜在心里给自己找理由:“弄残了她也算是替天行道!”

因为众人都趴在靠南的栏杆上,而韦兰琪独自在靠北的栏杆附近,徐知惜趁人不备快步的走上前去。

韦兰琪蹲在地上毫无察觉,刚刚起身只觉得身子晃了一下,原地转了个圈。

等她站稳了再看时,徐知惜的身体已经在栏杆外了。

众人听到惊呼声,急忙跑过来。只见栏杆断了一块,卫宜宁单手抓住徐知惜,另一只手握住旁边未断的栏杆。

徐知惜整个人悬在半空,吓得面色惨白惊叫连连。

众人帮着卫宜宁把徐知惜拉了上来,一面又叫人赶快去传工匠。

“怎么这么不小心?”玉华公主问徐知惜:“早起不就说了,不要到那边去。那边的栏杆坏了还没来得及修。”

徐知惜坐在地上惊魂未定,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就摔出去了。

“徐姑娘,你可得好好谢谢宜宁,她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呢!”端敏郡主说道:“若不是她,你今天非摔个好歹不可。”

徐知惜自然不好说别的,只能朝卫宜宁点点头说道:“卫姑娘,真是多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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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六章 各有心肠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五十六章各有心肠天气慢慢热起来,怕热的人已经琢磨着吃冰糖冷雪丸子或是喝酸梅汁了。

宫里端午后才可用冰,只需再等几天。

“听说韦家的六姑娘要做端王世子妃了,”白雯的语气里满透着羡慕:“以前人们都还说韦家的女儿嫁不出去,谁想一个嫁的比一个好。”

虽然韦兰珥的亲事定下来了,但大婚也要等到一两年后。可在外人看来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韦家女儿高嫁,这事自然人尽皆知。

孙茗茗是听不得别人夸韦家女儿好的,之前她看中了燕云堂就被韦兰珊从中作梗,尽管韦兰珊本意不是这样,但孙茗茗却认定了燕云堂就是因为她才看不上自己的。

韦兰珮嫁给邵桐也就算了,偏偏又出了个世子妃,万一韦蓝琪再勾搭上某位皇子……

孙茗茗眼前浮现出一张英俊又有些阴郁的面孔,哪个男人能保证见了绝色的韦兰琪不动心呢?

女子在情爱上最容易患得患失,更何况她对三皇子一点把握也没有。仅凭着初见面的些许好感其实是经不住考验的。

除非自己能尽快占住他的心,使之容不下别人。

“我去看看徐姑娘,”孙茗茗觉得不能坐以待毙:“你替我跟公主说一声。”

徐知惜经过那一番惊吓,此时正在休养。

孙茗茗觉得很多事情从来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她知道结盟的重要性,否则仅凭她单枪匹马想要达到目的可太难了。

她选中了徐知惜,所以要尽快向她表示诚意。

结交了徐知惜就等于攀上了徐贵妃,在宫里总要站一队才行。

更何况三皇子是寄养在徐贵妃名下的,如果能同徐知惜走近,岂不是更有机会遇见他?

如今正是个好机会,借着探望的名义去见徐知惜,也显得自然些。

孙茗茗知道时机的重要性,她要抓住这个机会绝不放过。

其实徐知惜胆子也不算小,当时的确是吃了一惊,但随后休息了半日也就安定下来了。

只不过可以借此多休养两天,也不是什么坏事,反正无论是读书还是受常嬷嬷的训教,对她而言都不喜欢。

那天的事没有人要追究,徐知惜也没对任何人说起,别人都以为她是失足掉下去的,那就这样好了。

只是负责修缮的人受了责罚,因为没有及时修理有隐患的栏杆。

孙茗茗穿着一件浅绿色的冰觳纱衫子,银红绫裙,戴着一只冰种紫翡翠的镯子,上头掖着一幅苏绣手帕。

头上只戴了一只珍珠步摇,但颗颗圆润硕大,看光泽就知道不是凡品。

跟在她身后的丫鬟手里捧着一只描金的匣子,看上去沉甸甸的。

徐知惜命人上茶,她斜倚在卧榻上,脸上的神情有几分慵懒。

“不知徐姑娘可好些了?”孙茗茗殷勤地问道:“我这里有一些东迦必乘国来的瑞龙脑香,最能安定心神,还有一柄玉尺,沐浴后用来按摩肌肤,能舒筋活血,养颜润肤。还请徐姑娘不要嫌弃,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瑞龙脑香最是名贵,一经沾染经年不散,十两黄金才能买到一两香,且若是没门路便是拿着钱也还买不到真的。

孙茗茗的意思徐知惜怎会不知?从小到大想要巴结她的人多了去了,早就习惯了。

徐知惜对孙茗茗算不得有多少好感,可她也没有必要拒绝。孙茗茗乐于向她示好,这对她又没坏处。

况且对于某些人的示好,拒绝反而会结仇。

不过在接受投诚之前,她要先摸一摸孙茗茗的底。

“孙姑娘家资巨富,一出手就是这么贵重的礼物,真是大手笔啊,也难怪有些人不敢接。”徐知惜半开玩笑似的说道。

孙茗茗悚然而惊,看来自己之前企图拉拢卫宜宁的事徐知惜已经知道了。

这宫里的事还真是瞒不过她去。“唉,终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吧!”孙茗茗语气里带着些许惆怅:“是我犯傻了,总想着大家都和和气气的才好。谁想人家和我不是一样的心肠,是我自作多情了。”

“原来我竟不知道孙姑娘如此多情,”徐知惜掩口而笑:“不知你可有中意的指婚人选了?”

孙茗茗没料到她会问得如此直接,当即就红了脸。

“孙姑娘这般品貌,便是做东宫的侧妃也不为过吧?”徐知惜见她害羞不开口便眉梢挑了一挑,满含深意地问道。

“不敢不敢!”孙茗茗急忙辩白道:“我死也不敢有这样的妄想,徐姑娘可别开这样的玩笑,我实在担不起。”

太子就是将来的国君,太子妃人选已定,但不妨碍有侧妃。

并且也一定会有侧妃,可孙茗茗丝毫不敢奢望。

敢把主意打到皇子身上,就已经够胆大了,若是还想被太子纳为侧妃,孙茗茗自认没那么好命。

徐知惜见她如此说,心便放下了,说道:“你怕什么?不过是玩笑话,这里又没有旁人。”

孙茗茗嘘了口气,心有余悸道:“这玩笑还是不开的好,我胆子小。”

徐知惜见她如此,知道她对太子无觊觎之心便放心了,笑道:“其实这宫里也有些太拘束,你若无聊可常来找我说话,不要见外。”

孙茗茗连忙答应。

从徐知惜的住处出来,孙茗茗找了个僻静处站住了,使劲的喘息了几口气才算平静下来。

不知自己刚才在里头,若是回答的稍微迟疑一些会是怎样的结果?

“如此看来,徐知惜是想要做太子侧妃了。”孙茗茗窥探到了这个秘密:“她的身份倒是符合,又有贵妃给她做主呢,比我要顺利多了。”

想到这里孙茗茗满心都是羡慕,徐知惜真好命,有一个争气的姑姑。

孙茗茗心里生出无限的憧憬,倘若自己能够和徐知惜成为好友,再破费上可观的银子,未尝不能如愿。

毕竟不管怎么说,这些皇子中三皇子是势力最单薄的一个。

和自己在一起,也是许多人乐于看到的,不会给其他皇子造成威胁。

毕竟太子的地位最稳固才是于国最有利的。

第四百五十七章 不许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五十七章不许桑条无叶土生烟,今年打从开春起就没下过一场透雨。

到了五月天气越发热,雨水也就显得更难得。

京畿千里大旱,有些地方种子种了下去,两三个月不发芽,扒开土一看,播下去的种子都已经变成灰碳样了。

倘若能下一场透雨,种些晚田还能以此度日,否则明摆着今年的庄稼基本上就绝收了。

关于灾情的奏折每日像雪片一样飞来,皇上为此忧心难寐,决定去京郊泰谷祠求雨。皇后随行,其余嫔妃依旧留在后宫。

徐知惜听说太子这几日病了,便亲手炖了羹汤要送到东宫去。

丁内监走过来,他总是习惯性的弯腰低头,把那张阴柔的脸半藏起来。

“小姐,娘娘叫您过去有话说。”丁内监的声音总是凉丝丝的,像蛇。

徐知惜看了看桌上的汤,有些不情愿,时候久了会凉掉,就不好喝了。

可徐贵妃的旨意她不敢不遵,那是她姑姑,却也是她们徐家都要仰仗的人。

徐知惜随着丁内监来到了添禧宫,徐贵妃喜欢藤萝,院子里有一架从岭南移植过来的百年紫藤,花如飞瀑,把大半个院子都遮蔽了。

徐知惜迎面碰上了三皇子,对方一见她立刻露出笑容,近前道:“我来给母妃请安,说起有好几日没见你了。如今读书课业重不重?”

徐知惜并不喜欢三皇子,但碍于情面也要用心敷衍,毕竟他自幼就寄养在徐贵妃这里,总不能让人以为他们两个不睦。

“也还好,夫子讲的不快。”徐知惜温言道:“贵妃叫我有事,不敢耽搁,我先进去了。”

“好,若是无聊了便到我那里去,他们从外头给我搜罗来不少新奇的玩意儿。”三皇子很是热情地邀约。

徐知惜点头算是答应了,实则是绝不会去的。

徐贵妃的屋子比外头凉爽不少,冰镇里用新汲的井水湃着新鲜的瓜果,玛瑙缠丝盘子里满满一大束带叶的鲜荔枝。

瓜果的香甜气味充斥在屋子里,贵妃是不喜欢熏香的。

四季只用应季的花果来代替香料,这点宫里人都知道。

徐贵妃身着绛纱衫子,颈上戴着一个紫纱囊,里头是一颗弹丸大小的紫玉珠子。

这珠子来历不小,是自上古便传下来的,当今圣上幼时在海德殿玩耍时,太上皇赏与他戴的,一直到大婚才摘下,后来贵妃入宫便赐给了她。

由此也可见徐贵妃是何等受宠。

徐知惜请了安,贵妃命坐,四皇子钱子博本来是在一边玩耍的,贵妃叫丁内监带他出去,说道:“去探望探望太子,之后便去读书吧。”

之后才对徐知惜说道:“前几年看你还小,有些话我便没有叮嘱你。如今宫里来了好几个伴读,将来都是要由皇上皇后指婚的,你要提前做好打算。”

徐知惜明白贵妃的话,有几分害羞地说:“侄女最仰慕的人便是您了,想着按娘娘的脚步走总是不错的。”

徐贵妃当初便是选做了皇帝的才人,之后一步步走上贵妃之位。

徐知惜的意思是想要做太子的侧妃,之后也像她姑姑一样成为最受宠的贵妃。

谁想徐贵妃听了之后冷笑一声说道:“我之前也猜度着你有这样的心思,没想到还真是。不过我今天跟你说明,无论如何把这个念头打灭吧!”

“这是为什么?”徐知惜不由得愣了,语气很是不甘。

“虽然说这世上的女人没有不苦的,但后宫的女人所受的苦却是天底下最深最重的。”徐贵妃言语变得温和了许多:“有许多事不便跟你说,但宫里的规矩多,人心复杂,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你性情急躁,胜负心又重,这宫里不适合你。”

“既然宫里这不好那不好,那姑姑为什么进宫唻?又为什么有许多的女人挤破了头也要进来?”徐知惜不肯回头:“我见姑姑金尊玉贵,万千宠爱于一身,天底下的女人没有哪个不羡慕你的。虽然名义上您没有皇后尊贵,可也不必操皇后那么多的心呀!”

“你怎的这般固执,难道姑姑还会给你当上不成?”徐贵妃见她如此,叹气道:“我当初进宫是没有办法,总要为父兄考虑。你大可不必做此牺牲,如果真想过的舒服自在,还是要选一个门第人物都好的人家,我看邵家就不错。那个邵桐娶了韦家的大小姐,他的孪生哥哥邵楠如今就在禁军侍卫里,想必你也是见过的。我虽然没有亲见,但听人说长相英俊脾气也温和。”

“我才不要什么邵家!”徐知惜本来就很任性,再加上任何一个年轻女孩子若是被人强配鸳鸯都会很反感,因此忍不住抗声道:“我心仪太子,若是姑姑不许,我便剪了头发做姑子去。”

“不得胡说!”徐贵妃听她如此也忍不住沉了脸,她原本生的十分娇艳,一发起怒来,就变得十分凌厉:“我的话你一时听不进去也不要紧,回去好好琢磨琢磨。我会叫人看着你,不许去东宫那边。”

徐知惜知道她姑姑说到做到,在这宫里,没几个人敢违拗她的意思。

徐知惜哭着跑了出去,丁内监走进来小声的请示道:“娘娘,小姐这个样子咱们该怎么办?”

“情窦初开,认准了哪个人一时改不过来,这也是人之常情。”徐贵妃慢声说道:“反正要到真正指婚还要再过个两三年,慢慢儿的劝吧。你叫人好好的盯住了她,别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就行。”

“奴才记住了。”丁内监躬身答道:“伺候小姐的那几个都是知根知底的可靠人,请娘娘放心。”

“还有一事,孙家那个姑娘……”丁内监刚起了个话头,门外有宫女走了进来禀告道:“淑妃娘娘来了。”

丁内监便按住了话头不说,躬身退了下去。

徐贵妃便命人请淑妃娘娘进来。

她们进宫的时间都差不多,又何况陈淑妃只有两个女儿,年纪比徐贵妃要大,算是最无害的。

所以徐贵妃从不防着她。

第四百五十八章 故人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五十八章故人大周的皇宫有将近一万间房,除了天恩殿、海德殿和坤泽殿三座大殿外,其余的都分列两旁。

太后、皇帝、皇后和皇子们的居所在东侧,妃子公主们的住处在西侧。

这只是大致的分布,这些宫殿装饰华丽,年年修缮粉刷,看上去很是气派。

但这禁宫中也有一些地方是破败荒凉的,即便在这赤日炎炎的夏日,阳光也仿佛照不进来。

这些地方被称为禁苑中的禁地,人们称之为“冷宫”。

一般人轻易不会到这里来,生怕惹了晦气。

这地方住的都是失宠犯错的妃子,还有伺候她们的宫人,有些上了年纪也不肯出宫的宫人们,经了主子的许可也住到这里来。

如果世间有活死人的墓地,那么这里绝对当的起这个称号。

卫宜宁一个人走在冷宫的甬道,砖缝里的荒草疯长到如许高,已经没过了脚踝。

今日五月初一,帝后去京郊祈雨还未回宫,公主们的功课也暂时停了。

魏宜宁心里惦记着父亲当年在宫里发生的事,趁此机会想要查访查访。

当年卫宗钊的罪名是调戏并逼死宫人,那名自尽的宫女是服侍明贤太后的,原本是智勇公府的丫鬟,名唤柔奴。

明贤太后是先皇的正宫,但并非当今圣上的生母。

如今住在萱慈宫的太后才是皇上的生母。

当年朱太夫人进宫见先太后,带了两个丫鬟进宫,其中一个就是柔奴。

她因为生得好且又手巧,被先太后看中了。

恰好当时卫宗镛和卫宗钊兄弟俩因为柔奴闹得有些不愉快,朱太夫人便就做了顺水人情。

当年具体怎样的纠葛,卫宜宁并不是很清楚,入宫前她特地问了朱太夫人。

据老太太讲,这柔奴是家生子,自幼便在府里头。先是服侍燕太夫人了,后来太夫人去世,她便服侍卫玉珰。

卫玉珰出嫁后她依旧留在智勇公府,就在朱太夫人跟前。

卫宗钊和她年纪相仿,卫宗镛比她要大许多。

当初卫宗镛好几次要讨她做妾,但柔奴不肯,几次去求朱太夫人。

朱太夫人知道她心仪的是卫宗钊,便想着遂她的心愿。

但后来府里出了一些事,柔奴的事也就被耽搁下来了。

再加上老公爷器重卫宗钊,要他立志勤学,不可贪恋美色,因此卫宗钊便没有纳妾。

至于他是否喜欢柔奴,朱太夫人也说不好。

所以后来明贤太后驾崩,卫宗钊那时已经袭了爵,进宫吊孝期间便出了柔奴自尽而死的事情。

朱太夫人当时也觉得蹊跷,但卫宗钊自己并未否认。

况且这罪名实在大,卫家人不敢自行辩驳,因此卫宗钊便被治了罪,发配去了老凌河。

卫宜宁进宫来,只是从惠英姑姑那里略微打听到了一点线索,知道当年和柔奴关系很亲近的宫女春荷如今还在宫里。

所以她便找机会来这里寻找那位老宫人。

只是冷宫丝毫也不比前头娘娘们的住处小,区别只在于一富贵一贫寒。

这里的人个个神情怪异,面容憔悴,盯着卫宜宁好似看怪物一般。

换成胆子小的人,只怕就要落荒而逃了。

卫宜宁神色自若,她并没有轻易开口询问。

而是冷静地审视着遇见的人,春荷的年纪应该在四十岁上下,她曾在绣坊待过三四年,眼睛不是太好。

所以那些目光如炬紧盯着她一举一动的绝不会是春荷。

垂柳树下一个微驼的身影引起了卫宜宁的注意,她坐在那里认真又缓慢地绣着一只手帕。

绣工精致细腻,是一幅双面绣。

卫宜宁走上前,离她有三四步远的地方站住了,低声问道:“您可是春荷姑姑?”

那老宫女停了针,慢慢把脸转过来,仔细觑着眼睛看了看卫宜宁,问道:“你是谁?找我做什么?”

卫宜宁见自己找对了人,心里稍稍放松了一些,蹲下身说道:“我是卫家人,想问问你还记不记得柔奴的事?”

“十多年前的事了,有些还记得有些可记不清了。”春荷道:“你若问她进宫之后做什么事,服侍什么人,我还能记得起来。若是问她的死,我就不知道了。”

“这是为何?”卫宜宁忍不住追问:“按常理不该对她的死记得更清楚吗?”

“我那个时候和她并不在一处,只听闻她是自尽死的,却连她最后一面也没看到。”春荷叹息一声说道。

“那当时谁和她在一处?谁又对她的死比较清楚?”卫宜宁问。

“你是卫家的人,那卫宗钊是你什么人?”春荷反问卫宜宁。

“我是他女儿。”卫宜宁如实相告。

既然想让春荷说出当年的实情,卫宜宁对她就不能有所隐瞒。

“我劝你就此打住吧!这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几年,索性就让它成为往事吧。若是不死心还要翻腾起来,当心陈年的积灰眯了眼睛。”春荷冷笑一声道:“天底下人心最复杂的地方莫过于此了,我就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想知道,才能好好的活到今天。我劝你不要再问了,我什么也不知道,就算知道也绝不会说的。”

卫宜宁还想再说什么,只听身后有脚步声走近了,一个阴柔的声音响起:“这不是卫姑娘吗?怎么到这地方来了?”

卫宜宁一回头,见到的是丁内监那张惨白俊魅的脸。

“原来是丁总管,”卫宜宁毫不惊慌的站起身:“我因贪玩四处转转,谁想就迷了路,正向这位姑姑问路呢!”

丁内监的眼神幽深莫测,但脸上依旧挂着笑:“姑娘刚进宫,也的确不熟悉路径,不过以后万不可这么一个人乱走了。”

“多谢丁总管叮嘱,宜宁自当谨记。”卫宜宁颔首。

“卫姑娘客气了,小的不过是个下人,您可别这么说,”丁内监依旧笑得殷勤:“那么就让小的带您回去吧!省得郡主惦记着。”

“丁总管不忙?”卫宜宁似是随意问道。

“小人不过是来这里见一位故人。”丁内监道:“见过了正要回去。”

卫宜宁的眼睛略过丁内监刚刚走过来的地方,是一间相对封闭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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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九章 郁闷的钟公爷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五十九章郁闷的钟公爷五月初一,依旧是个响晴的天气。

一大早,钱千镒就骑了马来钟野府上闲聊。

“世子爷今日好闲,”钟野刚活动完筋骨,赤膊流汗,一身腱子肉好似铜铸的,虬髯棕发牙齿洁白,望着钱千镒笑道:“好些日子没见,还没恭喜世子喜得良缘。”

钱千镒一脸的春风得意,笑道:“好说好说,你只要把你那私藏的梨花雪拿出一坛来给我喝,就算是你诚心道喜了。”

“恰好前几日我刚得了十坛,”钟野边擦身边说道:“我叫葫芦弄两个下酒菜来。”

又转身叫冬瓜:“去把驼伯前几日送来的酒拿一坛过来。”

“怎么就一坛呢?起码得拿三坛。”钱千镒忙说道:“我自己就能喝一坛,你们公爷的酒量最少也得两坛。”

钱千镒还是去年的时候在钟野这里喝到过吴六娘酿的梨花雪,自那之后就爱上了,只可惜酒不多,每次只能解馋而已。

他想要出钱多买一些,怎奈钟野不告诉他这酒的来历,明知道吴六娘是个奇女子,钱千镒又自诩风流,钟野是怕两个人勾搭到一处,自己反倒变相成了拉皮条的了。

“不瞒世子爷说,人家的确是送了十坛酒来,不过已经过去好几天了,您也知道我们公爷的酒量,到现在就剩下一坛了。”冬瓜无奈地道:“就这一坛,您若是再晚来几个时辰,只怕也没了。”

钱千镒听了只得苦笑,钟野嗜酒,酒量又奇大,他还没见过酒量比钟野更大的人。

大约过了一盏茶时分,钱千镒和钟野在树下的石桌旁边喝酒边闲谈。

桌上摆着两盘下酒菜,一盘风干泥鳅干一盘咸水煮豆。

这两样下酒菜和端王世子的身份相比未免显得实在寒酸,可钱千镒却不觉得,葫芦的手艺冠绝天下,随便拌个野菜都能让人回味不已。

又何况钱千镒什么山珍海味稀奇物没尝过?反倒觉得人间烟火市井百味,凡俗寻常者最为隽永归真。

“世子得偿所愿,竟还有功夫到我这里来闲聊,真是难得。”钟野灌了一大口酒道:“像这样的好天气,怎的不约韦家六姑娘出去游玩?”

钱千镒听了,脸上忍不住显出几分沮丧的神色来,说道:“原本是约了兰珥今天出去游湖的,还有邵二夫妇。谁想邵二的老婆如今害喜害的厉害,别说坐船了,就是出个门都很难。”

大周的风俗,已经定亲的男女每月可相约出来见一次面,但必须有家人陪同,不得私会。

钱千镒便想着邀请邵桐夫妻俩,如此既合规矩又能各得其乐互不干扰。

邵桐宠妻无度,即便是在众人面前也挡不住他对韦兰珮举止亲密。

有他这么个“不正经”的姐夫打头,钱千镒自然也可以效法之。

趁机牵一牵韦兰珥的小手或是挨一挨香肩,光是想一想就妙不可言。

可惜的是,如此憧憬泡汤了,因此跑到钟野这里来喝闷酒。

“我说漫郎,”钱千镒三杯酒下肚就开始没大没小起来:“那小宜宁进宫也有些时候了吧?你可有什么打算没有?万一被别人瞧上了,你不是要蒙头在被子里哭晕过去?”

钟野苦笑不语,一提起卫宜宁他的心就像被泡在苦水里头,胸腔说不出的憋闷。

“你倒是说话呀,还拿不拿我当兄弟?”钱千镒瞪起醉眼问钟野。

“我能有什么可说的?凡是进宫伴读的女子,莫不被赐婚世家子,我空有个爵位,实则一文不名。”

“你若愿意我便替你去跟皇上说,”钱千镒一拍胸脯道:“用不着如此消沉低落。”

“我但凡不如此落魄淹蹇,必会亲口向皇帝求取。”钟野仰天长叹道:“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别的本事没有罢了,让自己的女人食不足衣不周可谓耻辱。偏偏我就是如此,没的辱没了人家,还是算了。”

钟野虽然顶着国公的头衔,但以来因为抗旨杀人被夺了二十年俸禄,二来他家本在陇西有封地,后来和突厥议和,尼堪投降大周却被钟野所杀,尼堪的族人不忿,为平息此时,便把钟家在陇西的封地给了他们作为补偿。

钟家在京城的宅子是后赏赐的,因此他在京城只有住处而无封地。

他本人又无实职,也没有立功,所以一无所进,就算偶有进项,他又挥金如土,难有积蓄,因此度日很是艰难。

“嗨,漫郎啊,你也真是生不逢时。”钱千镒慨叹道:“若早生二十年,恰逢对突厥作战,凭你这一身的本事,何愁不能扬名?只是如今无仗可打,无地可收,便是天纵奇才也无处施展。”

钟野闻言但笑不语。

“若你肯放低身段,也未必无人接济你,”钱千镒喝了口酒道:“想当初我也动过这念头,不过你又同我讲了齐景公的事,我便知道万不可接济你了。”

钱千镒因为和钟野走得近,见他实在困窘,也想要帮衬他些,毕竟端王府有的是钱。

但钟野却讲了当年齐景公要赏赐廪丘给孔子作为食邑而孔子拒绝的事,因为大丈夫不苟取。

意在告诉钱千镒,他无功不受禄。

钱千镒见他如此更加敬重他,却也因此不再动接济他的念头。

“漫郎,我以前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好,甚至还嘲笑过你没本事,”钱千镒喝得有些醉了,语气有些含糊不清,但说的话却振聋发聩:“可自从和你倾心相交后,我慢慢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为何你这样的人得不到重用,那些白痴草包却能身居高位,这个朝廷好像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钱千毅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钟野毫无醉意,他深邃的眼眸透着清冷又孤绝的光,他比钱千镒更早感觉到了这天下的病态。

从那些戍边尽忠的老兵身上,从封家兄弟那样人面兽心的官家子弟身上,从徐家等权势熏天的外戚身上,甚至从吴六娘等市井小民的身上,钟野早就察觉到了某种颓唐散败的意味。

只是,他能做的太少。

第四百六十章 焉得不关心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六十章焉得不关心时辰还未到正午,钱千镒在钟野府上喝醉了酒,被葫芦扶到客房去歇息。

之前在这里客居养伤的金陵马公子身体复原且考取了新科进士,于上月放榜后衣锦还乡去了。他之前住的屋子东西都齐全,走时什么也没拿。

葫芦便把钱千镒安置到这屋里,又沏了一壶茶放在桌上,怕世子醒了口渴。

说起来钟野府上虽破,却收留过不少人。

除了马公子,卫宏安也被选入太学,燕肯堂作为他的授业恩师,建议他迟几年再参加科举,也是一片爱才心切,毕竟他如今年纪太小,太多浮名绊在身上反倒不利于做学问。

卫宜宁进宫前,燕肯堂也就此事询问过她的意见。卫宜宁也觉得过早进入仕途其实无益,趁年纪小静下心来多读几年书,才是务实之道。

卫宏安跟随着祖母,朱太夫人因为有他陪伴,再加上卫阿鸾时时照顾,精神倒比先时在智勇公府还好。

恰好今日太学放假,韦应爵约了他一同闲逛,卫宏安想起有些日子没见钟野了,便要过来探望。

两个人都是常来的,彼时钟野还在那里喝闷酒,见他们两个携手而来,一个穿着大红夹纱箭袖,一个穿着竹青儒衫,一般的俊秀出尘。

只是韦应爵眉目冷峻,卫宏安面相温雅。

然公允评去,还真是分不出高下来。

两人见了钟野行礼,说了几句话,钟野就叫他们随意玩儿去了。

小舍儿跟着卫宏安来的,手里捧着一个包裹,包着一双鞋袜和一件夏衫。

同来的还有府里的一个男仆,抱着一大坛酒。

“钟公爷,这个是小姐临走时吩咐的,叫每个月都给公爷送酒送衣裳鞋袜,”小舍儿憨直地说:“小姐说了请公爷一定笑纳,不要见外。”

钟野原本是不要的,他帮卫宜宁姐弟心甘情愿,不想要任何回报。

但见那衣衫鞋袜的针线又细密又精巧,应是卫宜宁的手艺,心中便生出许多不舍来。

尽管他心里清楚自己和卫宜宁在一起的可能甚是渺茫,可终究放不下。

小舍儿哪里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径直把东西放下,说道:“小姐走时把每个月公爷要穿的衣裳鞋袜都做好了的,但不叫一总拿给您。说您生性洒落,怕把穿不着的衣裳都典当了换酒喝。”

钟野听了忍不住发笑,卫宜宁还真是了解他。

再看那衣裳,颜色灰蓝,即可外出穿着也宜居家,且耐脏不显污迹。

那鞋子前头镶了一层软牛皮,耐磨耐踢。

再掀开酒坛一闻,是上好的陈酿,色如琥珀稠如蜂蜜,得兑水才能喝。

这么一坛抵得上寻常的五六坛。

从这些上就能看得出卫宜宁的确用心良苦,处处考虑的齐全。

钟野心中一片温热,自从母亲去世后,还没有哪个女人对他如此体贴关心。

更何况卫宜宁本就是他中意的人,那一番感动可谓深矣。

叫葫芦把东西收起来,钟野倒背了手去后院看两个孩子在玩儿什么。

岂知到了那里一看,卫宏安蹲在地上流泪,脚边是一只猫儿,满身是血奄奄一息。

一旁的韦应爵木着一张脸,手里握着一张小弓。

原来钟野府上养了几只猫,卫宏安之前在这里住的时候就常常和猫一起玩儿。

其中有一只乌云盖被的狸猫和他最亲近,见卫宏安来了,便跑上前和他嬉闹。

谁知韦应爵见卫宏安和猫儿玩闹冷落了自己,便直接用弓箭把那只猫给射死了。

并且坚决不认错,气得卫宏安要跟他绝交。

钟野素来知道韦应爵这孩子天生的古怪,行事出人意表。

但今天的事也着实过分,不管怎么说,那猫虽不是人,却也是一条性命,又何况实在无辜。

卫宏安是卫宜宁的弟弟,钟野哪里能见到他受委屈?

因此便将韦应爵提起来,扬起大手照着他的屁股打了两下。

当然没用十成的力气,但对小孩子来说已经很疼了。

可韦应爵依旧冷着那张脸,不喊疼也不求饶。

钟野气的还要再打,只听身后有人说道:“快把我小舅子放下来!万一打坏了怎么办?”

原来是钱千镒酒醒了,听到这边有动静就过来看看。恰好见到钟野在打韦应爵,忙出声制止。

“好啦好啦,卫小哥儿不要哭了。”钱千镒把韦应爵从钟野手上救下来,回头安抚卫宏安:“你也算是我小舅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你既喜欢猫儿回头去擎西王府,小五不是养了许多的猫儿?随便玩就是。”

卫宏安谁也不理,抱着那猫的尸体出去了。

韦应爵道:“他同哪只玩儿我就杀哪只。”

“哟呵!”钱千镒没想到他如此霸道执拗,忍不住也打了他两下屁股:“你真是够气人的,果然咬人的狗从来不叫,你平时不言不语,原来是憋着狠呢!”

别看钟野打他,韦应爵不反抗,钱千镒打了他两下,韦应爵的眼睛立刻就立起来了。

回身曳满弓箭就要射钱千镒,慌的世子爷急忙躲到钟野身后。

“小子你要疯啊!我可是你六姐夫!”钱千镒色厉内荏道:“反了你了!居然还想大义灭亲!”

“应爵,把箭放下!”钟野虎目含威,沉声喝命韦应爵:“再敢无礼我绝不饶你!”

韦应爵性情古怪,似乎周遭的人和事都不能令其动念,但对钟野却是敬畏有加。

闻言即放下了弓箭。

“公爷,宏安少爷走了。”冬瓜走过来说道:“带着随行的下人出府去了。”

“知道了,”钟野答言道:“让他去吧!”

“小舅子,你也别在这儿惹钟公爷生气了,我送你回府去吧!”钱千镒道。

韦应爵起初不肯跟他走。

钱千镒低声道:“顺便在路上教教你怎么跟观音保和好。”

他这一句说完,韦应爵便迈开腿往前走。

钱千镒忙从后头跟上,又回头对钟野道:“我改日再来,泥鳅干别都吃净了。”

钟野失笑,说起这这泥鳅干还是素心庵放生池里养的最好,可惜那里如今已经荒弃,只好去别的地方捕捞了。

第四百六十一章 刺驾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六十一章刺驾461

今年的端午家家闭门。

昭邑城失却了往日应有的热闹。

沉闷溽热的天气却透出一股不寻常的肃杀来,令人胆寒。

寻常市井如此,禁宫深院更甚。

连伍夫子授课都比往日声音低了许多。

听讲的人都没什么精神,不过也没人睡觉。

韦兰琪今日并没有带猫,觉得有些百无聊赖,偷偷地瞟了一眼卫宜宁,后者端庄静坐,还像往常一样听得认真。

韦兰琪不由得在心中感叹,卫宜宁真是个有定力的人。不像自己,心绪浮动,不够镇定。

“今日就到这里吧!”伍夫子看了看日影,觉着时候不早了:“回去后把今日讲的书都好好的重温一遍,明日来要查问的。”

众人答应了“是”,又对夫子行了礼,自有相跟的宫女过来收拾书箧。

端敏郡主似乎也有些浮躁,对卫宜宁和韦兰琪说道:“不如咱们到太液池上泛舟去。”

“郡主,想来你是忘了昨日常嬷嬷的话了。”卫宜宁提醒道:“说好了今日午饭前要练习跽坐和分茶的。”

端敏郡主听了不禁苦了脸,她当真把这件事儿给忘了。

“若在平时,或许还能耍耍赖皮,”端敏郡主叹息着小声说道:“但眼下这情形还是算了吧。”

骄矜如端敏郡主,在此时也不敢放肆。

众人纷纷从书斋中退出去,没有像平时那样说说笑笑。

“宜宁兰琪,你们两个先去常嬷嬷那里应个卯,就说我回去换件衣裳再来。”端敏郡主悄悄夹了夹眼睛说。

二人会意,点了点头,携手先走了。

虽然已经尽可能的拣有树荫的地方走,可天气实在闷热难当,卫宜宁又最怕热,早已是香汗淫淫。

韦兰琪也用手帕扇着风,抱怨道:“今年的天气也不知是怎么了,到这时候也不肯下雨,真是热死人了。”

“我回昭邑也有三年了,头一次遇到这么热的夏天。”卫宜宁道:“常听人说两广的夏天很是难熬,不知那边的人怎样避暑。”

“唉,原本还想着端午节能回家去看一看呢,”韦兰琪幽幽道:“这下也泡汤了,我看三个月内别想出宫去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非常时期自然得行非常之法。”卫宜宁当然也想念祖母和弟弟,但如今不能出宫去,便只能耐着性子了。

原来月初的时候皇帝和皇后到京郊去祭祀求雨,为表诚心,先是在宫中斋戒了五日,而后从五月初一到初三日一连祭祀了三天。

这期间一切如常,但在回宫的路上却遇了刺客。

虽然刺客仅有一人,且帝后都没有受伤,但也着实吃了一吓,更何况此事实在太耸人听闻,本朝以来还未有过。

故而圣上震怒,下令刑部尚书会同大理寺卿一同主持彻查此事。

目前已经初步确定了刺客的身份,此人名叫余信,原本是京兆府的差役。

因帝后出宫,沿途需要兵士护卫,禁军人数不够,便叫了京城中的衙役们临时充任,这在以前也是常有的事。

谁想在圣驾经过的时候,这余信忽然疯了一样拔出佩刀就要行凶。

说来也真是可气又可笑,当时在场的众人竟都吓傻了,一时间都愣在了那里。

好在紧跟在圣驾旁边的禁军侍卫黄玉集挺身上前,同余信搏斗起来。

余信的武功不低,且又是抱了必死的决心,因此气势很是骇人。

黄玉集是勤勇公府夫人黄氏的远房侄子,在侍卫中出身算是低的,邵楠同他关系不错,时常照拂他。

由于他护驾得力,自己虽然受了伤,但好在阻拦住了余信。

随后众人也缓过神来,一起出手把当场余信格毙。

因为这件事,如今整个京城全部戒严,没有通行手谕的人一律不得出入。

且官兵正在挨家挨户搜查,那余信的住处早就被翻了个底朝天,没有任何书信。

邻人说早在三个月前他就遣散了家人,把妻子儿女都送走了。

并且这余信在京兆府任职也快十年,平时没有往来的太亲密的人,他为人沉默寡言,不嗜酒也不赌钱,所以一时竟有些无从查起。

“宜宁啊,你说刺王杀驾这种事可是逞一时匹夫之勇的人敢做的吗?”韦兰琪小声问卫宜宁:“这事情不会牵连到无辜的人吧?”

“这么大的事,必然有人要为此丢官送命的,”卫宜宁叹息道:“目前别人暂且不知,胡聪胡大人的乌纱帽一定是保不住了。”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那胡聪一向最是八面玲珑谨小慎微的,谁知却是他手底下的人犯了这么大的罪。”韦兰琪也觉得世情无常:“不过有人辱便有人容,有人降便有人升。”韦兰琪微微一笑:“这次那个姓黄的侍卫必然是要重赏了。”

韦兰琪话音未落,远远的看到有一队侍卫走了过来。

关佐个子最高,又走在最前头,所以很是显眼,韦兰琪见了他忍不住撇了撇嘴,关佐则依旧面无表情。

同行的侍卫见到了韦兰琪,忍不住意动神摇,有几个性格外向的,干脆笑了起来。

“一群纨绔子弟,”韦兰琪不屑,拉着卫宜宁快步走过去了:“咱们快走吧,迟了又要挨罚。”

两人分花拂柳,从畅幽园穿了过去。

卫宜宁的脚步忽地慢了下来,虽然有枝叶掩映,还是能看见前面有两个人站在一起,看衣服应该是一男一女。

“这光天化日的……”韦兰琪随后也看到了,不禁惊讶:“这女子的背影好眼熟啊!”

卫宜宁早就认出了那女的是孙茗茗,但她不想多生是非,便拉着韦兰琪继续往前走了。

“三皇子,这扇子是我昨日画的,天气炎热,随身带着稍可解暑。”孙茗茗把一只扇子递了过去。

三皇子含笑接过,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孙姑娘有心了。”

的确是有心了,虽然不过是一把小小的扇子,但象牙为骨,金笺纸的扇面,下面悬着一块紫玉扇坠。

便是内造的扇子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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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二章 好奇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六十二章好奇常嬷嬷中了暑,只因今年的天气实在是热得不寻常。

因此卫宜宁等人虽然挨了罚,但因常嬷嬷不在跟前,其他的人乐得做个顺水人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回到缀锦坞,卫宜宁热得难受直接去沐浴了,韦兰琪困倦难当,在湘竹榻上睡午觉。

端敏郡主白日里睡不醒,这会儿早梦周公去了,还吩咐了晚饭前若无十分要紧的事谁也不许叫醒她。

卫宜宁沐浴过了又倚着床读了会书才朦胧有了睡意,等她刚睡着不久韦兰琪就已经醒来了。

刚刚错午其实是天气最闷热难当的时候,韦兰琪百无聊赖,就到穿堂的藤椅那里坐着吹风。

恰好芳华公主的伴读严依依打门前经过,因为和邵家有亲戚的缘故,严依依对卫宜宁和韦兰琪都不错。

在众多伴读中算是关系最好的一位了。

因她比韦兰琪大,且入宫早,韦兰琪便称她“严姐姐”。

见她经过便笑着迎上前去,问道:“正是热的时候,严姐姐要到哪里去?”

严依依手里拿着一柄素白的纨扇,一边扇风一边说:“我同席姑娘、楼姑娘约好了去泛舟,这样的天气若不借点水气的清凉实在是受不住了。”

英华公主住在浣黛居,那里有太液池引过去的一湾活水,种着荷花,特意造了画舫在上头,以便主子们游玩。

韦兰琪听了不免心动,严依依就说:“左右你在这里也是无聊,不如跟我同去,人多些反倒有趣儿。”

韦兰琪尚且还有些犹豫,推辞道:“我本不在受邀之列,贸然前去实在是有些唐突,还是算

了。。”

严依依笑道:“这有什么的,你随我去,便是受我之邀了。况且那两位也不是狂三乍四的人,你只管放心就是。”

韦兰琪见她说的这样真诚,不好再推辞了,点点头说道:“既如此我便随姐姐过去。”

韦兰琪叫过一旁的执事宫女来,说明自己的去处后和严依依两个人携手往浣黛居走来。

等卫宜宁起来,日头已经偏西了。

端敏郡主还在睡着,卫宜宁也不便过去打扰,见韦兰琪不在,一旁的宫女告诉她说韦五姑娘同严姑娘去了浣黛居。

卫宜宁只得先换衣梳妆,估摸着韦兰琪也该往回走了才起身出去寻她,以期在半路上遇见。

刚从缀锦塢走出来,远远就见前面有一个窈窕的身影。

浅黄素纱衣衫,齐纨束腰,卫宜宁从步态上就能认出是虞珊。

卫宜宁一直都觉得有些琢磨不透这位虞姑娘,她似乎与世无争,又似乎怀有心事。

此时虞珊也似是感应到身后有人,站住脚步,慢慢的转过身来,看到是卫宜宁后微微笑着点了点头,站在原地等她上前。

“虞姐姐这是要到哪里去?”卫宜宁上前浅笑着问道。

“依依错伍的时候说要去浣黛居,我看已经快到晚饭的时候便去找找她。”虞珊的声音柔而低,总是不疾不徐的:“其实也是我自己闲的无聊,想要走走罢了。如今这天气也只有太阳落山后还算好过。”

“真巧,我也要去寻兰琪姐姐,”卫宜宁道:“我午睡醒了才知道她和严姐姐一同去英华公主那里了。”

两个人说着话慢慢的往前踱步,路上经过一处,是一段曲栏掩映着一丛翠竹,清凉幽静很是怡人。

虞珊便说:“与其到了那里再客气寒暄一番,倒不如咱们两个就坐在这里等她们。”

昏暝的晚照中,卫宜宁见虞珊清柔的面庞上一双眼睛格外有神,和往日很是不同,便觉得她应该是有话要同自己说。

卫宜宁知道虞珊进宫已经十几年了,那么当年的事她年纪虽然小却应该也有所听闻。

倘若能借此机会逐渐接近她,熟悉起来之后未必不能从她那里打听到些什么。

所以虞珊提议要在这里坐一坐,卫宜宁并不反对。

晚香玉开始慢慢绽放,靡靡的香气似乎让溽热更加难挨。

“卫姑娘,听闻你在进宫之前和韦家的六小姐最为亲密,”虞珊率先开了口:“可惜我没有机会亲见她,听说是一位绝色的美人。”

“韦家姑娘名动京城,个个都貌美如天仙,”卫宜宁道:“但她们各有千秋,美得丝毫也不雷同。”

“这么说六小姐和五小姐长相并不相似?”虞珊的语气里难得带着几分好奇:“我是见了兰琪姑娘才知道天下有这样标致的人物。”

“五姐姐艳丽活泼,六姐姐娇俏玲珑,”卫宜宁道:“若以花比喻,兰琪姐姐好比蔷薇,兰珥姐姐则如海棠。”

“哦,”虞珊沉吟道:“经你这么一譬喻,我反倒更想见见韦家的六小姐了。”

“虞姐姐为何对兰珥姐姐这般感兴趣?”卫宜宁直言相问。

“实不相瞒,我是听说她如今是准世子妃,故而有些好奇。”虞珊也坦然回应:“因素闻端王世子眼高于顶,非绝色女子不娶。我也不能免俗,很想知道韦家的这位六姑娘是何等绝色。”

卫宜宁淡淡一笑,没再出声。虞珊如此说,她并不是很相信。

果然稍停片刻之后,虞珊又开口问道:“不知这位兰珥姑娘平时都喜好些什么?你们两个要好,想来她也同你一样,喜欢读书或是射箭?”

“不是这样的,兰珥姐姐自幼生长在高门大院,不像我这般性子野。”卫宜宁道。

外人觉得韦兰珥嫁给端王世子实属高嫁,但卫宜宁却清楚韦兰珥之所以应下和世子的婚约,不过是兑现之前她同先世子妃穆霜卿的约定。

只是这些事不足为外人道罢了。

卫宜宁不着声色的看了一眼虞珊,心里忍不住冒出一个念头来。

这位与世无争的虞姑娘之所以向自己打探韦兰珥的事情,且是因为韦兰珥如今和端王世子有婚约,那是不是意味着虞珊的意中人其实就是端王世子钱千镒呢?

她待要说几句话来试探一番,谁知还没等开口,只听远处有衣裙窸窣声,有人走过来了。

第四百六十三章 又是你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六十三章又是你卫宜宁和虞珊的话才说到一半,就听见有人过来,两个人便打住了,不再往下说。

走过来得正是严依依,身后跟着她带进宫来的两个丫鬟。

见卫宜宁和虞珊坐在这里,便失笑道:“是我们贪玩儿忘了时候,害得你们寻了来。”

卫宜宁见韦兰琪并未和她在一处,便微笑着询问道:“严姐姐,兰琪姐姐哪里去了?她没同你在一起吗?”

严依依笑道:“原本是在一处的,出来的时候兰琪贪看水里的金鱼,落在后头了。”

卫宜宁听了便说:“如此两位姐姐先回去吧,我过去找一找。”

同严虞二人告别后,卫宜宁慢慢踱步去寻韦兰琪。

谁想韦兰琪玩心太盛,原本是贪看游鱼,后来在树丛里有一只御猫儿被她看见了,那是一只通体漆黑一双碧眼的玄猫,也不知是谁养的。若不是她爱猫成痴,根本发现不了。

因此便伏低了身子悄悄地靠过去,逗弄那只猫。

谁想这只猫儿很是警惕,见她靠近便起身跑到了一边,但又不跑远,慢慢蹲下来好奇地打量着她。

韦兰琪不死心便又靠过去,如此一个躲一个追,渐渐的就走远了。

韦兰琪的心思都在这只羽毛身上,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御花园。御花园分两半,东边的行思园,临近太子的东宫。

一般情况下宫里的女子都不往这边来,但因为整个花园并没有明显的隔断,不过是以树丛假山等等作为屏障。

韦兰琪根本无心关注周围的景致,随着那只猫儿跑到了行思园。

此时光线本已极昏暗再加上树木的掩映,大约只能看清一丈以内的东西,韦兰琪因为一直猫着腰低着头,不由得一些头晕眼花。

那猫儿却始终不容她靠近,韦兰琪便也忍不住失去了耐心。

就在她转身欲离开的时候,忽然发现远处似乎有两个人站在那里。

韦兰琪小声嘀咕道:“我最近不知是怎么了,总能看到有人鬼鬼祟祟的。如今到晚饭的时候了,为什么还有人在这园子里头?”

她忍不住又往前走了几步,看清似乎是两个内监摸样的人在争执。

一个似乎说道:“你胆子好大,这事也能做吗?被人发现是要掉脑袋的。”

“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告诉你,咱们两个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另一个出言威胁道。

韦兰琪听了有些心惊,虽然不知道这两个人究竟做了什么,但一定是见不得人的事。

她生怕被这两个人看见,便尽可能的矮下身子,她原本蹲的地方离着莲花池不远。

偏偏此时,那只原本无论如何也不肯靠近她的猫,见她忽然不动了,还以为是和自己闹着玩儿,便猛地扑了过来。

那边说话的两个人听到这边有动静,其中一个便低喝道:“什么人在那边?!”

韦兰琪刚刚为了躲那只猫,身子便又往后退了些,如今听这两个人一喊,不由得脚有些发软,原本要转身跑的,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一绊,扑通一声掉进了池水里。

韦兰琪不会水,进到水里就蒙了。再加上害怕那两人对自己不利,越发恐慌,只拼着力气喊了两声救命,就全身无力往下沉去。

那两个人对视一眼,准备要过来灭口。忽然对面疾步走过来一个人,那俩人一看来人配着刀,便知道是宫里的侍卫。

因此不敢停留,赶紧朝相反的方向跑了。

韦兰琪在水中已经半昏迷了,被人托着腋下提到了岸边。

关佐攒着眉宇,有些无措地看着浑身湿透又意识不清的韦兰琪。

若神情能变成文字,关佐的脸上必是“如何又是你”这几个大字。

关佐原本已经到了交接的时候,今日他是白天轮值,至晚就出宫去了。

偏偏在他赶去侍卫所的时候听到这边有动静,因此赶了过来,见有人落水自然是要救的,只是没想到竟然是韦兰琪。

关佐虽然之前和封家兄弟常在一处,但他这个人天生的性情清冷,于男女风月之事并不热衷,至多逢场作戏而已。

此时看着韦兰琪衣衫紧贴在身上,便觉得难为情。但救人要紧,只好伸手按压韦兰琪胸口,迫使她吐出几口清水。

韦兰琪呛得难受,咳嗽了半天才顾得上去看谁救了自己。

“怎么又是你?!”韦兰琪见鬼一样看着关佐:“我是该谢你救命之恩,可你也不要板着一张脸,好似救我有多么不情愿一样吧?”

韦兰琪的脸色比往常要苍白,一双大眼黑得能把人吸进去,湿透的鬓发和衣衫让她看上去活似一只水里的妖精,在夜色的映衬下异常醒目。

关佐不说话,嘴抿得死紧。

韦兰琪于是更凑近了一些,吐气如兰道:“你该不会是在难为情吧?”

关佐别转了脸,韦兰琪太妖冶了,关佐不贪女色,可他毕竟是个男人。

“咯咯,”韦兰琪忍不住娇笑:“你的耳朵怎么红了?”

韦兰琪的性子古灵精怪,但人人其实都有怪癖,韦兰琪喜欢猫儿,对于猫那种清高矜持的脾气着迷得很。

关佐如此,便越发引发了她的兴致,忍不住又往前凑了凑,小声说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并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得好好想想该怎么报答你。”

“不必!”关佐如遭炮烙一般猛地站起了身。

“你不要谢礼也罢了。”韦兰琪忍住好笑说道:“以后见面我是该叫你恩人好呢还是亲近些叫关哥哥?”

“那边有人来了,”关佐看到那边有两个宫女走了过来,急忙对韦兰琪说道:“你可叫她们把你送回去,另外这行思园你最好轻易不要过来,免得有人说长道短。”

说完也不等韦兰琪答话,急匆匆的走了。

“切,倒像我会吃了他似的。”韦兰琪翻了翻眼睛说道:“多大的人了,居然动不动就脸红,真好笑。”

那两个宫女正是从缀锦坞出来寻找韦兰琪的,连忙上前把她扶了起来,顾不上问详情急忙搀扶着回去了。

第四百六十四章 怪老人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六十四章怪老人卫宜宁因在浣黛居附近没有找到韦兰琪,便叫了宫女太监们一起找,并嘱咐道:“不要喧嚷,省得惊动了旁人给郡主添麻烦。”

如今宫里气氛沉谧,人人屏声敛气不敢出头,卫宜宁不想在这时候闹出动静来,韦兰琪本来就已经很招风了,保不齐有人因此造谣生事。

卫宜宁自己重又往西北方向寻来,一路上也碰见几个人,但都不认识也不方便开口询问。

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冷宫附近。

沉沉暮色中,冷宫好似一片与世隔绝的荒地。

卫宜宁知道这个时候冷宫里的人也都在用晚饭,所以几乎没什么人走动。

卫宜宁站在一道褪色的宫墙下,澄澈的眸光望向远处的一间院落。

她记得上一次自己来冷宫打探消息的时候,恰好遇见了丁内监从这个院子里出来,当时丁内监还说他来此是探望一位故人。

想到这里,卫宜宁便很想进去看看丁内监口中的那位故人究竟是谁?

卫宜宁轻移脚步,砖缝中丛生的杂草踏上去后,会有轻轻的窸窣声。

红漆剥落的门窗在这个时候大多都紧紧关着,只在缝隙中透出一丝暗淡的烛光。这里的人似乎更愿意把自己封闭起来,不同外界往来。

卫宜宁身姿轻盈地走进院子,院子里的荒草疯长着,只有正中间踩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行的小路。

大约是每日送饭的人由此经过踩踏出来的。

院子很窄,小路很长,门虚掩着,卫宜宁刚一靠近就闻到了屋子里透出来的一股难闻的气味,

那是一种许久不见天日且又不通风的屋子里特有的发霉的味道。

卫宜宁透过门缝向里张望,屋子里黑漆漆的一团,没有点灯。但里面有人,且并未睡着。

透过初升的月色,卫宜宁看见屋子里坐着一个老人,他的眼睛泛着不正常的白色,应该是失明了。

头发稀疏枯白,连发髻也笼不起来就那么披散着。

他的手脚应该是因为患了痛风的缘故,所以变形得很严重。

在老凌河的时候卫宜宁看过许多这样的病人,他们活的极其痛苦,就连最简单的动作都做不了,比如抓握筷子。

所以这老人坐在那里,面前的小几上摆着一个食盘,他却连筷子也用不了,只能上身前倾直接用嘴去啃咬食物。

卫宜宁的目力极佳,即使是在光线如此昏暗的情形下,她还是看出那食盘里摆着的竟然是一块酱肉。

卫宜宁臻秀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冷宫试着后宫中最不受人待见的地方,这里人的饮食应该是极其粗陋才对。

但让卫宜宁皱眉的并不是这一点,如果这里的老人和丁内监有关系,那么在饮食上吃些好的也并不奇怪。

可怪就怪在这个老人明明有严重的痛风,是不宜吃这些油腻东西的,吃了之后只会让他疼痛得更加厉害。

痛风并不是什么罕见的病,对此稍有了解的人就应该知道有哪些禁忌。

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还会给这老人吃酱肉呢?

卫宜宁左右看了看,确定自己身后无人,轻轻的打开门走了进去。

“这位公公,”卫宜宁轻声说道:“吃肉会加重痛风,你不知道吗?”

坐在地上的老太监听见有人进来时并未怎样,大约是把卫宜宁当成了平时给他送饭的宫人,等到卫宜宁开了口,他才停了动作,直愣愣的坐起来。

“啊啊啊……”老太监张开了嘴巴,发出一串含糊的叫声,卫宜宁惊讶的发现他的舌头只有半截。

原来这个老人不仅瞎,而且还是个哑巴。

“是丁内监命人这样对你的?”卫宜宁蹲下身问。

老太监狂乱的点了点头。

卫宜宁之所以敢进来,是因为她判断出丁内监之所以这样对待这位老人,只能因为仇恨。

把一个和自己有过节的人关在冷宫里,每日里看他受尽折磨,这岂不是比让对方痛快的死掉更解恨吗?

卫宜宁的眼前浮现出丁内监那张阴柔的面孔,嘴角上扬,笑得令人胆寒。

“那么你变成这幅样子也是他一手造成的了?”卫宜宁又问。

老太监再次点头。

“这样吧,以后他送来的东西你都不要吃了,我每日悄悄的过来拿走,再给你换些普通的干粮。”卫宜宁说道:“这样的话你就能少受些罪了。”

丁内监每日令人给这老人送来大鱼大肉,老人吃了病情会加重浑身疼痛,不吃有饥饿难耐。

听了卫宜宁的话,这老人口中呜呜的叫着跪趴在地上,以额触地连连叩头。

“不必如此,只怕将来我还有要求你帮忙的地方。”卫宜宁说着站起身:“你多保重吧,明日清早我再来。”

卫宜宁知道这里不可以久留,于是很快的走了出来,又沿着旧路反回到了缀錦坞。

回去后发现韦兰琪已经在那里了,正在换衣裳,卫宜宁见她如此便知道落水了。

急忙走上前关切的问道:“五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我寻了你好大一圈都没有见到你的踪影。”

韦兰琪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笑道五:“无事,都是我自己贪玩追着一只猫儿跑远了,天黑看不清路掉进了水里。”

因为此时身边有几个宫女在,卫宜宁也不便深问。

端敏郡主过来看了看,见韦兰琪无恙,也就放心了。

今日的晚饭因此便有些晚了,韦兰琪和卫宜宁简单的用过之后便洗漱上床了。

韦兰琪这才小声向卫宜宁说了之前的经过。

心有余悸道:“人都说深宫多杀机,我今天算是领教了。那两个人不知道在密谋什么,偏偏被我撞见了,若不是那个冷关佐赶到,只怕我这小命当场就呜呼哀哉了。”

“不知那两个人有没有看清是你,”卫宜宁道:“若是没看清还好。”

倘若那两个人认得是韦兰琪,只怕还会想办法对付她。

“宜宁你别吓唬我了,我的胆子今天已经唬破了。”韦兰琪道:“以后不管你到哪里我都跟着你就是了,有你在我就安心。”

第四百六十五章 东宫异事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六十五章东宫异事霁光浮瓦,鸟雀啁啾,一只黑色的猫儿欢快地在花草房廊间欢快地跳跃玩耍。

小太监急匆匆地走进太子的寝宫,拿捏着嗓音既能听清又不显吵地禀告道:“启禀太子殿下,其他三位殿下来看您了。”

太子钱寅正此时刚服过药,他生得面白文弱,性情温和仁厚,虽然聪敏,但可惜身体荏弱,时常肯病。

穿着白锦袍,镶三道明黄边,戴着镶玉金冠,一双手修长白皙,比女子的还好看。

听说三个弟弟来了,太子便说:“快请进来吧!把昨日祖母赏的春茶点上来,叫他们尝尝,还有母后早起叫人送来的那几样点心,白放着也可惜了,叫他们吃了吧,同我吃了是一样的。”

一旁的宫女答应着下去准备了,回事的小太监转身出去请另三位皇子进来。

二皇子钱卯吉、三皇子钱巳贤和四皇子钱子博依次走了进来,二皇子和太子是同胞兄弟,自然更亲密,见面就问:“兄长今天的气色好多了,过两天就能和我们一同演习骑射了。”

二皇子生得矫健英武,平日里喜武不喜文,最爱骑马射箭。

太子温煦一笑:“仔细父皇闲下来问你读书的事。”

二皇子听了这话,立刻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这些日子因为忙着追查刺客的事,皇上没有空闲的时间来考察皇子们的课业,这对二皇子来说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如今被太子提起来,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却是感到万分的扫兴。

“其实二皇兄每日早晨起来也是习字读书的,”三皇子巳贤一向最能从中调停,见二皇子情绪不高,赶紧打圆场道:“大哥,您是太子,国之储君,自然要文治武功将来好统治天下,像我等只需做一介贤王即可,读那么多书又有何用呢?”

他这么一说,二皇子立即又鼓起精神来说道:“巳贤说的没错,的确就是这么个道理。”

这些兄弟里他在情感上当然和太子最亲近,但平时却喜欢和三皇子说话,因为三皇子的话总是能说到他心里去,让他觉得特别舒服。

就比如这读书之事,无论父皇母后还是身边的人,都要都劝他要刻苦读书增长学问。

尽管知道他根本就不是这块料,却还是百般的规劝引导。

只有老三会跟他说学书不过记姓名而已,又不必像弘文馆的那些博士一样皓首穷经,表面上过得去即可。

“说起来六月初六日祭祀后羿,父皇可是要看咱们射箭的。”二皇子说道:“我读书不灵,自然要在这上头多用心,好叫父皇知道我不是一无是处。”

“你当然不是一无是处了,只因如今天下太平,若是你早生个几十年,还愁不能做个阵前的大将军吗?”太子永远面色温和,语气柔缓。

二皇子听了,兴致越发高涨起来,恨不得立刻就拉着几个兄弟一起到演习场去练习弓马。

“三弟,你最近在忙些什么?”太子一向对弟弟们都很关心,尤其照顾自幼就没了生母的三皇子,因此每次见面都要细细询问一番他的近况:“我前几日在病中恍惚听闻你微服出宫去了。”

“是有这么回事儿,奉父皇的命令去最近的军营巡查了一番,见他们平素训练营防可有松懈,二哥也出去了,不过他走的比我远。”三皇子道:“说起来这还是我头一遭去巡查,那些军官见了我一个个战战兢兢,却不知我心里比他们还要紧张呢。”

“是啊,我知道二弟也出去了,但因为你是第一次,所以格外问一问。也不必紧张,将来这样的事还有许多要落在你们头上。”太子温言道:“从来独木不成林,咱们兄弟几个必要精诚协力,才能使社稷安。”

二皇子和三皇子听了,忙站起身行礼道:“谨遵皇兄教导。”

太子忽然发现最小的四皇子不见了,于是便问道:“子博哪里去了?刚刚还在旁边坐着吃点心来。”

一旁的宫女赶紧回禀道:“四皇子刚刚到院子里去了,随身的宫女太监都跟着呢。”

太子听了莞尔一笑,说道:“老四究竟是小孩子心性坐不住,况且这样的天气在屋子里也的确是有些拘束了,叫他去散一散也好。”

四皇子年纪小,他的母妃徐贵妃又最受宠,因此宫里的上下人等自然都高看他一眼。

好在这钱子博虽然受宠,但并未养成张扬跋扈的性格,只是贪玩好闹了一些。

太子的寝宫比其他皇子的住处都要大,因此他每次来都要跑到院子里玩上半天才肯离开。

前些日子因为太子病了,徐贵妃便不准他来打扰,因此他已经将近半个月没到这里来了。

一旁的小太监拿着一盅绿豆冰沙,隔一会儿便喂给四皇子一勺。

“皇兄的院子里什么时候养猫了?”四皇子皱着眉指着远处的一只黑猫问:“父皇从来不许我们养宠物的,说是玩物丧志。”

“这必是别的宫里的猫跑过来的,太子绝不会养这东西。”旁边四皇子的奶嬷嬷说道:“这黑猫最不吉利,容易招邪,你们快将它打出去吧!太子如今还没痊愈,身子正弱呢!”

一旁的小太监和小宫女听了,连忙上前去驱赶那只猫。

原来那猫正蹲在一处花根下刨土,见有人来了,呜呜作声,像是护食一般。

“这畜生可煞作怪,跑到这里来觅食了,这土里能有什么?难不成是死老鼠?”一个宫女拿了一段树枝去驱赶那猫,发现那猫似乎在护着土里的什么东西。

这时太子宫中的一位年长些的宫女也走了过来,纳闷道:“这院子天天打扫,怎么会有死老鼠呢?”

真要如此,负责打扫院子的那几个宫女太监可得好好挨一顿罚了。

一个小太监走上去,一脚把那只猫踢到了一边。

那原本被猫抛出来护在身下的东西也露了出来,众人看清后吃了一惊,竟是两只而被砍下来的鹅头。

“这是谁如此悖逆?!居然敢在太子宫中埋这东西?!”有人惊愕出声。

鹅属阴且好斗,有一种魘魔法便是在正对屋门的地方埋上两只相对的鹅头。

据说此法可使屋主兄弟相争,神虚体弱。

第四百六十六章 防患于未然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六十六章防患于未然东宫发现鹅头的事很快就传开了。

太后皇上皇后听说之后都大为震怒。

太子为国之储君,亦是社稷根本,行此事者其心可诛!

宫里原本就极为严肃的气氛变得更加紧张,皇帝命人大举抄检后宫各处,发现有嫌疑的人立刻关起来俟后审问。

韦兰琪小声问卫宜宁道:“这件事该不会和我前几日在行思园撞见的那两个人有关吧?”

“你是否看清那两个人的长相?”卫宜宁反问她。

韦兰琪摇头:“隔得有些远,况且当时太阳都落山了,又有花木掩映着,实在看不清,仿佛是两个内监模样的人。”

“一则不能肯定这两个人是否一定就和鹅头的事情有关。”

二人都知道此事关系重大,不可妄加谈论,因此也就不往下说了。

恰好端敏郡主过来,见了她两个便说道:“我看皇后这几日忧心烦闷,不如我们过去凤仪宫请安,顺便陪她说说话。”

皇后是郡主的亲姨娘,把她当自己的女儿来疼。端敏郡主虽然性格很是古怪,但对皇后却从来都是真心实意的。

卫宜宁和韦兰琪两个人自然明白她是出于关心,便点头答道:“去那边看看也好,多少尽一份心。”

于是三人便带着宫女迤逦来到了凤仪宫。

皇后在宫中并未外出,见她们三个来了神色也和平常并未有什么大的改变,含笑说道:“这么大热的天,难为你们三个还过来。”

一面早有宫人捧上来新鲜的瓜果和茶水,皇后宫中放了许多冰镇,里头都是大块的冰,因此殿里很是凉爽。

三人请了安坐下,端敏郡主问道:“皇后娘娘近几日饮食如何?有没有什么格外想吃的?天越热,人的胃口越不好,可越是这样就越要饮食得当。”

皇后听了直笑,说道:“你一个小孩子家做什么学这样大人的口吻来叮嘱我?这不是我平时说你的话吗?”

端敏郡主听了不由得有些脸红,说道:“还不是因为姨母平时嘱咐我太多,以至于我现在想说些安慰人的话,便不由自主学着你的口气说出来了。”

众人都跟着笑了一笑,端敏郡主正色道:“可话说回来,姨母千万要当心自己的凤体。如今事多繁杂又无头绪,这后宫中全赖娘娘支撑,是万不能有闪失的。”

“我知道你关心我,”皇后怜爱的看着端敏郡主说道:“这皇宫虽大却也是一个家,我身为女人对于自己的夫君和儿子都有匡扶和庇护之责。如今刺驾之事尚未查清,东宫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若说我不忧心那是假的。”

端敏郡主听皇后如此说,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懑,一拍桌子道:“真不知道是谁这么可恨,居然用如此恶毒的法子来诅咒太子。像这等居心叵测之人,抓住了他一定要狠狠惩治!不过嘛,那两个鹅头竟然已经被找了出来,咱们慢慢查就是了。”

皇后听了令眼神略为暗了一下,说道:“其实我倒不怕什么厌胜诅咒之法,这些东西说白了也不过是虚妄之说,我不信它能真的害人于无形。若真如此灵验的话,人们又何必大费周章的搞什么阴谋阳谋,直接用这法子不就行了吗?但自古至今中一律禁用厌胜之法,本朝也是如此。宫里有人行此一端可见居心不良,且指向太子,可见是有人容不下他,想要对他不利。”

自古母凭子贵,皇后更是如此,太子于国而言是储君,但对皇后而言,即使儿子也是希望,更是立身之本。

这后宫之中从来都不乏争斗,皇后没有强大的娘家可做依靠,凭借的不过是太子而已。

倘若太子之位不保,那于皇后而言无异于致命的打击。

厌胜之术可以不信,但有人藏在暗中窥伺太子之位,欲行不轨,却不能不防。

最让人忧心的便是我明敌暗,根本不清楚对方究竟是谁,藏在哪里,又会在什么时候冷不防的出击,打个措手不及。

韦兰琪接口说道:“也不怪皇后忧心,从来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现在知道有人欲对太子不利,没抓到人之前咱们能做的也不过是好好清查太子身边的人,多用一些可靠忠诚的,把太子服侍好,护卫好。”

“兰琪说的没错,的确要看好太子身边的人。”端敏郡主听了韦兰琪的话连连称是。

皇后倒没说什么,这些她早就想到了。看看一直静坐在一旁的卫宜宁,她神色沉静,但偶尔望向自己的目光似有深意,皇后忍不住问道:“卫姑娘,你可是有话要说?”

卫宜宁起身回道:“不过是我私底下一些愚笨的念头,怕说出来有辱圣听。”

“不妨事的,这里没有外人,你但说无妨。”皇后慈善的说:“便是说错了我也一定不怪罪。”

“皇后不怪罪那宜宁就斗胆说了。”卫宜宁低头道:“我是觉得如今自然要查实这件事情,但皇后也不可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太子身上,也要多留心二皇子。”

皇后听了卫宜宁的话,忍不住站了起来,向前走了两步低声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是听说了些什么?”

皇后有两个儿子,除了太子就是二皇子。

太子身体较弱,皇后很多时候都关注太子多一些,又何况如今东宫出了这样的事。

二皇子天生的勇武刚强,生性喜动不喜静,皇后的确对他关心少了些。

经卫宜宁如此一说,皇后猛然警醒,这段时间自己的确忽略了二儿子。

“我什么也没听说,”卫宜宁摇头说道:“只是我这人天生的小心太过,向着如今众人都把心思放在太子身上,未免忽略了二皇子。这多半是我想太多了。”

“不不不,你提醒的很对。”皇后叹息了一声说道:“倘若那些在暗处的人玩的是声东击西的把戏,偏偏咱们又没堤防,可不是要落到他们的圈套里去嘛!”

虽然这只是猜测,可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皇后因此很是感激卫宜宁,说道:“心思细腻总是没有坏处,况且事态未明朗之前,凡事多往坏处想一想并不为过。多谢你的提醒,我会叫人好生看着二皇子的。”

第四百六十七章 金剑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六十七章金剑冰镇里的冰每隔半个时辰换一次新的,博山炉里焚的瑞脑香袅袅升腾,满殿纷氲。

但饶是如此,皇帝的头依然很痛。

前几日被刺杀的惊吓还未平复,如今又被东宫的鹅头案弄得心焦,更不用提各处旱灾告急的文书雪片一样飞来,哪一样都令他忧思愁闷。

他登基到如今将近三十年,并未经过大的兵戈饥荒,算是一位“太平天子”。

可今年也不知是怎么了,祸端此起彼伏,让他颇有些头痛。

一旁打扇的两个宫女低眉敛目,只有手上的动作匀停细致,一丝不苟。

传事太监躬身碎步走在最前头,身后跟着两名钦天监的官员,溽热的天气穿着长袍大袖的官服,领扣和帽子都扣戴得严严的。

汗水顺着鬓角额头淌下来,怎么擦也擦不净。

“启禀皇上,两位太史到了。”御前总管太监曲清回禀道。

皇帝以手支头略微答应了一声,曲清回声提高了嗓音宣道:“着钦天监元太史、洪太史觐见!”

两位太史听了慌忙擦了擦脸上的汗走进来,行礼之后皇帝赐了坐,两个人小心坐下偷眼看了看皇帝。

也不过是半月的光景,皇帝似乎老了十岁,可见这些天着实的忧虑。

“今日把你们二人叫来,是想听听你们对鹅头案有什么看法。”皇帝按了按太阳穴强打起精神说道。

三个月之前本朝现任的太史令王钥忽然辞世,死前一日夜观天象,见彗星横贯西天,忍不住忧心,对同僚说:“彗星现,国有奸。只怕天下有所动乱,当启奏圣上,多多防范。”

谁想他的奏折还未拟完人却已经死了,皇帝每想起这件事来,心里就不痛快。

如今异事频生,且有人在宫中行巫蛊之术,太使令王钥故去,因此便把钦天监中较为出色的两位太史叫了来。

宫中乃至京城如今的气氛都极为紧张,这两个人自然也清楚,在这节骨眼儿上若是说错了话触怒龙颜,只怕官职不保。

可反过来看,若谁此时得了圣心,那么空悬的太史令之职便会落在谁的头上。

“元太史,你年长一些,你先说。”皇上见这两个人谁都不敢先开口,便只得点将:“只说一说你的看法就好,这件事如今并无头绪,虽然已经叫人查检后宫,但也没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老臣斗胆,”元太史起身说道:“可否把从东宫发现的鹅头拿出来让我们看一看。”

皇帝示意,一边的小太监端出一只盒子来。

里头就成这两只鹅头,这样的天气早已经腐烂了,盒子掀开便发出一股恶臭。

尽管这已经用的是香樟木的盒子,可依旧不能完全掩盖臭味。

可不管多臭,这两个人都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嫌恶。

把官服的袖子小心地折卷起来,细致的查看。

“这鹅嘴里似乎衔着什么东西。”年轻些的洪太史说着用手掰开了其中一只鹅嘴,从里面掏出一个骨片,似乎刻有字迹。

“来人,将它冲洗干净。”皇上见了也很是惊奇,之前虽然也查看过,但并未如此仔细,谁想这鹅嘴里竟然还有文章。

“这是鹅嘴里居然也有东西。”元太史从另一只鹅嘴里发现了一柄小小的金剑。

皇帝见了,眉头皱的更深了。

不一会儿从鹅嘴里发现的骨片和金剑都被清洗干净放在托盘里呈了上来。

骨片上刻着生辰八字,皇帝连同两位太史一看就知道这是太子的生辰八字。

不过这也并不意外,做这件事的人本来就是在诅咒太子。

“做此事的人用意很明显,其中一个鹅头象征的是太子,口含刻着太子八字的骨片,另一只含的是金剑,自然是对太子不利。”元太史说道。

“太子住在东宫,五行属木,金克木,其人居心至险至恶。”洪太史也说道。

“这骨片上的字迹最常见不过,想用这个查只怕很难。”元太史摇头道。

“我倒是觉得应该先从鹅头上查一查,毕竟御膳房每日里宰杀的禽类都有记录。”洪太史道:“这鹅头没有烹煮过,还是生的。大概只经了庖牲之手,未到掌勺的那一关。”

皇上忍不住多看了这个洪太史几眼,觉得他年纪虽然轻些,但细心敏锐,还算得力。

“那依你看这巫蛊之术……”皇上问他:“可需襄解?”

“以臣之见巫蛊之术本为虚妄,不会伤及太子分毫。”洪太史答道:“但行此事之人其心可诛,可不能姑息。”

“如此你们先下去吧,记得细观天象有什么异动早早来报。”皇上说完疲惫地闭上了眼。

两位太史便悄悄退了下去。

“皇上您在这里坐了大半日,想也乏了,不如躺一躺吧。”曲清过来说道。

“去贵妃那里吧!”皇上站起身说道:“她那里离的近一些,况且我也好几日没见她了。”

曲清听了,连忙吩咐宫人摆驾添禧宫。

徐贵妃正在内殿纳凉,听闻皇帝到了,连忙起身相迎。

皇帝见了她,攒紧的眉头稍稍放松了些。

“皇帝这几日忧心国事,必定寝食不周,既到了臣妾这里,多少吃些东西,睡上一觉,”徐贵妃柔声对皇帝说:“臣妾这就吩咐他们去准备一桌清淡的御膳来。”

正说着四皇子跑了进来,见了皇帝请了安就钻进父皇怀里道:“父皇为什么这几天都不叫我们去请安了?”

皇帝抚着他的背说道:“父皇忙于国事,不想被打断而已。”

又问他:“你这些日子都做些什么?可以有用功读书?”

四皇子点头道:“太子前些日子还寻了好些书给我送过来,叫我认真的读呢。”

“太子的确是一个好兄长。”皇帝听了不免慨叹,又想起鹅头的事来。

“博儿下来,”徐贵妃示意四皇子不要坐在皇帝身上:“皇上好容易歇歇。”

“不妨事,叫他坐吧!再大些就不能了,”皇上宠爱地说:“上了十岁的男孩子一转眼就大了。”

四皇子坐在皇帝怀里,慢慢便觉得有些无聊,从袖子里掏出一样物事拿在手里把玩。

皇帝起初并不在意,待看清竟然是一只一寸来长的金剑,便愣住了,拿过来问道:“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第四百六十八章 倾诉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六十八章倾诉皇上看到四皇子手里拿着一柄小金剑,虽然比在鹅头中发现的大了一点儿,但样式十分相近。

说是金剑也并非纯金,不过是外面涂了一层金粉而已。

“这个是我从二皇兄那儿拿的,他那里还有许多。”四皇子不以为意,随口答道:“二皇兄一向喜欢这些东西。”

二皇子天生好武,除了真刀真枪之外,平时也喜欢收集一些与之相关的小摆件。这一点不单是四皇子知道,宫里许多人都清楚。

“博儿你起到外面去玩儿。”徐贵妃见皇帝神色有异,便把四皇子支了出去,殷勤说道:“这是他们刚做的解暑汤,皇上且喝一口润润喉吧!”

皇帝接过碗来,略微潦草的喝了一口就放到了一边。

“适才钦天监的两个太史在东宫发现的鹅头里找到了一柄金剑,”皇上对徐贵妃并没有隐瞒:“刚刚我看博儿手里拿的那柄小金剑与之很是相似。”

“皇上该不会以为那件事与二皇子有关吧?”徐贵妃听了也很意外。

“你觉得呢?”皇上反问徐贵妃:“朕如今的心绪乱极了。”

“我觉得二皇子不会做这样的事,他们兄弟之间一向情笃,莫说他和太子是一母所生,就连贤儿博儿同太子也是手足情深。”徐贵妃开解道:“况且他自幼行事光明磊落,一定不屑做那等藏头露尾、狐媚魘道之事。”

听了她的话,皇帝常舒一口气,拉过徐贵妃的手说道:“听了你这番话我心里好受多了,其实我也不相信吉儿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可又实在害怕会有手足相残的事发生,那可是社稷之大不幸啊!”

“臣妾明白圣上的担心,但依我看来断不会出现这样的事。”徐贵妃柔声安抚道:“您是治世明君,皇后又是难得的贤后。无论前朝还是后宫都稳如泰山,便是如今有些许不如意处也是常情,岂不闻天道有常?有些旱灾水灾便是尧舜那般的贤君也不能避免。”

“这些日子朕忧心如焚,前朝的那些大臣们只知道互相诋毁据理力争,皇后又只知叫我勉力图治。只有在你这里才能听到些安慰的话。”

徐贵妃和皇后不同,她只要讨皇帝一人的喜欢就够了,不像皇后,为了平衡后宫,又要做出表率,反倒对皇帝很少说这些体恤安慰的话。

不一会儿,传膳的宫人已经将御膳呈上,徐贵妃亲为布菜斟酒,皇帝用过饭后她又服侍着沐浴,转眼已近黄昏,皇帝便直接在她宫中歇下了。

因此添禧宫今日早早的就安静了下来,因为有贴身的宫女服侍,丁内监便退了出来。

他虽然是添禧宫的总管,但并不住在这院子里,今夜不是他的班,因此他就径直回了自己的住处。

他身边跟着两个伶俐的小太监,刚入宫不久,年纪也只十岁上下。

这两个小太监直接称呼丁内监为师父,这也是宫里的规矩,凡是新入宫的太监都要拜师父。

太监注定无后,有很多老死在这宫中。收个徒弟也是为了自己以后打算,有了师徒之名,将来徒弟为师父养老送终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当然那些有权势的太监自然有数不清的人想要认师父,而那些不得势的老太监则无人问津。

丁内监在这宫中虽然算不得第一,却也是数得着的大太监,想认他做师父的小太监数不胜数,但他并不是很愿意收徒弟。

不过这次的这两个小太监真的很讨人喜欢,又是受人所托,丁内监便把他们两个收下了。

回到住处之后,这两个小徒弟殷勤的伺候着丁内监。

看看天色还不是很晚,丁内监忽然想起自己的师父来。

于是换了身衣裳,吩咐两个徒弟不许跟着他,自己一个人慢悠悠的踱到冷宫来。

夜幕一落,冷宫静谧的和墓地没什么两样。

幽暗的烛光好似鬼火,切切私语恰如鬼语啾啾。

一般人对此情形必定会觉得毛骨悚然,丁内监却觉得无比舒适美好。

在主子跟前,他是殷勤而得力的奴才,可到了这里,他觉得格外放松。

丁内监走路无声无息,他给人的感觉总是轻飘飘的。在添禧宫里没有人敢说他的坏话,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悄悄地来到了你身后。

杂草荒芜的院子,只容一人走过的小径。丁内监来到了严公公的房里,严公公是个瞎子,他不需要点灯。

丁内监手里的灯笼被点燃了,屋子狭窄,一只灯笼足够照明。

严公公缩在桌子旁,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

尽管丁内监的走路声音很轻,可对于盲人来说听力会变得格外敏锐。又何况对于丁内监,严公公便是五官都失灵了,也一样能感觉的出来。

那是一种刻进骨子里的畏惧。

“师父,你老人家用过饭了吗?”丁内监走上前慢慢蹲下,看着严公公那张脏污又丑陋的脸,饶有兴趣的问道:“他们没有苛待你吧?”

严公公慌乱地摇着头,恨不得丁内监能立刻就走开。

可丁内监偏偏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伸出手去摸了摸严公公手上的关节,问道:“你这些日子没发痛风吗?”

严公公先试摇摇头,继而又慌乱的点点头。

丁内监阴柔的面目忽然变得异常狰狞,压抑又歇斯底里的喊道:“你是不是没吃?!我叫他们给你送来的东西那都是大鱼大肉。关在这里的人一年也吃不到一口!你却没有好好吃!”

说完他站起身来,像一头猎犬一样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企图找到被严公公藏起来的食物,但并没有找到。

“师父,我是真心地孝敬你,你可不能不领情啊!当初你看不上我,用心教导你的大徒弟。可现在呢?还不是我每天叫人给你送吃的喝的。你那大徒弟坟头上的草都有三尺高了。”丁内监笑的有些夸张:“如今我青出于蓝胜于蓝,比你当年可风光多了。你还记得当年见到我说的第一句话吗?你说我心太野,性子阴狠……”

丁内监一改平时的样子开始喋喋不休起来。

屋外卫宜宁静静地蹲在荒草丛里,明白丁内监把他的师父关在这里,挖掉他的舌头,弄瞎他的眼睛,把他变成了一个只能听自己倾诉的活死人。

可丁内监就是需要这样一个人,让自己可以尽情倾诉。

第四百六十九章 心灵感应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六十九章心灵感应韦兰琪和卫宜宁立在花荫下观鱼。

游鱼倏忽,在荇藻莲叶间嬉戏。

“唉!人要是像鱼一样悠闲该多好,”韦兰琪有些苦恼的抱怨:“这些天伍夫子留的课业太重了,我每天都做不完。我怎么就没生一个你和老七那样的脑袋,我一读书就犯困,根本弄不清上下句是什么关系。”

韦家的七姑娘韦兰瑜天生的女夫子,酷爱读书,且过目不忘。

和她相比,韦兰琪实在不是读书的料子。

“其实伍夫子这样做不过是为了免得大家闲来无事说闲话,”卫宜宁摘了茉莉花一朵一朵扔到水里喂鱼,语气不紧不慢地说道:“他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是啊,前些日子抄检了一番什么有用的线索也没找到,如今虽然表面上平息了些,可终究没结果就得继续往下查。”韦兰琪从卫宜宁手里抓过几朵茉莉花来,放在鼻端轻嗅道:“像咱们这些小伴读能做的不过是独善其身罢了。”

说着从身上拿出一个香囊,把茉莉花装了进去。又收紧了香囊口,托在手心上笑道:“易经里不是有这么一卦-----括囊,无咎无誉。”

卫宜宁听了微微一笑,说道:“姐姐对这一卦的解释颇准,做人若像扎紧口的口袋,便没人埋怨也无人夸赞,的确是明哲保身。”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有一队侍卫走了过来,卫宜宁眼尖,一眼看到了邵楠。

进宫这些日子她一直没能出宫去,对于家中的人很惦念,此时见了邵楠便想过去问一问。

邵楠也看到了她,于是停下脚步跟身边的人交代了两句,其他人也知道他和卫宜宁的关系,就先去了。

韦兰琪因为韦兰珮的缘故,见了邵楠也要见礼,但因为邵楠是韦兰珮的大伯,韦兰琪虽然满心想要问一问姐姐如今的情况,却也不便开口。

见过礼后便笑着说道:“邵大哥、宜宁,你们两个聊吧,我去别处走走。”

邵楠便含笑看了看卫宜宁,说道:“你如今在宫中可还习惯?有没有人故意和你过不去?”

卫宜宁笑着摇头道:“我是最不起眼的一个,众人的心思又怎会放在我身上?我在这里一切都好,大哥哥回去要告诉祖母姑姑他们,大可不必惦记我。”

“依你的性格,我是不担心你吃亏的,前几日和邵桐邵杨说起你,他们还说等你回去的时候谁让你扮上男装一起出去吃酒呢。”

邵楠作为长兄一向温和友爱,对卫宜宁更是如此。

卫宜宁同他也从不生分,问道:“祖母这些日子身体怎样?还有宏安,他可一切都好么?”

“家里一切都好,你不必惦记。外祖母从你进宫到现在一点儿没生病,宏安是再听话不过的了,你大可不必担心他。”邵楠道:“倒是如今宫中不甚太平,你凡事要多加小心。有什么不对的要早提防,切不可一个人硬撑着。虽说你进宫来是一件好事,将来多半能挣个好前程,但宫中人心复杂,哪一个都不是好惹的角色。”

卫宜宁听着邵楠的话忍不住想笑,邵楠说了一大堆,发现卫宜宁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异样,便打住了话头,自己也失笑了,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啰嗦了?像个老妈子。”

卫宜宁笑着摇头,说道:“想来你在家中姑姑她们也一定没少让你照应我,你从来都是这样答应别人的事必定要不打折扣的做好。”

邵楠笑了一笑说道:“虽然有母亲她们的缘故,但我个人也原本是要叮嘱你的。”

卫宜宁觉得邵楠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邵桐虽然和他生的一般模样,但除了脸皮比他厚,舌头比他毒,其余还真不见得有什么地方比邵楠好的。

不过人家邵桐下手早,如今已然要当爹了,邵楠的姻缘却还没有动静。

想到这里,卫宜宁便抿嘴笑着伸手扯了扯邵楠的衣袖,悄声问道:“大哥哥,如今宫里的这些伴读,你可有看的上眼的?要不要妹妹我从中给你牵一牵线?”

邵楠出身既高,如今又做御前侍卫,将来的前程一定差不了。

且极有可能皇帝会从伴读中给他指婚,既然这样,何不自己早做打算,免得到时候被乱点鸳鸯谱。

邵楠听了卫宜宁的话,俊脸忍不住一红,说:“小小的女孩儿家,哪里就能管得了别人的姻缘?有这精力还是早点儿操心自己,把眼睛擦亮些,选一个好人家。”

“大哥哥这是瞧不起人了,我现在郡主身边,如果你有中意的人选,到时我求求郡主跟皇后透个口风,虽然指婚的事是皇帝开口,可终究也要听皇后的意见不是?”卫宜宁分析道:“就算暂且提不到这个,我提前替你把把关也是好的,总归我们每日都见,脾气性情多少知道些。”

“不可再胡闹,”邵楠收敛了神色说道:“我哪里有什么中意的人?”

两人正说着话,不妨端敏郡主从那边带着两个宫女走了过来。

看样子应该是从芳华公主的凝香斋过来的,见了卫宜宁便朝这边走来。

卫宜宁赶紧行礼,邵楠原本是背对着她的,这时也转过身来行礼。

他虽然是宫中的侍卫,但从来见了公主郡主们都是屏息垂目不敢乱看的。

不过端敏郡主却认得他,她们闲来无事的时候常常凭栏看侍卫,因此早把宫中的这些侍卫都认得差不多了。

见是邵楠便对卫宜宁说道:“这位便是你的表兄吧?”

卫宜宁答是,郡主丹唇微启,笑问邵桐:“听闻你和户部的少大人是双生子,我一直有件事很好奇想要问一问。”

邵楠躬身答道:“郡主吩咐便是,小人知无不言。”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听人家说双生子都有心灵感应,不知是也不是?”端敏郡主问道。

“这……”邵楠想不到郡主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稍微思忖了一下慎重答道:“应该是有吧,但也不常有。”

郡主还想再问的详细些,但远处有人走了过来,邵楠要避嫌,只得施了一礼退了下去。

第四百七十章 利欲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七十章利欲含嫣阁的西花厅,徐知惜正在跟孙茗茗说话。

她手里拿着一柄簇新的苏绣象牙骨团扇,扇坠是一串水晶珠,触肌生凉。

这东西自然是孙茗茗孝敬她的,隔三差五的孙茗茗就要孝敬她许多好东西,徐知惜都恬然受之。

这些日子她也摸清了孙茗茗的心思,知道她想要攀附三皇子,所以和自己套近乎。

因此徐知惜收她的东西丝毫不手软,说起来那三皇子自幼就被收养在徐贵妃身边,四个皇子中他最不得宠,一切都要仰仗她姑姑徐贵妃。

何况公允来讲徐贵妃待他一向不错,虽比不上亲生的,可也从来没有亏待过他。

三皇子也算懂事,从来也不忤逆徐贵妃的心意。

在徐知惜看来,三皇子和孙茗茗倒还真算般配。比起那些清贵门第,孙茗茗皇商出身的确是低微了些,但胜在有钱,且不拿架子。

有孙家供应着,她和姑姑都能捞到大把的金银珠宝,就算如此,孙家还是会感激不尽。

至于三皇子,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既不可能接任大统之位,只需做一个享清福的王爷即可,守着孙家这座大金山,足够他挥霍几辈子的了。

否则就算他是皇子,新帝继位后也未见得会有什么实权交到他手上。

也许在外人看来孙家实在是高攀不上皇子,但在徐知惜看来,这也不过是她姑姑一句话的事。

不过这事情想要成还有一个大前提,那就是孙茗茗能否把她们姑侄都答对满意。

“徐姑娘,这冰瀫纱是今夏刚刚兴起的料子,穿在身上又凉快又不沾身,”孙茗茗一脸殷勤的对徐知惜说道:“又数这玫红色最亮眼,我想来想去只有姑娘配穿。”

那一匹冰瀫纱用素白茧绸包着,艳丽得夺人心魄。

徐知惜施着厚粉的脸漾出一抹笑来,抬手点了一下孙茗茗的腮边说:“你何必跟我如此生分,直接叫我名字就好,再这么姑娘来小姐去了,我可不理你了。”

孙茗茗听了,自然喜出望外,徐知惜这么说显然是接纳自己了。

看来这些日子自己的殷勤没有白费,自古财帛动人心,是绝错不了的。

两个人自此变得更加亲密起来,虽然只是表面上如此,内心依旧各怀心腹事,但对孙茗茗来讲已经知足了。

又和徐知惜闲话了片刻,也不过说说哪一个御厨的手艺好,哪一个绣娘绣活精。

孙茗茗每一次和徐知惜在一起都不待太长的时间,怕对方反感,这次也是。

谈性还没有淡下来,她便起身告辞了,徐知惜也不多留,只叫宫女把孙茗茗送出门去。

孙茗茗带着自己的两个贴身丫鬟往回走,半路看见三皇子身边的太监陈福在路边站着,见了她笑眯眯地行了个礼。

孙茗茗便对他使了个眼色,然后对身边跟着的两个丫鬟说道:“你们两个在这里站着把风,我过去跟陈公公说几句话。”

那陈公公便往里边儿走了走,转到一棵大树后面,孙茗茗随后跟了过来。

“陈公公,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是三皇子有话说吗?”孙茗茗问。

连徐知惜也不知道,其实这些日子孙茗茗已经和三皇子悄悄地密会了许多次,虽然每次也不过是谈谈诗词,并未有什么逾矩的事,可孙茗茗感觉的出来,三皇子对自己是怀有别样的心思的。

否则为什么和自己偷偷的见面?这事情说出去哪有人不会多想。

因此她有意笼络徐知惜为的并不是让徐知惜替自己跟三皇子牵线,而是想着倘若有一天这件事公之于众,徐家人不会阻拦。

陈公公的年纪不过三旬上下,五短身材一张圆脸,看上去最老实和气不过的。

他是三皇子身边最得力的人,孙茗茗平常也不少给他送礼,但他每次都不收。

这也让孙茗茗因此更加高看他一眼。

“孙小姐,老奴知道你去凝香斋了,所以在这里等你。”陈公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道:“其实不是三皇子要我来的,是老奴私自做主,有些话想跟孙小姐商量商量。”

“陈公公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孙茗茗赶紧说道,陈公公的话非但没让她生气,反而让她觉得他很是看重自己,没把自己当外人。

“奴才斗胆,三皇子这几日很是有些发愁。因为不日就是贵妃娘娘的生辰,三皇子受贵妃恩惠多年,自然是比别人都要多孝敬一些才是。可不瞒孙小姐说,三皇子实在是囊中羞涩。”陈公公说道。

孙茗茗听到这里就明白了,打断了陈公公的话直接说道:“陈公公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三皇子想要送什么厚礼给贵妃娘娘?我这里未必有合他心意的,不过我进宫的时候带了不少银票,三皇子若是需要直接拿了钱出去买就是。”

“哎呦,孙小姐真是个爽利的人,不需要老奴多说了。”陈公公感激地说道:“这件事三皇子并不知情,一切交由老奴代办。我前些日子在京城的某处珠宝铺子看中了一尊羊脂玉玉观音,要价三万两白银。”

“不过三万两银子,我还能拿的出来,天黑之后公公到那里去,我拿给你就是。”孙茗茗一口答应下来。

“哎呦,孙小姐,实在是感激不尽,奴才我必要在三皇子面前多多说你的好话。”陈公公边作揖边说道。

“陈公公不必如此,咱们来日方长。”孙茗茗大方地一笑转身去了。

不过是些银子而已,更何况是用在三皇子身上,孙茗茗知道三皇子本就对自己有好感,只要把他身边的人都笼络住,那自己的目的还愁达不到吗?

“原来以为遥不可及的事,只要尽力去做就能慢慢掌握,看来我的运气还不错。”孙茗茗很是得意的微笑着在心中默默作想。

“对了,孙小姐,近日宫中有几项买办要换人,我同内务府的管事还算说得上话,不如把这几宗都交给令尊去办吧。”陈公公随后赶上来对孙茗茗说。

“如此就多谢公公了。”孙茗茗笑着施了一礼。

觉得这陈公公真是个伶俐人。

第四百七十一章 芒星犯主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七十一章芒星犯主晨露未晞,二皇子和三皇子就已经在练习射箭了。

二皇子年纪稍长,臂力更强,因此射箭的准头要好过三皇子。

“可惜如今宫中禁严不得出去,否则去南苑围猎才更可能显示二皇兄的好箭法。”三皇子钱巳贤一边理箭一边说:“我要是能猎到一头黄羊也就知足了。”

“瞧你这点儿出息,”二皇子嗤之以鼻道:“依我看顶好去漠北的老林子,要不去玉门关也行。这两处的猎物才叫野兽呢!南苑那些都成了家养的了,哪还有什么野性?若是有机会,我必要到塞外去看一看。不过嘛,现在天下太平,我也没什么理由出塞去。”

“二皇兄到现在还没忘了小时候想要做将军的志向呢?”三皇子笑问:“和你比起来,我的志向可就是燕雀之志了。”

“我记得你自幼就说,只要寂寂寥寥扬子居,年年岁岁一床书。”二皇子射出一箭正中靶心,志得意满的说道:“志向这东西有大小却无高低,只要自己心安理得就好。”

“二皇兄不因此小瞧于我,我就知足了。”钱巳贤说着把弓箭收了起来,拿出一卷书坐在树荫下的石椅上读了起来。

“唉!可惜我空有一身力气,现在却帮不上父皇和皇兄一点儿忙。”二皇子有些颓丧的说:“可见一个人若想有所建树,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像我这种武夫只能在战时去冲锋陷阵,无仗可打便成了废人。”

此时,海德殿的上书房中,皇上正接见钦天监的两位太史。

“启禀皇上,我二人前日受陛下旨意夜观天象,见小芒星犯紫微宫,不敢隐瞒,特来禀报。”年纪稍长的元太史说道,跟在他旁边的洪太史也跟着点头,表示确有此事。

“此等星象有何预示?”皇上太阳穴贴着醒脑的膏药,但依然偏头痛的厉害,用手撑着头问。

“这……”元太史稍微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了出来:“此等天象预示着有皇子触犯君主。”

“嗯?”皇帝听了之后眉毛挑了挑,原本有些暗淡的目光忽地锐利起来,吓得两位太史赶紧低垂了头。

“你们两个的意思是这次刺驾之事是某位皇子指使的?”皇帝的声音不高,但隐含着怒气。

“臣等只是据实禀报而已,不敢有任何欺瞒。”洪太史说道:“另外太子为东宫,也在紫薇宫。”

皇上的眉头皱的很深很深,他没有再询问这两位太史,而是挥了挥袖子说道:“你们都先退下吧,这件事不要对任何人说。”

“臣遵命。”两位太史也松了一口气,连忙起身退了下去。

“皇上,刑部燕大人求见。”传事太监走进来小心地禀报。

“叫他进来吧。”皇上努力的振作了一下精神,这几天他本就劳神,昨晚在徐贵妃那里又消耗了些体力,实在有些倦怠。

刑部尚书燕凌峰走了进来,他如今负责调查刺驾的余信,可是这个余信当场便被格毙,家人也早在数月前就离京了,至于去了哪里到现在还没有线索。

“燕爱卿,你可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皇上一向很倚重燕家人。

“启禀皇上,这些天的确查到一些事情,但里面又透着蹊跷。”燕凌峰说道。

“你且说来我听一听。”皇上说。

“这余信虽然在京兆府任职,但生性孤僻寡言,平常并没有什么知交好友。”燕凌峰说道:“但我们搜查他家的时候,起初看着没什么异样。不过在灶膛里发现了不少金银,足有三四千两n以他的职务和出身绝不可能有这么多积蓄。”

“那你们可有详细排查这余信和什么人有过交往?”皇上急忙追问了一句。

“这……”燕凌峰稍感为难:“虽然查到了一些,但还不完全。”

“查到了什么你就说什么。”自大周建国以来,哪个皇帝也没遭遇过刺杀,偏偏自己就遇到了,这让当今皇帝很是郁闷。

虽然只有余信一人行凶,且并未成功。但这件事却像汤碗里浮着一只苍蝇,怎么看怎么恶心。

“臣等查到这余信在去年和前年都曾作为护卫随行到避暑行宫,因他伸手好,曾几次陪二皇子过招。”燕凌峰道:“不过这也说明不了什么,至于和其他人有没有来往,还需要继续详查。”

皇帝听了半天没有说话,燕凌峰就在一旁静静垂手站着。

“继续追查下去,不可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皇帝没有再询问别的,他知道如果还有什么其他的线索,燕凌峰会说出来的,既然没说就是没有了。

燕凌峰退出去之后,上书房里只剩下皇帝一个人。

香炉里的香燃尽了,残烟绵绵欲绝,仿佛皇帝此时连续不上的思绪。

最可怕的不是面对真相,而是真相浮出水面前,似是而非扑朔迷离的猜测。

翌日,二皇子还像往常一样练习射箭。

不远的树梢上停着一只鹧鸪,圆圆的小眼睛好奇地四处观望着。

二皇子的手忍不住痒了起来。

对于喜欢射箭且箭术还不错的人来说,每天对着不会动的箭靶,早已经腻烦了。

因此他瞄准了这只鹧鸪。

没想到第一件就射空了,这只鸟儿似乎很是狡猾。

它躲开了这支箭,但并没有飞远,而是落到了另一棵树上。

二皇子的脾气很执拗,他要想做什么事就一定要做到。

因此他看准了这只鸟儿,又射出了第二箭。

第二支箭不偏不倚地穿过了鹧鸪的身体,换来二皇子得意的一笑。

不过这小小的胜利也让他的兴致越发高昂起来,看看四周无人,他又看中了一头正在喝水的小鹿。

不过这一箭射出之后,小鹿惊慌失措的逃走了,却传来的人大声呼痛的声音。

二皇子这一箭把洪太史的胳膊射伤了,鲜血淋淋漓漓的流下来,把石子路都染红了。

不一会儿,二皇子射伤了人的消息就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

在这之前皇帝刚刚听到有人议论二皇子口出妄言,恨天下不乱,使得自己无用武之地。

“这忤逆的东西!”皇帝愤愤然拍案而起。

第四百七十二章 三个疑点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七十二章三个疑点皇后犯了咳疾,早起众人请过安后,端敏郡主带着韦兰琪和卫宜宁就在跟前守着。

今日不上早课,所以皇后也没叫她们走。

“虽然如今天气暑热,但皇后娘娘宫中也不宜放太多冰。”御医请过脉后说道:“寒气伤肺,切宜慎之。瓜果除梨栗枇杷之外,别的也先不要吃。”

于是皇后便叫端敏郡主等人把进贡的那两盘鲜荔枝吃了,免得浪费。

“启禀娘娘,皇上驾到。”宫女进来禀告。

“那我们先告退。”端敏郡主闻言赶忙站了起来。

“怕是已经来不及了。”宫女说道:“郡主这时候出去恰好迎上圣驾。”

“如此你们都先到屏风后头去。”皇后吩咐道:“想来皇上是听说我病了,过来看看。不过说几句话,还要去上书房处理政务的。”

卫宜宁等人于是都躲到了皇后寝室的金丝屏风后头,以为皇帝不过是来探望皇后,说几句话就走的。

谁想她们刚在屏风后站定,皇帝便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

皇后见他神色反常,连忙迎上去,还没等请安,皇上便指着她说道:“你养的好儿子!我常年忙于政务,竟不知你何时教导出这么个忤逆的东西来!”

皇后一听顿时愣了,连忙说道:“皇上息怒,且请坐下。不知太子哪里做得不对,惹得龙颜大怒。”

皇帝听了冷笑一声说道:“我说的不是太子,是卯吉!”

皇后听说是二皇子,只得改口问道:“他怎么了?想来是淘气太过了,我这就命人把他叫来,请皇上当面申斥他一番,他以后必不敢再犯的。”

“淘气?你当他还是三四岁的小孩子吗?!”皇上的怒气并没有丝毫消解:“前些日子东宫挖出来的鹅头嘴里衔着一枚金剑,和他平时摆弄的如出一辙。这也还罢了,那东西也并不多罕见,初时我也并未放在心上。前几日钦天监的太史观天象,说有皇子犯上。偏偏刑部调查那个余信,说他前两年就结识了二皇子。今天他又把钦天监的洪太史给射伤了,我叫人把他带到上书房去。想问问他这都是怎么回事?谁想去找他的太监找遍了整个皇宫,最后回复我说二皇子出宫去了。”

皇后听了皇帝的话禁不住面如土色,这一桩一件把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二皇子。

她自己生的儿子当然清楚,二皇子卯吉虽然性情急躁好武厌文,但绝不会做出弑父害兄的事情来。

“皇上,这些事情干系重大,卯吉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哪里能做出这些阴狠筹谋来?”皇后替儿子分辩道:“他一向孝顺友爱,这中间必定有误会。”

“误会?”皇帝冷笑道:“本来我也觉得有误会,可他这一跑,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

“他、他……”皇后一来根本不知情,二来二皇子此事不在宫里,就算想把他叫过来问个清楚也不能够,所以也不知该如何再替他辩解。

此时躲在屏风后面的三个人自然也听到了皇帝和皇后的对话,端敏郡主急得不行,可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声对韦兰琪和卫宜宁说道:“这可怎么办?二皇子一向大大咧咧的,打死我也不信他会做出这些事来。”

“宜宁,你还真有未卜先知的本领。”韦兰琪对卫宜宁道:“前几日咱们给皇后请安的时候你就说过要皇后多留意二皇子,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

“对呀,没错。”端敏郡主也想起来了,一把抓住卫宜宁的手,忘了她们此刻的处境,声音高了起来:“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能帮他洗清嫌疑?”

“谁在哪里?!出来!”皇上正在气头上,听见屏风后有人说话,便喝命出来。

卫宜宁等三个人不好再藏着,只好慢慢的走了出来,到皇上跟前跪下请安。

“皇上息怒,她们几个本是来探望我,为避圣驾躲到了屏风后头。”皇后替她们求情道:“这是我一时计短,并不是她们有意冒犯皇上。”

“不过是几个小女娃儿,无妨。”皇帝平时还算宽和,此时虽然胜怒,却也不想迁怒别人。

卫宜宁和韦兰琪是第一次面见皇上,而敦敏郡主却是常见的,她替皇后着急,于是便开口说道:“皇上息怒,我们不是有意偷听的,但您刚刚说的事情二皇子是绝对不会做的。”

皇上不想跟她们多谈此事,示意皇后让她们先出去。

端敏郡主自然明白这一出去就不能替二皇子说话了,因此急忙抢过话来说道:“刚刚我们在屏风后头,宜宁就是说二皇子是冤枉的。皇上不信可以听她说一说。”

卫宜宁没想到端敏郡主就这么把自己给卖了,抬头看了看皇后,皇后的眼神殷切的望着自己,很希望她能替二皇子开脱。

“你是谁家的孩子?凭什么说他是冤枉的?”皇帝微微垂下头看着卫宜宁,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娃儿,比端敏郡主年纪还要小,这样一个小姑娘又知道些什么呢,所以皇帝虽然问了她,但却没抱什么希望。

“民女卫宜宁,是郡主的伴读,”卫宜宁简短道出自己的身份:“这些事情虽未亲见,但作为旁观者只是觉得有几点十分可疑。”

见她既没有一味替二皇子喊冤,也没有畏手畏脚,皇上倒是提起了几分兴致,问她:“你姑且说说都有哪些可疑的地方。”

“明知以一人之力不可能刺驾成功,却还要去刺驾,此为第一疑。”卫宜宁落落大方地说道:“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既要犯上,难道不该尽力做万全之策吗?”

听了她的话,皇后暗暗点头,皇上虽然没有任何表示,但也没有打断她的话。

“明知巫蛊之术并无实效,却又留下痕迹,这是第二疑。”卫宜宁继续道:“何况以二皇子的性格,当不屑为此阴毒手段。”

“没错,吉儿宁可当面冲突也不会背地下手的。”皇后肯定地说道。

“星象之事我不懂,但射伤一个太史并不能改变天象,况且皇子有三,未必就指的是二皇子。”卫宜宁道:“虽然乍看去二皇子有可能在报复太史,可这也未必太明显,这是第三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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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三章 谁是真凶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七十三章谁是真凶473

听完卫宜宁的话,皇帝沉吟了片刻,说道:“依你之见二皇子是冤枉的了?他那些怨怼之言……”

“若二皇子真如此说,该对谁说?传此言者必为奸邪之人。若二皇子并未说过,造谣者又是何居心?”卫宜宁低头答道:“望圣上三思。”

“你小小的年纪见识却深,”皇帝说道:“这么说是我冤枉他了?”

“民女只是觉得有疑点,至于真相究竟怎样,自然还需进一步查实。”卫宜宁淡然答道:“民女见识浅薄,只是前几日听夫子讲学,说起上古时的贤人皋陶曾言‘罪疑惟轻,功疑惟重’,讲的是若怀疑有人犯罪,须尽量轻判,既为不冤枉无辜,更为布施仁慈。圣上英明仁爱,享国时久,屈尊听民女鄙见,仁爱宽慈之心可见一斑,所以民女才敢斗胆剖析。”

“罪疑惟轻,功疑惟重。”皇帝反复念着这几句话,半晌说道:“你们都下去吧,我许久没来看皇后了。”

虽然皇帝没有明确说什么,但看这情形怒气已然消解了不少。

皇后对着她们三个人使了个眼色,三人退了出来,出了门端敏郡主长出一口气,拉过卫宜宁的手来说道:“宜宁,这次真是多亏了你,要不然的话,皇后真不知该怎么说才能让皇上相信。”

“是啊!就算最后二皇子脱了嫌疑,但他性情耿直,若是因此与皇上起冲突,失了欢心,也不值当的。”韦兰琪也说:“这都是读书的好处,几句话就能让皇帝回心转意了。”

端敏郡主还想说什么,对面看到徐知惜走了过来,便不说了。

到了午后,二皇子才从宫外回来,刚进宫便被皇后叫了过去。

“你跑哪里去了?!知不知道险些闯下大祸?!”皇后又气又急,又不敢高声。

二皇子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说道:“早上的事我已向洪太史道过歉了,这本是误伤,他也再三说了没事。”

“那你跑什么?!”皇后拍着桌子道:“你父皇大怒,直接来找我兴师问罪了。”

二皇子听到这里才有些害怕,说道:“我是赶着出宫去看武举们打擂,并不是心虚躲了。”

“我再问你,你要如实讲,绝不可隐瞒,”皇后沉着脸说道:“听见没有?”

“母后有什么话问就是了,儿臣从小到大何时撒过谎?”二皇子一脸赤诚之色。

皇后看了忍不住心疼,说起来二皇子性情耿直,虽然不像太子那样体贴温厚,但从来也不说谎欺哄。

如今偏偏有人要陷害他,真是人心叵测!

“母后当然知道你不会做出那些灭礼悖伦的事情,可数欲静而风不止,今天你父皇来说你背地里大发怨怼之词,更涉嫌刺杀皇上诅咒太子。”皇后把事情说了出来。

还没等说完,二皇子便气得三尸神暴跳,骂道:“是哪个混账陷害我?!看我不弄死他!”

“你消停着!”皇后厉声制止道:“就你这么莽撞,不被人算计还等什么?!稍后你父皇肯定是要问你的,你切不可如此冲动,否则没错也要派三分不是,你听见没有?”

二皇子见皇后如此急言厉色,知道如今情形非比寻常,不是任性胡为的时候,因此老老实实答道:“儿臣知道了,一定耐着性子解释就是。”

皇后听他如此说,才稍微放下心。

果然不一会儿就有太监过来传话说皇上要见二皇子,皇后便又叮嘱了他几句。

刚要出门时太子来了,原来太子也听说了这些事,来这里是要和二皇子一同去见皇上,好帮他分辨解释。

皇后见太子和二皇子同往便更放心了,太子一向稳重,有他在旁边跟着,二皇子应该不会犯下大错。

又过了一日,端敏郡主和卫宜宁等三人来给皇后请安。

皇后见了卫宜宁后温言说道:“昨天的事,多亏了你。要不是你在皇上年前委婉解释,还不知会怎样呢!你前日给我提醒,还真是打你的话上来了。”

“娘娘万不要如此说,折煞我了,”卫宜宁毫不居功:“慢说二皇子本就清白,不论谁都要替他分辩几句。就说我们姐妹在宫中,也要承望娘娘的庇护,所以昨天的事我更多是出于私心。”

“好孩子,不管怎么说我都记你一功,”皇后说道:“这份情将久一定是要还你的。”

“不知道究竟是谁在背地里冤枉二皇子。”端敏郡主说道:“皇后可能猜得出来吗?”

“这些事自然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但究竟谁是真凶现在还不清楚。”皇后道。

“会不会是贵妃?”端敏郡主直言不讳:“我看她素来野心不小,说不定想通过陷害二皇子,窥伺皇后之位。”

“不可胡说。”皇后摇了摇头,正色道:“像这样的事除非有真凭实据,否则绝不可凭空猜测。这话以后万不可再说,当心隔墙有耳。”

端敏郡主听了,咬了咬下唇不再说话。

“宜宁,依你之见该如何对付这些事?”皇后问卫宜宁。

“如今看来敌明我暗,且对方未必会就此收手。”卫宜宁道:“做这些事的人心思缜密,表面上把矛头都指向了二皇子,实则已经斩断了真正的线索。”

“你说的不错,这几桩事若想细查下去确实很难进行。”皇后深以为然:“否则皇上也不会如此焦躁。”

“那我们该怎么办?”端敏郡主急道:“宜宁你快说说有什么好法子?”

卫宜宁轻轻地摇了摇头:“在没有弄清楚对方真正的意图之前,我们只能暗兵不动。”

“真正意图?”端敏郡主道:“自然是夺后位继而夺太子之位啊!”

“难道不可能是先夺太子之位而后夺皇后之位吗?”卫宜宁反问道:“又或者还有别的目的。”

“这不都差不多吗?”韦兰琪道。

“是有区别的。”卫宜宁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若是连对方的目的都不清楚,手段也不了解,又怎能棋高一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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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四章 一波未平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七十四章一波未平月明人静漏声稀,转眼已经到了六月半。

夏虫的嘶鸣声透过窗纱,无休无止。

夜风微凉,将薄薄的帷帐掀起又落下,像海上的帆,像潮头的浪,也像起伏的人生。

二皇子被诬陷的事渐渐平息,但余音袅袅。

据查证,鹅头案为太子宫中的一位姓庞的内监,连同二皇子身边的一个姓张的太监所作。

因为庞太监曾被二皇子鞭笞过,因此怀恨在心。

二皇子生性有些急躁,一次他最爱的猎犬死了,那姓庞的太监负责饲养,因此二皇子便责他看护不力,罚了他三百鞭。

后来那狗被查出害了瘟疫,并不是喂养不当,庞太监便觉得自己挨打的冤枉。

之后又有几件事,二皇子也责罚过他,因此他便心中生恨。

谋划许久设计了这个办法,因为二皇子平时喜欢搜集一些兵俑玩偶,上面常常佩戴着一些寸许来大的兵器。

这太监便随手取了一把小金剑,算是二皇子意图不轨的证据。

那鹅头是从御膳房偷的,因此御膳房的人没参与此事,并未获罪。

太子身边的那个太监因和他有同乡之谊,且一直未受重用。心中便有了怨恨,两人一拍即合。

觉得这样做既能诅咒太子又能诬陷二皇子,很是高明。原本以为做的机密,谁想后来还是败露了。

被抓住之后,经过审讯,这两名内监对所犯之罪供认不讳,已经于三天前被斩首,且株连九族。

也算是重罚极刑了。

那些二皇子恨天下不乱的谣言也是这两个人所散布的,他们两个也都承认了。

因为这件事宫中的下人们都提心吊胆,太后命人清理后宫,凡是有平时不守本分、造谣生事者一律受戒尺百下逐出宫去。

“我因年事已高,身子骨又不好,许久不过问宫中的事了。可皇后太仁慈,以至于这些奴才们居然敢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来,若不趁此肃清后宫,叫他们再不敢生忤逆之心,将来必要为祸!”太后原话如此,不过三日的光景,后宫被逐的宫女太监将近百人,如今人人自危,噤若寒蝉,再不敢有所言。

风生竹院,月映蕉窗。

韦兰琪躺在床上睡不着,悄悄地对卫宜宁说:“看来当初我在行思园撞见的那两个人应该就是那两个忤逆的太监了,可惜的是,当时隔得太远,我没看清他们两个的样子。若是当初就把他们两个给捉住,就不会有后来的许多事了。也怪我胆子太小,当时就腿麻了。否则悄悄地走上前去,也不一定会被他们发现。”

“从来莫悔从前事,那时你自己无恙便已是老天开眼了。说起来还要多谢谢关家的大公子,不是他及时赶到,你只怕反被那两个人所害呢,。”卫宜宁也没睡:“说起来人家救过你两回了吧?”

“老天爷也不知是怎么安排的,干嘛总让个大冰块来救我。”韦兰琪小声抱怨道:“虽然此里逃生值得庆幸,可以看他那张脸就得打折扣了。好像有多不情愿才救我一样,谁稀罕!”

“行了五姐姐,”卫宜宁打趣道:“依我看那关佐人不错,虽然面冷了点儿,但人品应该过得去。他肯救你,只是不会殷勤小意,你何必太苛责?”

“我也不是不知感激之人,心里还是念他的恩情的。你这么说我倒想起来一句话,人都说越冷情的人越痴情。不如我改天撩拨撩拨他,看看他是真冷还是假冷。”

“五姐姐,我劝你别玩火。”卫宜宁道:“当心烧到自己。”

“行了吧你,小小年纪反过来跟我装老成。”韦兰琪不把卫宜宁告诫的话放在心上:“时候不早了,快睡吧,明早夫子还要检查背书呢。”

卫宜宁寒星似的双眸在月色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在她看来鹅头案未必就如表面上所呈现的那个样子,只不过再追查下去其实也无益。

而关于刺驾的余信,到现在还没有查清,既找不到他与二皇子有什么直接联系,却也没弄明白他刺驾的真实动机是什么。

这件事当然不会就此打住,刑部依然要查下去。

迄今为止只是将京兆尹胡聪等一干人革职听候发落,皇帝将此事视为奇耻大辱,若最后能查清还罢了,若是不能,胡聪等人作为替罪羊,下场必定很惨。

宫中人心不定,气氛总是怪怪的。

但卫宜宁并未将这些放在心上,与之相比她更担心的是今年已经过半却未下一场透雨。

京城中医有护城河的缘故,还不觉得怎样。但那些靠种地为生的农民,必定万分煎熬。

在老凌河的那八年,卫宜宁一家生活在最底层。

她太清楚年景对于普通百姓意味着什么,自古都是风调雨顺,才能国泰民安。

今年举国普遍亢旱,民不聊生是必然的事情。

虽然在后宫,但卫宜宁也会听到一些关于救灾赈济的事情,知道朝廷自四月起就已经多次派人去地方视察赈灾,至于成效如何,不亲眼看到,也就无法得知了。

对面韦兰琪床上已经响起了均匀的鼾声,除了韦兰琪的还有她搂在怀里的那只猫发出的呼噜声。

本来韦兰琪和卫宜宁并不在一个屋住着,只因这些日子宫中有事,韦兰琪便跑过来和她住在一起。

月影已经微微偏向西天,卫宜宁伸手把床帐拉严了,她乌软凉滑的发丝拂过侧脸,像被月光浸透的锦缎一样披散在枕席间。

好像就是在不经意间,她的眉眼越发秾丽起来。

虽然乍看上去模样并未大改,但细看却会发现许多地方都变得精致妩媚,纯然有了几分大姑娘的样子了。

“姓关的你给我站住!”对面床上的韦兰琪梦呓道:“谁准你自作主张救我的!”

卫宜宁无声一笑,韦兰琪骄矜如猫儿,非要人时时顺毛才行。

不知关佐那个冷脸郎君能不能吃得消,韦兰琪若是磨起人来,十个卫宜宁也不是对手,倒不是别的,光她那副我见犹怜的俏模样,多少人都得甘拜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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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五章 自请出宫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七十五章自请出宫思兰厅中湘帘半卷,伍夫子端坐在上,似是不经意地看了眼下面一处空了的座位,几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

下面有几个人注意到了夫子的神情。

韦兰琪小声对卫宜宁说道:“盛姑娘今日没来听讲,听说她父亲盛大人因在滁州赈灾不力被弹劾。于昨日押解回京,只怕是要重判。”

盛慕冰的父亲兼任太子少傅,于四月间被外派去滁州赈灾,谁想不过两个月就被弹劾下狱。

伍夫子同盛大人为同榜进士,有同门之谊,且平日里私交不错。

因此不免心有戚戚,只是不好明白的表露。

盛慕冰原本与徐知惜同坐,她们都是玉华公主的伴读。一开始徐知惜还想着和盛慕冰深交,可因为盛慕冰孤高自许,并不兜揽她,徐知惜便也不再上赶着了。

故而如今盛家出了事,徐知惜非但一点儿也不同情,反倒幸灾乐祸。

卫宜宁和盛慕冰也无深交,因为盛慕冰平时就是个清高寡言的人,同谁都很疏离。

不过因为刚进宫的时候韦兰琪不小心踩过她的裙裾,当时徐知惜还替她出头,但盛慕冰并未深究,只是轻轻一句话就带过去了。

就凭这一点,卫宜宁对她的印象就不错,觉得她并不仗势欺人,心里不免有些同情她。

“今日便讲到这里,各位小主若有不明白的可随时提问,亦或者回去后有所思考,可于明日课上浅谈几句。”伍夫子便边整理案上的经卷边说。

在座的大多数人都巴不得快些下课,根本没有人提问,只是向夫子行了礼,等着夫子离开后也都散了。

孙茗茗和白雯走在卫宜宁她们前头,白雯心有余悸地说道:“不是说过盛大人很受皇帝倚重吗?怎么说押解就押解了?”

孙茗茗一边摇着纨扇一边轻描淡写地说道:“皇帝倚重谁不过是看谁贤能,这赈灾是大事,办事不得力,自然要受罚。皇恩浩荡却也不能包庇犯错的人,越是平常受皇帝倚重的人犯了错便越是不能轻判,这样才能以儆效尤。”

这些话有一半是她从徐知惜那里听来的,昨天晚上这个消息传出来之后,她就跑去向徐知惜打探口风了。

“唉!盛姑娘真可怜,他们家本就人丁单薄,只有她们姐妹两个,如今盛大人又出了这样的事。”白雯不禁感叹。

孙茗茗听了她的话,冷笑一声说道:“你既这般同情她,一会儿便去给她送送行吧,听说这盛姑娘已经向皇后请求要出宫去呢!”

“我、我可不敢。”白雯一听这话立刻吓得摇头,盛家如今正在风口浪尖上,她平时和盛慕冰又无深交,凭什么这个时候要上前去点人的眼?

他们家刚进京不久,脚还未站稳,她可不能给家里惹麻烦。

卫宜宁的耳朵最好使,听说盛慕冰自请出宫去,便小声对韦兰琪说道:“五姐姐,我想要去送送盛姑娘。”

“我也去,”韦兰琪道:“虽然盛大人被弹劾,但他一向清廉正直,官声很好。盛姑娘于我虽然只算点头之交,但我钦慕她清高自爱,如今不比往常,总要患难方能看出人品的高低来。”

于是为宜宁和韦兰琪来给盛慕冰送行,到这里看严依依和虞珊也在,其余就没人了。

盛慕冰见韦兰琪和卫宜宁后,只是略微点点头示意。

卫宜宁留心看她的神情和平常并没有多大的变化,还是那副冷清的样子,倒从心里头佩服她处变不惊。

盛慕冰进宫只带了一个丫鬟,如今出宫去也还带着这个丫鬟走。卫宜宁见她主仆二人只带了两个小小的包裹,且一看里头就没什么辎重。

虽然早听闻盛大人为官清廉,却没想到已经清俭到如此地步,现在回想盛慕冰从未穿戴过华贵的衣料佩戴过名贵首饰。

看来除了清高之外也是家中确实无余财。

此时严依依和虞珊已经同盛慕冰道别过,二人略同卫宜宁她们打个招呼就走了。

卫宜宁和韦兰琪走上前去。

“盛姑娘,听闻你要出宫去,我们特意来送一送你。”韦兰琪上前说道:“若是在宫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可到我家去。”

“多谢韦小姐厚意,为了免去诸多嫌疑,还是算了。”盛慕冰道:“二位能在此时给我送行,慕冰心中感念,终身不忘。”

“盛姑娘,不知你出宫后作何打算?”卫宜宁问。

“实不相瞒,我要到御史台去为父鸣冤,”盛慕冰神情坚定:“我父亲只有两个女儿,我又是长姐,责无旁贷。”

“盛姑娘,你如真要到御史台去,我给你个建议,你可以去找燕肯堂大人。”卫宜宁道:“他必会秉公执法,如果令尊的确被冤枉,他一定会还盛大人清白。”

“多谢卫姑娘的指点,慕冰记下了。”盛慕冰深施一礼道:“既蒙不弃,慕冰厚颜相求,不知姑娘能否拆借些银两予我?”

“当然可以。”卫宜宁点点头,并不觉得盛慕冰这样做有什么失礼的。

人在为难之处该求人的时候就得张口,何况是为了救自己的父亲,换做卫宜宁也会这么做。

又何况出去后需要打点的地方太多,就算到御史台见到燕肯堂不必花钱,但盛大人在监狱里也需要上下打点,否则是吃不消的。

“我身上并没带银两,盛姑娘且随我去一趟缀錦坞。”卫宜宁道:“否则我来回跑反倒更费时。”

卫宜宁回去后拿出一千两银票交给盛慕冰。

韦兰琪写了封家书交给盛慕冰说道:“盛姑娘,若是这些钱还不够用的话,你尽可以到我家去,不必见外。”

“多谢!”盛慕冰并未表现得感激涕零,谢过这两个人就忙忙出宫去了。

“唉!真是多事之秋,不知什么时候能像往年一样平静。”韦兰琪叹息道:“你说倘若盛家就此败了,盛姑娘该何去何从?”

“这些都不能预想,现在只能期盼盛大人是被冤枉的。”卫宜宁道。

“有人说盛家的清贫都是装出来的,依我看不像。”韦兰琪道:“说实话,当今朝廷如此清廉的官员真的已经不多见了。”

第四百七十六章 疯癫贵人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七十六章疯癫贵人卫宜宁脚步轻盈地走在绿茵缓坡上,时值正午,四周一个人也没有。

端敏郡主和韦兰琪都在缀錦坞歇午觉,她出来是因为午饭后去慕芷阁选书,耽搁了些时候。

因为正午的阳光实在毒辣,卫宜宁又怕热,所以特意选了虽然绕远但是却有阴凉的路走。

卫宜宁出来的时候一个人,虽然宫里拨了几个宫女伺候她,但很多时候卫宜宁能不麻烦她们就不麻烦她们。

知了不厌其烦的一声声鸣叫着,似乎让天气热得更令人难耐。此情此景下,卫宜宁倒真是怀念起老凌河冷凉的天气。

转过一个弯,卫宜宁看见有一个女子坐在向阳的坡地上,那里并没有树荫遮蔽,日光毒辣的照下来,她竟然呆坐在那里不懂得躲避。

卫宜宁看了都忍不住替她觉得肌肤刺痛,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坐在那里不动,如此毒辣的阳光一般人都受不住的。

带着几分好奇,卫宜宁走近那个女子,发现她年纪应该在三旬上下,相貌清秀可人,只是神情带着几分呆滞。

在看她的穿着打扮应该是这宫里的妃嫔,至于品级,因为穿的不是朝服,因此不好分辨。

卫宜宁进宫也有些时候了,但并没有见过这个女子。

想着这样的天气坐在日头地里必定会中暑,便走上前去蹲下身温言对她说道:“这位娘娘,这里太热了,你到那边的石椅上坐着吧。”

然而这女子对卫宜宁的话竟然无动于衷,依旧呆若木鸡的坐在那里。

“这位娘娘,你没事吧?要不要我送你回宫去?”卫宜宁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她的衣袖,触手滚烫,显然她已经在这里坐了有些时候了。

见女子还是毫无反应,卫宜宁觉得不能放任她在这里坐下去。于是说了句“得罪”,硬是半掺半扶地把她搀起来带到一旁的树荫下。

虽然只有这么几步路,卫宜宁依旧热得浑身是汗。

“娘娘,你的寝宫在哪里?我带你回去吧。”卫宜宁特意把声音稍微提得高了一些对那女子说道。

“回去?”这一回女子对卫宜宁的话稍微起了些反应,但依旧神情呆滞地反问道:“回哪里去?”

卫宜宁被她问的哭笑不得,说道:“若我知道您住哪里,又何必多此一问呢?”

又仔细端详了一下这女子的面容,忽然想起来早听说润祉宫的刘贵人精神有些不大好,从春天起就犯了病,所以她们进宫来也一直没有去拜见,再看这女子的相貌和庆华公主的确有几分相像,多半就是刘贵人了。

想到这里,卫宜宁试探的问了一句:“不知道您可是刘贵人?我送您回润祉宫去可好?”

“我不要回去!不要回去!”女子大喊道:“我好不容易才跑出来的,你不能再把我送回去。求求你了!”

说着紧紧抓住卫宜宁的胳膊,死命的摇晃着。她生得单薄消瘦,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但此时的力气却大得很,把卫宜宁的手腕都握疼了。

“娘娘你先松手,”卫宜宁用力挣脱出来,反握住刘贵人的手腕,声音尽可能平静的问道:“你热不热?渴不渴?我带你去喝茶好不好?”

“喝茶?”刘贵人的情绪似乎稍微平静了些,喃喃道:“不去喝茶。”

还没等卫宜宁开口,刘贵人忽然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说道:“快赶走!快赶走!别叫它们围着我飞!”

明明周围什么也没有,但刘贵人一个劲儿的喊着,好像害怕极了。

“贵人,什么都没有。”卫宜宁试图安抚她:“你看一看真的什么都没有。”

可刘贵人根本不敢睁眼,她似乎害怕极了,双手胡乱的挥舞着。

卫宜宁知道刘贵人精神不太正常,她可能出现了幻听。

于是便说道:“贵人,我们到那边去,那边有水,会把这些东西都冲走的。”

其实她试图把刘贵人往润祉宫那边领,担心她过一会儿情绪更加激动。

“对对对,蜜蜂怕水。”刘贵人像是找到救星一样,赶紧站起身来,紧紧地抱住卫宜宁的一只胳膊:“快走,快走,到水边去。”

卫宜宁心中不禁有些同情刘贵人,听说她比徐贵妃入宫稍晚一些,初来的时候很是受宠,先是生了庆华公主被封为贵人,后来怀了一位皇子,但因为早产夭折,她也因此受了打击,每年都要犯一两次病。

卫宜宁扶着她往过走的时候。正遇到几个宫女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

原来是润祉宫的宫女,发现刘贵人不见了便急忙出来找。

“贵人,快跟我们回去吧!”两个大宫女走上前从卫宜宁身边把刘贵人扶了过来。

“原来是卫姑娘,真是多谢你了。”一个年纪稍大些的宫女向卫宜宁施了一礼道谢道:“这件事还希望姑娘替我们保密,否则叫皇后太后知道了我们多半是要受责罚的。”

因为天气太热,她们本来是准备给贵人沐浴的,谁想只不过是准备洗澡水的功夫,一转身刘贵人就跑出来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今年天气格外炎热的缘故,刘贵人这次犯病比以往都要厉害。

虽然一直在服太医开的镇定安神的药,可却没什么起色。

以前发病的时候不过是胆小发呆,这一次竟然开始到处乱跑。

谁想刘贵妃一听宫女的话,突然间就发起狂来,大叫道:“不要去太后那里,不要去太后那里!”

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很依赖卫宜宁,挣开宫女的搀扶,抓住卫宜宁的手在她耳边小声说道:“你可千万不要去太后那里,太后宫里有个男人。”

“娘娘,我们快回去吧。”宫女重新把刘贵人搀扶过去,她们没听清刘贵人在卫宜宁耳边说了些什么,只当又是疯话。

望着刘贵人远去的身影,卫宜宁心中满是疑问。

刘贵人刚才的话究竟是疯癫之语,还是确乎存在的宫闱秘辛?

人们都说刘贵人之所以疯癫,是因为她所怀的皇子夭折对她的打击太大。然而事实是否真的如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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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七章 皇后的打算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七十七章皇后的打算绿槐高柳蝉声嘶,熏风习习帘幕深。

一场雨后京畿的旱情缓解了几分,皇帝龙颜舒展,太子的身体也日渐复原,皇后连日来提着的心也渐渐放下。

“娘娘今天的气色可真好,”梳头的宫女一边把一支上清玉珠钗插在皇后的凤髻上一边夸赞道:“内务府呈送的玉颜膏也真好用,才用了几日您眼角的细纹就全不见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外用的东西效用都有限。”皇后一边对着镜子端详自己的面容,一边说道:“只要皇上少些烦恼,太子身体安康,后宫风平浪静,我便万事知足了。”

“娘娘是天命之人,福泽深厚,”一旁的老嬷嬷说道:“自然有老天保佑。”

“但愿如此。”皇后轻叹了一声。

她的运气的确不错,可运气这东西能持续多久谁也不知道。

“郡主安!”门外的宫女太监问安的声音传进来,皇后知道的是端敏郡主到了。

由于疼爱这个唯一的外甥女,所以皇后特许她来宫中不需通禀。

“今日怎么没有去上早课?”皇后起身问端敏郡主。

郡主嘻嘻一笑,说道:“兰琪和宜宁两个去了,我早起有些头痛便没去。”

“这才多久的功夫就不头痛了?”皇后七分慈爱三分责怪的看着端敏郡主,知道她是在耍滑头,就是不想去读书而已。

“我实在是太想姨母了。”端敏郡主撒娇的抱住皇后的胳膊说道:“听伍夫子讲课实在是太无趣了,我坐在那里就犯困。”

“你这两个伴读也算是难得了,可是你自己实在是不上心,这样子下去总有一天会挨罚的,倒连累了她们两个。”皇后有些无可奈何的说道。

“我有时也觉得对不起她们两个,所以就请姨母将来给她们指两桩好的婚事,也算是把我欠她们的人情还上了。”端敏郡主笑着说。

“你这个鬼灵精,自己欠下的人情倒指望着我替你去还。”皇后伸手在端敏郡主的额头上轻轻戳了一下:“不过你所求的也不过分,前几日陈淑妃还同我讲,她看中了韦家的姑娘,想给她娘家侄子说亲。陈家的家世不错,和韦家也算般配。”

“那宜宁呢?皇后可有合适的人选了?”端敏郡主好奇的问。

“说起来这孩子的确难得,心思通透又守本分,虽然卫家已经败了势,可我对她却真是满意。”皇后轻叹一声说道:“模样虽然不如韦兰琪出众,可端庄大方很耐看。”

“是呢,宜宁就是那中乍看上去平淡无奇但越看越觉得好看的人,”端敏郡主认真道:“不知皇后想要把她许配给谁?”

“我也只是有那么个想法还没定下来,这话对你讲你可万万不能外传。”皇后说道。

“皇后放心,我绝不对外说一个字就是了。”端敏郡主保证道。

“前日她在皇帝面前替吉儿解围,我心中很是感激她。你也知道你二皇兄一向是顾前不顾后的鲁莽性子,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他。”皇后说道:“虽然以他她的身份做不得正妃,但做个侧妃还是使得的。”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想把宜宁许配给二皇兄做侧妃?”端敏郡主听了有些意外:“二皇兄知道吗?”

“他当然不知道,”皇后摇头说道:“这些事本不急于一时,需得从长计议。所以才告诉你不要对外人讲。”

“哦。”端敏郡主答应了一声,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或许在外人看来,让卫宜宁做二皇子的侧妃实在属于高攀了,可端敏郡主就是觉得这样委屈了卫宜宁。

只是当着皇后的面,他也不好表现出来。

“我一会儿要到徐贵妃那里去走一走,你可要跟我同去?”皇后问端敏郡主。

“我就不去了,既然装病就装的像些,免得被人说我恃宠而骄。”端敏郡主吐了吐舌头说。

“算你机灵,既然知道就快回你的寝宫去吧。”皇后温柔地叮嘱道:“不可再到处乱跑了。”

皇后来到了徐贵妃的添禧宫。

早有太监急忙进去通禀,徐贵妃盛装打扮迎了出来。

“不知皇后娘娘屈驾亲临,有失迎候,还望恕罪。”徐贵妃虽然得宠,但在皇后面前该有的礼数一向都遵守。

“妹妹多礼了,咱们姐妹之间不需要讲这些规矩礼数的。”皇后说着把徐贵妃扶了起来。

“皇后这话可折煞嫔妾了,”徐贵妃连忙说道:“且请进去坐坐,我叫他们沏了娘娘最爱喝的龙井茶上来。”

“我就爱喝你这里泡的茶,几日不喝就说不出的想念。”皇后挽着徐贵妃的手边走边说:“明明都是一样的茶,为什么你这里的就更好喝一些?”

“人们不是常说隔锅饭香?又或者姐姐是想我了,想要和我说说话。”徐贵妃笑着应道。

说起来徐贵妃虽然受宠,在别的嫔妃面前趾高气扬,但她对皇后却一直恭敬有加,所以入宫多年她和皇后的关系虽说不上莫逆但表面上还是过得去的。

“听说太子身体大安,实在是万千之喜。”落座之后徐贵妃对皇后说道:“这些日子姐姐跟着忧心,如今也可放心了。”

“可是呢,太子自幼就生的荏弱些,”皇后叹道:“不似另外三个。”

“其实也不过是些小病小痛,年纪再大大就好了。”徐贵妃安慰道:“听人说若是年幼体弱,大婚后便健旺了。转年太子行加冠之礼,到时就会大婚。双喜一冲,自然百病全消的。”

“那就借妹妹的吉言了。”皇后听了展颜一笑:“我近些日子身体觉得很是乏累,这后宫中事情又多,想叫妹妹替我掌管些日子。”

“这可万万使不得。”徐贵妃当即推辞道:“姐姐你一向是最清楚我的,我向来清闲惯了,是最拈轻怕重的一个。这等重大的事情还是姐姐操劳吧,我实在担不起。”

在徐贵妃的宫里闲话片时后,皇后便起身告辞了。

丁内监走过来小声在徐贵妃身边问道:“皇后娘娘这是来做什么?当真是要娘娘协力六宫吗?”

“哼!她分明就是来试探我的。”徐贵妃冷笑道:“前些日子宫里不太平,她肯定疑心有我的份,所以今天上门来探我的口风来了。殊不知我岂会做那些不上台面的勾当!”

第四百七十八章 归宁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七十八章归宁邵桐今日休憩在家,一早起来就把早饭端到床边,又亲自给韦兰珮穿鞋穿袜。

韦兰珮如今怀有身孕,正是害喜厉害的头三个月,虽然身边有丫鬟婆子小心伺候,可邵桐却总觉得不如自己体贴。

因此只要不是十分的忙,他都会亲自打理韦兰珮的饮食起居。丫鬟婆子们起先还惴惴不安,后来也就习惯了,只要邵桐在家,她们只打打下手跑跑腿,其余的自有二少爷亲力亲为。

“娘子,你头晕得可好些了?不然还是回床上躺躺吧!”邵桐小心地给韦兰珮擦了擦嘴,又要伸手去帮韦兰珮揉太阳穴。

韦兰佩笑着躲了一下,说道:“不妨事,早起觉得轻些了。今日还要回去看母亲的,太晚了不像话。”

“刚才祖母和娘还问起你今日能不能归宁?若觉得在娘家住着自在就多住些日子,不妨事的。”邵桐握着韦兰佩的手指尖儿,爱惜地在唇边亲了亲。

“不要叫长辈们惦记,我这算什么?你也太小心了。谁家女人不生育孩子?偏我这么娇气。”韦兰珮说道:“说了你多少遍,不要对我这么嘘声下气的,人都说闹过一百日就好了,算算也快了。如今你们部里正忙,你在公事上多用些心吧。”

“你就不要操心这些了,公事上我是从不马虎的。”邵桐笑着安抚娇妻:“倒是因为公务繁忙常常忽略了你,好容易休息一天,自然要好好的陪陪你。”

韦兰佩起身换了出外的衣裳,要回娘家去看一看。

邵桐早已叫人打点了韦兰佩要带回去的礼物,卫阿鸾也打发人来,说二少奶奶若是想在娘家多待尽可以随意,又拿来好多吃的用的,叫她选合意的留下。

韦兰佩急忙谢了,留下几样,其余的叫人拿回去。

外头备好了马车,邵桐不放心韦兰佩一个人在车里,因此也不骑马,和她一起到车里坐着。

走到半路,韦兰佩听街上有叫卖新莲蓬的,还没等开口,邵桐已经会意,连忙叫马车停下亲自去挑选了十来个又大又嫩的莲蓬回来。

韦兰佩轻轻挑起一线车帘,看到外面闹嚷嚷的,有许多兵俑押着一辆囚车走了过去。

等邵桐上车后便问他:“刚才过去的是谁?”

邵桐一边剥莲子一边说道:“是盛少傅。”

“盛大人?怎么会?”韦兰佩听了很是意外。

邵桐轻哂道:“前几日我就听说了,这盛大人是出了名的孤介清高,此番奉旨去赈灾,他必定是不肯同流合污被地方官员所嫉忌,他那性格是不懂变通的,一定被那些老奸巨猾的人反诬,以致身陷囹圄。”

“我也是知道他一向清名在外才觉得不可思议。”为韦兰珮叹息一声说道:“听说他家夫人下葬时以当年的嫁衣装殓,其家贫如此可见一斑,像这种清廉的官员实在是不多见了。偏偏……”

“岂不闻过高人越妒,过洁世同嫌?”邵桐冷笑一声说道:“昨日我还听伯父和父亲商议着要为盛大人求情呢!”

“但愿能还盛大人清白,”韦兰珮念了声佛:“否则势必有伤民心。”

两个人说话间就来到了擎西王府,下了车邵桐小心地将娇妻抱下车来,扶着上了台阶。

早有人进去禀告,老王妃此时正在中庭纳凉。韦家的几个姑娘都在跟前陪着,韦应爵也在。

韦兰珮见母亲如今能在外头歇着,比往年显然要健旺许多。自然心生欢喜,急忙走近几步说道:“母亲这些日子都好?我总是惦记着想要来看看却一直拖到现在。”

老王妃一边叫她坐下一边笑着说道:“你现在保重自己比什么都重要,我知道有姑爷在,势必会把你照顾的好好的,所以你这些日子就算没回来我也不惦记。”

“还是岳母大人最了解我,”邵桐笑眯眯上前扶着老王妃坐下:“有您这一句话够我高兴到孩子出生了。”

韦家众人也都过来和邵桐见礼,丫鬟婆子们早端上来韦兰珮往日在家时爱吃的几样点心,又沏了邵桐爱喝的茶。

“对了,前几日大哥回来说他在宫里见了两位五妹妹,”邵桐喝了一口茶说道:“她们在宫里一切都好,还问家里人都好不好。”

“哎呦,刚刚还说起她们两个,按理说每个月能回来探一回家的,谁想一连进宫两个多月了,到现在都还没能出来一次。”老王妃叹道:“昨天我还打发人去给你外祖母送了些新做的点心,宋妈回来说老太太身子骨和精神都好,就是念叨宜宁,可见这人一上了年纪就愿意儿孙都在跟前。”

“现在都还算平静,想来她们过些日子就能出来了。”邵桐道:“母亲大可不必担心。”

“你们若有空就常去老太太哪里看看,”老王妃嘱咐道:“多尽孝总是好的。”

“母亲说的是,兰佩往常隔三差五便要到外祖母那里去请安的,这些日子实在是闹得有些厉害,我便不许她出门了,但我每隔几日就去的。”邵桐答道。

“我也知道你们孝顺,不需要我多说的,”老王妃道:“人年纪一大就爱啰嗦了。”

“母亲记挂着是我们的福气,”邵桐笑着给老王妃奉上一杯茶:“我还想着让兰佩在家里多住些日子,在我们家不管长辈们怎么说她都不免要请安服侍,不比在这里随意。”

“姐夫,你也未免太偏心姐姐了,”韦兰玫说道:“将来我们找不到像你这般的岂不会意不平?”

“四姐姐,依我看你只要找一个和你一样爱吃的姐夫就够了。”韦兰瑜打趣道:“到时候四姐夫左手一碗佛跳墙,右手一碗黄鱼尾,保准四姐姐笑逐颜开。”

“你真是讨厌!”韦兰玫笑着去捂韦兰瑜的嘴:“让老天爷保佑你找个书呆子丈夫,天天之乎者也,开口子曰,闭口诗云。”

“你们这些丫头真是淘气,”老王妃也忍不住笑:“这些话可是乱说的。”

“世子爷的马车到了,”管家进来禀告道:“说要见大姑爷。”

第四百七十九章 怪人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七十九章怪人听说钱千镒来这里找他,邵桐便忙起身应了出去。

“世子爷估计是憋坏了,我前脚刚到他后脚就寻了上来,”邵桐往外走的时候跟阿寿说道:“他从上个月就想和六姑娘出去游湖,二奶奶懒待出门,我也就没应他的约。这二婚的人比头婚的还要急呢!我再不应,他恐怕要记我的仇。”

阿寿在一旁没说话,心想韦家的女婿都一个德行,婚前死缠烂打婚后狗皮膏药。

自家少爷便是现成的榜样。

邵桐到了门前见到钱千镒,二人见了礼。

邵桐笑道:“世子爷找我有何贵干?”

钱千镒最不耐烦端着,一摆手道:“你是明白人何必要我多费口舌?午后去外头转转可好?问问尊夫人想去哪里散心?我不拘哪里都好。”

“好,我回去问问,”邵桐答应道:“世子爷可要进来坐坐?左右都是一家人了。”

“不必了,进去怪麻烦的,又见不到兰珥。你得了信叫小厮去我府上告诉一声就好。这有几样进贡的鲜果,叫人抬进去吧!”钱千镒拿了扇子猛扇一气,说道:“我来的路上碰见了燕老八,看他无精打采的也可怜。燕家人也真是的,明知他对兰珊钟情还不早些来提亲。难道这么耗下去有意思么?他们家有个燕七做标杆就好了,何必个个都那么严苛。”

燕云堂和韦兰珊的事两家都略微知道一些,不过这两个人既别扭,燕家又不知作何打算,所以就一直这么延搁着。

“那依着世子爷的意思,咱们在旁边吹吹风?”邵桐试探着问。

“他们燕家都沉得住气,咱们有什么沉不住气的?”端王世子翻了个白眼说:“兰珊又不是嫁不出去,谁耐烦上赶着?他们燕家的人本来就有些傲气,不宜惯着。”

说完一拱手上车去了。

“人都说这世子爷混账得很,依我看是个顶通透的人。”邵桐似笑非笑道:“咱们进去吧!把东西好生抬进去交给二小姐。”

韦家如今是韦兰珊管家,所以邵桐才说说交给她。

邵桐进去之后,韦兰珊早已经叫厨房的人预备午饭了。

韦兰佩正陪着母亲和妹妹们说话,邵桐就坐在一旁给她剖瓜递果,得空说了钱千镒的事。

“等我问一问六妹她想去哪里散心,”韦兰珮应道:“我除了不能骑马、乘船之外,别的都行。”

韦兰珥倒是落落大方的,听了韦兰佩的询问,便说道:“竟然如此就去芷园好了,不远又清幽。”

邵桐叫过一个小厮来,叫他拿了自己写的便笺去端王府给世子送去。

在韦家用过午膳后略微歇了歇晌,才又整理梳洗停当。

到了门前一看端王世子的马车已经在那里等着了,邵桐忍不住窃笑,低声对韦兰佩说道:“这么热的天,世子来回跑了好几趟,这是有多心急。”

“你就别说风凉话了,当心叫兰珥听了怪臊的。”韦兰珮道:“叫他们见见面也好,彼此也能清楚对方的脾气爱好,婚后也少些磕绊。”

这里钱千镒见了韦兰珥忍不住上前问道:“六妹妹,你这些日子还好吗?可有什么想吃的想玩儿的?”

韦兰珥有些害羞地低着头说道:“我都好,快些走吧!”

钱谦益赶紧撩起车帘:“不错,不错,这里实在是太热了。”

到了芷园邵桐牵着韦兰佩的手走在前头,韦兰珥和钱千镒隔着两三步远一前一后地走着。

芷园的景色一向清雅幽静,游人虽然不少却丝毫不显得拥挤吵闹。

韦兰珮有孕在身,不宜多走,因此略微转了转邵桐便扶着她找了个亭子坐着休息去了。

韦兰珥想去鸣鹤渚看鹤舞,就又往西北向又走了一里多的路。

到了那里只见有二十几只仙鹤或站或卧地在水边沙地上睡着,前千镒喊了几声,那些鹤却都懒洋洋的不肯动。

“算了,这会儿天气正热,鹤也不爱动。”韦兰珥道。

钱千镒却不想让她失望,便说道:“你等着,我下去赶一赶它们。”

他身边跟着的小厮忙说:“小的们去吧!哪能劳动世子爷。”

“你们都靠边站,这大献殷勤的好机会岂轮得到你们上前。”钱千镒一挥手道:“靠后靠后,站远一点儿。”

那些鹤栖息在水边的滩涂上,有好些水草和芦苇。

钱千镒把衣袍撩起来系在腰间,挽了袖子大步的上前去。

那些鹤见有人来也并不如何惊慌,直到他走近了才懒洋洋地迈步往水边走,但丝毫没有起舞的架势。

“别给脸不要,好好儿地起个舞,把我家小兰珥哄高兴了,回头少不了好吃的赏给你们。”钱千镒一边走一边说,也不管这些鹤听不听得懂他的话。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这些仙鹤,就没注意脚下。

结果差点儿被绊了一跤,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看,居然是一个醉醺醺的人倒在芦苇荡间。

“你这混帐东西,吓死我了。”钱千镒不轻不重地踢了那人一脚,骂道:“当心水漫上来淹死你个王八蛋!”

谁想那醉汉居然一翻身抱住了他的脚,说道:“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赶紧给我松开!”钱千镒想把自己的脚抽出来,却发现这醉汉抱的死紧,忍不住有了几分怒意。

“你这人好不懂事,我在这里睡得正香,梦见皇帝赏我官做,你把我吵醒了须得赔我。”那醉汉醒了开始不依不饶。

“你还真是个无赖。”钱千镒被他气得直笑,要不是看他生得潇洒出尘早揍他了。

“庄周梦蝶,黄粱华胥,孰真孰假?”那人坐在地上仰头笑着问钱千镒。

“这事儿你跟我说不着,我不是皇上没法赏你官儿做。”钱千镒说着抽出了自己的脚。

“我不急,我不急。等你什么时候从树洞里出来,再到这里寻我便是。”那人说着站起身,不顾满身狼狈,大踏步朝岸上走去:“到那时候你就能赏我官做了。”

“这人莫非是个疯子不成?”端王世子看着那人离开不禁有些怔忡:“这人一定是个疯子。”

第四百八十章 促狭心起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八十章促狭心起伍夫子的老母病危,告了假回去尽孝。

常嬷嬷中了暑,让惠英姑姑代班,如此一来可把公主郡主和伴读们松了绑。

最初的两日新鲜劲儿一过,便又难免觉得无聊,宫里本来可玩的东西就不多,天气又热,除了找些凉快的地方避暑实在没什么可做的,更何况今年的天气与往年相较实在热得很。

卫宜宁从来喜静,在房中读书刺绣便可打发光阴,和她相比端敏郡主和韦兰琪两个人却是待不住的。

不过两天就觉得气闷无聊,到船上去乘凉虽好,但时候久些水光晃得头晕,且还要到浣黛居去,中间要走许多路。

“宜宁,太阳就快落下去了,我要到外走一走你去不去?”韦兰琪一边换上一身香云纱的外衫一边问卫宜宁。

“就快要吃晚饭了,吃过晚饭后再出去吧,那时候天气更凉快。”卫宜宁回答着韦兰琪的话,手不释卷,眼睛依旧在书上。

“我去转转就回来,实在是憋的难受。”韦兰琪说着用调羹舀出几颗冰雪丸子放进猫食盘,那只雪白的狮子猫便上前去嗅嗅,开始吃了起来。

“它若吃完了还要,你就再给它几颗。”韦兰琪吩咐自己的丫鬟道:“你们都不必跟着我出去了,我一个人出去转转就回来。”

“五姐姐,还是叫个人跟你吧。”鉴于之前韦兰琪出过事,卫宜宁很不放心。

“没事的,我不走远就是了。”韦兰琪道:“若是晚膳来了我还没回来,你们再出去找我就好。”

她一个人从缀錦坞出来,初时也没什么目的,不过是看着景致信步往前走。

等转过一道曲栏就见一队侍卫走过,关佐板着一张脸走在最后,他个子最高,所以远看去格外显眼。

韦兰琪本来是避过一边的,见了他就忍不住促狭心起,再加上这些日子实在闲得无聊,便想要逗弄逗弄他,因此站了出来,声音不高不低的说道:“关侍卫请留步,我有话说。”

侍卫们都是认得韦兰琪的,其中有几个和关佐平日里关系不错的,笑着推他出去道:“人家小姐叫你呢,还不快过去!”

关佐被推出来,难得脸上带了几分尴尬的神情,问道:“叫我何事?”

韦兰琪勾唇一笑,看着那群侍卫走远了才开口:“也没什么,就是想起来还没正式向你道过谢。”

“那就不必了,”关佐说着转身欲走:“我从没放在心上。”

“关侍卫,”韦兰琪叫住他:“你是不是得过什么病?”

“你因何这么问?”关佐不解。

“小的时候是不是发过烧?”韦兰琪眯起猫儿眼,凑近了看:“把脸给烧坏了?否则怎么总是板着一张脸。”

“……”关佐意识到韦兰琪根本在戏弄自己,所以不再同她说话,迈开步就要走。

“等一下。”韦兰琪上前一把扯住关佐的袖子,拼命将他扯向一边,躲到了一丛藤蔓后头。

“男女授受不亲。”关佐语声严肃的提醒道:“韦小姐岂能如此拉扯?况且……”

“闭嘴。”韦兰琪伸手在他唇边虚掩一下,吓得关佐急忙往后躲。

“快蹲下!”韦兰琪用力扯着他的衣袖,自己率先蹲了下去。

到了此时关佐才意识到有人来了。

“丁总管,叫你给皇上送去的安神汤皇上可用了?”听声音是徐贵妃。

韦兰琪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若是她和关佐在一起被徐贵妃见了,指不定会生出什么事来。

徐知惜一向和自己不睦,若是拿这个来做文章,虽然最后不至于怎样,但终究好说不好听,且也会给郡主和皇后抹黑。

“回娘娘的话,皇上喝了,还说娘娘有心了。”丁内监的声音听过一次就不会忘,阴柔轻缓,带着一点点笑意。

“这有什么,都是我分内的事,只是不知道这安神汤有没有用,近来皇上常常失眠,御医们开的方子不甚管用,我才想起曾经记得的一个偏方。”徐贵妃叹息着说道:“圣上操劳国事,忧心社稷,龙体难免有些吃不消。”

“娘娘一向是最心疼皇上的,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也难怪皇上宠您。”丁内监从旁说道。

“我受不受宠的并不打紧,皇上和皇后才是夫妻同心呢。”徐贵妃道:“只不过这后宫事多,皇后又要兼顾太子,我们这些妃子们除了管好自己便是尽心侍奉皇上,也算是为皇后娘娘分忧了。”

“娘娘说的是,但愿皇后娘娘能体会体会您的这份心。”丁内监笑着说。

“难得这会儿天气凉爽,先不急着回去,在这里坐坐。”徐贵妃示意坐辇停下。

韦兰琪估摸着徐贵妃应该是从陈淑妃那边过来回自己的寝宫去,好巧不巧竟然在这里停了下来。

如此一来只能继续躲下去。

她蹲着的时间有些长,腿有些麻了。又不敢动,只好慢慢挪了挪。

在她旁边的关佐此时很是难熬,两人挨得很近,虽不至于肌肤相触,但此时天气热,韦兰琪穿的又薄,体香透过衣衫一脉一脉地传过来。

关大少只觉得血往上涌,幸而此时光线昏暗,韦兰琪看不见他脸红了。

“这几日三皇子在忙什么?怎么除了每日里请安都见不到他的影子?”徐贵妃问道。

“好像忙着给娘娘的生辰准备寿礼呢。”丁内监答道:“老奴也是昨日遇见了跟着三皇子的陈公公,听他说的。”

“叫他万万不可如此,今年旱灾如此严重,我早就禀命了皇后,我的生辰不过了。”徐贵妃道:“所有人的礼一律不接。”

“奴才记住了,回头就告诉三皇子。”丁内监连忙答应。

韦兰琪听了忍不住暗暗点头,看来这徐贵妃之所以受宠的确是有原因的,她平时虽然有些张扬任性,但到了关键时候却绝不含糊。

“娘娘咱们还是回宫吧,”一旁的大宫女说道:“在这里坐久了,小心被蚊虫叮咬。”

夏季里草木茂盛的地方都有蚊虫,今年虽然天气旱些,但也还是有。

徐贵妃于是起身回宫去了。

顶点

第四百八十一章 活色生香

画堂归正文卷第四百八十一章活色生香直到徐贵妃的驾辇彻底离了视线,韦兰琪才敢长舒一口气。

“关大少,你是不是害羞了?”韦兰琪促狭地问他。

关佐本来就觉得尴尬,被她这么一问更觉得难堪,嘴硬道:“我才没有。”

“我怎么觉得你脸红了?”韦兰琪抿嘴笑问:“难不成蹲的久了头晕?改日我送你些参片补补。”

“胡闹。”关佐还是觉得韦兰琪古灵精怪爱捉弄人,不想和她多说。

关佐站起身,韦兰琪伸手又一次扯住了他的衣袖。

关佐发窘,想要把袖子抽回来。

韦兰琪抓着不松,说道:“我的脚麻了,借个力而已,你怕什么?”

“谁怕?”关佐立刻矢口否认:“男女大防……”

“不可不防,对不对?”韦兰琪扯着他的袖子站起来接着说道:“那你之前两次救我又怎么说?”

“那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关佐正色道:“自然……”

“自然就碰得了?”韦兰琪忽然往前探了探身,她嫣丽的面颊在夜色中犹如一朵新绽的美人茶,眼里一点戏谑的光透着少女独有的娇憨。

关佐往后躲了一下,说道:“是顾不得。”

“我脚麻了才借你袖子一用,”韦兰琪眨眨眼睛道:“也是形势所迫顾不得。”

“我不同你辩,”关佐自觉好男不同女斗,见韦兰琪站稳了,便不想再停留:“你识得自重就好。”

韦兰琪见他如此说,伸手拦住他道:“你的意思是本姑娘不够自重了?你且莫走,我有话说。”

她本来脚麻还未好,情急之下去拦关佐,脚下一软,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向前倒去。

关佐本能伸手去接,恰抱了个满怀。

韦兰琪大窘,她本意可不是要投怀送抱,忙着要直起身。

关佐也是一样心思,伸手去推,正碰到韦兰琪的腰侧。

韦兰琪天生怕痒,尤其是腰际,当即就惊叫了一声。

“你,你怎么这么坏!”韦兰琪有几分恼意。

“我……”关佐欲辩无言。

“谁在那边?”远处有人询问。

刚刚韦兰琪那一声把远处的人惊动了,那些人加快脚步走了过来。

因为这些人打着灯笼,韦兰琪认出是皇上跟前的一位掌事太监带着几个宫女太监给皇后送贡品去,听了叫声便过来查看。

“你快躲起来!”韦兰琪低声叫关佐藏起来,叫人撞见说不清,便不到宫里主子跟前说去,私下里也难免传得沸沸扬扬。

韦兰琪本意不过是叫住关佐逗他一两句,谁想一连碰上人,只能一躲再躲,自己心中也自悔不迭。

关佐无法,只好矮身藏了起来。心中难免觉得今天的事实在有些莫名其妙,下次韦兰琪若还是叫他,他是绝不会再站住了。

他刚藏好,那几个人也就过来了,见到韦兰琪坐在地上便问道:“是韦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是朱公公啊!没什么,不小心摔了一跤而已。”韦兰琪揉着脚说道。

“快扶姑娘起来,你们给好生送回去。”掌事太监吩咐跟着的宫女道。

韦兰琪是端敏郡主的伴读,属于皇后那边的人,太监自然不敢怠慢。

“我自己慢慢走回去就好,”韦兰琪不想麻烦他们:“并没伤着。”

“这天都黑了,我们恰也顺路。”朱公公颇殷勤道:“不麻烦的。”

话说到这份上,韦兰琪不好再拒绝,否则就是不近人情了。

这边韦兰琪被宫女扶了回去,卫宜宁见她有几分狼狈,虽当着人不好多问,想着等人都散了还是要问一问的。

再说关佐,看看四周没了动静才站起身走开。

他这一耽误就将近一顿饭时,回到侍卫所后有几个人见了他便有些深意地笑。

其中一个性子跳脱的侍卫走上前拍着关佐的肩膀小声问道:“人约黄昏后,还是个绝世大美人,关兄竟还能记得回来的路,真乃英雄!”

“少胡说。”关佐冷着脸把腰刀挂在墙上,他这半月是白天司职,到了宫门下钥的时候就要出宫去了。

“这么久才回来,他们两个没事才怪!”一个侍卫道:“下次咱们偷偷跟去看看,一捉一个准。说不定他们两个早有了首尾。”

“不能吧!关佐出了名的冷面郎君,我看他对韦兰琪不怎么上心啊!”另一个侍卫道。

“你说这话可就太外行了,他平时再怎么冷也终究是人生父母养的,”又一个侍卫道:“既然他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那么就有七情六欲。又是那样的美人,不动心才怪呢!”

不管别人在背后如何议论,关佐却是径直回府去了,回到府里见过了父母,有丫鬟伺候他吃了晚饭。

关佐爱干净,每日都要沐浴,里外衣衫鞋袜都要更换。

丫鬟们常年服侍他,自然清楚他的脾气,早备好了洗澡水,要把他换下来的衣服拿去浆洗。

关佐鬼使神差地叫住丫鬟:“那侍卫服先不要洗了,折起来放在一边吧。”

丫鬟虽然觉得有些意外,但也不敢多问,答应了一声转身下去了。

关佐自己转念又觉得可笑,韦兰琪明显是在耍弄自己,自己自诩冷情,却还要留下侍卫服,只是因为她曾拉扯过衣袖,这不是打自己的脸么?

关佐沐浴完换了新的中衣准备就寝,一眼看见换下来的侍卫服叠的整整齐齐就放在床边的桌上。

许是沐浴后人的嗅觉格外灵敏,又或者是什么隐秘的心思在作祟,关佐总觉得那衣服上惹上了淡淡的馨香,似有若无地萦绕在鼻端。

忍不住想起韦兰琪的一颦一笑,甚至她扑进自己怀里时的情状,等到惊觉自己竟然在回忆与韦兰琪的种种,关佐拼命收回心神,所幸拿过一本书来读。

谁想刚翻了两页,上头写着“久入芝兰之室”,就又忍不住想起了韦兰琪。

她的名字里带着兰字,身上的香气也的确如兰似蕙。只是脾气娇纵任性,可也别有一番动人心处,不是木头美人,不是有那么个词……活色生香。

等到关大少再次清醒,直接把书扔了出去。

第四百八十二章 准假

夏木荫荫,舒展有情。

进了七月,皇后因后宫无事,且伴读们入宫已近三月都还未出过宫门,着实想念家人,便向太后请示过了,放这些人三日的假,叫她们回家去探望父母亲友。

依例每月只有一天的假,这一次算是把这三个月的假一总给了。

众伴读们自然都高兴,在这宫里不能见到家人,且平时又较为拘束,很多时候都得暗地里提着一口气,不敢随意任性,时间久了都难免觉得累。

因此给了假的第二天一清早,众人便都收拾停当出宫去了。

因前一日邵楠没在宫里,卫宜宁也找不到人捎消息出去。

今天一早到了家敲了敲门,小舍儿开了门之后,先是愣住了,好半天才又笑又跳的握住了卫宜宁的手。

“姑娘回来了!姑娘回来了!”小舍儿回头冲着院子里一阵乱喊。

几个下人听到了都急忙的迎了出来,春娇也在众人里头,一眼见到卫宜宁先是笑着跑了上来,到了跟前握着卫宜宁的手,又忍不住红了眼圈。

“许多时没见姑娘了,实在是怪想的。”春娇抓着卫宜宁的手舍不得松开。

“大伙儿都好吧?”卫宜宁见了这些人也觉得十分亲切,见院子打理的整齐干净,且众人迎出来的时候,因为匆忙手上的活计都没放下,可见平时人人勤谨忠心,自己当初果然没有选错人。

“哎呦,我就听着前面吵嚷嚷一片。原来是姑娘回来了,老太太天天念着,你再不回来都要想出病来了。”这时候如意也从后院走了出来,见卫宜宁回来不禁面面带笑:“瞧把你们高兴的,还不快让姑娘进屋子里坐去,在这门口站着做什么?”

一句话提醒了春娇和小舍儿等人,急忙拉着卫宜宁往院子里走。

朱太夫人因为年纪大醒的早,加之夏季的时候天亮的早,所以此时早已经用过了早饭梳洗停当,正在檐下阴凉处的摇椅上坐着。

方才前院有动静,她便打发如意过来看看。

听到一片笑语喧哗,知道是卫宜宁回来了,自然高兴。

卫宜宁快步走上前,扶着椅背蹲下来,略微仰起脸,满面含笑的看着老太太。

朱太夫人把手放在卫宜宁的鬓边,爱怜的看着她说道:“几个月不见,又出挑了,还是宫里头的东西好,把你养的越发水灵了。”

卫宜宁见祖母气色红润,精神健旺,原本有些担心,此时也全都放下了,说道:“祖母的身子骨越发好了,叫人见了真是高兴。”

朱太夫人看着她,忍不住想起当初她刚入府时的样子。

那个时候她无依无靠,卫宗镛的那几个女儿又总是扎堆儿的排挤她。

第一次去向自己请安,那对双生女便当着自己的面往她身上泼脏水。

自己当时因为不了解卫宜宁,再加上对卫宗钊有怨气,差一点儿就信了那两个丫头的挑拨。

当时卫宜宁丝毫也不慌张,也是像今日这般蹲在自己的脚边,仰起头,一副平和柔顺的神情。

这么一晃就是两年多过去了。

两年的时间不算长,可卫家早已人事代谢,不复当初了。

想起来竟然好像做梦一样。

“宏安哪里去了?”卫宜宁见众人都在跟前,唯独不见观音保,便忍不住开口询问。

“他不知道你今日回来,一大早就去超勇公府了。钟公爷教他和韦家的小王爷习武,每隔五日去一次,宏安从不耽误的。”朱太夫人笑呵呵地答道:“我想这也是好事,宏安平日里读书太累了,多锻炼锻炼筋骨省得长成个文弱书生。”

“难得钟公爷肯耐着性子教他们,”卫宜宁说道:“不知道往常都什么时候回来?”

“总是要大半天的功夫,每次钟公爷都留他们在那里吃了午饭,天凉下来才让回来。”春娇答道:“今日想来也是的,若姑娘想的紧,便叫人找人就去接少爷回来。”

“千万不要,”卫宜宁摆手道:“还是等过了午我亲自去接他吧,也当面谢谢钟公爷。”

卫宜宁觉得若此时去接卫宏安回来,未免辜负了钟野的一片教诲之心。

“左右我这次回来能在家里呆三天,又不是过了今天就见不到了。”卫宜宁补充道。

“诶呦!这还真是好。”如意听了忍不住念佛:“姑娘快多待几日吧!实在是把大伙儿都想坏了。”

“你在宫里一切都好吧?”朱太夫人此时才容出空来询问卫宜宁在宫里的情形:“前几日你大姑姑还来信问你的近况呢,你既回来了就亲自写封信给她吧。”

“我在宫里一切都好,端敏郡主平易近人,皇后和太后也都十分慈爱。”卫宜宁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的,又何况她如今在宫中的日子也的确还不错。

“那就好,那就好。等你顺顺利利的把这两年撑过来,就能出来和我们团聚了。”朱太夫人叹息着说道:“我知道你这样的孩子到哪里都会有人赏识,将来必会有一门不错的好亲事,那个时候宏安也大些了,凡百事情有你照应着,我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那可不行,就算是我出来了,宏安的事情还得您老人家做主啊!老太太,你可别想躲清闲。”卫宜宁笑着说:“您老人家要活到一百二十岁,还要教导宏安的儿子呢。”

老人们最怕的不一定是死,而是怕自己没用。听卫宜宁如此说,朱太夫人笑逐颜开,说道:“就算我真活到那个岁数,到时候也早是个老糊涂了,还能教导什么呀?!”

“老太太,姑娘,你们都坐着,我去厨房张罗张罗,多做几样姑娘平时爱吃的东西。”春娇说着话转到后面去了。

“这个春娇啊,每天都要念叨你好几回。”朱太夫人说道:“如意你也跟着到后头去看看,春娇如今有了身子,不比从前。”

“春娇姐姐有喜啦!”卫宜宁听了很是替她高兴:“早知道我该给她准备下礼物的。”

“她自己害羞,不肯跟你说呢。”朱太夫人笑道:“如今咱们这里不像以前人多事杂,现有的这几个人手足够了,所以我时常劝她少做活,可她就是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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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三章 登门

虽然朱太夫人如今住的房舍和之前的智勇公府没法相比,仆人也不足以前的十分之一,但心安身泰,主仆相得,俨然成了一家人。

自己虽然不能在身边侍奉,却也不必顾于担心。

祖孙二人又话起了家常,卫宜宁这些日子在宫里,不知道外边的事情,便逐一问了问各家亲眷的近况。

“你这次回来虽然日子短,可也要各府上都去走动走动,问候一番。这些日子你在宫里,肖家燕家,还有韦家,都常常派人来给我看我,我知道这都是你的人情。”

“祖母吩咐的是,我明日便逐一去拜访。”卫宜宁道:“还有小姑姑那里。”

“你小姑姑那里不必着急,她便是今日不来,明日后日也是一定要过来的。”朱太夫人笑着说:“相比你到他们府上去拜访,还是她来这里更便宜些。咱们娘们儿说说笑笑,没有外人拘束着,岂不更好。”

“祖母现在越发的老谋深算了,”卫宜宁笑着说:“既然如此,我就一切都听老太太的,先不去小姑姑那里。”

众人因为许久没见卫宜宁,到了此时只觉得有说不完的话。

一时午饭端上来,卫宜宁亲自伺候着祖母吃过了,自己也吃完了,又洗了手,笑着向朱太夫人说道:“祖母躺下,我给你按一按,松松筋骨睡个午觉。”

卫宜宁以前没进宫的时候,每天都会给朱太夫人按摩疏松筋骨。

朱太夫人说道:“那就给我按按吧,如意虽然也跟你学了几分,可她没你的手劲儿稳。”

卫宜宁细心地给祖母按摩,不一会儿的功夫老太太就睡着了,卫宜宁轻轻放下床帐走出房去。

“姑娘你也快歇一会儿吧,这大热的天不睡个午觉可不行。”春娇上前说道。

“春娇姐姐,我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卫宜宁拉过春娇的手轻声说道:“有小舍儿在我跟前就行了,你快去歇一歇吧。”

春娇听了卫宜宁的话有些难为情,红着脸说道:“像我这样的人是闲不住的,再说了哪有那么金贵?我娘生我的那天还织了半匹布呢!”

“话可不能这么说,你自己的身体对自己当心。”卫宜宁道:“银锁哥如今忙不忙?我一会儿开箱给你找几块衣料,你闲着的时候把孩子的衣裳被褥都做一做。不是都说夏季里做棉衣,孩子穿了不着风寒吗?”

“姑娘你也太细心了,离生还早着呢。”春娇心中很是感激,卫宜宁待她真是太好了。

“小舍儿,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一定要盯着春娇姐,千万不要让她做重活,记住没有?”卫宜宁回过头去叮嘱小舍儿。

“姑娘说的小舍儿记住了。”小舍儿憨憨的点着头:“保证不叫她做重活就是了。”

卫宜宁知道小舍儿虽然憨傻,但她一根筋,只要是自己吩咐的事就绝对不打折扣。

回到自己的屋里歇了一会儿,卫宜宁起身洗漱了,坐了车去钟野府上接观音保。

其时落日熔金,霞光满天,卫宜宁下了车,小舍儿上前去扣门。

冬瓜开了门,一眼看见是卫宜宁,也不知是高兴还是着急,磕巴着说道:“五、五、五姑娘!”

之后竟然扔下卫宜宁主仆,反身跑了回去。

一口气跑到中庭,跺着脚说道:“公爷快快快!”

钟野摸不着头脑,问他:“快干吗?”

冬瓜一边跳脚一边比划:“快去收拾收拾,五姑娘来了!”

葫芦正巧经过,问了一句:“哪个五姑娘?”

冬瓜急得直拍大腿,说道:“哎呦,还有哪个五姑娘?!自然是卫家的五姑娘来了!”

他这话一出,院子里的几个人登时炸开了锅。

卫宏安和韦应爵两个人扔下手中的弓箭,急急忙忙往府门口跑。

钟野则回身往自己的房间里跑,要去洗漱换衣裳。

“我去准备些瓜果,冬瓜,你先到前面去迎迎五姑娘。”葫芦赶紧吩咐冬瓜:“别乱说话,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就笑。”

冬瓜应了一声又急忙忙的往前面跑。

半路上恰好遇到了卫宜宁。

“冬瓜大哥,我就不客气啦,自己进来了。”卫宜宁面带微笑着说道。

“五姑娘说的是哪里话?这里您想来便来,最好……”冬瓜的话说了一半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卫宜宁还有些奇怪,问他道:“最好怎样?”

冬瓜笑着挠了挠头,磕磕巴巴说道:“最好别把我当外人。”

卫宜宁笑了笑,也没往别的地方想,卫宏安因为许久没见她,此时紧紧抱着姐姐的胳膊不放。

卫宜宁的另一只胳膊则被韦应爵抱住了。

“你们两个好像都长高了一些,”卫宜宁看了看他们两个说道:“不知道箭法可进步了没有?吃饭可好?又读了什么新书?有没有惹祸?”

两个孩子一一作答。

观音保说得颇详细,韦应爵每次都是以摇头点头代替。

“宜宁。”这两个字被叫出来,听的人觉得平常,说的人却是从心底唤出来。

钟野其实已经出来有一会儿了,只是卫宜宁低着头跟两个弟弟说话,没看到他。

“钟公爷安。”卫宜宁抬头,见钟野穿着一件竹布夏衫,青衫磊落,气概豪迈,不禁笑道:“我不请自来,公爷莫怪。”

“见外了,快进里面坐。”钟野眉头舒展,脸上的笑意遮掩不住:“皇后终于许你们出宫了,在宫里住着可还习惯?”

“都还好,公爷这程子也都安好?”卫宜宁在钟野面前丝毫也不拘谨,她深知钟公爷磊落豪爽,对自己又一向有恩,所以十分信赖。

“好。”钟野略微低头,声音低醇,他并没有看卫宜宁,但目光却停留在她的影子上,夕阳下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卫宜宁的影子和他的重叠起来,哪怕是这虚无的交汇处也让他心弦波动。

“公爷,不必客气,我来是接宏安回去的。”卫宜宁浅笑道:“公爷亲自教授宏安武艺,实在是他的福分,道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公爷一向是做十分只说一分的,说得多反倒亵渎了公爷高义。”

第四百八十四章 公爷回去吧

卫宜宁白衣青裙,只在领口袖口略绣了几朵茉莉。

不过几个月的光景,身量又长高了一些,鬓发光洁,脖颈颀长,气色鲜妍,细看风韵楚楚,秀色可餐。

钟野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只怕再看下去显得失态。

不过叙话片时,卫宜宁便带着卫宏安告辞去了,韦应爵也要跟着。

卫宜宁自来和他相熟,是他的义姐,这是人尽皆知的,因此不需避嫌,便也将他带走了。

问明了韦应爵今晚上要跟着卫宏安住,卫宜宁便打发了跟着韦应爵的人,叫他回擎西王府去报个口信。

“就跟义母说我明日一早亲自把应爵送回府去,也顺便探望她老人家和众姐妹。”卫宜宁道。

那人答应着去了。

等卫宜宁的车马早已转过了街口,钟野犹站在府门口,面向着卫宜宁车马离去的方向一动不动。

“公爷,回去吧!卫姑娘已经走了。”葫芦在身后轻声提醒道。

他当然明白自家公爷的心思,因而格外心疼。

明白如今这等情形多说无益,所以也不劝钟野什么。

钟野自己心里早打定了主意,绝不能捅破这层窗户纸。不是因为对卫宜宁还有所保留,恰是因为对她太过珍惜,才不能够拖累她。

听了葫芦的话点了点头,有些黯然的转过身进门。

卫宜宁带着两个孩子回来,朱太夫人早已经命人准备了水果点心,见他们进门就笑着说道:“知道两个小子一定饿了,还没到晚饭的时候,先垫一垫吧。”

卫宜宁不在家的时候,韦应爵常常来找卫宏安玩儿,早在这里混熟了。

“应爵今天就在这里住下,明日我送他回去。”卫宜宁道:“反正我也是要到那边府上去的。”

“你明日不必家来了,”朱太夫人点头说道:“不但要去看望你义母,还要去燕家和肖家,亲友之间总是要常走动才好,否则就生分了。”

卫宜宁点头答应了,知道祖母是为自己着想,如今卫家已然没有了之前的显赫,全靠着这些关系才能维持后继。

“我还能有多少日子的活头儿?再说了,就算我能再活个几十年。有我一口吃的有个住处也就够了,可你和宏安日子还长着呢。”朱太夫人语重心长道:“你们两个能平安顺遂,我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祖母放心,宜宁记住您的教诲了。”卫宜宁道。

“唉,我这也是瞎担心,你一向是最稳重的。”朱太夫人笑着说道:“古话说得好,老不舍心,少不舍力。多咱一闭眼,才能真不操心了。”

“对了,这些日子桑姨娘可有写了信来?”卫宜宁想起自愿发配的桑绿枝,忍不住问道。

“没呢,”朱太夫人摇头道:“按理他们也应该到老凌河了,许是忙着安顿还没顾得上写信呢。”

说了一会儿话也就到了晚饭时,众人用过了晚饭,卫宜宁亲自看着卫宏安和韦应爵洗漱完了安置他们睡下了自己才回房。

春娇本来要留下来伺候,被卫宜宁硬是打发走了,又把自己在宫里做的几样绣活收拾出来包好了,准备明日去各家拜访的时候作为礼物送出去,多少是份心意。

第二天一早卫宜宁还没等起床,卫宏安就已经起来读书了,韦应爵也闲不住,在院子里用小弓箭射树叶。

卫宜宁起身洗漱穿戴好,伺候着朱太夫人用过了早饭,便带着两个孩子到擎西王府去。

韦家因为韦兰琪的缘故,自然知道卫宜宁出了宫,又兼昨日家下人传话回来,因此早已经预备着迎接卫宜宁了。

因此卫宜宁一到,众姐妹便都迎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够,一时间热闹的不行。

老王妃在一边坐着,一脸的慈爱。对于卫宜宁她从不当外人看,和自己家的孩子一样,是真心实意的疼爱,甚至更偏爱一些。

卫宜宁见到韦兰珮也在更加高兴,说道:“大姐姐的气色真是不错,二哥哥竟舍得放你回来。”

韦兰珮还没来得及说话,韦兰珊在一旁抢过话来说道:“还说呢,姐夫天天往这儿跑,岳母对女婿那可是真心实意的疼。如今咱们府上的厨子是最忙的了,不但每日里要给大姐姐炖补汤调饮食,更要准备姐夫爱吃的东西。”

韦兰佩听了不禁有些脸红,说道:“我也劝母亲不必格外的接待他,可母亲不听我的呀!”

韦兰珥则拉着卫宜宁,问她在宫里过得怎样,又问韦兰琪有没有惹祸。

韦兰琪在一旁听了直冲卫宜宁使眼色,卫宜宁笑道:“五姐姐打从进宫起就得各位主子的青眼,尤其是皇后和陈淑妃,一个劲儿夸她。”

“诶呦,这么说兰琪还蛮抢手啊!”韦兰珊拍手笑道:“不知哪个皮痒的得了去。”

“二姐姐偏爱打趣我,”韦兰琪上去捂她的嘴:“宜宁信口胡说的。”

“少来,宜宁从不说谎。”韦兰珊笑着躲:“宫里的主子们一定是被你这副皮囊给骗了。”

她们两个闹着,韦兰珥悄悄地扯了扯卫宜宁的袖子,对她说道:“你今世就别回去了,在这里住下吧。婷贞也怪想你,前几日我还去他们府上,跟她说了半天的话,她总是三句话不离你,可见是想你了。”

“我正准备午饭后去看看她,还有肖姐姐,不过今天只能去一处。”卫宜宁道:“六姐姐如无事就陪我走一走。”

在擎西王府用过午饭之后,过了晌,卫宜宁和韦兰珥坐了一辆车去柱东王府拜访燕婷贞。

年轻的姊妹们经月不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卫宜宁见燕婷贞如今稍稍丰满了些,不像之前那般过于清瘦了,心里着实高兴。

“七哥前几日回来还跟我说,有盛家的姑娘去御史台找他,说是你叫她去的。”燕婷贞说道:“七哥如今正急忙着帮盛大人洗脱罪名呢,可好似不那么容易。”

“既然燕大人肯帮忙,那就一定还有机会。”卫宜宁道:“其实我倒想见一见盛姑娘,只是不知道她住在哪里。”

“我看还是算了,你一共就出来这么两天,哪有功夫寻她去。”燕婷贞道:“那盛家虽然人丁单薄,却也有几个忠心的仆人,自然会照应她的。”

第四百八十五章 意外之喜

孙茗茗回到家,孙家人上上下下的都围着她转。

孙家二房的太太拉着孙茗茗的手,向众人笑道:“你们瞧瞧,这才进宫多长日子,通身的气派就变得如此高贵,不怪老太太最疼她,果然是有出息。”

“谁说不是呢,妹妹将来可是要高嫁的,咱们还指望着她光耀门楣呢。”二房进门不久的大奶奶生了一张巧嘴,尽管她丈夫终日里吃酒赌钱逛妓院,她对外总是说大爷在忙应酬。

其余的人也是对着孙茗茗夸赞个不停,不过这次孙茗茗并没有像之前一样乐于奉承之言,而是三分谦逊七分矜持的说道:“婶婶和嫂子们夸赞的太过了,我实在当不起。”

“四姐姐,你跟大伙儿说说宫里都是个什么样子?”三房排行第六的孙菁菁走过来亲热地搂着孙茗茗的腰,撒娇似的问道。

“也不过是房子大些,人多些罢了。还有就是规矩多,其余的也没什么不同了。”孙茗茗不着声色地推开孙菁菁,对于这位堂妹,她自幼便不怎么喜欢。只不过碍于规矩和情面,在人前做出一副长姐的样子来。

当初为了选一个人进宫做伴读,老太太在孙茗茗和孙菁菁之间犹豫了很久,公允来讲孙菁菁更受老太太的宠。

因为她生的好,而且性格又活泼讨喜,不像孙茗茗常常任性。

尽管最后是孙茗茗进了宫,但她心里一直有芥蒂。

三房的人个个儿都善钻营,若不是孙茗茗他们这一房占了长房的优势,只怕所有的风头都要被三房抢了去。

见孙茗茗的态度颇为冷淡,孙菁菁自觉碰了一鼻子灰,不禁有些讪讪地松了手,其余的人也都觉得有些尴尬,不像之前那般的热络了。

“老太太叫四小姐快过去呢,说天气太热,其余的人就先散了吧。”正巧在这个时候,老太太跟前的婆子走了过来传老太太的话。

孙茗茗于是答应一声,带着丫鬟去了老太太的屋里。

其余的人也都慢慢散开了。

“进宫三个月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就算将来攀上高枝儿,咱们也指望不上。”三房的姨太太不咸不淡的说道。

“四妹妹体面了,咱们家当然跟着沾光。都是一脉上的根苗,她哪里能不顾娘家呢。咱们家大把的银子花了出去,为的是什么呢?”二房的大奶奶笑着说道:“姨太太这话以后不要再说了,当心传到老太太和大老爷的耳朵里去。”

“是呢,四小姐进宫才多长时间,就给大老爷把内务府的几综事儿给弄到了手。”二房的一位姨太太说道:“这话我可是从二老爷的嘴里听说的,绝错不了。”

不说外面人的议论,单讲孙茗茗来到了祖母的房里,其时她父母也都在房中。

孙茗茗一一见礼过了,又把自己从宫里带出的几样礼物送给三位长辈,说道:“这是我出宫的头一天贵妃娘娘赏的,本来是御赐的,贵妃娘娘请示了皇上,皇上允许她赏人。”

从来御赐的东西轻易不可转赠他人,但因为徐贵妃受宠,平日里得的赏赐实在多,因此皇上允许她将其中一些不是顶名贵的东西赏赐他人。

孙茗茗因为和徐知惜走动的很近,加之从进宫之日起,便向贵妃送了不少礼物,徐贵妃便赏赐了她几样东西。

孙茗茗的母亲宋氏将那串念珠拿起来珍重的托在手上说道:“这些日子。我们和老太太都不免有些担心你。今日看来你在宫中着实做的不错,才这么浅的日子,就得了贵妃娘娘的赏赐,这东西可是有银子也没处买去。”

孙茗茗的父亲也十分高兴,说道:“这是圣恩,何等的荣耀!咱们孙家金玉珠宝多的是,要的就是这份体面。”

“其实女儿一开始心里也没有底,徐家是何等的势位?那徐小姐可不是一般的高傲,更遑论贵妃娘娘了,”孙茗茗说道:“没想到结果比预想顺利的多,大约是徐小姐看我也有几分可取之处吧。”

“内务府的那几样差事是贵妃的意思吗?”孙茗茗的父亲问。

“是,是三皇子的意思。”孙茗茗说到三皇子的时候,忍不住略带羞涩,微微低着头,双手有些不自然地摆弄着衣带。

孙茗茗的父母不禁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老太太。

“听闻这三皇子自幼就养在徐贵妃宫中,”孙茗茗的父亲说道:“这么说三皇子是认得你了?”

孙茗茗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孙茗茗的父亲喜的直搓手,说道:“若三皇子对你有意,这可真是意外之想。你要小心把握好,万不可错失了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原本他以为孙茗茗能够嫁给某位世家公子,便已心满意足了。谁想到竟然还能攀上皇子?这可不是他孙家的祖坟上冒青烟了吗?

“这个女儿可没把握,三皇子是人中龙凤,至多也就偶尔和我谈论几句诗词,并无过多的往来。”孙茗茗在说这话的时候,眼前忍不住浮现出三皇子略带阴郁的面容。

“哎呦,我的傻女儿。”孙茗茗的母亲笑了一声说道:“能与你偶尔谈论诗词,这已是对你另眼相看了。三皇子可还有和别人谈论过诗词?”

“这个我倒未见。”孙茗茗抿嘴一笑。

“眼下最主要的还是维护好贵妃娘娘和徐小姐,有她们帮着这事最后才能成真。”孙茗茗的祖母发了话:“三皇子算是贵妃娘娘的养子,将来皇子分封干系重大,有贵妃娘娘帮忙,三皇子才能顺利分封,这里头的学问可大着呢!”

孙家人虽然不从政,但这些年来的皇商生涯也让他们知道官场上的门道更深更复杂。

所以说皇子最后都会被封王,但封地的好坏有无实权却不一样,太子今年已经二十一岁,明年就要大婚。

三皇子今年也已经十七八岁,加冠之年封王,这是大周朝的规矩。

若孙茗茗真有可能嫁给三皇子,那么对分封之事就要及早的准备了。

第四百八十六章 好难治的病

三日的假期转瞬即逝,又到了回宫的时候。

好在这一日下了一阵小雨,难得添了几分凉爽。

卫宜宁这三日把要好的亲友大致都见了,最放心不下的还是祖母和弟弟这一老一小。

朱太夫人已经七十多岁了,这个年纪的人就如露天之烛,不知何时一阵风过一阵雨落,衰颓即至。

老健春寒秋后热,实在是不敢久期。

观音保虽然懂事刻苦,可终究还太小,离成人还要好几年。

任他再怎么聪明伶俐,一个八岁的孩子终究还撑不起门户来。

又何况他的主要精力都要放在读书上,其次便是长身体。

卫宜宁本就心疼弟弟小小年纪没了父母,自己虽然是他的亲姐姐,可又不能在他身边照应着。

又如何忍心让他再多承担一些。

只是这些担忧卫宜宁全部放在心里,面上一点也不表露。

她能想到的,这一老一小未必想不到。

只是大家都报喜不报忧,彼此关照体谅罢了。

因此只对如意等服侍的人说:“如今天气炎热,要看着老太太和宏安千万别中了暑。虽说不宜铺张,但吃穿用度也不可亏了他们,我留的银子足够,你们别总想省着花。老太太的钱不动,城西庄子上的出产也够开销了。便是有什么要用钱的地方一时不凑手也还有小姑姑那里呢!”

她说一句如意答应一句,末了道:“姑娘放心,老太太和少爷有我们伺候着,绝不会怠慢的。姑娘自己在宫里也要多保重,熬过这两三年也就出头了。”

卫宜宁上了车,众人都站在门口送她,人人心里都不舍,脸上却都笑着,只说再一个月还回来的。

孙家这边也在打点着送孙茗茗上车,府门前停着一辆漂亮的马车,丫鬟婆子围着,闹哄哄的一片。

这一次,孙茗茗只带了一只箱子和一只描金匣子上车,不像第一次带了那么多行李。

不过这里头装的可不是小数目,她父亲想要让她在宫里混出头来,就得用银子铺路。

孙家愿意用钱去换权,且觉得划算。

“女儿啊,你可要记住,有舍才有得,这些银票和珠宝你先拿着,如果不够下次回来的时候再拿就是。”孙老爷叮嘱道:“只要能傍上徐贵妃,将来少不了咱们的好处就是。”

别说宫里头的差事,单是徐贵妃的哥哥在陇西镇守,每年的军需就是一大块肥肉。

孙家人在生意场上可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知道这里头有多大的利润可图。

“爹爹的话女儿都记住了,进了宫会加倍用心的。”孙茗茗笑着答应道。

孙家人内部也不是没有矛盾,各房之间勾心斗角彼此都想高出一头,孙茗茗是个好胜的,又有她爹娘在背后支持。

这次回家,众人对她的示好奉承更让她领略了人上人的滋味,势要出人头地。

韦兰琪在家中同众人告了别,半路上和卫宜宁碰头,之后再一同进宫去。

晚饭不及在家吃,要到宫里去用,否则宫门就关了。

韦兰琪和卫宜宁所带的也不过是些衣服书籍,还有几样点心,准备带进宫给郡主尝尝,不过是份心意。

端敏郡主本想邀她们两个去郡主府逛逛的,但想到她们许久才回家一次,亲友还见不过来,就说等下次。

孙茗茗同她们是前后脚进的宫,不过彼此都没说话。

郡主已经在上午就回宫了,彼此见了面,说起话来,韦兰琪说要去向皇后请安。

郡主道:“我看今日就免了吧,这几日皇上因为头疼失眠龙颜不悦,连皇后都被波及。今日一早把凤仪宫的大太监都给打了板子,余者罚跪挨打的不计其数。”

“皇上的失眠症还没好么?”韦兰琪问道:“怎么御医们竟无一个能看好的?”

“别说是御医了,京城里有名的大夫都请了一遍了,竟都不对症。”郡主摇头道:“皇后如今也是着急得很,所以咱们等到明天再去请安吧,今天就别过去了。”

皇上从今年春天起便开始有些入睡困难,起初并未在意,只以饮食调养。

后来国事渐繁,难免忧心操劳。反倒忽略了自己的身体,等稍稍放松下来才发现情况加剧。

如今的皇帝不但入睡万分困难,而且睡眠极轻,稍有动静便会醒来,醒来之后若想在入睡更是千难万难。

人若是睡眠不好,情绪便会焦躁,一旦情绪焦躁,便觉得这也不对,那也不对。

如今在皇上身边侍奉的人,每天都要加倍的小心,稍微有些大意就可能惹得龙颜大怒。

韦兰琪想起自己之前听到徐贵妃和丁内监的对话,看来贵妃娘娘的偏方也并未管用,皇帝依旧心神不定,睡眠不佳。

“宜宁。我记得之前给肖姐姐看病的那个卢神医医术很是神奇,不知他有没有给皇上瞧过病。”韦兰琪道。

“卢神医在解毒上独步天下,治疗这种疾病只怕不是专长,”卫宜宁摇头道:“不知那个擅长催眠之法的番僧行不行。”

“再别提那番僧,”端敏郡主听了说道:“你们出宫的第一天就把他传进宫了,可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虽然用古怪的法子让皇上睡了一觉,但醒来后就下令把那番僧杀了,众人都不知为何,就连了番僧自己也莫名其妙,死前都还在喊冤。”

卫宜宁听了心里不免惨然,这番僧当初也算是帮过她的忙,谁想如今竟不明不白的死了。

这世上想必除了皇上,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被杀。

但可以断定,他使用这秘术的过程中必定触怒了皇上。

后宫中原本情绪有些放松的人们,因为皇帝的喜怒无常又变得紧张起来。

但任何凶险的情况都蕴含着极大的机会,倘若有人能够治好皇帝的病,势必会因此遭遇圣宠,平步青云。

只不过卫宜宁对此并不感兴趣,她想要的是尽早查清自己父亲被冤枉的真相。

“若皇上的病症还没有缓解,估计就要昭告天下广求神医了吧。”晚上睡前韦兰琪小声对卫宜宁说。

“皇上的病总是要想办法治的,”卫宜宁道:“以举国之力奉人君,自古有之。”

只不过最后能不能治的好,却是不一定的事。

只不过这话千万不能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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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七章 各有不同

卫宜宁等人下了早课回来,一路上常看见宫女太监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头接耳。

不用猜也知道他们谈论的是什么。

端敏郡主轻叹一声说道:“这刘才人真是运气不好,偏偏赶上皇上心不顺的时候发病。”

郡主口中说的刘才人就是原来的刘贵人,也是庆华公主的生母。

她从今年入春起就犯了病,直到现在也没好。前几日卫宜宁还遇见过她,看的样子实在是病的不轻。

昨日她又从润祉宫跑了出来,皇上因为心烦怕吵,暂时把身边伺候的宫人裁去了一半。

这刘贵人不知怎么就跑到了上书房的跟前,这时皇上身边的太监看见了,便出来把她送回去。

谁知刘贵人死活也不肯,还大叫大喊起来,惊了圣驾。

皇上心情本来就焦躁,被她这么一闹,原本稍微放松下来的神经又受了刺激,而且这刘贵人说出来的话又荒诞又吓人。

皇上一怒之下,便将她贬为才人,并令搬出润祉宫,搬去了偏僻的幽兰宫。

其实刘贵人虽然病了这么多年,但皇上待她都还不错,一直也没有降她的位分。

如果不是出了这次的事情,也不会处罚她。

刘贵人变成了刘才人,她自己疯疯癫癫的意识不到怎样,可苦了庆华公主。

因为是皇帝下令责罚,她身为女儿自然什么都不能说,可又不免担忧生母。

这庆华公主禀赋本来就弱,时常肯病,这一回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关于病因她不说别人更不能挑明,皇后在听说她病了之后就亲自过去安抚她,叫她不要多想,安心养病。每日都叫自己身边的得力宫女送各样的药饵果品过去,也算是照应周到了。

“郡主,庆华公主病了,咱们是不是要过去探望探望。”韦兰琪略带试探的问道。

“我也这么想着呢,前两日去探望的人太多了,我懒得凑那个热闹。这两天想来去的人少了,咱们一会便过去吧。”端敏郡主道。

卫宜宁等人前往笼毓苑看望庆华公主,正赶上公主的药好了,宫女端到床边来。

庆华公主一面让端敏郡主等人快坐下,一面皱着眉头看了看药碗说道:“张太医的药也太苦了些,真是太难喝了。”

宫女赶紧说:“良药苦口,公主快趁热喝了吧,若是凉下来更苦了。奴婢准备了蜜饯给公主吃了药过口,是您最爱吃的甘梅肉。”

庆华公主接过药碗来,直了几次脖才把一碗药喝了下去。

卫宜宁在旁边看着,觉得她这些日子瘦得越发可怜,真是弱不禁风。

“你可有什么想吃的?”端敏郡主问她:“你平日里多吃一些,长点肉,也不至于经常病了。”

“我常年胃口不好又兼着苦夏,每年天一热就吃不下东西,我自己也愁。”庆华公主笑着,因为身体不适而略显笑得勉强。

“马上就立秋了,天气很快就凉下来了,到时候公主的身体也就大安了。”韦兰琪从旁温言说道。

“但愿吧!我真是羡慕卫姑娘,先天完足,形神康健,和人家一比我实在是年幼体衰,血脉萧索。”庆华公主哀叹道:“凭多少好东西堆着也没用。”

“我不过是没心没肺,能吃能睡而已,”卫宜宁笑着说:“公主凡事放开心,您既生在帝王家,便是天生的贵人,自然福祉绵长。”

“等你好了,就跟着宜宁一起练练箭骑骑马,动的多了自然就知道饿了。”端敏郡主道:“不瞒你说,自从宜宁进宫之后,我常常和她一起练习骑射,这才几个月胳膊就粗了一圈。”

庆华公主虽然是金枝玉叶,但因为生母有病,她自己又荏弱,便养成了隐忍怯懦的性子,常常悲观嗟叹,又不敢对人说。

所以听了端敏郡主的话,她便笑了笑说道:“姐姐看我这个样子是拉的动弓还是上得了马呢?我看我能活过三十岁就是老天垂怜了。”

“你小小年纪可千万不能说这么丧气的话,这人生在天地间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呀?”端敏郡主不是很会安慰人,听了她的话不免有些起急:“这话以后再也不许说了。”

“公主若是病好了时可以散散步,每日里多走动走动也是好的。”卫宜宁道:“今年的天气也着实反常,眼看着就要入秋了,公主必定会慢慢好起来的,初冬时再叫御医开几副温补的方子,毕竟韶华正盛,也不过调养几年就无碍了。”

“对对对,宜宁说的一点没错,”郡主道:“你也知道我这人说话不喜欢藏着掖着,你不要有那么多的心事,凡事大不了看开二字,又何况谁管谁的肝疼,你大可不必顾及旁人说什么。”

她的话正说中了庆华公主的心事,眼圈忍不住红了红。

虽然表面上都是公主郡主,皇家的根苗,可芳华英华公主有陈淑妃照拂,玉华公主更不用说,母亲得宠,还有个弟弟可依仗。

端敏郡主虽然无父无母,但有皇后疼她,比自己的亲女儿还要亲。

庆华公主便觉得众人都比她幸运,时常觉得自卑。

“夫子讲的那一章不是说了吗?不可妄自菲薄,你怎么能妄自菲薄呢?你看看宜宁,她没有父母,又没什么人可依仗,可她还不是活得好好的。”郡主道:“你若还这么思虑太过,终究害的是自己。”

“多谢姐姐不避嫌疑,坦诚相告,这些话自幼也并没几个人跟我说过。”庆华公主流泪道:“我并非不识好歹,姐姐为了我好,我都知道。”

众人又不免安慰了她几句。

端敏郡主只觉得在这里待着实在有些气闷,看看庆华公主不哭了,又说了几句闲话,便起身告辞了。

“这庆华的脾气就是这样,有事儿没事儿就爱哭哭啼啼的,”端敏郡主有些无奈的摇摇头:“难道她就不知道眼泪便是流成海也没什么用处么!”

“郡主也犯不上为这个上火,人天生下来便是脾气秉性各不相同的。”韦兰琪劝道:“想来她也是在病中难免心焦,等到身体好了,心情自然也就开朗了。”

“心性大约真的是天生的吧?庆华的性格多半是随了她生母刘才人。那刘才人若是个心胸开阔的,也不至于就那个样子了。”郡主无可奈何叹气道。

顶点

第四百八十八章 秋雨

夜半,雨落芭蕉。

凉意透过罗帷,韦兰琪在半梦半醒之间打了个喷嚏,摸索着紧了紧身上的被子。

睡在一旁榻上的的丫鬟采葵听了,急忙起来从柜子里拿出一床稍厚一些的夹被来给她换上。

有了动静韦兰琪也就醒了,采葵忙问:“姑娘喝口热茶吧!搪一搪凉气。”

韦兰琪自觉得没什么大事,只是喉咙有些干,喝了口热茶,想起对面屋子得卫宜宁,便对采葵说道:“一会儿你再拿一床被子给宜宁送过去,这几天正是她的小日子,还是在意些好。”

这时在外间睡的采薇也走了进来,听了之后便说:“采葵姐姐伺候姑娘吧!我过去送被子。”

这两个丫鬟是韦兰琪从家里带来了,所以伺候她自然比这里的宫女要尽心许多。

卫宜宁入睡快,但稍有动静就会醒来。

“吵醒姑娘了,”采薇陪笑着把被子递给卫宜宁:“我们姑娘说夜里冷,叫您多盖上些。”

“有劳采薇姐姐了,”卫宜宁轻声道谢,把被子接了过来,又说:“时候还早,姐姐快回去接着睡吧。”

这时候也不过子时刚过,离天亮还早着呢。

卫宜宁拥着被子很快又睡着了。

后半夜的雨下的更大,到天亮时凉意更深。

韦兰琪忍不住要赖床,不想穿衣起来。

采葵抱着衣裳站在一边,好言好语地催她起床。

正说着只见卫宜宁已经穿戴整齐的走了进来,见韦兰琪还没起床便笑道:“五姐姐昨夜走了困吧!回笼觉又香,难怪不想起来。”

“你知道我最爱在阴天的时候睡懒觉。”韦兰琪丝毫也不觉得难为情:“听着雨声睡得更香。”

这雨淅淅沥沥的,已经下了四五天了。

这几日韦兰琪每天都赖床,有几次差一点就被常嬷嬷罚了。

所以尽管她嘴上这么说,却还是不得不强迫着自己起床穿衣。

忍不住抱怨道:“今年这天气实在反常,春天的时候一场雨也不下,立秋后偏偏又下起了连天雨。”

卫宜宁也知道,如今正是庄稼要成熟的时候,这雨下起来,一连多日不见阳光,庄稼的收成必定会差。

其实算得上是不折不扣的灾年了,也难怪皇帝会头疼睡不着。

韦兰琪穿好衣裳,坐下梳头。端敏郡主那边的宫女荇儿走了过来。

“二位姑娘不必急着梳洗,才刚那边的姑姑传话来说,连日阴雨常嬷嬷的咳疾犯了,今日的教习便歇了。嘱姑娘们自行温习往日所教的礼仪,不可荒废了。”

荇儿一本正经的传完了话,才抿嘴一笑,恢复了平日的活泼:“菱儿姐姐说传上头话的时候不可嬉笑,我才那么一本正经的。两位姑娘先歇着吧,伍夫子的老娘歾了,他得守孝三年。就算要派新的夫子,也得主子选定了再说。”

荇儿是端敏郡主身边最得力的大宫女菱儿的亲妹妹,姐妹俩长相有三分相似,性情却天差地隔。

菱儿性情稳重,办事周到,这荇儿便有些莽撞娇憨。

韦兰琪和卫宜宁互相看了一眼,心说这伴读做到现在,并没有好好的上过几天的课。

“有劳荇儿姐姐过来传话,不如就留在我们这边用早饭吧。”韦兰琪笑着让道。

“不必不必,郡主还没起来呢,我还是过去吧。”荇儿笑着摆摆手,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若是耽搁久了,回去还要被姐姐训呢。”

她走了之后,韦兰琪轻轻叹了一声说:“看来在哪里都有个自己的姐妹最好,这荇儿性情虽然莽撞,好歹有菱儿护着她,否则在这吃人的宫里,早不知被发配到哪儿去了。”

虽然不必上早课了,一天没什么事可做,但韦兰琪既然已经穿戴好了,索性就和卫宜宁一起用了早饭。

稍后雨停,两个人便到郡主这边来。

“咱们去皇后那里吧!左右也闲着,陪皇后说说话去。”端敏郡主带着她们两个去了皇后的寝宫。

最近这半个多月皇后忙着照顾皇帝,卫宜宁她们虽然每日都过来请安,但只是在门外,请过安就走了,并没有见到皇后的面。

如今再次见到皇后,陡然发觉她憔悴了许多。

“难得这会儿不下雨了,我刚还想着若有几个人过来陪我说说话才好,你们就来了。”皇后见了她们三个,满面含笑的说道。

不管怎样,皇后的脾气都十分的温和,卫宜宁进宫的这些日子每次见她都是和蔼温柔的,让人不自觉的想要亲近。

“皇上的龙体可大安了?皇后娘娘这些日子可是瘦了不少,自己也要悉心保养才是。”端敏郡主脸上的担忧是掩饰不住的。

皇上已经有月余不能理政,这可是从来未有之事。皇后自然担忧,衣不解带的在一旁服侍,便是偶尔有其他妃子去替换,她回到寝宫也是寝食难安。

“你不必担心我,前几日敬王爷引荐了一个人来,她有家传的捏骨按摩手艺,经她这一番按摩,皇上身心放松了许多,每日能睡差不多两个时辰了,头痛也缓和了不少,如此我也就放下心来,不似先前那么着急了。”皇后说道,脸上的神情的确是放松不少。

“还有这样的奇人?”韦兰琪好奇地说道:“想必是个上了年纪的神医吧?”

皇后一听就笑了,说道:“这人是个女子,姓曾名叫婉侍,年纪应该不大。她是靖王爷引荐的,虽然身怀绝技但相貌奇丑,所以一直戴着面纱。”

如果不是敬王爷身份格外尊贵,任何人在皇帝皇后面前也是决不能戴着面纱的,只不过此时情况特殊,皇上的病迫在眉睫,需要医治,且敬王爷引荐的人不会引人怀疑。

有宫女进来禀报说太子来给皇后请安,卫宜宁知道皇帝不能理政的这段期间都是由太子代为掌事,虽无特别的举措,但也没听说有疏漏之处,可见太子是个稳重的人。

太子进来后端敏郡主等人向他请安,卫宜宁之前只是远远看过太子,这一次算是最近的了,太子眉宇清朗,长相斯文,身材高而瘦,且言语温和,并没有一点儿架子。

极肖其母。

第四百八十九章 异锦袍

清心阁,是皇上养病的所在。

三皇子巳贤和四皇子两人一早晨一同前来给皇上请安。子博,刚至阶下,就见御前总管曲清走了过来。

“二位皇子安,皇上下了朝觉得有些困倦,叫婉侍姑娘给他按摩疏松,吩咐任何人不得进去打搅。二卫皇子还是请回吧。”曲清笑容可掬的说道。

“我们已经有些日子没见到父皇的面了,不如就在这里等上一会儿。”三皇子说道:“不知可使得?”

“两位皇子孝心可嘉,但依老奴的愚见,皇上且要睡上一会儿,醒来后还要批阅奏章。二位还是改日再来吧。”曲清的语气很是柔和,但意思却不容动摇。

“三皇兄,咱们还是走吧。”四皇子扯了扯巳贤的袖子说:“母妃不是说了,父皇的御体还未完全恢复,咱们能不打搅就不打搅。”

“贵妃娘娘最是善解人意的,难怪宠冠六宫。”曲清微微弯了腰,朝二人打拱。

两个人于是原路返回。

不过走了一射之地就遇见了同样前来请安的太子和二皇子。

“太子、二皇兄,父皇如今正在休息,咱们还是回去吧。”三皇子见了两位兄长,亲近地行了礼说。

“咱们是亲兄弟,我都说了多少遍,不可如此多礼。”太子伸手拉住三皇子的手说道:“若是正式场合还罢了,这样日常见面还是随意些好。”

“偏老三有这么多规矩,我便不耐烦。”二皇子的性情率直,最不喜欢拘束。

三皇子听了,有些拘谨的笑着说道:“太子乃国之储君,我们虽为兄弟可也是君臣,又怎么能不恭敬呢?”

他们兄弟相差的年纪不多,太子一向宽和温厚,知道三皇子自幼没了生母,在徐贵妃身边养大。难免谨慎小心,这也怪不得他。

四皇子年纪小又得宠,所以丝毫不把这些话放在心上。

他今日穿了一身簇新的衣衫,兴致勃勃的想要去骑马。

“四弟这些日子长高了许多,只是也不要太贪玩,刚下过雨,地面难免泥泞,依我看,不如过些日子再玩儿。”太子友爱的叮嘱他。

“太子不知,四皇弟身上这件衣裳是用异锦做的。前些日子喇澜部落趁机劫掠边境,被舅舅带兵打退了,缴获了无数辎重,从边关特地献来。父皇大喜,赏赐了母妃许多东西,其中就有一匹异锦,据说这东西极其珍贵难得,别看和普通的绸缎一样薄厚,可穿在身上冬暖夏凉,又不爱脏,且一般的兵器都伤不到它。”三皇子语气中满是艳羡,他所说的舅舅就是徐贵妃的胞兄徐茂锋。

这件事太子和二皇子自然也知道,缴获来的辎重一多半都入了国库,剩下一少部分分赐给后宫嫔妃和前朝一些有功的大臣。

皇后那边也得了,只不过这异锦只有一匹赏,给了添禧宫。

别人对这东西并不如何在意,二皇子天生喜欢骑马射箭,其实是极想得到一件异锦做的衣裳,但因为前些日子他误伤了洪太史,皇帝不但申饬了他,还罚他一整年不准骑马射箭。

“我只挑最温顺的小马骑,不会有事的。”四皇子说道:“自从二皇兄误伤了人,母妃就一直叮嘱我刀剑无眼,叫我小心在意。”

四皇子年纪话自然不防头,二皇子听了难免有些不高兴。

见二皇子的脸色不太好看,三皇子急忙打圆场,说道:“其实四皇弟做这身衣裳的时候,母妃就说了顶好也给二皇兄做一件,只不过考虑到你这一年不能骑马射箭,若是明年再穿样式就不新了,还是等明年再说。”

“哼,谁稀罕着一身破衣裳?!自古能征善战的将领谁不是身上伤痕无数,我又不是娘们儿,做什么想要留着一身细皮嫩肉。”说完拂袖而去。

太子的脸上便有些挂不住,先是好言安慰三皇子和四皇子道:“卯吉性子粗疏,言语难听,你们两个不要往心里去,回头我必要教训他的。”

“太子说的哪里话,咱们都是自家兄弟,二皇兄是因为不见外才如此真性情,我们不会在意的。”三皇子连忙说。

太子见他如此说,放下了心,转身去追二皇子了。

四皇子不由觉得很是委屈,嘟囔道:“二皇兄冲我撒什么气?又不是我禁他的骑射。”

“四弟,依我看咱们还是直接回去吧,不要去骑马了。”三皇子好生劝道:“如今已经惹得二皇兄不高兴了,咱们做弟弟的要多体谅兄长们才是。”

可是四皇子毕竟是小孩子心性,总想试一试这身衣裳,便不肯不去。

“那你也一定要选一匹小马,千万不要逞强。”三皇子道:“否则骑大马摔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四皇子听了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两个人在半路上分开了,三皇子还要回去读书,四皇子则去了马苑。

不到一个时辰,就传来四皇子受伤的消息。

原来他到马苑去挑了一匹天马,那马的身量极高,管马的太监说什么也不敢让他骑,但四皇子今天也是特别执拗,非得要骑上去不可。

后来太监想着那马本来是极温顺的,便在前头牵着,让四皇子骑了上去。

谁想才不过走了半圈马就忽然发起狂来,挣开了牵马的太监,驮了四皇子四处狂奔。

四皇子当时就在马背上吓傻了,他本来起数就不惊。再加上这匹马发疯,所以就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所幸的是并没有摔到地上,他的一只脚勾在了马镫里,被倒拖着颠簸了好一会儿。

好在这匹马十分高大,四皇子又是个小孩子,头并没有接触地面,否则早被马儿的蹄子给踏死了。

饶是如此,他的脚踝和腿也都受了伤,更是由于惊吓,当时就昏了过去。

太监宫女们忙着找太医,禀告主子,所以很快的消息就传遍了后宫。

有一个人听了,将拳头狠狠攥起,咬牙切齿的说道:“这小畜生的命还真大!今天让你逃过一劫,早晚死在我手里。”

第四百九十章 剖白

四皇子伤了,虽不至于断骨,却也伤了筋,御医说起码要三个月才能复原。

最初的半个月必须卧床,否则下地走了会落下病根。

好在已经进了八月,天气凉爽起来,卧床也不至于太煎熬。

当然几个御医也都保证了,只要呵护得当,四皇子绝不会落下一丁点儿残疾。

那匹马后来被仔仔细细查了个遍,最后确定是因为后蹄新上的马掌上有一根钉子太长了,跑起来钉子扎进肉里,马儿负痛,所以会发狂。

那马被抽了一顿皮鞭关进了马厩,听候主子的发落。

钉马掌的太监上了吊,他是个最胆小怕事的,平时见了一只蚂蚁都要绕着路走,谁想到竟摊上了这样的事。

徐贵妃看着儿子无大碍后,才把跟着的太监叫过来细问。

彼时三皇子也早赶过来,陪在四皇子身边。

“叫巳贤过来,我有话问他。”徐贵妃道。

三皇子被叫过来,徐贵妃劈面问道“你今早和博儿一起出去的,把详情跟我说一遍。”

“母妃是怀疑四弟的事是有人故意为之?”三皇子陪着小心问,从小到大在徐贵妃妃面前,他总是一副十分恭敬的样子,腰永远微微弯着,似乎在随时听命。

“多加小心总是没错的。”徐贵妃道“当然,没有最好。”

“我们今日去给父皇请安来着,不过曲总管说父皇倦了正在休息,我们就回来了,半路遇见了太子和二皇兄,说了几句话就各自散了。”三皇子道。

“那你觉得没人要害博儿?”徐贵妃问他。

“应该……没有吧?”三皇子有些迟疑道,不敢把话说得太死。

“那我怎么听说二皇子跟博儿口角来着?你为何不说?”徐贵妃的眼角微微挑高了一线,看得三皇子有些心虚。

“母妃,不是我有意隐瞒,是因为我们兄弟一向和睦,便有几句不合的话也不过转身就忘了,贤儿不想做背后挑拨的小人,”三皇子顿首道“又何况没有任何证据,空惹得您和皇后生嫌隙也是大不该的事。”

银釭烛跳了跳,灯芯有些长了,三皇子忙上前拿起烛剪剪短了灯芯。

徐贵妃的眸光明灭,静静地审视着三皇子,久久不语。

“博儿前脚和二皇子拌了嘴,随后就摔了,这未免也太巧合些,当真不是他在挟嫌报复吗?”徐贵妃小指上留着长长的指甲,蔻丹鲜红,似要滴下的血。

“母妃,千万不要做此想。”三皇子闻言立刻跪了下来,哀哀恳求道“二皇兄脾气是不太好,但他绝不会做戕害手足的事,这是我敢保证的。又何况当时二皇兄虽然负气走了,却有太子追上去劝他。母妃便是信不过二皇兄,也该信得过太子,有他在绝无可能发生手足相残的事。”

“你们倒真是兄弟情深呐!”徐贵妃似笑非笑着仰起了头,鬓边的步摇在灯影下颤颤欲坠。

“太子和二皇子都是皇后所出,自然比博儿的出身尊贵,将来太子还要继任国君之位,你的确应该更讨好他们。”徐贵妃冷笑。

“母妃,母妃!我绝无这种心思,请母妃明鉴!”三皇子跪在地上碰头有声“我虽不是您亲生,但自幼在你身边长大,早不记得生母的样子,只认您一个母亲。母妃刚才的话,实在是冤枉死儿臣了!四皇弟安,母妃安,母妃安,儿臣才能安。如此浅显的道理,儿臣便是再傻也懂得。又怎会做出吃里扒外的事来?!本来儿臣心中就已懊悔万分,若是那天跟着四弟一起去马苑,也不至于让他受了伤。”

说到后来三皇子已经涕泪纵横,不能成句。

“罢了,瞧你唬的那个样子,快起来吧!我不过是问问而已。”徐贵妃的神色和语气都和缓下来“好在老天保佑,博儿并没有受什么重伤。”

“四皇弟福泽深厚,是天佑之人,断不会有事的。”三皇子一边拭泪一边站起来说。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你也先回去休息吧。”徐贵妃的声音带了些许倦意。

“多谢母妃体谅,此时夜已深了,母妃也早早歇息吧。”三皇子躬身行礼“儿臣告退。”

三皇子走了之后,丁内监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

“你探听的怎么样?”徐贵妃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问。

丁内监连忙快步走上来,伸出手熟练地给贵妃按摩。

“奴才详细的打探过了,并看不出什么人为的痕迹来。再说那个负责钉马掌的太监已经上吊死了,死无对证。”

“这么说是单纯的意外了?”徐贵妃挑了挑眉问。

“若说疑点也不是没有,那个负责钉马掌的太监平日里最是小心谨慎,这样的人出这么大的纰漏显然不合理。”丁内监语声缓慢的说道“可还是那句话,死无对证啊!”

“那依你看这事是不是二皇子做的?”徐贵妃看了看窗外,只有树影摇曳。

“如果太子宫中那些事是二皇子做的,那么这件事也一定是他做的。如果东宫的事不是他做的,那么这件事只有三成可能是他做的。”丁内监道。

徐贵妃听了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丁内监的意思她明白,当然也同意。

如果二皇子心怀不轨,他必定会铲除其他兄弟。首当其冲的是太子,其次便是受宠的四皇子。

因为除掉这两个人,他的优势便一下凸显出来,剩下一个三皇子也就不足为虑了。

“娘娘这件事咱们暂且放在心里吧,从长计议才是。”丁内监道“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求稳,只要四皇子平安,咱们就没有必要大动干戈。”

“你说的对,小不忍则乱大谋。”徐贵妃闻言缓缓点头“我再去看看博儿,看他睡熟了没有。”

丁内监于是搀起了徐贵妃,两个人来到四皇子的卧室。

几个最得力的丫鬟太监都在跟前伺候着,徐贵妃看了看,又叮嘱了几句,才回到自己这边洗漱,上床安歇。

夜凉如水,徐贵妃摸着翡翠衾,想到皇帝已经许久没来自己这边过夜了。



第四百九十一章 不可去,不可去

不提这边四皇子如何养伤,前些日子一直病着的庆华公主身体倒渐渐复原了。

皇上特派了文林馆的于博士做各位公主的夫子,这位夫子最是个老好人,讲解的既浅显,留的课业也少,便是有一两个偷懒的不完成,他也不怎么追究,只是好言好语的说下次记得补上,且补上了也不必拿给他看。

另一边的常嬷嬷要求虽然严格,但她年纪老迈时常犯病,所以大家也不觉得如何拘谨。

惠英姑姑时常替代常嬷嬷讲授宫中的礼仪规矩,但众人并不怕她。

不过听说近日又要把楚嬷嬷派过来协助常嬷嬷,这位嬷嬷的年纪比常嬷嬷要轻一些,但据说也是位极严厉的老人。

她常年在太后身边,是太后身边极得力的人。

只不过这消息虽传出来了,却迟迟未见楚嬷嬷露面。

这一日下了早课,庆华公主和端敏郡主一同走出来。

两个人边走边说着话。

庆华公主稍微犹豫了一下说“今早请安的时候,我原本想跟皇后娘娘禀告想去看看我母妃的,只是被玉华的话给打断了,从她被禁足起,我还没有去看过她。”

不是庆华公主不孝,而是因为皇帝下了命令,刘才人被禁足半月,任何人不得去探视。

如今半月之期已过,庆华公主便想去看看,这也得禀明皇后才行,只是早上去请安的时候玉华公主一直在说话,庆华公主根本插不进话去。

“依我说不必那么费事,咱们这就去看看刘才人,回头再跟皇后说一声也使得,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端敏郡主不像庆华公主那样谨小慎微,觉得这又不是犯禁的事,犯不上为这一点子小时来来回回的跑。

况且从这里去刘才人如今住的地方更近一些,若再到皇后那边就兜了个大圈子。

“这样恐怕不太好……”庆华公主还是很犹豫。

“放心,有我呢。”端敏郡主说着拉起庆华公主的手,带着卫宜宁和韦兰琪两个人一同往幽兰宫去了。

幽兰宫很是偏僻,且好多年都没有住人了,屋檐和墙壁上的彩漆剥落,地上的砖缝间长有许多杂草,两个岁大的小太监正蹲在院子里锄草。

东西两侧的墙边堆放着许多之前拔下来的草,显然这草已经拔了好多天了。

小太监们见了众人连忙请安,韦兰琪一看这两个小太监就知道如今刘才人身边实在没有什么得力的人手。

众人进了屋子,扑面而来一股发霉的味道,墙壁上有大片大片的黄褐色污迹,显然是屋子漏雨后留下来的。

端敏郡主进来,忍不住用手帕掩了鼻子。

刘才人坐在床上,身上穿的衣裳还算干净整齐,只是尽管这么多人来了,她却恍若未见,兀自在那里发呆。

屋子里的家具也不齐全,只有一张平头案还算完整,上头虽然放着两只托盘,但里头一无水果二无点心,只有一盏清水,连片茶叶也无。

卫宜宁等人见了都不免觉得心下惨然,虽然名为才人住在宫里,可刘才人如今的境遇还不如一个普通的中产人家的家眷。

伺候刘才人的两个宫女也算忠心,见庆华公主来了,忙上来请安,脸上带着些为难的神色。

她们也想让主子吃的好些,住的好些,可无能为力。

庆华公主走上前去蹲跪在刘才人的床前,握着她两只枯瘦的手,语音哽咽道“母妃,我是庆华,你还认不认得我?”

刘才人的病并没有见轻,人越发的瘦了,显得一双眼睛又大又黑,直勾勾的看着某一处,好半天都不眨一下眼睛。

庆华公主摇晃着她的手臂,她却依然呆呆的连看也不看,庆华公主忍不住哭了起来。

“屋子漏成这样,怎么不叫人来修一修?”端敏郡主看了看这屋子实在不像话,便问那两个大宫女。

“回郡主的话,奴婢们找了好几趟了,但内务府管事的说现在正忙着呢,等什么时候泥瓦匠闲下来再过这边来修。”一个宫女说道“偏偏今年秋天雨水还特别多。”

“内务府那些人最势利眼了,我们主子不得宠,他们越发踩上来,不但不给修屋子,连吃的东西也都是剩的馊的,实在不像话了。”另一个宫女的性子更直率一些,忍不住抱怨道“算准了这幽兰宫不见天日,便是偶尔有人过问,也不可能一直管下去。过了一阵儿他们更会变本加厉,吃亏的还是我们。”

“红霞你快别说了,”另一个宫女赶紧叫她住口“莫给主子添烦恼。”

卫宜宁知道她说的主子其实指的是庆华公主,这些话庆华公主听了只能徒增伤感,以她的性格断不可能去改变什么,只能自怨自艾。

“你们也不必和内务府的人争执,以后我每日打发宫女送些吃的用的过来就是,”庆华公主红着眼圈说“等什么时候母妃病好了,再去求一求皇上,叫她搬到好一点儿的地方去住。”

“不该奴婢们多嘴,公主您看看这地方可是养病的地方?不加重就已经算好了,”红霞说道“那翠铭宫早已无人住了,可每年还要修缮两次。”

“翠铭宫是什么地方?”韦兰琪忍不住好奇。

“是先明贤太后的寝宫。”庆华公主低声答道。

谁想庆华公主的话音刚落,原本在床上坐着发呆的刘才忽然像是受了惊吓一样跳了起来。

她紧紧拉住庆华公主的手说道“千万不要去翠铭宫!去不得!去不得!”

“母妃,你这是怎么了?”庆华见刘才人全身发抖不免安抚她“没有人要去那里,又何况如今那里已经没有人在住了。”

可刘才人却像没听到一样,一个劲儿说“不可去翠铭宫,不可去翠铭宫,会惹下大祸的。”

见她如此,别人都只道她是精神失常说的胡话,但卫宜宁的心却动了动。

翠铭宫是明贤太后的寝宫,柔奴生前是侍奉明贤太后的宫女。

刘才人如此,莫非她知道些什么?



第四百九十二章 狭路恰逢丁内监

桂魄初升,玉露凝霜。

刚进八月,天气就陡然冷了起来,不是秋凉,而是下了霜。

户部的大臣们慌了手脚,春天的干旱、初秋的雨涝,再加上这场霜冻,粮食歉收已成定局。

明春势必有许多地方闹饥荒,若是处理不当,导致流民迁徙、饿殍遍野,那可就糟了。

宫中原本要准备中秋大宴的,皇后立刻叫停了,把银两拿出来,入了户部的账,用来赈济灾民。

卫宜宁穿着一件素绸衫裙,身后跟着那个叫白露的宫女,是进宫后分派给她的。

“姑娘,这条路不大好走,我自己过去吧!”白露说道。

“不妨事,我脚下稳着呢!”卫宜宁回头道“咱们快些走吧!不然篮子里的点心就要凉了。”

原来自从上次和庆华公主来看过刘才人,韦兰琪和卫宜宁两个人就经常轮流来给刘才人送些吃的。

这件事端敏郡主也知道,也是支持的。

庆华公主自然也隔三差五就派人来,但她一个人,总有照顾不到的时候。

“啧啧,这些花草真可怜,生生叫霜给打了,别的还算了,那中秋用的上千盆菊花和茶花原本正开得好呢!”白露惋惜地说。

宫里原本还算喜庆的气氛,早被这场霜冻给搅散了。

卫宜宁她们一路走过来,看到处处在收拾落叶残花,大都是名品山茶和菊花,每盆都得五两银子以上。

虽然这些花都是地方进贡来的,但一路上舟车运输,劳民伤财,只怕比拿着银子买还要破费,只不过这些话卫宜宁心里清楚却不能说出来罢了。

两个人过了一道石桥,恰好看到丁内监带着几个小太监打那边走过来。

丁内监还是那副阴柔样子,见人就笑,笑得很含蓄,像是别有用心。

他身后有四个小太监抬着两盆花,和别处的花不同,这两盆花显然呵护得很精心,并没有遭受霜冻,此时开的正艳,远远就闻到了一股清香。

见了卫宜宁,丁内监率先请安,卫宜宁还了一礼。

“卫姑娘这是到哪儿去?天气这么冷,要仔细莫着了凉。”丁内监貌似关切地说。

“多谢丁公公关心,我是要看看刘才人去。”卫宜宁直言不讳。

对于丁内监这样老谋深算的人,简单的假话完全没有必要说,因为他一眼就能看穿。

“噢?”丁内监略显诧异“我记得姑娘不是庆华公主的伴读啊!”

“的确不是,”卫宜宁大大方方地应道“我是替郡主去的。”

“刘才人的确可怜,多看看她也是应当的,姑娘真是个善人,”丁内监满面含笑,不着声色地在卫宜宁的脸上打量了几眼“刘才人好多了吧?”

“我还没见到才人,不好说。公公不是忙着么?我们这就过去了,免得耽误了公公的正事。”卫宜宁神色安闲自在,丁内监什么也看不出来。

“老奴是奉了贵妃娘娘之命把这两盆花给皇上送去,”丁内监却不忙着走“如今闹了这么一出,圣上自然又心系社稷,难免操劳。这花是送去给皇上解闷的。”

卫宜宁不再说话,只是点点头,一笑过去了。

丁内监看着她的背影,好半天才把视线挪开。

“师父,”后面一个长相机灵的小太监凑了上来,和那四个抬花的小太监不同,他手里只拿了一只拂尘,显然比较得宠,凑近了问道“这个卫宜宁手段不低啊!我怎么听凤仪宫那边的人说皇后有意要抬举她做二皇子的侧妃呢?”

丁内监斜眼看了看他,鼻子里冷哼一声,说道“在这宫里做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固然是好的。可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你怕是还没学会吧?”

小太监缩了缩脖子,笑嘻嘻的问道“还请师父不吝赐教,晚上我给您老人家好好的捶捶腿,再唱一曲儿。”

“看你这么孝顺的份上,我就卖你个乖吧。”丁内监似笑非笑的说道“多听多看少张嘴,你才能在这宫里活的久一些,爬的高一些。”

小太监微微愣神,把脸上的神情收了收,继而点点头说道“您老人家的意思我明白了,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不问。”

“算你聪明。”丁内监带着几分赞许的笑了,单手拢住嘴,低低的嘱咐徒弟“皇后有意要她做二皇子的侧妃也罢,无意让她做侧妃也罢,都不管咱们的肝疼。

况且这些消息传来传去只怕要变了味道,这姓卫的没什么靠山,况且她们这些伴读入宫也不过才几个月的光景,往后日子还长着呢,中间生什么变故都是说不准的事情。

所以你应该放聪明一点儿,别瞎掺和。”

小太监非常信服的点了点头,说道“师父的话徒儿记住了,以后再不乱打听了。”

丁内监从容的笑了笑,说道“我跟你说的这些话你顶好存在肚子里,像你们这些初来乍到的人,想在宫里活下去就要记好两个字---本分。凡事不守本分、想着要冒尖儿的人,只会死的更快。”

对于卫宜宁,丁内监心里也存着疑虑,并不排除她是来报仇这种可能。

卫宗镛虽然被夺爵觉流放,卫宜宁却安然无恙,并且还进宫做了伴读。

这在一般人身上简直是天方夜谭,谁想却让她顺顺利利的做成了。

别人自然不会觉得卫宜宁和智勇公府倒台有什么关联,但丁内监是知道内情的人,就不得不往这上的怀疑。

不过怀疑归怀疑,丁内监并没把卫宜宁放在眼里,莫要说当年的事已经无迹可寻,便是当初她父亲卫宗钊也只能吃哑巴亏。

如果卫宜宁自不量力,妄图查清当年的事,丁内监也有把握让她悄无声息的死在自己手里。

“仔细着点儿!若是花儿碰掉一片叶子,就扒了你们的皮!”因为身后有个小太监脚底打了滑险些摔倒,丁内监回过头阴狠狠地训斥,向一条马上要咬人一口的毒蛇。。

那小太监见丁内监如此,早吓得酥了骨,丁公公心狠手辣是出了名的,他可惹不起。



第四百三十九章 窃喜

黄昏时分,晚风中透出寒意。

孙茗茗和三皇子又在太液池畔“偶遇”了。

虽然已是日暮,但孙茗茗打扮得十分精心。

罗髻高綰,满头珠翠。脸上擦的香粉是大秦产的“婆娑香”,又香又白又润泽。

唇上点的胭脂是用上好的朱砂配着玫瑰花露外加十几种上等材料几十道工序制出来的“绛唇仙子”。

穿着一身云锦裙袄,虽然是素面的,但那料子极好,就算只有微光的衬托,也照样泛着春水一样的光泽。

因为天气凉,外面又披了一件蜀锦的披风,豆沙色温和端庄,很能衬托人的气色。

三皇子今日穿着一件宝蓝摹本缎夹袍,金冠束发,面目英挺,带着几分冷峻。

不过这几分冷峻在见到孙茗茗之后立刻化作了温煦暖阳,他的笑容很淡,但孙茗茗却觉得恰如其分的好。

她的出身让她没来由地觉得,尊贵的人就该有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情,但又不是刻意装出来的做作,而是在举手投足之间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清高。

“最近天气这么冷,你怎么还出来散步?”三皇子率先开了腔“我总觉得你们这些女孩子纤瘦娇弱,是经不起一点儿寒冷的。”

“我因读了几首李义山的诗,见他里面写秋景秋色,不由得伤怀,所以出来走走,看看残荷霜菊,怕的是过些日子便见不到了。”孙茗茗总是喜欢在外人面前做出爱读书的样子来。

“是啊,谁想今年秋天冷的这样早。”三皇子也忍不住慨叹,把手中的那把折扇开了复合,合了复开,忽然失笑道“这把扇子是我七月里亲自画了扇面又题了诗的,因为多承你帮助,想要送给你做个纪念。谁想耽搁到这时候,再送也不合时宜了。”

“不!”孙茗茗听说这扇子是三皇子要送她的,急忙开口,但马上又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太焦急了,便缓了缓,斟词酌句地说道“我帮的些许小忙实在不值一提,怎敢承望您一个谢字?不过说到礼物,最重的便是心意二字,哪有什么合不合时宜的说法呢。”

“如此,你不嫌弃就好,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说句不见外的话,旁人就是想要,我还未必给呢。”三皇子嘴角含笑地走上前,把手中的折扇递了过来。

孙茗茗伸出手去接,三皇子的手似有意若无意地在她的手指尖上拂过,惹得孙茗茗芳心乱颤,低了头不敢看三皇子的脸。

“我,我也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三皇子,”孙茗茗从袖子里拿出一卷薄薄的集子来递给三皇子“我之前听说你喜欢颜公的书法,恰好家父藏有一本,上次回去我便取了来。”

“君子不夺人所爱,这本是令尊的藏品,我又怎能占有呢?不过借阅一段日子还是可以的,过些天我再还给你,但绝不能私留下就是。”三皇子说着接过来,又向孙茗茗施了一礼,说道“多谢孙姑娘,你真可以称得上是我的知己了。”

孙茗茗一听三皇子竟把她引为知己,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掩饰不住,不过她也懂得点到为止的道理,敛衽向三皇子行了一礼,柔声说道“我出来已有些时候,可该回去了。也请您多多保重,言不及义,就此暂别。”

“你……”三皇子伸出手立刻又缩了回去,语气中似有不舍之意“那你要小心一些,天暗了路不好走。”

孙茗茗手里握着三皇子送她的折扇,一路都在偷笑。

回到住处后伺候她的丫鬟宫女都迎上来伺候,因为孙茗茗离开前特意说过自己一个人出去转转就回来,所以宫女和丫鬟们也并没有出去找她。

和她在一起的白雯走上来,有些好奇的问道“你这番出去是撞了喜神不成?怎么满面喜色的,可是有什么好事跟我说一说。”

“哪有什么好事,不过是想起几句诗来正应景而已,”孙茗茗当然不会跟白雯说实话,在进院子之前她早已把折扇藏好了,笑着对白雯说“还说呢,令尊才升了京兆尹,你才是鸿运当头的那个人吧?”

白雯的父亲前些日子补了之前胡聪的位子,京兆尹虽算不得高官重臣,但这职位也很是不错了,对于白雯家来说的确是一宗大喜事。

况且白雯又是一个极容易知足的人。

一旁的宫女们已经把晚膳端了上来,庆华公主因为天气突变又病倒了,一日三餐也不同她们一起吃。

宫里的规矩主子在吃饭的时候,身旁只留一两个大宫女伺候,其余的人都退出去。

如今孙茗茗和白雯吃饭也只是她们身边的一个大丫环在陪着。

吃过饭后,白雯得了个空子,悄悄地问孙茗茗道“有件事我这些日子就想跟你商议一下。”

“什么事你说吧。”孙茗茗拿起帕子轻轻擦了擦嘴角。

别看白雯她爹如今做了京兆尹,孙茗茗却并不把她太放在心上,因为她现在巴结上了徐家,又和三皇子暧昧不清,觉得自己终究会飞上枝头当凤凰,到时候比白家高出好几等。

“我是想着咱们要不要也去看看刘才人,”白雯小声的问“我可听说那边的卫宜宁和韦兰琪她们已经去过好几次了。”

白雯有此顾虑也是应该的,毕竟她们是庆华公主的伴读,哪怕是做样子给别人看,也好过被人说太冷情。

“那就叫丫鬟们隔几天去送些东西去好了。”孙茗茗财大气粗,并不吝啬施舍“如今天气这么冷,幽兰宫不见天日,刘才人又神志不清,有什么可看的。”

孙茗茗才不愿意去惹晦气,那地方和冷宫有什么区别?

“可是……”白雯还想再说什么?但见孙茗茗语气坚决也就打住了。

她也知道孙茗茗如今和徐知惜走得很近,虽然名义上是庆华公主的伴读,但半个身子已然探到那边去了。

孙茗茗也看透了,以庆华公主的性子,绝不可能帮自己什么忙。只要自己不得罪她就够了,也犯不上多讨好,有那个时间精力不如多在徐家人身上下功夫。



第四百九十四章 让你嚼舌头

韦兰琪带着采薇从凝香斋出来,主仆两个慢慢走着,偶尔说几句话。

本来是要和卫宜宁一同出来走走的,可卫宜宁一头扎进书里出不来了,韦兰琪只好自己去找严依依叙话了。

宫里的这些伴读们,徐知惜和孙茗茗那伙人韦兰琪是敬而远之的,白雯虽老实,可终究和孙茗茗更近些,何况韦兰琪也不喜欢老好人的性子。

英华公主的两个伴读年纪比她们小,玩不到一处。

盛慕冰人不错,可惜出宫去了。

除了卫宜宁,也只有同虞珊和严依依还算合得来。

“姑娘,眼看着就到中秋了,我今儿起早还跟采葵说想咱们府里头的桂花糕了,宫里的点心自然是好的,可终究是家里头的叫人想念得慌。”采薇边走边说。

左右这里只有她们主仆两个人,说些体己话一点妨碍也没有。

“汤嬷嬷桂花糕做的就是好,便是和宫里的相比也毫不逊色。”韦兰琪随口答道。

擎西王府虽然式微,但毕竟是百足之虫,虽然在朝堂中的地位远不如前,但家中的仆妇丫鬟还有许多之前留下的老人儿,尤其是后厨的人,更是多年使惯了的。

“田婶儿的杂合汤也好,尤其天凉的时候,早晚喝一碗,身上都暖洋洋的。”采薇越说越想家了。

“傻丫头,等过几天回去,我叫他们把你爱吃的几样都做好端上来,让你吃个够。”韦兰琪回身笑着说“瞧把你馋的。”

“姑娘别笑我,”采薇有些羞赧地说“我不过是想家了。”

“谁不想家呢?”韦兰琪闻言叹息一声道“这劳什子的地方。”

她后半句话声音极低,就连旁边的采薇也没听清。

不远处,侍卫们正在巡逻,有人看见了韦兰琪,便叫关佐快看。

关佐不理,旁边有个人不知说了句什么,关佐冷着脸,一手扳着他的肩膀,一拳挥过去,把那人打了一个趔趄,若不是有人扶住了,只怕就得倒在地上。

韦兰琪吐了吐舌头说道“这关佐下手还真狠。”

“姑娘,咱们还是快走吧!”采薇拉着韦兰琪的手说道“敢在禁苑打架可不是闹着玩的,可别连累了咱们。”

谁知韦兰琪却看的饶有兴趣,说道“怕什么?!左右咱们又没动手,隔这么远便是打出脑浆子来,也溅不到咱们身上。”

“姑娘,你可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采薇无奈的嘟起了嘴,她只是个丫头,当然做不了韦兰琪的主。

那群侍卫此时已经吵嚷起来了,有劝和的,有评理的,那个被打的侍卫挣着要还手,被另外两个人拦住了。

关佐依旧冷着脸直挺挺站在那儿,仿佛浑身冒冷气。

那个被打的侍卫气极了,大嚷道“装什么清高?!那韦兰琪现就在那边,把她叫过来问问你们两个是不是一对奸夫?!你们做得别人就说不得了?!”

关佐不等他把话说完,一脚飞踹过去,直接把那人踹倒了。

“好个窝心脚啊!”韦兰琪惊叹道“多亏他不打女人。”

一旁的采薇听了真是哭笑不得,原本听刚刚那个侍卫的话,已经让她又是怕又是气,浑身直哆嗦。

一想到自己家姑娘清清白白,居然被人泼了脏水,这话要是传出去还怎么在宫里呆?还怎么找婆家?

本想有意上前理论一番,又怕适得其反。

谁想自家姑娘根本不把这当一回事儿,还有闲情逸致看关大少踹人。

那个侍卫这次彻底被激怒了,直接拔出了刀来就要往前冲。

众人见他动了兵器,怕是要出事儿,不敢硬拦着他,只在一边劝。

“你且慢动手,我有话要问你。”韦兰琪款款走上前去,脸上带着淡淡笑意。

一众侍卫见她上前都愣住了,连那个拔出刀来的也站住了脚。

“你方才说谁是奸夫?”韦兰琪走到那个拿刀的侍卫面前,仰起脸来看着他问“奸夫人人得而诛之,不如你现在就杀了我。”

说着把自己颀长柔软的脖颈凑到刀刃上,钢刀的锋刃微微陷进她白腻的肌肤里,只需稍微用力,那颗倾国倾城的美人首就要离开娇躯。

拿刀侍卫的手微微发抖,一旁的众人也看得提心吊胆,又不敢贸然上前,生怕一时错手酿成大祸。

韦兰琪猫儿眼斜挑,嫣红柔软的唇瓣呼气如兰“你怎么还不动手?不用怕,你只要有真凭实据,不会有人拿你怎样的,毕竟你这也算是清理宫闱,为皇家尽忠。”

韦兰琪越是说得轻描淡写,越是镇定自若,那侍卫就越慌,手上的刀都快拿不住了。

采薇一把抱住韦兰琪,把他她向后扯,对那人喊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比长舌妇还惹人嫌?!我家小姐清清白白的,哪里轮得到你这个混账胡说!便是闹得皇后太后跟前去,我宁可一头碰死了,也要力证我家小姐清白!不信这皇宫禁苑还没了王法。”

这时侍卫统领也听到动静,走了过来喝散了众人。

恰好也到了交班的时候,关佐他们这一队也该出宫去了。

“关侍卫,你等一等。”韦兰琪从后面叫住了关佐。

“姑娘,你怎么还叫住他?!”采薇被自家主子气的眼前直冒金星“还怕流言蜚语不够多吗?”

在一抬头,见关佐真的站住了并且转过身来,采薇只觉得眼前发黑,胸口发闷,就差直接晕死过去了。

心说这姓关的也真是没眼色,自家姑娘胆子大就罢了,你快点离远些不就好了,偏偏一个两个的还往一块儿凑,真是要疯了。

关佐虽然站住了,但并没有走过来。冷冷地问韦兰琪“你叫我何事?”

韦兰琪抿嘴一笑,走上前去问道“你为何不避嫌呢?”

“因为我问心无愧。”关佐答道。

“这个送你吧!”韦兰琪拿出一只香囊扔给关佐。

“我不要。”关佐拒绝,长臂一伸把香囊递了过来。

“你别误会,”韦兰琪解释道“这香囊里装的是蘼芜叶子,这东西除了做香料还可以治内伤。”

“我并未受伤。”关佐硬邦邦的说。

“别嘴硬了,你天天这么板着个脸早憋出内伤了。”韦兰琪促狭一笑“回去磨成粉喝,挺管用的。”

说完回身笑着拉起采薇跑远了,那关佐仍在原地。



第四百九十五章 就不娶

关佐愣了一会儿,低头看了看手里拿着的香囊。

和一般女孩子绣的香囊不同,韦兰琪这只香囊上绣的既不是花花草草也不是鸳鸯蝴蝶,而是一只浑身雪白的红绿鸳鸯眼波斯猫。

这只猫儿慵懒的趴在蔷薇架下,半眯着眼睛,浑身透着一股懒洋洋的媚态,同韦兰琪十分神似。

韦兰琪主仆回到缀錦坞,卫宜宁正在那儿收拾东西。

韦兰琪见了就说“你这是忙什么?不还有几天才出宫去吗?”

“我是无事可做,提前收拾收拾。”卫宜宁道“又何况咱们今日去皇后那里请安,皇后不是也说了,虽然十五那天咱们都出宫去,但十四日那天还是要在宫中开个小宴,且那天没有功课,我也想要到处去走走转转。所以就提前把出宫要带的东西都归拢到一起,免得有所遗漏。”

“你想事情就是周到,”韦兰琪一屁股坐到卫宜宁的床上,伸了个懒腰说“难怪母亲总说我们几个加在一起也不如你稳重。”

还没等卫宜宁说什么,一旁的采薇忍不住抱怨道“姑娘有羡慕人家的功夫,自己也学着稳重些不好吗?省得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跟着提心吊胆。”

卫宜宁素来是知道采薇的,见她说出这样的话来显然是气急了。便问发生了何事。

采薇正没诉苦处,况且卫宜宁不是外人,便拉着卫宜宁的手诉起苦来,把刚才的情形一五一十的都讲了一遍。

末了又说道“五姑娘你给评评理,我们姑娘这么做是不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真要是有一丝一毫的闪失,哪怕是碰破了皮,叫我们回去有什么脸见太妃?”

卫宜宁听了也忍不住替采薇说话“五姐姐你也太任性了些,若那个侍卫当时不管不顾起来,伤的还不是你?”

韦兰琪却不在意,伸手把玩着卫宜宁床帐上的小帘钩,撇了撇嘴说道“你没听见那侍卫说话,可难听死了,我若不对他下猛药,之后还指不定怎么胡说八道呢!我这叫毕其功于一役。”

“五姑娘,我们姑娘把脖子放到人家刀上也就算啦,末了众人都散了,她偏偏又叫住那个姓关的,把个香囊送给了人家,你说这叫什么事?说什么毕其功于一役,留这么个尾巴,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卫宜宁闻言扭头看了看韦兰琪,韦兰琪并没有说话,吃吃笑着拿了个手帕蒙在自己脸上。

“五姐姐,你该不会是对关佐有意?”卫宜宁单刀直入。

“有意倒未必,我只是见了他那副木头人的样子就总忍不住想要去撩拨他。”韦兰琪红着脸说“我就想知道那么整天板着一张脸的人,若是动了情会是什么样子?”

“五姐姐,你可不要玩火。”卫宜宁警告道“关家势力不小,若你并不是真心属意于他还是早些远离,否则结下仇怨也是不可开交的。”

韦兰琪把手帕子在自己的腕子上缠来缠去,半低着头说道“我知道啦,以后不理他就是。”

这边关佐回到了家,虽然在宫里和人起了争执,可他从来都不苟言笑,家里人也没看出他和往日有什么不同。

晚饭前弟弟关佑跑到他屋子里来闲聊,只是冠佑说五句关佐也未必答一句。

关佑忽然劈面问道“大哥,你今日怎么有些魂不守舍?可是在宫里有什么事了?”

“无事。”关佐答的干脆利落。

“虽然你和平常一样话少,但我总觉得你今天和往日有点儿不一样。”关佑把头探过来,仔仔细细地打量哥哥的脸“若是宫里无事,你该不会是因为爹娘要给你提亲的事吧?”

“胡说。”关佐轻叱。

“天地良心,我跟你开这玩笑做什么!你可知道那女方是谁?”关佑挤眉弄眼的问道。

“谁?”关佐的心跳得有些快,他不禁暗嘲自己不争气。

关佑笑得直打跌,拍着手说道“我的哥儿,你这是有多急?”

关佐自觉失态,轻咳一声不再说话了。

“这人你认得,不,确切说是听说过。”关佑的声音放低了些“你还记得死鬼封玉超吗?他在娶卫家那个姑子之前是有过婚约的。”

关佑虽然和关佐长得一样,但性情相反,关佐惜字如金,关佑贫嘴又毒舌。

就像刚才,他称封玉超是“死鬼”

,管卫宜宓叫“姑子”。

关佐在认识了邵桐之后,偶尔会腹诽,是不是双生子的老二都比较招人烦。

关佐之前和封家兄弟常在一起,虽不算莫逆,可基本上还算熟悉。

知道封玉超自幼和隋家小姐定亲,后来封家悔婚,娶了卫宜宓,当时一度闹得满城风雨。

“你听谁说的?!”关佐扭过脸盯着关佑问。

“你这么盯着我干嘛?”关佑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说道“这又不是我的主意,我是从爹娘房前走过,无意中偷听到的。似乎是徐国老保媒,那隋家托了人,大约是怕自家女儿嫁不出去。”

关佐抿紧了嘴,太阳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

关佑在一旁也忍不住替他打抱不平,嘟囔道“我也觉得那隋家好不要脸,咱们家好歹也是有头脸的人家,怎么能娶个退过亲的大奶奶!”

正说着丫鬟过来请两位少爷去夫人房中用完善关佐冠佑兄弟两人来到了母亲所在的正房。

请了安刚坐下,关老爷便喝了一口茶,叫下人们都退了下去,对关佐说道“你马上也二十岁了,又是长子,也该考虑考虑终身大事了。”

“我不要娶隋家的小姐。”关佐不等父亲说完直接回了一句。

“你怎么知……”关大人又生气又奇怪,一眼看见旁边贼眉鼠眼的关佑,顿时了然。

“那隋家虽不在京中任职,可也是封疆大吏,又何况有徐……”官老爷按下怒气,想要循循善诱。

“不娶。”关佐站起身,对自己的父母他也没什么笑模样,更何况此时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要娶让徐国老自己娶!”

说完扭身出去了。

“这个逆子!”

房中静默了片刻,关老爷大怒出声。

顶点



第四百九十六章 秋风秋雨愁煞人

禁宫的秋夜凄凉漫长,秋雨滴梧桐,似与刻漏为伴。

丁内监的住处还亮着灯,上半夜带着人巡夜后,总要吃几杯热酒方能把体内的寒气赶一赶。

小徒弟刁虫儿殷勤地捧着酒壶给丁内监斟酒,他本命叫做刁臭虫,是在草台戏班子里长大的。

他是闹水灾时被戏班子的人在河边捡的,随了班主的姓,也没人肯给他起个好好的名字,因为捡他的身上时候身上落满了臭虫,便叫他“臭虫”了。

八岁的时候,戏班子唱不下去,恰好来到京城附近,班主就把他卖进宫做了太监。

他在惜薪司抱了三年柴,因为灵透,被挑去了御膳房烧火。

又过了一二年,被丁内监看中,认了徒弟,嫌“臭虫”不好听,给他改做了“虫儿”。

他就是前日里跟丁内监谈论卫宜宁的那个小太监。

“最近四处都太平吧?”丁内监一边喝酒一边问。

“回师父,总没什么大事儿,不过有那么一两个不老实的咬群骡子,起不了多大的屁。”刁虫儿一边拿筷子给丁内监布菜一边说道“不过有件事儿让我觉得有些蹊跷。”

“说来听听。”丁内监知道他的这个小徒弟年纪虽然小,但鬼精鬼精的。让他说蹊跷的事儿,想必的确有些蹊跷,值得听一听。

“后头关着的那个老不死的,最近倒像是还了阳了。”刁虫儿说道“不但没像往年那么犯病,前几天天气好的时候居然还能拐出院子来晒太阳。您说可怪不怪?”

丁内监听了也觉得诧异,刁虫儿口中所说的“老不死”就是他的师父,被他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丢进了冷宫。

为了折磨他取乐,丁内监明知道他有痛风,还每日里派人给他送去大鱼大肉,为的就是加剧他痛苦。

这法子虽然不致命,却是十分折磨人的手段,丁内监还常常为此感到得意。

“怎么会这样?这老东西是不是暗地里搞了什么鬼?每天给他送饭的人你可问了,有没有什么异常?”丁内监是个多疑的人,听说这件事就想查一查里面有没有问题。

“我和您老人家想的一块儿去了,我第一时间就到老不死的屋里看了看,没见到有什么可疑的。又叫人在他的住处外头盯了三天,也没见有什么可疑的人出入。”刁虫儿说道“又问了专门给他送饭的刘秃子,他一直打发他的徒弟送饭来着。那家伙虽然蠢,但是特别听他师父的话,绝不会出错。所以小的私下里想着,是不是那老不死常年吃这些大鱼大肉,以毒攻毒的,反倒把他的痛风给治好了。”

“算了,左右那老家伙已然不中用了,”丁内监想了想,冷笑道“恰好宫里头节后要发配一批老太监去守皇陵,便把他的名字也记上吧,叫他去向先皇们尽忠好了。”

“得令!徒儿明示就去办这事儿。”刁虫儿又给丁内监斟了一杯酒,鱼子冻石的小蕉叶杯,桑落酒香气扑鼻,丁内监已经微带了醉意。

刁虫儿知道,这杯酒下肚后,师父就要宽衣就寝了。

于是说道“您老人家喝了这杯可就该歇着了,今儿夜里冷,汤婆子早已放到床脚了,明早也不是您老该班儿,索性睡一会儿懒觉,到时小的再来伺候您用早饭。”

窗外夜雨潺潺,直下了一夜。

中秋节的早上,雨虽小了,但满地的落叶积水,凉风紧一阵慢一阵的吹着,显得好不萧瑟。

伴读的众人从春阳门出来,虽然有丫鬟打着伞,每人外头又都披了一件防雨的羽缎斗篷,大多都是大红的颜色,倒给凄清的秋晨添了几分艳丽。

只有卫宜宁身上的斗篷是丁香色的,素雅清新,虽不打远,但很衬气色。

马车上都是蒙着雨蓬的,车里还放了手炉,毕竟这些伴读们第二天就要回宫,万一染了风寒,病气过给宫里的主子们可不是闹着玩的。

“按说这样的天气不该放人出宫的,但毕竟是大节,不能废了天伦,个人都加些小心,穿的暖和些,相比也没什么大事。”这是一早上惠英姑姑向众人传达皇后的原话,之前还有人担心因为天气不好,皇后不放这些人家去。

“五姐姐,这次时间短天气又不好,我就不去看望义母和姐妹们了,替我带个好吧!”临上车前卫宜宁对韦兰琪说“给义母做的衣裳我已经交给采薇了,若有不合适的地方,就叫六姐姐在家改一改吧。”

“你可少操点儿心吧!”韦兰琪拥着卫宜宁让她快些上车“你自己也多保重,别整天净想着别人。”

卫宜宁被她说的忍不住笑了,登上车去,她坐的马车排在韦兰琪马车后头,等韦兰琪的马车动了她的马车也才跟着催动。

观音保一大早就醒了,穿戴整齐站在门口向外望着,早饭端上桌也迟迟不过来吃。

朱太夫人知道他是想念卫宜宁了,可不吃饭总是不行,便好生哄着他说“乖孩子快过来吃饭,你姐姐一会儿就回来了。外头冷,当心凉气扑了身子,回头又叫你姐姐担心。”

观音保听了才有些不情愿地转过身来,心不在焉的吃了口早饭,又到门口站着去了。

朱太夫人又是心疼又是无奈,便叫如意取了披风给他披上。

等到卫宜宁的马车刚来到门口,卫宏安便飞快地跑出来迎接,积水溅到了袍脚上也不在意。

“刚下过雨怎么跑出来啦?”卫宜宁亲昵地把弟弟搂在怀里,顺手把自己的手卢塞给他,还不忘数落“这样的天气虽不比隆冬,可能冷风直往骨头里钻是最容易生病的,我不能天天在你身边,你自己要小心在意,省的让祖母担心。”

“我穿的厚着呢,姐姐不用担心。”观音保笑嘻嘻的说“还记得在老凌河的时候,姐姐出去打猎,每次回来我都跑到门口去接你。”

“是呢,有时候跑的急了,一头栽到雪地里,头朝下脚朝上,还那么蹬呀蹬的,实在是好笑。”卫宜宁想起以前的事不由得又是开心又是难过。

那时候日子虽然艰难,但父母都在,如今兄妹二人虽然团聚可以,父母却已是天人永隔了。



第四百九十七章 不吉利

皇家的中秋宴比往年俭省了不止一倍,且并无大臣奉召赴宴,只有太后在最上位,左右是皇帝皇后带领着一众嫔妃以及皇子公主们。

御花园高广阁中,每人面前一张雕花填漆的小几,上面只放着几样个人爱吃的肴馔。

下头虽然也有宫廷的乐师在奏乐,但只有一箫一琵琶,并没有舞姬在场。

今年灾害频仍,皇帝为此忧心不已,更是避正殿吃斋一月,以厌天谴。

若不是因为有太后,中秋节都免了,因为实在没什么好心绪。

此时在座的众人兴致都不甚高,皇后不得不强打精神,笑着对皇帝说“今日中秋,臣妾想邀陛下一同先敬太后一杯。”

皇帝听了忙端起酒杯来说“皇后的提议极好,今年的桂花酒是夔州进贡的百年陈酿,醇厚绵密不上头,母后便是多喝几杯也无妨。”

“皇上也开怀畅饮几杯吧!看今夜月明星稀,明年必是好年景。”太后见皇帝消瘦了许多,显然是为国事操劳才会如此,做母亲的怎能不心疼,只是多说无益,何况今天这样的日子说出来只会扫兴。

“多谢太后吉言。”皇帝皇后共举杯祝愿道“愿太后身心康泰,福泽惠及苍生。”

随后众人都纷纷向太后和皇帝皇后敬酒,加上徐贵妃叫一旁的乐师演奏些欢快的曲子,众人的兴致也慢慢的提了起来。

皇帝心中也不免自我宽慰,世事本就不肯一直如人所愿,自己登基这么多年,大体也算得上平顺。

今年虽然灾害多了些,但只要各方调配得力,只需缓上一年也就无事了。

酒过三巡,那轮明月越发升得高了,清晖熠熠,好不皎洁。

徐贵妃含笑说道“今晚的月色真是难得,虽说年年中秋赏月,可今年的月色格外好,不如叫众位皇子公主各吟诗一首来助兴,岂不风雅?”

“贵妃这主意不错,我今年还没怎么过问他们的功课,正好借此机会看看可有长进。”皇帝缓缓捋着胡须说道“作得好有赏。”

太子率先起身,躬身行礼道“儿臣口占一首给诸位佐酒

月满时分最堪赏,

水晶颜色素流光。

举杯惟愿人长久,

更盼隔年丹桂香。”

众人自然都说好,太子为人谦虚有礼,从不刻意显露才华。这首诗中规中矩又通俗易懂,虽然没有什么惊艳之处,但也过得去。

二皇子最不喜欢作诗,但迫于皇帝旨意,只好硬着头皮站起来,勉强对付了一首

月儿高高挂中天,

数千星子散两边。

今夜团圆须尽兴,

明夜还能圆上圆。

“平时叫你多读书,总是不肯刻苦,这打油诗你也拿得出手!”皇上听了不禁有些恨铁不成钢“整日里舞刀弄剑,精神都用到那上头去了!”

二皇子蔫头耷脑地坐下来不敢申辩,反正从小到大他因为不爱读书已经被训斥无数次了。

“皇上何必太认真,依我看吉儿这诗蛮好,”太后笑着说道“起码寓意吉利。”

“母后偏袒了,他总是惫赖的性子。”皇后和悦地接过话来“不如听听巳贤的诗,若论文才还是他更出众。”

“母后谬赞,儿臣实不敢当。”三皇子忙起身谦虚道“此番少不得献丑了。”

说着也吟了一首诗

秋夕月明人尽望,

心忧黔黎何苍苍。

冀月广照蓬门户,

万家共仰此圣光。

“这诗做得大气,”皇帝已有些半酣,笑着夸赞道“有皇家风范!”

徐贵妃不禁看了三皇子一眼,过了片刻才把目光移开。

四皇子的年纪最小,平时也不怎么爱读书,如今轮到他作诗不由急得面红耳赤。

正局促间,只见西北边飘过来一大块黑云,墨汁一般的浓黑,霎时遮住了月亮。

随着月光被遮掩,不知从哪里起了一股怪风,呼啸而来,刮的人睁不开眼睛。

皇后急急忙忙跑过去扶住太后,一边叫宫娥太监赶快护驾。

众人只得把各自的主子用身体护住,好容易离了御花园,都进了最近的春芳轩。

关了四面的窗户点起灯烛,众人都好不狼狈仓惶,皇帝的发冠都歪了。

过了片刻,外面的风虽然小些了,但天上浓云密布,眼看就要下起雨来,此时众人哪还有什么兴致?便都散了。

皇后亲自送了太后回宫,回来不见皇帝,以为是去了哪个嫔妃的寝宫,有宫女道“陛下回上书房去了,说累了,不想有人吵。”

皇后叹息一声,又问“那边伺候的人都在吗?多派几个人去吧!”

“有曾婉侍在,大约就用不到旁人了。”宫女说道“这一程子都是她伺候陛下的,据说极周到,其他人在反而多余呢!”

“多亏敬王爷献了这么个人来,”皇后感激地说“否则陛下不知会怎样呢!”

曾婉侍身怀绝技,会调香会按摩,据说皇帝每次失眠或是精神不济,她都会调好熏香,在以独创的手法给皇帝按揉穴位,不过半个时辰皇帝就可入睡。

再醒来,精神就会振作不少。

只不过她整日都蒙着面,穿着一件又宽又大的袍子,看不清体态面目。

她平日里就在上书房住着,轻易不出来,所以宫里没几个人见过她。

皇后心里有几分安慰,但又带着几丝不安。

今晚天气突变,总让人觉得不吉利。

众人虽然都不说,但心里也一定都忍不住这么想。

皇后沉沉叹息一声,窗外已经开始落雨,雨点打在窗子上噼啪有声。

今年的天气实在太反常了,此刻这凄风苦雨听来格外惊心。

“娘娘这些日子一直操劳,已经快到亥时了,奴婢们伺候着您早些休息吧。”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心疼她,柔声说道“若是冷,一会儿烧个炭盆进来。”

“不必麻烦了,取一床厚些的被子来就好。”皇后的语气十分疲惫“再叫人去太子那边看看,叫他们把屋子里弄得暖和些。”

一个宫女答应着退下去了,皇后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其实近来她也常常失眠。



第四百八十九章 美人兮美人

黑云翻墨,邪风肆虐,一时间天昏地暗。

御前总管太监曲清捏着一把汗把皇帝搀进了慎思殿,顾不得自己的帽子被刮飞,腰上的丝绦被树枝刮散。

前头引路的两个小太监提着明角灯笼,到了殿门口里头有两个执事宫女迎了出来。

这些人都训练有素,服侍着皇帝洗漱完毕,恰好有御膳房送来醒酒安神汤。

看着皇帝的脸色不好,众人都屏声敛气的,生恐一个不慎惹得龙颜大怒,那可就糟了。

可偏偏越怕什么越来什么,一个宫女失手碰倒了一只青瓷烛台,那烛台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碎瓷声很是刺耳,也震破了皇帝最后一丝理智。

“不中用的东西!拉出去砍了!”皇帝怒气勃发,一声断喝,吓得众人跪了一地。

那个闯祸的宫女连申辩都不敢,若是进一步惹怒了皇上,只怕就不止杀她一个这么简单了。

侍卫们闻声进来,把已经吓瘫的宫女拖了出去,其余众人都心中悚然,大气也不敢出。

不远处曾婉侍一袭黑袍罩身,静静跪坐在一旁,身前的乌木小几上放着几只坛坛罐罐还有调香用的香匙等物。

她旁若无人地调香,仿佛天塌下来都与之无关。

因为她平时很少说话,也几乎不出门,本来还有人想要巴结她,知道她如今正得盛宠,但谁知她是个极冷清的性子,同谁都不大讲话。

众人吃了几次闭门羹,也就渐渐地不兜揽了。

有人说这曾婉侍毕竟是敬王爷举荐来的人,大约不会久住宫中。等什么时候皇帝的失眠症好了,她便也出宫去了。

想来也是这样,皇宫后苑之中又如何能长久地留下这么一个怪人呢?

想到这点众人也就更不在意她了,早晚是要出宫去的,不是这里久住之人,彼此相安无事就好了。

皇帝面色铁青,一言不发。喝过了醒酒汤,便挥手叫众人都退下。

之前皇帝每夜里休息的时候,身边至少要有四五个人伺候着。但近来只留曾婉侍一人,众人也都习惯了。

又何况皇帝今日心情极差,更是谁也不敢多言。

曲清最后一个退出去,轻轻把门掩上了,在此前他已经亲自给皇帝铺好了龙床,其余的事自有曾婉侍去做。

曲清心里也觉得有些奇怪,不明白这曾婉侍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竟能如此投皇帝的缘。

这里并不是皇帝的正式寝宫,但一应的用具都齐备,本来是预备着皇上批改奏折累了暂时休息用的,不想这程子竟在这里久住了。

曲清出得门来,外头有他的两个徒弟撑着伞在侯着。

风裹着雨直往人的身上扑,那两个徒弟虽然撑着伞,但是衣服却已经湿了大半了。

曲清带着两个徒弟往侧面的山房走去,夜里他们要在那里住,以备皇帝有事呼唤。

“把顺如的东西都收拾了吧!到时候连同尸首都送出宫去好了。”曲清进了屋边脱衣裳边吩咐徒弟,顺如就是那个刚刚被退出去斩首的宫女。

“可要交给她家里人么?”一个徒弟问。

“她家里只有个不成器的老子,还有个妹子早嫁人了,她又是这么个死法,谁敢领她的尸首?”曲清摇摇头说“直接拉到城外烧化了吧!骨灰找个庙供着,她的东西算是香资,也算是咱们一起共事一场。”

慎思殿内,皇帝虽然已经躺在了床上,但心中依旧翻江倒海难以平静。

中秋夜风云突变,让他觉得格外厌恶和恐慌。

原本聊以慰藉的心思统统被这场凄风苦雨给搅散了,剩下的只有丧气。

“莫非真的是我徳薄所致?上天才频频以灾殃警示于我?”皇帝在心中暗想“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坏事发生?是地动还是雪灾?抑或是最怕的兵灾?”

为君二十载,他觉得自己虽然算不上多么雄才大略,却也可算得上是一位守成之君。

可是今年的事情却让他越发得手足无措,也渐渐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这种摇摆不定的心情很是煎熬,因为他不能对任何人讲。

郁结于中的后果就是精神困顿身体疲惫,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又一阵头痛。

脚步声轻轻的靠近床前,曾婉侍走路像一只猫,灵巧轻盈,一点儿也不吵人。

她手中擎着一支鱼膏油的蜡烛,里面混合了某种神秘的香料,散发着奇特的幽香。

也不知道是这种香味还是曾婉侍的靠近,让皇帝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

烛台被轻轻的放下,曾婉侍站在床边伸出双手,轻轻给皇帝按揉穴位。

力道刚刚好,带着让人安心的节奏,皇帝的身体渐渐放松,大约小半个时辰后终于睡着了。

曾婉侍轻轻放下帐幔,移走了灯烛。

仲秋的深夜在飒飒雨声中显得喧闹又孤寂,绝大多数人都睡了,只有少数人还醒着。

不知过了多久,几乎是毫无征兆的,天空中陡然亮了一下,紧接着,一道惊雷几乎是贴着树梢滚过了京城的夜空。

许多人都被这道雷声惊醒了。

而皇帝恰好做了一个噩梦,他惊叫一声坐了起来,只是那惊叫声正好淹没在雷声中。

只有在噩梦中醒来的人才会明白那时候的人是怎样的孤独和脆弱,哪怕这个人是君临天下的九五至尊。

好在有人抱住了他,并且轻轻拍打着他被冷汗湿透了的后背。

皇上遏制不住地颤抖着,那个梦实在太可怕了,在梦里他失去了一切。

哪怕此刻已经醒来,他依旧回不过神。

他控制不住地尖叫,甚至想要下床狂奔。

但那双纤细的手臂紧紧的抱住了他,不让他失态。

“什么都没有了!朕什么都没有了!”皇上无助呢喃着,像是一个梦魇的幼童。

直到两片柔嫩温润的唇瓣吻住他喋喋不休的嘴,紧接着一个玲珑娇躯落进他的怀抱,皇上疑惑却又新奇地接纳了这个看不清面目却格外吸引人的女子。

于是,噩梦翻做了美梦。

金风玉露。

无凭。



第四百九十九章 不可暴殄天物

黎明时分,风雨声渐渐停歇。

皇帝缓缓睁开眼,他已许久未如此酣睡过,此时只觉得精神清明,通体舒泰。

昨夜里他原本困宥于噩梦,但一度,早已将惊恐化为旖旎。

在征服身下女子的同时,皇帝也重新寻回了天下之主的尊崇感。

既然噩梦可以变成美梦,丑女可化身尤物,灾祸未必不能有好的结果。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本也是人生之常态。

心情放松,便觉得昨夜的事也不足为惧了,皇帝忍不住看了看自己怀中尚在熟睡的女子。

晨光微熹中,虽然闭着眼睛,却也看得出她姿容谲艳,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尤其是她雪白的肌肤和极长的头发,后宫的女子都是长发,但长及脚踝的还没有。

这么长的头发,从根至稍都乌软亮泽,除了天生丽质,想必平日里也是加倍爱惜才会养得如此好。

皇帝忍不住轻笑一声,倘若这个样子也要称之为丑女的话,那么天底下哪还有好看的人呢!

端王怕也是不想被人诟病,说他献美迷惑君主,所以才要曾婉侍蒙上面目遮住全身的吧。

只是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皇帝心中没什么可顾虑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都是自己的,何况小小一女子。

皇帝看着她,目不转睛,或许是感受到了天子炽热的目光,曾婉侍纤长的睫羽颤了颤,像蝶翅扑簌,随即缓缓张开了眼,竟是一双琉璃碧眼。

皇帝心中了然,难怪她的肌肤比中土的女子明显白皙许多,想来她身上必然有异族血统。

不过大周朝风气开化,昭邑城中有不少西域人,甚至大周朝的臣民中有不少人都有异族血脉,比如超勇公钟野。

只是后宫中从未纳过这样的女子,所以她的相貌对皇帝而言很是有几分新奇。

醒来的曾婉侍有片刻的恍惚,紧接着娇躯一颤清醒了过来。缓缓抬眸,正迎上皇帝的眼睛。

“啊,”曾婉侍小小地惊呼一声,她有些慌张地起身,一边用锦被凌乱地挡住身体,一边跪在龙床上请罪。

“你犯了何罪?”皇帝玩味地问她,像餍足的猫在戏弄一只吓坏的小老鼠。

“奴婢,奴婢犯了欺君之罪,”曾婉侍浑身都在轻颤,声音也抖得厉害“还犯了,犯了以下犯上之罪。”

“你的确对朕撒了谎,”皇帝沉声道“你明明生得如此绝色,却说自己丑的不能见人。”

“那是,那是奴婢不想以色相魅惑君主,”曾婉侍吓得直掉眼泪,却又不敢哭出声,哽咽道“端王爷也是用心良苦,怕人因此非议圣上,所以叫我不可露出真容,只以祖传的技艺为圣上缓解失眠。”

“也罢,皇叔怕朕担上好色的恶名,也算是为朕着想。”皇上点头道“可以又为何与我裸诚相见?岂不是违背了初衷么?”

这句话像是一记重击,曾婉侍立刻崩溃,双手掩面哭了起来“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不该有非分之想。不该对陛下心怀荣慕之情而不自禁,更不该,更不该在皇上梦魇之时出此下策。总之,一切都是奴婢的错,该千刀万剐,只求圣上慈悲,只降罪于我一人一身。”

本就遮掩不住的锦被滑落下来,皇帝的血又热了起来。

曾婉侍像一只吓坏了的小鹿,瘫坐在那里,全然忘记了自己不着寸缕。

“你昨夜护住心切,以身侍君也还罢了,”皇帝故意不苟言笑,但双眼却紧紧地盯着曾婉侍“为何侍寝后还睡在了龙床上直到天亮?”

曾婉侍哭着摇头道“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本来就是要尽快起来的,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皇帝沉声问。

“可是陛下太威猛,一次又一次,奴婢实在吃不消,累晕了过去,就、就昏睡到了天亮。”曾婉侍的脸色红艳压倒桃花,头低垂着不敢抬起来。这些话要说出来实在需要厚着脸皮才行,她知羞耻,却迫于无奈。

皇帝目光一闪,看到床榻上几滴已然干涸的嫣红,夜里的种种情状一下都涌了上来。

昨夜里这初经人事的小女子的确一遍遍求饶来着,只是她越是求饶自己就越是不想放过她。

男人不都是如此么。

一旁的曾婉侍还在哭着,声音低低的,带着一点点哑,不吵人,且还很让人怜惜。

长长的头发披散开,如一匹上好的绸缎遮掩着身躯,光泽柔软,带着淡淡芳香。

曾婉侍被皇帝一把按倒,吓得立即禁声。

梨花带雨的娇颜带着任君采撷的无措和清纯,皇帝缓缓压下,低声道“你的确该罚,朕要亲自掌刑,今天你休想下床去了。”

“陛下,你不怪我?”曾婉侍一下就痴了,双眼还蒙着泪,柔婉地哀求道“奴婢新承恩宠,荏弱不堪,求皇上怜护。”

“朕当然会疼你,似你这般尤物不进宫里来,实在是暴殄天物了。”皇上说着已然大动起来,曾婉侍在下发出呖呖莺声,上书房中一时春光无限。

曲清早晨起来开了门,向院子里望了望,空气湿漉漉的,带着秋凉。

正殿的门紧闭,皇上俨然还没起来。

倚着门站了许久,小徒弟捧过来一杯热茶,小声说道“师父,时候不早了,怎么还不见曾姑娘来开门呢?”

“着什么急?”曲清道“左右皇上今日也不上朝。”

“那您老也别在门口站着了。”小徒弟抱了抱肩说道“进去把早饭吃了,我和小六子在门口看着。”

“看紧点儿门开了就赶紧说,咱们好过去伺候着。”曲清道。

只是小太监的腿都站得酸了,上书房的门依旧没开。

“这……”小太监不知如何是好“不然咱们悄悄地过去听一听里面有没有动静。”

“再等等,也许是圣上昨夜里睡得晚,如今睡得正熟,过去搅扰了圣驾不是闹着玩的。”曲清道。

小太监于是想起昨夜里被砍头的宫女,恰好一阵冷风吹过,他不由得使劲儿缩了缩脖子。



第五百章 别误会

曲清早晨起来开了门,向院子里望了望,空气湿漉漉的,带着秋凉。正殿的门紧闭,皇上俨然还没起来。曲清倚着门站了许久,小徒弟捧过来一杯热茶,小声说道“师父,时候不早了,怎么还不见曾姑娘来开门呢?”

“着什么急?”曲清道“左右皇上今日也不上朝。”

“那您老也别在门口站着了。”小徒弟抱了抱肩说道“进去把早饭吃了,我和小六子在门口看着。”

“看紧点儿门开了就赶紧说,咱们好过去伺候着。”曲清道。

只是小太监的腿都站得酸了,上书房的门依旧没开。

“这……”小太监不知如何是好“不然咱们悄悄地过去听一听里面有没有动静。”

“再等等,也许是圣上昨夜里睡得晚,如今睡得正熟,过去搅扰了圣驾不是闹着玩的。”曲清道。

小太监于是想起昨夜里被砍头的宫女,恰好一阵冷风吹过,他不由得使劲儿缩了缩脖子。

巳时刚过,卫宜宁等人都回了宫。

天依旧并不见晴,但雨早已停了。

卫宜宁在宫门处下了车,韦兰琪的马车紧随其后,两人于是一同进了宫门。

卫宜宁见韦兰琪眼下微微有些发青,便问她“五姐姐,你昨晚没睡好么?”

韦兰琪嗐了一声道“昨晚赏月赏到一半就刮风下雨的,我们便都各自回房去了。谁想后来打起来雷,恰好屋里养的那只雪中送炭要产崽,被雷惊了四处乱跑,把五只小猫生得到处都是。足闹了二半夜才静下来,我就走了困,只是快天亮时睡了一小会儿。”

说到这里的时候还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看样子的确是没睡好。

“若是咱们一会儿去建国郡主没什么事,你就再补个眠。”卫宜宁建议道“不然你这个样子只怕午饭都打不起精神吃。”

俩人说着话往前走,韦兰琪半低着头,卫宜宁见到远处站着一个侍卫模样的人,似乎在看她们,便问“前面那个人可是关佐吗?他一个人站在那边做什么?”

韦兰琪闻言抬起头来,看了看也觉得有些奇怪,说道“侍卫们巡逻,不都是一队一队的吗?什么时候起有分出单个人来站岗了?”

说着话也就到了跟前,果然是关佐。

他站在那里见韦兰琪走了过来,便鼓起勇气道“韦姑娘,烦请站一站。”

“你找我有事?”韦兰琪猫儿眼眨了眨说。

关佐不免觉得有些窘迫,可他是真的有话要对韦兰琪说,只得硬着头皮道“是。”

“是很要紧的事吗?”韦兰琪稍微有些为难的问,倒不是别的,她现在困得要死,只想找张床蒙头大睡。

关佐语塞,不禁看了旁边的卫宜宁一眼。

卫宜宁于是对韦兰琪说道“五姐姐,我到前边等你。”

说着叫上韦兰琪的两个丫鬟采薇采葵同她先到前面去,既然有话就早些挑明,延挨着未必好。

关佐心中十分感激卫宜宁帮了自己,再看韦兰琪似乎精神不振,难得说句关心人的话“你可是生病了?”

韦兰琪摇摇头,反问关佐道“你找我究竟是什么事?”

她这么一问,关佐立刻就变得局促起来,语无伦次的说道“那个,上次你送我的荷包……”

“那个荷包就是个荷包而已,”韦兰琪想起之前卫宜宁警告自己的话,决定还是不要随便撩拨别人,尤其是不了解的人,敬而远之不失为上策“还请关侍卫不要误会。”

“你……我……”关佐本就不善言辞,被韦兰琪的两句话把想说的话全部给堵死在了心里。

“关侍卫,前几日的确是我孟浪了,有得罪之处还望您多多见谅。只是因为您曾多次对我出手相救,我想要表达谢意却总是弄巧成拙。”韦兰琪以为自己道了歉会让关佐好受些。

却不知道此时关佐的心中又苦又痛,又憋闷。

他想质问韦兰琪为何做无心的撩拨?为什么在激起别人心中的涟漪之后,又轻飘飘的否认掉。

他还想说,家里要给我定亲我不愿意,我想要娶你,你答不答应?

可千言万语都堵在胸口,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就因为韦兰琪告诉他不要误会。

误会,误会什么呢?误会你对我有意?还是误会你戏弄我?

韦兰琪半天不见关佐回话,忍不住抬起了脸。

她那么娇丽,哪怕稍稍带了几分憔悴。

关佐的心一阵钝痛,急忙撇开了脸。

不能看,多看一眼就多深陷一分。

“那个香囊你随手丢掉好了,反正我也不要了。”韦兰琪看到有人从那边走进宫来,似乎是孙茗茗。

不想引起误会,韦兰琪有些匆忙的留下了这么一句话,转身走了。

“姑娘,那姓关的找你什么事?”采薇很不放心的问,刚才要不是宜宁小姐非叫她走,说什么也不能离开自家小姐。

“没什么事,他其实也没说什么。”韦兰琪连着打了两个哈欠“管他呢,反正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招惹他就是了。”

卫宜宁见她如此也就没再多问,之前她觉得韦兰琪有可能在玩火,但如今她既然主动收手,也算得上是悬崖勒马了。

关佐在原地站了片刻,直到看不见韦兰琪的背影了他才木然的转过身。

他昨夜在宫里值守,本该天亮就出宫去,可是为了见韦兰琪一面,他等到现在。

本来他是有一点点饿的,可现在只觉得发赌。

是为自己自作多情而难堪,还是因为韦兰琪的绝情而伤心,他自己也无暇分辨。

但难过是一定的。

他如行尸走肉一般出了宫,策马狂奔,一直跑到了郊外。

关佐是个情绪极内敛的人,即便心中痛苦,他的脸上也没有太多的表情。

伸手进怀里,拿出来那只绣着猫儿的香囊,带着他体温的香囊散发着阵阵香气。

关佐把这只香囊紧紧地攥在手里,像是要捏碎它。

似乎过了许久,他猛地扬起手来,想要把这只香囊远远的丢掉。

可终究还是没出手。

高举的手臂缓缓放下,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香囊被捏皱了,上头的猫儿便有些扭曲,一脸受了委屈的神情。

关佐的眼前立刻出现了韦兰琪那张千娇百媚的脸,她委屈的时候总会微微的嘟着嘴,一脸爱娇的模样。

他忍不住叹息了一声,伸手轻轻抚平了香囊。

雨后的冷风一阵一阵的吹过来,关佐把香囊重新揣回怀中,在冷风中发了好几个时辰的呆,直到过了正午才黯然策马离去。



第501章 城郊偶遇

501

剪剪秋风阵阵寒。

京城外官道上两匹马儿并辔疾驰,只是马儿小小,马背上的人儿也小小的。

“王爷……”相隔几丈远的地方,两个男仆面上挂着担忧之色,企图赶上来阻止。

“让他们撒撒野气,不必拦着。男儿自幼就该学着闯荡,如何能像女孩儿一般养在家里头。”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满是沉稳与宠溺“况且有我在怕什么。”

两个仆人听了,只得勒住缰绳,在后头不紧不慢地跟着。

韦应爵的脸难得带了三分喜色,一双眸子因为兴奋显得格外明亮,冷风把他的脸颊吹的有些红,鬓角鸦青而齐整,不难料想几年后必会长成琼林玉树。

旁边马上坐的是卫宏安,嘴角噙笑,神情温和。他不愿做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所以跟随钟野学习骑射也很用心。

“宏安,你的马脚力一般,过些日子我送你一匹好的,”韦应爵在马上对卫宏安说“你教我画画。”

卫宏安不但写字好,画画也不错,韦应爵不怎么爱读书,但最近却对绘画颇感兴趣,大约是见了卫宏安的画有了兴致。

“你不必送我马啦!钟公爷说这马虽然脚力不够快,但胜在耐力强。况且马都是有灵性的,最好不要轻易更换。”卫宏安从来都是未语先笑“你若是觉得不尽兴,大可不必等我,去前面痛快地跑个来回就是。”

“那多无趣。”韦应爵兴味索然的说道。

没有卫宏安陪着,他才懒的一个人飞马呢!

钟野带他们出城骑马,这是在中秋节前就应下的,前两日阴雨,好容易等到今天开了晴。

两个孩子一大早就跑进了超勇公府,催着钟野快些带他们出城来。

不知不觉就又过去了一个时辰。

“钟公爷,这时候也不早了,咱们是不是该回城去了?若是任小王爷的性子玩下去,只怕天黑都不肯进城呢。”跟随着韦应爵的仆人小心地询问钟野的意见“况且如今这天气早晚也的确凉了些。”

钟野抬头看了看日色,已经过了正午。论理这时候早该吃午饭了,可因为两个孩子贪玩,所以一直在城外晃荡到了这时候。

钟野并没有怪韦家的仆人多事,韦家几代单传,韦应爵如今是擎西王府唯一的根苗,多加些小心总是没错的。

也就是钟野能把韦应爵带出城来,换做别人只怕擎西王府都不答应。

韦应爵和卫宏安两个人走在前头,这个时候官道上来来往往的人并不多,又何况他们选的这条路平时行人就偏少。

远远的就看到对面走过来一队车马,众人初时并不在意,等走到近前发现这队车马很是惹眼。

中间是一辆四马并辔拉的青绸油壁大车,四匹马清一色的雪白毛皮,很是神骏。车帘撂着,看不见里头坐了几个人。

赶车的马夫穿得干净整齐,重眉环眼,身段矫健。

车前车后一共有十几个人护卫,其中更有四个身材异常高大,皮肤黧黑的昆仑奴。

“这是谁家的马车?好招摇。”卫宏安不禁低声问韦应爵。

小王爷把头摇了两摇,说道“不知道,没见过。”

看看那对人马越来越近,两个人往道边站了站,给对方让路。

谁想那马车经过他们两个的时候,车里有人说了声停车。

卫宏安和韦应爵不禁有些纳闷,莫非这车里的人认识他们?

车帘掀起一半,露出大半张如花似玉的脸和一段月白色的衣袖。

女子年纪也就十三四岁,音色甜美如清泉“敢问两位小官人,你们是哪家府上的公子?”

韦应爵和卫宏安两人也才岁的年纪,韦应爵自幼在美人堆里长大,见了此等姿色只道寻常。

卫宏安却忍不住有些脸红,他较为早熟,已懂得男女大防。

“咯咯……”女子娇笑一声,露出细白的糯米牙,特意看向卫宏安道“小公子,你脸怎么红了?为何不告诉我你是哪家的孩子?”

韦应爵当即翻了白眼,扯出背后的弓箭,对那女子不客气道“我们是谁用得着你管?好不要脸!”

见他如此,马车外护卫的人立刻就要上前。

但车里的女子却并不恼,挥了挥手让那些人退下,继续逗弄韦应爵他们两个。

“你们多大了?箭射的准么?”

卫宏安知道韦应爵的性子,怕他真的动手,便不再理那女子,只回身对韦应爵道“咱们回去吧!我饿了。”

韦应爵也饿了,只不过他更喜欢跑到外面来玩儿。所以就算饿也不说。

正在这时,钟野和韦家的两个仆人都赶了过来,那些人一见钟野威风凛凛,知道不是好惹的,便都戒备起来。

“莫要纠缠,来日方长。”车里有人发话了。

声音很低,钟野都没怎么听清。

“是。”那女子听了不再多说,看了几人一眼,放下了车帘。

车夫一抖鞭子,四匹白马迈开了腿,其余人也都跟了上去,浩浩荡荡往前走,这是偶尔还会有人回头看一看,像是在戒备。

“嚯,真是好大的气派!”韦家的仆人在这队人马走远后才敢开口“没听说京城里有这么号人物啊!难道最近又出了什么新贵不成?”

“小王爷,那些人没对您不敬吧?”另一个仆人问。

“车里的女子只是问我们是谁家的。”卫宏安代答道“还问我们多大了。”

“多半是看你们二位长得太过俊俏。”一个仆人说道“那女子可真够大胆的。”

钟野的眉头微微蹙起,他只觉得刚才过去的那对人马有些不太寻常。

虽然不知道车里头坐的是谁,但是外面的那些人却个个都是练家子。

钟野别的不清楚,但就放眼整个京城,哪怕王爷级别的人想一下子凑齐这么多好身手的人,也并非易事。

如果是一般的护卫保镖,别说这么二十几个人,便是再多上几倍钟野也不放在眼里。

可刚刚过去的这队人马,包括那个车夫在内,都绝不是平庸之辈。

和这些人对抗钟野倒是能独善其身,但如果还要保护两个孩子,恐怕就不太容易了。



第502章 旧事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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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野带着两个孩子回城,恰好遇见了邵桐。

“二哥哥。”卫宏安率先上前问安,韦应爵绷着小脸不说话。

“嗬!你们两个真是高乐啊!出城玩儿去了。”邵桐笑眯眯地说“怎的没打些野味回来?”

“本来也想打的,可才下过雨,到处都的。”钟野道“况且就算打到了,在野外也没法烤着吃,连点儿干柴火都没有。”

“也对,这野味要是不在野外吃,滋味儿可就大打折扣了。”邵桐道“这么说你们还没吃午饭了,不如都到我们家里去吧。”

钟野一抱拳说道“多谢邵大人的抬爱,只是我还有事儿先回去了,改日再约吧。”

说完就走了。

“那你们两个都随我去吧,吃完饭后我派人把你们送回家。”邵桐说着把两个孩子都领进了勤勇公府。

韦兰珮之前在娘家住了个把月,进了八月也就回来了。

邵桐直接带着两个孩子来到了自己的院子里,韦兰佩正在窗下拿着竹剪修剪一盆开的正好的菊花,那菊花颜色雪白,每一朵都开有碗口大小,有个名字叫“水晶囊”。

韦兰珮听见邵桐回来便放下竹剪,一回身才看到卫宏安和韦应爵也在后头,顿时大喜过望。

“你怎么把他们两个带来了?是不是在街上碰见的?”韦兰珮虽然和邵桐说着话,却一手一个牵起两个孩子进了屋。

邵桐跟在后头,把自己在街上遇到他们的情形简短跟韦兰珮说了。

“我说呢!难怪你们两个一身的野气。肚子早饿了吧!先吃盘点心垫垫,我叫人给你们煮面去。”

又问邵桐“你可用过饭了?”

邵桐道“我和部里的人吃过了。”

韦应爵和卫宏安两个人的确是饿了,就着热茶把桌上的两盘点心转眼就吃了个精光。

见他们吃完了,邵桐才慢悠悠的拿出一包新买的点心来放到桌上。

是韦兰珮最爱吃的糯米稞和栗粉糕,这两样点心府里的厨子自然也能做,可韦兰珮只爱吃大相国寺旁边宋婆茶棚做的,邵桐每天都会绕路去那边买,否则也不会半路遇上钟野他们。

韦兰珮见了忍不住双颊绯红,看了邵桐一眼,有些嗔怪的说道“怎么不早拿出来?像个小孩子一样。”

“他们一会儿不是还要吃面,”邵桐眨了眨眼笑道“点心吃太多会泛酸的。”

饶是如此,韦兰珮还是把点心放在两个孩子面前,又催促他们各自吃了几块。

又过了一会儿,丫鬟端上来两碗热气腾腾的火腿笋丝面,两个孩子竟然也都吃了。

韦兰珮坐在一边做针线,给还未出生的孩子做衣裳,因为不确定是男女,所以用的是鹅黄色的软缎。

两个孩子吃完了面,卫宏安见邵桐在旁边一个劲儿的盯着韦兰佩看便扯了扯韦应爵的袖子说道“咱们去前头看看小姑姑吧!”

韦应爵一向听他的,又何况这时候已经吃饱了,便起身随他去了。

邵桐摸着下巴笑道“宏安这孩子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这么小的年纪接人待物就如此周全,将来只会更加干练。”

“宜宁他们姐弟两个都是难得的,”韦兰珮由衷地夸赞道“总有一天会苦尽甘来的。”

邵桐单独和韦兰珮在一起总没有个老实样子,这会儿说着话已经绕到了韦兰珮身后。

此时的韦兰佩小腹微凸,已经显出了孕相。但气色很好,脸上也没长斑。

邵桐俯身,轻轻在她雪白的后颈上吻了一下。

韦兰珮回头娇嗔道“光天化日的可闹什么?”

邵桐总是不听她说这些,伸手环住她,靠在她耳边说道“光天化日便怎样,我对你的真心从来日月可鉴。”

韦兰珮手上的活计只差最后几针,这时候已然缝完,把针拿下来,将小衣裳叠得方方正正的,递给邵桐说道“将这个放到柜子里去吧。”

邵桐喜滋滋地接了,打开柜子,里面整整齐齐地叠放着许多衣物,其中有一摞是专门给小孩子做的。

邵桐把衣裳放好,又忍不住随意的在里面翻了翻,将韦兰珮的一只粉绫肚兜翻了出来。

拿在手上端详了半天,说道“娘子,这肚兜并不是新做的,怎的我从未见你穿过它?”

对于韦兰珮的内衣,邵桐一向是清楚的,很多时候都是他亲手洗的,但没见过这个。

“好端端的你把它翻出来做什么?”韦兰珮的脸有些红“快放回去,一会儿叫人看见了成什么样子。”

“咦,这上面还有些破损。”邵桐忍不住又细看了看,甚至拿到韦兰珮跟前“这是怎么弄的?”

韦兰佩被他缠的实在没办法,知道如果不给他解释清楚,他只会没完没了的刨根问底。

因此便将肚兜一把抢回来,说道“你还记得当初咱们两个掉下悬崖吗?你高烧不退,我喂了一条蛇胆给你。”

“当然记得,这么重要的事我又怎么能忘呢?”邵桐道“我当时还奇怪你是用什么法子捉到那条蛇的。”

“是啊,当时我太难为情了,所以没有告诉你,”韦兰珮此时依旧觉得难为情,但两个人毕竟已经成了夫妻,有些话当初说不得,现在却可以说了“我那时见了一条蛇出现在山洞里,早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但在那样的绝境之下,既要自保又要找吃的,所以不得不硬着头皮朝那条蛇下手。”

“所以你……”邵桐看了看手里的肚兜,已经猜出几分来了。

“不错,在那样的情境之下,我只得把肚兜脱下来罩在蛇的头上,然后摁住它。”韦兰珮道“提前捡了块石头在手上,上去一顿乱砸。”

邵桐当时是昏迷的,但此时听韦兰珮的讲述那情景犹在眼前一般。

“亏得那条蛇没什么毒。”邵桐想起来还是后怕“万一是毒蛇咬伤了你可怎么好。”

“我也没想到那法子居然一下就成功了,”韦兰佩又何尝不后怕“所以我想着,冥冥中应该是老天在保佑你我。”

记得那时邵桐苏醒过来之后,还曾问过韦兰佩是如何抓到那条蛇的,只是韦兰珮无论如何不肯说。



第503章 厮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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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难得开晴,天淡云闲,艳阳普照。

论理如今才八月半,往年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时候,可惜今年天气反常,十天里有七八天是阴着天,倒像是提前到了暮秋似的。

如今虽然晴天,可依旧较往年要冷上许多,须得穿薄棉衣裳才行。

端敏郡主带着卫宜宁和韦兰琪两个人来到皇后这边请安叙话,端敏君主喜穿红色,今日也是一身杏子红的裙袄,配着珍珠扣子,前襟绣着折枝桃花,看上去鲜艳妩媚。

韦兰琪的衣裳是天水碧颜色的,上面绣的是海棠花样,颈项上带着一个别致的宝石项圈,既显得高贵又不扎眼。

卫宜宁依旧穿得素雅,湖蓝色的衣裙,镶银边,除了一对珍珠耳饰,没有别的多余装饰。

凤仪宫中种了许多高大的梧桐,此时叶子已经落光了,高大的树枝映着蓝天,倒显得宫殿阔朗有致,别有意味。

卫宜宁忍不住想起老凌河的林海,只是这时候那边一定已经下雪了。

凤仪宫中一众太监宫女正在庭院里清洗台阶墙根处因阴雨而生出的苔藓,两株专供秋季里赏的白海棠分别摆放在正门两侧,一个齿白唇红的小宫女正拿着喷壶在给这两盆花浇水。

皇后尚俭,所以凤仪宫虽大,却没有太多装饰。

几个人刚走进院子,皇后身边一个很得宠的小太监名唤东顺的恰好从里头走出来。

见了端敏郡主连忙请安,满脸堆着笑,说道“郡主来得正好,肖姑娘在里头陪皇后娘娘说话呢!”

“怎么,肖姐姐今日也进宫来了吗?”端敏郡主听了回头向卫宜宁笑道“反正咱们今日也没什么事,一会儿正好陪着肖姐姐四处走走,顺便一起用午膳。”

肖卿卿是准太子妃,每月都要进宫来向太后皇后请安。只是有时候卫宜宁她们不是在读书就是听常嬷嬷讲规矩,轻易碰不到,今日却赶得正好。

卫宜宁还是几个月前第一次出宫见过肖卿卿一面,但也未及久坐就匆匆告辞了,听说她来了自然高兴。

进了门果然见肖卿卿坐在那里,一身柳黄衣裙,衣襟上绣着两只春燕,清新别致,是卫宜宁的针线。

这衣裳还是肖卿卿生日氏卫宜宁送的,肖卿卿很喜欢,所以这次进宫就穿着来了。

肖卿卿见了她们满面含笑地起身,彼此厮见过了落座,早有宫女捧过茶来。

皇后慈爱地说“你们几个耳报神倒快,刚才我和卿卿正说起你们今日还没来请安,谁想这就到了。”

“我昨日就想着不知这次进宫可有缘和你们见上一见,这下可好了。”肖卿卿含笑说道。

如今的肖卿卿和卫宜宁第一次见她时的病容枯槁判若两人,身形纤秾合度,容色端妍可人,十足的大家闺秀。

公允评去,肖卿卿虽然不如韦家的几个姑娘貌美绝伦,但在气质上似乎略胜三分,这是书香世家熏陶出来的,别人想学也学不来。

肖卿卿和卫宜宁情同姐妹,见了她自然高兴,皇后也知她们亲厚,特意说道“卿卿别急着出宫去,一会儿叫她们陪你四处走走转转,说些体己话。”

肖卿卿也有此意,当即谢了皇后娘娘的恩。

端敏郡主见皇后今日气色很好,像是比往日里高兴许多,她在皇后面前是从来都不会见外的,直接就问“娘娘可是有什么喜事吗?我瞧您今日似乎格外开心呢!”

“你个鬼灵精,简直就是我肚子里头的蛔虫,怎么不把琢磨我的心思多用在学规矩读书上?”皇后半疼爱半嗔怪地说“这几日皇上大安了,我怎么能不高兴呢?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些日子因为皇上龙体不安已经愁得吃不下饭了。”

“哦,圣上的病好了?”端敏郡主听了颇感意外“是哪位神医给治好的?”

要知道皇上的病已经闹了几个月了,从夏天开始就头痛失眠。宫里的太医都看了个遍,外头也请了不少名医,却都收效甚微。

前些日子虽然听说敬王爷举荐了一个人来,但也只是有所缓解,谁想才几日的功夫竟已大安了。

韦兰琪和卫宜宁也忍不住对视了一眼,眼神中带着几分诧异。

中秋节才过去没几天,那夜电闪雷鸣地闹了大半夜,皇上的病竟没加重,且还好了,这的确让人意外。

“还是那个曾婉侍,多亏了她,”皇后庆幸道“圣上说她按摩得十分起效,如今每夜都能安睡,精神好多了。我今早亲自给皇上送了早膳过去,见他饭量比以前好了许多,气色也也恢复了。”

“这么说她还真是有本事,”端敏郡主赞叹道“可惜是个丑女。”

“上天待人总是公平的,她虽不美却有这样难得的技艺,也算是寸有所长了。”韦兰琪道“更何况是于国有功,天下人都念她的好。”

“确实是这么个道理,”皇后点头道“只是不知赏她些什么好,哪天皇帝得闲,我请示请示再定夺吧!”

“有功该赏,何况还是大功呢!”端敏郡主道“只是她是个女子,没法封官,又丑,不好纳入后宫,不如就多赏她些银子好了。”

“你就别跟着操心了,”皇后打断她“有空多学些有用的,多大了就知道贪玩。”

端敏郡主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不说话了。

众人在皇后这里叙了半天的话,随后陈淑妃来了,几个人也就告退了。

原想直接回缀錦坞去,但看时候还早,就决定去御花园转转。

“这时候虽没什么好景致,但难得今日天气好,散散心也是好的。”端敏郡主道“这时候多半没什么人。”

“咦,刚刚怎么好像有人闪了过去。”韦兰琪道“可惜隔得有些远,没看清是谁。”

其他人没看清却没逃过卫宜宁的眼睛,那应该是三皇子带着他的侍从。

不过三皇子避嫌也是应该的,毕竟男女授受不亲,何况还有肖卿卿这个准太子妃在。

“三皇子……”太监陈福小声催促道“你们还是快走吧,叫人看见了不好。”

隐在竹林后的三皇子不甘地看了一眼远处那抹柳黄身影,狠狠心转身离去。



第504章 多谢好意

504

卫宜宁等人在御花园里散步,恰好见庆华公主带着两个宫女从前头走过来,彼此见了面自然要说几句话的。

知道庆华公主不过是打这经过,要去看望刘才人。

端敏郡主想起自己有些日子没见刘才人了,就说“叫宜宁陪着肖姐姐在这里吧,我和兰琪随你去那边看看去。”

肖卿卿正有些私房话要同卫宜宁说,便顺势留下了,请庆华公主代为问安。

“肖姐姐,明年你就该进宫了吧?”卫宜宁问肖卿卿。

这个进宫专指的是嫁进宫来,太子明年加冠,同时举行大婚。

“若无意外的话应该是的,”肖卿卿道“宜宁,我想问你的是,你对自己的终身大事可有打算了?”

“我还没想过,”卫宜宁实话实说“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话不能这么说,”肖卿卿一副长姐口吻“凡事无远虑必有近忧,早些筹划还是好的。不是我爱管闲事,实在是咱们两个好,我才多嘴的。”

“我知姐姐关心我,”卫宜宁真心感激“知道我没有什么可依靠的,需得提前谋划。”

“你知道就好,我问你一句话,你千万不要因为害羞不说,”肖卿卿压低声音说道“你可有中意的人了?”

卫宜宁摇头,她是真的没考虑这件事。

“果真没有?”肖卿卿又问了一遍。

卫宜宁笑道“真的没有。”

肖卿卿见她不像说谎,便握住她的手道“既然没有,我便有话要说了。今日我进宫来,皇后娘娘知道我跟你要好,特地询问了你的一些事。原来是想把你配给二皇子做侧妃。”

卫宜宁听了眼神闪了闪,她是第一次听说这事,稍稍有些意外。

“论理二皇子自然很好,可我想着与其做二皇子的侧妃倒不如做太子的侧妃。”肖卿卿道“一来咱们两个本就情如姐妹,二来太子性情温和仁厚,比二皇子更会体贴人。”

当然还有一点肖卿卿没说,太子是将来的皇帝,做皇妃自然比做王爷侧妃更尊贵。

卫宜宁听了肖卿卿的话,心中十分感激,不是谁都愿意把自己的夫君身边的位置让出来给别的女子,何况是一国储君,可见肖卿卿待自己真的不薄。

可感激归感激,她并不想嫁给皇子太子,进宫来是为了报仇,以她的性子,实在不喜欢宫里的拘束。

“肖姐姐,你的厚爱宜宁终身铭记。你既对我倾心相待,我自然也不会有半点隐瞒,”卫宜宁道“太子也好,二皇子也好,自然都是极其尊贵的,是我高攀不起的。可也都不是我想要的归宿,我是个野惯了的人,实在不想一辈子都活在皇家规矩里头。姐姐若疼我,就放我自由,若方便还请代为向皇后言明,为二皇子另觅合适的人选。”

“那你,”肖卿卿绝没想到卫宜宁拒绝的如此干脆“那你为何进宫来?”

“做伴读自然是有私心的,”卫宜宁道“不瞒姐姐,我想查清楚当年我父亲被夺爵的真相。除此以外,不奢望其他。”

“可你总是要嫁人的不是吗?”肖卿卿颇有些不甘心“你娘家可倚靠的不多,况且还有宏安未长成人。你说害怕规矩,可依我看来,便是普通的官宦人家规矩又哪里少了?”

“姐姐说的不错,”卫宜宁道“便是抛开规矩不谈,我还是想嫁一个自己真正心仪之人。姐姐自然是真心倾慕太子的吧?”

肖卿卿一时无话可说,在外人看来太子尊贵无比,多少人都求之不得。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之所以做太子妃,不过是因为心悦太子本人罢了。

卫宜宁的确需要嫁个好人家,可她也是有血有肉有心的人,这世上多的是嫁给富贵势位的女子,卫宜宁不为富贵所动,坚守本心,这真是极难得的。

“你既清楚自己的心意,我自然不能强人所难。”肖卿卿道“只是终身大事不是儿戏,你自己要早考虑。”

“姐姐不怪我不识抬举就好,”卫宜宁歉然一笑“若以后我有了心仪的人,还要请姐姐帮忙撮合。”

肖卿卿刚要说过话,只听那边似乎有人吵嚷的声音。

“咱们就找翟总管去!看你还作不作死了!”一个老嬷嬷的声音传过来“反了你的,别以为在冷宫里就能为所欲为。”

卫宜宁起身,看见几个嬷嬷拉扯着一个人往这边走来,像要告状的样子。

“不该我说,这些嬷嬷们有时也太爱管闲事了,”肖卿卿道“为着一点小事就吵闹个没完。”

那几个人走过来见了肖卿卿和卫宜宁连忙请安,卫宜宁不由得开口道“这不是春荷姑姑吗?”

被拉扯的人正是当年和柔奴一同服侍明贤太后的宫女春荷,卫宜宁刚进宫的时候特意去找过她。

只是春荷三缄其口,不肯再提当年的事。

“回姑娘的话,正是春荷,她居然偷偷烧纸,这不是诅咒主子们嘛!”一个老嬷嬷拍着手说道“似这等大逆不道的东西早就该处之了。”

卫宜宁看春荷低着头抹眼泪,便想要救她,因此说道“春荷姑姑,你平日里作绣活,烧的别不是没用的花样子吧!”

一句话提醒了春荷,忙说“姑娘说的对,就是旧了的花样子,有的已经发霉了。”

那几个嬷嬷还不依不饶,轻易不肯放过这等邀功的机会,说道“姑娘别听她胡说,分明是在烧纸祭奠,我们这么多人绝不会看错就是了。”

她们知道卫宜宁的身份,不过不想买她的帐。

一旁的肖卿卿见了开口道“如今宫里才太平了,何必为这一点小事动干戈,我刚才在皇后娘娘那边说话。娘娘还说最厌恶多事的奴才,正想着内务府也该选新人进来了,正要打发些老人儿出去呢!”

那几个嬷嬷虽不惧怕卫宜宁,却不能不顾忌肖卿卿,见她如此说忙陪笑道“奴才们老眼昏花看错了也是有的,的确不该为这些小事吵嚷起来,我们这就回去。肖姑娘千万别怪罪。”

卫宜宁上前拿出一只装着碎银子的荷包塞到其为首的嬷嬷手里道“你们也是一片忠心,肖姐姐不会怪罪你们的。”



第505章 我只知道这么多

肖卿卿午后出宫去了,卫宜宁等人将其送至宫门。

再反身回来的时候,卫宜宁见春荷姑姑在不远处的一棵树后站着,虽然没有上前来,但两眼望着她显然有话要说。

卫宜宁于是向郡主请示道“郡主和兰琪姐姐先行一步吧,我想要去慕芷阁取两本书回去。”

韦兰琪道“偏你总爱读书,当心累坏了眼睛。要不我陪你去吧!”

卫宜宁道“姐姐不是说要陪郡主猜枚的,别耽搁了。”

端敏郡主也是个不爱读书的,一听读书就头疼,说道“那你快些回来,书留到晚上再读吧!先同我们玩儿一会子。”

卫宜宁笑着答应了,向春荷使了个眼色,往慕芷阁那边走去。

春荷不动声色地跟上来,冷宫里的人轻易不能到前头来,被看见了是要受罚的。

卫宜宁当然知道这点,所以特意找了个很偏僻的角落站住了脚,这里翻过一道墙就是御花园,再从御花园斜插过去就到冷宫了。

“卫姑娘,多谢你帮我开脱。”春荷上前深深施了一礼。

“姑姑客气了,你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柔奴姑姑过世这么多年,你却还记得她的生辰。”卫宜宁扶住春荷柔声说道。

春荷显然很是意外,忍不住问道“卫姑娘怎么知道今天是柔奴的生辰?”

要知道柔奴不过是卫家的一个丫鬟而已,又何况她离开卫家进宫时卫宜宁年纪还小,只怕还没记事,又怎么会记得这个?

卫宜宁本来是不知道柔奴生辰的,至于祭日倒很清楚。

之所以知道今天是柔奴的生辰,只是因为在老凌河的时候,她曾见父亲在八月二十一日天写过一首挽诗。

那诗歌中有一联嵌着柔奴的名字,再联合今天春荷的举动,才推断出来这个。

只是她不想向春荷做过多解释,所以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

“姑姑找我可还有别的事吗?”卫宜宁问道“向我道谢就不必了,早些回去,免得被人看见。如果有什么难处,我若能帮得上忙,必定不会推辞的。”

春荷听了卫宜宁的话,很是感激,稍微有些哽咽,说道“难得姑娘如此热心,还能看得上我们这被打入冷宫的人。我没什么所求,只是想着姑娘既然帮我解围,我也不能忘恩负义,先前你向我打听的事,时间已经过去很久,有些事是真的想不起来了。不过我还记得柔奴自尽的前几天十分心神不宁,似乎藏着什么心事。”

卫宜宁听了忍不住追问道“春荷姑姑,你好好想一想,究竟是因为什么她可有透露过一二?”

春荷听了摇头道“我那时自然是问过她的,但她无论如何也不说。那时候太后正病着,我们都忙着服侍,人人都有些忧心忡忡,所以当时我也没想太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你父亲在那时候是绝没进过宫的,所以不太可能与其有关。”

“姑姑的意思是柔奴姑姑当初自尽,并不像外界所传言的那样是被我父亲逼死的,而是另有隐情。”卫宜宁自然知道父亲是被冤枉的,她想要查出当年的真相。

“这个我没有真凭实据,也不敢乱说。只是后来太后驾崩,众官员和有爵位的贵人们进宫吊唁,你父亲才进宫来的。”春荷说道“不过当时柔奴自尽在太后灵柩旁,你父亲的确在场,且只有他一人在场。”

卫宜宁听了,沉吟不语,有人要陷害父亲,自然会做局。还有没有别人参与不得而知,但就凭丁内监而言,他在宫中出入,自然对宫里的事情一清二楚,随便传个话就能把人诓来。

但父亲自始至终从来没有喊过一句冤枉,这又让卫宜宁百思不得其解。

究竟是什么让父亲自甘被诬而不辩驳?是卫宗镛他们出的筹码太大买通了丁内监,还是宫里的人本来就想除去柔奴而顺水推舟?

“姑娘,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春荷满含歉意的说道“想当初我和柔奴两个人也算是姐妹相称,她当时不对我说,必定有不说的理由。我出来也有好一会儿了,得回去了。”

“春荷姑姑,多谢你了。”卫宜宁说着把手腕上的一只玉镯退了下来,塞到春荷的手上“这镯子送给你留个念想,将来还可做个养老的保障。”

春荷本不想收,正准备退回来,却听那边有人走了过来你不禁有些慌了。

“姑姑莫慌,我把你扶到墙上,你翻墙过去。”卫宜宁说着蹲下身托着春荷的腰把她举了起来。

到了此时春荷也顾不得许多,从墙上翻了过去,此时御花园里并没有人,她选了偏僻的路径走回了冷宫。

卫宜宁略微整理了一下衣裳,慢慢走了出来,那边过来的几个人是徐知惜和孙茗茗等人。

不知是谁送给徐知惜一只雪白的哈巴狗,几个人正在遛那只狗玩儿。

徐知惜见卫宜宁一个人,就想要捉弄她,说道“琪琪,给我上去咬她!”

卫宜宁自然听到她的话了,听她居然管这只狗叫琪琪,显然是影射韦兰琪的。

孙茗茗也在一旁为虎作伥,指着卫宜宁对那狗说“快去快去!”

卫宜宁才懒得理她们,转身朝慕芷阁的方向走去。

那小狗果然往前跑了几步,装腔作势的冲着卫宜宁吠了几声。

徐知惜等人幸灾乐祸的笑起来,卫宜宁只是回过头来朝那狗看了一眼,那只狗立刻吓得夹紧了尾巴,一溜烟似的跑回去了。

徐知惜连忙把那只狗抱起来,哄道“莫怕莫怕,想来你是没见过这么粗俗的人。”

那只狗在她怀里哆嗦个不停,徐知惜还要说几句嘲笑的话,忽然脸色一变。

孙茗茗赶紧关切地问道“知惜怎么了?”

一眼看见徐知惜的衣襟上滴滴答答流下黄水,方才意识到原来这只狗居然被吓尿了,偏偏尿在徐知惜的身上。

“没用的狗东西!”徐知惜恼羞成怒“把它的皮给我扒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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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6章 皇帝好心情

506

太子钱寅正来到上书房外,曲清上前请安。

太子问道“父皇可在么?我有事要面圣。”

“陛下在批阅奏折,太子稍等,老奴这就进去禀告一声。”曲清道。

皇上如今已经恢复了早朝,下了朝后还要批阅奏折,基本上已经和未病时候一样了。

片刻后曲清去而又回,对太子说道“陛下应了,太子进去吧!”

太子于是进了上书房,见皇帝正在御案边批阅奏折。

奏折堆积得像山一般高,太子心中不免心疼。

不禁说道“父皇才刚刚复原,还是要多保养才是。这些奏章中,父皇只拣紧要的批阅就是,其他不急的,但可押后,或是叫儿臣代劳。”

皇帝失眠严重的那些日子都是太子代为批阅奏折的,所以太子提出这样的建议也并不算逾矩。

“你愿为父皇分忧,朕甚感欣慰,又何况你身为储君且就要加冠也着实该历练历练。也罢,一会儿我叫曲清将一些奏折选出来给你送过去。”皇帝精神比之前好了许多,脾气也恢复了随和,公允来讲,皇帝本就是一个较温和的人。

太子闻言甚喜,能为皇帝分忧,总比徒然担忧有用的多。

“你来就为这件事吗?”皇帝指了指桌案上的奏折问道。

“儿臣其实是为了盛少傅的事,”太子躬身道“听闻少傅明日将被提审,儿臣自幼聆其教诲,深知他是个最耿介忠直之人,断不会贪污枉法。”

皇帝看着面前的太子,清俊夺人,风姿雅正,只是一脸的稚嫩,还是缺乏历练。

“清白与否自然要看会审的结果,”皇帝不疾不徐地说道“更何况赈灾事关重大,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呢。明年还有好几场硬仗要打,必要派出各路人马到地方去安抚百姓。这里头的事错综复杂,如果不借着此事警示众人,只怕明年会有更多人心存侥幸。”

“父皇说的道理儿臣明白,可我听说盛少傅自己不肯承认自己冤枉,所以才……”太子有些焦急地说“他觉得自己有辱皇命,故而合该受罚。可父皇您是清楚的,赈灾不利,错不在他。”

“错不在他又在谁的身上呢?他既然奉命去行事,就该好好复命。否则就算没有贪赃枉法也属无能失职。”皇帝的声音里不自觉带上了三分威严“你要知道,手下的臣子能干比清廉更重要。宁选有才而贪之人,也不要选清廉而无能之人。”

“可是父皇,”太子并不认同皇帝的话“为臣贪滑难道不是国家的蛀虫吗?重用这样的人,难道不会让百姓心生怨恨吗?又何况父皇为什么要选清廉忠正的人来教诲儿臣呢?”

“所以当初他几次请命要到地方去赈灾,我都没有答应,就是知道他这样的人只能教教书罢了。”皇帝笑道“可那时他不是也说动了你来为他求情吗?所以出现今天这样的结果,我丝毫也不奇怪,本就是在我意料之中的事。”

太子不禁哑然,皇帝见他如此,忍不住慈爱的一笑,说道“你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为君之道尚不谙练,慢慢地学吧!”

太子听皇帝如此说,知道盛少傅一定是免不了被处罚了,但至于最终受怎样的刑罚尚不明确。他心中自然依旧同情自己的老师,可皇帝说的又何尝有错,作为臣子忠心是必然的,可才干也一样不可或缺。

于是不再多说,行了礼退下了。

皇帝于是叫曲清进来,将奏章里不太要紧的都捡选出来,用竹箧装了抬到东宫去。

御炉中香雾袅袅,皇帝批阅了半天奏章,觉得有些累了,便伸手舒展了一下肩膊。

曾婉侍端了一杯茶过来,轻轻放在桌上,又走到皇帝身后,力道适中的按揉肩颈。

皇帝只觉得自己身体上的些许疲惫随着曾婉侍的手迅速地化解掉了,只剩下了舒泰怡然。

忍不住回手握住了曾婉侍的柔荑,仿佛握住了一匹柔滑的羽缎,不禁心神一荡。

在这宫中,除了皇帝和曾婉侍自己,没有人知道这宽大的深青色罩衫和面纱下竟藏着一副绝美的身躯和一张绝色容颜。

没有秘密的人也享受不到隐秘的快乐,皇帝有了秘密,心中的快乐也似乎加了倍。

上书房中没有别的下人,皇帝伸手将曾婉侍揽到怀里,透过衣料去嗅她身上令人着迷的香气。

起初曾婉侍还挣扎着,说这样子于礼不合,但终究屈从于皇威。

皇帝将她的面纱取下,尽情欣赏着娇丽的容颜。

真曾婉侍的肌肤白得有些过分,尤其是那一双绿眸,表明了她身上有着异族血统。

但即便她的容貌和宫中的女子迥异,也并不妨碍她美得倾国倾城。

更是因为她的长相异乎寻常,才更令人耳目一新,别具魅力。

另外大周风俗开放,常年有波斯西域人来往于京城,就连大周朝的本国人也有不少带有异族血统的,比如超勇公钟野就是。

只不过在此之前后宫中从未有过如此长相的女子就是了。

曾婉侍也坦言自己被敬王爷发现引荐到宫中,为的是替皇帝缓解失眠之症的,只是自己难抑倾慕之心,才情不自禁献身。

又何况当时那样的情形,若是不想办法拦住皇帝,让他惊慌失措的冲出去,那么为君的尊严只怕就毁了。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皇帝在她身上寻到了几乎被遗忘的少年情怀,精神复原,心情奇佳,这些都是令人无比振奋的。

因此在皇帝心中曾婉侍不但没有欺君,反倒立有大功。

等到曲清从东宫回来之后,就已经该到午膳的时候了。

皇帝起身到皇后的凤仪宫去,同皇后一起用了午膳,而后又回到上书房午睡。

不过午睡的时候除了曾婉侍别人都得退出来。

“曲总管,皇上如今已经痊愈了,那曾婉侍什么时候出宫去?”一个大宫女问。

如今她们除了进去打扫其余时候连皇帝的面都见不到,功劳都算到了曾婉侍的头上了。

“这话以后万不要再说了。”曲清深感这宫女蠢得可以。



第507章 执拗的燕七

507

柱东王府。

燕王爷看着站在对面的燕肯堂,心中五味杂陈。

有的人生下来就受上天偏爱,譬如燕肯堂,不但聪敏慧觉,长相也丰神俊逸得令人心折,任谁见了都要赞叹,哪怕这个人是他父亲。

燕肯堂一直都是燕家人的骄傲,更是柱东王爷的骄傲。

只是天下的事都有例外,燕肯堂让柱东王爷骄傲了二十年,如今开始让他头疼起来。

“七郎,你未免太执拗了,”柱东王爷尽管头痛,对自己的儿子却还是生不起气来,叫着燕肯堂的乳名道“那盛廉的为人,满朝文武哪有不清楚的?莫说是你我,就是圣上也清楚他是怎样的人。可你看看,如今除了你可还有人替他求一句情吗?事出反常必有妖,你该慎之。”

“正是因为没有,儿子才更要替他说一句公道话。”燕肯堂不肯退让“否则何必当朝为官呢?以咱们府上的根基,我大可以坐享其成,游戏红尘,又何必苦读十几载,去做那人人侧目的御史?又何况除了我,当然还有别人替盛大人抱不平。”

“我知道你说的是太子,”柱东王爷摆手道“七郎,有些话我须得跟你说个明白。太子固然是一国储君,可他毕竟还没践位,你不可与之往来过密,免得为人所诟病。历代皇帝最忌讳东宫私结党羽,你要懂得避嫌才是。”

“父亲教训的有道理,但我并未与太子有太多往来,”燕肯堂道“单就盛大人之事……”

“盛廉的事你就此罢手!”柱东王爷终于拉下了脸“连太子都求不动的情,你不可如此不识时务!那盛廉是太子的老师,皇帝要用他来以儆效尤,这其中大有深意。”

“父亲,自幼时起您要我多读史书,因为从中可知教训。可历朝历代的史官都知道,凡所记须得秉笔直书,不可混淆黑白。如今我在朝堂之上,头戴獬豸冠,身穿银绶青衿袍,是为天下百姓监察百官。不敢有一丝懈怠,如今明知盛大人冤枉,却要闭目塞听装聋作哑。既如此,做这官何为?”

“你越发不肖了!”燕王爷气得拍桌“治国讲的是权谋,不是单纯分什么黑白!你莫要以为别人夸赞你几句,就真的把你视为栋梁,身为臣子,你若不能体察圣意,这仕途便只剩坎坷!你若在这么执拗,自然有人在背后向你捅刀子就是了!”

“我问心无愧,”燕肯堂昂然道“不怕小人构陷。”

“哼!”燕王爷闻言冷笑道“你自问心无愧,只怕有人不信。你可知道前些日子有人参了你一本说你和盛家的小姐有私情,才拼命为盛廉鸣不平!”

“我……”燕肯堂欲申辩。

“你什么你,”燕王爷不耐烦道“奏折递到皇上那里,皇上留中未发,算是保全你的名声。今日早朝后特地把我留下来单独问话,圣上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你赶紧把这事丢开手。从现在起,到明年上半年,都要忙着赈灾,否则一个不慎,就会民怨沸腾。到时候可就不只是牺牲一个盛廉这么简单的事了,只怕有的官员阳奉阴违,到时会惹下大祸。”

“为了震慑百官就要牺牲无辜吗?”燕肯堂皱眉“恕我不能苟同。若不能让官员遵法循律,便是杀再多无辜有何用?”

“我明白告诉你,盛廉一点儿也不无辜,至于他为什么不无辜,你回去好好想一想。”燕王爷说道“好啦!你下去吧,我这一天也实在是太累了,要休息休息。”

燕肯堂知道如今这种情形,他说服不了父亲,就如同父亲不能劝服他一样。

于是告退。

他前脚刚走,燕王爷就把管家叫过来,吩咐道“一会儿带几个人把七少爷的院子封了,不准他出来。”

“这……”管家听了悚然而惊,要知道燕肯堂和一般的子弟不同,是京中高门大户子弟的楷模,又何况如今已入朝为官,不是小孩子了,哪能说关就关呢?

“叫你去你就去,我自然有我的道理,对外只说他病了。”燕王爷道“过些日子再让他出来。”

管家不敢多问,赶紧去了。只是燕肯堂并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出府去了。

盛府早已被封,盛慕冰如今住在一处租赁的小院。

燕肯堂到门前下了马,盛家唯一的下人于婆恰好出门来。

燕肯堂见她手臂上挎着一个小包袱,知道她是把主仆两个做的针线活拿出去售卖。

于婆婆见到燕肯堂连忙请安,将院门敞开的大一些,说道“燕大人快请进。”

盛慕冰听的动静,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如今的她穿着打扮更为朴素,但难掩身上的傲骨。

见了燕肯堂莞尔一笑,并不急着问父亲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一杯粗茶递到燕肯堂手上,盛慕冰也并不为此而难为情,盛家清贫惯了。

燕肯堂歉然道“盛姑娘,燕某惭愧。”

“燕大人,你不必如此,”盛慕冰淡然道“昨日我去牢里见了父亲,他嘱咐我一切顺其自然吧不可强求,更不可因他连累了别人。一切自有定夺,端看圣上的意思了。”

“如果圣上不肯开恩呢?”燕肯堂当然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只是他不能对盛慕冰明说。

“生则尽忠,死则守节。”盛慕冰平静地说道“我父亲早在请命的时候就想清楚了,是我当初没有明白父亲的心意,还苦求燕大人为我父亲申冤。”

“那盛姑娘的意思是不再为盛大人鸣冤了吗?”燕肯堂问。

“我父亲是在恪守臣子的本分,我自然也要尽为儿女的本分,我不懂什么权衡利弊,只想无愧于心,”盛慕冰望着窗外说道“我依然会为父亲鸣冤,只是不想再连累燕大人。”

“多谢盛姑娘指点迷津,”燕肯堂起身,施了一礼“为人尽好本分足够,我身为御史,只需做好我的御史问心无愧便可。我为盛大人平反也好,置之不理也罢,和任何人都无关,不过尽责而已。姑娘多保重,燕某告辞。”



第508章 职分位分

508

转眼已是八月底,日色暝暝近黄昏。

凤仪宫掌起了灯,因为皇上今日要在这里用晚膳,故而多点了几盏。

宫女太监们来往穿梭,明显比往日忙碌了许多。

帝后坐在桌前喝茶闲谈,似乎已经很久未曾这般亲近了。

皇后抬头看了看窗外,见梧桐树的树梢摇晃得厉害,说道:“这几日每到太阳落山时便要起风,夜里刮上一夜,到天明时分就住了。只是夜里冷得紧,不知陛下在上书房住着可冷不冷?”

“前些日子还好,这几日的确觉得夜里冷些。”皇帝答道:“我今日便歇在这里吧,不回去了。”

皇帝已经有数月没在皇后寝宫住了,一旁的宫女听了急忙退下去铺设床帐,特意都换了新的,又焚了一炉好香。

“曲总管,前几日我打发人叫每日里给上书房烧炭盆送去,皇上白日里在那里批阅奏折时若觉得冷,记得多烧些。”皇后对站在一旁的曲清说。

曲清连忙躬身答应道:“皇后娘娘从来想的最周到,那碳每日里都烧的。不过上书房建的高,白日里阳光足,只有阴天的时候会觉得冷些。只是到了夜里风大,何况天气越来越冷,再住下去只怕不合适。”

“平日里陛下在上书房处理政务,臣妾也不便过去多打搅。”皇后亲手给皇帝倒了杯茶,缓缓说道:“一切自有曲总管和在那边当差的宫女们尽心了,只是最近我怎么看着那几个当差的宫女隔三差五的随处闲逛,正想抽空把她们叫过来问问,怎么一个个的都如此惫赖。”

“娘娘息怒,”曲清上前解释道:“并不是她们几个偷懒,只是因为陛下在上书房批阅奏折时喜欢清静,况且身边有曾婉侍伺候着,比众人都周到小心,索性就留她一个人在里头。另外那几个宫女便做些其他的活计,也并没闲着。”

“是啊,这都是朕的意思,皇后不必责怪那些奴才们。”皇上说道:“这程子朕偏喜清净,不喜欢跟前有太多人。”

“即是陛下的意思那就不怪她们了,”皇后一笑,看了看皇上的脸色继续说道:“说起那个曾婉侍,我前些日子还想着她的功劳实在是大,可却又不知道该赏赐她些什么好,所以今天就想问问陛下的意思。”

“皇后既然要赏她,那就赏吧。”皇帝喝了口茶说道:“不过朕离不得此人,须得让她随时在身边侍奉。”

“臣妾也知道,皇后赶紧答道:“既然如此,就没有必要赏她太多财物,给她个有头脸的职分便是了。”

皇后打算的是给曾婉侍一个御前掌事宫女的差事,这已经算是皇帝跟前宫女们最体面的一项差事了。

“若是没有她,朕如今还不知成什么样子,对于有功之人自然要赏,有大功之人更宜重赏,朕今日来也是想跟皇后商议一下,”皇帝神色颇郑重地说道:“既然她要长久在朕身边服侍,又不打算放她出宫去,不如给她一个位分,也好让她安心,更是全了敬王爷的脸面,毕竟曾婉侍也是他举荐来的。”

“陛下,您刚刚说要给她个位分?”皇后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位分”和“职分”听着相近,可完全就是两码事。

职分不过是差事,有高有低,却都是奴几辈的。

位分可就不一样了,那是要入后宫做主子的,是要行册封礼的。

“皇后没听错,朕的确要纳她为妃子。”皇上微微一笑:“她并非一般选秀的宫女,又有功劳,自然不能拿她和普通的宫女相比。莫非皇后觉得这样不妥吗?”

皇后好不容易逼着自己消化完皇上的话,略带试探地问道:“既然是皇上的意思,那自然没什么不合适的,只是不知道封她个什么好。”

“也不必太高,”皇帝掸了掸衣襟道:“就封个贵人好了。”

皇后听了,心中的惊讶还是有些压不住。

虽然贵人算不到后宫中最尊贵的位分,但起码也算得上中等,有多少人在这后宫熬了一辈子都混不上一个贵人的位置。

想当初庆华公主的生母刘氏进宫时,貌美出众,皇上很偏爱她,也不过最初才给了她一个才人的名分,后来生育了庆华公主才将她晋封为贵人。

前些日子因为她犯了病,触怒了皇帝,又被贬回了才人。

可是这曾婉侍,皇帝一开口就赏了她一个贵人,起步之高令人咋舌。

可见皇帝真的是十分倚重她,可曾婉侍天生的丑陋,位分太高只怕会惹人耻笑,必竟有碍观瞻,有伤皇家威仪。

“陛下,册封贵人也算是宫里的大事,理应跟太后禀告一声才是,”皇后把太后搬了出来:“待明日臣妾去同太后商议。”

“如此也好,那这件事就交给皇后了。”皇帝说道。

一时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宫女们传了满满一桌子御膳来。

皇后亲自把盏给皇帝倒了一杯酒,说道:“陛下尝一尝这苏合香酒,是按前朝御医留下来的药膳方子酿的,最是温胃暖脾,很适合天气冷的时候喝。”

皇帝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似是不喜。

皇后见了便连忙把酒杯拿走,令人又换上温好的黄酒。

用过晚膳后,皇后亲自服侍皇帝沐浴更衣。

进了卧房,皇帝眉头又皱了起来,说道:“这屋子里好端端的焚什么香?熏得人头痛。”

皇后连忙解释道:“这些日子连着阴雨,屋子里难免有些发霉的味道。她们必是想要去一去味道和潮气,既然陛下不喜欢我,这就叫她们把香炉拿出去就是。”

“不必麻烦了,朕还是回上书房去住吧!就算是把香炉拿出去,这屋子里的被褥床帐也都熏上了味道。”皇帝说着就让曲清进来,换了衣裳坐了龙辇离了凤仪宫。

皇后好似被人迎面泼了一盆冷水,送走圣驾后倚着床帐和衣坐了一晚。

宫女们吓得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触了霉头。

第509章 摘面纱

509

一夜风过,吹损落叶无数。

这世间的东西没有脚却跑得快的不但有风,还有消息。

皇上册封曾婉侍的消息不到一天就已经传遍了宫里各处,人们都在议论,感叹着她真是走了运。

添禧宫中,徐贵妃笑得前仰后合。笑声清脆愉悦,显然贵妃娘娘心情好极了。

一盘江南进贡来的丹橘散出沁脾的香气,令人神怡。橙黄的果皮衬着翠绿的叶子,好像是一幅画。

丁内监掌中托着一枚柑橘,刚刚剥了一半,他的手指灵巧纤长,比一般女子的手还要漂亮。

“娘娘留神,当心笑岔了气。”丁内监小心的提醒道。

他的话音未落,徐贵妃就伸出手去按住了肋下,哎哟了一声道“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快给我揉揉。”

丁内监早放下了手中的橘子,用锦帕擦干净手,再去给徐贵妃按揉。

这是徐贵妃的老毛病了,笑的厉害的时候就容易岔了气。

只是这并未影响徐贵妃的好心情,她姿容艳丽的脸上笑意依旧很浓。

“皇后也真是的,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还要到太后那里去请示,真是多此一举。”徐贵妃抬起手在眼角下虚揩两下,好像是在擦是笑出来的眼泪。

“要不怎么说终究是小家子气呢!”丁内监嘴角带着讥讽的笑,说出来的话很是刻薄“若是平常还罢了,一旦有什么事情便会露怯。要不怎么说她压不住呢,一遇事就先慌了。若论大方持重,还得属贵妃娘娘您。”

“别别别,这话可千万不能让别人听去。我可不想做什么皇后,”徐贵妃正色道“不管怎么说,她毕竟是太子的生母,太后当初一力抬举她起来,如今更不可能因为这么点微不足道的小事把她怎么着。”

“娘娘说的是,若说见事明白,娘娘自然又是高出一筹了。”丁内监道“奴才只是同情凤仪宫的那些下人,跟着这么一位主子,平日里没少替她背锅就是了。”

“皇后就是太小心了,”徐贵妃脸上不自觉带出几分骄矜“皇上要册封谁叫他册封便是,皇帝都不嫌弃那曾婉侍是个丑女,皇后又介意个什么劲儿呢?”

“可说的是呢,”丁内监附和道“真是拎不清。”

“想来这段日子皇后也是有些不知所措了,”徐贵妃拈起一瓣橘子,丹唇微启道“她也不想想,太后是皇上的娘,只要于儿子的身体有益,别说只是封个贵人,就是做皇后又有什么使不得?”

“娘娘这句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皇后未免小心太过了,有的时候太小心,不是聪明是糊涂。”丁内监一边剥桔子一边说。

“行了,咱们就等着三日后去参加曾贵人的册封之礼吧。”徐贵妃闲闲的说“你一会儿下去准备一份不轻不重的礼物,亲自送到润祉宫去。”

曾婉侍即将被册封为贵人,自然要有自己的寝宫,皇上便直接叫她住了之前刘贵人的润祉宫。

也是因为这时候不宜在大兴工程,润祉宫只需简单布置就可入住,省去了许多麻烦。

丁内监忙答应了,这些事情他做起来驾轻就熟,并不需要徐贵妃过多嘱咐。

三日后的册封之礼,太后因为行动不便没有出面。只叫皇后主持,后宫的嫔妃和公主们都到场了。

曾婉侍这日换了身衣裳,蛋青色配松花镶边,不艳丽却很显身材。

她的脸上依然罩着面纱,看不清容颜。

孙茗茗在底下小声的跟徐知惜嘀咕道“这位曾贵人年纪应该不大吧?瞧这身段,还真是不赖。”

“身段再好有什么用?”徐知惜不屑的一笑“估计见过她脸的人肯定会做噩梦的,否则为什么总是戴着面纱呢?”

“真的有那么丑吗?我倒是想看看。”白雯在一旁插嘴道“你们说会不会日子久了,她就把面纱摘下来了。”

“哼,除非皇上下旨要她摘下去。”孙茗茗道。

皇后刚刚读完册封的诏书,御前总管曲清就来了。

“皇后娘娘、各位主子,我是奉陛下之命前来宣读口谕的。”曲清恭敬地说道“不知皇后娘娘可宣过册封之命了?”

皇后点头道“已然宣过了。”

曲清听了点点头,既然是口谕便是没有文书的,曲清口传道“曾婉侍为朕疗疾,甚有奇效。特封贵人,赐号为静。即日起起居润祉宫,除面纱,备号敬事房。”

曲清的话似一滴水落入了滚油锅里。

众人纵然知道此时不该多言,却还是忍不住传出一片窃窃语声。

没办法,谁叫曲清所传的口谕实在是太出乎众人的意料。

封曾婉侍为贵人还罢了,居然还要安排她侍寝?!皇上是怎么想的?

然而在众人狐疑的目光中,曾婉侍从容地摘掉了面纱。

肌肤胜雪,碧眼如波,梨涡浅笑,唇绽樱颗。

这样一个美人,很难不让人眼前一亮,就连原本有些阴晦的、也似乎陡然间明亮了许多。

“这……”皇后不禁手足无措,想要质问又怕自己失态。

而原本神态自若的徐贵妃此时比谁都失态,伸手指着曾婉侍问道“不说你是个丑女吗?怎么会这样?!你犯了欺君之罪知不知道?!”

徐贵妃有些太激动了,以至于说出的话都破了音。

相比于众人的惊讶慌乱,曾婉侍一脸平静,对于徐贵妃的质问她并没有丝毫的慌张,浅笑应对道“臣妾粗陋之姿从不认为有何姿色,自然更不能与您的国色天香相提并论。”

“可是……”徐贵妃顿时觉得她在诡辩,想要进一步理论,却被皇后拦住了。

“一切都以皇上的意思为准,我们身为后妃,只需同心同德服侍好陛下就是了,多余的话大可不必再提。”这本是太后教导她的话,如今说出来也算合适。

徐贵妃被堵的哑口无言,想要说话又闭上了嘴。

“呵呵,这回宫里又有热闹瞧了。”韦兰琪小声对卫宜宁说“这曾贵人一看就不是吃素的,好戏只怕还在后头呢!”

顶点

第510章 离家出走

510

秋意深深,北雁南飞,柱东王府花木扶疏,几只小麻雀在树梢上叽叽喳喳。

忽然一声断喝从正房传出来,几只小鸟立刻吓得扑棱棱飞走了。

丫鬟小厮应声跪了一地,徐王妃依旧怒意难平。

“叫你们好生服侍七少爷,怎地好端端的一个人凭空就没了?!”徐王妃美目带煞,指着管家质问道“别说是府里的前后门日夜有人守着,就是肯堂院子里也有不少人护院。合着那些人都是纸扎的么?”

管家一脑门的虚汗又不敢抬手擦,在这个家里内宅的事真正说了算的是王妃,王爷是不过问的。

徐王妃见管家这副窝囊样子,怒气不由得又添了三分。咬碎银牙又要痛骂,此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是王爷回来了。

徐王妃立马收起怒气,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

柱东王爷一进来,就见王妃眉蹙春山眼漫秋水,当即上前询问“怎么了?是谁惹王妃不高兴?”

人人都羡慕徐王妃驭夫有道,其实总括起来不过一个柔字。

结发二十几年,无论大小事情,徐王妃在王爷面前从未强势过,总是以柔情调停。

除了对待夫君如此,徐王妃在儿女面前也是十足的慈母。

也有人觉得奇怪,像徐王妃这种精明的女人,为什么在子女面前也要如此示弱,以至于到如今做不得儿子的主。

徐王妃自有她的理由,若母亲太过强势子女必定软弱可欺,其实于将久不利。

不过对待外人可就不是这样了。

“是肯堂,”徐王妃哽咽道“他人不见了。”

柱东王爷一听也颇意外,那天燕肯堂和他起了争执之后不听劝阻,又去见了盛慕冰,但回来后就被软禁在家中。

柱东王爷以自己的名义向皇帝呈了奏折说燕肯堂在家养病,皇上也准了假。

可没几天的工夫燕肯堂居然不见了人,徐王妃担心他做出过激的事情来,所以才格外着急。

柱东王爷十分了解徐王妃的才干,知道她既然认定燕肯堂不在府中,那就一定不在府里,再派人找也是浪费时间。

“八郎哪里去了?”王爷想起了平素和燕肯堂最亲近的燕云堂,虽然燕庆堂也喜欢粘着七哥,但他毕竟年纪还小,做不了掩护燕肯堂逃出去的事。

“回王爷,王妃也叫小的们去请八少爷了,不过八少爷一早就出府去了,没在家。”官家小心翼翼地说道。

“好了,派人到宫门附近看着吧!”王爷无奈地说道“只要他不去御前理论就暂且随他去吧!”

儿大不由爷,有何况是主意正的燕肯堂。

擎西王府。

二小姐韦兰珊如今成了府里的当家人。

一大早起来,看过了后院看前院,伺候着母亲吃过药,又催着几个弟妹起床吃饭。

还要抽空叮嘱人好生把韦兰琪院子里的猫喂了。

自己吃过早饭后又要打点重阳节要送的礼物,一样一样地拉了单子到库房里对。

正忙乱着,贴身丫鬟霞奴从外头进来悄悄贴着她的耳朵说道“二小姐,燕家的八公子在外头要见你。”

韦兰珊一听是燕云堂忍不住香腮带赤,问道“好端端的他来做什么?”

“奴婢也是刚刚从外头回来时见他在门口,只说要见二小姐,见不到就不走。”霞奴无奈地说“我想着若让他总在门前站着总不像个样子,不如小姐出去见一见他,问问究竟是何事?”

韦兰珊因为孙茗茗的事,和燕云堂一直恼了这大半年,一直是避而不见。

因为两家都是高贵门第,所以燕云堂尽管心里记挂着韦兰珊,却也不能贸然相见。

但今天不知怎么了,居然径直跑到府上来要见韦兰珊。

韦兰珊虽然从心里不想见他,但自己如今毕竟管着府里的事,就算是其他人造访,也需得自己去接待。

所以想躲是躲不开的。

于是便说道“既然他非要见,那就见吧,把他请到荣恩厅去,先好生款待着,等我点完这边的东西就过去。”

霞奴连忙答应着退下去了,韦兰珊依旧在库房这边忙碌。

燕云堂还是幼时来过擎西王府,后来老王爷去世,他便也没再来过了。

走进来见各处井井有条,知道如今是韦兰珊当家,不由觉得与有荣焉。

霞奴将他让到了荣恩厅,早有小丫鬟端上来茶水点心和果品。

不一会儿就有许多丫鬟悄悄地凑过来,隔着窗屉偷看燕云堂。

一来早就知道燕云堂倾心于自家二小姐,二来燕家的子弟名满京华,谁不想多看两眼?

因此当韦兰珊走过来的时候,头一件事就是把这些爱凑热闹的小丫头都喝退了。

燕云堂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见到韦兰珊了,虽然每日里都要想她无数遍,可见到本人的时候依旧忍不住惊艳。

韦兰珊冷艳华贵,在家中只做寻常打扮,但朱唇明眸,绿鬓花颜,依旧令人屏息注目。

“燕公子安,不知贵足踏贱地所为何事?”韦兰珊全然一副客套口吻。

“我七哥离家出走了。”燕云堂道。

“七公子?”韦兰珊错愕“他出走……与我何干?”

韦兰珊不禁仔细看了看燕云堂,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不正常的痕迹来。燕肯堂离家出走的确让人匪夷所思,可巴巴的跑来同自己说就有些犯不上了吧。

“他走前同我说了一番话,”燕云堂继续说道“人生在世,掣肘无数。但求问心无愧,便可心安身安,否则只是天地间一楚囚。”

“你同我说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韦兰珊依旧一头雾水。

“兰珊,我今日来找你,就是要把自己的心里话说清楚,”燕云堂握紧拳头语速稍快地说道“我再也不想违心下去了!我,我非你不娶,你要么应下我的心意,要么拒绝。可我会永远等你,你不嫁我不娶。你若嫁了别人,我便出嫁做和尚去!”

“你,你是不是中邪了?”韦兰珊被他吓得不轻“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这是登堂入室调戏世家女,赶紧给我出去!”

第511章 好主意

511自从册封曾贵人之后,端敏郡主往皇后那里跑的更勤了。

卫宜宁和韦兰琪两个人心中明镜一般,知道她怕皇后心里不舒服,只是嘴上不说而已。

当然皇后也并没表现出如何不快,在宫里待久了的人,别的本事未必练的出来,但喜怒不形于色还是都能做到几分的。

这一日几个人下了早课之后又来到凤仪宫陪皇后闲话,半路上见丁内监的小徒弟刁虫儿打从前殿过来。

端敏郡主的丫鬟荇儿说道“这两日添禧宫的人织布梭似的往前头跑,想叫皇帝去他们那里。可连丁公公都碰了一鼻子灰,其他人更是白跑,瞧瞧那刁虫儿一瘸一拐的样子,指定是被贵妃娘娘拿来撒气用了。”

“我听说贵妃娘娘的确是病了,”郡主道“昨儿个刘太医给皇后请平安脉的时候说的。”

“我怎么听说贵妃娘娘是因为等皇上等了一整夜冻病了的?”韦兰琪压低了声音说“说这么冷的天,贵妃只穿了一层纱衣。”

“五姐姐,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卫宜宁现在真是越来越佩服韦兰琪打听秘闻的本领“我说你怎么一大早上就跑出去转悠呢!”

“何止,我还打听到曾贵人的养颜秘方了呢!”韦兰琪得意道“回头咱们也试试。”

“你还用养颜吗?”端敏郡主侧头看了看韦兰琪,雪肤花貌的,哪有一点瑕疵。

“怎么不用?”韦兰琪振振有词“你们看那曾贵人美得不似真人,说宜宁皮肤白,和她一比只怕还稍逊一筹,何况我的肌肤还不如宜宁的。”

“那你倒说说曾贵人用的是什么养颜秘方?若是好弄,咱们也弄一些试试。”端敏郡主听了不禁心动,哪有女孩子不爱美的?

“是一种叫龙皮膏的东西,”韦兰琪献宝似的说道“说是用嫩驴皮熬出来的,不似阿胶那般药性大,但滋补美肤却有过之无不及。”

几个人说着话就来到了凤仪宫,进去之后见皇后正坐在那里剥核桃仁。

端敏郡主见了笑着说道“这必是要给太后娘娘做什么吃。”

“你什么都知道,”皇后和蔼的笑道“太后每到入冬的时候都喜欢吃核桃松子糖,我就想着亲自做一些给她尝尝。”

卫宜宁等人于是坐下帮皇后一起剥核桃衣,一边拣些不痛不痒的话来说。

“娘娘,前边儿刚传话过来,皇上午膳不来咱们这儿吃了,直接在曾贵人那里用了。”凤仪宫的总管太监白禄走进来小心翼翼的回禀。

皇后的手稍稍顿了一下,继而若无其事的说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端敏郡主看了看皇后,说道“我早就想着在皇后娘娘这边蹭饭了,既然今天皇上不在这里用午膳,那我们就不走了。”

说完用手肘推了推卫宜宁和韦兰琪。

“皇后娘娘管理六宫,母仪天下,咱们总是这么打搅不太好吧?”韦兰琪猫儿眼闪闪带着几分调皮的语气说道。

“其实我也没那么忙,你们既然来了,就一起吃好了,还显得热闹些。”皇后说道“你们用不着在我面前小心翼翼的,往日里是怎么着如今还是那样就好。”

“姨母,其实那个曾婉侍也不过是一时的新鲜。”端敏郡主赶紧说“您贵为一国之母,岂是她能比得上的。”

“皇帝纳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我还不至于小肚鸡肠到这种地步,”皇后幽幽说道“只是我近来也不知怎么了,心里头怅然若失,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然您念念《金刚经》?”端敏郡主胡乱地出主意“太后娘娘不是常说念经能让人心静吗?”

韦兰琪比端敏郡主的心眼儿多,知道皇后有心病,但又不能说破,于是说道“我听说皇上昨日在早朝上大大地褒奖了太子,说他仁厚敏慧,有人君之风。”

果然皇后听了她的话后,眉头不自觉地舒展了几分。

韦兰琪又趁热打铁道“虽然说太子才略出众是皇家血脉的缘故,但自古儿子肖母,这里头也有一半是皇后娘娘的功劳。只不过娘娘平时谦虚内敛,不轻易展露才干而已。”

“没错,没错。兰琪你说的实在太对了。”端敏郡主不禁抚掌道“娘娘正该做几件事让众人都瞧一瞧,什么才是正宫的才干和心胸。”

“你们真是胡闹,这宫里从古到今就是这么几件事,且都是立好了规矩的。哪还有什么多余的事可作文章的?”皇后嗔怪地说。

她当然明白端敏郡主她们的意思,是想让她在后宫立威,好趁着曾贵人还没成气候就将她的气焰压下去。

只不过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难。想要把事情做的漂亮,不为人诟病,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宜宁的脑子最好使,你想个办法出来。”端敏郡主把球踢给了卫宜宁。

卫宜宁也不推辞,想想说道“不如就做寒衣吧。”

“寒衣?!”其他三个人都表示疑惑不解。

“给边关将士做的寒衣,早在八月里就做完运到边境去了。”皇后说道“这是历来的规矩,从来不敢错的,若再做寒衣送过去就有浪费之嫌了。”

“娘娘,你听我说。这个寒衣不是送给边关将士的,而是送给那些调运粮食的民夫的,”卫宜宁解释道“如今陛下最关心的就是赈灾之事,特地从收成好的地方调运粮食到受灾的地方去。如今就已征调民夫三四万人,后续只怕还有。如今天气渐渐寒冷,民夫们吃饭应该没什么问题,但穿衣上只怕就不能保证了。”

卫宜宁见过朝廷征调民夫做苦力,那些人吃的不如猪狗,穿的更是破烂。

但不管怎么说,吃的东西虽然不好,起码还能给果腹,能有一身像样的冬衣却不容易。

皇后听了眼前一亮,说道“宜宁这主意当真不错,我记得咱们宫里的内库还有不少陈年的旧料子,足够做几万件寒衣了。”

“这主意的确好,”韦兰琪点头称赞道“真是一举三得,既把府库里搁置的旧物派上了用场,又显示了皇后贤惠爱民,更替皇上安抚了人心。”

第512章 忽冷忽热

这天晚饭后韦兰琪的猫儿不见了,那是她最喜欢的一只,所以带进了宫来。

刚进宫的时候还只是小小的一只,如今已经长大了许多。平时最是乖觉伶俐,从来都不出缀锦阁的院子,可今日前后都找遍了,居然没有。

此时天已经黑了又起了风,韦兰琪决定要出去找。

此而卫宜宁正陪着端敏郡主解九连环,韦兰琪不想惊动她们,便悄悄地叫自己带进宫的两个丫鬟采薇采葵同她一起出去找。

主仆三人来到外面,韦兰琪想了想说“咱们还是分头去找吧,这样能更快些。”

于是三人分做三路,韦兰琪往正南方来。

她手里拿着一只小铃铛,平时都是用这个来逗弄猫儿的,如今提在手上轻轻的摇晃着,希冀那猫听到熟悉的声音能主动跑过来。

天黑之后侍卫们有的巡逻,有的站岗,关佐站在后宫和前殿的交界处,本来还有个侍卫和他一起。

但那人闹肚子,叫关佐先一个人先盯着,他跑茅房去了。

禁军侍卫其实是一件很枯燥的差事,且并不清闲,当值的时候,无论刮风下雨都要在外面坚守。

好在他们这些官家子弟最多只需要在这里熬三年,便会被分配不同的职务,混得好的还会被皇上赐婚。

关佐的心情很不好。

尽管他已明确同父母说了自己绝不会娶隋静莲,但徐国老频频差人询问,父亲不断向他施压。再加上在韦兰琪那里被泼了冷水,关佐那刚有些热乎气儿的心又彻底凉了。

只不过他平时就冷着一张脸,所以周围的人也并没觉得他和以往有什么不同,只是他自己心里清楚罢了。

一团白色的影子轻飘飘的走了过来,关佐定睛一看是一只白猫。

那猫儿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蹲下来,瞪着两只黑漉漉水汪汪的大眼睛怔怔的看着他,然后开始慢悠悠地洗脸。

关佐看了看这只猫,是一只雪白的狮子猫,和韦兰琪送他的那只香囊上面绣着的那只猫儿很像,只不过这只两只眼睛是黑色的。

又过了一会儿,这只猫似乎放下了警惕,慢慢的走到关佐跟前,轻轻嗅他的袍脚。

关佐本来是很不喜欢小动物的,可此时也不知怎么了,竟慢慢蹲下身,伸出手轻轻抚摸猫儿光滑又柔软的皮毛。

那只猫似乎很享受,眯起眼睛,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还伸出带刺的舌头去舔关佐的手。

关佐发现这只猫的额头上蹭了一块黑,忍不住伸手去掸,可弹了两下才发现那并不是弄脏了,而是天生的一簇黑毛。

圆圆的,像落了一滴墨。

渐渐地,那只猫似乎闻到了关佐身上的某种气味,竟跳上了他的膝盖,又要往他的怀里钻。

关佐的怀里揣着韦兰琪送的香囊,韦兰琪跟他说过里头装的是蘼芜的叶子,但其实还有薄荷草。

猫咪特别喜欢闻薄荷草的味道,又贪恋人身上的温暖,所以就一个劲儿的往他怀里钻。

关佐用大手擒住猫的后腿不让它乱动。

“阿碳,阿碳……”远处有人轻声地叫着伴着清脆的铃铛声。

关佐手里的猫儿听了不由得转过头去,两只耳朵警惕地转动着。

然后开始喵喵大叫起来。

韦兰琪自然认得自己猫儿的叫声,连忙循着声音找了过来。

走到近前才看清关佐倒提着猫的两只后腿硬邦邦的站在那里,见了她微微侧过了头,似乎有些别扭。

韦兰琪连忙走上前把猫儿抱过来,轻声训斥道“谁准你到处乱跑的?!再这么不听话不给你吃小鱼干。”

那只猫见了主人不断地用头去蹭韦兰琪的手和脸,就像小孩子撒娇一样。

关佐用眼角的余光打量韦兰琪,他有好些天没见到她了,原本无数遍叫自己死心,可再见到她心还是那么疼,似乎一呼一吸就要耗尽全身的力气一般。

“关侍卫,这次又要多谢你了。”韦兰琪一派自然地说道,相比于关佐,她早已把过去的事抛到了脑后。

“不必。”关佐冷冷的说道,似乎在赌气一样。

韦兰琪原本打算道了谢抱着猫就走的,可听见关佐阴阳怪气的便忍不住要回敬他。

于是转过身往前走了两步,直视着关佐问道“关侍卫,你是在生我的气么?”

关佐不说话也不看她,可心跳的快极了。

韦兰琪岂是这么好打发的,又往前走了半步,关佐都能闻到她头上桂花油的香气了,所以关佐向后退了半步。

韦兰琪不理他这些小动作,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是生气我上月回宫时对你说的那一番话对不对?”

听到韦兰琪的话,关佐忍不住看了她一眼,但依旧不说话。

“关侍卫,你是出了名的冷郎君,人家都说你冷面冷心。我听说有好多女子被你伤过心,不知你可向她们说过一句抱歉的话?”韦兰琪问他。

“我……我一直都是这么冷,是她们不知死活非要凑上来,怎么能怪我?”关佐说道“怕就怕忽冷忽热,给了念想又浇一桶冰水。反复无常,令人发指。”

“我就是这样反复无常的人,你现在知道啦!”韦兰琪嘟起嘴,不高兴地说道“谁叫你不禁逗,白叫了什么冷郎君!从今以后你千万不要不知死活的凑上来,我也是不会道歉的!”

“你……”关佐气结,可饶是如此生气,看着韦兰琪白生生的脸上满是娇嗔竟一句指责的话也说不出来,只憋得胸腔生疼。

韦兰琪也觉得心里委屈,原本以为他是个大冰块,怎么撩拨都不会化,谁想这么不经撩。反倒还给自己赖上了。

关佐本来就不善言辞,此时一肚子的话都憋在心里,一个劲运气。

韦兰琪干脆一跺脚抱着猫跑了,秋风吹起她的裙裾,飘飘然如凌波仙子,关佐的眼睛黏在她的背影上,无论如何也挪不开。

一直到韦兰琪消失在转角处,关佐才猛然觉得手背火辣辣的痛,看了看是被那只猫挠了一道爪痕,已经渗出了血。

第513章 贼

卫宜宁向皇后提出做寒衣的建议被采纳。

翌日,皇后便叫凤仪宫的总管太监白禄去内务府找管库的人支领布料棉花。

恰好陈淑妃过来请安,皇后便同她说起此事。

这后宫里的宫娥就有五六千人,做三万件寒衣,最多也不过半个月的功夫。

陈淑妃也连声夸赞皇后此举甚善。

可谁想本来以为很顺畅的事情,白公公去了半日又两手空空的回来了。

皇后见他神色有异便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内务府那边有什么事忙不开?”

白总管回复道“他们都不怎么忙,奴才过去的时候张公公不在,是二总管庄公公接待的我。我把娘娘的懿旨说了,可他却说如今库里的衣料不够。”

“这怎么可能?”皇后听了也觉得不对劲儿,对陈淑妃说道“若是日子隔得太久也还罢了,今年七月里你和我一起去清点的库存。当时清点积压的衣料有一千两百匹,拿出来六百匹布料给边关将士做了五万件寒衣。还剩六百匹,怎么说不够呢?”

陈淑妃点头,因为事情才过去几个月,所以记得很清楚。

“娘娘圣明,奴才当时也是这么说的。”白总管说道“可庄总管领我进去一看,里头的确不剩几匹布了。且都是霉烂了的,根本不能用了。”

“把庄文给我叫来!我要当面问问他。”皇后显然动怒了。

明摆着是内务府有人监守自盗,居然敢偷了皇家的东西,这得是多大胆子?!

皇后主持六宫,居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出了贼,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当,必然会累及她的名声和威仪。

陈淑妃本待要走,皇后却叫她留了下来。

那庄公公本就在门外头侯着呢,白总管出去把他叫了进来。

这庄公公长得又黑又瘦,这么冷的天,他居然满脸是汗,一进门就跪下了,碰头有声。

“不关奴才的事,不关奴才的事,请皇后开恩。”庄公公一个劲求饶,他这个样子只会让皇后更加生气。

“你是内务府的二管家,库里的东西没了,怎么就不关你的事?!”皇后呵斥道“趁早把事情交代清楚,我自然会辨明你有罪无罪。若还一味求饶,先拉出去打五十大板,再进来回话!”

庄文听皇后如此说,只得回复道“娘娘明鉴,奴才只是个二管家,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个跑腿儿的。内务府的一切事都是张公公说了算,奴才是早就被他拿下马来的,哪敢说个不字呢!”

虽然庄公公的话说的不是很好听,但皇后知道着大抵是实情。

于是说道“这事情就算不是你做下的,你也必定知情,你只要把知道的都说出来,我就不怪罪于你。”

“奴才,奴才只知道在给边关将士做完寒衣之后张总管一共分了四次,把剩余的大约六百匹布都运出宫去悄悄转卖了。”庄文说道“至于卖给了谁,又卖了多少钱,奴才可就一点儿也不清楚了。”

“张平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我还真是小瞧他了。”皇后道“他人在哪里呢?”

“回娘娘的话,奴才早叫人去找他了,不过还没到。”白总管赶忙说“说是在翠铭宫监工呢!”

“娘娘,还有件事奴才不知该说不该说。”庄文小心翼翼道。

“知道什么就快说,再这么遮遮掩掩的就叫人掌你的嘴!”皇后道。

“是,是,”庄公公连连答应“前一阵子三皇子身边的陈福和张公公走得很近,他们两个常在一处不知嘀咕些什么。”

“巳贤一向很本分的,他身边的人……”皇后有些迟疑不决。

“也保不齐手底下的人欺上瞒下,”陈淑妃说“毕竟巳贤还是个孩子。”

“娘娘,听他这么一说奴才也想起一件事来,”白总管说道“大上个月贵妃娘娘的寿辰,不过没有向往年那么操办。但我听说三皇子给她准备了一份很贵重的礼物,我当时还觉得奇怪,三皇子哪里有那么多钱?现在一想这两件事刚好能对上,该不会……”

“你是说陈福伙同张平偷盗府库里的积压布匹出去卖,所得的银子被三皇子拿去给贵妃娘娘办寿礼了?”皇后顺着白禄的话说下去。

“奴才也是瞎猜,到底还得把张平叫来问清楚了再说。”白总管道。

“不错,这偷盗的罪名可不能胡乱安放。”皇后点头道“尤其是涉及到皇子们的时候。”

一旁的陈淑妃也点点头,表示深以为然。

又过了一会儿,张总管被叫来了,这张总管生的又白又胖,因为赶路赶得及,此时气喘吁吁一头的汗。

他进门一见庄文跪在那里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张公公,你这个内务府总管的位置还是我扶你上去的。当时见你勤快小心,便把这差事给了你,也算是一项重任,可谁想到你居然干出监守自盗的事来,实在令人寒心呐。”皇后冷眼看着张平说。

“奴才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张平砰砰砰地磕头,地板都震动了。

“你先别忙着请罪,”皇后冷笑道“先把事情说清楚了不迟。你们打得好算盘啊!料着今年的寒衣已经做完,要到明年七月里才做下一批,而那时候自然又有新的布料能拿来用。绝不会有人在此之前还会过问那剩下的六百匹衣料,你们把这些拿出去卖了,的确是神不知鬼不觉啊!”

“皇后娘娘息怒,奴才是一时鬼迷心窍了。”张平痛哭流涕。

“你告诉我这件事可还有没有同谋?”皇后问道“我不信你一个人就敢做出这样的事来。”

“没有了,没有了,都是奴才一个人做的。”张平慌乱地应承道。

可他这个神情让人们都明白他是在撒谎。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皇后怒极反笑“到这个时候还不说实话,拖出去打五十板!”

“张总管,你还是趁早说了吧,我已经把知道的都说了。”一旁的庄公公劝道“我见前些日子你一直和陈福混在一块儿的。”

“陈福?”张平喃喃道。

“是不是你们两个一起干的?”皇后质问道。

“是……”张平咬紧了牙,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似的说道。

顶点

第514章 公爷,接客啦

514

日沉夕云起,又是黄昏时候。

一辆牛车慢吞吞地在超勇公府门前停了下来,大门紧闭,连个看门人也没有。

牛老车破,赶车的还是个上了年纪的驼子。驼背老人喘的比拉车的牛还厉害,好像要随时背过气儿去一样。

“咳咳咳,到了,还不快下来。”驼背老人对车里的人说。

半旧的碎花布车帘掀开,下来一个窈窕身影,红衣似火,眉目传情。

红衣女子怀里抱着个胖嘟嘟的小娃娃,不过两三岁的样子,穿着虎头鞋带着虎头帽,长得敦敦实实的很可爱。

女子扯了扯衣襟理了理头发,口里埋怨道“死驼子,你这破车慢死了,早知道还不如雇一辆骡车快一些。”

驼背老人咳嗽了两声,说道“你当我稀罕拉你吗?要不是你死求活求的,谁愿意这么冷天跑这么大老远的路。”

“别废话了,快去叫门。”红衣女子催促道,又抬头看了看府门上漆皮剥落的门匾“你确定是这家吗?”

“我还没老糊涂呢,”驼背老人气哼哼的说着走上台阶去敲门。

冬瓜正在门房里和葫芦两个人烤红薯吃,今年新栽的红薯刚拿出来卖,葫芦早起买菜的时候买了不少回来。

门房背阴,加上天冷,所以生了个小炉子,一来取暖,二来还能烤点花生红薯啥的。

听到敲门声,冬瓜觉得奇怪,说道“都快吃晚饭了,这时候谁会来呢?”

葫芦说道“快去看看吧,说不定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呢。”

说着也站了起来,和冬瓜一起到门口去。

“驼伯来啦!”冬瓜打开门,一眼就认出了驼背老人,亲热地招呼道“什么时候从家走的?走了大半天吧?快进来喝口热茶。”

“这位是?”葫芦看了看抱孩子的红衣女子,这位主儿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还没等驼伯开口说话,红衣女子朝葫芦甩了个眼风,娇声说道“我叫吴六娘,你们公爷最爱喝的梨花雪就是我亲手酿的。今天来是来找你们公爷叙旧的。”

冬瓜一边把他们三个人往里让一边跟葫芦小声嘀咕“这女的该不会是上门讨风流债的吧?咱们公爷每年可都要到她那儿去几次。而且你看她还抱着个孩子,该不会是咱们公爷的吧?”

葫芦翻翻眼睛说道“你那是什么眼神儿?那孩子都未必是这女人的,跟咱们公爷又能有什么关系?!”

“你怎么知道这孩子不是这女人生的?”冬瓜一撇嘴“你看他们两个多亲呐!”

这时那孩子就像是为了佐证冬瓜的话一样,甜甜的对吴六娘喊了声娘。

吴六娘极自然的亲了亲他的小脸,又像怕他冷似的,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襟。

“叫娘又怎么样,”葫芦不以为然“这女人一看就没生育过,不信一会儿你问问她。”

“要问你问,我才不问呢。”冬瓜说。

“我的天呐,好歹也是个公爵府,怎么破落成这样?”吴六娘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叹息“啧啧,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宅子早就没人住了呢。”

此时钟野正在院子里溜达,听到有人说话就走了过来,一眼就看见了吴六娘和佗伯,不由得很高兴的迎上来说道“你们两个怎么来了?”

“我们这么大个人瞧不见吗?”吴六娘抖着怀里的小娃娃说“明明是三个人。”

“不错,不错,是我口误。”钟野哈哈笑着伸出手来“一年多不见了,让干爹抱抱。”

自从钟野救了吴六娘的孩子之后,吴六娘便索性让他做了这孩子的干爹,钟野也觉得和这孩子颇有缘,便没有拒绝。

“若是嫌干爹叫着麻烦,把干字去了也行啊!”吴六娘妖娆地侧身,几乎要靠到钟野身上“我不嫌弃。”

钟野抱着孩子往后退了一大步,吴六娘差点儿摔倒,翻了钟野好大一个白眼。

“外边冷快到屋里暖暖吧!”钟野把客人让进屋子里去。

“对了,我今年新釀了竹筒酒,滋味不错,这次给你带了不少,还有哑婆做的泡菜,在车上呢!”吴六娘对钟野说“自从这死驼子上次回去说你居然是超勇公,我就一直想到你府上来看看。只不过菜社太忙,一直拖到了这时候。”

春天的时候,吴六娘按照约定让驼伯进城给钟野送梨花雪。

钟野于是请他来府上做客,驼伯回去同吴六娘说了,吴六娘自然大感好奇,想着要进城来看看。

原以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谁想到了这里一看,分明是一匹瘦马。

吴六娘忍不住逗钟野“原本一听你是公爷我还唬了一大跳,现在一看咱俩还蛮般配的,你看你手底下就两个仆人,一个呆呆傻傻,一个阴阳怪气,也不比我手底下那俩货强到哪儿去。虽然守着这么大个院子,可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过得还不如我呢!”

“你快饶了我吧!”钟野呵呵一笑“我怕你成了公爷夫人之后借着由头把半个京城的男人都糟蹋了。”

“那不会,”吴六娘媚眼流转,直扫钟野下半身“就凭你一夫当关,保证我没外心就是。”

“那也不成,”钟野一边逗那孩子一边说“我心里有人了。”

“且!”吴六娘轻哂“最厌烦你们男人装作一往情深的死样子了,恶心!”

钟野也不计较,让葫芦和冬瓜去搬车上的东西,顺便弄一顿像样些的晚饭款待两位客人。

驼伯的车上拉了不少东西,除了酒和泡菜还有不少腊味和干菜。

冬瓜和葫芦两个人抱着酒坛子往里走的时候见钟野正站在门里把那个小孩子托在自己手掌上,逗得那孩子咯咯大笑。

“唉!要是咱们公爷也有了自己的孩子该多好。”葫芦叹息着说“眼看着快三十岁的人了。”

“要是公爷有了孩子,是不是也得让你当奶妈呀!”冬瓜愣头愣脑的说。

“你他妈要是能让我产奶我就当。”葫芦轻飘飘丢过去一个白眼说道“这么多年凡是女人干的活儿,我都干的差不多了,也不差这一项。”

第515章 未知全貌

515

卫宜宁把手里的针线放下,低头太久了总要休息一下。

她的手炉放在一边,韦兰琪的猫趴在上面,像被抽掉骨头一样软绵绵地耷拉着脚爪。

卫宜宁看了一笑不忍心把它吵醒,于是就活动了一下手指,又拿起竹剪把一旁的灯芯拨亮了一些。

韦兰琪打着哈欠也放下了手里的针线,她们手上做的活计都是皇后给那些运粮的民夫准备的寒衣。

如今后宫里除了太后之外从上到下都在做寒衣,这是皇后娘娘带头做的,其他人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自然都得跟上脚步。

“嚯!宜宁你的手好快,这才多半天的功夫你就快缝完一件了!”韦兰琪看了卫宜宁手里的活计,忍不住惊叹“真是又快又好,谁穿了这件衣裳可有福了。”

“这样的粗布最好走针,不像那些绫罗绸缎,须得小心翼翼的,料子又滑又怕刮,还不容易拔针。”卫宜宁说道“何况我是做惯了的。”

“要说起来皇后也算仁厚了,”韦兰琪拿起一旁的温茶喝了一口说“私卖内库财物可不是小事,这三皇子平时看着挺守规矩,谁知背地里竟这样胆大。”

皇后因为要做寒衣,所以叫人去内库清点积压的衣料,谁想却发现那些衣料不见了。

查来查去竟然是三皇子身边的总管太监陈福伙同内库大总管张平将这些衣料偷拿出去卖了。

皇后特地把陈福和三皇子都叫过来问话,那陈福倒是还狡辩几句,但架不住三皇子率先认了。

不过赃款已经无法追回,皇后考虑到三皇子毕竟年轻不谙事,于是只重罚了陈福和张平,叫三皇子禁足三月,以示悔过。

卫宜宁静静地做着针线,没搭话。

“宜宁,你怎么不说话呀?这事儿你怎么看?”韦兰琪问她。

“未知全貌,不敢妄断。”卫宜宁回了八个字。

这件事情在宫里虽然早都传开了,只不过都是道听途说。尽管她们经常去皇后那里请安,但皇后自那之后再也没提起过这些事情,她们自然也不好多问。

事关皇家颜面,人们也不敢多打听,只是私下里说起,难免有各人臆断的成分在。

“那能怎样?终究皇后娘娘不可能冤枉他就是了。”韦兰琪一边缝衣裳一边说“也难怪三皇子不计后果的讨好徐贵妃,毕竟他自幼就是养在那边的,以后的前程少不得要徐贵妃替他说好话。他手里没钱自然要想法子,保不齐铤而走险,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败露了而已,想想也挺可怜的。”

“若这事是真的,三皇子只怕就此更加失宠了。”卫宜宁说道“何况这世上从来最多的就是锦上添花和落井下石。”

“嗯,你说得对,”韦兰琪听了连连点头,说道“自从三皇子被禁足,听说徐贵妃连看都没有看过他。只是叫人把当初三皇子送给她的那份寿礼退了回来,虽然不是亲生的,到底名义上也算母子,外人听了都不免寒心。我还真是有些同情三皇子了。”

“这话不要叫外人听了去,”卫宜宁忍不住抬头提醒韦兰琪“别的姑且不论,咱们在这宫里,最好不要掺和进皇家的纠纷里面去。”

“你不用嘱咐我,这点我自然清楚。”韦兰琪连忙应声道“小虾米挤进鱼群里一不小心就会被吃了,神仙打架,小鬼受伤,那受伤的小鬼多半是靠的近的。”

“姐姐知道就好,是我多虑了。”卫宜宁甜甜一笑“时候不早了,咱们也收拾收拾睡吧。”

韦兰琪答应一声,把做到一半的针线活放到一旁的笸箩里。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回自己房里了。

此时外面月黑风高,一个宫女披着件深色斗篷走在甬路上。

小心的绕过一队巡查的侍卫,来到了三皇子的寝宫外面。

守门的太监面若颜霜,毫不留情的训斥着夤夜前来的小丫鬟。

“两位大哥请通融通融,我只进去跟三皇子说几句话就走。”小丫鬟苦苦哀求着,把两张银票分别塞进两个太监的手里。

“你这是做什么?”其中太监侍卫被惹怒了,想要大声叫喊,把侍卫叫过来。

旁边那个年纪大些的太监却向他使了个眼色,然后对小丫鬟说道“就一刻钟的功夫,有什么话赶紧进去说吧。”

小丫鬟千恩万谢的从门缝里溜进去了。

先前那个太监忍不住说道“怎么能把她放进去呢?叫人知道咱们两个吃不了兜着走啊。”

“说你窝囊你还真窝囊,”年长的太监冷笑一声说道“就算被发现顶多打一顿板子,也不过二十下到头了。可你看看这银票,这可是五十两啊!咱们几年才能弄到这么些银子!”

那个太监被说动了,把银票揣进了怀里,忍不住问道“那个小宫女是哪个宫里的?我怎么看着面生呢?”

“你不认识她吧?告诉你,她算不得正经宫女,是孙家大小姐带进宫的丫鬟。”年长的太监笑着说“孙家是皇商,有的是银子。”

“孙家的丫鬟往三皇子这跑是为了什么?”那个太监还是不明所以。

“说你是个木头你还真是个木头。”年长的太监忍不住嘲笑他“你该不会是投胎的时候忘了带脑子吧。”

“我才懒得管这些闲事呢,只要有银子就行了。”这个太监说道。

“才他妈开窍,真是根木头!三皇子被禁足三个月呢,她们应该不会只来这一次。”年长的太监说道。

“既然这样,以后咱们每月都在这儿守着吧。”这个太监说道。

“瞧把你能的,就算是你想要这天天守着只怕也不能够。”年长的太监冷笑道“不过嘛,一会儿等那个小宫女出来,可以告诉她咱们两个都是哪些日子轮班就是了。”

孙茗茗的丫鬟进去之后,见到了三皇子身边的太监,是陈福的徒弟,把带来的一些书籍和吃食放下,又拿出几张银票来。

“这是我们姑娘叫拿给三皇子的,若还有什么需要只管言语一声。”小丫鬟说道“只要我们能弄得到就行。”

这个时候别人都躲三皇子还来不及,只有孙茗茗主动凑上前去。

因为对三皇子而言,这个时候才能患难见真情。

孙茗茗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第516章 三千宠爱在一身

二更鼓过,禁宫已是一片漆黑,唯独润祉宫的正殿卧房里还亮着一盏孤灯,灯芯掐得很暗,勉强能视物。

曾贵人还未睡,正在灯下做寒衣。一旁的楠木床落着帐子,皇上在里面睡着。

每当皇上转侧的时候,她就会轻轻起身,快步走过去安抚。

“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不睡?”皇上伸手在她微凉的削肩摸了摸,虽然口齿还有些缠绵不清,但关切意浓“当心着凉。”

“是不是吵到皇上了?”曾婉侍小心地问“我这就过去把灯熄了。”

“不必,有一点亮光比完全漆黑要好。”皇帝说着把曾婉侍搂进怀里“这寒衣虽然要得急,可自有那些宫娥们去做就好,你每日里都尽心服侍朕,大可不必再操劳其他。”

“这是臣妾自愿的,皇后娘娘体恤百姓,替陛下分忧,实在令人钦佩。臣妾为自己能稍尽绵薄之力欣喜,更何况连皇后娘娘自己都在做,我又怎么能例外呢?”

“你也太小心了,”皇上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说道“你是怕别人说你恃宠而骄,朕也知道这宫里有许多人对你颇有微词,只是你大可不必在意。凡事都有朕为你主张,你只管尽心服侍朕就是了。”

“皇上太偏疼我了,其实这宫里的人对我都好,尤其是皇后娘娘。”曾婉侍把脸轻轻贴在皇帝的胸膛上,柔声说道“臣妾进宫的时日虽然不多,但觉得皇后娘娘处处柔和大度实在是后宫的表率,对陛下更是一心体护,有这样一位皇后,陛下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你果然是个懂事的,不枉我疼你,”皇上自然喜欢后宫和睦,然而三皇子终究是领他失望了“只是因为寒衣之事引出了巳贤的不肖勾当,令朕心颇为怏怏。”

“三皇子这件事虽然做的不对,可以臣妾的愚见,一来他年纪尚轻,二来身边有不良奴仆蛊惑,三者,皇后已然申斥过他,陛下也罚他禁足三月。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何况他毕竟是陛下的子嗣,总要许他改过自新的机会。”

“你呀,真是怀着满心的善念。”皇上伸手在曾婉侍小巧的鼻子上刮了刮爱怜的说道“说起子嗣,你何时给朕再添一个子嗣呢?这段时间,朕的雨露可是只滋润你一人了。”

曾婉侍顿时红霞满面,娇羞无那道“陛下,臣妾无福……”

皇帝早把她拖上床去,笑道“不是你无福,是福气还未到,须得朕再给你积些福气。”

曾婉侍的身上有一股奇特的香味,隔着衣衫似有若无,但罗衣轻解便会变得浓郁起来,令人沉醉不已。

皇上十分喜欢她身上的香气,越闻越沉迷。

每次同她翻云覆雨后,由于体力消耗的厉害,便会陷入昏睡当中,因此倒再也没有失眠过。

**苦短,很快便到了上朝的时候。

曾婉侍亲自伺候着皇帝洗漱更衣用了早膳,大总管曲清带着八个执事太监在门外候着,同时还有若干侍卫备了驾辇在外头等着。

等他皇帝上朝之后,曾婉侍简单吃了早饭又拿过针线来。

一旁的宫女说道“娘娘,咱们刚该去给皇后请安了,去的迟了只怕要被人指点。”

曾婉侍微微一笑说道“我知道的,只是这件寒衣马上就要缝好了。你得先去把咱们院子里做好的汉寒衣都收集到一处叠好,咱们一会儿请安的时候直接带上。”

宫女答应着去做了。

曾婉侍飞针走线,很快将这一件寒衣做完。

她一共做了两件寒衣,叠好之后和宫女们做的放在了一起,并且叮嘱道“对外不要说我做了。”

“娘娘这又是为什么呀?你为了这两件衣裳已经熬了两夜了。”旁边的宫女既不解又不平“正好拿着两件衣裳堵一堵那起小人的嘴。”

曾婉侍面上毫无怒色,温婉笑道“古人早说过防人之口甚于防川,咱们又何必做着无用功呢?有些事做与不做,有些话说与不说其实都不是最要紧的,太多时候人们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比如这两件衣裳,就算她们知道我做了,也会觉得我是在哗众取宠,为自己博美名罢了。”

说着站起身,理了理鬓发,慢悠悠地往凤仪宫来。

人人都觉得曾婉侍一步登天,别有用心。可伺候她的宫女们却觉得这位新主子实在是没什么野心,每日里除了尽心服侍皇上,对其他的事情都不上心。

既不跟皇上要赏赐,也不和其他嫔妃争宠,更不会说别人的坏话。

饶是她如此低调,后宫的这些妃子对待她还像是乌眼鸡一样,恨不得把她生撕了才解恨。

只不过因为盛宠优渥,不敢明目张胆的对她怎样。可言谈举止之间,总是会流露出尖酸讥讽之意。

跟着曾婉侍的两个宫女捧着寒衣,心里不禁有些忐忑。

她们今日去给皇后请安,显然晚了一些,只怕又会被有心之人拿来说三道四。

果然到了凤仪宫,只见其他嫔妃都已经到了,正坐在那里陪皇后闲话。

曾婉侍上前请安,之后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皇后倒像往常一样和颜悦色的,徐贵妃斜眼看看曾婉侍,冷哼一声,明显透着不满。

“曾贵人今日又来晚了,日日服侍皇上实在是有功之人,不像我们这些无事可做的,也就是每日里给皇后请安还算是个乐子。”徐贵妃凉凉地开口,语气三分戏谑七分拈酸。

曾婉侍的两个宫女互相看了一眼,意思是果然。

徐贵妃这话表面上是在夸曾婉侍贬自己,其实有心的人都能听得出来,她在说曾婉侍恃宠而骄,不把皇后放在眼里,独霸皇帝的恩宠,而使得后宫其他嫔妃难沐皇恩。

“贵妃娘娘言重了,今日的确是我来迟了,实在不应当。不过是因为要把我那里宫人们们做的寒衣收上来呈给皇后娘娘,也算是尽一份心。”曾婉侍不急不恼的说。

“你们润祉宫的寒衣果然比其他地方的多几件,实在是辛苦了。”皇后命人接过来。

顶点

第517章 是非

517

“我那里的虽比曾贵人交上来的少两件,可好歹我自己亲手做了一件,也算是尽一份心意吧。”徐贵妃摆出高人一等的姿态的说。

“你前些日子病了,该好好养养身体,这针线活最是熬人心血的,能不做就不做。”皇后对徐贵妃说话也很是关切。

曾婉侍低眉顺目,并不多说话,显然不欲与人起争执。

只是虽然这样,可她的翠眉蝉鬓桃口杏腮依旧像一道太亮眼的光,让人觉得不舒服。

中众人说话的时候,若不是像徐贵妃那样夹枪带棒含沙射影,便是干脆无视她。

好容易散了,曾婉侍出来,两个宫女怕她心里不舒服,便引着她说道“娘娘,自从您进宫还没到宫里各处走走转转,难得今日天气晴好,且又无事,咱们随便走走可好?”

“也好。”曾婉侍这次没有拒绝。

主仆三个就沿着凤仪宫东面的路慢慢走着,一路上遇见不少宫女太监,纷纷向曾婉侍请安行礼。

带她们走过去后都不禁要在嘴上心里感叹一番,这曾婉侍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美女。

卫宜宁等人今日下了早课,端敏郡主便嚷嚷着要到马苑去骑马。

韦兰琪不骑马,就在一旁站着,看郡主和卫宜宁两人并辔而驰。

“宜宁,你说我的骑术见长了没有?不许说假话!”端敏郡主在马上问。

她喜欢穿绛红色的衣衫,头上不喜插戴珠翠,只用金冠或玉冠束发,显得玲珑秀丽,别是一番风姿。

“的确进步了很多。”卫宜宁含笑点头“一会儿再试试马上射箭,若能十箭六中,郡主可就算出师了。以后只要勤加练习就好了。”

“真的吗?如果一会儿射箭合格,你能不能带我去打猎?早听你说在老凌河打猎时候的趣事,我真是心痒痒的受不了。”端敏郡主的一双明眸闪出灼灼光华,像极了贪玩的孩子要去撒野一般。

“这事只怕不太好办,”卫宜宁话说了一半,回头一看围栏外,只见两位佳人并肩而立,如同娇花伴着软玉,令人心旷神怡。

“咦,那不是曾贵人吗?她怎么来了?”端敏郡主也不由得勒住了缰绳。

既然见到了曾贵人,两个人就不能在马上了,于是下了马上前问安。

端敏郡主起先对曾婉侍颇有敌意,但是后来见她言语随和,态度温顺,对皇后很是尊敬,态度便渐渐缓和下来了。

“想不到郡主马术如此了得。”曾婉侍赞叹道,无论是看到她神情,还是听她的语气都是诚心诚意的赞美。

“曾贵人过奖了,我这都是跟宜宁学的,她的骑术才是真正好。”端敏郡主大大方方的说。

“真是人不可貌相,卫姑娘看上去文文静静的,身手却如此了得。”曾婉侍一双碧眼上下打量了卫宜宁一番,莞尔一笑“我前几日给皇后请安的时候见她用的那条凤戏牡丹手帕绣的实在好,娘娘说是你的手艺。”

“贵人娘娘过奖了,”卫宜宁面容柔和神态贞静,怎么看怎么无害“我也就只有针线还算拿得出手。”

“我也想学骑马,不如改日你也教教我吧。”曾婉侍花容含笑,恰如沐浴在三月春光中的桃花。

“听娘娘的吩咐。”卫宜宁并没有拒绝。

带曾婉侍走后,韦兰琪眨了眨猫儿眼问卫宜宁道“你就这么应下了?这曾贵人如今红的发紫,有多少人都盯着她呢,你和她走得太近只怕会惹麻烦。”

卫宜宁又哪里想不到这些呢?和曾婉侍过从甚密,一来可能被皇后等人猜忌,二来也容易替人背锅,再者也不知道曾婉诗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是敌是友难以分辨。

“答应了固然麻烦,可拒绝的话就有好结果了吗?”卫宜宁淡淡一笑“既然摸不清,倒不如走近一些。”

等到曾婉侍回到润祉宫后,已经到了安排午膳的时候。

曾婉侍想了想对总管太监说道“你去上书房,跟曲总管透个话,让他想法子请陛下去皇后或是徐贵妃那里用午膳吧!”

“这……”总管太监面有难色道“小的每天都说,可没用啊!”

“多说几次总会有用的,”曾婉侍从容道“就说是我的意思。”

“这是她的意思?”皇帝听了曲清的话喘了几口气“是不是有人难为她了?”

“应该没有吧,”曲清也拿不太准“我问郝信了,他说贵人今日挺开心的,还去马苑转了转呢!说不定啊,贵人想给您什么惊喜,您总得给她容空儿不是?”

“哦,好吧!那我就去皇后那里用午膳,晚膳去贵妃那边。”皇帝说道。

徐贵妃倚在檀木方榻上,双眉散淡,脸上的粉黛也不像以前那么浓了,百无聊赖地转着一只金丝累就的蜻蜓头簪。桌上的香茗已经冷了。

“娘娘,听说今儿的午膳皇上是在凤仪宫用的。”一个宫女说道。

“哼,那是曾贵人自知理亏,以此赔罪呢!要不然她肯放皇帝出来?”徐贵妃冷嗤。

“娘娘,刚才曲清过来说圣上晚膳来咱们这边用。”丁内监进来禀告“您看看都安排些什么菜色。”

徐贵妃愣了一下,想说什么终究没说。

等到皇上来了,徐贵妃自然十分殷勤,一旁的丁内监说道“陛下,外头起了北风,不如今夜就歇在徐贵妃这里吧!”

“好。”皇帝点头。

徐贵妃很是高兴,像皇帝撒娇道“陛下,臣妾为了赶制寒衣,手指被扎了好多下,都说十指连心,当真疼的很!”

“爱妃辛苦。”皇上安慰道。

“陛下,曾贵人忙着服侍您,叫她宫里的人多做了几套,数量虽多,可臣妾想着尽心才是最要紧的。”

“曲清,摆驾!”皇帝陡然变得不耐烦起来。

曾婉侍处处小心,事事谦虚,可依旧挡不住有人攻讦。

“陛下,您这是……”徐贵妃慌了。

“贵妃说的很对,的确尽心是最要紧的。这后宫之中,除了皇后顶数你最尊贵,朕不耽误你做寒衣了,多做几件,给众人做个表率!”

第518章 情难自禁

518

九月底,卫宜宁等人出宫探亲。这一次,皇后准了她们两日假,据说是因为郡主求了情。

彼时天气已颇寒凉,众人都穿上了棉衣,上好的丝绵上身轻软,不用太厚就很暖和了。

韦兰琪怕冷,又在外头穿了一件披风,只不过她不用手炉,因为怀里抱着一只猫。

端敏郡主也出了宫,要回自己的郡主府去,和那几位公主不同,她在宫外是有自己的府邸的,所以也更自由。

“宜宁,别忘了答应我的事!”端敏郡主临走时还不忘掀开车帘同卫宜宁说话:“不准再糊弄我了!”

“我尽量。”卫宜宁回应道:“若是能行,我叫人给你送信去。”

“你们还真要去啊?”韦兰琪怕冷似的缩了缩脖子说道:“冷都要冷死了,你们也太有闲情了。”

“五姐姐,你不去么?”卫宜宁问韦兰琪:“可要叫上你?”

“不去不去。”韦兰琪使劲摇头:“我可没那么大瘾头。”

卫宜宁回到家已经快到掌灯时候了,小舍儿和春娇都在门前等着她。

“宏安去哪里了?”卫宜宁见弟弟不在,就断定他根本没在家里,否则的话一定会到门前等候的。

“少爷去钟公爷府上了,”春娇含笑伸手扶卫宜宁下车边说:“还不是因为难得有个晴天,这些日子可把他给拘坏了。”

卫宜宁知道卫宏安和钟野很是熟悉,当初和自己相认之前就一直住在那里,足足好几个月。

又何况钟野是个极难得的豪爽之人,让弟弟多受些他的熏陶,免得书生气过重。

卫宜宁对观音保期望甚高,总想他既斯文又英武,胸襟开阔,眼界高远。

“姑娘,外头冷,咱们快些进去吧,老太太还在屋子里等着呢。”小舍儿憨憨地说道:“张妈做了你最爱吃的豇豆坨,刚出锅的时候,我偷着尝了一块,又甜又软。”

众人听了忍不住都笑了。

卫宜宁举步上了台阶,才走了两步,只听街口一阵马蹄声响。侧过头看时,只见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骑在马上,尽管此时光线昏暗,卫宜宁也一眼就认出是钟野和卫宏安两个人。

“宏安少爷真是比曹操还快呢!”小舍儿拍着手笑道:“刚提到他这就回来了。”

卫宜宁于是是转过身来,就站在台阶上等着。

一眨眼的功夫,两个人就来到了门前。卫宏安滚鞍下马,像箭一般飞到卫宜宁的怀里。

“有劳公爷亲自送宏安回来,近来一切都安好吧?”卫宜宁眸如星子,含笑向钟野致谢。

“都好,我恰好要到城西去,刚好顺路。”钟野已经许久没见到卫宜宁了,虽然在外人看来,也还不到两个月的光景,但对钟野来说一日不见便已如三秋了。

借着夜色,他忍不住贪恋地多看卫宜宁几眼,只觉得她又长大了一些,鹅蛋脸纤秾合宜,柔美的脖颈在微微低头的时候像兰花的花梗一样优雅悦目。

就连那双最引人注目的眼睛所透出的神情也不自觉带出三分妩媚,俨然是个大姑娘了。

钟野每一次见卫宜宁,心里头都忍不住五味杂陈。

喜欢是真喜欢,恨不能把她放进心里最干净最柔软的那一处呵护一辈子,可又得反复告诫自己不能因为私心毁了卫宜宁。

像她这般的女子,不该再吃穷困的苦。

“姐姐,公爷今日教我马腹藏身的绝技了,等我练熟了演给你看。”卫宏安十分兴奋地对姐姐说。

“好,”卫宜宁亲昵地揉了揉他的发顶:“越发长本领了,姐姐真高兴!”

尽管卫宜宁夸的是卫宏安,可在钟野听来心情却无比的舒畅,他能为卫宜宁做的只是尽自己所能去守护她和她在乎的人。

教会卫宏安防身之技,让卫宜宁放心,对钟野而言仿佛一件最有功德的事情。

“姑娘怎么还不进来?老太太急着问呢!”如意从后院走过来,话刚说完就见到了钟野,连忙致歉:“原来是公爷到了,奴婢给您请安。”

“这有什么可道歉的,你们快进去吧,老太太都等急了。”钟野心里有千般的舍不得,可知道自己也该走了。

“公爷慢走。”如意等人忙说。

钟野转身牵了马向西走去,他打算牵着马出了这条街再上马,好像只要走得慢一些心就会好受一点儿。

“公爷等一等。”在钟野走出去大约两三丈远之后,卫宜宁在身后叫住了他。

钟野豁然转身,见卫宜宁快步朝她走来,嘴角含笑,鬓发如云,裙裾蹁跹像四月的飞花。

钟公爷不知在梦里多少次梦见卫宜宁向他走来,见此情形忍不住心跳得像擂鼓,把牙都咬疼了,才勉强控制住自己不伸出双臂去迎她。

“宜宁,”钟野轻唤,每一次叫卫宜宁的名字,钟野都觉得自己在一咏三叹:“你叫我做什么?”

卫宜宁的脸微微有些红,抬手将鬓角的一缕碎发掖向耳后。

这本是女子们常有的动作,可是在钟野看来这么一个轻微的举动,却让卫宜宁尽显小女儿的情态,几乎让他眯了心智。

卫宜宁满心里都没想过钟野对自己抱有的时儿女之情,有些调皮的一笑道:“公爷,我有事相求,不知道明天您可有时间?”

“你尽管说就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钟野应声道。

在遇见卫宜宁之前,他从来也没觉得自己潦倒落魄有多辛酸,可认识卫宜宁之后,他总想要把世上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就越发意识到穷困之可悲。

他不想误了卫宜宁,可只要能为她做的就绝不推辞。

所以不管卫宜宁让他做什么,他都会干干脆脆地答应下来。

“端敏郡主想要到野外去打猎,我想让你陪我们去,否则我心里没底。”卫宜宁笑道:“不知道公爷能不能赏脸?”

“好。”钟野应道:“几时去?”

“卯时二刻城北翠庭山下见。”卫宜宁说完回身跑向门口,因为朱太夫人等不及干脆扶着个小丫头出来了。

“好。”钟野的心像是冰雪消融在阳光下,欢喜的草芽一片片地冒了出来,绵绵到天边。

第519章 神往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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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瓜又到门口去看了看,依旧不见钟野的影子,忍不住嘟囔道“都快宵禁了,公爷怎么还不回来?”

葫芦准备要睡觉了,打着哈欠从冬瓜面前走过去,说道“我明早还要起来做饭先睡了,你给公爷留门吧。”

“公爷不是说送了宏安少爷就回来的吗?”冬瓜念道着“该不会是又去哪里喝酒了吧?”

“依我看不大可能,前些日子吴六娘带来那么多好酒,他还没喝净呢,况且他身上又没几个钱。”葫芦道。

两个人正说着话钟野就回来了,冬瓜和葫芦见他手里提着许多东西,忍不住问道“您这是弄的什么?”

“别乱打听,都什么时候了,快洗洗睡吧。”钟野把手里的东西背到身后,大踏步地回自己的卧房去了。

“那布袋里鼓鼓囊囊的,该不会装的都是春宫画吧?”冬瓜翘着脚不死心的张望着。

“就是又怎么了?”葫芦翻了翻眼皮说道“咱们公爷是个有血有肉的汉子,看点儿春宫画又怎么了?”

“可我觉得他这样对不起卫姑娘。”冬瓜有些别扭的说道。

“呵呵,”葫芦怪笑了两声说道“要是咱们公爷出去找别的女人才叫对不起她呢!这算什么啊!”

钟野当然没有听见他们两个的议论,兴冲冲地提着袋子回到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后,就像是小孩子摆弄新得到的玩具一样,兴致冲冲地打开了袋子,把里头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看。

里头根本没有什么春宫画,只有马奶酪、牛油之类的奶食。

每一样都看完之后又小心翼翼的装回袋子里面去,就放在自己床边的桌子上。

钟野从小就是一个心大的人,每天只要躺在床上很快就能入睡,可今天却不一样,总是心潮澎湃静不下来。

好容易到了后半夜睡着了,可是才睡了两个时辰就醒了过来。

又耐着性子躺了一会儿,实在是躺不住,索性起来洗漱。

冬瓜和葫芦听到动静都觉得奇怪,葫芦爬起来隔着窗子问了一句“公爷你这么早起来可有什么要紧事吗?等我给你做早饭。”

“你们睡吧,我没什么事儿。”钟野答道“就是睡不着。”

“那您轻着点儿,我再补个觉。”葫芦说道。

不过等葫芦在睡醒之后,做了早饭才发现公爷早已出府去了。

“可煞作怪,明明说没什么事,怎么不声不响的就出去了。”葫芦端着碗纳闷。

“肯定是昨晚春宫画看的有点儿多,气血上涌,找地方疏散去了。”冬瓜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眯着眼睛晃了过来。

“闭嘴吧,你赶紧把这碗粥喝了。”葫芦把碗放到桌上,懒得理冬瓜了。

钟野早早的就出了城在山脚下等着,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才见有人走了过来,仔细一看,正是卫宜宁等人。

“叫公爷久等了,真是抱歉。”卫宜宁打马上前说道。

和卫宜宁一同前来的,除了端敏郡主还有邵楠,此外就是几个小厮丫鬟。

众人都见了礼,端敏郡主是第一次见到钟野,不由得很是惊诧,毫不掩饰地说道“钟公爷你简直比传闻中长得还要孔武威猛,什么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今天才算见到活的了。”

钟野听了她的夸赞,忍不住朗声大笑,说道“郡主过誉了,钟某生得狼犺,有污尊视。”

邵楠今日休息,因为昨天他去探望朱太夫人,卫宜宁便想着他一向是最稳重周全的,就叫他一同出来打猎,更何况总是人多才更热闹有趣一些。

众人汇合在一处便打马往山上来。

端敏郡主不是没见过围猎,皇家每年都要有春狄秋狝,规模隆重声势浩大。

这是她身为女子只能关猎,并不能下场,再加上那时候她骑射不佳,也没有多少打猎的兴致。

可如今不同了,和卫宜宁在一起后她对骑射越发感兴趣,因此总想着出来打猎。

为这件事已经磨了卫宜宁好久了。

“郡主,今日你可有眼福了,钟公爷打猎的手段独步一时,见过的人没有不称赞的,”邵楠在马上说道“我之前曾有幸见过几次,真是自愧不如。”

还没等钟野谦虚一番,端敏郡主就把话接过去了。

“真的吗?那可太好了,不但可以大饱眼福,更可以大饱口福。”端敏郡主高兴的说道“我听兰琪说宜宁烤肉最拿手,香味能飘出几里外去,还说今日打猎她虽不来,但一定要给她带些野味回去烤才行,否则就不理我们了。”

钟野走在最后,卫宜宁在他的正前方。

哪怕只是背影,钟野都觉得美不胜收,哪怕要他一直这样走下去都心甘情愿。

还没等走到山顶,在半山腰上钟野就一箭射中了一只公鹿。那箭正射入鹿的心脏,没挣扎两下就死了。

端敏郡主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的说的道“这也太快了吧,我还没有看清呢。”

说话的时候一只野兔在马前跑了过去,端敏郡主大呼小叫的拿出箭来,还没等搭上箭兔子就已经跑得不见了踪影。

端敏郡主于是来了兴致,拨马追了上去。

钟野是从来不猎小兽的,因此坐在马上很是悠闲。

卫宜宁许久没骑马了,心情极佳地纵马驰骋,直跑了好久才勒住缰绳。

虽然她平日里总是一副平静的面容,喜怒不形于色。可钟野还是能够感觉出来她的情绪起落,从而判断出她的喜好。

为了让端敏郡主过足瘾,卫宜宁只射了两箭便停下来了。

由邵楠陪着端敏郡主追野兔逐野鸡,她则和钟野在一旁闲话。

“钟公爷听说你每年都要去漠北陇西,那里的景象和书上写的想比如何?”卫宜宁问钟野。

“千里平川,莽莽荡荡,黄沙戈壁,万里无垠。”钟野缓声道“那里的天比京城的天不知高了多少,金雕在头顶上飞,就像一朵又一朵的黑云。”

“有机会真想去看一看,”卫宜宁神往道“在那样的天地间纵马疾驰,定是件快意的事。”

“若你想去,我可以陪着你去。”钟野在心里默默地对卫宜宁说,可事实上他的嘴紧紧地抿着,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第520章 欢喜忧愁

520

旭日东升,人影向西。

山坡上衰草离离,金风扑到人脸上,带着湿冷的水汽,精神随之一震。

五花马鼻息咻咻,独自在一边撒欢,被霜打过的草它是不肯吃的,所以用蹄子把草根刨出来嚼。

嚼了两口大感失望,又小步跑到卫宜宁的马儿旁边,抬蹄晃头地好似喝醉了酒。

卫宜宁的那匹马是端敏郡主府上的,也是一匹良马,不过胆子有点小,五花马体格异常高大,它凑到跟前来,那马儿顿时觉得受到了威胁,变得焦躁起来。

钟野见了对五花马喝道“少惹事,一边凉快去。”

五花马才悻悻地走远一些,躺在地上甩尾巴去了。

端敏郡主兴致勃勃地追着一只獐子翻过山去了,邵楠随后紧跟着,此外,端敏郡主的那几个小厮和两个会骑马的丫鬟也紧随其后,生怕有什么闪失。

卫宜宁和钟野一个拾柴一个宰剥猎物,很快就都弄完了,可还没见端敏郡主和邵楠回来。

“宜宁,你早上吃了饭没有?”钟野问。

“吃了的,”卫宜宁蹲在地上把干柴聚拢在一处“不过没吃太饱,怕骑马不舒服。”

“左右郡主他们还没回来,不如我先给你烤点儿东西吃。”钟野说说着从自己马上拿下一只布袋,然后蹲下来把柴堆点燃。

“这袋子里装的是什么好东西呀?”卫宜宁好奇的探过头,毫无防备的样子让钟野心里一暖。

等到看清口袋里装的都是她最喜欢吃的奶食的时候,卫宜宁笑的像个孩子“公爷你真厉害,从哪里弄得这些紧俏货?春娇去街上转了好几次也没买到,商铺里的人说西域的奶食最快也要进了十月才有呢。”

“我认识一个西域来的商人,他今年比往年提前半个月来昭邑。前些日子我见到他,他送了我这些,我随手就放在马身上了。刚才恰好想起来,反正现在也无事可做,不如烤些来吃。”钟野的语气很是随意,说得仿佛一切都只是巧合,并没有刻意准备。

卫宜宁拿起一块干酪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说“好新鲜的味道,还没干透呢,只是我还没吃过火烤的奶食,以前吃的都是蒸的或炸的。”

钟野拿出小铁钎来将各样奶食穿好,放在火上慢慢转动烤着。

用火烤奶食是牧民们祖传下来的饮食习惯,中原人是不这么吃的。

“我很小的时候,母亲总喜欢在火上烤了奶食喂给我吃,她是西域人,喜欢这种简单的吃法,别有风味。”钟野说起母亲,眼神总是会不自觉地暗三分。

卫宜宁还从没见过这样的钟野,在她心里钟野气魄强健,为人慷慨,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好似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落拓不羁放纵随意,不为任何事烦恼。

却原来他也有黯然神伤的时刻,但不会让人觉得软弱,反而因此更显出了真性情。

“钟公爷,先太夫人是西域人,不知你可有去过西域?”卫宜宁问。

“我去过三次,”钟野把一串烤好的干酪递给卫宜宁,关切的说道“慢点吃,小心烫。”

卫宜宁道了声谢接过来,尝了一小口后忍不住兴奋地赞美道“果真风味独特,带着一点儿烟火气,但奶香浓郁,返璞归真比糖蒸和油炸的都合我的口味。”

钟野看她眯着眼睛,一脸满足的样子,全然没了平时的精明沉稳,可却让他异常心动,只想让卫宜宁永远都这个样子。

钟野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又递了一串奶食过去,并不准痕迹地挪了挪了身体,挡住了侧面刮过来的冷风,仿佛在卫宜宁身前安了一架大屏风。

“钟公爷,你也吃呀!”卫宜宁不好意思一个人吃独食,亲手烤了一串回敬给钟野。

火烤的奶食虽然好吃,但免不了会粘上一些灰烬,卫宜宁吃的已经很小心了,却还是在腮边蹭了浅浅的一道灰,像一只偷吃的猫儿。

见卫宜宁吃的过瘾,钟野才搭上烤架把之前弄好的野味穿在上面。

调料什么的,之前早已准备好了,钟野慢慢转动烤架,看到火候差不多了卫宜宁再往上面撒调料。

苍凉肃杀的山上传来阵阵肉香,端敏郡主他们又处于下风向,很快就闻到了。

“我累了也饿了,咱们回去吃东西吧。”端敏郡主的脸红彤彤的,一身骑装显得她妩媚又英气。

他们又打到了几只小猎物,加上之前的那些一顿根本吃不完,端敏郡主已然过了打猎的瘾,被香气引诱也就不想再恋战了。

邵楠温煦一笑,说道“郡主慢行,刚刚纵马疾驰,回去的时候在马上歇歇,才不致下马后过分不适。”

“邵侍卫,我知道宜宁为什么叫你来了,”端敏郡主直爽地说道“你真是太能体恤人了。”

邵楠并未觉得难为情,温和的一笑说道“郡主过奖,在下有不到之处还请见谅。”

“宜宁还有什么本领?她平日里都太谦虚了。”端敏郡主调皮地眨着眼睛问邵楠“还有,她有什么喜好?我记得她快要过生辰了,想要送她个礼物。”

邵楠听了端敏郡主的话知道卫宜宁和她相处得的确不错,心里着实替卫宜宁高兴。

说道“宜宁虽然是我的妹妹,可对她的喜好我还真不是很清楚,”想了想说道“或许女扮男装能算一个吧?”

卫宜宁没进宫的时候,有时和他们一起出来玩,为了方便就会换上男装,那时候穿的一般都是邵楠他们的衣裳。

而且,卫宜宁扮男装很是好看。

“诶,这主意好,起码够别致!”端敏郡主高兴地说“多谢你啦!不过还要替我保密。”

等他们回来的时候,野味也烤好了,卫宜宁把野鸡翅膀和野兔后腿肉切下来一些放到银盘里递给端敏郡主。

“下个月还来!”端敏郡主一口肉还没咽下去就说“打猎太好玩儿了,比观猎过瘾多了。”

吃完之后已经过了午时,众人上了马慢慢下山。

进城之后,分路而行,钟野在路口停留片刻,望着卫宜宁离开的方向怅然若失。

第521章 禁宫黑影

521

夜阑更深,宫漏声残,寒枝上的鸟雀都寂静无声。

负责巡夜的侍卫橐橐脚步声渐渐远去,黑暗中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溜进了润祉宫。

守门的太监和上夜的宫女,早都敌不过困倦沉沉睡去,那道影子在黑夜中如幽灵一般毫无阻碍的走进了正殿。

尽管周遭墨一般的黑,它却似乎十分熟知这里的布局摆设,竟然没有触碰到任何东西,径直来到了寝室。

帘帐低垂,皇上和曾婉侍都已经睡熟了,屋子里有股不好言说的气味。

曾婉侍一直在床的外侧,为了侍候皇上方便,即便是睡着的时候也是如此。

黑影掀起了床帐,睡梦中的曾婉侍轻轻地皱了皱眉,似乎有所察觉,但并没有醒来。

床头镶着一颗龙眼大的夜明珠,光芒虽不及灯烛明亮,但也能看清大致轮廓。

黑影伏低了身子,仔仔细细的瞧的曾婉侍,像是非常困惑的样子。

“你怎么能乱跑呢?”黑影小声的嘀咕着“不准你跑到我床上来。”

说完它伸出手把曾婉侍一把拖到了床下。

跌下床的曾婉侍自然醒了,缓了缓才发觉自己从床上掉下来了。

但随即她就发现有人替代了她原本的位置躺在了床上,惊慌再加上黑暗,让她来不及看清床上躺的是谁便惊叫起来。

一声惊呼,皇上醒了过来。外面的太监宫女也听到了叫声,赶紧起来。

皇上当然也发现有人闯了进来,并且还躺到了床上。

曾婉侍爬上床把那人推了下去,并挡在皇帝身前,生怕这个人会伤到皇上。

只是那个人也不依不饶,一边和曾婉侍撕扯一边大喊道“岂有此理,这明明就是我的寝宫,你到底是谁?居然敢跑到这里来?!”

她这么一喊,曾婉侍依旧不知道她是谁,但皇帝却明白了。

外头的太监宫女一窝蜂似的涌了进来,明灯亮烛的映照下刘才人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半坐在地上,眼神气愤又诧异,

在看曾婉侍,因为原本在休息,所以穿的很少,在同刘才人拉扯的时候,被她抓伤了手臂和脸颊,很是狼狈。

“这是怎么回事?!谁放他进来的?!”皇帝捶床大怒“换做是刺客呢?!只怕这会儿该给朕收尸了!”

宫女太监们知道皇帝动了真怒,吓得战战兢兢跪了一地。

“先把刘才人带回去,告诉她院子里的人把她看好了!再有一次乱跑出来,那些人全部问斩,一个不留!”皇上切齿道“一群废物!”

“陛下息怒,当心龙体。”曾婉侍上前,伸手给皇上顺气,柔声劝道“实在是这会儿夜已经深了,奴才们都服侍一天了,老虎还有打盹儿的时候呢,又何况是人。又何况刘才人在这里住了十几年,早就习惯了。皇上何必跟一个病人计较?下次叫人看严一些就是了。”

皇上强按下怒气,吩咐道“赶紧叫御医来给曾贵人看伤,顺便把刘才人送回去。”

下面的太监宫女赶紧答应着,有几个站起身来扶着刘才人就往外走,谁想刘才人死活不肯离开。

此时的她神志混乱,狂乱的喊道“我没看见!我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不会乱说的,求求你们饶了我吧!”

她越是这样,皇帝越是心烦。下人们干脆用布堵住刘才人的嘴,把她抬了回去。

“你们轻一些,千万别弄伤了才人。”曾婉侍叮嘱道“天气冷,才人身上没穿厚衣裳,把我的披风取来给她裹上。”

一边是疯疯癫癫的刘才人,一边是善解人意的曾贵人,皇帝的心不由自主的更加偏向了后者。

翌日。

徐贵妃听说了昨晚的事情后,冷冷一笑,推开了面前的燕窝粥说道“这刘才人疯的越发离谱了,皇上竟没把她彻底关起来。”

“听说是曾贵人在圣上面前好一番的求情,才使得刘才人免于被罚。”丁内监一边给徐贵妃递漱口水一边说道。

“她倒是心善。”徐贵妃冷哼一声,不知说的是真话还是反话。

“现在宫里的人都说曾贵人宅心仁厚,难怪皇上宠爱她。”丁内监的嘴角永远上翘着,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哼,皇上宠爱她可不是因为她的心有多善,不过是贪图她那副妖冶的皮囊罢了。当谁不知道呢?!”徐贵妃一副参透至悟的语气说道“这姓曾的笼络完皇上之后又开始变着法儿的收买人心了。”

“那依娘娘的意思,咱们可要对她做点儿什么吗?”丁内监小声问道。

“暂时还不用,看看再说。”徐贵妃慢慢摩挲着自己手指上的红玉戒指说道“有些事是急不得的。”

“娘娘不愧是将门出身,果真有大将风范。”丁内监夸赞道“就凭这一点,后宫无人能与您比肩。”

“我最不喜欢听奉承话了,尤其是你,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像是假的。”徐贵妃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丁内监的奉承“不过嘛,我倒是觉得这润祉宫的风水不怎么好。刘才人在那里住着落了这么一个结局,当初她受宠的时候,那院子里的总管太监应该是你的师父吧?”

“就是那个罗公公。”丁内监答道“后来刘才人早产,孩子夭折,他因为这件事受了处罚,从润祉宫的总管太监被贬到了辛者库,如今早已去祖陵守制了。”

“哎,说起来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十年了,可是想着就好像是昨天发生的一样。”徐贵人忽然感慨起来“刘才人的孩子若是活着,应该和博儿一般大了。”

“刘才人是个福薄之人,当初她进宫的时候,比您要受宠。世人都说她比您貌美,可我却觉得她不如你有福气。”丁内监一笑说道“事实上奴才的眼光果然不差。”

“什么福气不福气的,在这宫里要想活下去可不只是东风压倒西风那么简单。”徐贵妃懒洋洋的站起身来“帮我拿钱挥手褂子拿来,请我得去给太后和皇后请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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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2章 只言片语当年事

522

二十八日黄昏,卫宜宁等人回了宫,韦兰琪有些鼻塞咽痛,因为怕过了病气给宫里的人,所以继续告假在家休养。

卫宜宁和端敏郡主回宫听说了前几日夜里刘才人跑回润祉宫惊了圣驾的事,又听说庆华公主因为这件事狠狠哭了一场,发了寒症,如今卧病在床根本出不了门。

卫宜宁于是想着去探望刘才人,就同端敏郡主商议,郡主也同意,打发了两个宫女跟着她,顺便带了不少点心和水果过去。

大约是受了惊吓的缘故,刘才人疯的更厉害了,几乎到了不认人的地步。

不过她似乎对卫宜宁还有些许的印象,见她来了之后,情绪平和了一些,但不说话只是盯着看。

常年伺候她的两个宫女站在一旁抹眼泪,如今她们这里的待遇更差了,甚至还不如冷宫。

虽然刘才人那晚抓伤了曾婉侍,但曾婉侍不但没怪罪她,还在皇帝面前替刘才人求情,此后也并没有找她的麻烦。

可是曾贵人宽容,不代表着别人也一样,这宫里捧高踩低的人多了去了,甚至还比着赛似的看谁的手段更狠。

“卫姑娘,多谢你这时候还记挂着我们才人,论理我们该去郡主那边磕头谢恩的,可是才人身边离不了人,如今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其他人早都各寻出路了。”刘才人身边的宫女说。

“你们的意思我代为向郡主传达就是了,你们好生照顾着才人。”卫宜宁温言道。

一个宫女拿起一块桂花糕走过去送到刘才人嘴边,谁想刘才人受惊似的一把打掉了,拼命的往床里面缩,一边往被子里钻一边狂乱的说道“我不吃,我不吃这东西是有毒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快走吧,我不会说的。”

“娘娘莫怕,你好好看看是奴婢啊!奴婢怎么会害你呢?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吃一块点心吧。”宫女像哄孩子一样哄劝着刘才人。

“啊,是你呀!对,我想起你来啦!你叫柔奴对不对?你不会害我的,你最善良了。”刘才人握住宫女的手,难得露出了笑容。

伺候刘才人的两个宫女进宫还不到五年,压根儿不知道柔奴是谁,只以为是之前伺候刘才人的宫女。

卫宜宁听到刘才人说出柔奴的名字来,心中有些震惊。

柔奴本来是在明贤太后跟前当值的,刘才人成这个样子居然还记得她,可见两人当年应该是比较熟悉的。

“是啊,才人莫怕,她就是柔奴,不会害你的。”卫宜宁上前语声低柔的安抚着刘才人,并用眼神示意了那宫女把手里的点心递过去。

刘才人慢慢放下戒备,把点心抢过来塞进嘴里胡乱的吃了起来。卫宜宁见她噎的厉害,忙上前给她顺背。

趁那个丫鬟去倒茶的功夫,卫宜宁小声在刘才人耳边说道“柔奴跟你说什么了?”

“她说快走快走,什么都不要说。”刘才人小声的说,身体缩成了一团。

“不要说什么?”卫宜宁又问。

“不要说太后宫里有男人。”刘才人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神中的惊恐十分明显“否则会要人命的。”

卫宜宁已经不止一次的从刘才人的口中听到太后宫里有男人的事情,可见这件事对刘才人来说印象极深。

她口中的太后应该是已故的明贤太后,刘才人必定是撞见了太后与某个男人私会所以才会对翠铭宫讳莫如深。

而从刘才人刚才说的话推断,柔奴也必定是知情的。

只是刘才人到底知不知道柔奴真正的死因是什么呢?

“娘娘,喝口茶吧。”宫女端过茶来。

卫宜宁只能按捺住心中的疑惑,装作若无其事。

之前她和刘才人谈话,宫女只以为刘才人说的都是疯话而卫宜宁不过是在应付她,又何况他们两个人说话的声音都很低,根本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卫宜宁原本还想多停留一会儿,再向刘才人打探些信息,可正在这时,丁内监却来了。

他的到来让人很是意外,要知道他可是润祉宫的总管大太监。

如今徐贵妃的位分比刘才人高了好几级,又何况之前一直都没派人来过,这时候忽然来了个大总管,实在有些出人意料。

丁内监依然是那副满面含笑的神情,只是他的眼仁是青色的,特别像蛇眼,总给人一种阴险狡诈的感觉。

“原来卫姑娘也在这里,真是太巧了。”丁内监打着哈哈说“杂家是奉了贵妃之命来探望刘才人的,特意带了些补品过来。”

他身后跟着个小太监,手里捧着一个大托盘,里头装了好些猴头燕窝之类的补品。

卫宜宁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说道“我来了有些时候,也该回去了。”

说完告辞出去了。

她从刘才人这里出来之后,并没有直接回缀锦阁,而是脚下一转朝冷宫方向走了过去。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卫宜宁身形极快,脚步又轻,根本没有人看清是谁。

春荷姑姑守着一盏油灯正在缝鞋面,见卫宜宁来了忙起身说道“姑娘,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打搅了春荷姑姑,我只是想来问一件事。”卫宜宁连头上的披风兜帽都没有摘下来,看来真的是只问一句话就要走。

“什么事?只要我知道的一定会告诉你。”春荷姑姑放下了针线说道。

“您知道如今的刘才人,也就是之前住在润之宫的刘贵人,在十年前和徐贵妃关系怎样?”卫宜宁问。

“这个啊……”春荷姑姑想了想说“我对她们两个之间的事情不是很清楚,但也还记得那个时候她们两个几乎是同时入宫,那个时候刘贵人先生下了庆华公主,并且她比徐贵妃更加貌美温柔所以更得宠,这一点是公认的。在徐贵妃还只是才人的时候,刘才人就已经晋升为贵人了。但那时候她们两个人走的很近,总是以姐妹相称,看上去很是亲密。后来又先后怀上了皇子,不幸的是刘才人小产,孩子夭折。从那之后,她的神志就不正常了。”

第523章 坠井

523

卫宜宁听了春荷姑姑的话,秀眉微微皱了一皱,原本受宠的刘才人如今疯癫张狂,而原本不甚得宠的徐贵妃却平步青云。

这或许是巧合,又或许是刻意谋求的结果。

虽然不知当年她们两个人关系好到什么程度,但就如今来看,徐贵妃并没有如何照顾这位落魄的姐妹。

包括对庆华公主,也未见的那边的人对她有什么体恤,每次生病的时候,还不如端敏郡主等人去探望的勤。

卫宜宁当初只从卫宗镛的口里打听到了丁内监,如今看来她已有三分断定徐贵妃也参与了当年的事情。

还记得那个之前被关在冷宫里变相虐待的罗公公,他原本是丁内监的师父,也是润祉宫的总管。

成王败寇,罗公公失势,丁内监上位,连带着他们的主子。

这其中必定有一番惊心动魄的内幕。

只是目前凭借着已知的事情还不能推断出当年的真相,她还需要进一步的追查。

“对了姑姑,当年刘才人怀的皇子夭折是在什么时候?你可还记得?”卫宜宁问,想要查清楚当年的事,必须把时间节点弄明白才能对的上号。

“这个嘛,你容我想想,毕竟已经过去太久了。”春荷姑姑一边用手指敲着自己的头一边想,好像这样能把陈年的记忆给唤醒似的“那时候明贤太后驾崩,宫里一片忙乱。然后就听说刘才人小产的事了。只是那时候都忙着举哀,顾不上留意她这边的事。再后来柔奴就死了,我也离了翠铭宫。”

“听说明贤太后是病死的,但究竟是什么病,姑姑能不能告诉我?”卫宜宁问。

“卫姑娘,你不是说就问一件事吗?”春荷姑姑道“你还是先坐下吧,我给你倒一碗茶。”

卫宜宁失笑,自己的确问得越来越多了。

“哎哟,瞧我这记性,没有水了。”春荷姑姑拿起水壶来发现里面已经没有水了,不好意思道“姑娘稍等,我去拿些水来。”

“姑姑不必麻烦了,我不渴。”卫宜宁道。

“哎,你可是贵脚踏贱地到这里来看我。我总要尽一尽主人之谊的,只是我这里没有好茶,你不要嫌弃才好。”春荷姑姑一脸的歉然。

听她这么说,卫宜宁就不好拒绝了。

看得出来春荷姑姑是一个耿直要强的人,她既然如此说就是没把卫宜宁当外人,如果太客气了反而让她心里不好受。

春荷姑姑在外头披了一件旧棉衣,又把最上面的扣子扣好了。

“我先把灯息了吧,别叫人知道你来我这里。”春荷姑姑吹灭了油灯,提着水壶走了出去,出门前还特意把门关上。

冷宫的门窗又老又旧,且无人修缮,卫宜宁静静的坐在黑暗里。听着冷风吹过,门窗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旧窗纸经过风吹雨打早已破败不堪,冷风一个劲儿的往屋子里吹。

卫宜宁试着把当年的事情在脑海里穿了穿,草蛇灰线一般,忽隐忽现。

“还有几个关节没弄清,只要把这些都理顺了,就能够查出当年的真相了。”卫宜宁在心中默默的想。

她之所以跑到春荷姑姑这里来询问徐贵妃和刘才人当年的关系,只是因为今天看见丁内监去了刘才人那里,卫宜宁的第一感觉就是这件事似乎很不合理,越是不合情理的事情背后一定有原因。

原本她以为刘才人和自己父亲被冤枉的事并没有关联,但如今看来未必是这样,很可能当年的事情彼此交错联系,而这些人也都各自充当了某种角色。

只可惜这些人疯的疯,哑的哑,死的死。

丁内监一定是知情的,但他绝不会告诉卫宜宁就是了,还得她自己查。

“不好啦!快来人呐,有人掉井里啦!”远处有人声嘶力竭的叫喊着。

“快快快!把人捞上来,说不定还有救。”有人开始到处找绳子。

这声音立刻引起了卫宜宁的警觉,她急忙站起身来开门跑了出去。

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隐在了一棵树后,看围在井口的那些人七手八脚把里头的人拉了上来。

“哟,这不是春荷吗?她怎么掉井里头了?”有人认出了落水的人。

“别看啦,已经断气了!没瞧她头上有那么大一个血窟窿吗?”另一个人说道。

卫宜宁的心忽地坠了下去,春荷姑姑出来提水,居然掉进井里身亡。

是意外还是遭了毒手?

她忍了又忍,才没有上前。

在这宫里,没人会在意一个冷宫里的老宫女坠井的事,但一定会有人对端敏郡主的伴读夜里出现在冷宫里感兴趣。

卫宜宁的眼前闪过丁内监阴冷的眼神,和总是上翘的嘴角。

在查明真相之前卫宜宁绝不允许自己轻举妄动。

“春荷姑姑,请原谅我此刻不能上前。我承诺,以后会为你四时祭奠,一直到我死为止”。”卫宜宁在心里默默的承诺。

她不想连累别人,可春荷姑姑的死却让她很是自责。

“如果春荷姑姑的死不是意外,那就有可能丁内监等人已经开始防备我了。”卫宜宁边往回走,边在心里慢慢盘算“我须得多加小心才是。”

回到缀锦阁,刚好看到自己的两个宫女秋分和白露提着灯笼出来找她。

二人见了卫宜宁,连忙上前说道“姑娘怎么去了这么久?郡主不放心,打发我们出来找呢!”

卫宜宁压下心里的情绪,还像平常一样温婉的说道“我只是绕了一段路而已,所以回来的晚了些。咱们进去吧!”

“皇后娘娘赏赐了许多锦缎,郡主说叫您选几件自己喜欢的料子呢。”秋分说道“都是今年新进贡来的,花样好看着呢。”

卫宜宁其实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但还是说道“好啊,那我去看看,前几天还听郡主提起说要做衣裳呢。”

卫宜宁走了进来,端敏郡主回头向她招手道“宜宁快过来看看,喜欢哪几个?替兰琪也选了吧,等她病愈回宫的时候衣裳也做好了。”

第524章 脸要笑心要狠

524

丁内监拿起鱼籽冻的酒杯,喝了一口暖好的黄酒,蛇眼微眯,嘴角噙着一抹笑。

一旁拿着酒壶的刁虫儿又殷勤地满上了一杯,谄媚地笑道“师父,今儿徒儿算是立了一功吧?”

“你倒是够机灵,”丁内监的眼睛看着手里的酒杯说“就是不知道事情做的干净不干净。”

“师父放心,绝对没人看见,这个徒儿敢打保票,当时那老婆子走出来,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刁虫儿道“我从后头上去一下就把她推到了井里,那老婆子连一声都没叫出来。”

“你可真够心狠的,我不过叫你跟着去看看,谁想你竟自作主张的动手了。”丁内监挑了挑眉毛凉凉地说道。

“师父平常不是教导说,人若不狠难成大事吗?”刁虫儿依旧一脸的笑,如果说丁内监是一条笑面蛇,那么着叼虫儿绝对是一只笑面虎。

尤其是在丁内监面前,无论挨了训还是遭了打,他都是笑模笑样的,绝不哭丧着脸。

“我问你,你可听清楚那姓卫的丫头跟那老婆子究竟说了些什么话吗?”丁内监问。

“徒儿没敢靠的太近,所以并没听清楚他们说的是什么。”刁虫儿小心的说道“不过徒儿谨记您老人家说的话,只要看到她们两个说话,就要尽早动手。”

“算你懂事,没有枉费我一番心血。”丁内监又喝了一口酒,语气中透露出几分赞赏。

刁虫儿被夸赞,喜的浑身发痒,又给师父倒了一杯酒。

“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要盯着那姓卫的丫头和那老婆子呢?”丁内监斜着眼睛看着刁虫儿问。

“若您老人家想让我明白,自然会告诉我。您不说我就不问,这也是您老人家教导过的。”刁虫儿机灵的面相很讨喜,不然丁内监也不可能看上他。

“不错,你懂得这个道理就可以多活几年了。”丁内监伸了个懒腰,放下了酒杯。

刁虫儿见丁内监有了睡意,连忙放下酒壶,将他扶起来,口中说道“你老人家操劳了一天,快好好歇歇吧。徒儿帮您宽衣。”

“虫儿,以后你多留意着一些那个卫宜宁,她若有什么反常的地方你及时报给我。”丁内监躺在床上口齿缠绵的说道。

“徒儿记住了,师父放心吧。”刁虫二帮丁内监把被角掖好,又轻轻的放下了床帐,才慢慢的退了出去。

卫宜宁此时正在端敏郡主那里挑选衣料,她给自己只选了两块衣料,给韦兰琪挑选了三块。

“你选的也太少了,白放着这么多料子。”端敏郡主说着拿起一块湖蓝的衣料在卫宜宁身上比了比,说道“我看这料子就很好看。”

“郡主,这些玉石首饰是皇后娘娘叫我们送来的,说是想给您和韦卫两位小姐。”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的两个小太监手里捧着托盘,里面摆放着几件玉石首饰。

“有劳了,放下吧。替我向皇后娘娘谢恩,这么晚了我们就不过去叨扰了,明早再过去。”端敏郡主道。

这几个人走了之后,端敏郡主对卫宜宁说“宜宁,你去选两件吧!就算自己不戴留着送人也是好的。”

端敏郡主自己对钗簪之类的首饰不怎么感兴趣,她平时束发只用金冠或玉冠。

这次皇后娘娘派人送来的玉石首饰里就有两件精巧别致的玉冠,一看就是特意留给端敏郡主的。

“皇后娘娘今日真是好兴致,打发人来送了这么多东西。”卫宜宁也只选了两件最朴素的首饰。

“娘娘当然高兴,这些日子太子的身体比往年都好,二皇子也安分了许多,没再胡闹。”端敏郡主笑道“再加上每年入冬的时候各地都会进贡,按规矩也是要分赏众人的。”

端敏郡主命人把东西都收拾好,才想起来问卫宜宁“你去看刘才人怎么样?”

卫宜宁听了眼神黯淡了几分,说道“我看着病情是比以往加重了,照这样下去,刘才人只怕挨不了多长时间。”

“哎,这刘才人真是可怜。”端敏郡主忍不住叹息“归根结底,她还是心眼儿太小了。虽说皇子夭折谁都不愿意,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当时那么年轻,好好调养再生育就是了,何必钻牛角尖呢。”

“是啊!”卫宜宁附和着说了一声,其实她心里却并不这么想。

刘才人应该是一个胆小的人,但还不至于因为一次小产就疯了。

只不过大多数人都不清楚这里面的事情,便以为只是因为孩子夭折想不开而疯癫了。

“徐贵妃那边这几天消停了不少,”端敏郡主忽然想起了许贵妃,抿嘴笑道“我觉着徐知惜她们几个最近也收敛了许多,不像以往那么张扬了。

唉,这宫里的人呐,就好比是花花草草,皇上就是天上的那轮太阳,照到了谁身上谁长得就壮些,开得艳些。没照到的就只好在角落里自生自灭了!”

“难得听到郡主感慨,”卫宜宁忍不住莞尔一笑“兰琪姐姐前些日子还嚷着要把徐知惜养的那条狗毒死呢,现在看来用不着了。”

徐知惜养了一条哈巴狗,取名叫琪琪,为的就是恶心韦蓝琪。不过前两天她的这只狗乱跑,吓到了出来散步的曾贵人。

曾贵人虽然没说什么,可随后这件事就被皇帝知道了,派曲清带了人直接到那里把这条狗给勒死了。

徐知惜哪里敢表现不满,连徐贵妃都不敢说什么。

“其实我倒觉得这曾贵人是个省事的,”端敏郡主说道“她现在虽然受宠可并没有乔张做致,倒是处处低调内敛,我跟皇后娘娘说话的时候,连皇后都这么称赞她呢。”

卫宜宁只是略微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端敏郡主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卫宜宁道“今晚是有异域血统,所以生的这样美艳。我前儿打猎的时候见钟公爷就是一副西域人的面容,你说将来他的女儿是不是也会非常好看?”

第525章 眼中钉

525

一大早,徐贵妃的脸色不是很好。

眼睛下边有淡淡的黑影,气色也不如以往红润了,显然夜里睡得不好。

偏偏一个小宫女失手打碎了一只茶盏,碎瓷声很是刺耳,徐贵妃因此动怒,叫人过来狠狠掌她的嘴。

丁内监进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一幕。

昨夜不是他当值,所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一进门看到眼前的情形就猜出几分来了,毕竟这么多年他一直跟在徐贵妃身边,对主子的脾气可以说摸得十分清楚。

当即含笑上前,指着那个挨打的小宫女说道:“新挑上来的丫头就是毛手毛脚的,不像个样子。还不快下去,到外头跪着去,在娘娘眼前碍什么事?!”

那小宫女挨了打不敢求饶不敢哭,含着两包眼泪捂着脸悄悄的下去了。

这边丁内监殷勤地给徐贵妃按揉太阳穴和肩颈,一边小心地问道:“娘娘昨夜里睡得不好吗?要不要请个太医过来瞧瞧?”

“不必了,只是做了个梦,醒了之后就走了困,再也睡不着了,等一会儿再补个眠吧。”徐贵妃的语气里带着几丝疲惫:“你先给我按按。”

“娘娘,奴才有件事儿想跟您说一说,”丁内监低声在徐贵妃耳边说道:“昨日我到刘才人那里去,恰好看见了卫宜宁也在那儿。她见我去了之后便起身走了,我打发了一个徒弟跟着她,谁想她竟然是去冷宫找那个叫春荷的宫女。”

“春荷?”徐贵妃有些懵住了。

“就是那个翠铭宫原来的宫女。”丁内监提醒道。

徐贵妃的脊背明显僵了一下,问道:“她去那里做什么?打听当年的事吗?”

“应该是的,否则她往冷宫里跑什么?不过我的徒弟已经把那个老公女推到井里淹死了,她想再问也找不到人了。”丁内监说道。

“虽然说事情过去了很久,她想要查只怕也查不清楚,不过皇后倒是挺器重这丫头,我怕她借机生事。”徐贵妃说道:“总是要防患于未然。”

“娘娘说的是,奴才也想到了,特意派了徒弟常盯着,看她可有什么反常的举动。”丁内监缓缓说道:“不过奴才还想请示一下娘娘的意思,若是实在不放心的话,不如咱们先下手为强?”

“如今这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盯紧她就是了,发现苗头不对再动手,”徐贵妃沉声吩咐道:“刘才人最近疯得很,那位可是传话进来,让咱们尽快把她给解决了。”

“是,奴才昨儿去看了刘才人,的确疯的不像样子。只是之前她虽然神志不清醒,可从来不乱说话。这阵子也不知怎么了,一个劲儿的胡说。”丁内监说道:“依奴才看也是留不得了。”

“既然这样,你就想个法子做的机密一些。”徐贵妃说道:“别叫人看出什么来。”

丁内监这里刚答应了个是,有宫女从外头进来禀告道:“娘娘,姑娘在外头求见。”

在徐贵妃宫里人人都称徐知惜为姑娘。

“这丫头又来做什么?前些天刚惹了祸,这会儿还不长记性吗?叫她进来吧。”徐贵妃嘴里虽然抱怨,但对自己的亲侄女还是真心实意的疼。

徐知惜走了进来,打扮的粉光脂艳,见了徐贵妃满脸含笑的请安。

“一大早的你跑我这儿来做什么?”徐贵妃一面吩咐人给徐知惜端燕窝粥来吃,一边问她。

“还不是那个孙茗茗,求了我好几天了,非要我上您这儿来替三皇子求情。”徐知惜无奈的耸耸肩:“她平时那么恭敬,我总不好狠心回绝,只好到您这儿来转转,回头就告诉她我跟您说了。”

徐贵妃听了没说话,孙茗茗平时没少向她们姑侄两个孝敬东西,拿人手短,这个道理用在哪里都是一样。

“小姐,依奴才说这也不用急,三皇子只不过被禁足三个月,到年底自然就出来了,他又不是在里头受刑。”丁内监说道。

“谁说不是呢?我早跟她说了,谁知道她就是不放心。”徐知惜无可奈何地说。

“这丫头可真够认死理儿的,看来她真是盯上巳贤了,你回去跟她说,等三皇子出来了,我会跟他说的,趁早把他们两个的事定下来。”徐贵妃说道。

而这边的孙茗茗却已经等不及了。

本来她想上皇后那里解释三皇子给徐贵妃送的寿礼是从自己那里拿的钱,可一想三皇子并没有直接跟她说,而是陈福接洽的这件事。

更何况她又怕皇后因此怀疑她和三皇子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如此一来反倒弄巧成拙,因此只能隐忍着不说。

可三皇子被禁足一天,她心里便难受一分。

更何况她害怕三皇子因此彻底失了皇帝的欢心,那么将来就极有可能不被封王,毕竟这样的事情是有先例的。

孙茗茗可不希望自己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在这件事情上她们家可算是倾尽全力了,决不能半途而废。

孙茗茗先是苦求徐知惜,后来发现根本指望不上。

又何况如今徐贵妃已经不像原来那样受宠,皇帝已经连着两个月没到她宫里住了。就算她想帮,只怕也没有机会。

所以孙茗茗狠了狠心,决定去找曾贵人。

“宁敲金钟一下,不敲铙钹三千。”孙茗茗对自己说。

又何况抛开为三皇子求情这件事情不谈,单看曾贵人如今受宠的程度,讨好她也绝对没有坏处就是了。

因此这天一早上,孙铭铭掐好了时间,等着曾贵人去皇后宫中请安出来的机会,想上前去套一套近乎。

不过令她失望的是,曾贵人并不是一个人从凤仪宫出来的,她旁边还跟着卫宜宁和端敏郡主,她们一行人直接去了马苑骑马。

看着曾婉侍和卫宜宁有说有笑亲密的样子,孙茗茗的眼睛直冒火。

怎么又让这个臭丫头占了先?

“我一定得想办法把卫宜宁打压下去,”孙茗茗暗下决心:“谁让她在我前面挡了道。”

孙茗茗觉得如果真的让卫宜宁成了曾贵人的人,那对自己绝对没好处。

更何况她还指望着通过曾贵人帮三皇子翻身呢。

第526章 孙茗茗的挑拨

徐知惜在徐贵妃那里又得了两件首饰和一块上好的衣料,心满意足地来找孙茗茗。

庆华公主病着,白雯在正房里照应,孙茗茗只是每天过去两趟应个卯,并不尽心在跟前陪侍。

此时她正在自己的屋里,还把几个丫鬟都支出去了。

徐知惜进去的时候,发现她正以手支颐望着窗外发呆,连屋里进了人都没有察觉。

徐知惜只当她还为三皇子的事发愁,款款坐下说道“我刚刚去贵妃那边了,娘娘说她会跟圣上求情的。”

“唉,”孙茗茗幽幽叹了口气,把脸转了过来,说道“知惜,你也不必急着去求娘娘了,毕竟现在贵妃娘娘也不是经常能见到圣上。”

孙茗茗的话让徐知惜很不快,不过她也没有发作,毕竟孙茗茗说的是实话。

“我现在就想着自己进宫是不是个错误。”孙茗茗垂下眼帘,语气很是哀戚。

“就这么点子事不至于吧?”徐知惜觉得她特别矫情。

“我不是以为三皇子的事。”孙茗茗抬起头看向徐知惜,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那是因为什么?你们家费了那么大的周章把你送进宫来,你现在又后悔。”徐知惜冷哼一声。

“我是想着自己得罪了人,将来只怕没有好果子吃,还会连累全家,倒不如不进宫来了。”孙茗茗一副黯然伤神的样子。

“你又得罪了谁?”听她这么说,徐知惜立刻警惕起来,她可不想因为孙茗茗而受到连累。

“卫宜宁啊,”孙茗茗道“你不是知道我和她有过节吗?”

“切,我还以为是谁,就那个死丫头有什么可怕的。她现在就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别看她进了宫,我敢打包票将来她的归宿一定是最差的。”徐知惜冷傲的说。

“知惜,你还不知道吧?”孙茗茗小心翼翼的看着徐知惜,一脸担心的表情。

“知道什么?”徐知惜忍不住问道“难道卫家又复了爵不成?”

“那倒是没有。”孙茗茗摇了摇头。

“既然没有,那有什么可怕的?就算是她家复了爵位,也不能想奈何谁就奈何谁呀!”徐知惜道“况且还有我给你撑腰呢。”

“我就是觉得这卫宜宁心机深的可怕,”孙茗茗咬着手帕,眼睛里满是畏惧“跟她做对手,最后恐怕都不知是怎么死的。”

“她做什么事了,就把你吓成这个样子?,你这么说我还真感兴趣了,你好好的给我讲一讲。”徐知惜催促道。

“前几日我听着宫里的几个宫女背地里议论,说前些日子肖家的小姐进宫跟卫宜宁说想让她做太子的侧妃。”孙茗茗把声音压的很低“我一想这肖卿卿和卫宜宁本来就是闺中密友,肖卿卿是太子妃,她自然不希望太子侧妃比她身世显赫。卫宜宁最会笼络人,又会博人同情,肖卿卿属意她也情有可原呐!”

孙茗茗这一番话说完,徐知惜几乎惊出一身冷汗,她怎么从来也没想过这种可能。

徐知惜心仪的人是太子,心心念念想做太子侧妃。被选入的这些伴读里她最忌讳的是韦兰琪,因为韦兰琪样貌绝美,最招人眼目。

与她相比,沉默安静的卫宜宁很容易被忽略。

可徐知惜到此时还不想露怯,依旧嘴硬道“这是谁这么捕风捉影的传闲话?太子侧妃岂是谁想当就能当的?”

“起先我也觉得可能不真,所以就没跟你说。可是近来我发现卫宜宁和曾贵人走得很近,你想啊,她原本就是端敏郡主的伴读,皇后自然是待见她的,再讨好了曾贵人,届时在圣上面前替她说好话。肖家、皇后、再加上曾贵人,这三股势力都帮她,她想做个侧妃难道不可能吗?”孙茗茗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徐知惜,像两眼深井,令人心悸目眩。

徐知惜从来也没把卫宜宁放在自己一般的位置上,总觉得她根本就不配。

可是听了孙茗茗这一席话,仿佛自己后背被人捅了一刀,又惊又怒,只想夺了刀反刺回去。

“好你个卫宜宁,想要扮猪吃老虎,也不怕撑破了肚皮!”徐知惜在桌上狠狠拍了一下,手掌都红了“想要攀高枝,也不怕跌折了自己的腿!”

见徐知惜发了怒,孙茗茗反倒平和下来劝她“知惜,你何必跟她一般见识呢?不是说你斗不过她,而是跟这样的人犯不上。”

“我就是不许她玷污太子!”徐知惜的眼梢都立起来了,可见愤怒到了极点“像这样下贱的东西也配做太子的侧妃?!”

“她当然和你不能比,可是知惜你也不用太在意,太子将来必定要有很多妃嫔的,也不差她一个。你心仪太子,以你的人品相貌和家势,当然做得了太子侧妃,到时她不还是一样要巴结你。”孙茗茗按住徐知惜的手说道。

“你知道什么?!”徐知惜气极败坏的说“太子明年大婚,起码要过半年以后才能纳侧妃,且依照祖制,大婚当年只能纳一个侧妃。若是被她抢了先我的脸往哪儿放?!”

“那,那该怎么办?”孙茗茗束手无策地说道“因为三皇子的事情,皇上也对贵妃有所不满,会不会因此也连累到你呀?”

毕竟不管怎么说,三皇子自幼就在徐贵妃跟前长大,徐贵妃虽不是上他的生母可一样有教育的责任。

更何况三皇子这次犯事也是为了给徐贵妃送生辰寿礼,虽然徐贵妃说自己不知情,也没有收任何人的礼物,可别人怎么想就另当别论了。

“且没到盖棺定论的时候呢,”徐知惜深深吸了几口气,尽力平静地说道“今天的这些话你不要再对任何人讲了。”

“我知道,”孙茗茗乖巧又讨好地频频点头“绝不会乱说的。”

“行了,我去那屋里看看庆华,”徐知惜说着站起身来“你也别在那儿长吁短叹了,更不要说那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

“真是将门出虎女,只怕也只有你能打压住那个卫宜宁了。”孙茗茗不忘给徐知惜灌下一碗**汤。

第527章 深夜火起

夜静更深,一钩新月挂西天,只有寒鸦孤凄的鸣叫偶尔响起,却并不能惊醒早已熟睡的人们。

可卫宜宁却在这个时候突然惊醒了,并且很快的起床穿衣,打开门就要出去。

外间上夜的宫女迷迷糊糊的醒了,揉着眼睛问道“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好像是哪里着火了,我去看看。”卫宜宁头也不回的说。

“着火?”那两个宫女听了立刻慌了“姑娘怎么知道着火了?”

“我好像听到了救火梆子的声音。”卫宜宁道。

那两个宫女立起耳朵来听了听,什么也没听见,笑着说道“哪有什么梆子声啊!姑娘别是做梦魇住了。”

“那我也出去看看,没事的话再回来。”卫宜宁到底不放心,还是出去了。

禁宫中重楼叠嶂,如果不是站在高处的话,很难看到远处。

不过在黑夜里,火光却很容易辨识。

卫宜宁走出院子就看到西北方向半边天都映红了,只不过因为着火的地方偏僻,前边所有的宫殿都背对着那里,且又是深夜,大多数人都没发觉而已。

卫宜宁心里觉得不好,拔腿朝那个方向跑去。

那里当然有人救火,只是人不多而已,管事的太监生怕惊扰了前头的主子们,因此叫救火的人尽量别弄出什么动静来。

如果不是卫宜宁耳力过人,绝不可能听到救火的梆子声,尽管只是敲了两下而已。

着火的院落是刘才人的寝宫,卫宜宁赶到的时候,她住的屋子早已经烧起来了。

这院子里伺候的几个宫女太监形容狼狈的缩在一处,他们身上都只穿着里衣,显然也是睡梦中惊醒后慌忙跑出来的。

“刘才人呢?”卫宜宁在周遭快速扫视一遍,并没有看到刘才人的身影,连同那两个贴身伺候的宫女。

“才人还在屋子里,火太大了,没法进去救。”一个太监说,他浑身抖得厉害,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

如果等着现有的这些人把火救下来,那房子也早就烧成灰烬了。卫宜宁身上披着一件披风,她解下披风,拿过一个太监手里的水桶,把披风浸到水桶里。

还没等那小太监反应过来,卫宜宁已经把湿披风披在身上又用兜帽遮住了头。

正在救火的几个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其中有一个揉揉眼睛问道“刚才是不是有人冲进屋子里去了?”

他旁边的人直愣愣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卫宜宁之前也在火里救过燕婷贞,不过那一次的火势远没有这一次厉害。

卫宜宁一股劲儿冲过去,只觉得浑身发烫,尽管披风被浸湿了,但马上都变成了热气。

里面除了火就是烟,卫宜宁已经尽可能的伏低了身子,但依然被呛得直流泪。

卫宜宁知道,火里救人最要紧的就是快。

好在她之前没少来这里探望刘才人,所以尽管视物不清,还能凭着印象摸到床边。

他先摸到了两个人。扳过脸来一看是服饰刘才人的那两个宫女,此时已经被烟呛得昏了过去。

刘才人已经被她们两个拖到了床护在了身底下,此时也昏迷着。

卫宜宁一咬牙抱起刘才人,因为她常年患病早已经形容枯槁,身体轻飘飘的,就像个孩子。

此时卫宜宁的披风下摆已经开始着火,她来不及去踩,一鼓作气冲了出去,简直像在炼狱里走了一遭。

直到一口冰凉的干净空气吸进鼻腔,卫宜宁才觉得又回到了人间。

但随即房屋的倒塌声又让卫宜宁的心沉了下去,那两个忠心的宫女究竟还是没能逃过这一劫。

有人上来帮她扑灭身上还燃着的火,管事太监走上来感激的说道“卫姑娘,你可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若是刘才人今日被烧死,尽管她已经不受宠,可到底是宫里的主子,他们这些奴才还是少不了被责罚的。

可卫宜宁如今把刘才人救了出来,他们总算是有个交代了。

“快叫御医来给才人诊脉,”卫宜宁喉咙痛得嗓子都哑了“再拿些清水过来。”

卫宜宁不敢把刘才人放下,一只手揽着她,用另一只手给她喂了半盏清水。

刘才人虽然被那两个宫女护着,但她的头发还是被烧去了一大半,头皮也被灼伤。

此外胳膊和腿上也有烧伤,卫宜宁早就试过她的鼻息,虽然微弱,但还活着。

“才人、才人,你醒醒!”卫宜宁轻轻摇晃着刘才人。

好半天刘才人的眼睛才微微睁开,正在这时,不知谁说了一句“曲大总管来了”,众人便都撇下这边围了过去。

可见在这些下人们的眼中,一个失宠的刘才人远不及御前总管曲清值得追捧。

“刘才人,你再忍一忍,御医一会儿就来了。”卫宜宁轻声的安抚着刘才人。

刘才人此时十分衰弱,但她的眼神却没有了往日的癫狂迷乱,清澈明亮的仿佛夜空中的星辰。

“刘才人,这火是怎么着起来的?”卫宜宁只觉得这火有些蹊跷。

“我快要不行了,”刘才人艰难的笑了一下“是你救我出来的对吗?真是要多谢你。”

“才人,你能不能告诉我柔奴为什么要寻短见?”卫宜宁趴在刘才人耳边问。

“呵你,你怎么认识柔奴?”刘才人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她原本是我家的丫鬟,我父亲叫卫宗钊,世人都说是他逼死柔奴的。”卫宜宁道。

“不是他,不是他!”刘才人狠命摇了摇头。

“那是谁?”卫宜宁的心都提了起来“是徐贵妃吗?”

“徐可儿,是我错信了你。”刘才人听卫宜宁提到徐贵妃忽然变得异常激动,呼吸变得更加艰难,双眼也开始翻白。

“才人,才人!”卫宜宁焦急的喊着。

“你要离她远一些。”刘才人喃喃说道,两行清泪滑落下来,头垂到一侧。

此时曲清也已赶了过来,见此情形顿首道“刘才人归天了,赶紧装殓停灵吧!”

又说“卫姑娘实在是辛苦了,赶紧起来去换身干净的衣裳吧。”

第528章 徐知惜的局

528

十月初七,刘才人歾了,引起一片唏嘘。

很快起火的原因也已查明,是蜡烛引燃了窗帘,只是因为人们都熟睡,所以等到火势大了才发觉。而刘才人这些日子一直吃着太医给开的安神药,夜里睡得很沉。

火是从她屋子里先烧起来的,但她也没有呼救。

皇上忙于政事,把刘才人的后事都交给了皇后打理,只交代了一句一切从简。

刘才人原本住的院子已经烧毁,所以就另外选了一处空殿停灵,就算是从简也要停灵七日。她如今位分虽低可到底是生育过公主和皇子的,不能办的太难看。

庆华公主本就在病中,这一番更是哭的晕死过去好几次,但也无力回天。

卫宜宁倒是得到了一番褒奖,只是她丝毫没有为此感到高兴。

不过与之相比,徐知惜却更加恼怒了。

“卫宜宁最近的运气也未免太好了些,这刘才人虽然没能保住命,可到底是她救人有功,如今满宫里的人都知道了,连皇上都称赞她呢。”孙茗茗带着三分艳羡七分鄙薄的口气说。

徐知惜更加面沉似水。

“你不回去陪着庆华守灵,跑我这里来说什么闲话?!”徐知惜非常不快的下了逐客令。

孙茗茗也不在乎,笑了笑起身告辞了。

她走了之后,徐知惜究竟是没忍住怒气砸了一只茶盏,随后招招手叫过来一个太监。

“姑娘放心,奴才保证把这件事办的妥妥帖帖的,让那个姓卫的在宫里再也待不下去。”那个太监向徐知惜打包票道。

“卜公公,这件事你要能做成了,本姑娘重重有赏。”徐知惜不忘许给他甜头。

“奴才哪敢承望姑娘赏赐呢,只要姑娘知道奴才的一片诚心就好了。”卜公公道。

韦兰琪在十月初一就回了宫,原本风寒已经基本痊愈了,但那夜卫宜宁出去救火,她听到动静,忍不住披衣起来查看,又着了冷风。

听学也没去,就在房中养着。

原本定好的围炉之宴因为刘才人的死停办了,卫宜宁的生日在十月初九,端敏郡主和韦兰琪把事先准备好的礼物送给她,但没敢庆贺,毕竟有规矩在那放着。

卫宜宁当然不在乎这些,道了个谢就过去了。

这天傍晚,缀锦阁的陈嬷嬷去浆洗房取衣裳,从后面跑上了一个小太监。

拉住陈嬷嬷说道“邵侍卫要见你们宫里的卫姑娘,就在蒹葭阁,劳烦嬷嬷转告一声。”说完哒哒哒的跑了。

陈嬷嬷并不认得这小太监,但也没在意,这宫里宫女太监上万人,既然不是他们这个宫里的,不认得也不奇怪。

“这邵侍卫应该是卫姑娘的表兄,”陈嬷嬷自言自语道“今儿又是卫姑娘的生辰,想必是家里给捎什么东西来了。我得赶快进去告诉一声,千万别给耽误了。”

只是卫宜宁此时并不在缀錦坞,陈嬷嬷便将此事转告给了端敏郡主。

“宜宁被严依依请过去教绣花了,一时半会儿且回不来呢。”端敏郡主说道“也罢,我刚好要过去马苑骑马,所幸绕一段路去替宜宁说一声,免得他在那里傻等。”

若换做旁人,端敏郡主自然是不出面的。但她认得邵楠,并且对他印象很不错,又何况今天是卫宜宁生日,她想的也是邵楠会代表家里人给卫宜宁带东西。

“顺便再问问邵侍卫忙不忙?不忙的话刚好可以让他教我马术。”端敏郡主如是想。

虽然有卫宜宁教她,但卫宜宁的性子太过于稳妥。稍微危险一些的马术都不教,端敏郡主不禁有些心痒。

想到这些端敏郡主便出了门,她身上穿的正是骑装,手里还拿着马鞭。

刚跨出门来,眼睛又转了转,想到若是有宫女跟着必定会拦三阻四不让邵楠教。

因此开口道“你们先去御膳房看看晚膳,叫他们多备几样宜宁爱吃的。再去御衣坊看看,我前几日的那几件衣裳可做好了。”

支走了跟着的宫女,端敏郡主快步朝间蒹葭阁的方向走来。

这蒹葭阁在御花园一个偏僻的角落,是一间小小的阁子建在水上。

此时已近黄昏,且冬日草木凋零,根本没有人来御花园走动。

冬天的时候阁子都上了挡板,从外面根本看不见里面有没有人。

不过门是虚掩的,端敏郡主开门从里进去,看到地上蜷缩着一个人。

“你确定卫宜宁进去了?”卜公公问那个小太监。

“应该是吧,黑乎乎的没太看清。”小太监说话的底气有些不足。

“废物!让你盯个人也盯不明白。”不卜太监瞪了这个小太监一眼“你就说是不是她一个人进去的?”

“的确是一个人,这个小的敢肯定。”小太监拼命的点着头说。

“那就不会有错了,若是别人的话一定会带着宫女丫鬟的,这卫宜宁习惯一个人独来独往。”卜太监十分有把握的说。

之后让小太监退了下去,卜太监急急忙忙的来向徐知惜通风报信。

徐知惜为了要暗算卫宜宁可以说是处心积虑了,此时她正在徐贵妃这里陪着陈淑妃说话。

陈淑妃看天色不早了,起身告辞。徐知惜便说她要送送,因此跟着陈淑妃一起出来了。

这时卜太监佯装惊慌的跑过来说道“不好啦!后花园的蒹葭阁闹鬼。”

“你胡说什么?!不怕被掌嘴吗?”徐知惜佯怒道“好端端的闹什么鬼?”

“奴才刚从那头过来,的确听到那格子里有奇怪的声音!”卜太监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好像有人在念经,似乎还提到了芳华公主的名讳。”

他这么说果然引起了陈淑妃的警觉,说道“我倒要去看看什么人在那里装神弄鬼。”

徐知惜计谋得逞,赶紧说道“我也陪娘娘过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如此大胆?”

于是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往后花园蒹葭阁走来。

此时端敏郡主已经把邵楠扶了起来,发现他衣衫不整,皮肤滚烫。

第529章 郡主的妙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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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邵楠似乎很虚弱,但还是费力地抬起手挡开端敏郡主:“别碰我!”

“邵侍卫,你怎么了?我去叫御医。”端敏郡主勉强扶着邵楠让他倚在板壁上。

可当她转身去开门的时候发现根本打不开,窗户也一样。

“门……打不开……”邵楠每说一个字都异常艰难:“郡主怎么会到这里来?”

“是有人传话说你在这里等宜宁,可宜宁不在,我想着自己顺路就替她来了,”端敏郡主道:“你不要紧吧?”

“是有人……暗算……”邵楠汗出如浆,右手紧紧握着佩刀:“有人……把我……诓骗至此,说宜宁有事……要见我,我到了这里……喝了桌上的茶……就觉得不对劲。”

“这茶里有毒药?!”端敏郡主瞪大了眼睛道:“想要毒死你再嫁祸给宜宁?”

邵楠几乎没吐血,端敏郡主的脑袋实在不算灵光。

桌上燃着一只蜡烛,但光线并不算明亮,端敏君主不知怎的,莫名觉得此时的邵楠格外英俊可爱,总忍不住想要靠近。

刚要说话,只听外面有人走来,似乎人数颇多,邵楠明白,这些人来者不善。

“郡主……”邵楠拼命忍着躁动对端敏郡主道:“在下不能损了您的清誉,只好……自残了,一会儿有人问起,郡主……只消说你进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昏迷了。”

邵楠说着拔出佩刀就要往自己的腿上刺去,却被端敏郡主拦住了。

“被人暗算就已经够倒霉了,还要自戕?”端敏郡主瞪圆了眼睛道:“我倒要看看谁那么不要脸,敢设局陷害宜宁。”

“郡主……情况急迫,只能……不得已而为之。”邵楠道:“他们……一定是想要……毁了宜宁清白,所以……才会想出……这么一个……龌龊……法子。”

邵楠忍得痛苦,嘴唇都咬破了,药力很强,他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毁人清白实在是个太老套的法子,可百试不爽,因为世人都把女子的清白看得太重。

“那你也不能拿刀刺自己啊!”端敏郡主听了邵楠的话才明白过来,脸忍不住红了红,可还是把邵楠的刀夺过来扔到了一边,忍了半天才没伸手去捏邵楠的脸。

邵楠此时已经没什么力气了,想要制止也不能够,只能眼巴巴看着被扔到一旁的佩刀。

而那些人此时却已经来到了近前。

“别怕,我有个办法,”端敏郡主咽了口口水道:“就是你要受点苦了。”

“郡主……你的法子……行得通吗?”邵楠只觉得自己从端敏郡主眼里看到了贼光,不由得方寸大乱。

“放心好了,绝对能保得住所有人清白。”端敏郡主说着还笑了一下。

“娘娘,里头好像真的有人。”陈淑妃的宫女上前听了听说道。

“那就先敲敲门。”陈淑妃道,总是要先礼后兵。

徐知惜一脸的得意,只要这两扇门一打开,卫宜宁立马就身败名裂了。

陈淑妃的宫女上前敲了敲门,好半天也没有人打开。

“娘娘,这怎么办?”宫女为难的问。

“我来开门!”卜太监自告奋勇道。

这门上被他们做了手脚,只能从外面打开,里面的人是根本开不了门的。

“吱呀呀”,门板被推开,阁子里燃着一只蜡烛,照见了令人震惊的一幕。

只见邵楠被绑在椅子上,嘴巴被堵,衣衫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好似水淋的一般。

一旁的端敏郡主正拿着鞭子左一下又一下地往邵楠身上招呼,一边打还一边喝问:“你从不从?!从不从?!我看你能挺到什么时候?!”

“这……”陈淑妃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这分明就是郡主调戏侍卫,侍卫不从被毒打,又被众人撞破的一幕大戏啊!

“怎么会这样?!”徐知惜几乎要尖叫起来。

不应该是卫宜宁和邵楠苟且吗?怎么换成了端敏郡主?而且又怎么会是女方霸王硬上弓?

徐知惜真恨不得把一旁的卜太监抓过来问个清楚,可碍于众人在场不能暴露。

“咦,你们怎么都来了?你们来干什么?”端敏郡主放下了鞭子,挑挑眉问众人:“本郡主和邵侍卫切磋切磋武艺而已,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端敏郡主是从民间来的,她不守规矩也是宫里人早就知道的。

尤其是一开始的那几年,简直弄得宫里鸡飞狗跳,近几年收敛多了,没想到只是表面功夫而已。

“没什么,我们只是经过这里听到有动静过来看看,打扰郡主了。”徐知惜赔笑道。

“哎,真没劲儿。”端敏郡主扫兴的扔下鞭子:“有这么多人看着我怎么下手啊?”

“郡主,时候也不早了,不如叫邵侍卫回去吧。”陈淑妃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让自己不失态:“你也该回去用晚膳了。”

“也是,打了这么长时间,我肚子也饿了。”端敏郡主翻了翻眼睛说道:“叫两个人来带邵侍卫去沐浴更衣。”

有两个太监过来给邵楠解了绑,架着他出去了。

“今天这事儿你们不会到处乱说吧?”端敏郡主看着陈淑妃和徐知惜道:“若是我以后听到什么闲言碎语,可就直接找你们二位了。”

“郡主不过是跟邵侍卫开个玩笑而已,谁没事儿总拿着玩笑到处说呢,放心吧,我们都不会说的。”陈淑妃道:“徐小姐的嘴最严了,她也绝对不会说的。”

陈淑妃还是很明智的,这件事关乎端敏郡主的清白,又涉及到邵家,说出去指不定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她现在就后悔趟了这浑水,早知是这么回事,就应该躲得远远的,免得惹一身腥。

徐知惜见陈淑妃这么说,也连忙点头。

她原本要害的是卫宜宁,没想到居然是端敏郡主来了。

别说今天只看到端敏郡主用鞭子抽邵楠,便是两个人真的有了什么她也不敢乱说。

得罪了端敏郡主就等于得罪了皇后,她可就别想做太子的侧妃了。

第530章 我的小宜宁

530

端敏郡主若无其事的回到了缀锦塢,一路上遇到了许多人,众人都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进了屋子才一下瘫倒在椅子上,心里暗叫一声好险。

那两个先前被支走的宫女见郡主迟迟未到,便又找了回来。

“不行,我这心里头热的厉害,快给我拿凉茶来。”端敏郡主只觉得心浮气躁,总想喝些凉东西压火。

正在这个时候卫宜宁也回来了。

“叫宜宁过来,你们都下去吧。”端敏郡主一口气把一壶凉茶都灌了下去。

卫宜宁走进来就觉得她脸色不对,便问道“郡主,你这是怎么了?脸为何这么红?”

端敏郡主苦笑一声“你不知道刚才真是惊险极了,说书唱戏都没那么热闹。”

于是就把方才的一切原原本本的跟卫宜宁说了。

卫宜宁听完走上前,轻轻拉过端敏郡主的衣袖闻了闻,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吗?”端敏郡主问卫宜宁。

“那屋子里可摆放了什么熏香吗?我闻着你身上的香气有些不对劲。”卫宜宁听端敏郡主说邵楠被人下了药,再看郡主现在的样子,只觉得多半也着了人的道儿,只不过药力比较轻而已。

又何况端敏郡主进了阁子里后并没有喝什么东西,那显然是通过别的手段对她下药了,否则只有邵楠一个人中毒,也未必就能行苟且之事,布局的人自然明白这点。

“那屋子里并没什么熏香,不过点了一支蜡烛而已,难道那蜡烛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吗?”端敏郡主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并没有嗅到什么味道。

“那多半就是了。”卫宜宁说道“郡主没觉得自己不舒服吗?”

“还真是有点儿,我就是觉得热得很。”端敏郡主说着解开了衣领上的纽子,觉得呼吸顺畅些了。

“设这个局的人显然是冲我来的。”卫宜宁分析道“只不过她的运气不太好,手段也还幼稚了些。”

“你说这事儿究竟是谁捣的鬼呢?”端敏郡主问“要是让我知道非弄死她不可。”

“这个人一定在去堵你们的那些人里,”卫宜宁道“不过不能保证还有幕后的指使者躲在暗处。”

“那就一定是徐知惜了。”端敏郡主一拍桌子“你没看见她当时那个脸色,既气急败坏又不能发作,憋得五颜六色的。”

“我竟不知道何时把她得罪的这么厉害了,”卫宜宁轻轻摇摇头无奈的笑道“算计人这种事既有了开头便不会轻易收手了,只怕以后她还会找机会朝我下手。”

“她敢?!明天我就去皇后那里告她的状,把她赶出去完事。”端敏郡主气哼哼的说。

“她这次虽然没得逞,可是咱们也抓不住她十足的把柄,搞不好还会连累皇后和徐贵妃撕破脸,白便宜了某些看热闹的人。”卫宜宁回身安抚端敏郡主“咱们姑且小心提防着罢了。”

“寿星老儿干嘛呢?桌子可都摆好了,快点儿出来。”韦兰珮笑吟吟地掀帘子走了进来,她最近清减了许多,添了一段出尘的风韵,格外引人注目。

卫宜宁和端敏郡主便打住了话头。

“是呢,是呢,赶快吃饭,我特地叫御膳房做了几样宜宁爱吃的东西n咱们一起尝尝。”端敏郡主此时身体也恢复了正常,赶紧拥着卫宜宁和韦兰琪出去了。

不知不觉夜已经深了,超勇公府本来就睡得早。反正也没什么事,人又少,早些睡还省的费灯烛。

但钟野房里却燃着一盏孤灯,他一个人版倚在床头,右手握着一只胡杨木雕,左手拿着一柄刻刀,正在小心翼翼地雕刻着。

他双眼在幽暗烛光下显得尤其深邃,神情专注,比往日里要郑重许多。

那木雕非常小巧,被他的大手握着刚好可以包在掌心。

这块胡杨木已经有上千年了,是钟野去大漠的时候带回来的。

这么一个小小的木雕,他整整刻了半年多的时间。

从卫宜宁进宫那天开始,一直刻到现在。

因为这个木雕他每次都是在深夜里思念煎熬得格外痛苦时才会拿出来刻上几刀。

每一刀都力求完美,刻到如今这小小的木雕就好似活的一般。眉眼神态、衣褶裙带无一处不精细,与卫宜宁不但形似更加神似。

这个木雕除了钟野没有别人知道,因为他每次刻完都小心地用手帕包好,小心的揣进怀里不让任何人看见。

这个小木雕就像他隐秘的心事一样,不愿为外人所窥。

今天他终于把这个木雕雕刻完了,小心地放在桌子上。烛光之下小小的雕像仿佛有了灵气,垂首含笑,像极了贞静的卫宜宁。

“我的小宜宁今天十六岁了。”钟野清柔的语气里含着千斤重的深情,在暗夜里缓缓地说出来。

与此同时,已经准备上床休息的卫宜宁忽然毫无征兆的打了个喷嚏。

“姑娘是不是着了风寒?”一旁正在铺床的白露赶紧问“我去给您煮碗驱寒汤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觉得什么事儿也没有。”卫宜宁赶紧说“我的身体结实的很,不瞒你说我都将近十年没生过病了。”

“我的天!姑娘你也太壮实了吧!都听说金刚不坏之身,你分明就是个女金刚嘛!”从外头进来的秋分听了之后,忍不住接过话来,说得众人都笑了。

卫宜宁虽然没事,邵楠却发起烧来。

卫阿鸾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头,只觉烫的厉害。刚才已经请过大夫了,给开了方子正在熬药。

“早上进宫的时候还好好的呢,怎么晚上回来就病了?”卫阿鸾满眼忧愁之色。

“早点儿给我大哥物色一个合适的姑娘就好了,”过来探视的邵桐嬉皮笑脸地说道“您看看我自从成婚之后哪里生过病。”

“你少在这儿说风凉话了,都快当爹的人了,还没个正经。夜深了,你快回去睡吧。兰珮身子重,你多体谅她些。”卫阿鸾毫不客气的驱赶邵桐。

邵桐吐吐舌头转身出去了。

第531章 宁撞金钟一下

531

思兰厅听学,庆华公主和徐知惜缺席。

据说两人都病了,韦兰琪低声道“病是都病了,只是一个真病一个假病。”

邵楠被诳的事韦兰琪随后还是知道了,听了之后气愤不已。

卫宜宁道“五姐姐快背书吧!夫子一会儿要问的。”

“咦,孙茗茗怎么也没来?没听说她也病了。”韦兰琪猫儿眼滴溜溜转,一眼扫到了孙茗茗的位子。

卫宜宁不说话,已经在那里认真读书了。

孙茗茗找了个借口没来听学,事实上她是去润祉宫了。

“恬儿姐姐,劳烦您禀报贵人娘娘一声,就说民女孙茗茗求见。”孙茗茗在润祉宫门前等到了曾婉侍跟前的大宫女恬儿。

她一脸的亲热,握住恬儿的手悄悄递过去一枚金珠。

“你见贵人做什么?总得有个由头吧!不然白眉赤眼的可怎么说好呢?”恬儿并不急着收礼。

“我有事要求娘娘,”孙茗茗并没有遮遮掩掩“求姐姐帮帮我。”

“你遇到什么事了?”恬儿继续追问“贵人娘娘可不喜欢管闲事,这你是知道的。”

“不是闲事,这事情也与娘娘有关。”孙茗茗道。

“既然这样,你先在外头等着,我进去禀告一声,娘娘说要见你你再进去,否则我也没法子。”恬儿想了想说。

“她有事要求我?”曾婉侍正在修剪一盆兰草,听了宫女的话停了下来。

“她是这么说的,还说这件事和娘娘也有关。”恬儿如实讲。

“罢了,那就把她叫进来,我听听是什么事。”曾婉侍说着放下了剪刀。

孙茗茗之前也是来过润祉宫的,但那时还是刘贵人住在这里。

如今这里头的摆设早已经全部换掉,几乎看不出原来的影子了。

让孙茗茗感受最明显的就是这屋子里的香气。她家有许多名贵的香料,她基本上都用过,但从来也没有闻到过这种香。

“请贵人娘娘的安。”孙茗茗见了曾婉侍按规矩行礼,很是恭敬。

“孙姑娘多礼了,快请坐吧!”曾婉侍柔和亲切并不摆架子。

孙茗茗告了坐,一旁的宫女端来茶水,等她喝了一口,曾婉侍才开口问她“听说孙姑娘来见我是有事情要同我说?”

“没错,民女今天来的确是有事要求娘娘的。”孙茗茗连忙放下茶碗说道“知道娘娘您最仁慈宽厚,一定能替我做主。”

“话千万不能这么说,这宫里最仁慈宽厚的当属皇后娘娘,你若真有什么委屈该去皇后娘娘那里,”曾婉侍声音清柔但语气认真“你来找我不过是因为皇上宠我,可我却有几分自知之明,并不敢恃宠而骄。”

“贵人娘娘,您教训的是,不过这件事在我心里已经翻来覆去好久了,思来想去只能来找你。”孙茗茗顺着椅子跪了下来,任凭曾婉侍如何叫她起来也不肯起。

“那你就说说吧,我姑且听一听。”曾贵人见孙茗茗无论如何也不肯起来,就只好让她先把话说明白。

“启禀娘娘,三皇子如今被禁足已经将近一个月了。说他怂恿下人盗用内府衣料,但这件事我却知道内情。”孙茗茗说着哭了起来。

“你知道什么内情?”曾婉侍忍不住问。

“那还是在贵妃娘娘生辰之前,三皇子的总管陈公公找到我,问我能不能帮他筹一笔钱,好让三皇子给贵妃娘娘送寿礼。我当时手上恰好有些闲钱,也并没在意,于是就答应了。”孙茗茗道。

“这么说三皇子送寿礼的钱是从你那里借的?而不是偷卖布匹?”曾婉侍道。

“这中间的详情我就不是很清楚了,但后来三皇子从单独向我表示过感谢。起码他以为寿礼的钱是这样的来路,所以偷卖布匹的事,他一定是不知情的。”孙茗茗道。

“既然有这样的事,你为什么不早去跟皇后娘娘说呢?”曾婉侍奇怪道。

“虽然是因为和皇后娘娘说不得,”孙茗茗摇头道“因为随后我让家里人帮着打听宫里流出来的那些布料究竟是谁买卖经手的。”孙茗茗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你继续说吧,我会为你保密的。”曾婉侍看出了她的顾虑。

“是二皇子的人,”孙茗茗道“朱百顺的徒弟连升。”

“你说是二皇子的总管太监朱公公?”曾婉侍听了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

“绝不会错的,”孙茗茗赌身发誓的说道“那买主与我父亲算是老朋友,他说他同朱公公一起吃过饭,就是商量这宗买卖。”

“这件事仅凭你一家之言,我没办法替你做主。”曾婉侍沉默了半天开口说道“又何况这里面还牵连着二皇子跟皇后。”

“娘娘有顾虑是应该的,我也不敢把二皇子拉下水,只是想让您明白三皇子是冤枉的。希望您能帮一帮他,让他不要因此失了皇上的欢心葬送了前途。”孙茗茗说着,跪在地上磕了个头。

“你起来吧,我看得出你对三皇子痴心一片。”曾婉侍起身上前轻轻扶起了孙茗茗“这件事我会想办法从中斡旋,让三皇子少吃些苦头,少受些委屈的。”

孙茗茗听了,不啻听到观世音开口说话,感激涕零道“多谢娘娘的大恩大德,民女终生感激不尽!”

“你也用不着多感激我,我之所以这样做都是为了皇上。”曾婉侍轻柔一笑“你之前求见的时候不是说这件事与我也有关吗?”

“是,民女就是想着娘娘心疼皇上,必定不忍心他的子嗣受冤屈。”孙茗茗道。

“好了快别哭了,一会儿还要见人的。”曾婉侍拿出自己的手帕轻轻给孙茗茗拭泪,轻柔体贴宛然像姐姐对待妹妹。

孙茗茗心里忍不住想像曾婉侍这样又美丽又体贴的女子,哪个男人会不爱呢?难怪皇上会如此的宠爱她。

从润祉宫出来,孙茗茗的心轻盈得像飞上天的小鸟。

宁撞金钟一下,不敲铙钹三千。徐贵妃已然失宠了,再怎么讨好徐知惜她们也不能够解救三皇子。

所以孙茗茗果断的转投到曾婉侍这里,除了能帮三皇子度过危机,更因此多铺了一条有利的人脉,以后就不必时时处处受制于徐知惜了。

第532章 枕边风吹吹

532

皇上批阅了两个时辰的奏章,觉得身体有些乏了。

曲清在一旁连忙说道“陛下,您在这儿已经坐了许久了,该活动活动筋骨了,不如咱们出去转转,到曾贵人那里看看?”

他的话正合皇帝的心意,于是说道“既如此就过去吧!告诉御膳房午膳还是在曾贵人那里用。”

皇上的脚步刚迈进润祉宫就听见里头传来一片轻盈的笑声,曲清刚要喊皇上驾到,就被皇上伸手拦住了。

“娘娘,我在这儿呢,快来抓我啊!”一个调皮的小宫女躲在廊柱后头对着蒙住眼睛的曾贵人笑道。

“那你站在那里别跑,我这就过去抓你。”曾婉侍的眼睛被蒙着,但嘴角含笑显然很是开心。

“娘娘还是来抓我吧,我更好抓。”另一个宫女在曾婉侍身后笑着说。

“捉迷屏后,莲瓣无声”,皇上见了眼前的情形,心里蓦地想起不知从哪里看到的一句话。

曾婉侍叫脚小巧莹白,窝在掌心里柔滑细腻得如同美玉。

想到这些,皇上便觉得身上的血热了起来。

也许人们都觉得皇上宠爱曾婉侍是因为她貌美过人,事实上后宫里从来不缺美女。

她能让皇帝如此痴迷,主要原因是在她的身上皇上总能找到少年郎情窦初开的悸动,这是其他女子从来也给不了的感觉。

当今圣上十九岁第一次娶亲,二十五岁登基,到目前为止,大小妃嫔也纳过几十个。

不是没有喜欢的人,可那种喜欢总是他能掌控的,可以多几分也可以少几分。

想见的时候可以忍着不见,不想相处的时候也可以忍着相处。

可遇到曾婉侍后,皇帝只觉得自己的心不由自主,一想到她就脸热心跳,冒冒失失的像个毛头小子。

大概世人都有情劫,一旦遇上必无法挣脱,就连皇上也心甘情愿被俘虏,且乐于其中。

随后宫女们自然都看见皇帝来了,吓得一个个都要跪下,在曲清的示意下悄悄退了出去。

曾婉侍却不知道,还是蒙着双眼继续摸索着。

直到她摸到了一个硬硬的胸膛,纤纤玉手被皇帝握住,连蒙在眼上的丝巾都没拿下来,就被皇帝打横抱起进了寝宫。

“先退下吧,什么时候传膳再过来。”半个时辰后曲清对御膳坊传膳的太监说道。

皇上现在正在里头享用美人羹大餐呢,这午膳只怕要改到下半天了。

不知又过了多久,餍足后的皇帝伸手把玩着曾婉侍的冰肌玉肤,曾婉侍猫儿一样蜷缩在他的怀里,乖柔无比。

“皇上,臣妾有事想要请示。”曾婉侍在枕上口齿缠绵。

“什么事?”皇上搂紧了她问。

“臣妾做了些点心,想叫人给三皇子送些过去。”曾婉侍伸手在皇帝胸前慢慢划圈。

“理那混账做什么!”皇上翻身把她压在身下,呼吸又变重了。

“皇上爱之深,责之切,自然是对的。可他毕竟是皇家根苗,就算有错也不能太过苛待。臣妾听闻三皇子禁足,有些下人便很不恭敬。这岂不有损皇家颜面?”曾婉侍道“又何况这件事多半是那些奴才们捣的鬼,欺上瞒下,主子背锅罢了。”

“皇后才能平庸,让她治理后宫难免处处有纰漏,可我又不想让徐贵妃协理,助长徐家的气焰。”皇上道“也罢,过会儿我去过去看看他,顺便教导他几句。”

“陛下要是能亲自去看他,那是再好不过了。让人知道三皇子虽然禁了足可并没有失去您的欢心,三皇子也必定会因此更加感戴圣上,以后会尽心恪守,不会再犯错了。”曾婉侍笑靥如花,皇上心潮澎湃,于是又一场巫山**。

不过这日晚膳前皇帝的确来到了三皇子的寝宫,一盏孤灯满架图书,三皇子巳贤背向外正在读书,书案上厚厚一摞字纸,显然这些日子都在苦读。

另外皇上也看到了三皇子身边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茶是冷的,果盘是空的。

皇上进来的时候特意不许任何人出声,因此三皇子并不知道有人来了。

他坐在书案前全神贯注地读书,遇到不解处会皱起眉头认真思索,而后豁然开朗又会击掌赞叹,显然已经沉浸进去了。

“读了这么多圣贤书,都不知道要约束下人吗?”皇上沉声问道,但那语气里已经带出了三分原谅。

被禁足都能如此潜心苦读,平日里想必也是如此。

这样一个人想必对奴才们的管束是极宽松的,也难怪会出那样的事。

三皇子被吓了一跳,手里的书都掉了,连忙转过身来向皇上请安。

“伺候你的下人们呢?都跑到哪里去了?”皇上问道。

“是儿臣叫他们出去的,我读书的时候就喜欢一个人。”三皇子如是说,可皇上却觉得他在刻意替那些奴才们遮掩。

果然没一会儿,两个喝的东倒西歪的太监就搭肩搂的地走进了院子。

隔着老远就喊道“三皇子,奴才们这个月的例银花完了,再接济点儿吧。”

“你居然给这些狗奴才花钱买酒喝,你是怎么想的?!”皇上极为愤怒。

三皇子羞愧地低下了头,不做任何解释。

“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皇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皇上气得脸色铁青,向曲清吩咐道“把这院子里的奴才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绑了拉到院子里来!先堵上嘴,每人打五十大板再说!”

这天傍晚时分一个太监背了个包袱要出宫去,被守门的侍卫拦住了。

本来不过是例行的盘问,谁想那太监态度十分骄横,自称是二皇子宫里的人,不准侍卫检查他的包袱。

双方因此起了争执,最后竟然动起手来。

结局可想而知,太监被侍卫擒拿,绑起来送到侍卫总管那里。

等打开包袱一看,里头不过几件衣裳,并没什么要紧的事物。

加上这太监似乎喝了酒,侍卫头领便不想跟他一般见识。

谁想给他解绑的时候,竟然从衣襟里掉出一沓银票来。粗略数了数也有几千两,这件事非同小可,侍卫总管连忙将此事上报。

第533章 翻案

533

圣旨下今日非有诏,任何人不得进凤仪宫!

皇帝上过早朝连上书房都没进,径直摆驾凤仪宫。

皇后正自惊疑,皇上就已经到了。

夫妻多年,皇后自然看得出来皇上的脸色十分难看,必是有什么事情令他十分恼火。

因此连忙上前请了安,紧盯着皇上的脸柔声问道“不知圣上如此动怒所为何事?”

“皇后,”皇上压着怒气叫了一声,这声音让皇后听了心一颤“朕把这后宫交给你,你辛苦啦!”

“臣妾不敢……”皇后寒毛都竖起来了“臣妾不敢居功,都是皇上信任臣妾。”

“你也知道朕信任你,”皇帝坐下来,眼睛并不看向皇后,他气急了的时候就是这样“今天我就想亲眼看看你是怎么总管六宫教导儿子的。”

“皇上……”皇后不明所以,又隐隐不安。

“把那些人都带上来吧。”皇上吩咐“是非曲直当面说清楚。”

很快,几个人被带了上来,都是宫里的下人。

“谁先说?”皇帝沉声问,龙目一扫,下头跪着的人都忍不住心颤胆寒。

“奴才先说,奴才先说。”内务府的一个太监抢先说道“奴才是先总管张平的徒弟,几个月前听他说宫里有人找他商量一件事,他不想答应又不敢不应,就是偷卖积压布料的事。”

“皇上、娘娘,奴才冤枉,我从来没跟张平商量过这事。”三皇子原来的总管太监陈福哭着说,他被罚去了辛者库,才一个多月的功夫就已经瘦的形销骨立,显然吃了不少苦头。

“你没做过这件事,皇后娘娘为什么要责罚你?”皇上看似在问陈福,其实在问皇后。

“皇上,这陈福开始的确抵赖,是后来巳贤主动承认了,”皇后连忙解释道“所以臣妾才……”

“所以才定他的罪,是吗?”皇上冷冷声质问“就连着张平也一样,只怕想不承认都不行。”

“皇上这话是何意?臣妾在这事上可是一点儿私心也没有。”皇后正色道“那张平自尽是他咎由自取,臣妾也并没有逼他。何况当时还有副总管庄文作证,皇上不信可以问他。”

“是这样吗?庄文?”皇帝问道。

“皇上,奴才该死,奴才不该陷害张总管。”庄文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可奴才也没办法呀!”

“你……”皇后见他如此不禁气噎“你当时为什么不说实话?!”

庄文却不肯说话了,只是跪在那里哭。

“他为什么不说实话,皇后难道不清楚吗?”皇上冷哼。

“皇上何必如此对臣妾,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皇后此时也有些忍不住怒意了。

“庄文,你听见了,皇后娘娘叫你直说。”皇帝命令庄文“如果你不想被诛九族的话。”

“奴才说,奴才说,请陛下开恩。”庄文胡乱的叩了几个头说道“实际上这事儿并不关三皇子什么,一切都是二皇子的总管朱百顺和他徒弟做的。”

“你胡说!你……”皇后一下子站了起来,可随即看到了皇上的眼神便又坐下了。

“奴才不敢胡说,”庄文涕泪横流的说道“这件事奴才原本是没参与的,都是朱总管和张总管两个人在一起商议。可后来事情败露,朱总管便找到了我,让我替他遮掩。奴才本想不答应,可朱总管是出了名的心狠,奴才没有办法,只好攀诬陈福。”

这朱百顺虽然是个太监,但孔武有力,经常给二皇子喂招,因此颇受赏识。

“既然如此,巳贤当时为什么要承认呢?”皇后不解道“如果他不认,我会继续查下去的呀!”

“他不认?他凭什么不认!”皇上的怒气一下子就爆发了出来“他为了让人代为祭奠生母,不惜省吃俭用拿自己的份例贴给那些宫人!他自幼谨小慎微,什么祸都不敢惹,什么错都往身上揽。他不认下这桩罪,难道让他说是卯吉的错吗?这样让你的脸往哪儿放呢?!”

“快去!把二皇子叫来,我要当面问他。”皇后用手捂着心口说道“还有他的总管和徒弟。”

朱百顺和他的徒弟连升早已经在外面候着了,二皇子被叫来之后,皇后颤声问她“朱百顺和张平合伙偷卖内府布料的事,你知不知情?”

二皇子一脸的懵懂“儿臣不知。”

知子莫若母,皇后一见皇子如此就明白他是真的不知道。

“哼,你倒是撇的干净!你不知道!那你的大宛马和金错刀是拿什么钱买来的?!”皇上一拍桌子,茶碗被震得哗啦啦一阵响。

“那……”二皇子想要分辨,却一时语塞。

他喜欢出宫去玩儿,而朱百顺总是能带他去一些特别好玩儿的地方。

就比如前几个月去的私人马苑,也不知是什么人开的,里头养的一水儿的好马,更有好多不世出的兵器。

二皇子天生好武,见了这些东西哪有不喜欢的?

如今他初入宫中骑的大宛马和身上配的金错刀,就都是从那里得的。

这些东西都是朱百顺直接交给了他,他也没问这东西是怎么来的,当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正每次出宫的时候都是朱百顺付账。

如今想要说自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算说出来,谁又能信呢?

“皇后,你当时处置陈福和巳贤的时候很是迅速得体,如今这件事还是由你来处理吧,朕就不过问了。”皇帝扔下这句话拂袖而去。

皇后又气又痛又委屈,可就算心里有千般的不愿,她也得压下情绪,把事情先处理完。

对待三皇子自然是从轻的,可对待自己的儿子却不能了。

皇后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把含在眼眶里的泪水又忍了回去“来人啊!把朱百顺和连升拉出去杖毙!二皇子杖责五十禁足半年,非有诏不得出宫!

三皇子受委屈了,即日起解除禁足,以前服侍的宫人通通撤下去,另换上新的。陈福官复原职,另赏五十两治伤银。

我教子无方,审事不明,自罚抄《女戒》百遍,吃斋一年。”

第534章 燕七现身

534

初冬第一场大雪落得毫无征兆,只是一觉醒来发觉外面已是一片银白世界。

黎明时分,那雪还搓绵扯絮的下着,不见稍歇。

随着这场雪进宫的还有许久未露面的燕肯堂。

因为大雪再加上时间久了难免松懈,燕家派去守在宫门附近的人根本就没认出穿着披风戴着兜帽的燕肯堂。

等到燕肯堂径直进了朝房,那些并不知道细情的官员还跟他还寒暄,问他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

柱东王爷因为出京公干,所以没在京城。但燕肯堂的叔父燕凌峰却是在的,见燕肯堂依旧丰神俊朗,惦念他的心顿时安定下来不少。

“叔父安好。”燕肯堂一向恭敬知礼,此时见了他叔父还是像往常一样上前问安。

“你这一个多月跑到哪里去了?”燕尚书不敢大声质问,只能小声地说“你母亲因为担心你,已经病了好多天了,你怎么能如此胡闹呢?。”

“侄儿是为了公事,等一会儿早朝面圣叔父就会知道了。”燕肯堂说道。

“莫非还是为了盛廉的事?”燕凌峰问道“你怎么如此执拗,这里面利害关系难道你父亲没有同你讲吗?”

“父亲自然是讲过的,侄儿也听明白了。”燕肯堂语气温和,让燕凌峰放心了不少。

有心想要细问,可众目睽睽之下又怕被有心的人听了去,索性就不说了。

又过了片刻,净鞭响起,众位待朝的官员立刻整顿仪表,出了朝房上殿去了。

呼喝行礼已毕,皇上在龙椅上一眼就看到了燕肯堂,不禁微笑道“燕爱卿,看来你已无恙了,能上朝来朕甚为高兴。”

“多谢圣上关怀,”燕肯堂深深一揖“臣其实无病。”

”既然无病,又为何告假不上朝呢?”皇上问道。

“只因臣私下离家,未告及家人,想必父亲无法只能称臣在家养病。”燕肯堂道。

“原来如此,那么你到哪里去了呢?”皇上又问。

“臣去寻药了。”燕肯堂说道。

“寻药?寻什么药?是谁生病了吗?”皇上忍不住有些好奇。

“臣去寻的是给陛下和诸位大臣治病的良药。”燕肯堂从容说道。

一旁的燕凌峰顿时两手冷汗,手里的笏版都快托不住了。

“燕爱卿,依你的意思是朕和诸位大臣都生病了?”皇上并没有动怒“那么你不妨说一说我们得的是什么病?”

“禀圣上,臣在盛廉案上看到了朝廷积压许久的弊病。”燕肯堂侃侃陈述“盛少傅清廉正直,但被弹劾赈灾不利于是押解返京。满朝文武包括圣上在内都觉得盛大人丝毫也不冤枉,不可因其有德无能就有所宽宥。

盛大人被押至大理寺,主审官员深明圣意,简略审问后便给盛大人定了罪。我身为御史,有监察百官之责,想要为盛大人翻案却受到重重阻碍,就连圣上和家父都劝我收手。

我知道诸位考虑的是官场平衡,惩治一个盛廉既能给百姓一个交代,又能震慑其他官员。

可我想说这样不过是饮鸩止渴罢了,贬一个盛廉所起的作用最多只能维持三个月。三个月后官场该怎样还怎样,只能让那些漏网之鱼变得更加油滑。

今冬明春是赈灾的关键时候,盛大人当然有错,但罪不至此。臣去了他之前赈灾的地方,走访百姓逐级调查。

发现盛大人在当地颇得民心,甚至有的百姓家还供着他的生辰八字。听闻盛大人被治罪,百姓愤愤不平。

而地方官员欺上瞒下,盛大人前去赈灾,他们大玩手段,将粮仓中的好粮高价卖出,用发霉的陈粮分给百姓,且与上级官员媾和,让盛大人背锅。

这些事臣手上都有确凿证据,绝不敢胡说。”

燕肯堂说到这里,取出一只木匣来恭敬的双手呈上,曲清接了过来,打开看看里面都是文书,才交给了皇上。

“盛大人的确是经验不足才会被暗算,”燕肯堂继续说道“可臣想说的是这样正直的官员历练后自然能把事情做好,总比让那些心术不正,以权谋私的人掌握重权荼毒百姓要好的多。”

“燕大人这话,老臣不赞同。”从旁边站出来一个人,正是徐贵妃的父亲徐国老。

“你又怎么能保证那些虽然正派可能力平庸的人历练后就能把事情做好呢?”徐国老质问道“一个斗器又怎能量得了海水呢?”

“斗器虽小,可只要不停量就总能积少成多。”燕肯堂淡然回应“现在的百姓就犹如嗷嗷待哺的婴儿,盛大人这样的清官就好比是初为人母之人,那些以权谋私的官员好比是成手奶妈。试问这两种人究竟谁能把孩子尽心抚养长大?”

“这……”徐国老一下子就被问住了。

若燕肯堂拿别的事物来比喻,徐国老自问还是能够辩论一番的,可他偏拿出母子关系来说,徐国老要是再说什么就等同于狡辩了。

这天底下谁不知道亲妈待孩子是真心实意的好,任凭谁也取代不了。

“陛下,如今的朝廷上行下效,人人都想坐稳自己的位子,至自身安危于置自身安危于度外。”燕肯堂语气十分恳切的说道“何况盛廉大人是读书人的楷模,此次将他治罪,士林哗变,以至于有许多举子联名拒绝参加明年的秋闱。”

“这事朕怎么不知道?”皇上听了颇为意外。

“不合圣意的事情自然就不入圣耳了。”燕肯堂的语气带着几分落寞“眼前的真实情况是大臣们九成愿盛大人死,百姓九成愿盛大人生。惩盛廉,朝廷喜。免盛廉,百姓喜。孰轻孰重请圣上定夺。”

朝堂上久久静默。

没有人再说话。

现在只能等皇上下决心究竟倾向于哪边,谁都不能确定。

“罢了,将那盛廉放了吧!”思考了许久,皇帝终于说话了“他年纪也不小了,又遭受了几个月的牢狱之灾,赏赐给他三千两养老银子,让他从此安享晚年吧!”

第535章 托孤

535

因为燕肯堂的一番慷慨陈词,使得盛廉被无罪释放。

盛廉出狱的这天,燕肯堂亲自去接,等在狱门外的还有盛慕冰。

此时地上的积雪未融,朔风阵阵。盛廉被下狱近三个月,早已被折磨得不成样子。

裸露在外的手腕脚腕伤痕累累,肌肤溃破,有的地方都露出了白骨。

盛廉这幅样子,燕肯堂只觉得触目惊心。可此时只能装作若无其事,把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披在盛廉的身上。

“盛大人,请上车,我送您回府。”燕肯堂背起了盛廉,把他放到马车上。

不远处,许多人都站在那里迎接盛廉出狱,燕肯堂只认得一位超勇公钟野,除此外再无一个有官职爵位之人。

燕肯堂只觉得胸腔憋闷,真想找个空旷无人之处大吼几声。

“叫众人都散了吧,”盛廉有气无力的说“天气冷别冻坏了。”

马车碾在雪地上吱呀有声,行过两条街,忽然有人走出来拦住了马车说道“敢问这车里坐的是不是盛廉盛大人?”

得到确认后,这人拿出一个锦袱来说道“这是我家主子要我交给盛大人的。”

说完放下包袱就走了。

盛慕冰把包袱拿过来打开,只见里头放着一些细软两部书。

“是太子……”盛廉老泪纵横。

回到家后,家里唯一的仆人早炖好了汤粥,盛慕冰一勺一勺的吹凉了喂给父亲。

吃过半碗粥后,盛廉摇摇头,表示不再要了。

“盛大人,你如今回到家,放宽心,好好调养身体吧。燕某先告辞了。”燕肯堂说着就要起身。

盛廉却一把抓住了他,瘦手如鹰爪,竟让燕肯堂感觉到了疼痛。

“燕大人,父亲想必是有话要对你说,请略坐片刻。”盛慕冰轻声道。

“道谢的话我就不说了,”盛廉长长的叹息一声,开口说道“我知自己时日无多,想要把身后事托付给燕大人。”

“盛大人请讲,得您青眼,只要燕某能做到绝不推辞。”燕肯堂慨然应允。

去暗访的这些日子,他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盛大人是何等的爱民如子。拖着衰老之躯同一帮贪官污吏周旋,身陷囹圄却初心不改,这样的忠臣义士实在令他无限钦佩。

因此只要能够帮助盛大人,燕肯堂非但不觉得麻烦,还觉得是自己的荣幸。

“皇上赏赐的那些银两一文都不许动,全用于栢州赈灾。”盛廉每说一句话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太子给的这些东西,非君臣之义,属师生之情,我权且收下。那两部书随我下葬,剩下的细软留给慕冰吧。”

“爹爹……”盛慕冰一直都在努力忍耐着,可到了此时实在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冰儿莫哭。”盛廉抬起枯瘦的手想要给女儿拭泪。可稍微抬起又放下,因为实在没有力气。

“燕大人,我这一生问心无愧,这是放心不下我这个女儿。”盛廉哽咽道“我死后她无所依傍,还请燕大人时常照应她一些,我在泉下也感激不尽了。”

“盛大人但请放心,只要燕某还有一口气在,必定会照顾好盛姑娘。”燕肯堂许诺。

“如此……我就放心了。”盛廉说完便闭口不再说话了。

三日后溘然长逝,天下士子为之缟素,皇帝亲题挽联和墓志,谥号“靖忠”。

半月后,一道圣旨将燕肯堂派去栢州赈灾,正式之前盛廉去的地方。

对此朝野议论纷纷,有人说是燕肯堂自愿去的,为的是完成盛少傅的遗愿。

也有人说皇上这是在变相惩罚他,将他赶出京城去好让耳根清净。

否则有这么个家伙在整天不是弹劾这个就是弹劾那个,谁受得了啊!

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也算暂时尘埃落定,朝廷上又恢复了往日的一团和气。

和前朝一样,后宫这些日子也显得异常安宁。

皇后自罚抄书,所以其他嫔妃们除了每日早上过去请按之外都不去打搅。

再加上天气寒冷,除非必要都不愿出门去。全在屋子里或刺绣或读书,来消磨时光。

这一日曾婉侍给皇后请了安,坐了暖轿回自己的住处。

经过一处影壁的时候,恰好有几个小太监在影壁后头边躲风边说闲话。

其中一个说道“圣上这一次把燕七弄出去不过是为了敲打敲打他而已,就是看在柱东王爷的面子上,也不会真把他怎么样的。”

“依我说这燕七就是吃饱了没事儿撑的,”又一个太监说道“我听说圣上早就因这事儿说过他,谁想到他还踩着鼻子上脸了,像这样的,不给他点儿厉害瞧瞧还了得。”

“真的假的,那这燕七的胆子可真够大的。这不等于公开忤逆皇上吗?”另外几个太监很是震惊!

“那还用说,要我说呀,这燕七就是个被惯坏的公子哥儿。仗着自己出身高,不知道怎么招摇好了。这回怎么样被打脸了吧?等到了地方上自然有人收拾他。到时候弄个灰头土脸的回来,他就知道地方官儿不是那么好当的啦。”

“停轿!”曾贵人,哦不,如今已是曾丽妃了,名人停下来。

“娘娘有什么吩咐?”跟轿子的宫女连忙问道。

“去把影壁后面说闲话的那几个小太监给我叫过来。”曾丽妃说道。

宫女赶紧过去,把那几个小太监都叫了过来。

这几个小太监惊疑不定地跪下来请安。

“刚刚是谁在后头说燕七给脸不要脸的?”丽妃问。

“是……是奴才。”那个小太监像是被人从头顶浇了一桶冰水一样,吓得魂不附体。

内监不可妄议朝政,这是在石碑上刻着的祖训。如今他被抓了个正着,还是被最受宠的丽妃,顿时觉得脑袋已经飞到半天空了。

“你叫什么名字?我觉得你挺机灵的,从今天起跟着我吧。”曾丽妃淡淡地说道。

“啊……”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好好……奴才谢娘娘恩典!”小太监好像被从地狱提到了天宫,高兴的语无伦次。

其他的几个小太监则后悔不迭,早知道这样他们就跟着一起骂燕七了,保证比他骂的更厉害。

第536章 不烂之舌

536

雪后初晴,徐贵妃在添禧宫院子里赏梅。

那是一株老梅树了,花红似火,尤其衬白雪。是她刚刚搬进添禧宫的那一年,皇上命人从梅岭上移植过来的,每年都是隆冬时节开得最艳。

如今只是初放,但疏朗有致,别有韵味。

徐知惜从外头进来,眉眼低垂不敢直视徐贵妃。

她从那天起一直装病到现在,若不是徐贵妃派人去请了她三次,她也不会来。

“去给姑娘拿手炉脚炉来,让她陪着我在这儿赏一会儿梅花。”徐贵妃吩咐道。

徐知惜慢慢坐下来,犹豫了半天还是找不到合适的话题。

“前些日子你胡闹什么?这么大的事你居然想做就做,也太不把我这个姑姑放在眼里了。”徐贵妃单刀直入,没有绕弯子。

“姑姑别动气,这件事情的确是我计划不周了。”徐知惜很是愧悔的说道“我当时是被气昏了头,所以才……”

“知道自己气昏了头,就不要在气头上做决定,”徐贵妃教训她“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由着你随心所欲的胡闹。那卫宜宁虽然没什么根基,可她到底是皇后那边的人,你没事儿算计她做什么?”徐贵妃恨铁不成钢道“真是一天天的不让我省心。”

“我哪里没事找事,是她实在太张扬了,”徐知惜觉得自己很委屈“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张狂的样子。”

徐贵妃闻言皱了皱眉,说道“这卫宜宁平时不是挺安静柔顺的嘛,哪里张扬了?”

“她、她对太子有非分之想,”徐知惜一跺脚道“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这话是谁同你说的?”徐贵妃听了冷笑一声“我怎么听说肖卿卿有意让卫宜宁做太子侧妃却被卫宜宁给婉拒了呢。”

“啊,有这回事。”这回轮到徐知惜感到意外了“是孙茗茗说的,她说……”

“哼,她的话你也当真,她不过是想把巳贤救出来,”徐贵妃冷笑“你呀,心眼儿别太实了,让人家当枪使。”

徐知惜咬紧了下唇,孙茗茗居然敢耍弄自己,她非给她好看不可。

“以后可不能再这么莽撞了,我那有新进贡来的灵芝,你拿两朵回去。一会儿我还有事,午饭就不留你在这儿吃了。”徐贵妃叹了口气声音变得柔和起来“你只要记住你的终身大事自然有姑姑给你做主,保证让你嫁的好就是了。”

徐知惜听了点点头叫侍女拿了灵芝出了添禧宫。

不过出了门后她并没回自己的住处,而是直接去找孙茗茗了。

孙茗茗正在屋子里抄诗,见徐知惜来了,忙放下笔含笑让座。

“前几日就听说你病了,去了几回你都不见客。我心里一直惦记着,现在看你的脸色应该是好了。”孙茗茗说着去倒茶。

“你少跟我装憨儿了,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你在耍弄我!”徐知惜气狠狠地说“亏我还把你当朋友。”

“知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孙茗茗一下就呆住了“你说的是什么事?我怎么不明白?”

“你不明白?我看你明白着呢,你是恼恨我和姑姑没能尽力帮三皇子,所以故意的让我把矛头对准卫宜宁,你在旁边看好戏。”徐知惜越说越生气“结果弄巧成拙,非但没害成卫宜宁,反倒惹了一身骚。”

“知惜,我跟你说的那些话,可没有假话。”孙茗茗正色道“至于你说的什么弄巧成拙,我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徐知惜此时也平静了些,陷害卫宜宁的事,只有她和陈淑妃以及跟着的几个下人知道,孙茗茗的确不知情。

可这也不能代表孙茗茗不是故意挑拨的,于是说道“反正我以后再也不信你了,姑姑都说了,你一门心思都在三皇子身上,有什么可能真心实意的同我好呢?”

“知惜,你这话说的也未免太诛心了,”孙茗茗端着茶杯都要哭出来了“我承认我心里有三皇子,对你们好也多半是因为他。可我再傻也知道,哪怕就算有一天我的痴想成了真的,贵妃娘娘依旧是三皇子的养母,是我一辈子都要敬奉孝顺的人。又何况再直白一些,我花了金山银山维护你们,又怎么会转头把这关系斩断?”

她的一番话让徐知惜的心动摇了,目光变得犹豫不定。

孙明明知道她们姑侄两个对自己有了疑心,这当然不是好事。为了安抚住徐知惜,她说道“贵妃娘娘是什么人?我这点道行在她面前不值一哂,不过我也看得出来,贵妃娘娘一定是不想你嫁给太子的。”

“你怎么会知道?”徐贵妃的确早就跟徐知惜说过不让她打太子的主意,可这话是她们两个私下里说的,孙茗茗绝不可能知道。

“所以贵妃娘娘才会跟你说,卫宜宁不会做太子的侧妃。”孙茗茗言不尽意,但徐知惜已然明白了。

照这样想,以后她连姑姑都不能信了。

因为姑姑不想让她嫁太子,就有可能帮卫宜宁上位,让自己的想法落空。

“卫宜宁婉拒并不奇怪,也许肖卿卿只是在试探她。”孙茗茗款款说道“若是人家一提意,她就答应了,未免显得太急迫了些。”

“那我该怎么办呢?”徐知惜顿时觉得自己前路渺茫,充满了阻碍。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孙茗茗为难地摇摇头说“我还是那句话,卫宜宁的心机太深了,太会收买人心了。”

“哼,我一定要想办法治服了她。”徐知惜的斗志又被激起来了。

尤其是想到上次自己计划落空所受的屈辱,她就更加不甘心。

“开弓没有回头箭,卫宜宁和端敏郡主虽然不说,我们之间的过节也已经结下了。”徐知惜下定决心道“终究是不能脱离干净。”

“那你能斗得过她们吗?”孙茗茗怯怯地问。

“那有什么?上次也事她们不也没能把我怎样么!”徐知惜嘴硬道“走着瞧罢了!”

第537章 都是戏精

三皇子是巳贤随着丁内监来到了添禧宫。

他被解除禁足之后,皇上特意许他跟着太子一起读书。

因此徐贵妃想要见他也不像以前那么容易了。

“母妃,儿臣给您请安了!”三皇子躬身施礼,言语温和态度谦恭,和以往没什么不一样,可徐贵妃就是觉得他和之前不一样了。

“我已经有两个月没见你的面了,这些天你虽然每日过来请安,但早上太早我还没起,夜里又太晚了我已经歇下了。”徐贵妃含笑道,她的态度和以往也没什么大的区别,但三皇子也觉查出不同来了。

“是儿子不孝,”三皇子连忙说“只是因为这些日子课业繁多,儿子又愚笨,学起来颇为吃力,所以只能赶早晚来给母妃请安了,还请母妃不要怪罪。”

“这有什么,自然是学业最重要,”徐贵妃笑意蔼然“你有出息了,母妃脸上也有光呢。”

“儿臣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只是想要多读些书,遮掩遮掩自己的蠢笨罢了,并不奢望有什么建树。”三皇子解释道。

“你是皇家子嗣,怎么能如此妄自菲薄?我看你就好的很。”徐贵妃慢慢地看了他一眼,陡然发现自己似乎从未仔细端详过他,也许自己忽略了一些事情,不过应该还不晚。

三皇子身穿藏青色绵锦袍,腰束锦澜带镶白玉,外罩石青缂丝披风,面容俊秀身姿颀长,他的长相很像他的生母。

这样的面相生在女子身上很是清秀,换做男子便显得有些阴柔了。

尤其是他那双眼睛,总是微微眯着,像是在窥探什么。

“叫你来也不为别的,就是这梅花开了,想着你天天苦读也该透透气,我已经叫人准备了午膳,博儿也能下地了,咱们母子三个一起吃餐饭,也算是给你接风了。”徐贵妃道“外头冷,先进去吧!跟博儿玩一会儿,你们两个也好些日子不见了。”

“多谢母妃记挂,儿臣一直都想要和四弟好好说说话呢!”三皇子笑得很开心,宛然不谙世事的少年。

丁内监一直在旁边站着没说话,等到三皇子进去了他才问“娘娘,这一位怎么样?”

“不怎么样,”徐贵妃闲闲的说“连同那个姓卫的丫头,只要看着点儿就行了。”

“奴才知道了。”丁内监答应了一句不再说什么了。

三皇子在徐贵妃这边用过了午膳,略坐了片刻就告辞了。

孙茗茗一个人来到御花园,在每次和三皇子“偶遇”的地方徘徊。

此时虽然已经是冬天,可她穿着大红羽缎的披风,头上戴着貂鼠观音兜,额上勒着狐腋昭君套,所以一点也不冷。

自从三皇子被放出来之后,她每天都会上这里来散步,已经七八天了。

从一开始的满心期盼到如今的略感失落,孙茗茗的心事没有对任何人讲过。

身后传来一声轻咳,孙茗茗顿时喜上眉梢,这声音一定是三皇子。

“孙姑娘,真巧。”三皇子含笑上前“多日未见,一切都好吧?”

“谢三皇子垂问,我一切都好。”孙茗茗努力压抑着满心欢喜,可脸上的笑意还是出卖了她。

“我被禁足的这些日子无事可做,于是就抄了许多的诗和文章,这一本送给你吧。”三皇子从怀里珍重的拿出一本书来递给孙茗茗。

孙茗茗双手接过了,是抄的满满一整部《诗经》,一看字迹就是三皇子的。

开篇第一首便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孙茗茗的心头犹如落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小喜鹊,叽叽喳喳的想要把欢喜散布得人尽皆知。

“这么用心的礼物,真是多谢三皇子了。”孙茗茗深深看了三皇子一眼,又很快地低下头去,一副小儿女害羞的情态。

“孙姑娘,你千万不要对我说谢字,应该是我谢谢你才是。”三皇子说着郑重地向孙茗茗行了一礼。

孙茗茗吓得赶紧避过,说道“三皇子折煞我了。”

“巳贤觉得姑娘当得起,”三皇子正色道“我知道是姑娘救了我,否则我现在一定还在禁足中,更不可能因此得到父皇的赏识,陪伴太子读书。”

“你,你怎么知道是我?”孙茗茗听了颇感意外“是谁同你说的?”

她的确在积极营救三皇子,但从来也没有向他邀过功。

“没有谁告诉我,可我知道就是你。”三皇子低声说道,声音有些喑哑,蓄满了感激。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在孙茗茗听来,却好像是惊雷从心头滚过。这世间有许许多多的情话,可和这句话比起来都不禁黯然失色。

没有人告诉,也不需要谁告诉,认定了是你,也只有你。

这需要多大的信任和默契?

孙茗茗的眼角不由得湿润了。

“孙姑娘,我是个不善言辞的人,想要对你说的话,都在这本书里了。”三皇子说这话的时候似乎也有些紧张,勉强说完后,甚至都忘了告辞就落荒而逃了。

孙茗茗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心中甜蜜无以复加,只觉得天是那么蓝,鸟叫声是那么悦耳,甚至连风都是香的。

仔细的看了看周围的确没有人,孙茗茗开怀大笑了好一阵,等到能控制自己的表情之后,才郑重地把那本三皇子亲手抄的《诗经》放进了怀里,然后慢慢的回到了住处,但一颗心依旧雀跃不已。

她从没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聪明过人,经过一番筹划,徐知惜已经被她利用去针对卫宜宁,并且她已然攀附上了曾婉侍,最最重要的是三皇子已经对她倾心。

孙茗茗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鲜花着锦般的未来,一想到在未来自己会被人称呼为王妃,孙茗茗就激动的睡不着觉。

“千万不能懈怠,更不能得意忘形。”孙茗茗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我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为了自己也为了孙家。”

可惜她不知道的是,此时的三皇子正独自在书房里对着一页书发呆。

那书上有一个“卿”字,令他想起了某个人。

第538章 送君行

538

端敏郡主嘟着嘴朝皇后撒娇“姨娘,你就让我出去玩这一次吧!您看看我这大半年比以往可听话多了,就算是奖励也不为过吧!”

“不是不让你出去,你看这天寒地冻的,万一磕着碰着可怎么好?”皇后苦口婆心道“你就让我省点儿心吧。”

还有一点皇后没说出口,那就是二皇子的事情,如今已经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她常常想是不是自己对待孩子太过宽容了,才会使得他们任性骄纵,最后惹出祸来。

“这一次,下不为例了好不好?”端敏郡主撒娇撒痴“何况有宜宁跟着呢。”

皇后被她磨得实在没有法子,只好说道“好吧,不过你答应我绝不可以闯祸。”

“皇后娘娘万岁!我一定乖乖的。”端敏郡主得到了许可,高兴的像个孩子一样跑了出去。

“宜宁,皇后答应了,咱们一会儿就能出宫去了。”进了缀錦坞端敏郡主高兴的说道。

“如此,咱们就收拾收拾出宫去吧。”卫宜宁说道,又转身去问韦兰琪“五姐姐,你当真不出去?”

“不去,你们小心些。”韦兰琪一边斗弄猫一边说“就是回宫的时候若是街上有卖好的桑木烧饼给我买几个就好了。”

卫宜宁答应了,和端敏郡主两个人开始梳妆打扮,这一次他们两个人身上穿的都是男装。

卫宜宁这身是生日的时候端敏郡主送给她的,同时郡主自己也做了一身。

不过卫宜宁身上穿的是蛋青色的,端敏郡主依旧是一身红衣。

“你们两个这么打扮,走在街上不知道要被多少富家小姐看中,当心被抢回去入赘。”韦兰琪打趣她们两个。

“要真是这样,可不是没王法了。光天化日的敢抢人。”端敏郡主笑着说。

她和卫宜宁两个人是骑着马出宫的,不像往常一样坐着马车。

“宜宁,邵侍卫现在已经痊愈了吧?”出了宫门,端敏郡主在马上问卫宜宁。

“他前日就已经进宫了,应该是无大碍了。”卫宜宁说道,其实她也没有见到邵楠的面,还是托宫女去问的。

“那一会儿你直接去码头,我去找邵侍卫,让他陪着我四处转转。”端敏郡主说。

“也好,我大哥哥最是稳妥,有他陪着你,我就不担心了。”卫宜宁莞尔一笑,心里却想的是你都那样对我邵楠哥哥了,不对他负责到底怎么成?

与此同时,柱东王府。

燕肯堂已经整装待发,他今天就要辞京上路,去栢州赈灾了。

徐王妃绝美的脸上也添上了几道细细的皱纹,对儿子叮嘱了又叮嘱。

柱东王爷此时也不再训斥儿子了,反而劝勉他道“既然认定了就只管放手去做吧!但也别总是一个人撑着,有难处的时候记得多跟家里人商量,集思广益总是没坏处。”

此外和他平辈的兄弟姐妹一个个眼圈都红了,尤其是燕婷贞,眼睛都哭肿了。

此时依旧拉着哥哥的衣袖不肯松手,看得出是真的舍不得。

“好了,九妹,不要哭啦!我不久之后就会回来的。”燕肯堂怜爱的伸手抚了抚燕婷贞的头“还有,别忘了哥哥托付你的事。”

“我记着呢,你放心吧。”燕婷贞懂事的点头。

几天前七哥就同她说了,自己去赈灾之后要她多多照应着盛冰姑娘。

“大家都不必担心我,也不必远送,就到这里吧。”燕肯堂肯请家人留步。

柱东王爷咳嗽一声说道“不错,大伙都别送了,让他自己走吧。他是去公干,不要弄得婆婆妈妈的。”

众人于是站在府门口看着燕肯堂身姿如玉气度超然地上了马,只有两个仆人相随。

燕肯堂要到永河的码头上坐船南下,因为是顺流而下,所以只需要四五天的功夫就能到了。

燕肯堂并没有坐官船,而是雇了一艘不大不小的民船。

到了码头之后发现有几个人已经等在那里,显然是要为他送行的。

有自己的几位同窗,还有超勇钟野陪着韦应爵和卫宏安两个孩子。

他们两个都算是燕肯堂亲授的弟子,只不过卫宏安聪敏好学,而韦应爵冥顽不灵罢了。

此外盛慕冰也来了,如今的她布裙荆钗,但不卑不亢,风度嫣然。

燕肯堂于是下了马与众人寒暄,才说了几句,那边又有一个人骑着快马奔了过来。

到近前翻身下马,朝燕肯堂微微一抱拳。

“宜宁!”

“姐姐!”

“卫姑娘!”

众人均一愣神才认出来人是女扮男装的卫宜宁。

“燕大人,知道您今天出京,所以我特地出来给您送行。”卫宜宁浅笑盈盈“还好赶上了。”

卫宜宁今日出宫主要是来给燕肯堂送行,抛开别的交情,单是他教授卫宏安一条,就足以让卫宜宁感佩一生了,又何况燕肯堂是为民请命,如今还有这样心肠的官员实在是少之又少。

燕肯堂已经许久没见到卫宜宁,今日一见之下不由在心底暗叹,原来女孩子长大也不过是短短一年半载的事。

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卫宜宁肉乎乎的圆脸格外显得稚嫩,一转眼就是大姑娘了。

“卫姑娘心意可嘉,只是可惜若知道你今天来送行,我就叫婷贞也来了,她还说已经好久没见你了。”燕肯堂的语气里带着淡淡的遗憾。

燕婷贞因为自己的离开,已经伤心好久了,若是有卫宜宁陪着她应该会有所缓解。

“我回宫之前一定会去看看她。”卫宜宁爽快的答应道“燕大人放心吧!”

众人又说了几句话,船夫已经催着上船了,他们要赶在天黑前到有人家的地方停泊。

燕肯堂在众人殷殷致意中上了船,不过几挥手的功夫,那船就已驶离了码头,转瞬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盛姑娘,真是久违了。听闻盛大人过世,可惜无缘祭奠,还请节哀。”卫宜宁见到盛慕冰站在一旁,便走过去同她说话。

“卫姑娘,之前你周济我还没来得及多谢,今天正好把那些银子还给你。”盛慕冰诚恳地说道。

“不必了,盛姑娘,来日方长,咱们以后再说吧。”卫宜宁根本不把那些钱放在眼里。

跟盛慕冰道了别,翻身上马,同钟野卫宏安等人一起回去了。

第539章 蠢蠢欲动

539

隆冬腊月,朔风摇撼得梧桐树枝丫乱摆。

因为今日是初一,一众人都来给太后请安。

太后娘娘身体不便,且年高喜静,所以特地吩咐了宫里的众人只需每月初一十五来给她请安即可,不必每日晨昏定省,彼此都麻烦。

因为天气寒冷,众人都穿裹得十分严实,不是大红猩猩毡就是大红羽缎的外氅,看去好不艳丽,唯有卫宜宁是一件玉色斗篷。

给太后娘娘请安谁都不敢怠慢,因此来的都比较早,就连平时傲慢无礼的徐知惜也恭恭敬敬地在外间等着。

此时太后还在里间服药,只偶尔有一两个宫女进出,因隔着一道寿山石十二扇的屏风,因此看不清里头的情形。

众人在外间都屏声敛气的,又都站着,时间久了难免觉得拘束。

恰好这时闪金棉门帘一挑,太子随后进来了。

别人都还罢了,唯独徐知惜眼睛都亮了起来。

太子每日在东宫读书,时常还要帮皇帝处理一些奏折,因此徐知惜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

众人于是纷纷和太子见礼,太子寅正最是谦和温柔的一个人,当即还了礼。又看着卫宜宁和煦一笑,单独施了一礼。

众人都不解何意,卫宜宁却是解过来了,想必是因为自己之前帮助过盛慕冰的事。

盛廉是太子的老师,且听闻太子对盛廉之事一直心怀愧疚,然而他有太多时候不能自主,故而对帮助过盛家人的人都会心怀感激。

因此也微微一笑还了礼。

徐知惜在一旁看了顿时两眼冒火,恨不得把卫宜宁碎尸万段。

在她看来卫宜宁和太子之间一定有着不可告人之事,否则怎会如此默契?

如果说之前她对孙茗茗的话还有所怀疑,那么今天这事却让她万分笃定,再难更改了。

卫宜宁是背对着她的,因此没有看到徐知惜的神情,可韦兰琪在一旁却看见了,忍不住心中冷笑。

三皇子也来了,他正是十七八岁长身体的年纪,如今的身量比卫宜宁等人刚入宫时似乎又长高了不少,已经比太子高了。

孙茗茗微微低下了头,她拼命地收敛着,生怕被别人看出她和三皇子之间有什么。

但内心却像三月的桃花风拂过一般,一朵一朵开出花来。

三皇子神色平和无异样,跟众人见过礼,就安安静静的站在一边。

随后太后服过了药,吩咐众人进去。

众人鱼贯而入,向太后请安,略坐了片刻就告辞了,唯独太子和芳华英华几位公主留下了陪着太后一起吃早饭。

三皇子略显得落寞,太后似乎一直也不太喜欢他。

只不过这低沉的情绪并未持续多久就被他驱散了,他告诉自己只要自己最终的目标达到就足够了,其余的根本不必放在心上。

今天曾丽妃约了卫宜宁一起到马苑骑马,端敏郡主赶上小日子并没有一起来。

卫宜宁想着太后的寝宫里马苑很近,因此便直接到这里来了,到得比往日略早一些,曾丽妃还没有来。

马苑管马的太监过来请安,卫宜宁叫他们各自忙去,自己就在一边随意走走。

“卫姑娘又来骑马了,这么冷的天儿,还真是兴致高。”一道阴柔的声音响起,卫宜宁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丁内监穿着一身海龙袍子,白敷敷一张脸,暗青色的瞳仁看着卫宜宁幽幽熠熠。

“丁公公也来骑马?”卫宜宁看了一眼丁内监脚上穿的马靴淡然地回应道。

丁内监留意到卫宜宁的眼神,自嘲的笑了笑说“我只是出宫办事去了,刚刚把马还回来。”

“丁公公辛苦。”卫宜宁略颔首,简单地客气了一句。

“卫姑娘,有件事不知杂家当问不当问。”眼看着曾丽妃已经快到跟前了,丁内监依旧没有走的意思。

卫宜宁见他如此倒也来了兴趣,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对自己感到好奇,于是便说道“丁公公有话问就是,不必有什么顾虑。”

“我见姑娘自从进宫起,身上穿的都是素淡的衣裳。”丁内监慢悠悠道“该不是还在为双亲服孝吧?”

说完话后,他紧盯着卫宜宁的脸,想看她做何反应。

卫宜宁听了他的话,心里也顿时明白丁内监是在试探自己。

按理说卫宜宁的父亲是罪人,母亲和他父亲是一体的,也算是罪妇,如今卫宜宁又入了宫,自然是不能替他们两个守孝的。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卫宜宁衣着素淡,分明有守孝之意。

“丁公公,不知您父母可在?”卫宜宁不答反问。

“俱已去世。”丁内监并未回避,依旧笑模笑样的说。

“那公公可为其服丧?”卫宜宁又问。

“这……因为我是伺候主子的人,所以只服丧七日。”丁内监答道。

“我父母去世后,我为其在家庙服丧百日,”卫宜宁缓缓说道“此后除服回了智勇公府,不过丁公公也知道,身为子女,即便因故不能服丧满三载,在心中也会时刻怀念的。”

“丁公公怎么不在贵妃跟前伺候到这里来了?”曾丽妃身边的大宫女走到跟前问“娘娘叫卫姑娘过去选马呢。”

丁内监这才含笑告辞。

回到添禧宫,徐贵妃刚看着四皇子用过早饭。

丁内监走过去小声在徐贵妃耳边说了一番话,徐贵妃听了反问道“那位果真这么说?”

“千真万确,奴才不敢撒谎。”丁内监回复道。

“真想不到这卫宜宁倒是结了许多的仇家。”徐贵妃冷笑一声,从头上摘下一只小小的宝石簪子来在手里反复摆弄“这样吧,反正知惜见她不顺眼,先叫她们乱搅一气去吧!咱们暂时还犯不上动手。”

“娘娘说的是,杀鸡焉用宰牛刀呢。”丁内监道。

“不过也不要太掉以轻心了,你勤看着点儿,知惜那丫头没什么城府,当心着了卫宜宁的倒道儿,反被算计了。”徐贵妃终究还有些不放心。

“奴才明白。”丁内监想起今天和卫宜宁的交谈,那丫头说话做事的确滴水不漏,不是徐知惜能比的。

第540章 莫名其妙成了红人

540

韦兰琪一早上就从自己的屋子跑到卫宜宁这边来,嘴里连说好冷,急忙钻进卫宜宁的被子里又抖了一会儿才说“还是你这暖和。”

卫宜宁气血足,冬天也不怕冷,她的被窝比韦兰琪的被窝要暖和多了。

“五姐姐,你怎么不穿厚些,只穿着中衣就跑过来了。”卫宜宁在她肩上摸了摸说“别冻坏了你。”

她话音刚落,韦兰琪就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卫宜宁伸手在她额头上使劲儿搓了几下,直到把她额头搓热了,这是老凌河人的土办法。

这时端敏郡主也跑了过来,她外头虽然披着斗篷,但里头也只穿着中衣,赤脚趿着睡鞋,笑嘻嘻挤进卫宜宁的被窝。

“哎呀,你怎么把它带进来了?!”端敏郡主摸到一个毛茸茸的爪子,是韦兰琪的猫。

“抱在怀里暖和啊,”韦兰琪把猫团进怀里说“没有它我怎么过冬啊?”

“咦,不是还有宜宁?”端敏郡主道“她就像个小火炉一样。”

“宜宁也不长久啊,过不了几年她就嫁人给别人暖被窝去了。”韦兰琪撇嘴道“也不知道谁会有那么好命。”

“那你不是也会嫁人吗?”端敏郡主笑起来,说道“万一是关佐那个大冰块可就糟了,你就是放十只猫在被窝里也得冻僵了。”

“哎,哪有这么编排人的?”韦兰琪不依“要我说郡主睡相那么霸道,将来的驸马只怕要被挤到地上去睡。所以最好哪天跟皇后娘娘说一说,等郡主出嫁的时候一定要陪嫁个超大的床。”

她还没说完,端敏郡主就伸出手去拧她的嘴了。

韦兰琪最怕痒,一边伸手去挡一边笑,嘴里还喊“宜宁快救我!”

卫宜宁从旁说道“我大表兄可以睡里头,不会掉下去的。”

端敏郡主羞红了脸,回身呵卫宜宁的痒。

三个人正闹着,端敏郡主和韦兰琪的丫头已经捧了各自的衣裳鞋袜过来了。

菱儿笑催道“郡主、两位姑娘,咱们快起来吧,该用早饭了。”

几个人看看天色也不早了,就停了闹,起身穿衣裳。

由各自的侍女服侍着梳洗,韦兰琪最爱抢别人的头油胭脂,坐在那里把卫宜宁的梳妆匣全部翻了出来,一脸嫌弃道“你这什么都没有,哪像个女孩子!”

卫宜宁也笑“你明知道这样还翻。”

早膳传进来,就摆在卫宜宁屋子里。

几个人坐下吃饭,韦兰琪眼尖,发现桌上的菜比每日多了两样,就问“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御膳房给多送了两道菜来?”

“御膳房的副掌膳说这两道菜是特意给卫姑娘添的。”负责传膳的荇儿说“也没说是因为什么。”

盖碗被掀开,多出的那两道菜恰好是卫宜宁爱吃的烤马肠和奶酥圆子。

“是谁这么无事献殷勤啊?”端敏郡主也觉得奇怪“拿银针过来试试,这里头别不是有毒吧?”

卫宜宁却微微一笑,已经大大方方地吃了起来。

“一转眼菱儿去哪里了?”端敏郡主用过饭发现大宫女菱儿不见了。

“回郡主,姐姐去尚衣局领衣裳了,怕去晚了等着。”荇儿道。

因为已经是腊月,宫里开始准备做过年穿的衣裳。

虽然卫宜宁等人在腊月二十四就要出宫回家去,到上元节之后才会回宫来。

但依着宫里往年的规矩,伴读们都要做两身上好料子时新样式的衣服,毕竟穿着宫里做的衣裳算是一种体面。

谁知菱儿去了好久才回来,且只拿回来四件衣裳。

“怎么回事?谁的衣裳没做好?”端敏郡主见了忍不住问“不是告诉了他们咱们的要一起做好领回来吗?怎么弄的?那起势利眼,等我回头收拾他们。”

端敏郡主以为他们只做了自己的。

菱儿面有难色,说道“奴婢早起去的时候还没什么人,找来找去就只有这四件。后来等到崔掌衣去了,特意问了问。说只得了这几件,剩下的还没做完呢。”

“这有什么?反正离出宫还有些日子呢,那之前能做好就是了,这几件都是郡主的吧?”韦兰琪见端敏郡主有些愠色,连忙解劝道。

“这四件都是卫姑娘的,”菱儿一脸难色“郡主和韦姑娘的都还没做好。”

“尚衣局的人不会是弄错了吧?”端敏郡主道。

按照规矩,端敏郡主的衣裳应该有四件,而卫宜宁和韦兰琪等伴读都是两件。

可掌衣局却给卫宜宁做了四件,而且还是先做好了,这显然是极不合规矩的。

“奴婢特意再三问了,这四件的确是给卫姑娘做的。”菱儿硬着头皮把话说完。

“你没问问这是谁的意思?”韦兰琪生怕端敏郡主因为这件事而迁怒于卫宜宁,急忙问道。

“崔掌衣没说,他忙得很。那些去取衣裳的人接二连三的,我也不好总站在旁边。”菱儿道。

“菱儿姐姐辛苦了,你还没吃早饭吧,快下去吃吧。”一直没说话的卫宜宁开了口。

很快,宫里慢慢的传开了一个消息。

卫宜宁如今和曾丽妃关系莫逆,而丽妃娘娘恪守规矩,不肯收任何好处,所以内务府各处的人都争相讨好卫宜宁。

除了这些看得见的好处,宫里的人对卫宜宁的态度也明显比以前殷勤客气了许多。

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说法,某个小宫女因为见了卫宜宁没有问安,第二天就受到了责罚。大冬天的跪在雪地里两个时辰,膝盖都废了。

这种传闻越盛卫宜宁得到的好处就越多,每日用膳的时候,桌上的菜肴花样翻新,但都是卫宜宁爱吃的奶食和肉类。

走在路上,宫女太监们见了都先给卫宜宁问安,随后才问端敏郡主。

甚至人人都说卫宜宁容貌端正耐看,比韦兰琪更标致。

“宜宁,我总觉得这是个阴谋。”韦兰琪颇为不安的对卫宜宁说“这分明就是捧杀啊!”

更为关键的是根本找不出谁是源头,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卫宜宁变成了禁宫中的红人。

第541章 各显神通

541

曾婉侍穿着白狐腋的外氅,戴着紫貂昭君套,正中央镶着一颗龙眼大的明珠,熠熠生辉。

但她的倾世容颜与之相比却毫不逊色,大约是因为如今身份尊贵,圣宠优渥,更添了几分贵气。

在马上奔驰了几圈后,曾婉侍利落地下了马。

卫宜宁走上前,行了礼说道“娘娘,今天是我最后一次陪你骑马,以后还请您再选更好的人陪侍吧!”

曾婉侍听了并不惊讶,也不生气,只是平和的问道“是我有什么地方怠慢了卫姑娘吗?”

“当然没有,娘娘最是柔和体恤的,”卫宜宁道“是我自己萌生退意了。”

“那么能不能告知我原因呢?”曾婉侍似乎提起了几分兴趣。

“因为我偶得娘娘的垂青,所以现在宫里许多人明里暗里的奉承巴结我,我实在有些受宠若惊,又怕因此累积娘娘名声,想来想去还是退一步好些。”卫宜宁语气诚恳。

“那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就此不再教我骑马,会不会有人以为你失了我的欢心,从而被众人落井下石呢?”曾婉侍绿眸微闪,如星子坠入翠湖。

“宜宁但求心安,请娘娘恕罪。”卫宜宁态度坚决。

“好吧,你既求仁我让你得仁便是,反正现在天气也冷的厉害,我也不打算骑马了。”曾婉侍似乎轻叹了一声说道“不过你若有让我帮忙的地方,还是可以来找我。”

“多谢娘娘,”卫宜宁笑得清澈“那宜宁先告退了。”

回到缀錦坞,韦兰琪连忙赶上来问“怎么样?怎么样?丽妃答应了吗?”

卫宜宁一边脱外衣一边点点头。

“单是这么做也不成吧。”端敏郡主还是有些忧虑“对方不可能没有后招。”

一开始的时候卫宜宁选择按兵不动,端敏郡主和韦兰琪也想跟着一起看好戏。

可是经过了几天的反常后,卫宜宁吃也吃腻了,穿也穿累了,跟遇见的人打招呼笑得脸都僵了,实在吃不消了。

她吃过许多苦,受过许多难,都撑过来了,但唯独书都撑过来了,但唯独受不了被人巴结攀附。

“这事儿多半是徐知惜干的,”韦兰琪拿了银簪子拨弄着炭盆说道“她是想把宜宁捧的高高的,然后再撤梯子,与其这样还不如自己下来。”

“可就算这样,我还是觉得亏的慌。”端敏郡主不平道“凭什么让她落得干净呢?”

徐知惜这法子不算笨,用的是好几层计谋,第一二层是反间计。

让众人都讨好卫宜宁,如此就会引起端敏郡主和韦兰琪的嫉妒和不满。

这样一来,她们内部的团结就会被打破,而得罪了郡主就等于间接得罪了皇后,慢慢的卫宜宁也会失去皇后的欢心。

如此一来,她在宫中赖以立命的根基便松动了。

至于曾丽妃那里也好办,在马苑里动点手脚就够了,都不必让曾丽妃受伤就能保证让卫宜宁吃不了兜着走,而这个时候宫里是不会有人替卫宜宁说话的。

当然这一切都需要建立在卫宜宁陶醉于被众人奉承的幻觉里,徐知惜对此有五分的把握。

倘若卫宜宁不肯喝这碗**汤,那她还有后招。

就像曾婉诗说的,卫宜宁主动避嫌,自然会有人冲出来落井下石,她只要在旁边煽风点火即可。

可徐知惜怎么也没算到端敏郡主和韦兰琪根本就不上当。

所以她的计策第一二步已经失败了,没有按照她预想的第一种结局发展。

“风浪既然兴起了,想要平息下去总得用些手段的,”卫宜宁坐下来慢悠悠的喝了口热茶,说“咱们可以用个四两拨千斤的法子。”

“什么法子?好玩儿吗?”端敏郡主和韦兰琪两个人立刻凑了上来,没办法,谁叫深宫寂寞呢!

“咱们要这样……然后再那样……,”卫宜宁的声音很低,三个人的头碰在一处才能勉强听清。

“这不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端敏郡主想了想说。

“我觉得应该叫以其人之道还治他人之身。”韦兰琪皱着眉头思忖“总之就是祸水东引。”

于是乎不到两天的工夫,风向就悄悄地转了。众人纷纷传言卫宜宁遭了曾丽妃的嫌弃,事实上娘娘更赏识孙小姐。

因为卫宜宁只是陪曾丽妃骑马,连润祉宫都没进去几次,而孙茗茗却频繁的出入润祉宫,可见跟娘娘的关系更为亲密。

并且孙茗茗小姐还说,因为之前各处的人都竭力巴结卫宜宁,让她心里很是不高兴,这番要看众人的表现,不满意的话走着瞧。

“怎么回事儿?!这是谁搞的鬼!怎么把我推到风口浪尖上去了?!”孙茗茗听了自己丫鬟禀告后,气得头上都冒了烟。

她本来正津津有味地站在岸上看好戏呢,打算什么时候卫宜宁落了水,她也好上去踩几脚。

可谁知道了此时,竟全冲着她来了。

“小姐,那咱们该怎么办呀?总不能一个个的去解释吧。”孙茗茗的丫鬟无奈地说道。

“你们都先下去吧,让我好好想一想。”孙茗茗没好气的说。

“一定是卫宜宁那个该死的,”孙茗茗切齿道“居然把我推出来挡箭。”

孙茗茗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到什么好法子,于是她想向三皇子讨个主意。

不过嘛,三皇子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太子的东宫,不是那么好见的。孙茗茗只好退而求其次,去见了三皇子的总管太监陈福。

“孙姑娘,不知有句话你可听说过没有?”陈福憨厚的圆脸像一尊笑佛“叫做富贵险中求。”

“我当然听说过,”孙茗茗说道“陈公公的意思是叫我顺势而上?”

“反正卫宜宁不是已经退出了吗?”陈福似笑非笑的说“又何况谁会给您撤梯子呢?”

“对呀,我真是急糊涂了。”孙茗茗不由得失笑,她本来就是要挤走卫宜宁,独得曾丽妃的信任啊!

“内务府那帮蠢材只会抱大腿,卫宜宁不让抱,是因为她胆子小。”陈福的小眼睛里透出一丝精光“咱们却正好可以借此大有作为。”

第542章 荷包夹层

542

润祉宫比别处都暖和,这里的房舍建的小巧别致,地龙烧着,且屋子里用的都是最好的银骨炭,又暖又无烟尘。

香气为热气所蒸,令人**。

孙茗茗看着银红闪金的门帘,是特贡的顶级料子,心中感叹曾丽妃真是圣宠无二,这么好的料子拿来做门帘,皇后那里都没有这么大的排场。

孙茗茗近来常到这边来给曾丽妃请安,每次都不空手,丽妃性情随和,对谁都不疾言厉色。

“娘娘,您用的是什么香啊?我怎么从来没见过您屋子里焚香呢?”孙茗茗好奇地问。

曾婉侍一笑“我从不熏香的,你闻到的应该是我平日里用的香脂,是我自己调配的,有安神的功效。”

“难怪,”孙茗茗恍然道“我说怎么这么独特呢!娘娘真是心思灵巧,用的香也与众不同。”

“其实这香气未免有些浓郁了,”曾婉侍道“不过圣上偏爱此香,我也就不能不用下去。”

孙茗茗心中忍不住欣羡,一个女人一生能独得盛宠,这可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一眼瞥到曾婉侍身上佩戴的香囊,似不着意地问道“娘娘带的这个荷苞是卫姑娘的针线吧?”

“是呢,这个还是我请她给我做的,因为她的针线实在是好,我第一眼见这荷苞就爱不释手。”

孙茗茗当然不会蠢到当着曾婉侍的面具诋毁卫宜宁,也跟着称赞了几句,无非说针线细密,绣的逼真。

“咦,这里的线好像崩开了,”孙茗茗指着荷苞侧边说道“想是戴久了磨坏了。”

“娘娘解下来奴婢给缝一缝吧。”曾婉侍的宫女走过来说。

“你会缝暗线吗?”曾婉侍道“卫姑娘的针法和别人不一样。”

卫宜宁做的荷包从外头看根本看不到针*******婢不会。”侍女面有难色。

“娘娘若信得过我,就让我来试一试。”孙茗茗道。

“原来你也会,”曾婉侍有些意外“原本我以为你平时里把工夫都用在了读书上,没想到你的针线也这么好。”

“娘娘先别忙着夸我,我的针线只凑合,不过看这口子开的不大,应该几针就能缝好。”孙茗茗语气谦虚地说道。

曾丽妃于是让侍女拿来针线,孙茗茗就坐在那里,选了最细的一根牛毛针,认了细线。

那荷苞破口也不过三分之一寸,孙茗茗拿过来,准备先把破口处的断线清理干净,再重新缝好。

谁想在整理破口的时候,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便不住仔细看了看。

“娘娘,这香囊的夹层里怎么好像有东西?”孙茗茗说“不知是什么。”

“哦,”曾婉侍闻言不甚在意道“是背面的绣线疙瘩吧?”

“好像不是,”孙茗茗又仔细看了看说“好像是什么香料。”

“这香囊里头我只装了些香草,怎么夹层里还会有香料呢?”曾婉侍不解。

“娘娘恕罪,容我把它拿出来看看。”孙茗茗说着小心的把里头的东西弄出来一块儿,托在手掌上看了看又闻了闻,不禁大惊失色。

“这是什么?”曾婉侍问。

“这应该是麝香,”孙茗茗道“不过外头似乎包了一层薄腊,现在蜡油已经退的差不多了。”

“哎呀,怎么会有这东西?!”曾丽妃的侍女吓得险些把手里的茶壶掉在地上“这东西怎么能让娘娘贴身佩戴呢?”

众所周知,麝香虽然是香料,但不宜女子使用,尤其是已婚女子,若是用了重则不孕,轻则会致流产或胎儿畸形。

“这……”曾婉侍也呆住了。

“不用说了,一定是有人故意在香囊里动了手脚。”孙茗茗笃定地说道“多亏娘娘吉人天相,这东西还没挥发药力就被发现了。”

“是啊,这上头用了腊涂层,就是不想让人察觉。”侍女道“等到时间久了,腊层被磨掉了,药力一点点的挥发出来,神不知鬼不觉的。”

此时曾丽妃的脸色似乎变得更白了,看得出在竭力隐忍着。

“娘娘,这事一定要追查到底。”侍女气愤道“敢这样暗算您,岂能容她?”

“是啊娘娘,这荷苞究竟都经了谁的手?”孙茗茗也说道“认真查访,总能查明真相就是了。”

孙茗茗面上显得十分焦急,但心里却已经乐开了花。

这香囊是卫宜宁做的,如今出了事,她便是第一个嫌疑人,想要躲得干净只怕不可能了。

还有一层卫宜宁是皇后身边的人,她这么做极有可能是皇后授意的。

并且很容易就能解释的通,因为曾丽妃如今太受宠,难免威胁到了皇后。

皇后就算容许她独得圣宠,却也害怕她诞下皇嗣威胁到太子的地位。因此便想出了这个法子,让曾丽妃不能生育。

如果按照这条线捋下去,皇上必定会龙颜大怒。卫宜宁当然会被惩处,就连皇后也会被申饬。

如此曾丽妃和皇后也就彻底撕破了脸,后宫将出现新的局面。

孙茗茗从骨子里是个商人,经商总有几分赌博的性质,如今庄家和闲家都有了,就看把宝压在谁的身上。

而孙茗茗是没有选择的,因为她不可能投靠皇后,皇后也不可能收留她。

徐贵妃那里已经成了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孙茗茗已经打算不再过多的投入了。

孙茗茗也是读过史书的人,知道历朝历代出现这种情况,只要不是皇上突然驾崩,最终都是倾向于受宠的那个妃子。

既然如此,她不妨赌一把大的。

把宝压在曾丽妃的身上,并且帮她彻底把皇后整垮。

到时候自己能得到的好处,就多的数不清了。

并且她还能够更好的帮三皇子上位,到时候,曾丽妃成了新皇后,有她做主,不要说是三皇子的侧妃,就是正妃也未必就当不得。

“娘娘,您倒是说话呀,这事儿该怎么办?”侍女在一旁问道。

“听着,这事儿谁也不许往外说。”曾丽妃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情绪压了下去“此时干系重大,先不要声张。”

第543章 为你做主

543

孙茗茗顿时觉得有些扫兴,可他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还一个劲儿地宽慰曾丽妃。

从润祉宫出来后,孙茗茗回到了住处。

这些日子,庆华公主的病似乎更厉害了,整日卧床。

孙茗茗一进院子就闻到了汤药味,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这气味儿快让她厌烦死了,什么名贵的香料都遮不住。

“整天病歪歪的没个福相,还不如趁早死了。”孙茗茗小声的诅咒着,迈步回了自己的屋子。

留下看屋的丫鬟见她回来连忙说“姑娘回来啦,刚沏好的热茶,快喝一口吧!刚才徐姑娘的侍女过来说她们姑娘请您有空过去坐坐。”

“怪累的,改天再说吧。”孙茗茗懒洋洋的回应了一句,脱了外头的大衣裳躺到床上歇息去了。

晚膳的时候皇帝到润祉宫来吃,这些日子在曾婉侍的恳求之下,皇上每隔几天就会到皇后或其他嫔妃的宫里去坐一坐,偶尔留下来用膳,但从不过夜。

如今已经连着两天没在润祉宫用晚膳了。

曲清亲手打着伞,黄昏时又下起了雪,但皇上的兴致却很高,说要和丽妃娘娘拥炉赏雪。

曲清于是命人到御膳房去,准备了风炉和炙子,又新杀了鹿肉,预备着烤肉。

皇上来润祉宫从开不许人通报,久而久之成了规矩。

今天又下了雪,故而院子里也没什么人,皇上到了檐下,换下了雪屐,听着里头安安静静的,以为丽妃在睡觉,便示意跟着的人都不要出声留在外头,一个人悄悄掀了帘子进来。

曾丽妃的卧房里的确只有她一个人,脸向内躺着,床帐并没有撂下来。

皇上走到跟前她才陡然发觉,慌忙起了身,虽然努力的遮掩,可依旧让皇上看到了她满脸的泪痕。

“爱妃,你这是怎么了?受了什么委屈?”皇上哪能见得了这么梨花带雨的一张俏脸,连忙上前将曾丽妃搂进了怀里。

“臣妾没受委屈。”曾丽妃虽然这么说,可是语气还带着哽咽,皇上心疼不已。

“都哭成这个样子了,还说没受委屈,你当朕是三岁的孩子吗?”皇上捧起曾丽妃的脸,抵着她的额头问。

“皇上,臣妾真的没受委屈,我这一天都在宫里了,哪里也没去,又怎么会有人给我委屈受呢?”曾丽妃收起了眼泪,笑得如春花初绽。

皇帝应该是这世上见过笑脸最多的人,几乎所有人见了他都笑脸相迎。

可是那些人的笑脸或者藏着畏惧,或者藏着野心,只有曾婉侍的笑像孩子一般纯净无瑕。

“罢了,你不说这也不逼你。”皇上有些无奈的说。

“臣妾是因为之前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被赶出宫去了。”曾丽妃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傻瓜,你怎么会被赶出去呢?”皇上疼爱地一笑,重新又把她揽回怀里“你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出朕的手掌心的。”

晚膳吃的烤肉配笋汤,曾婉侍别出心裁,把柑橘皮放在炭火上烤,烤肉便染上了果香味。

烤肉必须有酒的,因为天气寒冷,所以喝的是姜片冰糖煮花雕。

曾婉侍不胜酒力,只喝了两杯便告醉求卧,在皇上的哄劝下,又勉强喝下一杯,便醉得不省人事了。

叫宫女服侍曾丽妃睡一下之后皇上脸色严肃的把那两个近侍宫女叫了过来。

“朕问你们两个曾丽妃为何会哭泣?是不是有人为难她?”皇上不用威胁,谁也不敢犯欺君之罪。

“回皇上的话,今天的事是这么回事。”一个年纪稍大的宫女赶紧说“庆华公主的伴读孙姑娘前来给娘娘请安,两个人坐着说闲话,说起来娘娘身上戴的荷包。娘娘很喜欢那个荷包,针线好绣的花样也是娘娘最喜欢的茶花。

这是孙姑娘发现那荷包有一处开了线,便想要替娘娘缝好,谁知却发现荷包的夹层里装了麝香。”

“那荷包是谁做的?”皇上听了双眼微微眯起,让旁边的人顿时心惊胆战。

“回皇上的话,是端敏郡主的伴读卫宜宁卫姑娘做的。”年纪小的宫女咽了口口水说。

“这个人我曾听丽妃夸赞过她好多次,说她有涵养又聪明。”皇上沉吟道“她是不是在教丽妃骑马?”

“原本是教的,但前些日子不知怎么了,卫姑娘主动提出不教了。”宫女道“娘娘也没说什么。”

“那发现麝香之后娘娘可说什么了?”皇上沉默了片刻问。

“娘娘,娘娘自然很震惊,但是却不叫我们说,也不想要追究。”两个宫女委屈的说道“并且一再叮嘱,叫我们保守秘密。”

皇上听了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曾婉侍总是这样,无论受了什么委屈都藏着不说。一点儿麻烦也不给自己添,反倒处处为自己着想。

“你们两个下去吧,”皇上有些疲乏的挥了挥手“记得朕不在的时候,你们要好好的服侍娘娘。”

夜半,曾丽妃醒来,发现皇上还醒着。

“皇上,您这是怎么了?又失眠了吗?”曾丽妃的语气关切又焦急,绝不是装出来的。

“朕没有失眠,”皇上说“朕在想事情。”

“那皇上也要多保重,什么事情留待明天再处理。”曾丽妃伸出手轻柔地给皇上按摩太阳穴,软玉温存,活脱脱一朵解语花。

“荷苞的事朕已经知道了,你不必责怪那两个宫女。”皇上说“那卫宜宁是否受了皇后的指使才做出这样的事来?否则她又何必呢?”

“皇上,”曾丽妃在床上跪了起来,哀求道“皇上,这件事到此为止吧,臣妾不想追究下去。”

“为什么?”皇上不解“你以为这样以后就不会有人害你吗?”

“这一切都是臣妾咎由自取,”曾丽妃含泪道“皇后娘娘是主我是仆,主人要奴才生便生,要奴才死便死,没什么可含冤的。谁怪我当初止不住对圣上的倾慕,做出了逾矩之事,便是最终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也是活该的。更何况这中间还干系到许多人,臣妾不能为皇上分忧便罢了,又怎么能搅扰得后宫不安呢!”

“朕不许你这么说!”皇上怒喝“你有什么错?!这件事,朕定会为你做主就是。”

第544章 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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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将明,卫宜宁轻轻翻了个身。

夜里她无缘无故的醒了两次,睡得不像每天那么踏实。

此时还没有人起来,内外都静悄悄的。

但她听觉灵敏,哪怕是轻微雪落的声音也能听得到。

今年冬天的雪格外多,好似把今年欠的雨水都要补足一般。

卫宜宁想起转过年来韦兰珥就要大婚,她答应给做的一身嫁衣,如今还差领口处的绣花没有完成。

算算还有几天就要出宫了,反正已经睡不着了,干脆起来点着了灯,静静地做起了针线。想着做完了,出去后好给韦兰珥拿过去试穿,若有不合适的地方还可以再改改,否则正月里忌针线,自己过了上元节就要回宫,想要改也没有时间了。

这一身大红嫁衣费了卫宜宁十二分的精神,虽不是满绣,却一点不比满绣省力,处处精细,还没全做完的时候,看的人都为之惊叹不已。

卫宜宁做事的时候格外专心沉静,不知不觉天就亮了。

伺候她的宫女白露和秋分挑帘子进来,准备请她起床梳洗,没想到她竟在做针线,不由得失笑道“姑娘这是起了多早,我们两个在外间竟然都不知道。”

“我今天醒的早,所以就做了会儿针线。”卫宜宁微笑着说“把它做完也算是完成了一桩大事。”

那两个宫女忙上前来,细细地欣赏,连连赞叹。

等她们看够了卫宜宁才慢慢的把衣裳叠了起来,用锦袱包好。

“哟,今儿的雪好大,想是夜里就下起来了,现在还没停呢。”秋分看了看外头说“一会儿再多笼一盆炭吧!”

白露则忍不住轻声抱怨道“天儿太冷了,刚从伙房提回来的热水走这么一路就凉了不少,今天就别兑冷水了。”

“不妨事的,我不怕冷。”卫宜宁说道“把咱们的热水匀一半儿给五姐姐,她昨儿还说今早上要洗头发的。”

白露依言去了,秋分伺候着卫宜宁洗漱了,这院里的小太监早已把早膳领了来。

端敏郡主和卫宜宁韦兰琪一起吃早饭,盘算着出宫以后都去哪里玩儿。

端敏郡主还惦记着邵楠,向卫宜宁说道“不如咱们还是去打猎吧,叫上钟公爷再叫上邵侍卫。”

说着又看了韦兰琪一眼,玩笑道“要不连关佐也叫上好了。”

“郡主你可别再打趣我了,”韦兰琪放下筷子道“我早同那个大冰块说清楚了,以后再不招惹他的。”

“你倒是收放自如,就是不知道人家关佐能不能放得下。”端敏郡主坏笑道“果真是红颜祸水。”

韦兰琪还想再辩,此时总管太监慌慌张张跑了进来,连安都顾不得请,仓皇道“郡主,曲总管带着人来了,说是奉了皇命请卫姑娘过去问话。”

“什么?!”端敏郡主和韦兰琪一听就懵了“叫宜宁过去干嘛?”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可是能让曲清亲自来的必定是大事。”总管太监说着冷汗就下来了“曲清说他们现在外头侯着,等三位用过了早膳再进来。”

可此时端敏郡主和韦兰琪哪还有什么心思吃饭,都把目光投向了卫宜宁。

但后者却神色不变,依旧从容地端起碗来,把剩下的饭不紧不慢地吃完了。

等到宫女把桌上的餐盘都撤了下去,曲清才带着人走了进来。

“搅扰郡主和两位姑娘用餐了,请恕罪。”

虽然他笑的还像往常那样和气,见了端敏郡主等人也一样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安,可是一看他身后跟着的都是慎刑司的人,端敏郡主和韦兰琪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儿。

“曲总管,这是……”端敏郡主问。

“哦,郡主不必惊慌,不过是把卫姑娘请过去问几句话罢了。”曲清道“这是圣上的意思,还请您几位不要为难我们这些做奴才的。”

“那公公能不能告诉我们是为了什么叫宜宁去呢?”韦兰琪声音放得很软,几乎是在哀求了。

“其实也不必隐瞒,总归这件事回头也是要禀告皇后娘娘的,”曲清说道“想必卫姑娘还记得曾经送给丽妃娘娘一只玉兰花的荷包吧?”

这件事不但卫宜宁记得,就连端敏郡主和韦兰琪也知道,这是抵赖不了的。

所以卫宜宁承认的也很痛快。

“昨日娘娘的侍女从荷包的夹层里发现了涂了蜡的麝香,”曲清没有提到孙茗茗“所以圣上知道了这件事就想要查个清楚,因此派了奴才前来请卫姑娘过去。”

“这、这一定是有人陷害。”端敏郡主焦急的分辩道“宜宁绝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郡主不用着急的,清者自清,”曲清一脸温和的劝解道“我们不会为难她的。”

虽然曲清这样说,可韦兰琪她们还是放心不下,慎刑司的人出了名的手段狠辣,卫宜宁被带走实在是吉凶难料。

端敏郡主急得满脸通红,想要强行把卫宜宁留下,韦兰琪比她的心思更通透一些,知道若是这样反倒让人觉得欲盖弥彰。

这时卫宜宁伸手按住了端敏郡主,神情镇定不疾不徐地说道“郡主,我跟着曲总管走就是了。就像曲总管刚刚说的,清者自清。我问心无愧,又何须惧怕呢。”

“卫姑娘真是顶聪明的一个人,”曲清说道“既如此,就劳烦您跟奴才们走一趟吧。”

“曲总管稍等,我有几句话要跟五姐姐说。”卫宜宁并没有马上走,而是取出之前给韦兰珥做好的嫁衣,交到韦兰琪手上说道“这是我答应了给六姐姐做的嫁衣,我姐姐先替我保管着吧。若我很快回来便罢,若是我到时不能出宫去,你就把这个拿回去交给六姐姐好了。”

虽然卫宜宁神情镇定自若,可谓兰琪却还是忍不住担心焦急,一双猫儿眼蓄满了泪。卫宜宁捏了捏她的手以示安慰。

卫宜宁随着曲清等人走了出去,此时外头的雪迷蒙缭乱,很快就将她的身影淹没了。

第545章 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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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宜宁被带走,端敏郡主彻底乱了阵脚,慌慌忙忙的叫侍女赶紧拿斗篷来,她要去见皇后娘娘。

韦兰琪虽然也忧心如焚,可到底还算镇定,一把拉住她说“这时候求皇后娘娘也没用,郡主先别忙着去。”

“若是皇后娘娘都不能保下宜宁,那找谁有用?难道直接去找皇上吗?还是去向那个曾丽妃求情?”端敏郡主只觉得混乱无比,根本理不出个头绪来。

她早就已经习惯了有什么事都去找皇后,下意识里总觉得没有皇后解决不了的事情。

韦兰琪只得耐着性子帮她分析“郡主,你相不相信那麝香是宜宁放的?”

“打死我也不信,”端敏郡主对于这一点是万分笃定的“宜宁才不屑用这种阴损的伎俩,又何况她何必暗算曾丽妃呢?她们之间又没有冤仇。”

“是啊,所以说这一定是个阴谋。”韦兰琪点头道“可是光有咱们相信她是没有用的,在外人看来,宜宁算是皇后这边的人,那么难免就会以为是皇后娘娘的意思。甚至我们现在都不能确定制造这个阴谋的人究竟只是针对宜宁,还是想把皇后都一起拉下水,所以我们去求皇后是行不通的,甚至还可能因此害了皇后。”

听了韦兰琪的话,端敏郡主似乎有些明白了,但这也让她更加恐惧和焦急起来“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那皇后娘娘……那我们该怎么办呀?”

“郡主别慌,现在我们要冷静下来才能把事情处理好,”韦兰琪咬了咬唇瓣说道“不管这个阴谋的制造者是想要害谁,第一环都在宜宁的身上,只要证明宜宁是清白的,她的阴谋也就不攻自破了。”

“对对对,你说的太对了,只要证明宜宁是清白的,那皇后自然也就是清白的了。”端敏郡主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但紧接着又苦了脸“可是我们要怎样才能证明宜宁是清白的呢?慎刑司的那些人心狠手辣,万一对她用了刑怎么办?”

“以我对宜宁的了解,她断不会被屈打成招,可是我们也要尽量让她少受苦才是。”韦兰琪说道“我们一方面要打听着宜宁这边的消息,还要想办法找人帮忙。”

“找谁帮忙啊?这宫里的人我都想遍了,”端敏郡主急得都快哭出来了“除了皇后也就是太后和陈淑妃,可太后不过问这宫里的事已经好多年了。为了这件事去求她只怕皇上会因此更加恼怒。陈淑妃就算肯帮忙,可皇上也未必肯听她的呀!现在曾丽妃椒房专宠,皇上难免会觉得其他妃子对她都有敌意,心中必然会有芥蒂。”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想着向宫外求助。”韦兰琪道“一会儿我就去找邵侍卫,让他想办法把消息递给肖家和燕家,虽然肖姐姐是准太子妃,但肖太傅德高望重,一向被皇上倚重。燕王爷就更不用说了,宜宁救过他家九姑娘的命,燕家不会袖手旁观的。如果他们出面,极有可能会有所缓和。”

端敏郡主听了深以为然,想要和韦兰琪一起去找邵楠,但韦兰琪却说“还是我一个人去吧,郡主就在这里哪也不要去,若有什么消息也好及早知道。”

此时外面的雪已经下了有一尺深了,韦兰琪披了斗篷,换了羊皮靴子,只带了一个丫鬟就出门了。

韦兰琪看了看在外头巡逻的侍卫,没有邵楠也没见到燕云堂。

她们没有办法直接进侍卫所,只好向一个过路的侍卫询问。

“他们两个今日都没有班,”那个侍卫是认得韦兰琪的,说话也很客气“您若是有事儿,明天再来吧。”

韦兰琪忧心如焚哪里等得到明天?

况且就算是明天见到了邵楠,他也要在宫里值守,不能马上出去报信。

正在这时有一队巡逻的侍卫走过,韦兰琪一眼就看见了关佐,他似乎更高了一些,或许是因为比以前瘦了,所以更显得个子高。

面对关佐,韦兰琪心中是犹豫的,因为当初自己一时促狭心起逗弄过他,后来虽然丢开了手,可再见依旧难免尴尬。

但她这犹豫也只是须臾之间,自己的这点尴尬和卫宜宁的性命相比太不值一提了。

“关侍卫,可否借一步说话?”韦兰琪鼓起勇气走上前,叫住了关佐。

侍卫中有人偷笑,关佐的脸冷而硬,像千年的寒冰,他原本打算毫不停留地走过去,韦兰琪是他心上的一块伤,好不容易结了痂,他不想再去自揭伤疤。

可不争气的是,当他用余光瞥到韦兰琪小巧的鼻尖冻得通红,猫儿眼里蓄满了泪水,他的腿忽然就变得千斤重,再也挪不开了。

韦兰琪在外头已经很久了,她的斗篷上落满了雪,长长的羽睫上也沾着雪沫,她仰起头,脸上满是哀恳“关侍卫,我有事要求你帮忙,我知道你对我一定非常不齿,但如今事情紧急,还请你一定要帮忙。这份人情是我欠你的,将来一定会想办法还的。”

“说吧!”关佐飞快地吐出两个字之后又紧紧闭上了嘴巴,仿佛再多说一个字就会出卖他自己一样。

“宜宁她被曲总管带走问话了,说她送给曾丽妃荷包里发现了麝香,”韦兰琪吸了吸鼻子说道“我想请你把这件事转告给邵侍卫,若找不到他告诉我大姐夫也一样。让他们到肖家和燕家送信,想办法帮一帮宜宁。”

“好。”关佐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走,因为他的胸腔已经痛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等等!”韦兰琪又追了上去“还有一件事……”

情急之下,她伸手拉住了关佐的衣袖“这件事一定不能让卫家老太太知道,她年迈之人是经不得这番惊吓的。”

关佐低垂了眼帘,看了看韦兰琪握着自己衣袖的手,因为出来的匆忙,韦兰琪没带手炉也没带护手的皮筒子,此时一双小手早已冻得通红。

关佐忍了又忍,才没有把这双手握紧放进自己的怀里。

“我知道了。”关佐的语气依然冷而硬,抽出手转身走掉了。

第546章 落井下石来一波

546

卫宜宁被带走,直接被关了起来,并没有谁来审问她。

因为她现在只不过是有嫌疑,所以没关进牢房里,只是找了一间空屋子,里头安排了四个嬷嬷看着她,外头把守的很严。

屋子空了许久,里头又冷,又有一股难闻的气味。

卫宜宁自己打扫出一个干净的坐处,从怀里慢条斯理拿出一本书来静静地读。

看守她的几个嬷嬷面面相觑,仿佛看到了十分不可思议的场景。

就算是漫天大雪,也依旧不能阻挡这个消息快速的传播到后宫各处。

徐贵妃把玩着一只玉石盆景,听了丁内监的禀报,好半晌也没做声。

“咱们还是老规矩吧,在一边看热闹,”直到丁内监的腰都弯着有些酸了,徐贵妃才开了口“你是知道的,我顶不喜欢手上沾血。”

“奴才明白了。”丁内监笑眯眯的说“那卫宜宁此番凶多吉少,根本用不着咱们出手。”

“还有一件事儿我得嘱咐你,你得告诉知惜那丫头别轻举妄动,她性子毛躁,别按捺不住乱出手,反倒弄巧成拙了。”

“娘娘吩咐的是,奴才这就去。”丁内监连忙答应。

“对了,这些日子我觉得手脚有些凉,你到太医院去要些鹿血膏来给我。”徐贵妃又说。

“娘娘,要不您也吃些龙皮膏,听说曾丽妃每日吃的龙皮膏很是滋补养血。”丁内监问道。

“不必了,我闻不惯那股土腥气。”徐贵妃有些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说“到底是外族女子,偏喜欢吃那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

丁内监不再往下说了,褪一下去办事。

徐知惜本来正幸灾乐祸,想着可以除掉卫宜宁这个眼中钉了。

谁想丁内监却过来告诉她说不准轻举妄动,徐知惜不敢反抗,只好勉强答应了。

丁内监走后不久,孙茗茗就来了。

徐知惜见她面上带着笑,知道多半也是因为卫宜宁的事。本来还有些责怪她这些日子有些冷淡的自己,可想着现在不是翻这些小账的时候,就把那一点不满意压下去了。

“给孙姑娘搬把椅子,就坐在熏笼边上吧!今儿这天实在是有些冷,难为这么大的雪你还来看我。”徐知惜先是吩咐宫女,随后又跟孙茗茗搭话。

“我坐这边就好,”孙茗茗连忙客气道“其实我倒没觉得有多冷。”

吃了两口茶,徐知惜到底沉不住气,向孙茗茗说道“卫宜宁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吧?”

孙茗茗点点头,但没说出那天是自己发现了荷苞里的东西。

“这卫宜宁可真够大胆的,敢做这样的事。”徐知惜道“这回她可完蛋了。”

一开始,丁内监来传话的时候,徐知惜还有些不高兴。但随后也就想明白了,卫宜宁已然这样,也用不着她出手了,本来她还在想着用什么办法收拾了卫宜宁,现在看来她自己就把自己害死了。

不过孙茗茗脸上倒没有什么高兴的神色,只是看了徐知惜一眼。

“你这么看我是什么意思?”徐知惜觉得孙茗茗的眼神有些闪烁。

“我是想着她该不会为了脱身而诬陷皇后娘娘吧?”孙茗茗有些期期艾艾地说。

“她敢?!”徐知惜说的色厉内荏,孙茗茗的话提醒了她,万一卫宜宁说是受命于皇后娘娘该怎么办?那样可是会连累太子的!

她卫宜宁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可太子不能因此沾上污点呀!

“知惜你别着急,这也不过是我的猜测,不知道贵妃娘娘什么意思?”孙茗茗说话的时候留心看徐知惜的神色。

徐知惜没说话,贵妃不许她乱插手,可如果卫宜宁真的招出皇后来可怎么办?

“也许是我小人见识了,”孙茗茗自嘲的一笑说道“若是皇后和太子因此受了申斥,贵妃可就是最大的赢家了。”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进了井里,在徐知惜心中激起一片涟漪。

姑姑不让自己插手对卫宜宁做什么,是不是想让卫宜宁招出皇后来呢?

眼下的形势,二皇子不得宠,三皇子地位低微,如果太子地位不保,那四皇子是最有可能成为储君的人了。

毕竟曾丽妃虽然受宠,但到现在还没有孩子。

“嗨,我这也是胡思乱想的,其实别说是连累皇后了,就连卫宜宁本人只怕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孙茗茗准备在火上再浇一勺油。

“凭什么?!”徐知惜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进了慎刑司少说也得脱层皮,她凭什么能全身而退?”

“你想啊,这卫宜宁可是有功之人,当初徐才人的宫里着了火,是她拼死把徐才人救出来的。那个时候皇上还嘉奖她了呢。”孙茗茗分析道“再说了,我看着微信名是膈应骨头。她就是抵死不承认,难道最后还杀了她不成?顶多把她赶出宫去。”

“那就赶出宫去好了。”徐知惜觉得卫宜宁只要能离了眼前,让自己心净也是件不错的事。

“知惜,你快醒醒吧!你以为她被赶出宫去就没事了吗?”孙茗茗摇头感叹道“将来太子即位,随时不可以把她接进宫来呀!她若是被撵出宫去,连皇后都得承她的情。觉得是她牺牲了自己,保全了皇后和太子的名声,将来一定会给她一个交代的。”

徐知惜的脸色顿时就变得十分难看。

苏茗茗看徐知惜的神色,就知道她对自己的话上了心,因此就打住了话头,又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

知道喝完了一壶茶,孙茗茗才起身告辞。

孙茗茗告辞后,徐知惜把曹公公叫了过来。

“那卫宜宁现在被关在哪里?你去打听打听。”徐知惜吩咐道“再打听打听是谁在负责这件事。”

徐知惜想来想去,最好的办法就是在正式审讯卫宜宁之前把她弄死,当然前提是要做成畏罪自杀的样子。

如此既除了卫宜宁这个祸患,又因为没有确凿证据皇后的名声也能保住了。

她竟不想一想,若真的把卫宜宁弄成畏罪自尽,那么皇上又岂能不怀疑皇后?

这曹公公也是个有野心没脑子的家伙,竟屁颠屁颠的跑去打听了。

第547章 不做螳螂

彤云密布下,天色不辨昼夜。

陈福在禁宫一处隐蔽的屋子里等着孙茗茗,屋子里烧着一盆炭,微微有些呛。

孙茗茗进来的时候,陈福已经等了好久了,但他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圆脸上依旧一团和气,两只象眼微微弯着,亲切里透着精明。

“陈公公久等了,我有事耽搁了一会儿。”孙茗茗一脸欠然,只要是三皇子身边的人,她一律客气有加。在做小伏低这一点上,孙茗茗做得的确不错。

“孙姑娘这么说可折煞老奴了,这么冷的天,这么大的雪,您亲自冒雪前来,这份情谊可真叫人动容。”陈福说得情真意切,丝毫不显得做作。

让孙茗茗听了心里十分受用,陈福口中说的情意所指的是什么,孙茗茗心知肚明。

“陈公公,长话短说吧!”孙茗茗抖了抖身上的雪说“您打算怎么办?”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咱们可不能做了螳螂啊!”陈福慈眉善目地说着阴谋诡计“牵一发而动全身,三皇子说了,他只想做最后收口的那个人。”

“这个我当然清楚,我来就是想告诉你,如今已经有一个螳螂了。”孙茗茗微微一笑把自己去见徐知惜事情说了。

“徐贵妃虽然精明,可惜有个蠢侄女,”陈福也笑了“他们大可以去折腾,咱们适当的通风报信就是,现在最要紧的还不是这个。若是这么一件事儿就能把所有人都打垮,那也太简单了。我最近又踅摸着两桩好生意,保证稳赚。”

孙茗茗听了也很感兴趣,忙问道“不知这次又是什么生意?”

“上次那些破布生意把二皇子给收拾了,如今内务府管事的都换上了咱们的人,”陈福说起这些事的时候,眼中精光四射,显然很是得意“这后宫里每日的菜蔬米面是最要紧的,不知您府上做这生意如何?”

“我们家是不是专做这个的,可要做起来也没什么难。”孙茗茗一笑说道“不管是大家还是小家,谁管着钱袋子谁就说了算。”

“孙姑娘可真通透,”陈福说着舒了舒大拇指表示赞赏“咱们三皇子要根基没根基,要靠山没靠山,若是自己也不发愤图强,又怎么能脱颖而出呢?”

之前内务府那些积压的布匹被偷着卖出,其实是陈福设计的圈套。

他知道二皇子的总管太监空有一身蛮力,没什么脑子,平时又张扬惯了,因此假意给他出了个来钱的道儿。

谁想这傻狗一戳就上墙了,张平原本是不敢的,但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了。

这中间有个特别关键的人物,就是原内务府的副总管庄文。

如果没有他,张平不可能承认与陈福勾结,从而让三皇子蒙冤。

到后来,他又反了水,把二皇子装了进去。

当然这庄文也没落得好下场,可他却心甘情愿。

究其原因,一是因为专门有把柄落在陈福手里,二是因为他在进宫之前是生育过的,有个儿子如今已经十七岁了,因为失手打死了人,被关进了监狱。

这庄文是罪人出身,但因为人机灵在后宫里混的还不错。

陈福知道他的底细,于是向他许诺,把他儿子从大牢里救出来,并且给予他家人若干好处,让他帮忙把这件事做好。

庄文考虑之后答应了,用自己一条命换了一家人的荣华富贵。

如果他不做的话,陈福会把他掌握的事情抖落出来,庄文也一样落不得好。

而这匹布的买家恰好是孙茗茗父亲安排好的人,为的就是取得直接证据。

如今孙家和陈福合起伙来把持着内务府的大半买卖,双方都赚了个盆满钵满。

“对了,陈公公,三皇子这些日子还好吧?”孙茗茗含羞问道。

她有好些天没见到三皇子了,听陈福提起他便忍不住询问他的近况。

“三皇子每日刻苦攻读当然是很累的,不过姑娘也不用担心,三皇子是天纵之才,绝不会像那一位一样荏弱不堪。”陈福笑了笑说。

孙明明知道他口中说的那一位指的就是太子,太子自幼体弱,学业稍微重一些便会生病。

但因为他是嫡长子,朝廷中那些位高权重的老臣们绝大多数都拥趸他,因此纵然之前徐贵妃得宠,又有四皇子,也一样无法撼动他的地位。

“过几天姑娘就能出宫去了,到时麻烦跟令尊说一说我刚才说的事,咱们年前年后商量妥当了,等再开春的时候就要走货了。”陈福说“对了,还有这个,是三皇子让我转交给您的。”

陈福递上来一只小小的丝绒盒子,孙茗茗高兴的接了过来,但并没有打开,而是放进了衣袖里。

跟陈福告别后,孙茗茗回到了住处。因为光线暗,屋里点着蜡烛。

孙茗茗把几个侍女都支了出去,在灯下打开了盒子。

看到里头放着一只红豆。

这红豆的售价不值一枚铜板,可在孙茗茗眼中却千金不换。

卫宜宁被关了一天一夜,期间无论是后宫还是前朝,没有一个人因为她的事来见皇上。

不是不关心,而是都在等。

等待初步讯问的结果,等待皇帝明确的态度,以及还有谁被牵涉进来。

“卫姑娘,该吃饭了。”负责看守卫宜宁的嬷嬷端上饭来,只有一碗稀粥一碟咸菜。

“多谢!”卫宜宁脸上的神色一如往常,不见丝毫的胆怯和仓皇。

她放下书本,走到桌前,但并没有急着去吃饭。

她手里提着一只小木笼,里头装着一只老鼠,是她刚进来的那一天从床底下捉住的。

几个嬷嬷早就已经习惯了,卫宜宁每次吃饭前都会把每样饭菜拿出来一些给小老鼠吃。

大约是她闲得实在无聊,所以才养老鼠玩儿的吧。

这老鼠一开始被抓的时候,吓得几乎要死,但后来发现似乎没有什么危险,并且还有人投喂食物给它,比每日里自己觅食好的多。所以才不过一天多的功夫,就已经适应了笼子里的生活。

只不过这一次她在吃了卫宜宁给它的米粥和咸菜之后,忽然变得急躁起来。

不停地发出叽叽叽的叫声,然后在笼子里拼命乱跑。

卫宜宁静静的垂下眼帘,心说还真有沉不住气的。

第548章 大将风范

548

木笼中的小老鼠越来越狂躁,片刻后抽搐着死了。

不甚明亮的烛火下,小老鼠的嘴边还带着血,又小又黑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带着诡异的死气,很瘆人。

一旁的几个嬷嬷见此情形吓了个半死,尤其那个拿菜饭的,已经瘫坐在了地上。

这情形就算傻子也能看得出来饭菜里有毒。

卫宜宁并不惊奇,清透的眸子看着为首的嬷嬷说道“我要见曲总管。”

曲清听说了这件事连忙赶过来,这卫宜宁还没等审讯就出了这档子事儿,可真够悬的。

“卫姑娘,这……”曲清看着死老鼠有些歉然地道“你别怕,以后凡是您的饮食都必要好好检查一番的,绝不会再出这样的事了。”

“多谢。”卫宜宁脸上带着浅浅笑意,曲清心里暗想这姑娘可当真沉得住气。

曲清从这里离开,把那几个嬷嬷连同看守的太监和送饭的人都带走了,总得要审出来是谁给卫宜宁下毒才行。

又一夜过去,皇上下了早朝后把皇后徐贵妃等人都请到润祉宫来,又把卫宜宁等人也都叫了过来。

曾丽妃一直苦求小事化无,但皇上不答应,她也只好如此。

皇后因为卫宜宁被关起来已经连着两天睡不着觉了,卫宜宁的嫌疑一天没排除,就意味着她是幕后指使者的嫌疑不能排除。

可因为皇上按兵不动,她又没有办法站出来解释分辨,怕的是造成欲盖弥彰的局面。

因此今天来了,却也一句不多问,一眼不多瞧。

徐贵妃这两天有些咳嗽,不时用锦帕捂着嘴。

她并不知道徐知惜做的事,只想着隔岸观火,做个看戏的人。

此外,陈淑妃也在。

“今天叫你们来是为了什么事也不用我多说了,”皇上终于开了口“今天把事情弄清楚,也是为了以儆效尤。”

曲清把卫宜宁带了上来,众神原本以为她被关了两天,必定担惊受怕,寝食难安,谁知卫宜宁还像往常一样精神饱满,气色红润。

见了众人落落大方的请安问好,一派光风霁月问心无愧的模样。

“曲清,你问吧。”皇上发话道“从开头问起。”

曲清连忙答应了,转过身向卫宜宁问道“卫姑娘,敢问这玉兰花的荷包是你送给丽妃娘娘的吗?”

“是。”卫宜宁看了看托盘里的荷包,点了点头。

“那么这夹层中的麝香可是你放的?”曲清又问。

“不是。”卫宜宁回答的干脆笃定。

“你如何证明不是你放的?”曲清问。

卫宜宁忍不住笑了,反问“那曲总管又可有确凿证据证明是我放的?”

皇后见她如此,忍不住捏了两把汗,心说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居然还能笑的出来。

“卫姑娘这么说可就没意思了,”曲清有些为难的看着她说“这么翻来覆去的问,什么时候能把事情弄明白呀?”

“皇上,皇后,各位娘娘,之所以把我第一个叫来,不过因为这荷包是我送的,”卫宜宁正色道“可是我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在荷包里放上麝香。因为就算我再傻也知道荷包这东西早晚都会破的,一旦败露我将死无葬身之地。”

“话是这么说,不过你要想铤而走险也并非绝对不可能。”皇上开口了“也许正是因为大多数人都会这么想,你才要反其道而行之。”

“陛下说的当然有理,”卫宜宁面对皇上也没有丝毫的慌乱“宜宁斗胆想要把这荷包拆开看看,不知可否?”

“好,你拆。”皇上没什么不同意的。

卫宜宁拿过荷包来,翻来覆去的看了看。然后从自己身上解下来一只荷包,翻过来说道“我缝荷包的时候用的是锁子线,请诸位看看,这种针法的特别之处就是只要找到最后那一针,拉起线头轻轻一扯,整个荷包就会全部拆开,且线不会断掉。但如果不是从最后那针拆开,便不会有这样的效果了。”

说完她以自己的荷包做示范,果然轻轻一扯,荷包就全部拆开了。

然后她又拿起送给曾丽妃的那一只,说道“这只荷包我也是用锁子线缝的,但被人后来从中间强行拆开后又缝上了。”

卫宜宁让的人为了让众人看得更清楚一些,对曲清说道“曲总管,麻烦您给我拿些香粉来。”

这荷包的里衬是深色的,将白色的香粉均匀铺在上面,而后再抖落掉,针眼处就会有香粉残留,如此一来走针的针脚就会清晰的显现出来。

“请各位过目,这明显是走了两遍针线才会留下的痕迹。”卫宜宁把荷包放回托盘,曲清托着给各位主子看。

只要仔细看就能够看得很清楚,荷苞的一大半针脚匀净,显然出自一人之手,而到了另一个侧边就明显多出了一道针脚。

“如果放麝香的人是我,我断不会缝了再拆开,不但多此一举,还会让荷包的线变得不结实,容易裂开。”卫宜宁语气平和,丝毫没有受冤为自己辩驳的愤慨。

徐贵妃冷冷地看着卫宜宁,这丫头小小年纪可真是聪明的紧,并且镇定自若,有大将风范,这样的人可是最难对付的。

“这荷包可还经过别人的手么?”皇后转过头问曾丽妃,卫宜宁的一番话让她彻底放下心来,也更想抓住真凶了。

“我的这些衣服装饰都是由侍女们管着的,我自己也不甚清楚。”曾丽妃眨眨眼毫无心机地说道。

“那就让她们说说,”皇上道“一个一个细问!”

“奴婢记得这荷包曾经送去浣洗局洗过一次的,”一个二等宫女道“大约是上个月初。”

“去浣洗局问。”皇上道“勿要查清楚!”

“陛下,昨儿有人给卫姑娘下毒,”曲清上前请示道“奴才已经查明投毒的人了。”

“居然还有这事?!”皇后惊讶道“这是谁干的?!”

一旁的徐贵妃听了,忍不住眼皮一跳,心里蓦地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第549章 顺便讨个赏

549

等到曹太监被带上来之后,徐贵妃彻底坐不住了。

“这不是曹喜吗?”皇后道“他为何要给宜宁下毒呢?”

不但皇后知道,其他人也知道这曹喜是徐知惜跟前的人。

于是众人看向徐贵妃的目光变得闪烁起来,之前或许大多数人都会以为是皇后按捺不住朝曾丽妃下了手。

可如今想来徐贵妃也不是没有动机,毕竟之前她才是这后宫里最受宠的女子。

如今一旦失宠,心里难免会生出妒恨。

曹喜胖大的身子跪在那里,头触地,屁股撅得老高,看上去很滑稽。

不过他此时可顾不得这些了,痛哭流涕,一口一个“奴才再也不敢了”。

皇上被他哭的心烦,眉头皱了起来,曲清连忙上前踢了曹喜的屁股一脚,呵斥道“鬼叫什么?!还不快把你犯的事儿说清楚!”

曹喜这个人野心大脑袋蠢,偏偏骨头又软,徐知惜真是不会用人,偏偏选中了他当马前卒。

昨天他买通了伙房的一个太监,往卫宜宁吃的饭里下了毒。这毒药的特殊之处就在于无色无味,且就算下在饭菜里,过半个时辰后就会挥发干净不留痕迹。

他原本是想把卫宜宁做成为畏罪自尽的样子,他之前算计好了这种计量用在人的身上,总要半个时辰以后才会毒发身亡。

可他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卫宜宁会拿老鼠来试毒。

等曲清找到他时,若是他抵赖一番或许还有回旋余地,偏偏他自己先吓破了胆,原原本本地交代了个底朝天。

把曲清都吓住了,还以为他是受人胁迫才这么痛快呢!

后来又把涉世的重新查问了一遍,见没什么可疑的,才确定他的确没撒谎。

“混账东西!谁让你这么干的?!”徐贵妃怒目圆睁,大声质问曹喜。

“娘娘饶命,是,是奴才乱出主意,想要把卫宜宁除了,省得她跟徐姑娘争太子侧妃。不过徐姑娘不知道这些,都是我自作主张。”曹喜虽然是个怂包,可到此时也知道不能说是徐知惜指使他的。

反正自己已然完蛋了,没必要再拉徐知惜下水,否则徐家又怎么会干休呢!

“我看未必吧!”皇后此时也不想当老好人了,她的威仪一再受损,若还像往常那般好性儿,只怕往后更要有人妄图不轨了。

“焉知不是有人怕查出真相来,故意把宜宁毒死,弄成畏罪自尽的假象,好让我们有口难辩,受葫芦提的冤屈!”

“皇后娘娘,您的意思是我在背后主使的了?!”徐贵妃冷笑着接过来“说句不好听的,若真是我想要做,还会派这么个不中用的废物去吗?!”

卫宜宁听了这句话,忍不住在心中冷笑不错,倘若是你想弄死我,定然会派丁内监了。

果然,关乎到个人切身利益的时候,谁都不是省油的灯。

皇上不得不咳嗽一声,才让双方都住了嘴。

这时去浆洗局的人回来了,曲清的徒弟连同几个太监押着一个宫女进来,那宫女是负责给娘娘们清洗汗巾、香囊之类的小物件的。

浆洗局也有一本账册,记录的是每日当班的人和送洗衣物的明细。

一路查下来,那天负责清洗曾丽妃衣物的正是此人。

“快点儿交代!免受皮肉之苦。”曲清见这宫女的神情便知道她脱不了干系。

和曲清相比,这宫女既没哭泣也没求饶,反倒是一派傲然清高。

“你们既然抓住我,我也没什么话说。”宫女冷笑道“的确是我做的。”

“快说你是受何人指使!”皇上亲口问道。

“没有人指使我。”宫女抗声道“这件事是我一人所为。”

“你一个粗使宫女和丽妃有什么冤仇?”皇上不解。

“她是个祸国殃民的妲己!人人得而诛之!”宫女高声道“有她这样的人在早晚会亡国的!”

这番话说出来,在场所有人莫不惊骇万分,要知道敢当着皇帝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自古至今也没有几个人,偏这小小的宫女居然有如此大的胆子。

曾丽妃顿时满面通红,羞愧的恨不能自尽以谢天下。

皇帝见她如此,哪还能再让这宫女说话?直接喊道“拉出去砍了!”

那宫女也不求饶,冷笑着被推出去了。

经过这么一闹,皇后和徐贵妃也不敢再说话了,生怕触怒了皇帝。

“把这曹喜拉出去砍了吧,留着他做什么!”皇帝沉声说道“虽然徐知惜不知情,可她到底难辞其咎。明天把她送出宫去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徐贵妃听了,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皇上这么做已经是给徐家留面子了,徐贵妃懂得适可而止。

“卫宜宁,这次是你受了委屈了,”皇上缓了缓,语气稍微变得好了一些“今日下了早朝肖太傅还同我提起了你,说你是个极难得的姑娘。之前你替二皇子申辩,我便觉得你是个冷静沉着识大体的人,这一次你被关了两天一夜,依旧镇定自若,的确令人刮目相看。如今已然证明你是清白的,你可需要什么补偿吗?”

众人把目光都集中到了卫宜宁的身上,想听她如何说。

“多谢陛下夸奖,宜宁愧不敢当。”卫宜宁行了礼说道“宜宁不敢要补偿,但若是陛下不介意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要求,那就更好了。”

卫宜宁说的话很是得体,皇上的心情也因此好了不少,于是慨然应允道“你说吧!”

“我想要这块麝香,”卫宜宁指着放荷包的托盘说道“这么名贵的东西扔了可惜了,丽妃娘娘不能用,但我祖母很喜欢麝香,宜宁想要把这个拿回去给祖母,不知道可不可以?”

“原来只是这么个小要求,你拿去吧。”皇上的眉头彻底舒展开了“本来我还想让人拿出去毁掉呢,既然你不嫌弃,就给你吧!”

“谢陛下赏赐。”卫宜宁又缓缓施了一礼。

曾丽妃的碧眼闪了闪,莹莹碎芒带过一丝异色,尽管短暂而轻微,还是让卫宜宁捕捉到了。

第550章 实在取不出名字的一章

卫宜宁平安回来,端敏郡主和韦兰琪都喜极而泣。

虽然只是两三天,可对担惊受怕的人来说当真是度日如年。

“宜宁你没受苦吧?”韦兰琪上前拉住卫宜宁的胳膊左看右看“她们有没有动手打你?”

“当然没有,”卫宜宁轻松一笑“只是把我关起来而已。”

“那也够吓人的,”端敏郡主心有余悸道“你不知道,这些天我们时时打探消息,可就是没动静,越是没有动静就越是吓人。”

“可能圣上也在等吧。”卫宜宁说道“看谁忍不住要做些什么。”

“宜宁,那你被关着的时候都做什么了?”韦兰琪好奇的问道。

“我也在等啊。”卫宜宁笑了一下说“等有人按捺不住对我下手。”

“是啊,还真让你等着了。”端敏郡主有些幸灾乐祸的说“就知道徐知惜是块爆碳。”

“是啊,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咱们真的不好和她们撕破脸,”韦兰琪点头道“毕竟这里面涉及到皇后娘娘和徐贵妃两方,更关联着太子。咱们忍不下这口气是小,乱了大局可就糟了。”

韦兰琪的出身不凡,虽然只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可见识是有的,绝不像后来暴发起来的徐家小姐,只知道为了一己之利好勇斗狠。

“那也怪不得旁人,怪就怪她徐知惜太蠢了。之前她搞的捧杀那一套,想要让我吃味,也真难为她了。她也不想想,我怎么会吃宜宁的醋呢?”端敏郡主不屑道。

“是呢!徐知惜太蠢了,不知道郡主早就受了邵侍卫之托,答应了要多照应宜宁的!”韦兰琪摇头晃脑地笑道“长嫂比母啊!”

“就你胡说!”端敏郡主耳朵都红了,作势要去捂韦兰琪的嘴。

其实是卫宜宁被带走之后,端敏郡主忧心如焚,又一时想不到个好办法,便忍不住向韦兰琪哭诉,说她答应过邵楠要好好照顾卫宜宁的,如今卫宜宁遇到这样的事,她不知道该怎么向邵楠交代。

卫宜宁一见这情形,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笑着拦在她们俩中间,向端敏郡主央告“郡主饶了五姐姐吧,她就是这么爱开玩笑。”

“哼,要不是看在宜宁的面子上,我可不会善罢甘休,保准把你那张小嘴给拧肿了。”端敏郡主犹不忘撂狠话吓唬韦兰琪。

韦兰琪狐狸一样猾,哪里会把这个当真呢,嘻嘻一笑就过去了。

几个人正闹着,皇后娘娘到了。

卫宜宁等人连忙整肃了神情,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迎接皇后。

皇后是专门来看卫宜宁的,特意免了她的礼,将她拉到身边,由衷说道“好孩子真是难为你了,若不是你那么镇定聪慧,抽丝剥茧把自己的嫌疑洗去,我纵使有一百张嘴也难辨自己与之无关。你不知道,当时我真是捏了两把汗,可你竟然丝毫也不慌乱,实在是太难得了。”

“皇后娘娘,那浆洗房的宫女真的不是受人指使的吗?”韦兰琪发问道“她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吧。”

“什么样的人没有呢?自古不是有荆轲豫让那样的刺客吗?”皇后叹息一声说道“难保不会有那么一个半个的女刺客。”

卫宜宁心里却有自己的想法,只是不能说出来。在这件事情上,虽然她自己脱离了嫌疑,看似事情也有了结局,但卫宜宁觉得这里头还埋藏着什么,没有被人发现。

就比如那个浆洗房的宫女,她既然如此痛恨曾婉侍,为什么要用那么迂回的方法?与其那样还不如真的做刺客,似乎更直截了当一些。

当然如果她怕死的话,也会搞些阴谋诡计,而不是自己直接出面,可是那个宫女当时表现的大义凛然,分明是不怕死的样子。这样的人使用暗藏麝香的法子来害曾婉侍,其实并不合理。

这个疑惑卫宜宁在当场就已经有了,说白了,那宫女不过是个替死鬼。

就像自己成为嫌疑人一样,真实的目的是要拉皇后下水。这宫女被砍头,不过是为了遮盖她背后更大的真凶罢了。

“不管怎么说,以后咱们在宫里的日子总是会清净些了。”端敏郡主高兴的说道“圣上亲口下令将徐知惜逐出宫去,以后她可就不能在宫里张扬了。连带着徐贵妃也被打了脸,徐家人的气焰也该收一收了。”

一直以来因为徐贵妃受宠再加上他哥哥兵权在握,徐家人在这京城里很是跋扈。

经过这次事,徐家的威风起码落了三四成。

“小孩子家家的不许胡说,”皇后收起笑容正色对端敏郡主说“以后可不能再这么任性了,今天这事儿是出在宜宁身上,她能够毫发无损的脱身出来,若换做了你只怕就难了。”

端敏郡主听了,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了。

“后天你们就要出宫回家过年去了,我叫人准备了些礼物,你们各自带回去。”皇后慈爱的笑着对卫宜宁和韦兰琪说“其中有两块衣料是我亲自挑选的。给老王妃和卫家老夫人。”

卫宜宁和韦兰琪连忙谢恩。

“时候也不早了,我还要到太后那边去,叫御膳房做几样宜宁爱吃的,这两日你们也不必读书了,好生将养将养吧。”皇后说完起身,在一众宫女太监的簇拥下离开了缀錦坞。

“宜宁你面子好大,如今你可真成皇后娘娘面前的红人了。”端敏郡主咂嘴笑道“我都嫉妒了。”

卫宜宁当然知道她是开玩笑的,便也顺着说下去“既然我是皇后娘娘跟前的红人,那么到时就向娘娘讨个人情,求她把郡主赐给我大表哥,岂不美哉。”

话没说完,端敏郡主就已经追着她要掐她的耳朵。

韦兰琪唯恐天下不乱,站在一旁拿话挑拨。

“对了,是谁把消息传出去的?”卫宜宁忽然想起一件事来,站住了脚问“怎么肖太傅知道了?”

“当然是我们的韦五姑娘了,”端敏郡主促狭的笑道“拜托了大冰块传的话,这回人情可又欠下了。”

第551章 徐知惜自尽

551

难得一个响晴无风的冬日清晨。

旭日的红光映着白雪,早起觅食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叫着,一派祥和。

凝香斋的东配殿,是徐知惜在宫里的住处。

昨天曹喜被砍了头,徐知惜也被勒令出宫去,非有诏不得回宫,今天就是她出宫的日子。

昨天曹喜被带走,徐知惜就慌了,但无奈的是那时候徐贵妃已然去了润祉宫,她想要求助也找不到人。

皇上虽然已经给徐家留了面子,可对徐知惜来说这已然是灭顶之灾了。

被逐出宫去不但颜面扫地,更是失去了做太子侧妃的资格。

加上徐贵妃回来后,又斥责了她几句,徐知惜羞恼相加,把自己关在屋里哭个不停,谁也不让进去。

一夜过去了,服侍她的宫女早早起身,听了听房里没动静。想着大约是哭得累了睡着了,也不敢太早去叫门,等了又等,直到早膳都已经送来了,才敢去敲门。

敲了几遍无人答应,小心翼翼的叫了几声“姑娘起身吧!”

里头却还是没有动静。

服侍徐知惜的人都知道她的脾气,况且又遇上了这样的事,谁也不敢硬闯进屋,况且里头还插着门呢。

一直延挨到来人催促徐知惜快些收拾行李出宫去,因为皇命所在不得耽搁,所以众人才强行打开了门。

屋子里不像往日那样暖和,因为徐知惜不许人进去,所以也没法往熏笼里面添碳。

徐知惜的卧房一明两暗,外间半是书房半是茶室,里间才是休息的卧房。

外间地上满是碎瓷,这是昨日徐知惜发怒时摔碎的。还没来得及收拾,宫女们就被她赶出去了。

内外间用软帘隔断,徐知惜从家里带来的两个丫鬟是自幼就服侍她的,走在最前面掀起了软帘。

“啊!!!”率先进屋的两个丫鬟被眼前的情形吓破了胆,失声尖叫冲破屋宇,把房檐上栖息的鸟儿都吓得扑棱棱飞了起来。

徐知惜并没有睡着,而是吊死在了拔步床的横梁上。

她的头耷拉着,颈骨已经断了,所以脖子显得格外长,眼睛圆鼓鼓的瞪着,眼仁略显混沌,显然死了已经有些时候了。

双手半握着,死前似乎挣扎了一番,脚上没穿鞋,双足呈青紫色,那是只有死人的肌肤才会有的颜色。

那两个宫女吓得只知道尖叫,连站都站不起来,随后进来的太监们也吓得半死,但还有人想着去报信,另外有些人上前七手八脚地把徐知惜解了下来。

徐贵妃得到消息后,连外衣都顾不得穿就跑了过来,看到徐知惜平躺在床上的尸体,徐贵妃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住了。

如果不是丁内监在旁边使劲的扶着她,她只怕都要跌倒在在上。

“娘娘保重,”丁内监小声说道“有多少人等着看笑话呢!”

缀錦坞。

“什么?!你说徐知惜上吊死了?!”端敏郡主听了菱儿的禀报猛的站了起来“她这气性也太大了吧!”

“听说昨个徐贵妃又训了她几句,大约是气不过,索性就自尽了。”

一旁的荇儿说道“最早进屋的那两个宫女已经疯了,被捆起来连同徐知惜的尸首都送回徐家去了。”

“唉,真是害人不成反害己。”韦兰琪忍不住感叹“若是她不害宜宁又怎么会落到这样下场呢?”

“听说徐贵妃都哭的晕死过去了,这徐知惜死在了宫里,她该怎么跟娘家人交代呀?”荇儿说“等会儿尸首运回了徐家,徐家人还不知要怎么样呢!”

“还能怎样?难不成还要进宫来质问皇上?!谅他们家也没那么大胆子,自己家姑娘做的事是有脸的么?死了也就死了。”端敏郡主冷声道“徐知惜平时那么心高气傲的,当然受不了这份打击,况且她是自尽,又没谁逼着她死。”

卫宜宁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她虽然不喜欢徐知惜,但也没有恨她到死的地步。同样,徐知惜死,她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惜。卫宜宁从来也不怜悯想置自己于死地的人。

“听说芳华公主闹着要搬出凝香阁呢,”菱儿在一旁说道“说徐知惜死在了那院子里,她怕闹鬼。”

“别说是她了,换成谁也不会再在那里住下去了。”端敏郡主说道“宜宁,你们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卫宜宁和韦兰琪的东西都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准备明天一早宫门开了向皇后太后辞了行便出宫去。

“郡主,你回郡主府也不过住几天,除夕的时候还是要进宫来的,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韦兰琪问道。

“多吗?我觉得不多呀!”端敏郡主看了看说“反正正月里我还是要回郡主府去住的。”

正说着皇后娘娘打发人来传话道“郡主和两位姑娘明天出宫的时候,只需要到皇后娘娘那里就行了,不必去太后那里了。”

三个人连忙答应了,此时已经到了午饭的时候,简单的用了一点,因为无聊索性赶了一会儿围棋,天也就黑了。

徐贵妃因为伤心过度昏厥过去,太医院的几位太医轮番过去问诊,皇后和皇帝也亲自过去看视。

不管怎么说,徐家毕竟死了人,且这件事上,徐贵妃也不知情。

“是知惜年少气盛,再加上我斥责了她几句,她便见识窄了,”徐贵妃当着皇帝皇后的面哭诉道“也怪我没有叫人看牢了她,才会……”

“妹妹你也节哀吧,出了这样的事谁都不愿意,又何况她是你的亲侄女,你一向把她当自己亲生的来看待。不过你也要保重,毕竟事已至此了。”皇后温言安慰徐贵妃。

“多谢皇后娘娘体谅,”徐贵妃红肿的双眼感激地看着皇后“是我把她骄纵坏了,让她做事情不知深浅。我只是可惜她太年轻,且我们徐家小辈只有她一个女孩……。”说到这里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好啦,贵妃不要再伤心了,朕知道你并没有教她作恶,”皇上伸手拍了拍徐贵妃的背,柔声安慰道“明日叫内务府的总管去徐家,代表我和皇后前去吊唁,她做的事也一并购销了吧!”

徐贵妃听了就在枕上磕了个头向皇帝谢恩。

当晚皇帝就歇在了添禧宫。

第552章 故意的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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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出宫带的东西有些多,所以卫宜宁便没有坐到车上,让车夫拉了东西直接回府去,而她则穿了男装骑马出宫。

刚转过御街,就见钟野骑着马站在路边看着她笑。

晨光照在他古铜色的面庞上,牙齿洁白的耀眼。

卫宜宁笑吟吟地驱马上前,问道“钟公爷怎么在这里?”

“闲逛而已,远远的看见你,就停下来等一等。”钟野镇定自若的撒谎。

事实是他听说卫宜宁陷入了宫里的争斗,不由得寝食难安,好在后来听说她平安无事才放下心来。

但依旧忍不住后怕,知道她今天出宫,所以早早的就已经在必经的路上等着了。

不为别的,只是想亲口问一问卫宜宁是否真的无事。

“你……没事吧?”钟野小心地问卫宜宁“有没有受伤?”

“没有,”卫宜宁轻快地答道“我好歹也是郡主的伴读,总不能不问青红皂白就用刑吧。”

“当真?”钟野还有些不放心。

“我骗你做什么?真的没有。”卫宜宁笑的两眼弯弯,糯米牙闪着漂亮的珠光。

卫宜宁自幼孤苦缺少依傍,钟野虽然和她没有亲缘,可对她恩惠良多,还多危急关头,他都出手相助。

不知不觉间,他在卫宜宁心中的位置,比很多亲人都要重要。

所以卫宜宁在每次面对他时,都格外的轻松自在。虽然她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可总会有些细微的变化。

而这种变化对于格外关心她的人来讲就会很明显。

钟野看她像是看着世上最珍奇的宝贝,怎么也看不够。

卫宜宁迎着阳光看不清钟野的脸,她笑得毫无心机,纯然一个不设防备的小女娃。

钟野想到她进宫的目的,不禁心疼,虽然知道卫宜宁聪慧沉稳,可还是忍不住替她担心。

可是这所有的种种他都不能够说出来,只能用最寻常的话语不着痕迹的问询。

“那个丁内监没为难你吧?”钟野低声问你问。

卫宜宁进宫之前跟钟野提起过自己进宫得目的,也提到了丁内监。对于钟野她没什么可隐瞒的,毕竟钟野帮过她太多次。

“还好,他只是旁敲侧击的试探过我几次。”卫宜宁说“就目前来看还没有对我下狠手。”

“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钟野诚恳地说。

卫宜宁眯着双眼,笑得甜而又甜,应了一声“嗯”。

在钟野面前,她总是很放松。

钟野见她如此心中大感安慰,卫宜宁对他是信任且亲厚的。

天气晴好,街上的行人也还不多。卫宜宁身着男装,所以和钟野可以自在谈笑,两匹马慢慢的走着,钟野希望这条路一直也没有尽头。

可终究是不行的。

两人并辔而行了一条路,钟野便站住了说道“我要回府去了,你自己留心慢些走。”

又拿过来一只布袋递给卫宜宁“这里头装的是奶食,我见你上次打猎的时候特别爱吃,就给你带了些。”

卫宜宁接过布袋道了谢,眼神微落,不知为什么心里生出一点怅惘。

她细微的神情被钟野收进眼里,心中顿时不忍,忙问“怎么了?”

“我原本想着趁出宫的前两天给您做一件儿衣裳的,可是因为被关了起来就没做。”卫宜宁遗憾道。

“你没事就好,一件衣裳有什么打紧的。”钟野疼爱地一笑,忍不住伸手到卫宜宁的头顶上轻轻拍了拍。

“不过布料我拿回来了,回去后赶着给您做出来,也用不了几天的。”卫宜宁又恢复了欢喜的神情“到时叫宏安给您带过去。”

钟野一点儿也不想拒绝,他对卫宜宁送的东西始终没有抵抗力。

其实卫宜宁给他做过好几件衣裳,但他都舍不得穿。不过每天都要拿出来看一看。

同钟野告别后,卫宜宁策马回了朱太夫人的住处。

此时府里的人刚刚用过早饭,春娇的肚子已经很大了,穿着棉衣更显得臃肿,但一张脸如桃花瓣一般鲜艳,显然日子过的很舒心。

银锁自己盘了一间小店,做染布生意。前头开店,后头有几间房子可以住人,就把爹娘也接过来住。

银锁的爹娘都是忠厚老实的人,待春娇极好,比自己的爹妈都亲。

“姑娘这次能在家里长住些日子了。”春娇高兴的拉着卫宜宁的手说“从进了腊月,老太太就盘算着怎么过这个年,前两天就打发人到街上把你爱吃的几样东西都买回来了。”

“是啊,能在家里住小一个月呢。”卫宜宁也很开心,一边跟春娇说话,一边顺手拉了从里面迎出来的卫宏安一起去拜见祖母。

朱太夫人的精神很好,整个冬天都没生病,竟比往年看着还要年轻些。

祖孙两人见了面,自然是一通嘘寒问暖。

“怎么我恍惚听说徐家的小姐自尽了?是不是宫里又闹出什么事来了?”朱太夫人担心的问卫宜宁。

卫宜宁当然不能跟她说实话,倘若告诉她徐知惜原本是要害自己,因为被发觉逐出宫去,所以才有了后面的事,那朱太夫人肯定会担心死的。

因此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说徐贵妃训斥了她几句,她一时赌气想不开了。”

“哎,这孩子怎么这么任性呢!”朱太夫人不知道徐知惜和卫宜宁有矛盾,只是觉得这么年纪轻轻一个花朵般的姑娘说死就死了,实在是让人遗憾“到底是小孩子家不经事,有什么想不开的呀!他爹娘可不得心疼死!”

卫宜宁在一旁静静的给朱太夫人沏茶,什么也没说。

“你和她也算相识,现在既然出宫来了,便去那府里吊唁吊唁吧。”朱太夫人又说“你们都在宫里做伴读,好歹也算是同窗。”

卫宜宁当然不会去,朱太夫人不知道细情,徐家人却清楚,她若果真去吊唁,徐家人绝对会以为她是去幸灾乐祸的。

不过卫宜宁当着朱太夫人的面还是应下来了。

第553章 臣妾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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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贵妃伤心过度,皇上便在添禧宫陪了她一晚。

因为已经到了腊月底,早朝便也不上了。

皇上每日若有什么事便召大臣进宫,直接到上书房商议。

从添禧宫出来,皇上直接去了润祉宫。一夜没见曾丽妃,也不知她早饭吃了没有,这些日子曾丽妃的情绪也很低落。

润祉宫很安静,宫女太监跪了一地,因为曾丽妃也跪在那里。

“爱妃,你这是在做什么?”皇上见曾丽妃跪在地上只穿着睡衣睡裙,也不梳妆,长发委地双目红肿,俨然请罪的模样。

“陛下,臣妾有罪,请您将我逐出宫去。”曾丽妃叩首道。

“快起来,谁说你有罪了?”皇上上前强硬的把她搀扶起来,但曾丽妃因为跪的太久,膝盖已经麻木了,险些又摔倒在地上。

“皇上!娘娘已经跪了一夜了,奴婢们怎么恳求她也不起来。”服侍曾婉侍的宫女哭诉道。

皇上听了顿时更加心疼,将曾婉侍打横抱起放在床上,轻轻揭起她的睡裙一看,膝盖已经跪得青紫了。

“你们都下去。”皇上对跪着的下人说。

等到下人们都退出去了,皇上沉下脸训斥曾丽妃道“你这是胡闹什么?!”

“陛下,臣妾有罪,你帮我放出宫去吧!”曾丽妃固执的说“圣上是天子之尊,不能因为我被人诟病。那天那个宫女说我祸国殃民,想来天下不止她一个人这么想。又何况徐家的姑娘因为这件事自尽了,贵妃娘娘心里一定恨透了我。这后宫里原本都太平无事,自从我来了之后长袖波澜。我是个不祥之人,陛下,你就让我走吧!”

“你好好的给我待着,不准胡思乱想,那徐知惜的死又不是你造成的,是她自己想要害人在先。”皇上的话虽然充满怒气,但心里却只有心疼。

“可如果没有我,没有荷苞这件事,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事啊。”曾婉侍痛苦地摇头,还是不能原谅自己“皇上只要我出宫了,就不会再有那些让你心烦的事情了。”

“你不要再说了,朕绝不会让你出宫的,朕贵为天子,难道保护不了一个女人吗?”皇上不让曾丽妃再多说“你是不是饿了?朕叫人去传膳。”

“皇上当然能护得了我,可是所有人都想要得到皇上的庇佑,臣妾却只想减轻圣上的烦恼。”曾婉侍哭着说“陛下,您实在太辛苦了,臣妾实在不忍心,不忍心再为您添忧。”

“不要再哭了,”皇上心疼的把她搂在怀里“你没有错,不要再说自己有罪。就算你不来这宫里,难道就没有算计争夺吗?你不过是比她们都善良而已。”

曾婉侍却依旧哀切,说道“臣妾原本应该去探望徐贵妃的,可又怕她看了我更加生气。”

“你不用过去了,朕已经替你对她说了。徐贵妃是明事理的,她不会怪罪于你的。你们以后还要姐妹相称,不要因为这点事就存有芥蒂。”皇上说。

“可是……”曾婉侍还要说什么,皇帝伸手捂住了她的嘴说道“你什么都不要说了,也不要乱想,好好的休养身体。”

“皇上,这些日子你就多去陪陪贵妃娘娘吧,还有皇后娘娘那里,也尽量常去一些。想必因为卫姑娘的事,皇后娘娘也担惊受怕了好几天,我一想到这些就心中难安。”曾婉侍蜷缩在皇上怀里默默流泪说道。

“朕知道啦,你不要再操心了。”皇上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小孩儿一样。

“陛下,您会一直这么信任我吗?”曾婉侍跪了一夜,又加上这两天几乎没怎么吃东西,所以又累又困,口齿也变得有些不清。

“会。”皇上应声答道“你对朕是不掺杂念的好,朕会一直信任你的。”

“皇上,您要相信我,无论什么时候,无论我在哪里,心里都永远想着皇上。”曾婉侍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睡着了。

与此同时,在添禧宫中,徐贵妃哭得声音嘶哑,面目红肿。

丁内监托着一碗燕窝粥在旁边,殷勤地劝道“娘娘,您快起来用一口吧!从昨日起就水米不打牙,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啊!”

“你又仔细查过了吗?”徐贵妃哑着嗓子问。

“回娘娘的话,奴才里外都查了几遍了,没看到有什么可疑的痕迹,姑娘的确是自尽的。”丁内监说“娘娘请节哀吧,这事儿不怪您。”

“说的轻松,我拿什么脸去见兄嫂啊?”徐贵妃说着眼泪又下来了“他们可是将知惜托付给了我,可回去的却是一具尸首。我不过就说了她那么几句,她怎么就想不开了呢?”

“娘娘,徐姑娘多半是因为被逐出宫去才想不开的。您想呀,她一直都想嫁太子,被逐出宫去就等于失了资格。”丁内监在一旁婉转地解劝道“十几岁的姑娘家把终身大事看得比天还大,在民间,因为爹娘不许她们嫁给心上人,投井投河的多了去了。”

可就算丁内监如此解劝,徐贵妃却依旧不能不伤心。

皇后这两天有些不舒服,请了太医来诊脉,太子过来探望,又提起了二皇子。

“母后不用忧心卯吉,我去祖母那里请安,祖母说了,明日她就同父皇说,叫过年的时候就把二弟放出来。”太子说道“说起来当时也是因为父皇盛怒,所以处罚的严厉了些,气消了也知道他那顾前不顾后的性子,对下人拘管不严是真,可也绝不会怂恿他们去作恶。”

“若他有一半儿像你这般懂事,又怎么会一次次的触怒你父皇呢?”皇后叹息了一声说“真是一母生百般,你们两个的性格天差地悬,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懂事,让我少操些心。”

“总是再过几年就好了,”太子倒并不担心“想必经过这次事他会细心许多。”

“但愿吧,你明年就要大婚了,等到卿卿进了宫,你的饮食起居,有她照料我便又省心多了。”皇后说到这些,顿时觉得舒心了许多。

肖卿卿这个准太子妃,她一直都很满意。

太子又陪着皇后用了午膳,到底看着他比平时多吃了一碗饭,太子才放心的走了。

第554章 大办丧事

554

徐府一片白。

下人们都戴着孝,一片悲穆。

徐知惜的尸首被送回来时,徐家人全都傻了,谁都不肯信。

徐国老到底命人打开了棺盖,看准了是徐知惜。

此时徐家人才放声大哭,徐知惜的母亲卢氏当即就昏了过去,好容易救了过来,看了一眼棺材,又哭死过去。

徐国老则一定要个说法,他的孙女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宫里,让徐家人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后来还是徐贵妃的二哥把父亲劝住了,有徐贵妃在宫里,想要弄清真相并不难,若因一时赌气闯进宫里去,徐家便是有理也翻做没理了。

不到半天工夫,徐家大小姐在宫中自尽的事儿就已经传得尽人皆知了。

只不过人们单知道徐知惜在宫里自尽,至于为什么就不清楚了,毕竟宫里的事情不是随便乱传的。

不用皇上下令,谁都知道这事不能说,毕竟里头还夹着最受宠的曾丽妃。

因此说来说去也只是说徐贵妃训斥了徐知惜几句,徐知惜一时想不开便自尽了。

那两个被吓疯的丫鬟,最后也被徐家勒死做了陪葬。

就算她们两个不疯也活不了,因为徐家人必定会迁怒于她们两个没有看护好小姐。

“爹,知惜的丧事就从简了吧?”徐国老的二儿子徐敬越问道。

“从简?凭什么从简?!”徐国老虽然病在床上,却不改平时的强势“是要告诉所有人我孙女的死见不得人吗?!”

“爹,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想着知惜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又是这样一个死法,还是快些下葬,免得大家伤心。”徐敬越连忙解释。

但还是被父亲啐了一脸。

徐国老气哄哄的说“未出阁又怎么样?未出阁就不是咱们徐家的姑娘了?!我就这么一个孙女,从小最疼的就是她。这丧事不但要办,还要大办,我倒要看看众人都是一副什么嘴脸!”

孙家,孙茗茗正在他父母的房中吃点心。

孙老爷满面红光,看得出心情很是不错。

“女儿啊,爹没看错你。”孙老爷看着孙茗茗,满眼都是得意“那陈总管也真是个说话算话的人,新添的这几桩生意油水更足。”

孙茗茗的母亲得意极了,一边给孙茗茗递了块点心一边说“别人家都盼着生儿子,却不知道女儿有用的时候一点儿也不比儿子差。”

孙茗茗听了,也只是抿嘴一笑。打从回府孙家人都快要把她捧上天了,不为别的,就是因为孙茗茗攀上了曾丽妃。

“这世间的事儿可真是变化无常,起先还以为徐贵妃可靠呢,谁想转眼之间就失了宠。”孙夫人一边剥枇杷一边说“还有哇,那个徐小姐怎么好端端的就上吊死了呢?”

孙茗茗正在喝茶,一下子呛到了。

孙夫人赶紧给她拍背。

“哎呀,你们妇人家就是喜欢乱打听。这进了宫最重要的就是嘴巴要严,你别什么事儿都打听,省得给女儿惹麻烦。”孙老爷朝夫人使了个眼色。

“这个我也不清楚,”孙茗茗摇摇头说“我最近几个月和她走的不近。”

“唉,不近也好,不近也好,这样正可以避嫌,省的徐家人赖上咱们。”孙夫人还是庆幸的说道。

“对了爹,给我准备一份好一点的奠仪,我明天要到徐府去祭拜。”孙茗茗对父亲说。

“那可是是非之地,你还是别去了,万一徐家人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可怎么办?”孙夫人赶紧阻止。

“女儿这么做对,你可真是妇人见识。”孙老爷越发觉得妻子见识短浅“虽然现在徐家有些式微,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况且咱们之前在徐贵妃和她侄女身上可是花了大把的银子,怎么能自己把这条路给封上呢?”

“是啊,母亲,如果我不去的话,说不定徐家人还以为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呢!”孙茗茗说道“不管怎么样,我们也是同窗一场。往日里比别人也更亲密些,我若不去岂不是落人话柄。”

孙夫人听女儿和丈夫都这么说方才不言语了。

第二日孙茗茗携了奠仪去徐府吊唁,此时前来吊唁的宾客极多。

孙茗茗看来看去也没有见到徐知惜的母亲卢氏。

“夫人病着呢,没法出来见客。”在灵堂里管事的大丫环说。

“劳烦姐姐通禀一声,我是知惜的好友,今天来想见一见夫人有话要说。”孙茗茗说着塞给那丫鬟一块银子。

那丫鬟进去不多时,转身出来对孙茗茗小声说道“孙小姐夫人请您进去呢。”

孙茗茗跟着这个丫鬟来到了卢氏的卧房。

卢氏病着,头上贴着管头痛的膏药,屋子里一股药味。

“伯母,我是孙茗茗,”孙茗茗上前请安“望您节哀。”

卢氏虽然没有见过孙茗茗,却是知道她的。

当初孙茗茗刚进宫时节,极力巴结徐知惜和徐贵妃。

徐知惜每次回府的时候都会带回不少贵重的礼物,除了贵妃赏的就是孙茗茗送的了。

“好孩子,你有心了,快坐吧!”卢氏挣扎着吩咐丫鬟给孙茗茗看座。

“伯母这么说可折煞我了,这些天我寝食难安,一闭上眼睛就看到知惜,想着往日我们两个在一处说说笑笑,谁想……”孙茗茗说到这里,忍不住流下泪来。她这一哭把卢氏也给招哭了。

“我那苦命的女儿啊,她怎么就忍心抛下我啊!”卢氏伤心的捶着胸口。

“都怪我,如果当初我下死力劝她不要跟卫姑娘作对,她也不会寻短见的。”孙茗茗痛哭流涕“都怪我太软弱,我现在都要自责死了。”

“你说什么?知惜和谁作对?”卢氏一下子就停止了哭泣,一双眼睛紧盯着孙茗茗。

孙茗茗有些害怕的住了口,嘬嚅着不敢说。

“好孩子,别怕,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卢氏赶紧把语气放软了,说“刚才你说什么卫姑娘,她是谁?”

孙茗茗两只手不停地搅着手帕,显然很是为难“就是端敏郡主的伴读卫宜宁,我最怕她了,从来也不敢惹她。”

第555章 填不满的野心

555

“她有什么可怕的?”卢氏极为不解,卫家已然被除了爵,一个小孤女又有什么能耐。

“她格外的有心计手段,”孙茗茗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好像从心底里对卫宜宁畏惧极了“她在皇后和曾丽妃那里都是大红人,皇后特别倚重她,宫里的人都知道,与其讨好端敏郡主还不如讨好卫姑娘呢。”

“当真?”卢氏有些不信。

“我可不敢撒谎,她真的很厉害。”孙茗茗一副柔弱不堪的样子“卫家倒了台,她还能进宫做伴读,换做别人肯定不能够的。她不但和肖家小姐是莫逆之交,也和燕王府的九姑娘关系亲密,更是擎西王府的义女。”

孙茗茗慢悠悠地说着,如数家珍。她每说一句,卢氏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您也知道知惜是个直性子,不会耍心机,本来我们在宫里读书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一开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卫宜宁总是喜欢暗地里对知惜使坏,”孙茗茗擦了擦眼泪说“有那么一次我们都在楼上玩儿,知惜不知怎么的就摔下栏杆去了,当时只有卫宜宁在她旁边,好在那次只是有惊无险。”

这件事卢氏有印象,还是徐知惜带进宫的丫鬟回来说的,当时她也没多想,以为不过是一时失足罢了。

“不过她做的很巧妙,每次都是在别人看不见的时候下手,所以知惜便越来越讨厌她,众人却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以为是知惜在欺负她呢,因为她在众人面前总是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孙茗茗一边抽泣一边说“后来我才知道,她之所以这样,是怕知惜和她抢太子。”孙茗茗说道。

卢氏并没有怀疑,女儿的心思她当然知道,又何况徐知惜根本就是个不善掩藏的人。

所以当孙茗茗说出这一点来的时候,卢氏就彻底相信她了。

“这卫宜宁在宫里既有郡主和皇后做她的靠山,后来又攀附上了丽妃娘娘,”孙茗茗委委屈屈地说“我也曾多次劝知惜,要她别跟卫宜宁一般见识。可您也知道,知惜认准了的事儿轻易不回头。也怪我,我那时真没想到会有这么个结果,以为不过是斗斗气而已。”

“那知惜的死……”卢氏忍不住发问。

“唉,这里面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前些天知惜跟我说她要让卫宜宁好看,我也不知道她具体什么打算。”孙茗茗到了此时,就开始语焉不详起来“之后、之后我只听说她是因为卫宜宁的事受了训斥,至于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真的不知道。”

“你肯告诉我这些,我就已经很感谢了。等我好了以后再请你过来吃茶吧。”卢氏对孙茗茗说“我现在实在是没有精力,更没有心情。”

孙茗茗赶紧起身说“伯母请节哀,我去给知惜捻一炷香就走。”

卢氏点点头,叫丫鬟把孙茗茗带了出去。

“夫人,这个孙小姐说的是真还是假呀?”卢氏的陪房小心问道。

“不用急,贵妃自然会给个交代的。”卢氏红着眼眶说“到时候就知道了。”

孙茗茗祭奠完了徐知惜,直接上了自家的车打道回府。

上了车后,她哀切的神情一下子就不见了。

对于徐知惜她没什么可伤心的,因为她们两个根本就没有什么情义,不过是蒙着好友面纱的交易罢了。

徐知惜从骨子里瞧不起她,这一点孙茗茗一直清楚,而她也不否认自己一直都是在利用徐知惜,哪怕她现在已经死了。

她要让徐知惜的死发挥更大的作用,否则花在她身上的金银珠宝岂不是亏了?

孙茗茗是生意人,她想到更多的是利益。

对于卫宜宁,她也并不是想要置其于死地。在她眼里,卫宜宁自始至终不过是枚棋子,是个跳板。对她出手,是冲着她身后的皇后和太子。

徐知惜因为卫宜宁而死,刚好利用这个机会加重徐贵妃和皇后之间的矛盾,从而让三皇子从中获利。

孙茗茗想着自己的巨幅计划,忍不住暗暗得意。

她的功劳越大,将来论功行赏的时候分量也就越重。

孙茗茗忍不住想起,半年多以前她刚进宫时的情形,想想那时的自己可真是没什么眼界。

只想着让三皇子能够封王,自己做个侧妃,便已经是最大的心愿了。

那时候自己甚至还想要讨好卫宜宁,向她学些笼络人的本事。

真是太天真,太可笑了。

短短几个月后,孙茗茗的野心便膨胀了不止一倍。

现在她甚至想着让三皇子做皇帝,她做皇后了。

毕竟事在人为嘛,当今皇后出身还不如她呢,不是也做了皇后吗?

不过这隐秘的想法,孙茗茗只放在自己心里,对任何人都不表露,包括她的父亲。

因为在她心里三皇子才是第一位的,想要扳倒太子,从几个皇子中脱颖而出,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如此干系重大必须要慎之又慎,孙茗茗现在学会了三思而后行,每走一步都要想上好几天。

当然有些事还得陈福帮着她才行,单凭她自己想在宫里如鱼得水是不可能的。

这个时候京城里是最热闹的,许多人家都上街来买办年货准备过年,因此路上熙熙攘攘都是车马行人。

孙茗茗嫌车走得慢,有些无聊的掀起车帘向外瞧了瞧。

恰好看到了燕云堂骑着马慢悠悠地走着,在他前面不远处是韦家的马车,韦兰珊坐在里头。

孙茗茗见此情形便忍不住冷笑。

去年这个时候她被两个人在银楼羞辱,才愤而进宫。

燕云堂在宫中做侍卫,孙茗茗曾和他打过几个照面。

但燕云堂对她全然没有印象,他一门心思只想着韦兰珊。

“一对狗男女,等着瞧吧!将来总有一天要给你们好看。”孙茗茗暗暗的诅咒道。

孙茗茗在宫里听到看到许多,变得越发心黑手狠。

当然更多的是对权势的崇拜。

她现在只想拼命往上爬,把那些曾经轻视过自己的人全都踩在脚底下。

第556章 突变

556

年关将至,各家亲友走动得也就格外频繁。

卫宜宁在宫里每月只得出来一回,这次时间稍长少不得要各处走走转转,拜访拜访。

在家中只跟祖母弟弟亲热了一天,第二日便去了肖家道谢,自己出事的时候肖太傅向皇帝求情,道谢是必须的。

肖家大少爷的妾室生了个儿子,卫宜宁准备了贺礼。

肖家人丁单薄,她家大奶奶自进门一共流了两胎,索性将自己的陪嫁丫头抬做了姨太太,也就一年的功夫,便生了个儿子。

大奶奶也有了喜,已经四个多月了。

肖卿卿和秦氏见了卫宜宁都十分亲热,硬是留她在府上住了一天再许她走。

夜里卫宜宁和肖卿卿睡在一张床上,说起了宫里的事。

“当时,邵家公子来我们府上通报的消息,我和母亲听说之后都急得不得了,”肖卿卿说起当时的情形还觉得心惊肉跳“如果不是徐知惜闹了那么一出,你又心思细密发现了纰漏,单凭我父亲求情怕也于事无补。”

“可不是这样的,肖太傅为我求情让皇上心情平和了许多,肯耐心听我解释,也没有对我用刑。”卫宜宁诚恳说道“在那样的情形之下人人自危,你们府上对我的恩情我是没齿不忘的。”

“宜宁,你这么说可就见外了。”肖卿卿握了握卫宜宁的手说“你对我又何尝没有恩情呢?”

肖家人善良正直,是十分难得的。

肖卿卿心地纯善,和太子真是一对。可卫宜宁也有些担忧,他们两个人能在后宫的波诡云谲中太平度日吗?

随着曾婉侍入宫,后宫的气氛越来越诡异了,以后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荷苞的事、徐知惜的死,看似已经了结,其实都只是个开头罢了。

就好比落进土里的种子,总会慢慢发芽生长。

卫宜宁目前还弄不清事情的全貌,但隐约觉得是一盘很大的棋。

肖卿卿的屋子里放着两盆香鸢尾,是她最喜欢的花,卫宜宁嗅着清甜的香气,想起了自己曾在肖府常住的那段时光。

“姐姐,你明年二月就要大婚了,还有什么是需要我帮忙准备的吗?”卫宜宁低声问肖卿卿。

“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你之前也没少帮忙,好容易能出宫自在几天,可别再累着了。”肖卿卿十分体谅的说。

见肖卿卿如此说卫宜宁也就不强求了。

翌日,从肖府出来后卫宜宁直接去了擎西王府。

韦兰珊刚从街上回来,正分派下人们把她买的东西往里头搬。

见卫宜宁来了,亲热地携了她的手进府。

一边说“我就猜你是在哪里绊住了,要不早就来了。

韦兰佩也在,她已经快要临盆,一脸的慈爱柔和,比往日更添了几分圣洁。

邵桐自然也在的,如今的他对娇妻更是寸步不离。韦兰珮喝口茶他都要亲手到了端到她嘴边,看得韦兰珊等人牙酸不已。

“哟,宜宁又长高了,越来越标致了呢!”邵桐笑嘻嘻地说“什么时候到我们府上去?老三得了一把好弓,想等你去品鉴品鉴。”

“那好,我明天就去。”卫宜宁也的确感兴趣“三哥哥的武艺越来越精了,明年该去应武举了吧?”

“可是呢!整天的舞刀弄枪,”邵桐笑道“老说要去边关呢!”

进了内室,卫宜宁除了外头的衣裳,立刻就跑到义母身边。

老王妃把她搂进怀里,疼爱地说道“瞧瞧,一转眼就大了,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只有兰瑜现在这么高。”

七姑娘韦兰瑜如今已经十二岁了,清丽文雅,带着一股书卷气。

韦家姐妹和卫宜宁向来亲密,见她来了便拉着不叫走,非要留下多住几天。

卫宜宁笑着说“住自然要住的,但今天不行,我昨天已经在肖姐姐那里住了一晚了,今天得回去看看家里。”

众人都知道她不闹虚的,家里朱太夫人和卫宏安一老一小的,平时卫宜宁就在宫里没法多照顾,如今回来了自然要多尽心一些。

因此老王妃体谅的说道“可是呢,左右你们在家的日子还有呢,过两天来住也是一样的。”

“就知道母亲最疼我。”卫宜宁笑着抱住了老王妃的胳膊。

想当初她第一次来韦家的时候,那时擎西王府真是孤儿寡母满目凄怆。如今也不过两年的光景,却一派欢乐怡然,真是叫人看了高兴。

卫宜宁虽然不在这里住,可还是留下来吃了午饭,又一直盘桓到了黄昏时候,才依依不舍地上车回去。

她是坐了肖家的马车来的,因为她在肖家住了一晚,所以头一天就把家里的马车打发回去了。回去坐的是擎西王府派的车,原本走的是大路,但因为腊月里各处都热闹,有摆摊的、买年货的,还有不少出来闲逛的,很多路都被堵了,车夫便改走了小路。

夜里没有月光,小巷子就显得格外黑。

好在马车上点了风灯,卫宜宁特地吩咐车夫慢一些,这时候到处都有醉汉,万一碰了就不好了。

小路上的积雪还没化,马车走在上面有些颠簸。

车夫牵着马小心地走,路才走了一小半,车上挂的马灯不知怎么掉在地上摔碎了。

突然的黑暗让马车夫站住了脚,他弯下身去找马灯,突然觉得身后一阵风刮过,紧接着就觉得脖子一凉,本能的伸手去摸,摸到了温热粘稠的血。

他想要张口呼救,可是已经被割断了喉管,只发出了嘶哑的气声,只能捂着喉咙痛苦地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死了。

电光火石一般的突变。

卫宜宁在车上察觉到了,但想下车已经来不及了。她滚到了板壁的一侧,摸出怀里藏着的匕首。车里只有两只靠枕可做盾牌,卫宜宁将它们挡在了身前。

几乎同时,十几个黑衣人迅捷无声地将马车围了起来。

车里没有动静,这些人也没有耐性去掀车帘,十几把长剑从不同方向刺入,马车顿时多了十几个窟窿。

唰!

长剑抽出。

其中的两把剑上沾了血。

第557章 急难之时总有你

557

一个黑衣人用长剑将车帘挑起,想看看车里的人死了没有。

却没想到一团烟雾扑了出来,正对着的几个人顿时眼前模糊一片,本能的伸出手去当。

卫宜宁趁着这个机会从车里跳出来,扬手一刺,反手一挥,便结果了两人性命。

因为实在太过于迅速,其他黑衣人都不由为之一怔。

虽然他们已经知道卫宜宁是一个敢于搏虎的女子,但这般利落的身手还是让他们感到意外。

卫宜宁的左臂受了伤,浅色衣衫上沾染了血迹。

但她沉着镇定,丝毫也不慌乱。这样的气度显现在一个十几岁的女子身上,实在令人惊奇。

“速战速决!”黑衣人中的首领发话。

他们今天务必要取了卫宜宁的性命,否则他们也别想活了。

剩下的黑衣人迅速将死去二人的空缺堵住,不让卫宜宁突围出去。

八把长剑对一柄短刀,卫宜宁明显处于劣势。

不过就算她知道自己今日不能幸免,却也不流露一丝的胆怯,困兽犹斗,不是为了不死,而是为了尊严!

卫宜宁以马车为屏障,躲避着长剑的攻击。她身手灵活,最初的两轮攻击都躲过去了。

这时马车也因此被砍的破败不堪,马被捅死,躺倒在车夫旁边。

卫宜宁右手握刀,左手衣袖里装满了面粉。这是韦家送给她的新磨栗子粉,用来做点心的。

她用这个消减了对方的杀伤力,但也只是拖延时间而已。

这些黑衣人明显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卫宜宁能拖延过三五个回合,已经实属不易了。

当然如果她手里有弓箭的话还能多撑一阵子,短兵相接本就十分危险,又何况是以一敌八。

夜黑风冷血腥浓,卫宜宁左臂痛得发麻。

嗖——

利器破空,裹挟着风雷之势而至。

一个黑衣人应声倒下。

“不好!有救兵!先杀了这女的!”黑衣人目的明确。

剑光织成了一张网,从卫宜宁头顶罩下来,卫宜宁迅速滚到了车底。

“宜宁莫怕!”钟野浑厚的嗓音如同狮吼“你们这些杂碎快住手!不然一个都别想活!”

随着喊声钟野已经驱马来着至近前,手起刀落,,转瞬就砍翻了四五个人。

这些人在他面前,如同豺狼遇上了猛虎,根本不值一提。

剩下的三个人顿时胆怯,被卫宜宁乘隙刺伤了一人。

钟野看见卫宜宁受了伤,顿时眼睛都红了,杀心陡起,把另外两个穿了个透心凉,血液喷涌,溅了满地。

“说,是谁派你们来的?”卫宜宁用匕首抵住唯一的活口。

那黑衣人只是冷笑一下,猛地向前,被匕首割开了喉咙。

“没用的,这些人都是专业杀手,懂得为雇主保密,否则即便不死上头也会让他生不如死。”钟野下了马,将卫宜宁扶了起来。

“钟公爷,为什么在我危难的时候,总是会有你出手相救?”卫宜宁死里逃生,不能不庆幸。

“因为你福大命大。”钟野不肯说实话。

事实上,他一直担心卫宜宁,知道徐家不会善罢干休,所以这些天都是悄悄地跟在卫宜宁的身后保护着她,但知道卫宜宁警醒,所以不敢跟得太近。

否则也不会卫宜宁都和那些黑人过了几招,他才赶到。

“你的伤要不要紧?”钟野担心极了,可巷子里太黑,他只好敲开一户人家的门借了盏灯笼。

刚才的打斗声把附近的人吓得要死,根本没人敢出来看。

钟野借灯笼的时候,顺便就让那户人家去报了官。

“只是皮肉伤,不打紧,应该没有伤到骨头。”卫宜宁语气轻松地说,受伤对她来说不过家常便饭,当初在老凌河的时候隔三差五就要受伤,已经习惯了。

“来,我先帮你简单包扎一下,把血止住。”钟野隔着衣服帮卫宜宁扎紧了手臂,他的手微微抖着,因为心有余悸。

刚刚卫宜宁遇险的时候,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好在有惊无险,否则只怕天都塌了。

之后钟野又脱下自己的披风给卫宜宁披上,披风又大又长,带着钟野的体温,卫宜宁因为失血难免体温降低,被暖意一包裹顿时好受了许多,忍不住嘴角上扬。

“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真不愧你是。”钟野见卫宜宁笑都不知自己该气还是该笑了。

“我是想起当初你把我从封玉铎手里救下来的时候,我也穿过你的披风。”卫宜宁笑微微道“不过我现在长高一些了。”

“来,上马。”钟野轻轻托着卫宜宁上了马“地上太冷。”

新任京兆尹是白雯的父亲白焕春,新官上任还不到三个月,听闻出现了刺客伤人,且伤的还是端敏郡主的伴读,便亲自带着人来了。

“钟公爷也在,失敬失敬。”白大人一进胡同就看到了钟野威风凛凛地站在那里,急忙上前问安。钟野虽然没有实职,但既被尊称一声超勇公,于他这种根基不牢的新官来说还是不敢得罪的。

且听闻他和端王世子私交甚好,又是擎西府小王爷的师父,京城达官显贵们的关系盘根错节,这里头的水深之又深,白大人秉持着“礼多人不怪”的原则,一律尊敬有加。

“白大人辛苦。”钟野拱了拱手“这么晚了还亲自来,真是鞠躬尽瘁。”

“公爷过奖了!”白大人谦虚地一笑,有

又连忙询问卫宜宁道“卫姑娘有没有受伤?需不需要先去医馆看看?”

“我的伤不要紧,大人还是先问话吧!”卫宜宁道“不必因为我耽误了公事。”

“卫姑娘真是能体谅人,”白大人笑得一团和气“那就把事情经过说一说吧!”

于是卫宜宁便把今晚的遭遇详细说了,旁边有文书过来记录。

又有仵作过来查看了一下那些杀手身上的伤。

“钟公爷卫姑娘,我先将这些人的尸首带回去,详细查访来历,时候不早了,我派人将二位护送回去吧!”白大人道。

“不必劳烦大人了,”钟野道“我送卫姑娘回去就好,左右顺路。只是韦家的马夫也被杀了,劳烦您派人告诉一声。”

“好说好说,”白大人满口答应“我这就派人去送信。”

第558章 暗生

558

街市依旧繁华热闹,处处笑语喧哗。

卫宜宁坐在马背上,钟野牵着马不紧不慢地走着。

“你觉得那些人是谁派来的?”钟野问卫宜宁。

“多半是徐家,”卫宜宁道“想必他们把徐知惜的死算在我头上了。”

“和我想的一样,”钟野道“这些杀手不是寻常人家能雇得起的。”

“原本我还想着要到回宫的时候才会找我算账,没想到这么快。”卫宜宁苦笑。

“徐家人一向霸道强势,被人瞪了一眼都要还一巴掌才肯罢休,又何况是他们家小姐死了。”钟野不屑道“简直毫无德行可言。”

“希望他们能够大发慈悲,让我平平安安过了这个年。”卫宜宁道。

“伤口可还疼?”钟野回头问她,即便卫宜宁骑在马上,钟野依旧能够平视她。

“好多了,已经不流血了。”卫宜宁语气轻松。

“那就把绑带松一松,”钟野道“否则时间太久了会胳膊会僵掉。”

“钟公爷,”卫宜宁忽然低落起来“真是对不起。”

“怎么了?”钟野笑着问“有什么对不起的?”

“答应给你做的衣裳又做不成啦,”卫宜宁遗憾地说“只能等到伤好以后。”

“不急,”钟野语气温柔“来日方长。”

钟野并没有把卫宜宁直接送回去,而是带她找了家医馆进行了包扎。

又开了些止痛生新的药。

“伤口不要沾水,不要吃辛辣腥膻的东西,”老郎中慈眉善目,谆谆告诫“伤口结痂会发痒,不要挠。这位官人,可要照顾好你这小娇妻,不然会留疤痕的。”

“呃……大夫,您误会了。”钟野怕卫宜宁难看赶紧解释。

不过这郎中年纪大耳朵背,没有听清钟野的话,兀自说道“刀剑无眼啊!一定要小心,你这官人一看就是个会武的,教什么不好非要教妻子舞剑,这可不好玩儿。”

钟野和宜宁相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他们两个并没有解释卫宜宁为何会受伤,这郎中大约也做过说书先生,特别会编故事。

从医馆出来夜已经很深了。

沿街尚有小吃摊子未收,钟野停下来买了一碗骨汤馄饨。

“我小的时候若是受了伤,母亲总会给我做些好吃的。”钟野一边小心地给卫宜宁喂馄饨一边说“她说身上有伤的时候吃热饭喝热汤,就不会那么疼了,伤口也好的快。这家的馄饨是昭邑的老招牌,记得当年我母亲带我进京,我那时只有五岁,早起刚开城门我们就进来了。那天还下着雨,又湿又冷,我一个劲儿喊饿,恰好遇到这个馄饨摊子。当时母亲身上已经没了钱,就用一只手帕换了一碗馄饨。我们母子俩吃完了那碗馄饨才进的宫。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家的馄饨味道都没变。”

卫宜宁看着钟野,灯火阑珊处他的眼里有一层水光,卫宜宁也失去过亲人,经历过困顿,明白一碗热汤对于贫寒饥饿的人而言意味着什么。

“钟公爷,”卫宜宁小心问道“我能去祭拜太夫人吗?”

钟野有些意外,稍稍回神说道“等你养好伤再说。”

等到卫宜宁吃完了馄饨,钟野重新给她裹紧了披风,才又牵着马把她送回去。

卫宜宁留心到钟野总是尽量让马走在平坦的地方好减少颠簸,免得自己伤口疼,心里不禁暖暖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只要钟野在,卫宜宁就会感到无比的安全。

会放下所有警惕,像同样年纪的女孩子一样无忧无虑。

“钟公爷,你还要帮我一个忙。”到了家门口卫宜宁小声地对钟野说。

“怎么?”钟野的声音也不自觉低了下去。

“我这个样子被祖母知道,她一定会吓坏的,再说这么晚了,府里的人早都睡了,他们一定以为我住在义母家不回来了。”卫宜宁道“所以麻烦你悄悄地把我送进院子里,不要惊动了人。”

这一点对钟野来说易如反掌。

五花马被随随便便地扔在街上,钟野小心地把卫宜宁护送到了房门口。

“多谢啦,钟公爷。”卫宜宁笑嘻嘻地带着贪玩的神气把披风还给钟野“我要进去睡了。”

“伤口还是要多小心,有什么事叫下人捎信给我。”钟野总是不放心。

“嗯嗯。”卫宜宁乖巧应答“我记住了。”

钟野忍不住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去睡吧!”

卫宜宁这才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进去了。

然而钟野没有走,他来到院子最高的正房屋顶上,在漫天星斗下默默守护到天明。

第二天早上,小舍儿起来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小姐已经回来了。

“姑娘你昨天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叫醒我?”小舍儿委屈地问“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我回来的有些晚就没叫醒你,”卫宜宁笑着说“看你睡得那么香不忍心。”

“哎呀,姑娘你怎么受伤了?”小舍儿一眼看到卫宜宁的中衣上染了血迹,不由得大惊失色。

“悄声,别让别人知道。”卫宜宁示意她小声“不过是皮外伤。当时你就说我是起马时不小心摔到了胳膊,养两天就好了。”

小舍儿一直憨憨的,卫宜宁说什么她就听什么,所以也就不再多问。

给卫宜宁找出一套新的中衣换上,又帮她梳洗完了,到朱太夫人这边来请安。

朱太夫人见了她也很惊奇,不过卫宜宁几句话就遮掩过去了。

“祖母,兰珊姐姐她们非要让我过去住几天,我想问问您的意思。”吃过早饭卫宜宁问太夫人。

“这有什么好请示的,你过去就是了,他们家又不是外人,里外里的亲戚。”朱太夫人道“你不用惦记着我和宏安,家里头自有服侍的人。”

卫宜宁一来是答应了韦兰珥等人,二来也是怕在家里时间长,被祖母看出端倪。去韦家住几天正好可以养养伤,不过再去韦家之前,她还要去找邵楠邵杨,让他们帮忙保障朱太夫人何卫宏安的安全。

因为不知道徐家还会不会做出更丧心病狂的事来,总要防备着才行。

第559章 床头匕首

559

白春焕眉头紧锁,头风病又发作了,疼的他睡不着。

这是他上任以来遇到最棘手的一件案子。

不破案不行,被刺杀的可是郡主的伴读,破不了案对郡主没法交代。对郡主交代不了,那自然就是对皇后没有交代,除了显示他这个京兆尹无能,别的什么也体现不出来。

可如果破案呢,一来杀手都死光了,没留一个活口。二来就算顺着已有的线索查下去,只怕又会得罪某些权贵。

敢刺杀郡主伴读的人能是小的来头吗?又何况大家心照不宣,大体都知道是谁。

不提白大人如何为难,徐国老因为这件事更加暴怒。

“一群废物!五千两银子办成一件蠢事,你们都没有脑子吗?”徐国老训斥着徐府的两个管家“连一个丫头片子都杀不了,还称什么高手?!”

“您有所不知,那卫宜宁身手实在了得,又何况半路杀出个钟漫郎来。”管家解释道“别说那十个人就是再添上二十个也不是他的对手啊。想当初他可是一棒子敲死了老虎,单手就能制服疯马,说他有万夫不敌之勇也不为过啊!”

“放屁!混账!”徐国老彻底怒了,把茶杯直接扔到了二管家的脸上“除了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还会做什么?!告诉你们两个蠢货,继续给我想办法,那丫头要是不死你们就死!”

两个管家挨了一顿臭骂,二管家脸上还被泼了热茶,虽然不至于烫坏但火辣辣的实在不好受。

徐知惜的叔父赶紧进来解劝,但徐国老依旧愤愤不已。

“爹,依我说咱们还是先罢手吧,等风头过了,那丫头回了宫,自然有妹妹处置她,终究会给知惜报仇就是了。”徐敬越说道“大哥如今在边关,后宫又有了曾丽妃,咱们也要谨防有人趁火打劫才是。”

“哼,你以为落井下石的还少吗?如今众人看着咱们徐家势头不如以前了,一个个都变成了什么嘴脸?!”徐国老气得咳了一口痰说道“就说那个关家吧,我好意为他们保媒,明明是门当户对的好亲事,若换在以前,他们家敢说半个不字?!肯定欢欢喜喜的就应下了。可现在怎么样?居然不答应!若是我们一味隐忍,更不知道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会怎么样。就得让他们知道,惹了我们徐家人不会有好下场!”

徐敬越知道父亲脾气强硬,最不爱听人劝,又何况事出有因,再多说也无益,因此就不劝了。

“父亲息怒,我再去找些厉害的人,想办法把那丫头除了去。”

“这说的才是人话。”徐国老气稍平了些“快下去办吧!我就不想让那臭丫头过年。”

徐知惜还未下葬,因为徐国老一定要把卫宜宁杀了,来祭奠自己的孙女,之后才让她入土为安。

徐知惜的灵柩就停放在她自己的院子里,每天都有高僧超度,连同下人们披麻戴孝地哭丧守灵。

卢氏还病着,思女心切令她日夜啼哭,人都瘦脱相了。

这天,卢氏又在噩梦里醒来,梦中徐知惜被人勒住了脖子,拼命的伸手抓挠,似乎在向她求救。

卢氏只觉得气堵咽喉万箭穿心,坐起来捂着胸口痛哭不已。

陪着她的丫鬟也醒了,赶紧披了衣服过来。

“夫人又做噩梦了吧?我去给您端参汤。”丫鬟把蜡烛放下,准备出去。

一眼看到卢氏的床头居然插着一把匕首,顿时吓得跪在了地上。

“这、这是谁干的?”卢氏看了之后也吓坏了。

丫鬟吓得赶紧出去叫人,人多了胆子自然就壮了些,几个人凑上前细看,那匕首钉进了床头深至没柄,上头插着一封信。

但屋里都是些女人们,力气不够,根本拔不出来匕首。

于是等到天亮之后,丫鬟赶紧去禀告了二老爷。

徐敬越也一筹莫展,因为昨天夜里他的床头也插了一把匕首,同样插着一封信。

昨天他是歇在小妾的房里,早晨起来看到那匕首,小妾都吓瘫了。

徐国老也没能幸免,又惊又吓,病情又加重了。

三只匕首三封信,上面的内容一模一样她少一根汗毛,我便要你们一条命。

至于“她”是谁,徐家人心知肚明。

“岂有此理!真是反了天了!”徐国老几乎气得吐血,气喘吁吁道“外面守夜的那些家丁是死的吗?!大活人闯了进来居然谁都没有发觉。”

下人们谁都不说话,徐国老这话骂出来简直毫无道理。别说下人们没发觉,就是睡在床上的主子们不也一样没发觉么?

不过发怒归发怒,徐国老究竟还是怕了。

能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匕首插到床头,想要取他们的脑袋简直易如反掌。

他当然恨不得卫宜宁死,可如果要搭上自己的性命,那就有些犯不上了。

因为这件事,卢氏却越发信了卫宜宁阴险狠毒。

“原来我还觉得她一个小丫头不可能害死知惜,现在看来她的道行还真是不浅。”卢氏恨意不绝“如此祸害不除,将来还不知要害死多少人。”

“夫人,丁内监来了。”丫鬟禀报道。

“快请进来,”卢氏连忙说“我正有话要说。”

丁内监侍奉了徐贵妃之命前来探望的,见了卢氏连忙请安说道“夫人可真是憔悴了,贵妃娘娘在宫里也整日以泪洗面,实在是想念小姐。”

卢氏听了忍不住落泪,好容易收了泪说道“你回去跟娘娘说叫她不要太伤心了,人已经死了,再怎么样也回不来了,以后的路还要走呢,况且徐家全仰仗贵妃,她好了我们才能好下去。”

“夫人可真是识大体,”丁内监称赞道“有您这句话,贵妃的心情肯定就宽慰不少了。”

“我没有别的要求,只求贵妃将来寻找机会把那个卫宜宁给除了,就算是体知惜报仇了。”卢氏道。

“夫人放心,不用您吩咐我们也会这么做的。”丁内监不阴不阳的声音说出害人的话格外阴森。

不过在卢氏听来却十分动听。

第560章 辞旧迎新

560

卫宜宁在擎西王府安安稳稳养了三天伤,又去了一趟燕家。

燕婷贞一直惦记着卫宜宁,那天邵楠把消息传到之后,燕婷贞急忙去找她的父亲。

柱东王爷也答应了帮忙,但是要等等看情况如何再设法进言。

只是没想到卫宜宁轻轻松松就化解了危局。

卫宜宁被刺杀的消息燕婷贞也听到了,十分担心。

见了卫宜宁就忍不住问问当时的情形,尽管卫宜宁只是简略的说了说,燕婷贞还是听得心惊肉跳。

“多亏是你,若换做了是我,吓也吓死了。”燕婷贞听了忍不住握住韦宜宁的手,心有余悸道“听说白大人那里还没查出头绪来?”

“应该是不太好查吧。”卫宜宁听了只是微微一笑。

她知道白大人一定是延挨着,能拖一天是一天。

京兆尹这职位不是一般人能当的,最要紧的是得有和稀泥的本事。

卫宜宁根本就没指望他能破案,报官也不过是遵循规矩罢了。

她还没天真到让官府给她主持公道。

燕肯堂自走后还未回京,只偶尔会给家里写信,报喜不报忧。

卫宜宁和燕婷贞说了大半天的话就告辞回去了。

这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九,所以燕婷贞也就没强留她住下,但约好了初四日去卫宜宁家玩儿。

这是朱太夫人离开智勇公府过的第一个除夕,虽然不是似往年那般繁华热闹,但亲切融洽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远在老凌河的桑姨娘收到了京城捎来的包裹,打开看时里头有几件簇新的棉衣,都是她和卫宜容的。

还有好些常用的药物,封好的蜜饯以及一封书信。

卫宜容在一旁蹦蹦跳跳地问“阿娘,这是谁写的?”

“是五姑娘,”桑姨娘一边读信一边说“她还问你长高了没有。”

卫宜容究竟是小孩子,虽然老凌河生活清苦,但因为有桑姨娘细心照顾,所以过得也十分快乐。

卫宗镛被发配到这里之后,先是怨天尤人了好些日子,后来慢慢的也就认命了。

因为卫宜宁给了他些银子,所以到了这里不久他就跟一个同样发配来的罪人之妾勾搭上了,整日里不着家。

把那点儿钱都贴给姘头了。

桑姨娘读完了信,抓出一把蜜饯递给卫宜荣,要她自己到外面的窗根儿下晒着太阳吃蜜饯去。

卫宜容高高兴兴地伸了小手,捧了蜜饯出去了,桑姨娘则将卫宜宁寄来的棉衣小心地铺平,慢慢的摸索,终于在一件衣裳的腋下摸到了几块硬硬的东西,用剪刀拆开,拿出来几块碎银子。

老凌河和京城相隔甚远,邮寄东西往往失落,更别说银钱。所以卫宜宁便把一些碎银子缝在衣服里,如果放太多了,会被邮差察觉,所以每次只能少放一点儿。但她这样隔三差五的接济,对于桑姨娘母女两个人来说也已经足够了。

“五姑娘真是个好人,愿老天保佑她平平安安福寿绵长。”桑姨娘由衷地祝愿道。

冬月里的时候,她就给朱太夫人做了一双鞋一只皮筒子,连同这边的一些风干肉寄往了京城。

不过卫宜宁写这封信的时候应该还没收到,所以信里也没有提及。

正腊月各寺庙的尼姑和尚都出来化缘,这日天都已经晚了,小舍儿去关大门,恰好有个尼姑前来化缘。

当时天色昏暗,小舍儿没看清她的样子,但听着声音就很熟悉,便往前走了走问道“这位师父声音好熟,咱们以前见过吗?”

谁想那尼姑听了小舍儿的话后,看了她一眼便立刻转身跑了。

“这好像是大小姐啊!”小舍儿此时才有些反应过来,认出这尼姑是卫宜宓“她跑什么呀?我又不会吃人。”

卫宜宓自从落发为尼之后,智勇公府发生的那些变故她当然都清楚,但并不知道朱太夫人他们后来搬到了哪里。

今天主持要她们出来化缘,她特意选了这条街走,怕的是碰见熟人,谁想竟然怕什么来什么。

她实在无颜面对故人。

她在境遇如此凄惨,那两个双生女也没好到哪儿去。

卫宜室嫁过去没多久就守了寡,被迫道家庙修行去了。

卫宜家嫁了个傻子,卫宗镛倒台之后就被休弃了。

她原本去投靠了卫宜室,后来耐不住寂寞,和一个来京城的茶商私奔了,至今不知所踪。

“听说了吗?圣上今年上元节要到五凤城楼上与民同乐呢!”街头巷尾人们都在谈论这件事。

“现在各处都打点起精神来,想要在上元节出一出风头呢!”

上元节灯会,是昭邑城最热闹的盛会,赛灯斗烟花是习俗,夺了魁的会被赏赐御笔一幅,那可是无上的荣耀。

“看来今年的上元灯会一定热闹非凡了。”卫宜宁道“难怪兰珥姐姐她们一力要我去逛灯会呢。不过宏安嫌闹不肯去,应爵也一定不去的。”

“我也想去逛去。”初四这天,燕婷贞来找卫宜宁玩儿,两个人就在屋子里坐着赶围棋“可惜七哥没回来,八哥又要陪着兰珊姐姐,没人跟着我,母亲肯定不许我逛。”

“你家八公子和兰珊姐姐的事长辈们可同意了?”卫宜宁问。

“同不同意的八哥也不管了,之前几次长辈们还训斥他,后来见管不住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燕婷贞好笑的说“本来是我母亲管的最严的,但自从七哥不听话跑出去之后,我母亲也就意兴阑珊了。”

“你要真想出来玩儿,也不是不行,”卫宜宁道“我给你找个专职的保镖。”

“是谁呢?”燕婷贞问。

“我三表哥邵杨。”卫宜宁道“他同八公子他们往来甚密,想必你是听说过的。”

上元节号称金吾不禁夜,在这一夜里青年男女可以结伴游玩且不会被人耻笑。

甚至还引以为风尚,若哪家小姐出来没人陪,反倒有些失了面子。

所以燕婷贞也就答应了。

“宜宁,那谁陪着你呢?”燕婷贞问道“听说韦家的三姐姐四姐姐也已经说了媒,五姐姐往年也有人陪着,想必今年也不会例外,到时候她们都有人陪,难不成你还是和七妹妹在一处吗?你也算是大姑娘了。”

“七妹妹才不会和我一处呢!我听说你家十二郎约了她。”卫宜宁笑道。

“今年不同往年,到时候必然人多得摩肩接踵,女孩子总是要有人护着才成,”燕婷贞道“不如就让钟公爷陪着你,保证没问题。”

第561章 上元夜

上元夜,满街都是衣香鬓影。

天上各色烟花映着明月,地上千万盏彩灯如七彩琉璃,这样的世界除了笑语就是欢声,任谁都可以尽情玩乐不必拘束,这样的日子一年仅有一天。

其他的节日虽也隆重,却不得这般自在了。

韦家的几个女孩子,除了大姐韦兰珮没有出来之外,其余的都出来玩儿了。

不过街上人太多,这么一大帮人想要一起走是不可能的,慢慢就被冲散了。

燕云堂紧跟着韦兰珊,韦兰珊硬拉着韦兰琪。

“二姐姐,你和燕八两个人逛好了。”韦兰琪为难地说:“我自己随便看看就行,再说不是还有丫鬟吗?”

韦兰琪原本以为卫宜宁也没人陪,她们两个刚好可以作伴,谁想到卫宜宁今年有人陪了。

也怪她之前没和卫宜宁商量。

韦兰珊对燕云堂还是爱理不理的,不过燕云堂却不像以前那般急躁了,就是亦步亦趋地跟着。

韦兰琪也是想帮他一把,总不能一直这样不尴不尬下去吧,二姐姐已经二十岁了,终身大事不能一再的耽搁下去。

恰好这天关佑也拉着关佐出来散心,关佐目不斜视,关佑一路上东看西瞧,把略有些姿色的女子都看了个遍,一眼瞥到人群中的韦家的几个姑娘,顿时感叹人比人得死。

燕云堂和关佐都是侍卫,早听说了一些风言风语。

此时关佐恰好和他走了对面,燕云堂便朝他使了个眼色。

关佐忍不住看了看韦兰琪,韦兰琪因为上次欠他人情,总想找个机会好好向他道谢,再加上眼下这种情形,所以就对关佐道了个万福。

关佐还绷着,关佑却看明白了,把自家哥哥往前一推道:“五姑娘不介意的话,让我哥哥陪你逛逛吧!我还要去那边找人呢!”

说完又从后头戳了戳关佐,小声道:“如此良辰美景可要珍惜才是,错过了可没处买后悔药去。”

“哎……”韦兰珊刚要说话,被燕云堂扯着袖子领走了,还不忘回头对关佐说:“有劳你照顾好我五妹妹,她淘气着呢!”

“走走走,咱们去那边看杂耍。”燕云堂对韦兰珊道:“龟兹来的,有好多你没见过的。”

韦兰珊从小就喜欢看杂耍,这些燕云堂都记在心里。

“你不愿就算了,”韦兰琪见关佐站在那里不说话,像个泥像似的,便说:“我只想说句多谢。”

“我愿意的。”关佐见她要走赶紧鼓起勇气说,话说完了只觉得脸上热辣辣的,很多时候不是他冷漠而是特别容易害羞。

可因为对面是韦兰琪,他才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这些天他发觉自己根本就没办法对韦兰琪死心,但又怕韦兰琪像以前那样回绝他,所以不敢太主动。

街上最多的就是卖灯笼的摊子,各式各样的灯笼,一般售价都很便宜。而街上的人,无论男女老幼,手里大多都会提一盏灯笼应景。

“宜宁,你喜欢哪一盏?我买给你。”钟野见来往的仕女手里都提着各样的小灯,便想要给他的小宜宁也买一个。

“不用买,我们自己去赢。”卫宜宁眼睛亮晶晶的,脸上满是快活的神气:“我猜灯谜还成,虽然不如宏安,但糊弄个灯笼还是能的。”

卫宜宁蹦蹦跳跳的跑到不远处一个大灯鳌山前面,所谓的鳌山就是许许多多的灯笼拼成的一个大架子,或如宝塔,或如高山,形式不一。

这座鳌山是一座大船的形状,上头的灯笼比别处的更新颖别致,灯谜也就更难一些。

卫宜宁站着看了半天,指着其中两个说:“我要猜这两个。”

看鳌山的人拿了叉竿,准备把那两个灯笼摘下来。

钟野不等他动手,一抬手就摘下来了。

“钟公爷,你看这个说的可是韩信拜将?”卫宜宁把谜面拿给钟野看:“另一个应该是“缘”字。”

钟野看了看点点头。

卫宜宁猜对了,赢了两盏灯笼。

“这两个给宏安和应爵一人一个。”卫宜宁笑道:“不偏不倚。”

卫宜宁从家里出来的时候,韦应爵和卫宏安两个人正要放炮仗玩儿呢,卫宜宁叮嘱他们的随从千万要小心看着。

一旁还有套圈的,钟野花了一文钱买了五个竹圈,全都套中了,但只要了两样东西,是两张陶土做的面具。

卫宜宁觉得好玩儿,拿过来一只稍小的戴上了,钟野戴上了那个大的。

两个人互相看着笑弯了腰。

“快看快看,斗灯的来了!”街上有人喊道:“翠云楼今年请了南曲班子的紫玉和青云,恒通镖局请了花魁锦兰,这下可有看头了。”

说着就见双方擂台打了个对面,斗灯的人都站在高台上,高台是用长马车拉着的木头台子。

此时人们都往这边聚来,不少人都被挤倒了,甚至个子矮的根本看不到什么。

钟野干脆把卫宜宁提起来放到肩上,他身高极高,一般成年男子只到他胸口,卫宜宁坐在他肩上一下子就有种“一览众山小”之感。

这一幕恰好让不远处的韦兰琪看到了,她急着看打擂,便说:“我也要坐到钟公爷肩上去看。”

被关佐一把拉住了,冷着脸道:“不许去!”

韦兰琪不高兴道:“为什么?我就要去!”

“大不了你坐我肩上。”关佐憋了半天说。

“可是你也没有钟公爷高。”韦兰琪噘嘴。

“那也足够了!”关佐就是不许她走。

韦兰珊不放心韦兰琪,一直盯着这边,喃喃道:“这关佐别不是看上老五了吧?”

燕云堂在她身后道:“他们不是挺般配的么?”

“我总觉得那关佐太冷了,”韦兰珊有些不放心:“这样的人可靠吗?”

燕云堂好笑道:“他对兰琪不冷就行了。”

韦兰珊回头别了他一眼道:“偏你什么都知道。”

“兰珠兰玫的亲事我提前也查考过的,都是好人家,本人也上进。”燕云堂道:“嫁过去不会受气。”

韦兰珊眼睛瞪得不能更圆,看着燕云堂像看怪物:“你怎么什么事儿都管啊?!我们家的事自己不会盘算?要你越俎代庖?”

燕云堂丝毫不以为忤,依旧淡笑着说:“我还不是为了你,如今你们府上是你当家,我这不也是为你分忧吗?”

韦兰珊顿时哭笑不得,喃喃道:“过去那个燕昊轩哪里去了?我还是觉得那个人好些。”

第562章 话不说不明

562

上元节一过,卫宜宁等就要回宫去了。

在家里呆的日子越长越是恋家,卫宜宁这次回宫,卫宏安又是抱着她的手臂不肯松开,朱太夫人也暗暗的抹泪。

虽然皇宫也在京城里,可是毕竟不像寻常人家那样出入自由。

“宜宁啊,祖母知道你一向最稳重了,如今你也已经十七岁了,不过一两年就要从宫里出来了,千万要做好打算才行。”卫宜宁临走前,朱太夫人如此叮嘱她。

卫宜宁乖巧地点头答应了。

韦兰琪临走前悄悄对韦兰珊说:“二姐姐,你也别太矜持了,燕八公子家里若是提亲你便应允了吧,除了他也没有谁愿意忍受你这坏脾气。”

结果被韦兰珊打了两下才笑嘻嘻的跑上车。

因为上元节夜逛的有些晚,因此回到宫里之后几个人全都蒙头大睡。

直到晚上掌灯时分,卫宜宁先起来了,到了韦兰琪的房里。

韦兰琪虽然醒了,却还懒着不想起身。

端敏郡主也过来了,见她躺在床上索性又躺到韦兰琪的床上闭上了眼。

卫宜宁笑道:“不如晚饭就不吃了吧,你们两个继续睡。”

韦兰琪闭着眼睛说:“晚饭还是要吃的,不然半夜里饿醒了更惨。”

端敏郡主迷迷糊糊的吩咐菱儿道:“你去说一声,晚饭就要些清淡的汤粥就好了,简单配两个小菜,不要油腻腻的。”

“再加一道草头圈子,”韦兰琪道:“还有宜宁爱吃的酥酪。”

菱儿答应着去了。

韦兰琪对卫宜宁说:“你也上来躺着吧,什么时候晚膳到了咱们再起来。”

卫宜宁便在最外侧躺下了,三个人盖着一床被子,都合着眼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不过说了说这些日子在家都见了什么人,去了哪家赴宴云云。

后来就说起了上元夜观灯的事。

韦兰琪忽然问道:“郡主,上元夜我怎么没见你?你没出来逛灯了吗?我不信这么大的热闹你不出来瞧,是什么事绊住了脚?”

卫宜宁说道:“郡主没出来吗?我怎么恍惚听说我大哥哥要陪着你赏灯的。”

端敏郡主只是应了一声,并没有解释。

韦兰琪忽然促狭的笑道:“他们两个不知跑到哪个没人的地方去了呢,赏不赏灯的咱们不知道,一定说了不少悄悄话。”

端敏郡主听了顿时脸红,伸手拍了一下韦兰琪道:“你有什么脸说我,就许你和那个大冰块儿藕断丝连的。”

那一日她和邵楠出来赏灯,远远地看到韦兰琪和关坐在一处。

后来她和邵楠就到船上去了,在船上赏景别有意趣。

“郡主说这话好没良心的,当初我之所以去求他还不是为了宜宁。”韦兰琪语气里带着些委屈:“现在却反过来笑话我,宜宁你说句公道话。”

卫宜宁应声道:“关侍卫人不错。”

“宜宁真是好样儿的,”端敏郡主笑的不行,拍手道:“这话说得好不公道。”

韦兰琪气得直磨牙,恨恨道:“你们两个一个嫂子一个小姑子,合起伙来挤兑我一个外人,我可真是双拳难敌四手。不过小宜宁你也别美,回头我就叫二姐姐从家里选个丫鬟给钟公爷送过去,叫你醋瓮打翻。”

“你说钟野喜欢宜宁?!”还没等卫宜宁说话,端敏郡主惊讶得坐起来了:“这话是打哪儿说起的?”

“别听五姐姐胡说,没有的事。”卫宜宁连忙解释,但脸还是忍不住红了。

“我胡说?!我要是胡说就把这双眼睛挖出来给你。”韦兰琪说着伸手朝她怀里的猫眼睛比划了两下:“宜宁你在别的地方精明无比,偏偏在这上头迟钝的像个木头,那钟公爷看你的眼神浓得都化不开,你是瞎子吗?”

“哎,别说,你这么一说,我倒真觉得钟公爷的确是喜欢宜宁的,”端敏郡主说道:“那次我们出去打猎的时候我就发现了,钟公爷一直悄悄地给宜宁挡风。”

“那是因为他刚好站在我身后。”卫宜宁最不愿做的事就是自作多情:“难道风还能绕着他吹过来不成?”

“那也不可能你动的时候他就跟着你动呀!”端敏郡主道:“一时半刻是巧合,自始至终的哪里还会是呢?”

“真是灯不点不亮,话不说不明。”韦兰琪在一旁笑道:“宜宁啊,说起来你和钟公爷的缘分也够深了。当初是你们两个一起救了应爵,后来他又误打误撞的救了宏安,如今还成了他们两个的师父。你们两个若在一起也算是一段美满良缘,钟公爷虽然目下淹蹇,但他一看就不是池中物,将来必是会发达的。”

“五姐姐你少说两句吧。”卫宜宁脸都红到耳根了:“哪有你这样瞎操心的?”

“这下可糟了,”端敏郡主急得直拍大腿:“宜宁可是皇后替二皇子选的人呢!将来赐婚是要皇后开口的,钟公爷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可能进宫来提亲呢?”

端敏郡主一着急把皇后让她保守的秘密都说出来了。

“啊,那可怎么办?”韦兰琪听了不禁着急,她心里是倾向于钟野的,可当着端敏郡主的面又不好明说,毕竟她和二皇子的关系更亲近一些。

卫宜宁的心也像被什么敲了一下,她还没从钟野喜欢自己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却又被端敏郡主的话吓了一跳。

她进宫的目的是给父亲报仇,根本没有考虑到自己的终身大事,就像韦兰琪说的,她在这上头真的很迟钝。

对于二皇子,她既不熟悉也不在意,谁想皇后却存了那样的心思。

端敏郡主还想问些什么,但韦兰琪看卫宜宁的神色不太好,连忙扯开了话题说道:“我之前就恍惚听说过了年要给芳华公主的两个伴读指婚了,不知道准不准。”

“应该差不多,我之前听皇后娘娘提过一句。”端敏郡主说道:“不过只说起要将严依依许配给李家二公子,至于虞珊就不知道了,似乎她自己并不想要太早指婚。”

韦兰琪和卫宜宁都知道这个李二公子,当初还向韦兰珊提过亲的。不过被敬王爷搅黄了。

这时晚膳已经传来了,几个人也就住了话头,下床洗手准备吃饭了。

第563章 匪夷所思的病

563

正月十九日韦兰珮诞下一女,这是邵家唯一一个孙女,明晃晃的掌上珠。

狂喜之下的邵桐便给爱女取了个乳名,唤做“明珠”。

这消息是邵楠转告卫宜宁的,卫宜宁又转告诉了韦兰琪和端敏郡主。

“这下邵大人肯定高兴坏了。”端敏郡主笑着说:“这孩子一定像她母亲一样美貌。”

韦兰琪当然也高兴,但听端敏郡主提到邵桐,便把嘴撇了撇说道:“我家这位大姐夫,别说给他生个女儿,就是给他生只猴子他也欢喜得很。”

邵桐宠爱韦兰珮到了令人发指的境地,韦兰琪实在没眼看。

“咱们回来也有几天了,我想着去看一看庆华。”端敏郡主想起可怜的庆华公主,对卫宜宁和韦兰琪说:“今天天气还不错,不如咱们这就去她那儿走走。”

虽然她们已经回了宫,但正月里是不上学的,又不做针线,况且她们素日里和庆华公主的关系还不错,理应过去探望探望。

庆华公主已经瘦的皮包骨了,显得两只眼睛特别大,她的长相本来是随了她的母亲刘才人,但因为瘦得脱了相,实在看不出什么美来。

“不过一个月没见,怎么越发病得厉害了?不过是一场伤寒而已,哪就至于这么严重?这些御医是干什么的?开的方子不对症吗?”端敏郡主看庆华公主憔悴得不成样子,忍不住着急,都是年轻女孩子自幼在一起玩儿的,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也算深厚。

“陈御医开的药我吃着还好,别的都见轻,就是咳嗽还不好,你不用惦记,等过些天天气暖了我也就好了。”庆华公主笑着说,她还反过来安慰端敏郡主。

卫宜宁在一旁冷眼看着,庆华公主真算得上一个不错的人,只是因为自己体弱再加上思念母亲,所以越发的孱弱起来,实在是可怜。

不过她们既然是来探病的,就不能说让病人心焦的话,因此便都拿话开解庆华公主。

这时一个小宫女捧了一只托盘进来,上头放着三杯茶,是特意给端敏郡主等三人准备的。

韦兰琪看了这个小宫女一眼说道:“这是新来的宫女吧?之前没见过呢。”

庆华公主答道:“是呢!她才来没几天。之前那个红儿因为摔伤了腿,暂时不能做活,所以内务府又给我另派了一个人过来。”

那小宫女连忙向端敏郡主等人请安,长相一般,但眼睛灵活,是个挺灵透的人。

那小宫女因为行礼,起身的时候有点儿急,所以往前踉跄了一下,扑到了卫宜宁的身上。

她站稳后连忙道歉,卫宜宁笑了笑说:“没事的,你下去忙吧。”

庆华公主有些不好意思问卫宜宁:“卫姑娘,实在不好意思,没伤着你吧?”

卫宜宁摇头道:“这有什么的,哪里就受伤了呢?公主快别管那么多啦,安心静养才是最要紧的。”

端敏郡主等人又在庆华公主这里闲聊了片刻,见她毕竟生着病精神不济,若是时间长了恐累着,便起身告辞了。

庆华公主还有些依依不舍的,她在这宫里也没有太知近的人,虽然有其他几个姐妹,但和她们性格都不相投,反倒还不如和端敏郡主亲近。

因此便说道:“你们若是无事便过来跟我说说话,也能让时间过的快些,我一个人在这里实在是无聊。”

端敏郡主答应道:“你放心,这些天我们左右无事可做,便多上你这里来玩就是了。你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就叫人告诉我,我去替你要去。”

端敏郡主知道庆华公主自幼就胆小谨慎,最不爱给人添麻烦,所以常常委屈自己,因此常替她出头。

“多谢了,”庆华公主感激又客气的说:“姐姐总是这么照顾我。”

“我不是个细心的人,对你的照顾也不周到。”端敏郡主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只是你别同我见外就是了。”

三个人从庆华公主那里出来,一路上还不断地感叹庆华公主可怜,虽然生在了帝王家,却并不快乐。

后宫中从来都是这样,只有母妃得宠皇子和公主才会受宠。

庆华公主在端敏郡主等人走后也顿觉精神不济,忙叫人过来安顿自己躺下。

只留了两个大宫女在身边伺候,其余的人都叫他们出去了。

那个新来的小宫女趁人不注意悄悄地走了出来,七拐八绕之后找到了丁内监的徒弟刁虫儿。

刁虫儿见了她问道:“怎么样了?”

小宫女忙说:“公公叫我做的我都照做了。”

刁虫儿了很是满意,捏了捏小宫女的下巴说道:“既然这样,过两天你便故意犯点儿错,让那里把你赶出来就是了,之后我自会安排你的去处,保证不会亏待你。”

小宫女听了很高兴,向刁虫儿道谢后才又回去了。

其实刁虫儿要她做的究竟是什么事,她也不是很清楚,只不过就照他的吩咐做就是了。

没过两天,就传出了庆华公主得天花的消息,宫里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因为天花这种病是传染的,除非已经得过的人不会再得,没得过的人都有危险。

可是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庆华公主的宫里并没有人得天花,包括那个新来的小宫女。

为了减少人被感染,皇后下令将庆华公主的住处封锁起来,不准那里的人出入。

外面的人定时送水送饭,但双方不得接触。

而原本一向身体健壮多年没生过病的卫宜宁突然发起烧来,身上开始出现红色的斑点。

请了太医来看,立刻就断定是天花。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和卫宜宁同住的端敏郡主和韦兰琪自幼都已经得过天花了,不用担心再被传染。

于是宫里的人开始纷纷传言,这天花是卫宜宁带进宫中的,只因她体质好,所以后发病。

但因为去探望了体弱的庆华公主,而让庆华公主染上了天花,并先于她发了病。

“这是谁在背地里乱嚼的舌根子!”端敏郡主听了很是生气:“万一庆华有个好歹,难不成要把帐算在宜宁头上吗?”

“宜宁家里也没有得天花的人,怎么偏偏她就得了呢?”韦兰琪也觉得费解:“我觉得这说法不可靠。”

第564章 命不该绝

564

笼毓苑被封,孙茗茗又气又怕。

她并没有得过天花,也有可能被传染,所以很恐慌。

又何况被关在这里什么人也见不了,简直郁闷的要死。

过年的时候,她在家里特意准备了许多好看的衣裳首饰,准备进宫来的时候见一见三皇子。谁想还没等见呢就先被禁足了,真是越想越生气,就把缘由都归到了庆华公主身上。

因此忍不住在房里低声咒骂庆华公主“一天病歪歪的好像个活死人,好事半点儿也落不到她的头上,白白投胎当了一回公主,却活的这样窝囊!要死便痛快些死好了。今日伤寒,明日天花,把人都折腾个遍!真是个灾星!”

按理说孙茗茗是庆华公主的伴读,自有盼着庆华公主好没有盼着她坏的道理。

但因为庆华公主生性胆小懦弱,在邀宠拔尖上一点儿也帮不了利欲熏心的孙茗茗。

因此在她眼中早就失去了利用的价值,再加上她如今和陈福勾结,在后宫中有了一定的根基。

就算是庆华公主死了,她也一样不会被赶出宫去,因为玉华公主的两个伴读如今都已不在了。一个徐知惜死了,另一个盛慕冰早就自请出宫了。

所以孙小姐大可以顶替她们的位置。

并且徐贵妃也不会反对,因为孙茗茗也曾经极力的讨好过她。

就算没有这些,孙茗茗还有一张王牌,那就是曾丽妃如今她和曾丽妃的关系匪浅,让她替自己说句话还是很容易的。

虽然说后宫里的事是皇后在掌管,但若是皇上开了口,皇后又哪有不答应的呢?

所以孙茗茗很是有恃无恐。

至于卫宜宁的死活,她根本就不在意。

当然,如果非要做个选择,她希望卫宜宁最好也死了,毕竟她不怎么喜欢卫宜宁。

孙茗茗骂的累了,就躺在床上生闷气。

再说卫宜宁,虽然也得了天花,但症状并没有像庆华公主那样危急。

主要是她身体底子好能扛病。

韦兰琪担心宫女们服侍的不周到,亲自照顾卫宜宁的起居。

几天下来她就瘦了一圈,眼窝也青了。

卫宜宁就劝她去歇一歇,说道“我已经不打紧了,别等我养好了再把你累病了,那就犯不上了。”

韦兰琪实在有些撑不住,就说“那我先去躺一躺,一会儿再过来看着你吃药。”

端敏郡主想接替韦兰琪照顾卫宜宁一会儿,卫宜宁吓得忙说“郡主,你哪里是能照顾人的,快别添乱了,省的我看着着急。”

端敏郡主也很无奈,摊手道“没办法,我就是这样,虽然想要照顾你,可也知道自己不会照顾人。还是别在你跟前晃了,免得你着急添病。”

韦兰琪原本想着略歇一歇就过来照顾卫宜宁的,可她实在是累得狠了,躺下之后就睡了过去,一到天黑还没有醒来。

到了掌灯时候,卫宜宁该吃药了。宫女把药煎好了,给她端进来就放在床边。

卫宜宁想等腰稍凉一些的时候再吃,就叫那宫女先下去了。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左右,那宫女只听到里头有碎瓷声,于是急忙开门进来,只见药碗打碎在了地上,药汁洒了一地,而卫宜宁则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这宫女吓得半死,战战兢兢的跪在卫宜宁床前,小声的祷告道“卫姑娘,你可千万不要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的,你到了阴曹地府可千万不要和阎王爷告我的状。”

这时又有几个宫女走了进来,她们本来是交替着吃饭的,见此情形都吓了一跳,赶忙去给端敏郡主和韦兰琪报信。

这两个人听了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三步并两步地跑到卫宜宁这边来。

见卫宜宁一动不动地趴在床上,俨然已经一命呜呼了,便扑到卫宜宁身上痛哭流涕起来。

一旁的几个宫女也陪着哭。

“宜宁,你这是怎么了?之前不还好好的吗?怎么我睡了一觉就变成这个样子了?”韦兰琪说什么也不愿意相信。

端敏郡主也哭着念叨“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我在身边照顾你,说不定你就没事了。”

忽然,卫宜宁的手动了一下,猛地抓住了那个给她端药的宫女的手腕。

“啊——”那宫女以为诈尸了,吓得脸色惨白放声大叫。

端敏郡主和韦兰琪也吓得够呛,但随即反应过来卫宜宁并没有死,急忙扶起她,问道“宜宁你这是怎么了?都什么时候了还闹着玩呢?”

她们以为卫宜宁是在恶作剧。

“我没事,”卫宜宁的气息有些不稳,但就是不松手“这个宫女在我的药里下了毒,赶紧把她看起来严加审问。”

“我没有,我没有,求求你们,饶了我吧!”那个宫女语无伦次的求饶“我不是存心要害卫姑娘的。”

其实当时这宫女把药端来之后,卫宜宁因为身上难受的厉害,所以就等了一会儿,让那个宫女先下去了。

她不愿意麻烦人,等药凉了就强忍着不适撑起身来去服药。

哪知刚要去端药碗,忽然从房梁上掉下来一物,不偏不倚正落在药碗里,把那碗撞到地上打了个稀碎。

卫宜宁只觉得一阵眩晕,只好伏在枕上一动不动。

她一连几天高烧不退,稍微一动便是一身虚汗,再加上又吃了一惊,当时头晕的就更厉害了,只能趴在那里缓一缓。

外头的宫女听到里头有声音,急忙进来,见到眼前的情形,吓得的抖衣而战。看到卫宜宁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以为她已经毒发死了。

她做贼心虚,在卫宜宁旁边嘀嘀咕咕的那些话都被卫宜宁听了个一清二楚,于是知道她在自己的药里下了毒。

只不过卫宜宁实在命大,那碗药还没来得及喝就被打翻了。

后来才发现从房梁上掉下来的东西是一只手板大的古钱,还是建房的时候悬在房梁上用来辟邪的,但因为年深日久,绳子朽烂了,它便掉了下来。

外头那个宫女不知道细情,还以为卫宜宁服了药之后毒发,才把药碗掉在了地上。

第565章 大事化小

565

投毒的宫女被抓了个现行,端敏郡主大怒,坐在那里手中握着马鞭,喝问她是受了谁的指使。

“你知道我脾气不好,若是再推三阻四的不肯说,今天非把你的皮抽烂了不可。”

那宫女见隐瞒不过去了,只得哭着说道“奴婢该死,请郡主息怒,这事儿是刁虫儿撺掇奴婢做的。”

“刁虫儿是哪一个?”端敏郡主一时对不上号。

“就是添禧宫丁总管的徒弟,”宫女咽了口唾沫说“他当时跟我说那并不是毒药,只是两味草药而已。”

卫宜宁一听就知道是丁内监他们想要自己的命,看来无论是徐家人还是徐贵妃,都已经把徐知惜的死彻彻底底算在自己头上了。

“放屁!”端敏郡主一生气就要骂粗话“那药是能乱添的吗?你少避重就轻了,快点儿把事情给我说清楚。”

“郡主,奴婢真的没有撒谎,当时刁公公说这两味草药不会要了卫姑娘的命,只是让她好的慢一些,多受些折磨而已。”宫女解释道“所以奴婢就……”

“那刁虫儿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敢以身犯险?”韦兰琪冷声质问“他们说那药不会要了宜宁的命,你心里也未必相信,不过是贪图他们给你的好处,自欺欺人罢了。”

一席话把那宫女说的低垂了头,闷声不语,显然是说中了心事。

“唰”,端敏郡主一鞭子抽过去,那宫女惨叫了一声。

“问你话怎么不快说?!”端敏郡主的脾气很急躁“我都说了我没有什么耐性。”

“刁公公答应我说只要我帮他办成了这件事,就安排我出宫去。”宫女哭着说。

她今年已经二十三了,宫里每隔三年都要放出去一批宫女,她不想再等三年,否则年纪就太大了,出去也找不到好人家。

何况她进宫之前在乡下有个青梅竹马的相好的,说要等她到二十三岁。

她在缀錦坞并不受宠,因此也不留恋宫里,只想早点儿出去。

刁虫儿知道她的心事,许了她许多好处,不但答应今年就把她弄出宫去还许了她五百两银子的好处。

有了这些钱她就能跟青梅竹马的相好过上滋润的小日子了。

“他交给你的药还有吗?”卫宜宁问她。

那宫女忙不迭的点头说道“还有一些的,就在我的床底下。”

菱儿急忙去拿了过来,的确是两味草药,只不过卫宜宁等人不认得。

“这个放好了,到时交给太医认一认就知道是什么了。”韦兰琪道。

“这件事非同小可,得交由皇后处置。”端敏郡主想了想说“等过两天宜宁好了,咱们出入自由了,我必把这件事详细禀报给皇后,定让她给宜宁主持个公道。”

又下令把这闯祸的宫女看管起来,不许她自尽。

“依我看宜宁得天花只怕也不是偶然,”叫下人都退下去之后,韦兰琪说道“徐贵妃他们这招可够阴的,先是嫁祸,然后又下毒,是想让宜宁死了还担着罪名。”

“他们也太欺人太甚了,那徐知惜是害人不成才自尽的,”端敏郡主愤愤不平的说道“结果却恨上了宜宁,在宫外派杀手刺杀,进了宫又用这阴损的手段,真是想要赶尽杀绝呵!”

“好在宜宁命大,否则还不知道要怎样呢。”韦兰琪很担忧“那丁内监就像一条毒蛇一样,咱们和他斗可得要万分小心才行。”

卫宜宁的神色依旧很平静,因为就算没有这件事,她和丁内监他们也是生死对头。

韦兰琪又重新给卫宜宁煎了药,服侍她喝下,自己也不回房间去了,就在熏笼旁边的躺椅上坐着。

又过了几日,卫宜宁彻底痊愈了,身上连个疤痕也没落下,依旧是白腻莹润的好皮相。

韦兰琪颇有些嫉妒的说道“原以为你这么大的人得天花总也要落下几点麻子的,我四五岁上得的天花,脖子后还落了一点麻子呢,你可倒好,一个也没有。”

卫宜宁一笑,问道“不知庆华公主怎样了?”

“她没有你好的快,”端敏郡主叹息一声说“看来人到什麽时候都得有个好身体。”

卫宜宁生病时所穿的衣服,用的行李统统都烧毁了,宫女又用艾草熬了洗澡水,让她全身沐浴了,换上新的衣裳。

皇后也是得过天花的,因此卫宜宁好了之后她们便去拜见皇后了。

刚一见面,端敏郡主就竹筒倒豆子似的把那个宫女投毒的事说了。

皇后听了也不禁变了脸色,说道“冤家宜解不宜结,这徐家人一向强势霸道惯了。”

“不过这次咱们抓住了把柄,正好就势审一审,省得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负人。”端敏郡主气哼哼的说。

皇后于是把那个宫女叫来问话,又请了御医来辨识那两种草药。

御医看过了,说这两种草药和卫宜宁的药放在一起的确不会马上致命,但却会因此损伤气血。

人在生病的时候身体本就弱,再这样损伤就很容易因此丧命。

“他们就想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害死宜宁,”韦兰琪道“如果不是这个宫女露出了马脚,宜宁就算真有个好歹,只怕也会被认为是天花的缘故。”

“是啊皇后,这天花还不知是谁带进来的,我觉得是他们一手搞的鬼。”端敏郡主道。

“事情没查清楚之前不要妄下定论,”皇后道“况且太子就要大婚了,我和圣上都希望后宫太平。”

果然把刁虫儿叫来之后,他抵死不肯承认,只说“那宫女诬赖我,请叫她拿出证据来。怎么就证明那药是我给的?说不定是卫姑娘她们自己设的计策,否则怎么没喝就发现了药有问题?泼脏水也该有个限度,皇后便是打死了我,也休想让我攀诬师傅和贵妃。”

那宫女确实拿不出刁虫儿和她接洽的证据,皇后又不想在太子大婚前弄得后宫一派紧张,因此便暂时将此事搁置下了。

端敏郡主还不服气,但无奈拗不过皇后。

卫宜宁并不意外,丁内监没那么容易被拿到七寸,皇后仁慈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第566章 踏脚石

566

转眼孟春已至,春寒伴着花香浸染了衣袂,枝头上粉粉菲菲,花开的还不算热闹,但很有韵致。

地上浅草茸茸,风也是软的,京城里的人们已经开始纷纷到郊外去踏青了。

皇宫里正热火朝天地准备太子的大婚,到处披红挂彩,比过年还要热闹。

皇后娘娘连各人的请安都免了,因为每天都有许多的事要处理,众人即便去请安,皇后也有可能不在凤仪宫。

二皇子也被解除了禁足,毕竟在太子大婚之时他也要出席的,否则皇家面上不好看。

只是在这样喜气盈盈的氛围之下,可怜的庆华公主却消香玉殒了,死时身边一个亲人都不在。

“唉,堂堂一个公主竟如落叶一般地去了,”韦兰琪谈起庆华公主忍不住神伤:“虽然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可终究还是让人意难平。”

太子大婚在即,庆华公主在这个当口去了,既不能为她办葬礼,便只好秘而不宣,停灵在笼毓苑,要在太子大婚满白日后才能发丧。

因为庆华公主是得天花去的,所以她的棺材里装满了石灰,外面漆封死。

卫宜宁也跟着叹息了一声,这些话她们两个不能当着端敏郡主的面说,因为事关皇后和太子。

“虽然皇后已经下令不得妄议庆华公主得天花之事,可这件事总不能就这样不了了之吧?”韦兰琪略带担忧的说:“我现在担心的是你,徐贵妃那头已然动手了,这次没有得逞,一定还有下次。”

皇后为了平息事端,只是把那个刁虫儿赶出宫去了,她觉得这样做一来可以震慑徐贵妃,二来也可以安抚卫宜宁,可韦兰琪却觉得这不过是扬汤止沸而已。

“现在宫里的确很忙,皇后娘娘顾全大局咱们应该体谅才是,”卫宜宁安抚地朝着韦兰琪笑了笑:“你也不用过于担心我,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罢了。更何况就算是皇后娘娘真的要怎样,也一时难以撼动徐贵妃。着前朝后宫的关系盘根错节复杂得很,稍有不慎就可能酿成大祸。”

韦兰琪并不知道卫宜宁和丁内监有宿怨,就算是徐贵妃不对卫宜宁出手,卫宜宁也不会放过他们。

别看卫宜宁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这几天夜里她每到夜深的时候都会出去寻找那个小宫女。

她思来想去总觉得笼毓苑那个小宫女有问题,但打听着她前些日子就已经被调往他处了,至于到底去了哪里,笼毓苑里的宫女太监们也并不清楚。

“虽说背地里议论人不好,可我还是觉得那个孙大小姐的所作所为实在令人齿冷。好歹她也是庆华公主的伴读,庆华公主刚一过世她就急不可耐地搬出去了,你猜她会投靠谁?”韦兰琪问卫宜宁。

“还能是谁?只能是玉华公主了。”卫宜宁也实在不喜欢孙茗茗。

“我猜她会脚踩两只船,”韦兰琪坏坏的一笑:“做玉华公主的伴读不过是为了名正言顺的留在宫里,她真正要奉承的其实是曾丽妃。”

卫宜宁觉得韦兰琪所言不差,孙茗茗的确是这样打算的,就眼下的形势来看,曾丽妃风头更胜。孙茗茗绝不可能放着这么一棵大树不去乘凉。

只不过韦兰琪还是低估了孙茗茗,如今的孙茗茗可谓脚踏三只船。

除了徐贵妃和曾丽妃,还有三皇子。

因为太子要筹备大婚,所以这些日子便没有像往常那样由太傅们讲经读史,三皇子也便回了自己的住处。

孙茗茗这些日子每天都受着相思的煎熬,好容易熬到庆华公主死了,她也搬离了笼毓苑,便如飞出笼中的鸟儿一般,恨不能立刻飞到三皇子身边。

但尽管她心急如焚,却一直没能见到三皇子。

孙茗茗忍不住对陈福抱怨了几次。

“三皇子是不是厌烦我了?”孙茗茗哀怨的说:“既然如此,我也不敢再抱什么奢望了。”

陈福回去后小心翼翼的对三皇子说:“那孙姑娘都已经跟我说了好几次了,主子还是见见她吧!”

三皇子的心情极其不好,脸上的神色也极其阴郁,十分不耐烦地说道:“有什么好见的?一个臭铜商出身的丑丫头,痴心妄想不知高低,我懒得对着她演戏,最讨厌她故作风雅的样子,真是令人作呕!”

“主子说的当然没错,那丫头确实还不够资格攀龙附凤,又何况主子心中早就有了心仪的人。可眼下咱们还用得着她,有这么个钱袋子放着不用岂不可惜?”陈福小心翼翼地陪笑道:“得让那丫头死心塌地的为您做马前卒才行。”

三皇子没有说话,只是长久的沉默。

陈福想了想,不得已下了一副猛药:“主子是成大事的人,何必在意这一时的得失?俗话说得好,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那西施在吴王跟前承欢不过是一时,谁最后夺了天下,谁才能真正坐拥江山美人不是?”

三皇子的脸阴晴变幻,最后慢慢平静下来,又换上了那副从容温雅的常态,不急不徐的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我的确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沮丧悲观。既然她要见你,便安排她来见我一次吧,好叫别胡思乱想。”

“主子说的对,奴才知道您一定会想明白的。”陈福的圆脸上堆满了笑,语气十分愉悦的说道:“这个孙茗茗还的确有几分用处,如今她和徐贵妃曾丽妃都说得上话,女人们之间的事,您不好直接插手,有这么个传声筒是再好不过的了,您不妨大展魅力,把她收服得牢牢的,这样对您百利无一害,等到她没用的时候一脚踹掉就是了。”

三皇子起初只是嘴角微微上翘,慢慢地笑意扩大,如水满要溢出来一般,对陈福说道:“你说的很对,像这样的女子,不利用反倒可惜了。任何人往高处走都得有垫脚石,她既送上门来,我却之不恭。”

“主子这么想就对了,”陈福连连称善:“如此奴才便找个机会把她带来就是。”

第567章 夜会

567

孙茗茗和白雯两个人都是庆华公主的伴读,如今庆华公主不在了,孙茗茗便打起了玉华公主的主意,但白雯却选择急流勇退,请求出宫去。

皇后没有强留,把此事禀报给了皇上,皇上想起了之前自己遇刺时护驾有功的侍卫黄玉集,当时便想着要给他指婚的。如今白雯恰好要出宫去,于是便直接把白雯指婚给了黄玉集。

那黄玉集虽出身平常,但因护驾有功,已被任命为侍卫头领,很受皇上的赏识和信任。并且他和邵家有亲,白家在京城根基不稳,恰好可以两相弥补。

“其实这白雯本本分分的还不错,比孙茗茗强多了,”端敏郡主和卫宜宁等人提起这件事评价道“况且是皇上赐婚,白家也算体面了。”

“不错,况且她这样做也博了一个好名声。”卫宜宁说道“孙茗茗虽然留在宫里却难免为人诟病,觉得她抛弃旧主,另投新主。”

“可不是呢,那姓孙的简直毫无操守可言。到什么时候人还是本分些最好,在这一点上白雯就比她强多了。我还想着她出宫的时候送她件礼物呢,也算是相识了一场,虽然平时不算太熟,但也并没有交恶,”韦兰琪道“何况黄家和邵家还有亲戚,等他们成婚之后,我还要称她一声嫂子的。”

韦兰琪如此,卫宜宁自然也不例外。

她们两个都准备了一件首饰送给白雯,端敏郡主想了想也给白雯送了两匹缎子。

韦兰琪看了就一个劲儿的朝卫宜宁使眼色坏笑,卫宜宁怕郡主不好意思就装作看不见。

太子大婚的前一日,陈福找到孙茗茗,笑眯眯说道“孙姑娘,三皇子要见您,只是白日里人多口杂,实在不方便。今夜人定,您从后门过去,老奴亲自接应您。”

孙茗茗听了立刻喜出望外,把之前的不快都抛到了脑后。

对陈福和颜悦色的说道“多谢陈公公了,我一定去。”

陈福还像往常一样笑眯眯的,一脸和善,其实在心里十分瞧不起孙茗茗。就算她是商家出身,可也算得上是大户人家,怎么连点廉耻都没有?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听说孤男寡女在夜里相会,不但不拒绝反倒眉开眼笑的,这成什么体统?!难怪三皇子看不上她,从骨子里就不是闺秀,装也装不出来。

孙茗茗欢欣雀跃,根本没有功夫去揣测陈福心里是怎么想的。

其实就算知道,她也不会有所改变。

孙茗茗的目的性很强,她进宫就是为了出人头地,至于脸面,那是达成心愿以后才要考虑的事情。

倘若她那么在意脸面就不会主动去巴结徐知惜徐贵妃以及后来的曾丽妃了。

跟陈福告别后,孙茗茗回到住处急忙换了一身自认为最漂亮的衣裳,在梳妆镜前左照右照,生恐有一点儿不好看。

头上的发饰换了一个又一个,多了显得不够雅致,少了又怕减了姿色。

整整忙了两三个时辰才算收拾妥当。

丫鬟端来了晚膳,孙茗茗却没有什么心思吃,只勉强喝了一碗莲子羹。

为此又重新涂了胭脂,换了手帕。

二鼓人定,孙茗茗只带了一个丫鬟跟她出去。

两个人小心地躲过巡逻的侍卫,来到三皇子寝宫的后门。

陈福的确早就在那里候着了,见孙茗茗来了便上前小声说道“小姐来了,快请进吧!三皇子在里头呢。”

孙茗茗便回头看了那丫鬟一眼,丫鬟会意,便站住了脚不同她进去了,只在外头等着。

陈福将孙茗茗带至三皇子寝殿门口便也不进去了,只是朝孙茗茗笑了笑,便躬身退下。

孙茗茗面对陈福的时候神色还算镇定,转过脸来心便跳的如擂鼓一般。

深吸了几口气,才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

这是她第一次进三皇子的寝殿,满墙满架的书,没有多余的装饰,但疏朗中透着尊贵。

三皇子没有像平常那样穿戴,只一袭常服,披散着头发,给冷峻的眉眼添了几分柔和,令孙茗茗心生亲近。

“民女给三皇子请安。”孙茗茗低垂了眼眸朝三皇子行礼,虽然她心中万分爱慕三皇子,但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又往往不敢同他对视。

“以后不要再称民女了,称自己的名字就好。”三皇子的声音比以往都要轻柔,听得孙茗茗的心都要醉了“我这些天一直都在忙着太傅们给留的课业,你知道的这机会来之不易。”

听了三皇子的话,孙茗茗顿时觉得愧疚万分。她之前因为见不到三皇子忍不住胡思乱想,现在想来自己的那些心思是何等的愚昧可笑啊!

“外头冷不冷,你怎么不说话?”三皇子说着上前扶起了孙茗茗,直接握住了她微凉的指尖,似有意若无意的摩挲着。

“多谢三皇子关心,我不冷。”孙茗茗说着轻轻的往外抽了抽自己的手,但被三皇子用力握住了,她也就索性不动了。

“其实这些天我也常常想你。”三皇子说起情话来深情温柔“一会儿觉得你离我越来越近,一会儿又觉得你离我越来越远。我该拿你怎么办呢?你把我的心煎熬得万分痛苦,可我却舍不得你给我的那一点点甜。”

听着这些话,孙茗茗的心简直像掉进了蜜窝里,这世上最快乐的事莫过于心上人也和自己同样承受着相思之苦。

“只要殿下愿意,民女……茗茗愿做你最知心的人。”孙茗茗羞红着脸说。

“好,那我们今晚就成亲好不好?”三皇子的眼神似乎有些迷乱,语气颇为急切“今晚你只属于我,做我的新嫁娘。”

孙茗茗一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她从不知道三皇子对自己竟如此炽热。

“这、这不太好吧,明天……”出于女子本能的矜持,孙茗茗不敢越雷池。

“不要提明天!”三皇子忽然恼怒万分“不要跟我提明天!我说今夜就是今夜!”

孙茗茗禁声不敢再拒绝。

她被三皇子抓着手腕,一直拖到了床边。

龙绡帐子只来得及落下半边,孙茗茗头上的珠钗磕在床头栏杆上,碎珠子落了一地,莹莹然好似一滴滴的泪水。

第568章 梦中人

568

二月二十日,太子大婚。

从四更起,宫里的典仪官们就开始纷纷就位,执事的宫女太监们也都整装完毕,一个个肃穆恭敬各司其职,气氛隆重又严肃。

五更初,太子焚香沐浴,换上朝服,皇帝皇后同坐大殿,文武百官观礼太子加冠。

这个典礼是除了皇后以外,其余女子不得参加的。

加冠之礼完毕后太子要回宫换上大婚喜服,静候在天恩殿,等待太子妃入宫。

而肖家也早从四更就忙碌起来了,肖卿卿的大婚服装极其繁琐,是由御衣坊二十个顶尖绣娘历时三年日夜赶工才做出来的,袖长七尺七寸,身长两丈,须得四个宫女在后头托着裙摆才行。

像卫宜宁和她家里人做的那些都只能算是常服,不是大典的时候穿的。

再加上头饰、头冠、覆面、盖头,这一些都装饰完,足足要用掉两个多时辰,光服侍川仪的人就得三十几个。

到了卯时初刻,两位采仪官带着两百骑金吾卫、三百名鼓吹手、二百个掌扇宫女,以及五百洒扫清路的太监浩浩荡荡簇拥着鸾凤婚辇来到肖府门前。

此时京城中的百姓出来看热闹的不计其数,挨挨挤挤地推搡着,都想要目睹想和场盛势。

负责护卫的官兵走在沿街设置了行幕和布障。

负责清路洒扫的太监们拿着金银水桶和扫具将沿路都清扫干净,掌扇宫女们抱着青鸾凤羽销金长柄大扇,紧跟在凤辇之后。

凤辇比寻常马车四辆合在一起都大,由八匹同样高大健壮的白马拉着,金轮玉辂,四面都绘有云凤游龙的图案。

等到吉时一到,采仪官高唱三声“太子妃升撵”。

肖卿卿在众人的簇拥下出了门,登上嫁辇,又是一番繁琐的仪式之后,迎亲的仪仗队才缓缓移动。

巳时到了宫门前,又是一番唱礼、鼓吹,然后才进宫去。

每过一道宫门便有一番礼仪,如此这般下来,进到天恩殿也已经是辰时了。

卫宜宁等人也在观礼之列,从天不亮就在丹墀下站着,很多人都扛不住了。

韦兰琪挽着卫宜宁的手臂半身靠在她身上,小声说道“我今天真真领略什么叫繁文缛节了,等到兰珥大婚的时候应该比这个略好些,但也够累人的。”

“太子妃头上的凤冠足有八斤重,”端敏郡主也凑过来说悄悄话“我猜肖姐姐的脖子早就已经酸了。”

“重是重了些,不过的确端雅雍容,”韦蓝琪评价道“肖姐姐可真美!”

今日的肖卿卿盛装华贵,比平日里更加明艳动人。

太子儒雅清俊,两个人站在一处实在是一对璧人,般配得很。

皇后看在眼里,甚是欣慰,皇上也很满意。

二皇子被禁足了许久,看上去比之前似乎稳重了些,看到兄长大婚他很是高兴,脸上一直带着笑。

二皇子虽然没什么城府,但却是个很志诚的人,兄弟情笃,若生在寻常人家也是个不错的子弟,只是在皇家便有些太单纯了。

在众多观礼的人中,三皇子看上去神情并没有什么异样,但他握在袖的两只手却紧紧地攥着,骨头都痛了。

不远处凤冠霞帔的肖卿卿本是他的梦中人,这份隐秘的心思只有他的心腹陈福知道。

三皇子自有没了生母,寄养在徐贵妃名下,他也曾有过几年快乐的日子。

那时徐贵妃还没被册封为妃,只有玉华一个女儿。

她待三皇子很是体贴关爱,小孩子哪懂什么真假,逮住一点暖意就紧紧靠上去。

皇上见徐贵妃对三皇子很好,便常常到添禧宫去。

又过了几年之后,徐贵妃生育了四皇子,被封为贵妃。

自那以后徐贵妃对三皇子虽然也并没有刻意的薄待,但终究是疏远了。

许多时候就是这样,若自始至终也未得到过便也就习惯了,最痛苦的是曾经得到又转身失去。

肖卿卿因为肖太傅的关系,自幼便经常进宫,她性情温柔安静,待人接物得体中透着亲切。

几个皇子一起读书的时候,太傅们为了让太子用功,便常常通过训斥其他皇子来旁敲侧击,再加上太子手足情深,太傅便常拿这个做他的软肋。

二皇子因为常常逃课根本就不出现,所以挨打挨训最多的便是三皇子。

三皇子自己也没觉得有多可怜,因为在此之前许多人都跟他说过要有个准备。

有一次太傅打的狠了些,三皇子的手都肿了,他一个人躲到假山后头,没有哭,只是心情有点儿沉闷。

恰好被路过的肖卿卿看到了,她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药膏,给三皇子轻轻的涂在手上,又陪着他说了好半天的话,直到她心情变得开朗。

三皇子比太子小三岁,和肖青青同年,那个时候都不过岁大的孩子,天真烂漫心无芥蒂。

后来肖卿卿就隔三差五的帮他上药陪他说话,三皇子才知道肖卿卿随身就带着活血化瘀的药膏,因为肖太傅在家里也经常打肖卿卿的哥哥。

三皇子已经记不清自己挨了多少次打,但他从来也没有恨过肖太傅。有时候隔两天不打,他甚至还会着急。

为的也不过是肖卿卿进宫的时候能够帮他上药陪他说话,两个人躲在角落里喁喁私语,听肖卿卿和悦又带着歉意的话语,总觉得天地间还有一个人是真心爱护自己的。

但后来两个人年纪都大了,肖卿卿见了他便开始避嫌了。

三皇子又一次感觉到了失去,这次失去变得更加痛苦,他渐渐不能容忍,他想要夺回来。

同样在观礼的孙茗茗心中却充满了憧憬与甜蜜,如此声势浩大的婚礼,她多么想自己也能拥有一次。

又何况这并非遥不可及。

现在她可以笃定三皇子是钟爱自己的,否则那样恪己守礼的人绝不可能对自己做出逾矩的事来。

“也许,要不了多久,我就会穿上凤冠霞帔在众人的艳羡中嫁给三皇子。”孙茗茗暗暗幻想着,不时偷眼去瞧三皇子。

第569章 不顺眼

569

太子大婚第二日,按规矩太子妃早起向皇后及后宫品级高的嫔妃敬茶,也算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卫宜宁等人自然也早早去了凤仪宫,这样的日子断不能少了礼节,毕竟她们进宫来主要就是学规矩的。

徐贵妃多日闭门不出,卫宜宁也是回宫后第一次见到她。

大约是因为徐知惜的事伤心过度,徐贵妃整个人看上去清瘦了不少。

在见到卫宜宁的时候,眼风轻飘飘的扫过去,带着蔑视和恨意。

丁内监跟在她身后,脸上依旧带着笑,见到卫宜宁后那笑意越发的深了。

卫宜宁不动声色惯了,见到他们同见到阿猫阿狗没什么两样。

孙茗茗跟在玉华公主身后,玉华公主因为徐知惜的死受了惊吓,病了好长一段日子,她本来生的珠圆玉润,这一场病瘦了好多,倒比平时更加动人了。

孙茗茗在经过卫宜宁等人的时候面上似有得色,韦兰琪看不惯,便瞪了她一眼。

孙茗茗也不恼,只是看着韦兰琪笑了一下,低声道“韦姑娘,你是眼睛不舒服吗?怎么白眼仁多黑眼仁少呢?”

韦兰琪听了应声说道“你也管得太宽了吧?别人的鼻子眼睛怎么样也用得着你操心?”

此时玉华公主已经到那边去站在徐贵妃旁边了,孙茗茗不便跟过去,索性站住了跟韦兰琪斗嘴。

“韦姑娘这话说的还真不差,我就是个爱操心的人。”孙茗茗摸着手上的白玉镯子道“前些日子在外头,我看贵府的二小姐跟燕家的八公子形影不离的,还以为他们已经定了亲呢,谁想后来才听说八字还没一撇呢!”

说完她用手绢捂住嘴笑的弯了腰,似乎是什么可笑的不得了的事情。

韦兰琪知道她是在嘲笑韦兰珊不守规矩,韦家的女儿伤风败俗。

“是呢,我们也总说燕八公子也实在是有些拎不清。我二姐姐对他那么不好,他还整天的跟在身后。有的人上赶着倒贴,他却不肯要,还闹得满城风雨,真是丢人!”韦兰琪猫儿眼眼尾上挑,论吵架她还没怕过谁。

孙茗茗的脸不禁紫涨起来,知道韦兰琪是在说她当初对燕云堂有意却被拒绝的事,那一次孙茗茗碰了一鼻子灰是哭着回去的。

这件事对孙茗茗来说的确不堪回首,曾经她都把这作为自己终生的耻辱。

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孙茗茗自恃身价高出原来许多,便也不把这放在心上了。

所以韦兰琪的话只是让她难堪了片刻便又平静下来了,故意把语气放的十分轻松“谁还没有少不更事的时候?若是总抓着过去不放,岂不活成傻子?”

“抓着过去不放,是不是傻子我不清楚。一双眼睛只盯着别人,不看好自己,我看这样的人才是傻子呢!”韦兰琪俏皮的一笑,她长相绝美,人又灵动,孙茗茗这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嫉妒心强,最不喜欢别人超过自己。

她吵架吵不过韦兰琪,姿色又不如韦兰琪,之前的那点得意,慢慢的都变成了自惭形秽。

“孙姑娘,各扫门前雪没什么不好。”卫宜宁开了口“总强过往他人门前堆粪土。”

“哼,就凭你也想教训我吗?到底是谁挑衅在先谁心里清楚,别以为你们人多势众我就怕了,咱们走着瞧!”孙茗茗恨恨的说着转身走了。

“她怎么像疯狗一样?徐知惜死了附体到她身上了不成?”韦兰琪不悦道。

“五姐姐,咱们也点到为止吧。”卫宜宁小声说“如今皇后娘娘一心求稳,咱们就别给添乱了。”

这后宫中暗流汹涌,渐渐地分出了营垒,孙茗茗也算长袖善舞,同徐贵妃,曾丽妃都有关系。

又何况徐贵妃如今对她们虎视眈眈,不知什么时候还要动手,卫宜宁绝不会做把刀递到别人手上的事。

韦兰琪听了卫宜宁的话,也自觉刚才做的有些过火了。

“我就是看不惯她那目中无人的样子。”韦兰琪小声嘀咕道“还有啊宜宁,你有没有觉得孙茗茗有些什么地方和以前不一样了?”

“有吗?”卫宜宁抬眼打量了几眼远处的孙茗茗“我没觉得呀!”

“哎呀,你再好好看看,好像是多了一股风情。”韦兰琪说道。

卫宜宁实在没看出来,她在这方面比韦兰琪迟钝许多。

肖卿卿向皇后献了茶,又按规矩行礼,皇后满面慈笑的让她起身,喝茶之后又赏赐了一块玉璧。

这玉璧洁白莹润,没有一毫瑕疵,象征着肖卿卿出身清白,德行无亏。

肖卿卿谢了恩,随即又向以徐贵妃为首的其他几位妃子行了礼献了茶,每人也都各有赠送,不消多记。

等到肖卿卿全部献完茶以后,皇后便叫众人坐下,满屋子的人虽然各有心事,但表面上依旧亲亲睦睦的。

“筹备大婚的这些日子大家都辛苦了,如今可算能歇一歇了。”皇后发话道“如今到了春天,更需保养,我叫御膳房给每人每日多添二两燕窝,另外春装也赶着做出来吧,过些日子就是上巳节了,都穿的鲜艳些才喜庆。”

众人在下面答应着,都说皇后想的周到。

“周到什么呀?我现在常常丢三忘四的。不过想着三月里叫这些伴读们多回家待些日子,赶上上巳节总是要踏青游春的,又何况还有端王府的婚事。”皇后说道“兰琪和宜宁她们都是要送亲的,总得送完亲之后再回来。”

韦兰珥大婚的日期定在三月初六,比太子晚了半个月。

所以皇后决定三月初二日放众人回去,等到三月初七再回宫来。

韦兰琪听了十分高兴,说道“皇后娘娘真是最体恤人不过了。”

陈淑妃忍不住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复杂,原本韦兰琪刚进宫的时候,她是打定主意想把她许配给自己的娘家侄子的。

可是后来听人说韦兰琪和关家的大公子有些首尾,并且有人看到上元夜的时候两人一起游玩,陈淑妃便打消了之前的念头。

第570章 钟公爷的生辰礼

570

三月初二日卫宜宁等人离了宫,韦兰琪看着一身男装的卫宜宁费解道“你怎么又这样打扮?这是要去哪里?”

卫宜宁一笑,说道“我就是想着骑马更方便。”

韦兰琪笑道“你呀天生就不是养在深闺里头的料,别看生得文文静静的,心里头野着呢!”

端敏郡主不出宫去,因为这个时候外头的柳絮开始飘了,她对这东西过敏,所以就留在了宫里头,但看着不宜宁的男子装束还是忍不住艳羡,说道“要是没有这恼人的柳絮该有多好,我也同你一起骑马踏青去。”

韦兰琪拍手道“说起踏青。我,姐妹可都有点怕怕的。记得去年踏青的时候大姐姐坠了崖,一连几天我们家真是暗无天日。”

“可是结局很好啊,你看如今他们俩孩子都有了。”端敏郡主双手托着腮,语气中流露出羡慕“这就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吧。”

“郡主也不用羡慕,你和邵侍卫的事又不是不可能。”韦兰琪调皮的一笑说“有您这个郡主和我大姐做轴里,我们韦家面上更有光彩了。”

“那就别闹我了,我现在脸上痒痒得很,不和你闹。”端敏郡主已经被韦兰琪打趣得习以为常了。

“公主还是快把面纱戴上吧,多少会好些。”卫宜宁说“我和五姐姐先出宫去了。”

出了宫门,卫宜宁轻叱一声,双腿夹着马腹,那马儿便飞快地跑了起来,一转眼就将韦兰琪等人的马车落在了身后。

卫宜宁急着赶路,却并没有回家,而是径直来到了超勇公府。

恰好冬瓜正在清扫门外的台阶,卫宜宁的马到了近前,冬瓜抬头一看是她,连忙眉开眼笑地迎上前说道“我的神天菩萨,哪阵香风把您给刮来了?”

“我才从宫里出来,”卫宜宁笑着把缰绳递给冬瓜,让他把马拴好“不知道公爷在不在家?”

冬瓜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连声应道“在家,在家。不在家还能跑哪儿去?”

说着就推开了门请卫宜宁进去,特意喊了一声“公爷,有贵客到了。”

钟野正在读书,听到冬瓜的喊声便站起身从房里走了出来,见到是卫宜宁,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只觉得原本春阴漫漫的天都亮了起来。

卫宜宁男装打扮的时候格外俊俏飒爽,因为没有刘海遮挡,那一双修长的柳叶眉和琉璃般清澈的眼睛如珠如宝,将她的精气神都显了出来,看得钟野为之失神。

“卫姑娘来了啊!”葫芦笑着上前问候,趁机不露声色的撞了自家公爷一下。

心说再不提醒提醒,只怕卫姑娘察觉了尴尬,若是因此恼了可就糟了。

钟野回过神自觉失态,掩饰的一笑说道“快进去坐吧,来了客人难不成要站着说话吗?”

“公爷不必客气了,我一会儿还要赶回家去呢。”卫宜宁一笑满嘴的小糯米牙,看上去稚气又可爱。

在钟野面前她总是不自觉地像一个小女孩儿,并且没有丝毫的矫揉造作。

“姑娘好容易来一次,急着走干什么?我们这里虽说没什么好的招待,可粗茶还是有一碗的,”葫芦笑着把卫宜宁往里让“况且我新绣了一个帕子,正想请您点评点评呢,别人都不够格儿。”

卫宜宁听他这么说也就不推辞了,她来超勇公府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还在这里吃过饭。

钟野从来都没觉得葫芦比现在更有用过,拼命压抑着心里的雀跃,缓步跟在卫宜宁身后。

到了客厅坐下,葫芦转身去泡茶,卫宜宁把自己随身带的包袱拿下来放在桌上,对钟野说道“钟公爷,这是我给您做的衣裳。今日赶着送来是因为今日是您的寿辰,这也算是一件寿礼吧,虽然不贵重,可是我的一份心意,还请您收下。”

“你还记得我的生辰?”钟野觉得很意外“你的手臂好了吗?”

其实这件衣裳是卫宜宁年前就要给钟野做的,但因为后来遇刺伤了手臂,便一直耽搁到了现在。

“当然记得,你可是我的恩公,恩公的寿辰怎么能忘呢?”卫宜宁笑靥如花“那点伤早就不碍事了。”

虽然韦兰琪和端敏郡主都说过钟野可能对她有意,但卫宜宁觉得钟野是个胸襟磊落的人,又是自己的恩人,不能因为未确定的事情破坏原本良好的关系,因此对钟野还像往常一样。

“你在宫里徐贵妃他们有没有找你的麻烦?”钟野关切地问卫宜宁,其实这些日子他都有些心神不宁,担心卫宜宁进宫后会遭人暗算。

可他又没有办法进宫去,只能干着急。

卫宜宁不想让他担心,知道他若是得知了真相,必然会想办法为自己出头,那样就太冒险了。

因此摇头说道“宫里没有什么事,大约是因为太子大婚,人人都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我这一个多月过得是太平日子。”

钟野听她这么说才放下心来,但还是不忘叮嘱她“如果有事千万不要一个人扛着,总要记得还有我。”

卫宜宁听了他的话心里暖暖的,钟野对她永远呵护有加,如兄如父。

“哎,你不是要给卫姑娘看你新绣的帕子吗?怎么不进去?”冬瓜走过来对着葫芦大声说。

葫芦恨不得一个白眼儿把他翻上西天,咬牙切齿低声道“今早的长寿面是不是吃多了撑的?!我怎么不在里边儿下点毒药把你药成哑巴!真是河边青青草正好,偏来了一头多嘴驴!哪儿哪儿都有你出来显魂,还不快点儿闭紧了嘴,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冬瓜被葫芦骂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赶忙灰溜溜的走了。

不过卫宜宁已经听到了冬瓜说的话,便起身出来含笑对葫芦说“葫芦大哥,你绣的手帕在哪儿呢?让我好好开开眼吧。”

葫芦没有办法,只能拿出自己绣的帕子给卫宜宁看,卫宜宁看了连声说好,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话,卫宜宁也就转身向钟野告辞了。

“唉,我们公爷真是可怜见的,”葫芦看着钟野的背影心疼成一片“啥时候能守得云开见月明啊?”

第571章 代问问询

571

卫宜宁刚刚回到家,衣裳还没来得及换,燕家的仆人就来了,送来了九姑娘燕婷贞的手札,上面说明日上巳节邀卫宜宁一同去踏青。

随后卫阿鸾来探望朱太夫人,见卫宜宁回来了,笑着携了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对朱太夫人说“都说女大十八变,果然是真的。宜宁正月里的时候去给我拜年,我们府里的人都夸她出挑了。这也不过一个多月的功夫,竟又是一番样子了,越发好看了。”

卫宜宁也亲热地问卫阿鸾“小姑姑,兰珮姐姐和小侄女都好吧?我正惦记着要去看她们呢!”

卫阿鸾听卫宜宁提起孙女,立刻怜爱地说道“好着呢!那孩子可知道疼人了,一声儿都不哭的。换洗尿布什么的你二哥哥若是在家都不许旁人动手,全是他管着。”

“桐儿真是个疼老婆的,”朱太夫人咂嘴道“自古未有这样的。”

“那一会儿小姑姑回府去,我便同你一起回去,看看兰佩姐姐和小侄女。”卫宜宁道。

“那感情好,晚饭就在我们府里吃了。”卫阿鸾道“回头我让杨儿把你送回来。”

提起邵杨,卫阿鸾又想起一件事,回头对卫宜宁说“宜宁啊,姑姑有件事要拜托你。”

“姑姑请讲。”卫宜宁答应得痛快。

“就是你三哥哥的事,”卫阿鸾说起这个叹了口气“上元夜的时候他不是陪着燕家的九姑娘逛街了么,我觉着他对九姑娘好像动了心。”

“燕家的门第不用说了,他家的九姑娘的确是个好姑娘。”朱太夫人听了说“我们杨儿的眼光还真是不错。”

“娘啊,我正为这事有些愁呢!”卫阿鸾叹息道“那九姑娘自然是好的,可燕家的门第也有些太高了。九姑娘是王爷和王妃的掌上明珠,我只怕人家看不上我们。都说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孩子不知道轻重还罢了,我们做长辈的总不好也跟着犯糊涂。”

“那姑母是要我做什么?”卫宜宁问。

“杨儿这孩子执拗的很,每次我一问他,他又不肯多说,”卫阿鸾无可奈何的说“我叫你大哥和二哥哥问他,他也只是红了脸不说话。我是想着你和九姑娘是最好的,能不能旁敲侧击的问一问,人家姑娘若是对他没有意,就干脆让他死了这份心。”

“那若是九姑娘心里也有三哥哥呢?”卫宜宁笑着问。

其实她并不知道燕婷贞对邵杨有没有意,因为她在上元节过后就直接回宫了,没有再见到燕婷贞。

“若是这样的话还能怎么办?”卫阿鸾一脸的生无可恋,说道“自然要拉下这张老脸替他去求亲了,想当初你二哥哥的事,我们起先不同意,最后也没能拦住,还不得顺着他的心意。我也不知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一世生了四个冤家。你大哥哥更让人发愁,他是最大的,可到现在连黄玉集都要成亲了,他还没有动静。”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闲操这个心干嘛?楠儿不麻不瞎的,难道就娶不上个媳妇了?”朱太夫人忍不住说道“至于杨二儿的事,就让宜宁帮着问一问。成与不成也别伤了和气。”

“放心吧,小姑姑,我一定帮忙问清楚就是了。”卫宜宁打包票道。

卫阿鸾在这里用了中饭,之后就带着卫宜宁回了勤勇公府。

邵桐的女儿已经满月了,虽然是个小小的人儿,但冰肌玉肤眉眼清晰,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

邵桐这天休沐在家,抱着女儿不撒手,一边朝卫宜宁显摆“看我女儿有多乖,一见到我就笑。”

“二哥哥真有福气,”卫宜宁由衷道“盼什么来什么。”

邵桐早就嚷嚷着要个女儿,如今可算是得偿所愿了。

韦兰珮初为人母,比之前稍稍丰满了些,整个人身上似乎都镀了一层柔光,更加美丽圣洁了。

“大姐姐,我在宫里一直惦记着你们,”卫宜宁挨着韦兰珮坐下“知道你们母女平安可高兴了,一直惦记着要来看看,可是到现在才有机会出宫。”

“都知道你身不由己,咱们是一家人,不要说见外的话。”韦兰珮笑容可掬,拍了拍卫宜宁的手说道“你在宫里一切都好吧?兰琪是不是总给你添麻烦?”

“都是五姐姐在照顾我。”卫宜宁笑道“这话若是叫五姐姐听了,必定要气得跳脚的。”

“她是我妹妹,我哪里不清楚她呢?你一向是最稳重的,多亏有你在她旁边我们才少些担心。”韦兰珮道“只是你也要多为自己打算,说起来你过了年也十七岁了,是大姑娘了。”

卫宜宁知道韦兰珮是真心关爱自己,若非如此也不会这么跟自己说话,于是点头答应了,又拿出自己给小侄女准备的礼物。

一个翡翠长命锁,一套大红小衣裳。

“宜宁的手可真巧,这么小的衣裳,难为你绣了这么多的花儿。”韦兰琪拿着那件衣裳爱不释手“你二哥哥又要给妞儿穿上抱出去显摆了。”

邵桐笑嘻嘻的抱着女儿在一旁看,说道“宜宁啊,小孩子长得快,这衣服要不了多久就小了,你隔三差五的给你侄女做几件,就当练手了。”

“你真是使唤人不吐骨头,”卫阿鸾在一旁说道“宜宁在宫里又要读书又要学规矩,你还给她找事,真是当了爹也不稳重!”

“没关系的,小孩子的衣裳好做,”卫宜宁笑道“难得二哥个不嫌弃。”

“我当然不嫌弃了,明珠穿过的衣裳我都要留下来,将来给二女儿穿。”邵桐抱着怀里的女儿已经开始盘算着下一胎了。

韦兰珮被羞得面色潮红,低头不语。

“好啦好啦,快别闹了,也该吃晚饭了。”卫阿鸾道“宜宁难得来一次,我特意让厨房做的几样她爱吃的东西,大老爷和老爷今天在外头有应酬都不回来吃,咱们就都去老太太那边吧!”

第572章 难舍

572

梨花含烟海棠带雨,三月初六这一日是擎西王府的六小姐韦兰珥出阁的日子。

卫宜宁作为金兰姐妹,头两日就到韦家来了,韦兰珥同她最亲近,因为卫宜宁进宫的缘故,这一二年间她们已经不能像以前那样常常在一起了。

所以这一次韦兰珥出阁之前便叫卫宜宁来多陪她两天,就住在韦兰珥的房里。

大约也是天气暖和的缘故,再加上喜事连连,老王妃的身体比以前好了许多。

卫宜宁白天的时候便和韦家的几个姑娘陪在她身边话家常,一边打点着韦兰珥出阁用的东西。

韦应爵这些天也没有出去,大约是知道六姐姐出阁就像大姐姐那样成了别人家的人,所以有些失落,整天像小尾巴似的跟在韦兰珥身后。

韦兰珥也舍不得他,更舍不得母亲。可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门亲事是她自己亲口应下的,有多少不舍也得存在心里。

老王妃看着屋子里的几个孩子,又是伤感又是高兴的叹息了一声说“时间过的可真快,一转眼你们就都长大了。”

“是啊,还记得宜宁第一次来咱们府上,那么小小的,还没长开呢!”韦兰玫两颊鼓鼓的一边吃蜜饯一边说“其实也不过三四年的光景。”

卫宜宁心中也感慨,三四年的时间不算长,可对于她们来说变化已经太大了。

韦兰珮已经为人母,韦兰珥也将要嫁做人妇,韦兰珠韦兰玫下半年也要相继出阁,七姐妹眨眼就嫁了大半。

想当初她孑然一身回到京城,卫家的人各怀鬼胎,她在韦家才真正感受到了手足亲情。

老王妃对她真的就像慈母一般,卫宜宁虽然坚忍却并不是无情,平心而论,她比一般人都更重情义。只是性情内敛,不愿表露罢了。

“人心苦不足,当初她们几个都在我身边,我总是愁她们的婚事,如今眼看一个个都嫁出去了却又舍不得。”老王妃自嘲地笑道。

“是啊,等她们几个出嫁了,就剩下二姐姐、我、还有老七了。”韦兰琪说道“老七还小,我也不急,唯独二姐姐的事,大伙该上心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韦兰珊并不在场,如今她管着家,回来韦兰珥出阁这么大的事她得忙前忙后。

“这孩子的脾气太倔强了,”老王妃叹息道“我又不敢深说她。”

“母亲也别担心了,看大姐姐就知道,缘分这东西是天注定的。”卫宜宁开解道“我总觉得你们家的几位姐妹都会得良缘的。”

“老七你不是会相面吗?你看看二姐姐什么时候能动婚?”韦兰琪推了一把韦兰瑜。

“我只看男相,若看女相的话应该去问燕十二郎。”韦兰瑜一本正经的说。

“哎呦!我才想起来你上元节的时候就是他陪着你的吧,你们两个别是……”韦兰琪瞪圆了眼睛打量小妹妹。

“胡说什么呢?我们两个八字根本就不合,是做不了夫妻的。只是志趣相投而已。”韦兰瑜大大方方的说“他的姻缘在正南方,离着他十万八千里呢。二姐姐的姻缘我早就说你们不必着急的,船到桥头自然直。”

“好啦好啦,一问你你就说个没完了。我可不想听这些,谁知道你说的准不准。”韦兰琪摆手说。

“宜宁,你可听说了?”这时韦兰珊从外头办事回来,进了门劈头先问卫宜宁。

“什么事啊?二姐姐,你这问的没头没脑的。”韦兰琪道“宜宁这两天不是一直在咱们这里吗?”

“我在街上听说上次暗杀宜宁的那个案子有结果了,”回兰珊说着到桌子上拿起茶杯来猛的喝了一口茶,才继续说“于是就到衙门口去打听了,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哎呦,我的个天,你就别卖关子了,快点儿说吧,真是急死人了。”韦兰琪急得直跺脚。

“衙门里的差官居然说那些杀手是杀错了人。”韦兰珊又是冷笑,又是翻白眼“看来新任的京兆尹和以前的胡聪一个德行,除了和稀泥不会干别的。”

“什么叫杀错了人呢?那原本这些人是要杀谁的?”韦兰珥忍不住问“再说人都死了,他们又是怎么断定的?”

“那差官也不肯和我多说,只是说了这么个结果,想必过两天就会拿着具结状纸来给宜宁看了。”韦兰珊道“他们把事情拖到现在,就是想等风头过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这不就等于助长那些害宜宁的人的气焰嘛,有了这样的事,他们下次还有可能会动手。”韦兰琪说“徐家人这回又得意了。”

皇后现在一心求稳,不肯和徐贵妃撕破脸,所以卫宜宁她们的事也就含混对待。

只是这结果早就在卫宜宁意料之中,所以她也并没有愤慨。

到了晚间歇息的时候,韦兰珥问她“宜宁,杀手的那件事还要不要追查下去?不如我到时跟世子说说,让他想想办法。”

“不必了,六姐姐。这案子本来就难查,我不想在这上头消耗太多。”卫宜宁很感激她为自己着想,不过她不想揪着这件事不放,所谓擒贼先擒王,徐贵妃才是徐家的七寸。

自己回宫后和她还是少不了一番恶斗,如果还揪着杀手的事不放,只怕会打草惊蛇,得不偿失。

“宜宁,有什么事别只想着一个人扛。”韦兰珥轻轻抱了抱她“有什么事记得捎信给我。”

卫宜宁的好友不算多,可也不算少,虽说每一个人都可交心,但和韦兰珥是最亲密的。

“六姐姐,你自己也要多保重。世子虽然有些玩世不恭,但我看得出他对你是真心实意的。”卫宜宁衷心说道“你们一定会永结同心白首偕老。”

“宜宁,我一想到明天我就嫁做人妇,心里就好怅惘,”卫兰珥的语气带着伤感“总觉得自己还没长大。”

卫宜宁也觉得伤感,对于女子来说,嫁人是人生最大的一个分水岭。无论嫁的好与坏,都是另一重人生了。



第573章 闹鬼

573

后来两个人都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躺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才都睡着了。

一夜过去又是一番忙碌,韦兰珥在众人的祝福声中披上嫁衣,风风光光地嫁入了端王府。

韦家人难舍又欣慰,送走花轿后,不免又哭了一场。

随后彼此劝慰,情绪才渐渐地平复了。

参加过韦兰珥和端王世子大婚之后,卫宜宁等人回了宫。

今年春天和去年相比明显暖和了很多,人们大多换上了夹纱的衣裳。

禁宫中广植花木,此时各色花朵争奇斗艳,蜂围蝶绕很是悦目。

“明天若是无事真该上浣黛居去看看,”韦兰琪道:“那里的牡丹应该开得正好。”

“是啊,严姐姐也要出宫去了,”卫宜宁感叹:“她嫁的远,以后再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韦兰琪听了也觉得惆怅,她们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开始面对更多的别离。

刚回到缀錦坞,和端敏郡主见了面,韦兰琪问郡主这几日过得怎样。

这不过是见面寒暄的话,谁想端敏郡主听了立刻朝着她们两个大吐苦水。

原来卫宜宁她们出宫不久,宫里头就闹起了鬼来。

起先不过是在夜里的时候宫女太监们听到奇怪的哭声,起初以为是哪里的宫女受了责罚,背地里哭泣,后来才发现哭声是从嫣阁传出来的。

这也还罢了,因为含嫣阁和笼毓苑这两个地方都死了人,一个徐知惜,一个庆华公主。

虽然徐知惜死后,玉华公主搬了出去。并且庆华公主的伴读也都走了,但这两个地方还是有宫女们守着的。

多半是这些人夜里想起苦命的主子,所以忍不住哭泣。

可没过两天,守在这里的宫女纷纷都来找管事太监,说什么也不肯在那里守着了,只说夜里头闹鬼。

管事太监以为她们在说谎,是因为不想在那里守着,才故意说这些话危言耸听。

那几个宫女都发誓赌咒地说没有撒谎,还说谁说是不信,夜里就在那里住一晚。

管事太监不信邪,带了几个小太监在含嫣阁守夜,起初还算平静,到了半夜的时候就听见断断续续的哭声,出去看时并没有人。

随后又听见敲门声,打开门一看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把这些人吓了个够呛,可想着后宫里最忌讳鬼神之事,也不敢上报,只好每天多安排几个人一起壮胆。

可没过两天,这两个地方就开始乱飘鬼火,守在这里的宫女太监本来就战战兢兢,被这么一吓彻底吓破了胆。

其中有个肥胖的宫女,受了惊吓一口气上不来,倒在地上死了。

于是就有人说她被厉鬼吸取了魂魄,至于这厉鬼是谁,自然是横死的徐知惜了。

因为死了人,这件事情就闹大了,呈报到了皇后那里。

皇后自然是不许人们乱说的,只叫把那宫女拉到宫外去葬了,又另派了人在含嫣阁守夜。

可是人们还是在夜里能听到哭泣声,能够看到鬼火,所以宫里闹鬼的传闻也就越传越厉害了。

“我其实是不信这些的,可是前天夜里我也听见哭声了。”端敏郡主心有余悸:“不光我听到了,她们几个也都听到了。”

说着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几个宫女。

“宜宁,这事你怎么看?”韦兰琪眨着猫儿眼问卫宜宁,因为她知道卫宜宁胆大心细,绝不会人云亦云。

“我也是不信鬼神的,”卫宜宁说:“只是这事儿还得需要时间才能摸清楚。”

徐知惜死了,含嫣阁却闹起鬼来,卫宜宁觉得这根本不是巧合。

她当然知道不会真的有鬼,只是装神弄鬼的人目的是什么她一时还猜不出来。

所以不能贸然行动,以防落入对方的圈套里。

“对了郡主,我这里有一瓶好东西,”卫宜宁想起自己要送给端敏郡主的东西,便拿了出来:“这是我请卢神医调配的药水,涂在鼻腔里即便有柳絮也不会打喷嚏了。”

“果真有这么神吗?”端敏郡主听了十分感兴趣,急忙拿了过来,是一只白瓷的小瓶子。

打开盖子闻了闻,有一股气淡淡的药香,并不刺鼻。

“郡主可以试试,我问卢神医了,他说这方子安全得很,即便无效也不会有什么反作用。”卫宜宁知道卢神医走南闯北,对于许多疑难杂症都有独到的法子。

端敏郡主这个毛病虽然不算大,可每年春天都要犯,也的确麻烦。

所以卫宜宁这次出去就去找了卢神医,请他配了药水给郡主拿进宫来。

端敏郡主除了面纱,一旁的菱儿过来用玉簪蘸了药水轻轻地给郡主涂抹上。

等了好一会儿,端敏郡主也没觉得鼻子有什么不舒服。

试着走到外面,居然也没有打喷嚏。

“宜宁,这药水还真管用,多谢你了!”端敏郡主高兴地跳了起来:“要替我好好谢谢这位神医。”

“卢神医说了,每日早中晚各用一次,连着用一个月就能连根都去了。”卫宜宁道:“这些刚好是一个月用的量。”

“居然还能去根?”端敏郡主听了难以置信却又异常高兴:“我原本以为它只能缓解一时的不适呢!要是真能治愈可谢天谢地了,我春天的时候也能好好出去玩儿了。”

“什么事情让郡主这么高兴?是不是因为宜宁她们回来了?”肖卿卿含笑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绯红色的裙袄,上了头,显得更加端庄美丽。

端敏郡主和韦兰琪、卫宜宁连忙向她行礼,肖卿卿忙说免礼。

端敏郡主不怕柳絮了,因此众人便在院里的凉亭坐着说话,所谈的主要是端王世子的大婚。

眼看着快到午膳的时候,肖卿卿起身告辞。几个人将她送至门前,见她走远了才有转身回来。

“对了,宜宁,我怎么恍惚听说杀手的事有结果了?”端敏郡主忽然想起这件事来。

“还没具结,我也没打听。”卫宜宁不想给她添堵,所以就含糊过去了。

韦兰琪又拿别的话岔了过去,几个人就准备用午膳了。

第574章 中贵们

574

三月里烟草风絮,时不时下上两场小雨。

由于去年天气反常,许多地方都受了灾。尽管朝廷已经派了人到各处去赈灾,但还是有许多流民携儿带女地涌向京城。

这些人三五成群,衣衫破旧,面带菜色,他们是一路乞讨过来的。

以为天子脚下物产富庶,总会有一口吃的可以果腹。

应对这些进城来的饥民,很多有钱有势的人家都在城外搭了粥蓬来做善事。

可面对越来越多的居民来说,只是杯水车薪罢了。

这些饥民没有办法,只能卖儿鬻女。

为了让孩子能有一条活路,也为了解决眼下之急。

对很多大户人家来说,饥荒年对他们反而有利。屯的粮食涨了价不说,还可以极低的价钱买进大批奴婢,等到养的稍微大些还可以转手。

只是他们在挑选的时候是非常挑剔的,太过于瘦小的、身体有残疾的、长相不好的通通不要。

所以在京城的各条街道上总会看到衣衫褴褛的大人跪下来向买主祈求,叫对方买下自己的孩子,那价钱竟不如一笼包子贵。

钟野走在街上,看到眼前的情形,心里实在有说不出的悲愤。

“这位官爷,求求你行行好,把我家这孩子买了吧。”一个瘦的像竹竿一样的妇人跪到了钟野的马前:“他已经八岁了,什么活儿都会做,吃的又少。”

妇人说着急急忙忙把孩子扯过来往钟野跟前推,又瘦又小,看上去也不过五六岁。

那孩子见钟野人高马大,又害怕又害羞,低垂了脸不肯抬头。

妇人急忙把孩子的脸抬了起来,尽管已经口干舌燥,却还是急急地说:“您看看,他是出过天花的,以后就不会再出了。”

买下人的都喜欢买得过天花的,这意味着又多了一层保险。免得买回去害了天花夭折了,得不偿失。

钟野不想买,他也买不过来。

这京城里的居民足有上万人,并且还在不断地涌来,他一个连俸禄和封地都没有的空头爵爷,哪有能力过问这些呢?

此时有一队官兵走了过来,手上拿着棍棒,呼喝着驱赶饥民,要他们都到城外去不准进城来。

紧跟着后面有同样穿着官衣的人,敲着锣四处张贴着告示。

原来皇上就要过万寿节了,这些饥民在城里有碍观瞻,所以要提前驱逐才行。

钟野耳边响起了痛哭和谩骂声,一浪高过一浪。将晴朗明媚的春日变得愁云惨雾起来,仿佛下一刻就会天昏地暗。

就在这时,远处有几匹快马飞奔而至,上面的人穿的是宦官服色,应该是从宫里出来的。

“快上开!快让开!别碍了中贵大人们的事!”有人大声的喊道。

“中贵”是对宦官们的尊称,这些身躯不全的人因为生活在皇宫大内和皇族们最近,所以虽然品级都不高,却没人敢得罪。

别看这些太监在宫里的时候一个个谨小慎微,奴颜婢膝。出来了之后竟比谁都耀武扬威,那几匹马快的像泼风一般,也不管路上有没有行人,就横冲直撞地跑过来。

原先拦在钟野马前的那对母子,此刻也被官兵驱逐到了一边。

那妇人绝望的痛哭,她其实还不到三十岁,但头发都已经花白了。

他们母子已经三天没吃过一口饭,若是再没有出路就得饿死了。

钟野看了他们一眼,心中很是不忍。

就这么一点怜悯之色却被已经跌入绝望深渊的妇人抓住了。

她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又抱着孩子跑了过来。

不顾身后官兵的追打喝骂,扑通一声跪倒在钟野马前,苦苦的哀求道:“大老爷!活菩萨!求求你把这孩子带走吧!我不要一个钱,只求你给口吃的让他活下来!”

这时那几个骑着马的太监也来到了跟前,因为是几匹马并行把路都站满了,尽管钟野和那妇人已经靠路边了,可一个宦官还是觉得这妇人碍事,便扬起马鞭狠狠地抽下来嘴里还骂道:“臭要饭的!挡在路上不想活了吗!”

此时那妇人想躲也来不及了,只是本能的把孩子护在怀里,紧紧闭上眼睛等待抽下来的马鞭。

钟野又岂能让人在他跟前随意伤人?拍了拍五花马的头,那马便叫了一声,抬起前蹄,正踢在那打人宦官的马身上,一下就把人和马都蹬翻了。

那宦官从马上摔下来,磕了个头破血流,牙都栽断了。

和他同行的几个人也都住了马,其中有一个认得钟野,知道他就是被罚了二是年俸禄的超勇公,又穷又硬,又爱管闲事。

“原来是钟公爷,真是冲撞了。小的几个是奉了旨意出宫办事的,走得急了些,还请您见谅。”这太监在心里快速的衡量了一下,虽然他们瞧不起钟野,但好歹他有个爵位在头上,若是弄僵了彼此都不好看。

更何况他们几个捆在一起还不经钟野一拳头,好汉不吃眼前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那个受伤的太监此时也被扶了起来,满脸是血地看了眼钟野,虽然不甘却也不敢发作。

“你们是奉了谁的旨?这条街是不准纵马疾驰的,这是太祖皇上定下的规矩。”钟野的声音浑厚如钟,又隐隐含着怒气,听起来很是令人胆寒。

“公爷说这话小的们可承受不起,实不相瞒,我们是添禧宫的。奉了贵妃娘娘的命出来办事,我们几个只是打前站的,丁公公可是在后头,耽误了贵妃娘娘的事可是大不敬啊!”那太监见钟野搬出太祖皇帝来压他们,就干脆把徐贵妃抬了出来。

太祖皇帝的圣训又怎样?你总不能把太祖皇帝请出来给你做主就是了。

“丁公公?”钟野听了忍不住挑挑眉,问道:“就是徐贵妃跟前的总管太监吗?”

那几个太监以为他害怕了,便三分得意七分威胁的说道:“正是,因为娘娘吩咐的事很重要,所以丁公公亲自出宫来办。公爷您且慢慢的散心吧!小的们先走了!”

第575章 钟公爷撒泼

575

那几个小太监扬长而去,惊魂未定的妇人再也不敢提孩子的事,勉力支撑着发软的双腿站了起来,拉着吓傻了的孩子准备离开。

“大嫂,我家里不富裕,不过你要是愿意,可以带着孩子一起过去。”钟野说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先把眼前的难关过了。”

那妇人听了钟野的话在原地愣了半天,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随后两行泪慢慢流下来,像是冰冻了许久的河水终于遇到了春风,哽咽说道“谢谢,公爷的大恩大德!”

尽管钟野一再要她不要行礼,她还是拉着孩子跪下来磕了好几个头。

“我还有事,你带着孩子先过去吧。”钟野说着从怀里掏出一物交给那妇人“去超勇公府,把这个给开门的人看他就知道了。”

等到那妇人带着孩子离开,街上的饥民也被驱赶的差不多了。

钟野却依旧等在路边不走,又过了一会儿,远远的看到一辆马车驶了过来,旁边还跟着骑马的两个人。

车里坐的什么人看不见,但骑在马上的两个人确实是太监无疑。

这几个人不像先前那几个太监跑的那样急,但是速度也不慢。

马车经过钟野的时候,他的手弹了一下,但因为动作很轻微,所以根本没有人看到。

随即那匹拉着车的马忽然发起狂来,猛地向上跳了一下,把赶车的人跌了下去,紧接着撒开四蹄疯狂的朝前跑去。

跟着车的那几个太监立刻慌了神,喊道“这马是怎么了?!快追,别让丁总管有什么闪失!”

钟野确定丁内监是坐在那辆马车上,便驱马追了过去。

发了狂的马跑起来可不是一般马能追得上的,那两个太监虽然奋力追赶,可依旧被远远地丢在了后面。

钟野骑着五花马,很快就追上了马车。但他并没有立刻拉住马车,尽管以他的身手轻易就能做到。

他只是拉住了马车的缰绳,把它带出了城,来到了郊外。

丁内监在车里被跌的七荤八素,要不是死死的抱住车辕,只怕早就从车里掉出来了。

等到马车停下来之后,他惊魂甫定,一边整理着歪掉的帽子一边掀起了车帘,想看一看究竟是谁救了自己。

钟野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神情很是轻蔑。

“敢问恩公是……”丁内监并不认得钟野。

他进宫的时候钟野已经被除了爵,无缘进宫来朝贺,所以两个人从未见过面。

“在下钟野。”钟野大喇喇地说“你就是贵妃跟前的丁内监?”

丁内监听了钟野的话,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的确符合自己之前听说的超勇公的样子。

“原来是钟公爷,失敬失敬,多谢您出手相救,大恩大德莫齿不忘。”丁内监说话的时候语气总是很诚恳,态度也非常的谦恭,不知道的人都以为他是个好人。

可他这一套在钟野面前却一点儿也不管用,别说他只是行了个礼,说了几句客套话。就是他跪在那里,手捧着金子,钟野也不会对他有一丝好感。

“丁公公何必客气呢,就是你的这匹马实在是太不听话了,险些要了你的命,我替你处置了它吧。”钟野说着也不等丁内监回答,攥起拳头来暴喝一声,一拳擂在马头上,只听砰的一声,那马头被打的稀烂,发出放炮一样的响声。

脑浆飞溅,糊了丁内监一头一脸。

死马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死得要多彻底有彻底。

丁内监被震惊的缓不过神来,阴谋诡计他玩儿的多了,但这样硬生生裸的杀戮他还真是头一次见。

又何况钟野这样的野蛮,实在令人胆寒。

钟野大手一挥扯下车上的帘子,擦了擦自己身上溅的马血和脑浆,问道“丁公公,既然我救了你的命,你是不是能回答钟某一个问题?”

丁内监还没缓过神来,匆忙的掏出手帕一边擦拭着脸一边说“公爷但问就是。”

钟野扯起嘴角坏笑道“我就想问你为什么姓丁呢?”

“这……”丁内监一下子卡住了,没想到钟野居然会问这么一个问题,只好说“这姓氏是祖宗给的,哪有为什么呢?”

“哦!敢情你还有祖宗。”钟野一脸惊愕,仿佛听到了一件特别意外的事。

这话说的很不好听,丁内监又不傻,当然听出了其中的恶意,可现在在荒郊野外,只有他和钟野两个人。

他可不想惹怒了对方,毕竟自己和钟野一比简直不堪一击。

“公爷这话说的,奴才当然有祖宗了,我又不是那孙猴子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说着还笑了两声,以缓解尴尬的气氛。

活像一条毒蛇在示弱,虚与委蛇中带着不甘。

“可我觉着一个人要是给祖宗丢了脸,就不配姓祖宗给的姓了。”钟野看着丁内监说“你一个太监也配姓丁?你爹娘生下你来,你却要去做太监,这已然是不孝了,还不改名换姓,依旧姓丁,真是不要脸!”

“公爷您这话说的可就太过了吧,我虽然是个太监,可也是服侍主子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到了这个份儿上,丁内监也忍不住要分辩几句“况且历朝历代,哪个宫里没有太监?那些人进宫也没有改名换姓啊。”

“别人自然不必的,”钟野的语气有些无赖“我就是觉得你不配!”

钟野说着解开了裤子,掏出自己的不文之物来,对着丁内监开始撒尿。

丁内监哪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不但惊世骇俗,简直毫无廉耻!

这分明就是对自己的羞辱!

羞辱自己是个残缺之人!

没有哪个太监是不自卑的。

丁内监也不例外。

话语上的连番羞辱已经令他怒气攻心,更何况在他面前显露令人瞠目的男根!

此时的丁内监活像一只雄狮面前的阉狗,又怒又怕,气得浑身发抖又不敢上前。

钟野毫无顾忌地撒完了尿,神清气爽地长舒一口气,而后又慢悠悠的把自己的大家伙塞了回去。

“你有这东西吗?”钟野问丁内监“还他妈姓丁!”

第576章 真的有鬼?

576

孙茗茗坐在妆镜前,已经梳妆完毕却还不起身,左右侧了侧脸,打量着还有哪里不够好。

“小姐,您已经够美了,女婢看着哪里都好。”小丫鬟在一旁说。

孙茗茗嗤笑一声,抬起手来,用手帕将鼻翼两侧多余的脂粉擦去了,才缓缓说道:“你就是嘴巴甜,我算什么啊,这宫里头好看的人多了去了。”

“那又怎样,我只觉着小姐最美,”小丫鬟坚持道:“别人经不起端详,譬如韦家那位,初见时觉着好看,看得久了就腻歪得很了,又妖艳又轻浮。”

尽管心里清楚小丫鬟的话不是事实,可孙茗茗还是忍不住十分愉悦的笑了起来。

而后才慢慢的收敛了笑容,伸出手指点了点小丫头的额头教训道:“这话以后人前人后都不能再说了,免得得罪人。你当这是什么地方?信口开河可是会惹出祸端的。”

小丫头忙点头不敢再造次了,这时又一个丫鬟走进来,手里拿着两条宝石串子,问孙茗茗:“姑娘您看看,这两件选哪一件?”

孙茗茗看了看说道:“凤血玉那件吧!寓意好。”

丫鬟听了便把那件放到一个锦盒里,就放在桌子上,把另一件又锁回到了箱子里。

孙茗茗起身,两个丫鬟跟着她出了门,往润祉宫走来。

如今孙茗茗已然是玉华公主的伴读了,她还是隔三差五的就到曾丽妃那里去。

虽然她送给曾丽妃许多贵重的礼物,但从没有开口求过什么,孙茗茗觉得丝毫也不亏,因为这让曾丽妃对她很是另眼看待,而外人见她时常出入润祉宫,便都对她很是恭敬。

她不屑于蝇头微利,想要放长线,钓大鱼。

因为风和日丽,曾丽妃也没在屋子里待着,而是叫人搬了椅子,坐在院子里的芭蕉树下,看池沼里的鸳鸯戏水。

润祉宫里头原本是没有这个的,但曾丽妃喜欢鸳鸯,所以皇帝便命人在这里建了池塘。

孙茗茗一进来就见曾丽妃斜坐在竹椅上,穿一身浅绿长袍外套白蝉翼纱的罩衫,使得那绿影影绰绰的,更显出她白瓷般的肌肤和清澈的碧眼。

每次见到曾丽妃,孙茗茗都会有一刹那的自惭形秽,就算再自欺欺人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实在连她的十分之一美貌也不及。

孙茗茗知道,宫里有些人私下里管曾丽妃叫“碧眼狐狸”,意指她妖媚惑主。

孙茗茗不禁佩服皇后大量,换成是她,断不能容忍这么个妖冶宠妃待在宫里。

“怎么又送这么贵重的礼物?”曾丽妃见了孙茗茗带来的宝石串说:“拿回去吧!你家有钱也不用这么花。”

“娘娘这是嫌弃我呢?”孙茗茗笑着说:“不过是个小玩意儿罢了,陛下赏您的比我送的不是贵重多少,我本来就觉得拿不出手,您这么一说更叫我无地自容了。”

“你就是太客气了,我早说你若有什么求我的尽管开口。”曾丽妃道:“只要是合规矩的我必然帮忙。”

“还没到开口的时候呢,”孙茗茗笑着说:“等到该说的时候,我一定求娘娘帮我。”

曾丽妃看了她两眼,笑着说:“那好吧,这些东西暂且寄放到我这里。等什么时候你开口求我了,我也好看一看,究竟是什么事值这么多宝贝。”

孙茗茗见曾丽妃收下了礼物很开心,陪着她又说了一会儿话。聊着聊着就说起近来闹鬼的事。

“我听着有些怕怕的,又不敢跟皇上说,”曾丽妃用手捂着胸口,有些担忧道:“我胆子小,虽说夜里没听到什么动静,可想一想也怪怕的。”

“多半是假的,依我看都是那里守夜的人疑神疑鬼闹出来的,娘娘不用担心。”孙茗茗宽慰曾丽妃:“又何况陛下天天来这里,有陛下的龙气阵着,就算真的有妖魔鬼怪,又哪里敢靠近呢?”

“听说这些日子,不但含嫣阁闹得厉害,就连笼毓苑也闹起来了,”曾丽妃身边的一个大宫女说:“含嫣阁那里夜里总是听见有人在哭,或是有人敲门。笼毓苑那里却不一样,听他们说庆华公主的棺材里一个劲儿的响。”

“别是里头进了老鼠吧。”曾丽妃说道:“这庆华公主可真是可怜。”

“我听说庆华公主的棺椁里是填满了石灰的,外头还用漆封上了。怎么就进了老鼠呢?”孙茗茗觉得纳罕。

“我倒还是觉得哭声更可怕,”这时英华公主跑来找曾丽妃玩儿,进了门就接过了话头:“庆华姐姐是病死的,再加上她性情柔和,便是由鬼魂也是个善良的鬼魂,不会吓唬人。

可能徐知惜就不一样了,她本来就争强好胜,最不容人,又是那么个死法,也难怪会作祟。

我从一本古书上看到,凡是缢死的人,在脚下的土里都会有一个黑炭一样的东西,那便是他们的怨气所化,吊死的人不能投胎,除非找到替死鬼才行,我看这徐知惜分明就是在找替死鬼呢。”

英华公主年纪小性情活泼,宫里闹鬼的事她也听说了,还觉得很神秘,特意为此查看了很多书籍,因为听到她们恰好在说这件事,所以就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儿都说了出来。

“哎,孙小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你是不是害怕了?怎么这么不经吓呀?”英华公主指着孙茗茗有些好笑地说:“放心吧,这些横死的人只会找他们的仇人报仇,你没招她没惹她,是不会找到你头上来的。”

“公主说的是,我的胆子也确实小了些。”孙茗茗努力的笑了两声,显得干巴巴的。

“不是你胆子小,而是因为徐姑娘生前你们两个关系还不错,所以你听说这件事自然就会感触更深一些。”曾丽妃道:“这也是人之常情。”

孙茗茗和徐知惜两个人,在外人看来很是过从甚密。尽管她们彼此清楚,对方都是在利用自己。

但这也不能改变她们经常来往的事实。

看看时候不早了,孙茗茗便站起身告辞了。她每次来曾丽妃这里都不久坐,曾丽妃也习惯了。

第577章 怕什么

577

回去的路孙茗茗走的有些急,两个丫鬟在后面紧跟着还显得有些吃力。

回到住处后,丫鬟问她:“姑娘是不是不舒服了?脸色看着实在不大好。”

“都出去吧,我没什么事儿,只想静一静。”孙茗茗冷着脸说,她确实很不舒服,而且刚才在曾丽妃那里极力忍着,回到自己的住处便不需要伪装了。

身边的几个丫鬟不敢违拗,知道她的脾气并不好,队下人说一不二,因此连忙退了出去。

孙茗茗坐在床边发了半天的愣,好容易回过神来,端起桌上的凉茶喝了两口,心情稍微平静了些。

“不怕,鬼神之说都是虚妄之谈。”她在心里安慰自己,努力压下不快的情绪:“成王败寇,咎由自取。”

“小姐。”一个丫鬟怯怯的走了进来,尽管声音放得很轻,还是把孙茗茗吓了一跳。

“谁准你进来的?!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孙茗茗大声呵斥,丫鬟吓得手足无措。

“小姐息怒,是陈公公打发人来送东西了,”丫鬟硬着头皮禀告:“奴婢不敢耽误。”

一听是陈福派人送东西来了,孙茗茗的情绪缓和了很多,语气也不像之前那么激烈了,说道:“是什么东西?拿过来我看看。”

丫鬟赶紧送上来,小巧的檀木盒子里着放着一幅画,没有经过装裱只是随意画成的,上面的墨汁还没有彻底全干,显然是新画好不久。

孙茗茗回嗔作喜,只要是书画便是三皇子送来的,陈福不过是个借口而已。

一尺见方的画纸上画着斜横的一道树枝,树枝上结着七颗梅子,下头还掉落着几颗。

一旁的丫鬟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却发现孙茗茗的笑意越来越深,悬着的心就放下一半儿,想着自己应该不会受到重罚。

“好了,瞧你吓的那个样儿。”孙茗茗瞥了她一眼说:“把我床头的那本毛诗拿来,等什么时候该吃午饭了你们再进来伺候。”

当初三皇子给孙茗茗亲手抄了一本《诗经》,孙茗茗爱如珍宝,总是放在自己的枕边,每天都要翻上一翻。

三皇子送来的这幅画让她喜上眉梢,虽然没有一个字,但孙茗茗却读懂了画中的意思。

这是《诗经》中的一句诗: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本意是以女子的口吻暗示自己的心上人,快些将自己娶回家。

而用在这里则是暗示孙茗茗与他相见。

对于孙茗茗来讲,这世间再没有哪一件事比三皇子想念她更令其欣喜若狂的了。

自从那一次两个人有了肌肤之亲,转眼一个月过去了,她都没有再见到三皇子。

相思的煎熬是最要人命的,孙茗茗若不是用一股狠劲儿扛着,只怕也支撑不下去。

可是因为这一幅画,孙茗茗的相思之火便烧了起来,再也遏制不住。巴不得马上就天黑,好能去见三皇子。

吃过了午饭,孙茗茗没有休息,而是叫丫鬟准备了香汤,好好地沐浴了,万分精心地打扮了,避开眼目,来到了三皇子的寝宫。

原本酝酿好的温存戏码,甫一见面便被三皇子彻底毁坏了,他简直比第一次还要猴急。

孙茗茗如风中蒲柳一般摇荡飘摆,几乎不曾被撕碎了。

雨散云收之际,孙茗茗如一滩烂泥一般窝在三皇子怀里,说不出的甜蜜满足。

三皇子一言不发,可惜孙茗茗闭着眼睛,否则一定会发现他的双眼空洞极了。

“这些日子真的好难挨,”孙茗茗娇声诉苦:“我彻底信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话,难怪会有人因相思成疾。”

“这么说你也病了?”三皇子似笑非笑的调侃她:“怎么还有力气叫那么大声呢?”

“唔……”孙茗茗娇羞地嘤咛一声,三皇子一皱眉,本能想要躲开。

“不过我今天真的有些怕了,”孙茗茗抱紧了三皇子的手臂:“他们都说含嫣阁闹鬼的事,你说徐知惜会不会真的死不瞑目想要报复?”

“没有的事,不要听他们胡说。”三皇子耐着性子说,虽然他懒得对孙茗茗温柔,可因为她还有用处便少不得要演戏:“就算她真要报仇也应该去找卫宜宁。”

“话是这么说,外人也大多这么看,毕竟说起前因后果也是卫宜宁她们两个之间的事,”在三皇子面前,孙茗茗实在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倾诉的欲望:“可我们清楚徐知惜的死并不是卫宜宁下的手啊。”

“怎么,你后悔了?”三皇子的语气一下子就变得很冷:“我早就知道你们女人心志不坚最容易动摇。”

“不,不是的,三皇子你听我说,我从来也没有后悔过,帮你做事是我心甘情愿的。”孙茗茗急忙的解释道:“我只是听她们说的有点儿瘆人,是我胆子太小了。”

三皇子说的这些道理她都懂,也是这样劝自己的。可是见了三皇子之后却又忍不住要倾诉,大抵女子在心爱的人面前都是这个样子的,想要得到安慰和保护,孙茗茗也不例外。。

“你不必吓成那个样子,哪有什么鬼魂复仇一说。”三皇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这世上有鬼,但鬼只住在一个地方。”

“在哪里?”孙茗茗不禁又有些害怕:“你别再吓我了。”

“就住在人的心里。”三皇子坏笑着说,伸手到孙茗茗赤裸的胸前戳了一下。

“哎呀!”孙茗茗佯装娇羞地抱紧了双臂:“三皇子你好坏。”

“放心吧!不会找到你头上的。依我看是有人在装神弄鬼,你只要在一旁看热闹就是了。”三皇子说着又重新压到了孙茗茗身上:“贵妃的性格我知道,她是不会放过卫宜宁的,而这样恰好对我们最有利。只等她们把水都搅浑了,咱们才好从中摸鱼呢。”

孙茗茗面色潮红,心头甜蜜,只觉得三皇子实在是个了不起的人。

这样的一个人却对自己倾心,孙茗茗只觉得自己都要化了,迷乱中仿佛变成了一根轻飘飘的羽毛,朝无限广阔和灿烂的未来飞去。

第578章 求符篆

画堂归正文卷第578章求符篆578

笼毓苑和含嫣阁闹鬼的事,闹得禁宫里人心惶惶。

越是这样扑朔迷离的事,越是有些人深信不疑。

那些个宫女太监谁也不愿去这两个地方值守,被选中了的个个叫苦连天。

好似被判了死刑等待秋后问斩一般,恨不得能逃出生天。

禁宫里一向是不许行巫蛊之事的,也不准术士方士等人进来,众人便是想弄几张护身符也不能够,因此越发地心慌。

更何况皇后刻意压着这些事,不准乱说,所以人们只能私底下谈论,并无人正经过问这件事。

否则若请高僧名道进来做做法事,众人心也会安定些。

这天,卫宜宁和韦兰琪偶尔到御花园中去闲逛,已是三月中旬,艳阳天配杏花雨,着实令人赏心悦目。

“宜宁啊,可惜玉兰花快开败了,我最喜欢它初开的时候,”韦兰琪幽幽道“开得太盛了反而失了韵味,就像这人一样,久处难免生厌。所以你这么安安静静不争不抢的倒好,太亲人热的,还真是让人招架不住。”

“五姐姐是个妙人,最懂得不过了,”卫宜宁一笑“春事将过,的确不是最堪赏的时候了。”

两个人在水榭里坐着,新装上身,很是养眼。

远远的有几个小宫女太监凑在一处,朝这边指指点点,似乎想过来又不敢。

“这是做什么呢?”韦兰琪不解道“他们是哪儿的呀?怎么这么没规矩?竟然朝着我们指指点点的,也太不像话了。”

韦兰琪身边的丫鬟赶紧说“姑娘先别动气,我过去看一看。”

卫宜宁身边的宫女白露也说“我跟你一同去看看,说不定是新进宫的,看着两位姑娘好看就忘了规矩。”

两个人说完走过去交涉,因为隔得远也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结果是那些人不但没散开,反而又有不少人聚了过来。越来越多,似乎在央求着什么。

隔了一会儿,白露和韦兰琪的丫鬟香奴走过来,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二位姑娘猜怎么着?那些个糊涂东西,不知道是从哪里听说的传言,说卫五姑娘八字重压得住邪祟,想请五姑娘给他们画些符箓,他们好带在身上辟邪。”

香奴紧接着补了一句“这些个都是被调去笼毓苑和含嫣阁的人,因为传言这两个地方闹鬼,所以一个个都吓得跟什么似的。姑娘别跟他们一般见识,自当没听见就是了。哪有空儿理他们呢!”

“病急乱投医,怕极了自然就乱抱佛腿了,”韦兰琪觉得好笑,忍不住打趣卫宜宁“你现在可了不得了,信徒都有了。”

“五姐姐你就别闹我了,别人不清楚难道你还不清楚吗?”卫宜宁说道“这事儿可不要乱说的。”

然后又对白露说道“你去把那些人叫过来。”

“叫他们过来干什么,你真的要给他们画符啊?”韦兰琪道。

“不是的,五姐姐,我是有话要问问他们。”卫宜宁说道“你也知道皇后娘娘不欲声张此事。”

说着那些个宫女太监已经来到了跟前,朝卫宜宁和韦兰琪行礼。

免礼后卫宜宁问他们“好端端的你们怎么会那么想呢?是谁告诉你们说我八字重能压的住邪祟的?”

“这……”为首的一个小宫女磕磕巴巴的开了口“我们也是听别人说……”

“别人是谁呢?”卫宜宁好声好气地问她。

“就是……大伙儿都这么说,了。”几个人互相看了看,说不出个具体人来。

本来也是,传言这东西就是大家都在传,至于谁是起头的那个,根本就无从去找了。

“卫姑娘您别生气,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着当初太子妃生病的时候,肖府请您过去陪伴,后来太子妃真的就病愈了。他们都说您八字中能压的住,所以小的们才会那么想。”一个年纪稍大些的太监说,

“很多事就怕道听途说,传着传着就变了样子。太子妃的病是卢神医给治好的,跟我没有关系。你们要记住,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以后不要再传这样的话了,更不要来找我要什么符篆。”卫宜宁正色叮嘱道“二来这宫中也没什么邪祟可言,皇后娘娘早就命人传谕了的,你们不要明知故犯。”

“是、是,姑娘说的是。”那几个下人连连答应。

皇后娘娘的懿旨他们自然是知道的。了,如今这个样子,如果卫宜宁认真计较起来,他们可是没好果子吃的。

“好了,你们下去吧,该做什么该做什么。”韦兰琪发话道“不要疑神疑鬼的,很多时候都是自己吓自己。”

那几个人又行了礼才慢慢的退了下去,卫宜宁望着他们的背影,沉默不语。

韦兰琪笑道“宜宁啊,你也太小心了。这些个人是被吓的,什么法子都想,说过了也就是了。”

卫宜宁也没说什么,只是站起身说道“咱们出来的也有些时候了,该回去了。”

正说着,端敏郡主身边的宫女荇儿找了过来,笑嘻嘻道“两位姑娘,快回去吧!郡主找呢。南边新进贡来的好甜的桃子和蜜瓜,快尝尝去。”

两个人于是起身回到了缀錦坞。

端敏郡主见了她们两个立刻招呼道“快过来,快过来,我刚刚忍不住尝了一块,真是好吃的紧,且又新鲜。”

“这是水路运来的吧?”韦兰琪看了看说道“不到两天就能从卫州运到京城。”

“我只管吃,才懒得打听是怎么运来的呢。”端敏郡主笑道“难得我今年春天鼻子好了,以往这时候吃什么也不香甜。”

三个人于是坐下来吃瓜果,因为吃的有点儿多,午膳的时候都没怎么吃。

端敏郡主就叫菱儿等人把饭菜撤下去吃了,自来宫里的规矩都是这样,主子吃剩下的饭菜可以赏给下人。

一等下人吃剩下的东西可以继续往下赏,以此类推。

御花园的那出闹剧,卫宜宁和韦兰琪怕郡主听了不高兴,因此也就没再提起。

第579章 阴星妨主

画堂归正文卷第579章阴星妨主579

润祉宫安静如斯,宫人们个个怵怵惕惕,走路时尽量把脚步放到最轻,连咳嗽一声都不敢。

曾丽妃有些憔悴,白皙的面颊上眼下的黑影很明显,表明她最近休息得很不好。

并不是她病了,而是皇上这几天忽然就犯了旧疾,且比之前加重了许多。

太医们束手无策,已经换了好几副方子但全不管用。

曾丽妃之前用的办法也只能稍稍缓解,想要再像以前一样通过按摩香薰的法子让皇帝安然入睡已经做不到了。

因此这几日的早朝也停了,皇后和其他妃子更加心有余而力不足,每日除了过来探望、喂水喂汤之外什么也做不了,且皇帝心烦不喜欢跟前人多,她们也只是每日探望片刻便被赶出来了。

这天曾丽妃好容易喂皇帝喝了半碗莲子羹,又吃了一碟春笋,皇上见她实在是累的狠了,就说“我这会儿觉得好些,你去歇一歇吧,叫下人们伺候就好。”

可是曾丽妃就是不放心,固执的摇着头说“臣妾哪里也不去,就在这儿守着您。”

皇上疼爱地摸了摸她的发髻说“你呀,本来是最懂事的,可一但我有什么不舒服,你就执拗得不像话。难道非要把自己也累病吗?”

“臣妾没事,一点儿都不累。”曾丽妃还是不肯走。

“这天底下最全心全意为我的,除了太后怕是只有你了。”皇上说着把曾丽妃搂进了怀里。

“不是的,陛下。皇后和各位嫔妃,还有太子皇子公主们,他们也都是全心全意的为您。”曾丽妃柔声说道“您可是天子啊!”

皇上没有说话,只是把曾丽妃抱得更紧了,曾丽妃永远不会在皇帝面前说谁的坏话,她总是体贴温顺,不肯叫皇上为她操一点心。

“皇上,晚膳的时候我给您炖百合汤吧。”曾丽妃说“这个也是安神的。”

“叫御膳房做就好了,你不必事必躬亲,”皇上说“当心累坏了。”

曾丽妃没再坚持,又给皇上按揉了半天太阳穴,后来钦天监太史令求监见,曾丽妃才退下去了。

现任的钦天监太史令就是之前的洪太史,本来元太史比他年长,资历更老,但因为得了风瘫,因病致仕,所以皇帝就让他做了太史令。

这一位就是之前二皇子失手射伤的那个太史,不过当时伤的并不算重,修养了一段时间也就好了。

皇上这些天所见的大臣并不多,大臣们也知道非有紧急的事情,不必向皇帝来禀报,都交由宰相处理了。

因此凡是来求见的大臣,皇上都尽可能地见一见。

洪太史进来之后,小心的问过了安。

皇上躺在床上直接问他“你来见朕所为何事?”

“禀圣上,臣是因为夜观天象,发现紫薇星宫暗淡,且圣上龙体近来颇有不适,故而不敢隐瞒客来禀报。”洪太史说道。

“朕的确很不舒服,紫薇星宫暗淡是何因所致?何时会好?”皇上问道。

“依臣来看是阴星妨主,”洪太史说道“就是有女子对陛下不利。至于什么时候会好,必是得将着阴星除了,或是令其远离方可。”

“那是个什么样的女子?”皇上皱了皱眉问。

“这个臣就不得而知了,但一定是一个离陛下很近的女子,起码是在这后宫之中的。”洪太史说“臣才疏学浅,只能看出这么多,别想不妨再请高人,仔细看看。”

“好了,朕知道了,你下去吧。有其他的事再来禀告。”皇上头痛欲裂,听了这个消息之后更加不耐烦,挥了挥手叫洪太史退下去。

洪太史走后曾丽妃又来了,用锦帕沾了温水轻轻给皇上擦洗。

在她的服侍下,皇上勉勉强强睡了一刻钟。

随后御医进来了汤药。皇上本不想喝的,可想着若是不用药,只怕更是无法缓解,便勉强把汤药喝了。

到黄昏时分,曾丽妃又端来了一碗百合汤,小心服侍皇上喝。

皇上只喝了一口就觉得味道不对,问道“这汤的味道怎么有些怪?和每次的都不一样。”

“这汤是臣妾煲的,请皇上赏脸再用一些吧。”曾丽妃双手捧着汤碗殷勤的说。

皇上又喝了一口,实在是喝不下去,说道“爱妃,以后这些事情就叫御膳房去做吧。你无需事必躬亲。”

曾丽妃不禁涨红了脸,点点头把汤碗放下了。

皇上看了于心不忍,握住她的手腕想把她拉到身边。

谁想曾丽妃突然像遭了炮烙一样,猛的把手抽了回去。

“你这是怎么了?把手伸过来我看。”皇上发觉她不对劲儿,便要看她的手。

“是刚才煲汤的时候不小心烫到了,已经处理过了,陛下不用担心。”曾丽妃努力的微笑着说“怪腌臜的,陛下就不要看了。”

皇上见她如此说也就没有勉强。

谁想着过了一两天后,皇上的病情越发严重了,头痛不止,日夜难安。

皇后自然也着急万分,又不敢让太后知道,生怕老人家听了之后着急。

不知谁提了一句,皇上的病,既然吃药没有效用,是否与流年运道有关。

皇后于是叫太史令过来一问,才知道了阴星妨主的事。

但又不能确定究竟是谁,只知道是个女人,可这后宫里的女子足有上万人,有如何确定究竟是谁呢?

皇后一力求稳,因此不敢轻易论断。

有人悄悄禀报了一件事曾丽妃总是给皇上做些奇奇怪怪的汤水喝,且每次煲汤的时候,都会把身边的人赶出去,一个不留。

而她做的汤味道很怪,皇上每次都不爱喝。可她还是每次都做,并且苦求皇帝多喝一些,但皇上的病却越来越重了。

皇后听说了难免起疑,皇上信任宠爱曾丽妃,总是在她的宫里住,如果曾丽妃想要对皇帝下手实在是太容易了。

可如果仅凭这一件事就去质问她,多半无用,因此皇后只是叫人紧盯着些。

想了想这样子有些慢,还不如自己去探望皇上的时候直接叫曾丽妃把她熬的汤拿过来,看她什么反应。

顶点

第580章 蹊跷事

580

笼毓苑如今成了庆华公主停灵之所,除了几个奴才在这里洒扫守灵,并没有别的人来。

因为这位苦命的公主死的不是时候,恰好死在了太子大婚之前,所以选择了秘不发丧。

要等太子大婚百日后才会破土安葬,如今也不过才过去一个多月,还远没到下葬的时候。

守在这里的宫女太监都是平时不受待见的的受气包,派给他们的活要是换在平时也还算了,偏偏这阵子闹鬼的传闻闹得越发凶了,想不怕也难。

因此这几个人平时要做什么都是搭伴儿去的,从来不敢单独的行动。

因为每天早晚都要给庆华公主灵前上香烧纸,这天轮到两个小宫女拿着香烛纸马进来祭奠。

公主灵前放着一只大铜盆,是用来烧纸用的,两旁有香炉,这都是早就安置好一直放在那里的。

因为这两天棺材里没有动静了,所以她们也怕的轻了些了,况且这时候天都已经大亮了,有阳光照着恐惧之情也就更小了。

一个小宫女烧香,另一个烧纸。两个人跪在那里准备等纸烧完了就退出去。

至于香么,一时半刻是烧不完的,又不是明火,只需偶尔过来看看就行了。

烧纸的那个小宫女正对着棺椁跪着,猛然发现棺材底下似乎多了一样东西,顿时吓得一激灵,没控制住就喊了出来。

如此把旁边那个烧香的也吓了一跳,战战兢兢的问她:“怎么了?你喊什么?”

“你看看这下面是什么东西?是不是我眼花了?”刚刚叫唤那个小宫女,指着棺材底下让另一个看。

庆华公主的灵柩是放在灵床上面的,离地有量尺左右,下面是悬空的。

本来都是平平整整的,可现在棺材下面居然多出了一个东西,因为离得远又背光,只能看见是个拳头大小的黑乎乎的东西。

“这是什么东西挂上去了?”另一个感到又奇怪又害怕:“咱们先别乱动,还是叫几个人进来吧。”

她们两个生怕是活物,诸如蝙蝠老鼠之类的。

随后又把其他的太监宫女都叫了进来,人多自然就胆壮了。

其中一个小太监用火把照了照,说道:“这东西好像是个蘑菇。”

“净胡说,这棺材可是上了漆的,哪里能生的出蘑菇来?”其中一个年长的太监说:“你用棍子捅一捅,看看能不能弄下来。”

于是找了个竹竿给那太监,小太监伸手捅了捅,居然还真掉下来了。

用竹竿把那东西拨到近前,巴掌大的伞盖儿,手指粗细的伞柄,的确是一颗蘑菇。

“这蘑菇生的好怪呀!”其中有一个胆大些的,把这蘑菇拿了起来,又一下子扔了出去。

这朵蘑菇颜色血红血红的,正面还有很多不规则的黑色纹路,看上去很是狰狞。

“哎呀,我的手好臭。”拿蘑菇的那个小太监闻了闻自己的手,有一股腐臭的味道。

众人也都掩住了口鼻,那蘑菇正一点点的向外散发着臭味。

“这怎么办?这件事要不要禀报?”许多人没了主意。

公主的棺椁里放满了石灰,所以尸体并没有发臭。但这蘑菇却奇臭无比,且是生在棺材上的样子又这样怪异,倘若有什么忌讳,他们隐而不报,将来追究起来只怕要负责任的。

因此众人商量了半天还是决定如实禀报。

馆是太监来了一看,也被臭的跑出了屋子,但事情总要处理,于是就叫人把那蘑菇装进一个匣子里,然后把这件事禀报给了凤仪宫的总管白禄。

皇后因为阴星妨主的事正焦头烂额,这天去探望皇上的时候似不着意的问曾丽妃:“丽妃啊,你近来辛苦了。不如你歇一歇,请陛下到我那里去休养一阵子。”

“臣妾不辛苦,不过皇上若是去皇后那里休养也是极好的,”曾丽妃莞尔一笑,毫无心机的样子:“皇后娘娘自然比臣妾周到得多。”

“周到不管不敢说,可是陛下不适咱们都应该尽心服侍才好,总不能可着你一个人受累。”皇后的语气也极温婉。

说实话皇上很享受这种妃子们和睦相处的局面。

“对啦,丽妃妹妹我还有事向你讨教呢。”皇后见皇上没有开口拒绝,便是有意要搬到自己那里去了,因此又问曾丽妃:“我听说你近来常给皇上煲汤,不知道都用的什么材料?我也好学着点儿。皇上吃惯了的,改换口味只怕还不习惯呢。”

“我握着汤煲的并不好。”曾丽妃微微一笑有些害羞的说:“皇上其实不怎么爱喝。”

“怎么能够呢?妹妹你实在太谦虚了,若是皇上不爱喝你怎么能天天煲呢?对不对?”皇后脸上笑着,但双眼紧盯着曾丽妃,看她脸色和眼神的变化。

果然曾丽妃的眼睛闪了闪,似有多闪之意。

“来人,去把曾丽妃给皇上煲的汤端过来让我尝一尝。”皇后指着桌几上的一小碗汤说:“应该还是温的呢!”

她刻意选了皇上用膳的时候来,为的就是想亲眼看一看曾丽妃煲的究竟是什么汤。

“皇后,别……”曾丽妃有些失态的站了起来,想要制止。

“怎么了妹妹?难道我喝不得吗?”皇后的语气没有丝毫变化,依然温柔可亲:“放心,我只是要学一学,不会让你姐给我煲的。”

“不是的,皇后娘娘。”曾丽妃连忙赔笑上前,从宫女手里把那碗汤接了过来:“这汤都凉了,我叫人重新给您盛一碗去。”

说着就叫人把这碗汤拿走。

她越是这样,皇后就越是觉得这碗汤有问题,如果真叫她拿走了,可就没了证据。

因此语气也就不自觉地强硬了起来:“我说是温的就还是温的,快些给我拿过来就是了。”

“一碗汤有什么好争的?”皇上觉得有些吵,他本来就心烦。

皇后和曾丽妃都闭了嘴,但皇后直视着曾丽妃,曾丽妃则低垂了眼帘不敢看她。

“丽妃呀,这汤里究竟有什么?”皇后语气很轻地问:“让我尝尝怕什么?”

曾丽妃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第581章 人肉汤

581

曾丽妃这么一跪满屋子的人都惊呆了,皇后更加认定了她有问题,于是喝命自己身边的宫女把那碗汤端过来。

“你是自己说还是让我问着你?”皇后沉了脸问曾丽妃:“你是不是用这汤来害皇上?!”

“皇后娘娘息怒,臣妾并没有。”曾丽妃失口否认。

“这汤若是没问题,你下跪做什么?”皇后直视着她问。

“是因为这汤不好喝。”曾丽妃泪汪汪的说。

“这就是笑话了,既然不好喝,你为什么还要总给皇上喝?”皇后反唇相讥:“难道御膳房的厨子都死绝了吗?!”

“丽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向皇后说清楚。”皇上倒是没有动怒,只是被吵得头痛无比。

曾丽妃却只是哭并不说话,皇后不顾身边人的劝阻,执意喝了一口,还没等咽下去就吐了出来。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做的?怎么味道这么怪?”皇后显然是动怒了。

“去把御医和御膳房的掌膳都给叫来。”皇后吩咐道:“叫他们好好看一看,这汤里都放了什么?!”

曾丽妃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默默的啜泣。

不一会儿皇后叫的人都已经来到了,御医和掌扇两个人端了这碗汤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又尝了尝。

“其禀皇上皇后,这汤里有百合,莲子还有肉,并没有毒药。”御医先开了口:“不过这肉却不知是什么肉。”

“是啊,这肉可不是寻常的牛羊猪肉,更不是禽类鱼类。”掌扇膳也说:“依奴才来看好像是人肉。”

“什么?!”皇后一听顿时觉得恶心无比,刚才这汤她可是尝了的,虽然没有咽下去,可毕竟是进了嘴。

“丽妃,你怎么能给朕吃人肉呢?”皇上也觉得很恶心。

“皇后娘娘,所以臣妾才不想让您尝的。”曾丽妃哭着说。

“那你为什么要给陛下吃呢?你这安的是什么心?!”皇后又是恶心又是生气,语气也就变得凌厉起来:“难怪太史令说有阴星妨主,不用说就是你了!”

“不是的,娘娘,我怎么可能害陛下呢?”曾丽妃哀婉地解释道:“我只是想让陛下快些好起来。”

“简直是胡说八道!来人,把她给我拖出去!”皇后根本不想听曾丽妃解释。

“且慢!”皇上挣扎着坐了起来:“我想听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陛下,你不要再听她狡辩了。”皇后赶紧走过去扶住了皇上:“若不是我看出她有问题,她还会瞒着继续给您喝着人肉汤的。”

说到人肉汤,皇后和皇上心里都是一阵恶心。

可不管怎么样,皇上还是想给曾丽妃一个解释的机会。

“其禀陛下,皇后娘娘,”曾丽妃轻轻的试了试泪说道:“陛下这些日子身体不适。我实在是无法可想。于是想起小时候曾听老人们说起过,若是有人久病不愈,只要有人愿意割肉炖汤,喝下去后就会痊愈。虽然这说法未必是真,可看陛下痛苦成那个样子,我便动了蠢念。”

曾丽妃说着连磕了几个头,哭诉道:“我做的的确是蠢事,可绝没有害陛下的心思。如果说的是谎话,就叫我死在当场,绝无含冤!”

“这……”皇后还想要说什么,皇上却已经下了地,他赤着脚推开了企图扶住他的众人,一把将曾丽妃搀了起来。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将曾丽妃紧紧搂进怀里。

“皇上!”皇后的心一下子就沉到了底。

“你们都下去吧!”皇上因为生病的缘故脸色格外难看:“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们都是为了朕好,所以朕不会怪罪谁。”

皇后还想上前,皇上则将曾丽妃的手腕露了出来,上头裹着厚厚的纱布,但血迹依然沁了出来。

“皇后,你日夜操劳也很辛苦,朕就不去凤仪宫了,还是留在润祉宫吧。”皇上的逐客之意已经非常明显了。

他不否认皇后关心自己,但也不排除她一直对曾丽妃怀有戒心,所以一旦发现曾丽妃的举动有些异常,便立刻怀疑她就是那颗阴星。

而曾丽妃对自己痴心一片,甚至不惜割肉来给自己治病。

如果不是皇后步步紧逼,她根本都不会让自己知道。

如此一来,谁对自己是全心全意的一目了然。

皇后走的有些狼狈,脑子里反复的出现皇上赤脚下地去扶曾丽妃的场景。

她和皇上二十几年的情义,在曾丽妃面前变得一文不值,且又无比可笑。

“陛下,您快躺下歇着吧。”曾丽妃的眼睛哭得有些红肿,可依旧是那样的温柔体贴。

“你怎么这么傻?”皇上疼惜的握着她的手腕:“人都说切肤之痛,你竟然硬生生的忍受了这么多刀。”

“皇上,臣妾不疼。”曾丽妃孩子似的摇着头:“真的一点都不疼。”

皇上又把她搂回了怀里,轻轻抚摸她的云鬓。

“皇上,您不要怪皇后,”曾丽妃在皇上怀里小声说:“臣妾也丝毫不怪,因为她和我的心是一样的,都是为了您。”

“朕知道,朕不会怪她的。”皇上安慰着曾丽妃。

“我已经叫他一开了方子,又叫御膳房给你炖了补血的药膳。”皇上说:“听话不要再做傻事了,好好的休息,睡足了觉再来见朕。否则朕就会生气,一生气病情就会加重。”

“那好,臣妾就下去睡一会儿。”曾丽妃乖巧的点点头,只要皇上拿自己的身体来威胁她,她每次都会很听话。

“皇上,太子和三位皇子求见。”曲清进来小声地禀告。

“朕累了,谁也不想见,叫他们改日再来吧。”皇上疲惫的闭上了眼睛,曲清连忙退了下去。

太子和几位皇子吃了闭门羹,无奈只得折回去。

大婚后的太子变得更加稳重,儒雅清秀的脸上总是带着笑影,可见和太子妃两人鱼水相得很是幸福。

三皇子的身量似乎又长高了一些,几乎和二皇子一般高了。,只是没有二皇子魁梧。

“时候还早,不如都去我那里坐坐吧。”三皇子笑着说。

“我才不去呢,你那里是孔夫子搬家----尽是书,我看了就头疼。”二皇子连连摇头。

“我也不去。”四皇子还小又贪玩,不喜欢被拘在屋子里。

“我去。”太子见另外两个人都不去,自己若是再不去可就太薄了三皇子的面子。

于是便随着三皇子到他的寝宫来。

第582章 除祟

582

皇后神情灰败的回到了凤仪宫,刚刚坐下歇息,白禄就进来了,面上带着几分难色。

“有话就快说吧。”皇后叹了口气说“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有些时候坏消息听的多了反倒坦然了。

“娘娘,是这么回事儿,今天在笼毓苑值守的宫女太监在庆华公主的棺椁下面发现了一个奇怪的蘑菇。这东西奇臭无比,样子又怪异,他们不敢隐瞒就报到我这里来了。奴才也不敢做主,所以得向您禀报。”白禄见皇后神情不耐烦,于是便长话短说,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事情说了出来。

“什么?”皇后乍一听也蒙了“没有人认识的东西吗?”

“启禀娘娘,连御医都看过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只说像是蘑菇,可也不知道有毒没毒,究竟是怎么个来历,以前没有人见过,医书上也没写。”白禄无可奈何地说。

“先别管了,把那东西埋掉好了。”皇后想了想说,她想要维持稳定的想法是不变的,因此不想节外生枝。

白禄于是答应了一声下去了,吩咐人把那东西挖个深坑埋掉。

可第二天笼毓苑的太监又来禀报,说棺椁下面又长出来两颗蘑菇,长得和昨日的一样。

“娘娘啊,这么下去恐怕不是办法。”白禄小心翼翼的说“这本来就有些人心慌慌,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人人都说邪性。只是一味压制着也不是办法。”

“那依你说怎么办?”皇后听了反问道。

“依奴才的愚见,这东西除而复生,又生的怪异,不如找些学识广博的人来认一认,想方法把它彻底处理掉才是。否则庆华公主还要停灵几十天,万一愈演愈烈可怎么办?”

昨天只是一颗,除掉之后今天又生了两颗。以此类推,万一哪天长得满棺椁都是可怎么办?

到时候不处理也得处理,还不如趁早。

“好吧,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皇后有些无奈,强打起精神说道“只是要找可靠的,不要弄些江湖骗子进来。”

果然过了没有两天,白禄在宫外找到了一位名叫泊云的修士,是好几位高僧联名举荐的。

生的仙风道骨,令人见之忘俗。

泊云进宫之后,直接被带去了笼毓苑,庆华公主棺椁上又生的那两颗蘑菇没有人敢动,生怕动了之后第二天会生出更多。

泊云看了看并没有说话,只是从随身带着的布囊中取出的一只瓷瓶,将里面的粉末拿倒了一些出来,撒在蘑菇上头。不一会儿那蘑菇就迅速的干瘪下去,继而从棺椁上脱落下来。

之后泊云又拿出朱砂笔,在上头写写画画,之后才开了口“下葬之前不要乱动,若是朱砂掉了还会再生。”

“泊云大诗,这次真是多亏了你,果然是手段高明。”从笼毓苑出来,白禄连忙夸了两句,紧接着又问“但不知那究竟是什么?”

“白总管,有些事应该让皇后知道,不知道我能不能面见皇后?”泊云问道。

“这……”白禄听了有些为难,但看泊云一脸郑重的样子,生怕里头干系重大,只好说“这个我可做不了主,需得禀告皇后。”

“那在下便等着。”泊云的话不多。

皇后在听了白禄的禀告后,沉吟了片刻才说“既然如此就见一见吧。”

泊云被带进了凤仪宫,说是面见,其实他和皇后中间隔了一道大屏风,只能听见声音根本见不到面。

“泊云修士辛苦了,不知道你为何要见我?”皇后问。

“皇后,庆华公主棺椁上所生的东西名叫血芝,是极其恶毒的东西。”泊云说道。

“此话怎讲?”皇后并没有慌,她想要听一听这东西究竟是怎么回事。

“启禀皇后,这东西是棺椁中的人受了诅咒才会生出来的。”泊云道“否则断不会有此物。”

“诅咒?”皇后反应了好半天“什么诅咒?何来的诅咒?庆华这孩子最是温柔小心不过的,从来不和任何人结仇。谁这么恨她,要在她死后还要诅咒呢?”

“哪里来的诅咒草民就不得而知了。”泊云摇头道“只是这种诅咒并不在于死者本身。”

“那在于什么?”皇后只觉得有些云里雾里。

“所谓血芝自然是与血脉相关,他要诅咒的是和庆华公主有血脉关联的人。”泊云缓缓说道“敢问娘娘最近宫里可有人身体不适吗?”

皇后的心咯噔一下,立刻就想到了皇上。

虽然这些虚妄之说她没有办法证实,可皇上这次的确病的蹊跷,再加上钦天监观天象所说的阴星妨主,加在一起皇后便不由得有七分信了。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何以厌之?”皇后不禁问道。

“草民已经验过了,如果没有人乱动,应该就没事了。”泊云道“不过如果那个下诅咒的人还在宫里,难保她不会再有别的举动。”

他的前半句话让皇后很高兴,但听了后半句话又不禁跌入了谷底。

那个人没有找到就还有隐患,一想到这里皇后如坐针毡。

“那你能否找到那个人呢?”皇后又问。

“这个草民可没有把握,但可以试一试。”泊云道“但得她再次动手才行。”

“那么这个东西除了,生病的人是不是就会好了?”皇后又问。

“症状应该会减轻。”泊云道。

“你今日也辛苦了,去领了赏先出宫去吧。”皇后沉吟了半天,觉得这件事还是不能轻举妄动。

后宫一直禁巫蛊之术,若只是因为这件事破了规矩,只怕会被人利用。

所以思前想后决定还是先让这个修士出去,若是有变,再召他进宫就是了。

反正他现在也找不出下咒的人。

“真是,什么时候才能太平呢!”皇后疲惫地闭上了眼喃喃低语“那个阴星究竟是谁呢?”

这些天她把后宫里认得的女子都想了一遍,但终究是确定不了。

她想要怀疑曾丽妃,可又没有证据。

算了,还是抓紧筹备皇上万寿节的事吧!说不定冲一冲就好了。

第583章 万国玉粒饭

583

三月二十日是皇帝生辰,亦称万寿节。

去年卫宜宁她们是四月里进的宫,所以错过了。

十八日这天,端敏郡主带着两位伴读来给皇后请安,皇后的气色还不错,比前些日子好了很多。

“后日是万寿节,按照旧有的规矩,当天早上要由未出阁的世家女们从各州进贡的寿米里挑选出一万粒来,交到御膳房做成万国玉粒饭。”皇后慢慢的说道:“以往都是公主们的伴读做的,今年也不例外。”

卫宜宁知道这万国玉粒饭图的就是个吉利,皇上万寿节那天早起要吃这么一碗饭,这规矩由来已久。

若是能参与到其中,对多数人来讲也算得上是一份殊荣。

“放心吧皇后!捡佛米这件事我算是老手了,”端敏郡主笑嘻嘻的说:“您不需要多嘱咐。”

“我知道她们两个都稳重,只怕比你还要可靠些,”皇后在对端敏郡主说话的时候永远是那么慈爱,她的确是个很重亲情的人:“我昨日向太后去请安,说起了万寿节的事,太后说今年虽不大办可也不必太过俭省了,毕竟今年是陛下五十五的寿辰,虽不算整数,却也是个小甲子。我自己也想着圣上这两年似乎流年有些不利,因此就想冲一冲,所以就想办的热闹些。”

“听说皇上这几日大安了,”韦兰琪道:“娘娘也可放心了。”

端敏郡主在一旁急忙问:“庆华公主棺椁上生的怪东西被除了皇上的病就好了,这二者之间是否真的有关联?若说巧合也未免太巧合了吧?”

“哎,怎么说呢,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吧,我现在也闹得没了主张了。”皇后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只要陛下无事,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前两日润祉宫的那出闹剧,卫宜宁等人也稍有耳闻。但皇后从不对她们说起和其他嫔妃的有关事,所以她们也就只能装作不知道。

但不管怎么说,如今皇上病也好了,宫里也不闹鬼了,总归算是好事。

皇后拿这个来安慰自己,不去想皇上对待她和曾丽妃的区别,再加上看到太子和太子妃相亲相敬,也就更觉得宽慰了。

想一想也没有什么不平衡的,男子都喜新厌旧,皇上也不例外。但自己既然身为一国之母,总要有些胸襟才是。

端敏郡主的人告辞后回去要斋戒沐浴三日,才能在万寿节这一天早晨焚香祷告之后捡米。

彼时宫里的这些伴读和公主郡主们都在一起,每人一只白玉碗,不说不笑,虔诚恭谨。

韦兰琪见到孙茗茗后,不由得有多看了她两眼。

孙茗茗不想节外生枝,所以就装作没看见。她现在已经不屑于和韦兰琪一般见识了,原来鸿鹄燕雀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

众人在捡米的时候,旁边有高僧高唱佛号,为皇上祈福。

捡好了米,众人又重新洗了手退出去。

韦兰琪小声对卫宜宁说:“宜宁你发现没有?孙茗茗不太对劲。”

“好像是的。”这一次卫宜宁也有所察觉:“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难道就是因为她傍上了徐贵妃吗?”韦兰琪不能确定。

“应该不是,如果徐贵妃还是以前的徐贵妃的话,”卫宜宁判断道:“还有可能。”

这个时候天光刚刚放亮,能要到巳时才去给皇上祝寿,端敏郡主起的早了,就想回去再补个觉。

皇上的寿辰,皇后事必躬亲,正在看着宫女太监们布置午膳时要用的桌椅,御膳房的人回万国玉粒饭已经做好了。

这就意味着皇上该用早膳了。

皇上今日的早膳要在海德殿用,且要接受众位嫔妃的祝寿。

用过早膳之后,文武群臣进殿恭贺,然后去偏殿等着宴会开席。

随后皇子公主及其伴读们再进来祝寿,每一年都是这么个顺序。

皇上前些日子被病痛折磨的够呛,好在这几天忽然就好了。

虽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好的,但皇上私心以为功劳在曾丽妃身上,只是对谁也没有讲。

皇后来到了海德殿,御膳房的人随后呈上了早膳,徐贵妃为首的嫔妃们前来祝寿,人人都刻意打扮了一番,倒不是为了争宠,而是这样的日子穿的喜庆些总是好的。

皇上病好了心情也好,和颜悦色地叫众人起身。

给众人都赐座之后,皇上才开始吃早饭。

那万国玉粒饭是用一只镶金的冰瓷碗盛着的,配着成套的碗盖。

曲清满面含笑的上前,将碗盖揭了下来,刚要说请皇上用膳,可一见碗里的东西立刻吓得变颜变色,险些将手中的盖碗掉在地上。

“这,这是什么东西?!”皇上几乎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指着那碗饭说道:“传膳的人在哪里?给我说个清楚!”

皇后见了连忙上前一看,也倒吸了一口冷气,那碗里本应该盛着白莹莹的米饭,而现在却变成了一碗黑红黑红的浆糊,且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传膳的太监早已经吓得三魂七魄离了位,连说自己什么也没做,连碗盖都没有打开过。

“快把这东西端下去!怎么还能摆在陛下跟前呢?”见皇后已经吓傻了,徐贵妃便开了口。

曲清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把那碗东西端走了。

皇上面色铁青一言不发,皇后赶紧收拾了心神说道:“皇上息怒,臣妾这就命人彻查此事。”

于是不过片刻间,御膳房的所有人都被集中了起来。

皇后急着要水落石出,因此不免手段急迫了些。

可不管怎么打,那些人都直叫冤枉。

“娘娘,既然这些人审不出来,那就要把参与了万国玉粒饭的人都拘起来来才行。”曲清见皇后一筹莫展,便忍不住提议,毕竟现在还不能确定究竟是哪一环节出了问题。

皇后一想他说的也有道理,只是审御膳房的人,若真凶不在里头审多久也没有用。

“那好吧,把运送万寿米的以及今早捡米的人都叫来,”皇后吩咐道:“对公主和伴读们一定要客气,不可逾矩。”

第584章 警觉的卫宜宁

584

暮春的早晨鸟语花香,东风又轻又软,还带着香甜的味道,真是个好天气!

红日上晴窗,端敏郡主睡得正香。因为起得早了不习惯,这一睡就睡的很沉。

卫宜宁在临窗习字,桌上放着字帖,铺着宣纸,这是她每日都要做的功课。不过她习的字不是女子常习的簪花格,而是颜体的楷书。

太过于女气的东西,卫宜宁似乎都不太喜欢。

她耳力极佳,远远地就听到了一队脚步声,走得有些急且乱。

“什么人来了?”卫宜宁停笔问道。

韦兰琪正在旁边逗猫,那猫儿已经长得很大了,憨态可掬地扑咬主人手里的雉鸡翎。

听了卫宜宁的话,韦兰琪也不抬头,随口说道:“应该是前面来人催咱们去给皇上祝寿吧?不然还能有什么事。”

“不对,咱们去祝寿还得再过一个多时辰呢,怎么可能这么早。”卫宜宁不认同韦兰琪的说法,按规矩这时候皇上应该刚吃完早饭,还没接受群臣的恭贺呢。

“也对呀,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时候的确还早着呢。”韦兰琪此时也反应过来了,也不逗猫了,起身来到了窗边,从窗缝往外瞧。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那些人就走进了院子,为首一个五品太监,后面跟着七八个小太监。

这时有缀錦坞的宫女上前问道:“马公公来了,为着什么事呢?”

这马公公不是皇后跟前的人,而是曲清的大徒弟。

“劳烦姐姐进去通禀一声,就说皇后有请郡主和两位伴读小姐过去。”马公公说话很是客气,和他师父一样和气。

“今年这么早啊!那我进去禀告一声。”宫女不疑有他,转身进来禀告。

“去回复一声,就说郡主还没有睡醒,让他们在外头等着。”卫宜宁起身说道。

“我去叫郡主起来。”端敏郡主身边的宫女荇儿原本是在这里看卫宜宁写字的,这时自告奋勇要去叫郡主。

“等等,先不要去。”卫宜宁一把拉住了这个冒失鬼。

“为什么?”这次连韦兰琪也觉得诧异了。

“五姐姐,我猜前头多半是出事了。”卫宜宁神情严肃地对韦兰琪说:“咱们不能这么稀里糊涂的就去。”

“啊?”韦兰琪一听吓了一跳:“宜宁你可别吓我,你怎么知道出事了?”

“现在来不及解释,等事后再说。”卫宜宁一边说着一边仔仔细细地查看自己的房间:“大家都好好看一看自己的东西有没有什么变化,尤其要看有没有多了什么东西。”

“每个人都要看吗?”荇儿问道。

“最起码郡主、五姐姐和我的屋子,以及贴身伺候我们几个人的住处都要仔仔细细的看。但不要弄出什么动静来,别让外边的人察觉。”

众人见她说的万分郑重,也来不及问,只好照她的吩咐去做。

大约过了一刻钟,众人都没有发现什么。

“宜宁,你是不是太紧张了?”韦兰琪知道卫宜宁是个格外细心慎重的人,但有时慎重太过了就成了多疑。

卫宜宁紧抿着嘴不说话,她已经把自己住的屋子仔仔细细看了个遍,又来到了外间。

外间是用来待客的,另外上夜的宫女夜里也住在这里。

卫宜宁一寸一寸地看,像鹰隼在荒草中寻找猎物一般。

这时外头有人声音不低地催道:“各位小主还没收拾完吗?快些吧!别叫奴才们为难。”

端敏郡主听到动静迷迷糊糊的问了一句:“什么人在外头?时候到了吗?”

“宜宁,这里都已经仔细看过了,”韦兰琪道:“没有什么可疑的。”

但卫宜宁不为所动,终于在一处壁龛的后面发现了松动的痕迹。

那里原本放着一只玉净瓶,卫宜宁把瓶子拿下来用匕首撬开后面的隔板,里面放着一个巴掌大的东西。

“这……”韦兰琪吓呆了。

“嘘……”卫宜宁示意在场的人不要说话。

然后她将这东西拢到了袖子里,对荇儿说:“去叫郡主起床吧!这件事不要告诉她。”

端敏郡主的起床气不小,收拾完毕已经又是半个时辰后了。

“这么早过去做什么?”郡主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说:“今年改规矩了?怎么不早说!”

和她一样,玉华公主也收拾了好半天。

她们原本是往海德殿去的,但走到半路就被太监了给截住了,直接带到了一处偏殿。

到了这时,韦兰琪才认定事情不对劲儿。

等到发现所有人都被拘在一间大屋子里,一个个叫出去问话的时候,韦兰琪几乎要冒冷汗了。

如果不是卫宜宁警醒,她们可就完蛋了。

虽然现在只是例行的问话,但搜查各处也是早晚的事,如果搜出来那东西,她们只怕百口莫辩。

想到这里她不禁用力地握了握卫宜宁的手,庆幸有这么个细心的人在。

卫宜宁默不作声,她在思考。

从那些人进院起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如果只是来请人,只来一两个人也就足够了,何必来那么多人?何况不是皇后那边的人。

又何况时辰也不对,明显有问题。

这只能说明万寿出了变故,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变故,但联系之前的事,就想到了许多。

卫宜宁判断这应该是一局很大的棋,而自己多半是其中一枚用来牵发机关的棋子,否则不会无缘无故的有传言说自己能除邪祟。

再联想到含嫣阁和茏翠苑闹鬼的事,她就基本上猜出了幕后之人的目的和手段。

卫衣宁不着声色的将袖子里的东西放到放到了窗边的桌子底下,而后慢慢走开。

这东西带在身上也不安全。

“郡主,劳烦您移驾。”小太监过来恭敬地说。

端敏郡主虽然不高兴,可是看着各位公主也都是这样,因此暂时忍住了气,走了出去。

之后卫宜宁和韦兰琪也都被叫出去问话了。

不过就是问捡米的时候都做了什么,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等等。

卫宜宁于是知道问题出在了万国玉粒饭上。

第585章 本蛊

585

眼看着就要到午时,本该开宴了。

“叫群臣开宴吧,圣上稍后就到。”皇后问过了皇帝的意见吩咐下面的人去传旨。

“启禀娘娘,该问的都问过了,就问话来看并没有察觉到可疑的人。”又过了一会儿曲清向皇上皇后禀报。

彼时皇上正闭着眼睛凝神,听了之后冷哼一声说道:“敢做下这样的事的人,必是大奸大恶之人,这样的人自然心思缜密,只怕早就提前就计划好了。”

“那依陛下的意思该怎么办?”皇后此时也没了主意。

就像皇上说的,敢做下这事的人胆子也实在太大了,她闻所未闻,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对付。

皇上又开始头痛起来,刚才勉强接受了群臣的恭贺,此时只觉得心烦气躁,脸色极其难看。

“陛下是不是又头疼了?”皇后关切地问。

皇上没说话,但神情已然说明了一切。

“太后就要驾到了,朕还是先去前头,等一会儿的家宴,谁也不许走露风声!”皇上站起身沉声说道。

众人忙称“遵命”。

随后皇后带着众人去迎接太后圣驾,太后今日心情甚好,只是她如今行走不便,须得太监宫女们抬着坐辇。

众人都装作欢喜的样子,尤其是皇后,更是强打起精神来应付。

卫宜宁等人也都到场,不过宴席结束,恭送太后回宫后,她们又被带了出去,分开在不同的地方,虽不曾慢待,但看守的很严,不许出屋去。

“陛下,依我看今天这事得速战速决,拖得越久就越难查清楚。”陈淑妃开口建议道。

“淑妃姐姐说得有理,”曾丽妃附和道:“一定要找出罪魁祸首来才行,否则日后势必还会作恶。”

“不是臣妾多嘴,这宫里最近也实在有些不太平,”一直未表态的徐贵妃说话了:“应该叫高人给陛下算一算流年,说不定您的病根就在这上头。”

皇上看了徐贵妃一眼,眼神不善,但徐贵妃却不惧,说道:“臣妾甘冒不韪,是为了陛下的安康,不似某些人,只图自己献殷勤!”

曾丽妃的脸一下就紫涨起来,低垂了头不言语。

皇上心中不乐,轻斥徐贵妃道:“就事论事就好,何必论人?”

徐贵妃似有不甘,可终究没再说话了。

皇后也觉得应该在这上头查看查看,蹊跷事多了,她自己都有些疑神疑鬼。

“左右今日有许多高僧在宫里,不如就叫他们来问问,”皇后柔声向皇上建议:“虽说陛下是天子至尊,但流年一说也并非无理,不如……”

“去把了然大师请来吧,”皇上说:“还有太史令。”

今日宫里请来了很多高僧给皇帝祈福,了然和尚是大相国寺的主持,算是京中最有威望的出家人了。

皇上并没有让皇后和嫔妃们回避,直截了当地问了然:“朕近来颇有不适,不知可与流年相关?”

“陛下为庚申火,去年和今年属水,从五行上来讲,的确有些妨害。”

“那么依大师所见,可有破解之法?”皇后听他如此说,连忙询问。

“其实原本是无事的,”了然道:“毕竟皇上是天下最贵的命格,除非……”

“除非什么?”皇上见他有些为难之色,便说:“你直说就是,朕不怪罪于你。”

了然这才说:“按常理,这两年虽不是皇上的大顺大吉之年,也只有些小的磕绊而已。不过嘛,若是有人想借着这个势做些手脚,那就会不同了。如今这宫中阴气过剩,的确于皇上的健康无益。”

“启禀圣上、各位娘娘,臣也早就观天象,发现有阴星妨主之势,早已向皇帝和皇后禀报过了。”洪太史道。

“既然天象都已经显现了,怎么不早重视呢?”徐贵妃说着看了皇后一眼,似有指责之意。

“事已至此,陛下您就让了然大师仔细参详参详今日之事吧!”皇后劝说道。

于是那碗糟污的万国玉粒饭被端到了了然面前,了然仔细的看了半天。

才说:“贫僧见识低微,看这样子似乎是某种早已失传的巫蛊之术。”

“能否查出行蛊之人?”皇上问。

“据贫僧所知,这蛊术若要灵验,养蛊之人必定在这宫里。”了然说道:“且必须有本蛊,只要能搜到本蛊并将其除了,也就好了。”

“那本蛊是什么样子的?”皇上问。

“这个贫僧也不是很清楚,但应该是某种毒虫,要养在幽暗之处不见天日。”了然说:“这东西是必然要养在密封的器皿里的,只有用到的时候才会把它放出来。”

“皇后,你说该怎么办?”皇上转过脸来问皇后。

“臣妾自然也皇上您的安危为重,”皇后赶紧表态:“既然了然大师已经这么说了,那么现在就叫侍卫和奴才们在宫中各处仔细搜寻,将那本蛊找出来便是。”

于是乎等众位大臣退出宫门后,除了太后的居所,宫中所有地方,一律大搜检。

一时间宫里闹得鸡飞狗跳,人心慌慌,但是将各住处都搜检一遍之后,并没有发现所谓的本蛊。

“依我说光搜住处也不行,还要各人都搜身才是。”徐贵妃冷冷的说道:“尤其是那些常在皇上身边伺候的人,更不能掉以轻心。”

所有人都听得出来,她的话暗指曾丽妃。

曾丽妃并不生气,而是站起身来主动说道:“贵妃姐姐说的是,我并不敢申辩自己没有嫌疑,那就先从我搜起就是。”

说着就往屏风后头走,并叫徐贵妃的宫女跟过来搜身。

搜了半天什么也没有搜到,曾丽妃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徐贵妃却还不依不饶:“若是早就预料到了,自然不会带在身上了。”

“你闹够了没有?!”皇上终于忍耐不住了,呵斥徐贵妃:“在这个时候,不想着为朕分忧,反倒借机以泄私愤。你看看你哪有半点容人之量!今日回去后好好留在你的添禧宫反省,三个月后才许你出门!”

“皇上……”徐贵妃还想分辩,皇上冷冷的看着她,眼里没有半点温度。

徐贵妃进宫也有二十年了,虽不及如今曾丽妃这般恩宠无两,却也的确风光过。

如今被皇上在众人面前这般呵斥脸上自然是挂不住的,眼泪也就下来了。

皇后看了看她没有说话,这种寒心的滋味自己也体会过。

第586章 都有嫌疑

586

卫宜宁等人的住处都被搜检了不算,还都被搜了身。

折腾来折腾去就已经到了掌灯时分,但一无所获。

后来还是了然说,趁天黑阴气胜的时候在宫中四处查看一番,也许会有所收获。

发现庆华公主的棺椁有被诅咒的痕迹,但也有人襄解过了。

皇后于是不得不将之前的事事说了,解释道:“臣妾并非有意隐瞒,而是不想给陛下添烦难。知道你一向不许宫人谈论鬼神巫蛊之说,就想着小事化无,不想还有后来的事。”

皇上倒是没有怀疑皇后,他和皇后好歹是二十几年的夫妻,知道她谨小慎微惯了,怕后宫人心不定才选择不予声张,这也在情理之中。

“娘娘一定不知道这诅咒的厉害,”了然道:“庆华公主是皇上的至亲骨肉,下咒的人在她身上下蛊也会对皇上有侵损。”

“我当时真的没有想到会如此严重,”皇后也觉得后悔:“所以恳请高僧千万要除恶务尽,好扫清妖氛,澄清宫苑。”

“其实贫僧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毕竟这蛊术已经失传许久,我也只是在一部古籍中得窥一二,”了然双手合十道:“不过就算这蛊术再与众不同,本质上的东西还是不会变的。只要找到本蛊和下蛊之人,祸患也就消弭了。还有一事恕贫僧直言,庆华公主的灵柩不宜再停放于宫中了,还是就近选个吉日安葬了吧!”

随后又在某间偏殿里发现了一只小小的乌木棺材,只有巴掌大。打开看时里头有一只三头蜈蚣,已经养得浑身血红。

那间偏殿,平日里没什么人,但今天众多的公主和伴读以及宫女太监们都被圈禁在这屋子里许久,所以一时想要查明是谁放的,还是很难。

了然命人架起火来将这蜈蚣烧死,又带领众高僧在禁宫中大做法事。

随后在清点人的时候发现少了一个添禧宫的小太监,而他之前就在那间偏殿待过。

于是这个人的嫌疑迅速上升,连带着添禧宫的徐贵妃也成了众人怀疑的目标。

“继续搜寻那个失踪的小太监。另外多派些人严密看守添禧宫,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出入。”皇后道:“陛下先回去歇息吧!这些事由臣妾代劳就是了。”

“皇后辛苦了,朕的确觉得很是疲惫。”皇上皱了皱眉说:“这件事虽说一定要查清,但也不要太心急了,以防忙中出错。”

虽然只是叮咛之语,但在皇后听来依旧很是暖心,连忙答应了是。

卫宜宁等人也被关了大半天,又因为该搜的都搜过了,所以便叫她们各自回去了。

端敏郡主和韦兰琪都已经困得前俯后仰,好容易回到住处,只简单洗漱一下,倒在床上便与周公相会去了。

魏卫宜宁洗漱了,又看了两页书才卸了妆躺下,尽管心头笼着阴云,但她还是像往常一样,该休息的时候必须休息以保持精力。

第二天,来给皇后请安。

皇后睡得不好,脸色很差,向她们三个说道:“昨天那样的阵势,你们几个没吓着吧?”

“没有,没有,就是有点儿拘束的慌。”端敏郡主没心没肺的说:“说实话我还没睡够呢,就被她们两个拉起来请安了。”

“你呀,我也不知道心大是好还是不好。”皇后对她很是无奈:“我现在只希望你傻人有傻福了。”

“傻人有傻福也没什么不好,”端敏郡主不以为意:“对了,娘娘,添禧宫失踪的那个小太监可找到了?是他放的蛊吗?”

“人还没有找到,极有可能逃出宫了。”皇后道:“至于那个三头蜈蚣,也不知道是被人放在那里的,还是原本就在那里。”

“是后来放在那里的。”卫宜宁道。

“你怎么知道?”端敏郡主好奇的问。

“因为是我放的。”卫宜宁神色平常,像是在说最普通不过的事。

“什么?!”别说是端敏郡主,就连皇后听了也顿时慌了。

“皇后娘娘稍安,让宜宁把话说清楚。”韦兰琪忙开口安抚被吓到的二人。

于是卫宜宁便把昨天早上的事说了,听的皇后和端敏郡主一身冷汗。

“这分明就是栽赃陷害!”端敏郡主又急又怒。

“是啊,多亏宜宁细心。”韦兰琪说道:“我当时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

“如果真的在缀錦坞发现了这东西可就糟了,”皇后一手抚胸说道:“究竟是谁在脏陷害呢?”

“其实宜宁早就有所察觉了,”韦兰琪说:“我现在才想起来,当初含嫣阁和笼翠苑的宫女太监想让宜宁帮他们画符,一定就是有人想把宜宁妖魔化。而后再一步步推演,坐实她会下蛊的罪名。”

卫宜宁也点头,认同了韦兰琪的话。

“那么宜宁,依你看是谁在背后搞鬼?”皇后急忙问。

“现在还不好判定,”卫宜宁从来不说哗众取宠的话:“只能说除了皇后以外其他人都有嫌疑,只不过程度有高低。”

“我懂你的意思,皇后娘娘自然是无辜的,因为那个小人想要陷害她。”端敏郡主把话抢过来说:“曾丽妃。、徐贵妃、陈淑妃她们都有嫌疑。相比之下,陈淑妃的嫌疑要小一些,是这个意思吧?”

“差不多。”卫宜宁没有否定端敏郡主:“大的方向是这几个,但还可以再细分,比如徐贵妃那边除了徐贵妃还要算上三皇子。”

“三皇子不可能吧?”韦兰琪说道:“我不信她有这样的心机和手段。”

“五姐姐,咱们现在只谈论谁有嫌疑,不是谈论谁有这个能力。”卫宜宁笑了:“就可能性而言,甚至不排除联手。”

“那现在徐贵妃成了最有嫌疑的人,是不是说明她也是无辜的?”端敏郡主忍不住问道。

“现在都还不好,说我们不能轻易的就把谁排除掉。现在都还不好,说我们不能轻易的就把谁排除掉。”卫宜宁道:“在敌暗我明的情形下,我们应该要多谨慎有多谨慎才行。”

第587章 井中浮尸

587

万寿节后宫里的人心安定了许多,主要是因为有众高僧在宫里做了法事的缘故,再加上庆华公主的灵柩也下葬了,不需有人再天天守灵。

晨光微曦,最下等的宫女太监们已经起身开始洒扫了。

两个新进宫不久的小宫女搭着伴儿去打水,她们是被分派到惜薪司的粗使宫女。

所在的地方及偏僻,做的活计又重。

光是一早上就要提六桶水,给那些比她们先进宫的大宫女们用。

偏偏常用的那口井辘轳坏了,许多人都站在旁边等着修。

“怎么办呀?回去又要挨骂了。”两个宫女中胆小懦弱的那个已经快要哭了。

“回去就说是井坏了,又不是咱们故意偷懒。”另一个说。

“她们要肯听解释就好了。”这个无奈的说:“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她们每天变着法儿的作践咱们。才不管是谁的错呢!”

那一个一听也对,但心思比较活络,转了转眼珠说:“你还记得那边园子里靠里头的那眼井吗?那里平时很少有人去,咱们趁着这些人还没想起来,赶紧去那边!”

“还是你聪明,我怎么没想起来呢!”另一个听了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两个小宫女于是提了水桶去到那处罕有人至的井边去。

这两个小宫女因为刚进宫觉得新鲜,闲暇的时候便四处转转,又不敢到前头去,就发现了这个地方,也就知道了这里还有一眼井。

这里白天的时候偶尔有人经过,但早晚的时候几乎没什么人来。

这时候自然是静悄悄的。

她们两个来到井前,一探头就发现井里头有东西。

虽然这个时候光线还有些暗,但也能看到井里半浮半沉了一具尸首。

浑身已经泡得肿胀发白,衣裳紧紧的箍在身上,是一身太监服。

胆小的那个宫女当时就已经吓瘫了,只知道歇斯底里的大喊。

那个胆子稍大一些的也已经吓哭了,但还知道去扶另一个站起来。

刺耳的叫声在静谧的晨光里显得尤为刺耳,很快就引来了人。

死人这件事无论放在哪里都最容易引起恐慌,而恐慌又最容易使人聚集。

不一会儿,这个平常异常冷清的井边就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宫女和太监。

皇后早起还没来得及去给太后请安,白禄就急匆匆的进来了。

“启禀娘娘,添禧宫失踪的那个太监找到了。”白禄禀告道。

“在哪里呢?”皇后忙问。

她实在想把背后的真凶找出来,否则日夜难安。

“他已经死了,”白禄一脸的无奈:“在福集宫的后头穿堂的那眼井里被打水的宫女发现的。”

“死了?!”皇后一听只觉得血往上涌:“那他是被杀的还是自杀的?”

“已经验过了,是失足落井的。”白禄有些不忍心的看了皇后一眼继续说:“之前沉到了井里没有发现,后来尸体被泡的发胀就浮起来了。并且他身上没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

这就表明没有证据证明这个太监有诅咒之事有关,既然不能证明他有嫌疑,那么连带徐贵妃的嫌疑也被洗清了。

“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把这件事告诉曲清,好也让皇上知道。”

看来接下来又得寻找新的线索了。

皇后强打起精神去给太后请了安,回来的路上遇见了二皇子。

见他拿着弓箭,便忍不住说道:“你都多大了?怎么还是稳重不起来?之前若不是因为乱射箭,哪里就会伤到了人。你呀,从小就不让人省心。”

“有太子省心就够了,”二皇子浑不在意道:“我又没生那个读书的脑袋,便是硬装也装不出来。”

皇后哪能不清楚自己儿子的脾气秉性?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真不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不教导,只怕这世上再厉害的人也不可能教会鸭子爬树。

又想起太后曾经说过,男子在母亲跟前永远都是小孩子,等什么时候自己成了家做了丈夫,才会学着像个大人一样。

又何况太子已经成婚,二皇子的年纪也不小了,若是身边有人随时牵着他劝着他,多半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野马般的没规矩了。

想到这里便想起了卫宜宁,卫宜宁一直是她心中给二皇子合意的侧妃人选。

经过最近的事,她越发觉得卫宜宁心思细腻为人可靠。有她在二皇子身边,就不用担心二皇子再闯祸了。

于是便试探着问二皇子:“你今年也十九了,可有喜欢的姑娘了?”

一般来讲男子十五六岁就已经情窦初开,会有心仪的异性了,二皇子今年十九岁,早该开窍儿了。

“喜欢那东西做什么?”谁想二皇子听了连忙摇头:“又娇气又难缠,烦都要烦死了。何况儿女情长势必英雄气短,我年纪轻轻才不要把精气神葬送在女人身上呢。”

“你这孩子,满嘴胡说的什么?!”皇后忍不住要训斥他,又想把卫宜宁的好处细细的说给他知道。

可还没等往下说,就见肖卿卿笑微微的从那边走过来,便只好打住了话头。

二皇子正想脱身呢,看到肖卿卿来了,连忙见了礼,之后转身就跑了,皇后还不忘在身后叫他:“吉儿,午膳的时候到凤仪宫来吃!不许你不来。”

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对于自己的这个小儿子还真是拿他没什么好办法。

“儿媳正要去给母后请安呢,不知您昨夜里休息的可还好?”肖卿卿温婉识礼,实在是个挑不出毛病来的儿媳妇。

皇后越看越爱,和颜悦色地答道:“好着呢,你不用惦记。昨晚你走后我就睡下了,快天亮的时候听到外头似乎刮了一会儿风,随后也就住了。我还又稀里糊涂的睡了一小觉才起。”

“那儿媳就放心了,我随您回去伺候着您用早膳吧。”肖卿卿说着挽起了皇后的手。

“都说了你每天不必这么早起来,和太子一起用早膳才对,不用天天过来陪我。”皇后是真心愿意肖卿卿和太子二人夫妻相得,太子功课又重,他们能在一起的时间也少的可怜。

第588章 妖人

588

转眼又到了四月,宫苑中繁花落尽绿实初成,阳光也越发的毒辣起来。

卫宜宁等人从思兰阁回来,一边走一边听端敏郡主和韦兰琪两个人发牢骚。

原来今天夫子留了课业,要每人在明日上课前都要写一篇关于无为的文章。

端敏郡主和韦兰琪两个人都不喜欢读书,更别提写文章了。

“反正不管怎么说我是不会写的,无为不就是什么也不做吗?明日夫子要是问我,我就说我不写就叫无为,看他怎么驳我。”端敏郡主说道:“我又不要科考,也不要做夫子,写那烂文章做什么?!咬文嚼字的,一想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既然郡主都不写了,那我写也没有用。”韦兰琪听了说道:“反正郡主不写,我和宜宁就要受责罚,索性我也不写,让夫子一并罚好了。”

“听说了吗?皇上又病了。”远远地听到有两个太监在议论,因为有花木的掩映,他们没有看到卫宜宁等人走了过来。

其实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皇上的病才好了没几天又犯了,而且每犯一次情况都要加重。

于是众人纷纷都说那下蛊的人又动手了,若是不尽快的找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皇后那边的调查到现在依旧没有什么起色,背后的那个人简直就像个幽灵一般神出鬼没。

不是卫宜宁不肯帮忙,而是与此有关的几个地方,白天晚上都有侍卫把守。

卫宜宁不能仔细的查看,也就无从剖析,此外,虽然缀錦坞也被人动了手脚。

可卫宜宁经过反复思考,没有发现她们自韦兰珥大婚回宫之后有任何可疑的蛛丝马迹,也就是说那东西早在她们不在宫里的时候就有人放进来了。

由此可见这是很大的一盘棋,每一步都是计算好了的。

现在卫宜宁能够确定的是这是一张精心制作的大网,所用的招数虚虚实实,令人眼花缭乱。并且这张网是冲着皇后和太子来的。

偏偏皇上最亲近的人已经不是皇后了,这一点才是最致命的。

因为人心这东西最难测揣测,一旦认定了就很难改变。

古往今来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没有什么新意,尤其是宫闱争斗。

不过是夺宠、诬陷、最后再取而代之。

她们三个人很快就回到了寝宫,可前脚刚进去还没等喝完一碗茶,菱儿就急匆匆的从外头跑了进来。

她本来是最稳重的一个,如今这副样子虽然还没有说话,卫宜宁等人就意识到大事不好了。

菱儿顾不得喘匀气,断断续续的说道:“我从前头过来,恰好经过凤仪宫,看到皇上气势汹汹的进去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可觉得情形不大好。”

“宜宁这该怎么办呀?”端敏郡主已经成了惊弓之鸟。

“郡主少安,还是派人去打听打听。”卫宜宁上前握住她的手说:“未必就真的有事。”

“对,打听清楚了才行,你说得对,未必真的有事。”端敏郡主自我安慰道,随后又叫人过来悄悄地到前面去打探消息。

皇上的确是怒冲冲地来到了凤仪宫,彼时皇后正在听宫中各处的执事们例行呈报。

曲清率先走进来,向皇后说道:“皇后娘娘,且将众位管事遣散了吧。”

皇后会意,知道是皇上来了,便叫众人都散了。

等见到皇上的时候,皇后只觉得自己还从没看到如此愤怒的皇上。

但她还是像往常一样上前请安,问皇上:“不知道什么事惹的陛下如此动怒?”

“皇后,朕来就是想好好地看看你。”皇上咬牙切齿的说着亲热话,听上去更令人胆寒。

要知道天子之怒绝不是一般人能扛得住的。

但皇后还是努力让自己的神情平和,柔声问道:“皇上看臣妾做什么?都老夫老妻的了。”

“朕要看的不是你这张脸,”皇上语气森然道:“我是想看看你那藏在这张和善面孔下的心是从什么时候起变黑的。”

“陛下,你有话就直说吧!说实话我并不知道您指的是什么,但我的心从来也没变过。”皇后抗颜道。

“我请问你,那下蛊的人你可找到了?”皇上一抬下颌,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皇后问。

“正在查。”皇后从容说道。

“正在查!若是还让你继续查下去,不知道要拖到何年何月。又或是随便拿个替死鬼来交差。”皇上的话很是尖刻:“可惜朕让你蒙在鼓里这许久!你这恶毒的女人!”

“陛下,臣妾还是那句话,我的心从未变过,也从来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到了此时皇后反倒镇定下来了,因为看皇上的神情,显然已经认定自己有罪,哭闹求饶都是徒劳的,而且还会显得自己心虚:“莫非您知道是谁下的蛊?”

“实话跟你说吧,近日羽林卫的细作发现了京城中的一个妖人。连续跟踪了几日之后恰好逮到他做法,他居然刻了一个木人,并写上朕的生辰八字,又将其浸泡在血污之中,头上插满了银针!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你前几日请进宫的云泊!”皇上说话的时候紧盯着皇后的眼睛:“你来给我解释解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怎么会?”皇后听了又是惊讶又是不解:“他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呢?我觉没有指使他这么做!”

“这么说是巧合了?”皇上很短促的笑了一下说:“偏偏宫里不太平,你就把他请进宫来。说是除邪祟,其实不过是个障眼法。恰恰方便他下蛊。!”

“不是的皇上,那本蛊不是已经找到处理了吗?”皇后说。

“那你说说为什么朕的头又会痛?”皇上已经被头痛折磨的快要疯了,一个生病的人情绪本来就暴躁,又何况他知道自己的病是被人诅咒的,想要让他冷静下来实在是太难了。

“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想要害朕好让太子早些继位?”皇上的额头蹦起了青筋,眼仁都红了:“因为你恨朕宠爱曾丽妃,怕有一朝她生育了皇子,夺了太子之位!”

第589章 不再忍

589

“皇上!”皇后的声音从未如此高过:“若我真是那么想的,干脆对曾丽妃下手不就够了吗?!何必要暗算您?!难道在陛下心中,我就是如此心狠之人吗?!”

说到后来皇后的语声已经哽咽。

“这宫里……这宫里本来就没有几人真心对朕……”皇上头痛欲裂,心情狂躁极了。

皇后又伤心又心疼,上前说道:“陛下不要再动怒了,会加重头痛的。那云泊现在何处?臣妾愿与他当面对质。”

“皇后,朕只要你一句实话,”皇上用布满血丝的双眼紧紧地盯着皇后:“你真的没有害朕是吗?”

皇后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皇上的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那朕……信你!”皇上几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

皇后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皇上,皇上!快来人呐!叫御医!”皇后扶着晕厥过去的皇上大喊。

长久的头痛折磨终于让皇上撑不住了,就算是贵为天子,也一样是凡胎肉体。

端敏郡主派出去打听的人回来了,把探听到的消息如实禀报。

“皇上说了相信皇后,这件事是不是会就此打住?”端敏郡主带着几分希冀问卫宜宁。

“那就要看皇上的心智有多坚定了。”卫宜宁说道:“虽然我也希望事情就此结束,可企图陷害皇后的人又怎能轻易罢手呢?”

“如果企图陷害皇后的人是别人还罢了,但若是曾丽妃的话……”韦兰琪满面忧色道:“只怕没那么好干休。”

“是曾丽妃又怎样?皇上也不能只听她一面之词。”端敏郡主气恼道:“我们可以到皇上跟前去替皇后申辩……”

卫宜宁叹了口气说道:“我觉得五姐姐说的很对,从古至今后宫的争斗都不过是后妃们借着皇上来彼此倾轧暗算,而皇上的心偏向于谁,最后多数便是谁胜出。哪怕计策并不高明,只靠诬陷谮害,也足够了。”

“对啊,郡主忘了夫子给咱们讲的骊姬谮害申生的故事了吗?”韦兰琪道:“在旁观者眼中,这把戏简直太拙劣了,可偏偏晋君就是相信骊姬,将自己的儿子杀死了。还有唐朝的那几位君主,还不都是杀自己的儿子如杀仇人一般狠绝!”

“那我们该怎么办?难道就坐以待毙吗?”端敏郡主越听越慌。

“郡主先别慌,皇后并不是没有胜算。”卫宜宁道:“如今朝廷里的几位重臣都是拥堵太子的,自然会连带着保护皇后。如果皇上真的要废后,那么前朝必定会有人站出来说话。”

“对呀,宜宁你真聪明,我怎么忘了这一点呢?”端敏郡主恍然如获新生:“只有皇上一人宠爱曾丽妃罢了,在朝臣的眼中,曾丽妃不过是个玩物而已,怎么能和皇后相提并论呢?”

“可虽如此说咱们也不能太乐观了,”卫宜宁并不觉得有什么轻松:“因为前朝的大臣们也各有心思。”

端敏郡主当即就躺倒在床上不动了。

这天晚饭后,皇后命人把卫宜宁等三人叫了过去。

皇上在这里休息了半天,早已起驾回润祉宫去了。

“今天的事想必你们三个都已经听说了吧?”皇后看了她们一眼问道:“本来我是一心求着太平安稳,不想让后宫起什么风浪的。可树欲静而风不止,如今看来,我若还是一味忍让,将来只怕会落得无立足之地。”

“娘娘,今天我们三个私下里也谈论了几句,”端敏郡主道:“觉得这件事不可能到此就结束。”

“是啊!”皇后沉沉的叹了口气说:“我觉得还会有后招。”

“那个术士呢?”韦兰琪问:“他真的是给皇上下了咒吗?”

“这件事我还没来得及细问,为了避嫌我又不能提审他。”皇后很是为难:“皇上身体不适,说过些日子再问,先叫人看着他呢。”

“我打算明日请徐妃进府来说话,”皇后看着卫宜宁说道:“顺便请她家的婷贞小姐也进宫来,我知道你们素日关系好,明天的书就不必上了,陪着她在宫中各处转转吧。”

卫宜宁答应了,明白皇后开始和朝臣们通气了。

“皇后,你可确定了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端敏郡主问。

“我也没有十足的证据证明是谁,但感觉应该是曾丽妃。”皇后说道:“毕竟现在皇上最听她的。”

“这女人的心也太黑了吧?!”端敏郡主不忿道:“活脱脱一个蛇蝎美人!自打她进宫起,皇后娘娘可从来也没有薄待她。说起来她的出身也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可皇后娘娘从来不许别人说她的闲话。谁想到她竟包藏祸心,妄图扰乱后宫,其心可诛!”

“宜宁,你也觉得是曾丽妃吗?”皇后自己拿不准主意就问卫宜宁,因为她觉得卫宜宁心思细腻人又冷静,且又处于旁观者的身份,看待事情能更清楚一些。

“就现有的这些证据来看,的确还拿不准,”卫宜宁沉吟道:“但有一点可以确定。”

“是什么?”皇后和端敏郡主连忙问。

“曾丽妃进宫的目的一定不纯。”卫宜宁笃定道:“她以丑女的身份进宫,却又不恪守本分,私下里做出逾矩的事情来,就偏偏装作无辜。如此心机深细,说她没有野心,我是不信的。”

“没错,宜宁你真是把她看得太透了,她就是这个样子的。”端敏郡主连连点头:“表面上看她好像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但事实上,她把想做的都做了。”

“除此以外,对其他人也不可以掉以轻心。”卫宜宁继续说道:“一来曾丽妃可能还有同谋,二来也不排除有人趁机落井下石。”

毕竟皇后的位子从来都有人觊觎,端只看有没有机会罢了。

“娘娘也别忘了还有太后,”韦兰琪也说:“皇上就算别人的话不听,对太后的话也一定会听的。”

皇后是太后一力扶持起来的,在这宫里太后就是皇后最大的靠山。

只要运筹的好,这场仗未必会输。

第590章 兴风作浪

590

“你说什么?那妖人还是不肯招吗?!”皇上的头痛好了,开始打起精神审讯云泊诅咒自己的事情。

“回圣上,他什么都不肯说,只是笑。”曲清在一旁无奈的回禀道。

“为何不对他用刑?”皇上听了之后很是生气。

“用过了,”曲清说道:“光大刑都已经用过六样了。”

“用刑的时候他还笑得出来?”皇上质问道。

“用刑的时候他就睡着了,”曲清说的小心翼翼:“不管怎么折磨他都是鼾声如雷。”

“如此说来,这还真是个妖人。”皇上听了冷笑道:“既如此,就先去拷问别人,总不可能这些人个个都是铁板。”

原来云泊当初之所以能入宫,是因为许多高僧的联名推荐。如今他犯了事,推荐他的那些人自然也都被抓了起来。

“奴才已然将这些人都盘问过了,他们都说是受了云泊的蒙蔽。”曲清连忙禀告道:“这云泊是在三年前来到京城的,因为他生得仙风道骨,口才又极好,且于术术上颇有造诣,因此没多久就和京城的佛道两家都混熟了,平日里他并不结交权贵,只是闲云野鹤一般随遇而安。人都以为他无欲无求,反而更加看重他了。哪里想到他实则包藏祸心,居然做出这等忤逆之事。”

“那依你看来这些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皇上问道。

“依奴才的愚见倒不像是假话,”曲清微微沉吟后说道:“毕竟这里头的风险实在太大,有些犯不上。”

“这样吧,朕下一道旨意。着令刑部介入此事,和你一起追查这件事的真相。”皇上说道:“至于其他人再关个几天就放出去吧,毕竟这些人都是各个寺庙道观里的长老,总要顾及一些体面。”

“奴才领旨,这就去办。”曲清说着退下去了。

润祉宫,孙茗茗又来拜见曾丽妃了。

“有几日没见你了,这程子在忙什么?”曾丽妃含笑问孙茗茗。

“忙着裁绢,”孙茗茗答道:“预备要送给娘娘。”

“哦?又是什么新鲜花色吗?”曾丽妃随口问道。

“是块素绢,”孙茗茗说:“没什么花色的。”

“那必定是块极好的料子。”曾丽妃神情随和,使得她妖艳的面容看上去也显得纯善极了。

“料子自然是好的,否则也配不上娘娘您的身份和美貌。”孙茗茗说着呈了上去。

“孙姑娘,你别是来的时候匆忙拿错了吧?”曾丽妃身旁的宫女见了孙茗茗呈上来的料子不由得笑了:“这块料子是足够长了,可惜也太窄了,连条裙子也做不成。”

孙茗茗送来的是一块白绫,长有十尺,可宽都不足三尺。倒像是裁剩下的,难怪宫女说她拿错了。

“没有拿错,我要送给娘娘的就是这个。”孙茗茗神色不变:“娘娘眼下用不着,将来也会用上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还没等曾丽妃说话,旁边的宫女便厉声质问起了孙茗茗:“没头没尾的送来这东西,还说娘娘将来用得着。你这是安心咒娘娘吗?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任谁看这白绫都像是自尽用的,还裁的这样窄,不往那想都不行。

面对宫女的质问,孙茗茗的神色并没有变,这倒让曾丽妃来了兴致。

“孙姑娘,你送我这白绫究竟是何意?”曾丽妃并没有动怒,她的涵养的确不错。

“我送娘娘这东西,是想让您记得杨贵妃的事。”孙茗茗挺直了脊背说道:“想当初杨妃是何等受宠,三千宠爱于一身,姊妹兄弟皆列土。可终究抵不过马嵬兵变,被赐死于马前。”

“我和杨妃很像吗?”曾丽妃笑问:“她有兄弟姐妹而我孑然一身,又何况我并不想独得圣宠,也并不敢让君王不早朝。”

“娘娘或许觉得自己和杨妃并不像,可在许多人看来,你和她是没有区别的。”孙茗茗咄咄逼人:“就比如皇后娘娘,她如今一定早就认为是您在背后陷害她。娘娘便是去解释她肯听吗?肯信吗?在皇后心中皇上宠幸你,对你言听计从,所以当皇上指责她时,她自然会以为是你挑拨的。”

“皇后是主,我是仆,她若怪我罚我,我是没有怨言的。”曾丽妃有些认命的说。

“若只是责怪和轻罚也还罢了,”孙茗茗冷笑道:“只怕是连一条活路也不会给您留的。”

“所以你送这东西给我。”曾丽妃指了指桌上的白绫。

“没错,我就是要您知道委曲求全只能换来绝路一条。”孙茗茗神色郑重。

“可我的死活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呢?”曾丽妃不解的看着孙茗茗:“你现是玉华公主的伴读,应该更盼着贵妃好才是。”

“娘娘冰雪聪明,不做皇后实在可惜了。”孙茗茗一笑:“徐贵妃是不会把我放在眼里的,我在她眼中充其量只是个臭铜商的女儿。可您不一样,从我进宫起只有您把我当人看。想必您也知道我和卫宜宁是对头,我长久受她们欺压,贵妃娘娘是不可能替我撑腰的。毕竟这么多年她和皇后两个人的关系还说得过去,并不像您和皇后之间如此紧张。”

“你倒是分析的头头是道。”曾丽妃听得津津有味:“可我是不会害人的。”

“我也并没有叫娘娘去害人,只是叫您保护好自己,不要被人算计了。”孙茗茗说道:“娘娘或许会因此厌恶于我,可我没有任何怨言。毕竟忠言逆耳,我以此来回报娘娘的知遇之恩,心中也就没有遗憾了。”

“卫宜宁是个很好的姑娘啊,虽然她现在疏远我了,”曾丽妃笑的一派天真:“你不能因为和她不对付就把我和皇后也扯进去。”

“娘娘,你以为我这是出于私心吗?”孙茗茗听了曾丽妃的话后忍不住笑了:“卫宜宁果然高明,不但皇后信任她,贵妃拿她没办法,就连您也给她如此好评,也难怪我受她的欺压了。”

第592章 听谁的?

592

五月初,卫宜宁等人依例出宫探亲。

因为端午节的缘故,这一次要在宫外待上四五天。

卫宜宁出宫前向皇后辞行,尽管还有些不放心,但以她的身份又不能说的太直白,只好略带含混地说道:“皇后娘娘多保重,可叫身边的人都警醒一些,但不必草木皆兵,敌暗我明更需沉稳,敌不动我不动。若有急变可向太后求助。”

“好,我心里有数,你们也不必总惦记着,回去好好和家人团聚一番吧。”皇后赞许地看着卫宜宁说道:“可惜我无福,没能生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儿。”

“娘娘实在太过誉了,宜宁承受不起。”卫宜宁连忙说。

在皇后面前她从不居功,永远是一副谦和从容的样子。

皇后命人给她们准备了许多礼物带回家去,又打发人将她们送出宫门。

“皇上这两天都还好吧?”皇后把曲清叫过来问话:“头痛没有再犯吧?太医给开的清补的方子可一直用着呢吗?”

曲清站在地下一一回答,说皇上这两天一切都好,叫皇后不用惦记。

“阿弥陀佛,可好了吧!”皇后听了,忍不住念了一声佛。

“另外云泊的事审的怎么样了?”皇后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他可提到了我?”

“并没有。”曲清摇头道。

“那他有没有说究竟是受何人指使?”皇后又追问道:“他一天不把事情说清楚,我的心就一直悬着。”

“他自从被抓进来之后便一句话也不肯说,”曲清一摊手说道:“负责审讯的人都熬不住了,已经换了两批了。可他还是除了睡就是笑,一句话也不说。”

皇后听了也没有办法,这件事情她不好直接过问,只能向曲清打听一些内幕,但又不便深问,怕皇上会因此怀疑自己。

早知如此,她绝不会派人找这么个麻烦进宫来,明明是出于好心,却落得一身腥。

曲清退下去之后,皇后身边的一个大宫女从外头走进来,神神秘秘地说道:“娘娘,咱们安排在那边的人说曾丽妃这些日子总是偷偷的叫御医她诊脉,每次都会把下人都赶出去,好像格外怕人知道。”

“她这是做什么?病了吗?”皇后问。

“要是真的病了,光明正大的请御医来就是,何必这么遮遮掩掩的。”宫女说道:“他还说曾丽妃这些日子不思饮食,偏爱酸的。”

皇后握着纨扇的手不由得攥紧了,果然,曾丽妃以退为进为的是让自己顺利产下子嗣,从而地位更加稳固。

由此可见曾丽妃的野心不但有,而且还很大。

“娘娘,您看这事……”这时白禄也在旁边,忍不住说道:“依奴才之见还是要尽早决断才是。”

皇后想起卫宜宁出宫时叮嘱自己的话,思忖了片刻说:“还是先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娘娘啊,这都火烧到眉毛了。要知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咱们之前可就是因为太被动了,才会处处被人牵着鼻子走。”一旁的宫女也说,原本她也算是皇后的心腹,但自从卫宜宁进宫来,她被迫退了一射之地,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不甘的,就想趁此机会立一大功。

“可是宜宁之前说……”皇后还是下不了决心。

“卫姑娘就算是聪明,可也未必句句都对,”宫女道:“说到底她还是太年轻了,手段难免会轻,下不了狠手是真的。”

“娘娘,奴才觉得就算卫姑娘说的没错,可她并不知道曾丽妃有孕的事,所以才会叫咱们按兵不动。”白禄说道:“如果咱们不趁着这事没有公布之前动手,等到以后想再动她可就千难万难了。”

“是啊,娘娘,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宫女在一旁紧催:“如今你别的不用做,只要到太后面前把前因后果都说一说,太后自然会为您做主的,到时就算圣上不愿意却也不能驳太后的懿旨。”

“是啊,娘娘,太后要知道曾丽妃是如此狐媚之人,势必会将她逐出宫去,这样虽然会让圣上一时生您的气,可以算是永绝后患了呀!”白禄道,他是真心觉得不该错过这个时机。

皇后的心已然让曾贵妃有孕的事搅得乱了套,再加上身边人的一再劝说和鼓动,让她有了动摇,只记得卫宜宁说过急难的时候可以找太后求助。

“皇后您自从成为一国之母从未犯过大错,如今便是治死一个妖妃,旁人又能说什么?”白禄和宫女都劝道:“您千不想万不想也得替太子殿下考虑啊。”

这一句戳中了皇后的软肋,曾丽妃隐瞒自己怀孕的事情,想要平安诞下皇嗣,势必有夺储之意,这简直就像是悬在太子头顶上的一把利剑。

皇后只要一想就心惊胆战不已。

“娘娘,您忘了汉朝的旧事吗?”白禄痛心疾首道:“当年若不是吕后强势,高祖可就把皇位传给赵王如意了!”

“皇后,想那吕后和高祖是自幼的夫妻,受了多少颠沛流离才辅助他成就功业。可却敌不过那定陶美人在床边的一场痛哭。”宫女道:“奴婢说句不知死的话,您和吕后尚且不能比肩,但陛下对曾丽妃的宠爱却比高祖对戚夫人有过之而无不及。真要到了要紧关头,您说圣上会如何安排呢?”

皇后猛地想起皇帝忍着头痛赤着脚下地搂抱曾丽妃的情景,那一幕仿佛已经成了一根刺,深深地扎进她的心里。

皇后已经不年轻了,又何况她对皇上早已经没了幻想,不会天真的以为皇上会顾及旧情。

曾丽妃还没有孩子的时候,皇上对她的疼爱就已经达到了无可附加的地步。倘若她再有了身孕,那更不知要宠到什么天地了。

等到了那个时候,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皇上只会越看她越不顺眼,连带着太子。

“给我换衣裳,准备去见太后。”皇后终于下了决心。

到了太后那里我只哭诉自己的难处,并不说曾丽妃一句坏话,便是太后驱逐了她,皇上想要怪我也找不到理由,时间久了,看在太后和太子的面子上,也就过去了。

第592章 听谁的?

592

五月初,卫宜宁等人依例出宫探亲。

因为端午节的缘故,这一次要在宫外待上四五天。

卫宜宁出宫前向皇后辞行,尽管还有些不放心,但以她的身份又不能说的太直白,只好略带含混地说道“皇后娘娘多保重,可叫身边的人都警醒一些,但不必草木皆兵,敌暗我明更需沉稳,敌不动我不动。若有急变可向太后求助。”

“好,我心里有数,你们也不必总惦记着,回去好好和家人团聚一番吧。”皇后赞许地看着卫宜宁说道“可惜我无福,没能生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儿。”

“娘娘实在太过誉了,宜宁承受不起。”卫宜宁连忙说。

在皇后面前她从不居功,永远是一副谦和从容的样子。

皇后命人给她们准备了许多礼物带回家去,又打发人将她们送出宫门。

“皇上这两天都还好吧?”皇后把曲清叫过来问话“头痛没有再犯吧?太医给开的清补的方子可一直用着呢吗?”

曲清站在地下一一回答,说皇上这两天一切都好,叫皇后不用惦记。

“阿弥陀佛,可好了吧!”皇后听了,忍不住念了一声佛。

“另外云泊的事审的怎么样了?”皇后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他可提到了我?”

“并没有。”曲清摇头道。

“那他有没有说究竟是受何人指使?”皇后又追问道“他一天不把事情说清楚,我的心就一直悬着。”

“他自从被抓进来之后便一句话也不肯说,”曲清一摊手说道“负责审讯的人都熬不住了,已经换了两批了。可他还是除了睡就是笑,一句话也不说。”

皇后听了也没有办法,这件事情她不好直接过问,只能向曲清打听一些内幕,但又不便深问,怕皇上会因此怀疑自己。

早知如此,她绝不会派人找这么个麻烦进宫来,明明是出于好心,却落得一身腥。

曲清退下去之后,皇后身边的一个大宫女从外头走进来,神神秘秘地说道“娘娘,咱们安排在那边的人说曾丽妃这些日子总是偷偷的叫御医她诊脉,每次都会把下人都赶出去,好像格外怕人知道。”

“她这是做什么?病了吗?”皇后问。

“要是真的病了,光明正大的请御医来就是,何必这么遮遮掩掩的。”宫女说道“他还说曾丽妃这些日子不思饮食,偏爱酸的。”

皇后握着纨扇的手不由得攥紧了,果然,曾丽妃以退为进为的是让自己顺利产下子嗣,从而地位更加稳固。

由此可见曾丽妃的野心不但有,而且还很大。

“娘娘,您看这事……”这时白禄也在旁边,忍不住说道“依奴才之见还是要尽早决断才是。”

皇后想起卫宜宁出宫时叮嘱自己的话,思忖了片刻说“还是先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娘娘啊,这都火烧到眉毛了。要知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咱们之前可就是因为太被动了,才会处处被人牵着鼻子走。”一旁的宫女也说,原本她也算是皇后的心腹,但自从卫宜宁进宫来,她被迫退了一射之地,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不甘的,就想趁此机会立一大功。

“可是宜宁之前说……”皇后还是下不了决心。

“卫姑娘就算是聪明,可也未必句句都对,”宫女道“说到底她还是太年轻了,手段难免会轻,下不了狠手是真的。”

“娘娘,奴才觉得就算卫姑娘说的没错,可她并不知道曾丽妃有孕的事,所以才会叫咱们按兵不动。”白禄说道“如果咱们不趁着这事没有公布之前动手,等到以后想再动她可就千难万难了。”

“是啊,娘娘,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宫女在一旁紧催“如今你别的不用做,只要到太后面前把前因后果都说一说,太后自然会为您做主的,到时就算圣上不愿意却也不能驳太后的懿旨。”

“是啊,娘娘,太后要知道曾丽妃是如此狐媚之人,势必会将她逐出宫去,这样虽然会让圣上一时生您的气,可以算是永绝后患了呀!”白禄道,他是真心觉得不该错过这个时机。

皇后的心已然让曾贵妃有孕的事搅得乱了套,再加上身边人的一再劝说和鼓动,让她有了动摇,只记得卫宜宁说过急难的时候可以找太后求助。

“皇后您自从成为一国之母从未犯过大错,如今便是治死一个妖妃,旁人又能说什么?”白禄和宫女都劝道“您千不想万不想也得替太子殿下考虑啊。”

这一句戳中了皇后的软肋,曾丽妃隐瞒自己怀孕的事情,想要平安诞下皇嗣,势必有夺储之意,这简直就像是悬在太子头顶上的一把利剑。

皇后只要一想就心惊胆战不已。

“娘娘,您忘了汉朝的旧事吗?”白禄痛心疾首道“当年若不是吕后强势,高祖可就把皇位传给赵王如意了!”

“皇后,想那吕后和高祖是自幼的夫妻,受了多少颠沛流离才辅助他成就功业。可却敌不过那定陶美人在床边的一场痛哭。”宫女道“奴婢说句不知死的话,您和吕后尚且不能比肩,但陛下对曾丽妃的宠爱却比高祖对戚夫人有过之而无不及。真要到了要紧关头,您说圣上会如何安排呢?”

皇后猛地想起皇帝忍着头痛赤着脚下地搂抱曾丽妃的情景,那一幕仿佛已经成了一根刺,深深地扎进她的心里。

皇后已经不年轻了,又何况她对皇上早已经没了幻想,不会天真的以为皇上会顾及旧情。

曾丽妃还没有孩子的时候,皇上对她的疼爱就已经达到了无可附加的地步。倘若她再有了身孕,那更不知要宠到什么天地了。

等到了那个时候,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皇上只会越看她越不顺眼,连带着太子。

“给我换衣裳,准备去见太后。”皇后终于下了决心。

到了太后那里我只哭诉自己的难处,并不说曾丽妃一句坏话,便是太后驱逐了她,皇上想要怪我也找不到理由,时间久了,看在太后和太子的面子上,也就过去了。

第593章 太后有请

593

到了太后那里,皇后的确如自己之前所言那般,并没有直接说曾丽妃如何如何魅惑君主,扰乱后宫,甚至威胁到皇储。

只是隐约的说了自己的担心,且把近来宫中发生的事简略的说了说,尤其是自己几次险些被冤枉的事。

“本来这些事是瞒着您的,怕您知道了担心。怪只怪我福薄,不能够服众,才会使得这后宫中越发的不太平。我深愧自己辜负了您的扶持,又怕将来有倾覆之祸。若罪只及我一人一身,我断不敢因此来叨扰太后。可一想到这关系到皇家根基,社稷安危,我无论如何也担不起这干系。为了稳妥起见,只好来麻烦太后。若让出这后位能使后宫风平浪静,我没有什么舍不得。”

“这些日子难为你了,”太后听了长叹一声说道“这些年来我因为体弱多病,早已经不问这后宫中的事情,一切都交给你去打理。我之前还庆幸,好在你和皇帝二人甚是相得,那些妃子们虽然性情各异,却还没有特别不安分的。谁想到后来竟出了这么一档子事。那曾丽妃因是敬王爷荐来的人,我也给她留了几分薄面。又想着皇上已经年过半百,于男女之事上想必也淡了。留她在身边,只要伺候皇上尽心也是可以的。”

“谁说不是呢,我当初也觉得她小心谨慎又会推拿按摩,皇上日夜操劳,身边有这么一个人服侍着没什么不好。”皇后也忙说“这话我跟旁人都不敢说,只在您老人家面前敢说一句,我不是没有心胸容不下人的人。”

“你是怎样的人我当然清楚,”太后点头说道“当初你接连诞下两个皇子,稳住了人心。这份功劳谁也取代不了。又何况你心地善良,让你做皇后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虽然皇后出身低微,但太后还是履行当初的诺言,扶她上了皇后之位。

太后心里当然也清楚,皇后的见识和才能算不得多高,但胜在心不坏。

立后当然要立贤,更何况有太子在。

后宫的事多多少少也传进了太后的耳朵,但她并没有急着插手。如今皇后求到她跟前,她若再不管就说不过去了。

“来人啊,去把曾丽妃给我请到这里来。”太后发话道“只说我有些日子没见到她了,想和她说说话。”

皇后问太后“母后,我可需要避嫌吗?”

“你回去吧,”太后说道“若是日后皇帝问起你,你只来个一问三不知就是了,有什么都往我身上推。”

“这……”皇后听了倒有些不好意思。

“你不必觉得难为情,你们虽是夫妻,他却可以翻脸不认你。”太后说道“我是他母亲,他心里便是再不愿意也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皇后于是告退了。

“娘娘,咱们这步棋可是走对了,把太后这尊佛搬出来,曾丽妃那狐狸精还不立刻就现了原形。”皇后身边的宫女窃喜道“若早如此省掉多少麻烦!”

“但愿这次事后不会再有什么枝节了。”皇后觉得心累“自古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我这一天天的提心吊胆,可真是够了。”

“娘娘今日保准能睡个安稳觉,若还有人不安分,有了这次也算是杀鸡儆猴了。”白禄也说。

“就怕不能够,”皇后苦笑一声说道“虽说太后把事情都揽了过去,但想让皇上不怪我也难。”

“那也只是一时的,等陛下气消了自然会想明白的。”宫女安慰皇后道。

“主子,太后那边的人过来请您。”一个小宫女进来禀报。

曾丽妃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叫小宫女出去回复一声她换了衣裳就去。

百顺端过来一碗药放在桌上,看了看曾丽妃问道“娘娘你真要把这喝了呀?万一太后叫您去不是训斥您呢?”

“太后从来没有叫我单独去过,”曾丽妃端起药碗闻了闻,味道很刺鼻,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而且皇后刚刚去过那里,显然去告状了。”

说完便毫不犹豫的把一碗药都喝了下去,又用清水漱了口,免得被人闻到自己服了药。

“娘娘,奴才扶您过去。”百顺赶紧搀起了曾丽妃的手。

“你不必跟着我去了。”曾丽妃甩开了他的手说“你在外头探听着,好去给皇上报信。”

百顺听了便没有跟出去,而是另外叫了两个宫女。

曾丽妃坐了驾辇来到太后的寝宫,进去后发现皇后不在那里,便知道是为了避嫌已经离开了。

曾丽妃佯装毫不知情,还像往常一样向太后请安。

谁想她跪下去之后,太后便没有让她起身。

“你是从敬王府来的吧?”太后问她。

“臣妾是敬王爷推荐的。”曾丽妃规规矩矩地答道。

“那么如今我让你回敬王府去,你可愿意?”太后又问。

“这……”曾丽妃吃惊的问“这是为何?”

“自从你进宫之后皇帝性情大变,和皇后日渐疏远,”太后毫不避讳的说“我身为太后,还能容得下你在这宫里吗?便是寻常人家,若是妾室让主人和主母不和,也应当将其逐出家门。又何况帝后乎?”

“太后,臣妾没有……”曾丽妃着急的申辩道“也并不敢挑拨皇上和皇后的关系。”

“你不必同我解释,今天你便是将天花说下来也没有用。”太后面沉似水的发话道“你这妃子当的本就名不正言不顺,不知道私底下怎么媚惑了皇上,就许你了个妃子的称号。我之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是把你当做猫狗一样的玩物罢了。谁想你竟然不安本分,在这宫里做起耗来!我又岂能容你?!”

“太后,太后!臣妾并没有做出任何不守本分的事。”曾丽妃哭诉道“我知我有错,您打我骂我都好,只求让我留在宫里能够侍奉皇上。”

“少在我面前装狐媚子。”太后冷笑道“早知道你不肯乖乖就范。我先去了你这妃子的称号,你一没功劳二未生育,凭什么就获封妃子?!”



第594章 为红颜

594

太后话音甫落,一旁的宫女嬷嬷便上前将曾丽妃的妃子服色和首饰都除了去。

曾丽妃的头发极长,此时披散下来青稠稠的好似一匹缎子。再衬趁着她梨花带雨的娇颜,更显得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看来我真是老眼昏花了,竟然纵容这么个妖精似的东西留在皇帝身边。”太后摇头道:“把她给我关起来,不许皇帝见她。等再过些日子就把她送出宫去,再也不许进宫来!”

这边百顺一直在外头等着,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就赶紧跑去御书房去找皇上。

“丽妃叫你来做什么?”皇上见百顺满头大汗地跑来便问他。

“陛下恕罪,并不是娘娘让我来的,而是奴才自作主张。”百顺说着跪了下去:“今日太后将娘娘叫了去,许久了还没回来,奴才有些担心。”

“太后叫她去做什么?”皇上也觉得有些意外。

“听说是皇后娘娘去太后那里了……”百顺欲言又止。

“你起来吧,随朕去太后那里看看。”皇上终究还是放心不下,虽然不能肯定太后会为难曾丽妃,但还是去看一看才能安心。

刚进太后寝宫就发现宫人们的脸色不太对劲,皇上心中暗叫不好,大踏步的走进来并不许人通报。

在门外就听到了曾丽妃的求告声:“求太后开恩,叫我做个宫女就行,只要能让我留在皇上身边侍奉他。如果真的将我赶出宫去,那我一定活不下去的!”

这话在皇上听来,实在是万分的深情和贴心。可在太后听来简直不堪入耳,怒道:“当真是个不知廉耻的,当着我的面尚且如此,背后更不知用什么下作手段迷惑皇上。你们快些将她拖下去!”

太后如今年纪大了,脾气已经收敛了许多。年轻时雷厉风行,是个很强硬的人。因为从年轻时候就守寡,扶持着幼子继位,很是艰辛,若无钢骨根本无法成事。

曾丽妃却说什么也不肯走,只是苦苦哀求。

皇上哪里忍得住?早一掀帘子就走了进去。

太后见了忍不住冷笑说道:“皇上的耳报神好快,我记得你已经有几日未来我这宫里请安了吧。”

太后先发制人,皇上只好陪笑上前请安,说道:“儿臣近几日忙于政务,没能天天过来给母后请安,实在是儿臣的不对。”

“皇帝忙于国事这自然是对的,不来请安也无妨,”太后神情缓和下来不少,说道:“不过为着一个女子就放下公务赶过来,这也有些不大妥当吧?”

“儿臣并不是为她来的,不过是凑巧而已。”皇上说道:“看着今日天气实在好,想陪您去御花园逛逛。”

又对跪在地上的曾丽妃道:“还不快起来回去,休在这里惹太后生气!”

太后见如此,知道皇上有意护着曾丽妃,若真叫她回去了,以后想再收拾她就难了。

便开口道:“不许她走!皇帝你来得正好,省的我派人再去请你来。这个人我不许你留她在宫中,立刻给我逐出宫去!”

“母后,她究竟是哪里做的不对,惹您如此生气?”皇上在太后面前自然要陪着小心,他又想留下曾丽妃,便得先把话题扯开:“您当心气坏了身子,这事交给我或者皇后来办就好。”

“皇后?这后宫的哪一个不是叫她拿下马来的?”太后冷笑道:“皇后如今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还敢治她的罪?!”

“母后这话是听谁说的?”皇上正色道:“简直是一派胡言,您可不要被蒙蔽了。”

“是真是假皇上心里清楚,”太后道:“我起先还不信,但看你这么回护她,可见传言不是虚的。”

“陛下,”曾丽妃轻轻地拽了拽皇上的袍脚,哀求道:“太后说的对,您不要为了我争辩。”

皇上看她面色苍白,形容凄惨,早已心疼成一片了。

可在太后看来,这分明就是以退为进的手段。

这样的女子是最可怕的,因为男人总觉得她体谅懂事,处处受人欺负,殊不知她早已把别人逼上绝路了。

“母后,儿臣求您饶她这一次吧!”皇上实在不忍心自己心爱的女人受苦,放下九五之尊来恳求太后。

却不知他越是如此,太后的怒火便越是高涨。

“来人!把她这张狐媚子的脸给我毁了!只要她肯,毁容后可以不将她逐出宫去,继续留在皇上身边服侍。”太后吩咐道:“她不是以丑女女身份入宫的吗?就让她名副其实好了!”

“母后……”皇帝心胆欲裂,曾丽妃则啜泣着往后缩。

“还杵着干嘛?!没听到我的话吗?!”太后喝命身边的人:“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几个人上前抓住了曾丽妃,皇上还在向太后求情。

挣扎中曾丽妃大声喊疼,众人起初以为她是在装腔作势,直到发现她的裙底一片血污,才停了手。

曾丽妃面白如纸,惨兮兮的趴倒在地上。

皇上将她抱了起来,焦急的问她:“爱妃,你这是怎么了?”

“皇上……救我……”曾丽妃气若游丝,身下还不断地流着血。

“快叫太医!快去!”皇上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大声喊道:“把太医都叫来!”

不一会儿,太医院今日当值的十几个太医都被叫了来。

看曾丽妃的样子,不需要号脉就知道她是流产了。

“回太后皇上的话,丽妃娘娘如今怀有两个月的身孕,胎相未稳,加上有外力的刺激,所以流产了。”太医回禀道:“如今得赶快止血,否则失血过多会有性命之虞。”

“她有了身孕为什么不早说?”太后也没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便是打死一千个个曾丽妃也没什么,可若她怀着皇嗣就另当别论了。

“那就赶快止血!”皇帝对御医大吼道,两只眼睛都已经烧红了。

“这这里只怕不太方便,还是回娘娘的寝宫去吧。”一个太医说道:“臣等这就开方子,等把娘娘安顿好,药也差不多快熬出来了。”

皇上听了,立刻抱着曾丽妃站起身,甚至顾不得向太后告辞。

第595章 调整计划

595

永河的一艘画船上,卫宜宁正在跟钟野说话。

“钟公爷,我将祖母和宏安都托付给您了,一旦宫中有变,你就把他们带走藏起来。”卫宜宁道:“千万不要留在京城。”

“宫中此时已经这般凶险了吗?”钟野皱眉道。

“现在还说不好,但愿是我小心太过了。”卫宜宁微笑着说:“你是知道我的,失去过太多亲人,早已变成惊弓之鸟了。”

“你放心,这些日子我哪也不去,一定会保护好你祖母和宏安的。”钟野慨然允诺:“你自己在宫里更要小心。”

“公爷都不阻止我吗?”卫宜宁笑问。

若换做别人,多半会劝卫宜宁找个借口不再进宫去,但钟野却只叫她多加小心。

“你认定的事情怎么会轻易改变?我只尽自己所能帮你罢了。”钟野当然不愿卫宜宁涉险,但若因危险而退缩,那又怎会是他心中的卫宜宁呢?

“多谢公爷成全。”卫宜宁说着举起酒杯敬钟野,她今日特地将钟野约出来,是因为料到后宫中会有一番激烈冲突,到时不知结局如何,须得提前防备。

因为父仇未报,她不可能离开,但祖母和弟弟须得托付给可靠的人。

“宜宁,你回宫后打算怎么办?”钟野一饮而尽,把酒杯放在桌上问卫宜宁。

“我打算从徐知惜下手,”卫宜宁神色如常,尽管这话在旁人听来实在太过意外:“徐知惜的死加剧了皇后和徐贵妃之间的矛盾,同时也让徐家人恨上了我,甚至不惜派刺客刺杀。也是在徐知惜死后,后宫开始闹鬼,才又牵出后来的巫蛊之事。所以说徐知惜的死是一个重要的关节。”

“可徐知惜已经死了几个月了,并且早已经下葬了。”钟野说道:“如今再想翻出来还能有线索吗?”

“后宫不同别的地方,如果对方不出手,我突然发难是不行的。”卫宜宁说道:“我要想摔倒对方需的他伸出手来,我现在只希望皇后能够再稳一些,不要把刀柄送到别人手上。”

卫宜宁的话刚刚说完,韦家的一个仆人便匆匆忙忙的上了船。

是韦兰琪让他给卫宜宁传话:“曾丽妃被太后申斥,已经小产。”

卫宜宁听了忍不住叹了口气说:“看来皇后终究还是没能忍住。”

“这样做只会将皇上激怒,凭着男人的本性必会将曾丽妃护的死死的。哪怕是太后再出面,只怕也无力回天了。”钟野大摇其头。

“钟公爷说的有理。”卫宜宁表示赞同:“我和五姐姐得快些回宫去,只能失陪了。”

“千万要小心,”钟野忍不住又叮嘱她:“不要太冒险。”

卫宜宁郑重的点点头下船去了。

钟野望着她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卫宜宁和韦兰琪回到宫里,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就去凤仪宫了。

皇后见到卫宜宁的第一句话就是:“现在可怎么办啊?”

“曾丽妃性命如何?”卫宜宁问。

“她现在还昏迷着。”皇后道:“但血已经止住了,应该不会丧命。”

卫宜宁和韦兰琪对视一眼,这才是最糟糕的情况,倘若曾丽妃死了,皇上尽管悲痛愤怒,但也终究无济于事了。

偏偏她只是流了产,算是伤了,只会让皇上更心疼,太后皇后自觉理亏。

可事已至此,说再多也没用了,卫宜宁只好温言安慰皇后道:“娘娘先别着急,事情还有的回旋,咱们静下心来好好打算打算。”

“好孩子,你一定要帮我想想办法。”皇后听卫宜宁如此说,简直像是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一般。

“娘娘,现在陛下的态度未明,我们只能做最坏的打算。”卫宜宁分析道:“原本我还想着从徐知惜的死入手,但现在情况有变,只能将原计划改动了。”

“徐知惜的死怎么了?”皇后不解道。

“这个以后再说,”卫宜宁跳过这个话题,说道:“娘娘,你得先找一位可靠的太医来。关于曾丽妃流产的事,我们得好好参详。”

“宜宁,你是怀疑曾丽妃流产的事有蹊跷?”韦兰琪问。

“我不能肯定,因为没有证据。”卫宜宁道:“所以我们首先要确定曾丽妃流产是否是太后导致的,为什么曾丽妃要对自己有孕的事加以隐瞒?又为什么那么凑巧,太后把她叫去她便流产了。”

“如果能够证明不是因为太后的训斥而让她流产的,那就太好了。”皇后说道:“如此陛下就不会在心里怪太后了。”

“回去的这些天,我把近来宫里发生的事都细细的想了几遍。”卫宜宁道:“既然我们在明敌人在暗,又不确定敌人都有谁。那么我们便趁此机会一一试探好了。”

之前她们已经把有嫌疑的人都列了出来,接下来一一试探过去,让他们露出真面目。当然,也不能排除藏得极深的人有可能还挖不出来。

“好,在太医院中我最信得过的是孙太医。”皇后道:“去把他请过来吧!”

“还有,我需不需要过去探望探望曾丽妃呢?”皇后又问。

“依我看还是别了,”卫宜宁道:“免得皇上说出些过激的话来,反倒不好收场。”

“也好,那我就先不去了,反正之前已经叫人送了补品过去了。”皇后觉得这种情况非常可能,她也的确没有勇气去面对盛怒的皇帝。

不一会儿,孙太医到了。

曾丽妃流产那天他并没有在宫里,只是时候听同僚们说起当天的情形。

“孙太医,我问你,曾丽妃流产的原因究竟是什么?”皇后问:“你们是如何确定的呢?”

“启禀皇后,当天给丽妃娘娘诊脉的太医说丽妃娘娘怀有俩月身孕,但受了刺激导致流产。”孙太医道:“这个是通过号脉就能号出来的。”

“那能否通过号脉来确定是哪种外力刺激导致的呢?”卫宜宁问。

“这个可就不好判断了,”孙太医摇头道:“一般都会问病人最近吃了哪些食物或者服用了哪些药品,又或者是磕了碰了之类的外伤。我们的法子是望闻问切,这切字可是排在最后的。”

第956章 巧舌如簧

956

就在卫宜宁回宫后不久,孙茗茗也回来了。

她也听说了曾丽妃流产的事,这么一个绝好的机会,她一定要出手。

于是就有了硬闯润祉宫的戏码。

“何人在外喧哗?!给我打出去!”皇上正握着曾丽妃的手满怀愧疚,曾丽妃还昏睡着,面色苍白如纸。

“陛下息怒,是玉华公主的伴读孙姑娘,”曲清道:“她听说娘娘病了,便要进来探望,奴才这就请她出去。”

“不要让不相干的人进来,”皇上道:“丽妃现在需要静养。”

曲清出去后对孙茗茗道:“孙姑娘你快回去吧!娘娘这会儿睡着呢,你不要进来了。再说陛下已然动怒了,你再不听劝,可就要挨罚了。”

“曲总管,我是有要事要禀报皇上,请您代为传达。”孙茗茗不死心道:“您要相信我!”

“好姑娘,什么事也等娘娘好转了再说吧!”曲清道:“你可要知好歹。”

曲清在这边劝着孙茗茗,百顺见了悄悄地到这边来对皇上说:“不该奴才多嘴,这孙姑娘对娘娘倒是一片赤诚,只是说话太直率了些。前些日子他还劝娘娘要小心皇后,被娘娘好生训斥了一通。”

“她为何要这样说?”皇上也觉得奇怪。

“谁知道呢?”百顺摇了摇头说:“那天她说的话实在是太吓人了,奴才们吓得都不敢听。可……”

“什么?”皇上问,关于曾丽妃的事,他都想知道。

“可现在想来,她的话里似乎有话,奴才倒觉得这孙姑娘好似知道些什么。”百顺小心翼翼地说道。

“既如此,叫她进来到外间问话。”皇上道:“你们好生在这里守着娘娘,万不可懈怠。”

曲清正要把孙茗茗往外赶,里头就出来人叫她进去。

“你知道些什么?”皇上见了孙茗茗直接问道:“要如实讲来不许撒谎。”

“民女不敢欺瞒圣上,”孙茗茗叩首道:“因为丽妃娘娘待我不薄,我便劝她要多加小心,不要被人算计。娘娘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听我的,还自称与人做妾心甘情愿。”

“你为什么劝她要小心?”皇上问道:“你怎么知道会有人要暗算她?”

“民女一直都知道,”孙茗茗把心一横说道:“只是这些事太过耸人听闻,且又牵涉众多。”

“你说就是,”皇帝发话道:“只要你是真心为了丽妃,朕免你的罪。”

“多谢陛下!”孙茗茗心中暗喜,丽妃果然是皇帝的软肋。

“卫宜宁流放在边境多年,她是个很有本领的女子,不但骑**湛,更懂巫术,”孙茗茗说道:“之前宫里头闹鬼,就有许多人找她画符保平安,不过不是所有人都能讨到她的符。其实早在她被选为伴读的时候,就有许多人表示疑惑,她出身低微,智勇公府也已被除爵,她却还能够进宫来,若是没有些本事怎么可能?”

“你的意思是皇后看中了她的本事?”皇帝问。

“这点民女不敢妄测,”孙茗茗道:“但是她刚进宫就刻意的讨好刘才人和庆华公主,我当时是庆华公主的伴读,所以对这点很是清楚。但慢慢的,我发现刘才人的病越来越重,庆华公主的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我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也曾劝过公主几回,但这卫宜宁实在是太会笼络人心了,让公主死心塌地的信她,反倒认为我挑拨是非。

紧接着刘才人的寝宫失火,又是卫宜宁冲进火海救她,虽然最终没能救回刘才人的命,但卫宜宁也因此获得了圣上的嘉奖。

后来就发生了香囊的事,徐知惜因此丧命,卫宜宁毫发无损。转过年来我们都回宫,庆华公主就得了天花。而卫宜宁那时也得了天花。

众人都说是卫宜宁将天花传给了庆华公主,但皇后力压此事,不许人议论。后来便有了庆华公主的棺椁受诅咒之事,人都说那是血咒,目的并不在于诅咒庆华公主,而是诅咒与她血脉相关之人。那时刘才人已经亡故,与庆华公主血脉相关之人最近的就是陛下了。”

“你的意思是那卫宜宁刻意接近刘才人和庆华,为的就是害死她们,继而诅咒朕?”皇上听懂了孙茗茗的意思。

“是与不是,还请陛下定夺,但我想说,如果是巧合也未免太巧合了。”孙茗茗道:“皇后娘娘十分倚重她,什么事都同她商量,甚至有很多人私下里都传言皇后想要把她许配给二皇子做侧妃。这卫宜宁何德何能?”

“你的意思是皇后利用她来谋害朕,然后再许给她好处?”孙茗茗的话又勾起了皇帝以前的疑心,钦天监所云的阴星妨主,一次又一次的巫蛊之事,想要让人没有疑心是不可能的。

“丽妃娘娘本是个天真烂漫之人,从不邀宠倨傲,在皇后面前也是谨小慎微,总以奴婢自居。可是却一再遭人暗算,不过是有人见不得陛下好,所以想要将娘娘除去,好令陛下伤心毁体。”孙茗茗鼓动着三寸不烂之舌,生生把卫宜宁说成了妖魔。

“这卫宜宁最是心狠手辣,心机深沉。”孙茗茗接着说:“她回到智勇公府,卫家不上两年就家破人亡。卫宗镛的妻妾儿女,死法要多怪异有多怪异。她进宫后,后宫便开始不太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陛下,我所说的话句句属实,您可以向别人求证。

我因为知道她的底细,所以总是被她排挤。好在我的运气不算太坏,关键的时候,贵妃和丽妃娘娘都曾伸手帮过我。我心存感恩,想要回报万一。因此便多次规劝丽妃娘娘要小心,可娘娘实在太痴心了。不肯为陛下添一点烦难,才落得被人暗算。”

“你说的事我会命人核实的。”皇上说道:“总要弄个水落石出,给丽妃一个交代才是。”

“多谢陛下给民女一个自陈的机会。”孙茗茗又磕了几个头:“娘娘吉人自有天相,上天会保佑她的。”

第597章 自证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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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自那日申饬了曾丽妃后便病了,她本来身体就不好,再加上怒气攻心,又担忧皇帝从此耽于美色,晚节不保。

想起往日的艰辛,今日的混乱,心里五味杂陈。

年迈之人如何经得起这些?因此一病不起。

皇帝既要尽孝,又放不下曾丽妃,每日最少到太后寝宫探望两次,又不敢长时间的离开曾丽妃。还要勉力处理政务,也是左右支绌。

而曾丽妃自从醒过来之后便再无笑容,无论皇帝怎么哄怎么求,她只是呆着一张脸,一副哀莫大于心死之状。

但她不哭也不闹,也不怨恨任何人。

好容易开了口,却是请求出宫去,说自己若再留在宫中,只怕还会给太后皇后造成困扰。连同皇上也要跟着操心,这实在违背了她的本意。

皇上自然是不肯答应的,曾丽妃就是他的命,若她走了,自己的心也死了。

曾丽妃苦求无用,便干脆绝食。

她因为流产失血过多,已经憔悴的不成样子,还不肯吃东西,简直快把皇帝逼疯了。

皇上早就窝了一肚子的火,因为太后的缘故又不能公开责问皇后,于是便把气都撒在了卫宜宁的身上。

因为孙茗茗说卫宜宁是皇后的军师,皇后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她筹划的。如果依照皇后平时的性格,绝对不会对曾丽妃发难。可因为身边有人挑拨,才会到太后跟前去告状。

皇上对卫宜宁原本印象还不错,但因为曾丽妃的事嫌恶之情顿生,何况他原本也觉得卫宜宁的确是一个心思深沉的人。

于是皇上决定亲自审问卫宜宁,如此即便不能直接对皇后发难,也可起到杀鸡儆猴之用。

“朕要亲审卫宜宁,你可敢做首告?”皇帝问孙茗茗。

孙茗茗早已经跟三皇子通过了气,三皇子十分赞赏她的做法,因此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在孙茗茗看来富贵险中求是再正常不过的,更何况这一次是替曾丽妃出头,身后的靠山可是皇上。

如果这次能成功,她将获得数不清的好处,既然如此,她当然甘愿冒险。

于是在皇后这边都不知情的情况下,皇帝到了凤仪宫,并命人将卫宜宁传了来。

皇后觉得情况不妙,想要说什么,一看皇上的神情,便又打住了。想看看具体的情形,再设法为卫宜宁求情。

卫宜宁到了以后大大方方地向皇上皇后见礼,没有丝毫的慌乱。

“卫宜宁,如今有人到朕的跟前告发你,”皇帝在上说道:“说你包藏祸心,迷惑皇后,行巫蛊之术,谋害于朕,你可知罪?”

皇后一听皇帝列数卫宜宁的罪状,当即就坐不住了,这表面是在说卫宜宁实则指向的是自己。如果卫宜宁认了罪,那不就等于昭告天下是自己企图谋害皇帝吗?

“民女冤枉,这些事我从没做过。”卫宜宁不卑不亢,她生得柔和温润,尤其是态度永远温和有礼,哪怕是面对如此险恶的诬陷,也并不急躁气愤。

“这样吧,我把原告叫来,让她和你对质。”皇帝开口道。

“陛下要亲审民女?”卫宜宁问。

“不错,还有皇后。”皇帝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皇后。

这句话的意思可作两种解释,一是皇帝要亲审卫宜宁,同时还要审问皇后。第二种就是皇帝和皇后一起来审问卫宜宁。

因此皇后听得心惊肉跳。

卫宜宁眼帘微微低垂着,像是在思索,很快又抬起头来说:“既然这样,不如多叫几个人来陪审,毕竟我是郡主陪读,免得皇后偏袒于我。”

皇上没想到她会提出这个要求,但皇后却知道卫宜宁要做什么事一定有她的道理,于是忙说:“陛下,这可不是小事。不如把陈淑妃和徐贵妃都叫过来,丽妃妹妹身体不适就免了吧。”

皇上想想也觉得这主意还不错,既然要杀鸡儆猴不如多儆几个。

于是便把几位妃子连同皇子公主郡主都叫了来听审。

徐贵妃本来是被禁足的,也被请了出来。

丁内监知道皇上亲自审讯卫宜宁,自然高兴,说道:“这下那个臭丫头可以真的要玩儿完了,也算是给知惜小姐报了仇。”

“别高兴太早,”徐贵妃冷笑着提醒他:“就算弄死了她,皇后也不可能这么容易就到台。咱们到那儿去就是看戏的,千万别往里掺和。”

等到人都到齐了,皇上便吩咐人把孙茗茗叫了进来。

孙茗茗作为原告,到了这里之后便把之前在皇上面前说的那一大篇话又说了一遍,不过这次只说卫宜宁,并没有提及皇后。但还是听得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丁内监在一旁听了暗暗挑了挑眉,心说看不出这孙茗茗罗织罪名的本事还真有一套,这些事情虽然不是真的,可叫她这么一说,竟挑不出什么大错儿来。

“孙姑娘给我安排下这么多的罪行,不知可有证据?”卫宜宁问孙茗茗,脸上还带着笑意。

“她没有什么有力的证据,不过你若无法自证,便是有罪。”皇上开口道:“光喊冤枉是没用的。”

“陛下,这也太……”皇后觉得皇帝的要求实在有些过分了:“若都是这样,随便编一套话出来诬陷人,那成什么了?”

“这是朕的意思,皇后似乎很是不满,是不是觉得朕这样做很是欺压人呢?”皇上冷笑着说。

皇后终究还是害怕皇帝的,她知道皇上现在满心怒气,而且最想惩治的人是自己,她不能不计后果,因为她身后还有太子。

皇帝耍赖不讲理,可谁也不能当面指责他,毕竟君威不可犯。

看皇后不再说话了,皇上便向卫宜宁说道:“你若是不能拿出证据来,那么就算你认罪了。这等重罪,是要诛九族的,朕不想多杀人,只杀你一个就是了。”

“陛下,孙姑娘知道的多,我知道的也不少。”卫宜宁一派从容:“据实讲,我进宫的确另有目的,并非只是为了做郡主的伴读。”

第598章 栽赃谁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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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所以进宫来,是为了还我父亲清白,”卫宜宁缓缓说道:“当年他被人诬陷,说他在国孝期间淫辱宫女。那个宫女原本是卫家的侍婢,名叫柔奴,进宫后侍奉明贤太后。可因为她年轻貌美,被宫里的一个太监看上了,非要与她对食,她不肯。但那太监苦苦相逼,甚至威胁于她。

因为那时候我父亲身为智勇公爵,每日要到宫中吊丧,柔奴便想我父亲讨个主意。

那太监以为柔奴想要借机出宫去给我父亲做妾,他妒恨相加,将柔奴害死,伪装成上吊自缢的样子。又设下圈套,把我父亲诓来,然后又假装撞破,声张起来,害得我父亲有口难辨,担下了莫须有的罪名。”

虽然皇上本是要治她的罪的,但听了卫宜宁这一番话也感到好奇,当年卫宗钊的事他还有印象,便追问道:“这个内监是谁?”

“是添禧宫的总管丁内监。”卫宜宁道。

“你放……”丁内监听卫宜宁说出自己的名字,不由得大怒,他的确参与了谋害卫宗钊,但逼宫女对食却是子虚乌有。有些人就是这样,他们可以随意的颠倒黑白草菅人命,但若是有一点污水泼在他们身上,那必会如被剁掉尾巴的猴子一般上蹿下跳。

不过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徐贵妃给制止了。

“皇上,这卫宜宁就是个妖女,她满口胡说,您可千万不要信呀!”丁内监说着跪下来直磕头。

“陛下可允许我把话说完吗?”卫宜宁抬起头问皇上,她眼神清澈明亮,有股摄人心神的力量。

“丁昆你先闭嘴。”皇上发话道:“听她把话说完。”

“丁内监说我冤枉他,那当初为何如此凑巧,偏偏是他发现我父亲在翠铭宫逼死了宫女?”卫宜宁道:“他又不是翠铭宫的人,我进宫的时候,曾经找到当年和柔奴一起供职的春荷姑姑。她说丁内监当时的确频频地骚扰柔奴,令其苦不堪言。可惜春荷姑姑在不久前落井而死,已经无法出来作证了。”

“你连证据都没有,根本就是诬赖好人!”丁内监道。

“你若不能自证清白,那便是有罪。”卫宜宁定定地看着丁内监道。

“你……”丁内监好悬没被怼得背过气去。

这是皇上的话,他若敢说卫宜宁胡说八道,就等于在骂皇帝。

“更何况我并非没有证据,我这里有一张证词,是卫宗镛出京前写下来的,上面有他的签字画押。他告诉我说自己之所以能坐上智勇公爵的位置,是因为丁内监主动找到并暗示他可以帮他除掉我父亲。他求之不得,还给了丁内监许多好处,”卫宜宁说着,指着丁内监腰上佩戴的一块鹤鹿玉佩道:“这东西本来就是我家的,连卫宗镛也不知道里面的机关。但我父亲告诉过我,将这玉珮的两面拓印下来,一面是个和字,一面是个乐字。如果不是卫宗镛贿赂你,卫家的东西如何会在你的身上?”

“这,这玉佩是奴才自己买来的,并不是谁送的。”丁内监分辩道。

“还有一件事,刚刚孙茗茗提到了徐知惜的死,”卫宜宁不理丁内监继续说道:“前些日子我出宫的时候遇见了一个人,知道了一些事。于是知道徐知惜的死并不那么简单,而是另有隐情。”

“你什么意思?”徐贵妃一听徐知惜的事也不淡定了:“你有什么证据?不可信口胡说!”

“我认识一位神医,他说前些日子和朋友喝酒的时候,对方送了他一件小玩意儿,是一只精美的香炉。神医发现这香炉里焚的香有些奇怪,不是寻常的香料。而是可致人沉睡的周娘子香,这种香很少见,所以一般人不认得。神医于是问他的朋友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这只香炉,他朋友因为醉酒说了实话,这香炉是他从含嫣阁偷拿的。他是刑部的仵作,徐知惜的尸格就是他填的。”卫宜宁说道:“徐知惜自缢而死,身上没有挣扎的痕迹,也没有丝毫外伤,更没有中毒。不过仵作虽然判定她是自尽,却也有些疑惑,因为她死得太安详了。哪怕颈骨折断都没有挣扎,这是有多想寻死啊!

可惜这仵作不认得周娘子香,思来想去还是判定徐知惜是自尽。而卢神医从香灰判断出所焚的香料,知道一个昏睡極深的人怎么可能上吊呢?这香炉和香如今都在卢神医手上,想要查证没有丝毫难度。

我想起徐知惜死的头一天晚上,我原本是想找她和解的,但还没走到门前就见丁内监进去了,所以我就转身回去了。

想起柔奴的死,和徐知惜极其类似。我很是怀疑丁内监故计重施,至于他为何要害徐知惜我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可以问问含嫣阁的宫女,那天晚上丁内监是否是最后一个去探望徐知惜的人?”

“你简直含血喷人!”丁内监大叫:“定是你偷出了香炉,又编出什么周娘子香来骗人。”

“卢神医说过了,若是吸入大量的周娘子香,且不久死亡的人,死后的骨头会泛绿色,这个也不难查证。”

“徐小姐就算是为人所害,那也绝不是我。”丁内监道:“我对贵妃娘娘忠心不二,又怎么会害徐家人?”

“那你就自证清白好了,”卫宜宁平静的说:“看看能不能推翻我的证据。”

卫宜宁看了一眼徐贵妃,又看了看西北方向,徐贵妃尽管极力忍耐,但脸色还是变了变。

“你休得吵闹,孰是孰非圣上会有论断的。”徐贵妃对丁内监说,丁内监于是低垂了头不再说话。

“再来说庆华公主的事,”卫宜宁接着说:“我和庆华公主先后得了天花,有趣的是,竟然有人在此期间企图下药害我。皇后娘娘和徐贵妃都是知情的,但查来查去,只是将丁内监的徒弟刁虫儿推出来顶了罪。其实是丁内监知道我进宫的目的,所以早就想把我除掉。我在宫外并未接触到任何天花病人,就算我出于某些不能告人的目的想害庆华公主,也不可能拿自己做赌注。毕竟我哥哥就是得天花殁的,五岁的我眼睁睁看他病死在母亲怀里,那种恐惧是一辈子都抹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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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9章 继续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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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听完了卫宜宁的话,想了想说道:“你方才的一席话听上去虽也没什么大漏洞,但我觉得就算是丁昆想要除掉你也没必要杀了徐知惜,以常理推测,这样做也未免太过了。毕竟人命绝非小事,万一漏了破绽他可就万劫不复了。”

“他这么做,除了想要加剧我和徐家的矛盾之外,可能另有目的,”卫宜宁道:“比如徐知惜知道了他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他怕徐知惜把这些说出来,所以决定杀人灭口。”

“卫宜宁,你这样想当然而也太过分了。”丁内监实在忍不了:“我还可以反过来说是你害死了徐小姐反而栽赃到我身上的,毕竟你怀疑我害过你父亲,这样岂不是更能说得过去?”

“据我所知,你在宫外有一处私宅,”卫宜宁不想只在口头上讨便宜,虽然她这次借着皇帝惩治自己的法子来拉丁内监下水,但最后能不能判定他有罪,还得靠实打实的证据:“那宅子表面不显山不露水,但其实占地极广。里头装饰的异常华丽,更有十几名良家女子充作你的姬妾。太祖有令:内监不得封四品以上官职,不得结交外官、不得私设外宅、不可役使奴仆,犯者凌迟处死。”

卫宜宁的话还没说完,丁内监的脸就已经变得惨白。

他的这处外宅十分隐秘,就连他的两个徒弟都不清楚,卫宜宁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件事还是钟野发现的,那次他在郊外羞辱了丁内监之后,知道他不可能如此狼狈就回宫里去。必定会找一个地方收拾一番再进宫,于是便在他后面悄悄地跟着。

见丁内监来到了一处宅院,进去后过了好几个时辰才出来,再出来的时候又收拾的光鲜整洁,新换上的衣衫鞋袜十分合体,俨然就是他自己的。

钟野于是留了心,一连几天都在这里蹲点,又在夜里的时候翻墙进去查探过,最后终于确定这里就是丁内监的外宅。

其实皇宫中的大太监们拥有外宅也并不鲜见,虽然这是违法的,但下不举上不究,也没有人过问这些事。

皇上平时更不可能过问这些事,如果不是他要亲自审了卫宜宁,卫宜宁也不会有这样一个机会把丁内监不可告人之事说出来。

但已经说出来了,皇上也已经听到了,不查是说不过去的。

于是皇上就差曲清到宫外去查抄丁昆的外宅,连同卫宜宁之前说过的刑部仵作及卢神医等人都要过问一遍,查清卫宜宁所说是否真实。

丁内监到此时已经绝望了,他知道恳求皇上也没有用。只是用一双眼死死地看着徐贵妃,想让她念及多年的逐步主仆情分替自己说句话。

徐贵妃却只是轻微的摇了摇头,事已至此,卫宜宁在告发丁内监的时候不谈及自己,就已经十分侥幸了。

虽然她知道丁内监不可能杀徐知惜,但就算除去这一条,丁内监也活不了了。

不久后曲清就带人查抄了丁内监的外宅,从里面不但搜出许多金银细软、十几名良家女子,更有许多和外职官员往来的书信。

徐贵妃跪下来向皇帝请罪,毕竟丁内监是她手底下的人。

但她话里话外都一再表明自己不知丁内监的所作所为,如今才知道他居然背地里做下这么多坏事。

皇帝也没有出口责怪她,只是命人将丁内监收押起来,详审结案后量刑定罪。

“卫宜宁!你不得好死!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丁昆被拖下去的时候,声嘶力竭地唾骂卫宜宁。

卫宜宁连眼皮都没撩一下,既无大仇得报的欣喜激动,也未见伤感落寞。

此时皇后和端敏郡主等人也暗暗松了一口气,皇上收审了丁内监就表明卫宜宁的嫌疑基本上被洗清了。

孙茗茗原本是首告,但现在已经不像之前那么淡定了。

卫宜宁通过丁内监已经洗清了自己的大半嫌疑,她原本的打算是在众人面前将卫宜宁妖魔化,如果皇上治了她的罪,那么就可以此进一步做文章,说她是替皇后做事,通过诅咒皇帝来让太子践祚。

可现在似乎不能够了,但是也不要紧,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她在心里如此安慰自己。

只要皇上继续宠爱曾丽妃,她就还有机会。

果然,皇帝说道:“孙茗茗,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卫宜宁如今可是一一辩解过了。”

“是民女臆测错了,”孙茗茗道:“所以杯弓蛇影越看越像,我也是一心为了回护曾丽妃才犯下这种错误,还请各位见谅。”

“卫宜宁,你怎么说?”皇帝又问卫宜宁。

“我看着孙姑娘就想起一句话。”卫宜宁浅笑道:“贼喊捉贼。”

“你这是什么意思?也想要攀诬我吗?”孙茗茗刚刚可是亲眼见识了卫宜宁是如何治倒丁昆的。

“丽妃娘娘小产之事,依我看你逃不开嫌疑。”卫宜宁道:“众人皆知你常常去润祉宫请安,若是伺机做些手脚当然很容易。”

“你凭什么含血喷人?我怎么会害丽妃娘娘?!”孙茗茗几乎要跳起来:“我知你恨我在皇上面前刚发你,但你要说我害丽妃娘娘那是绝无可能之事。”

“关于小产之事我曾请教过太医,虽然丽妃娘娘是在太后寝宫开始腹痛的,但不排除她在到那里之误服过导致流产的药物或食物。”卫宜宁道:“因为除非有直接的推上或踢打,否则不会那么快就见红滑胎。”

“说的那么笃定,你又不是大夫。”孙茗茗表示不服:“凡事都该有个动机,你说我害丽妃娘娘,那我的动机是什么?”

“你的动机我尚不十分清楚。”卫宜宁道。

孙茗茗听了得意的冷笑,既然连机都没弄清,又凭什么诬赖自己呢?

看来卫宜宁也不过是想吓唬自己,让自己心虚害怕而已。

“皇上皇后,各位娘娘,我想请一位御医来,”卫宜宁恭谨地说道:“给孙姑娘号号脉。”

第600章 大逆转

600

“给我号脉?”孙茗茗觉得莫名其妙。

但很快她就觉得有些心慌,该不会那么巧吧?

她不由得看向卫宜宁,对方沉稳如斯让她心中的恐慌渐渐扩大,卫宜宁的心机实在是太深了,她乍看像一泓清泉,实则深不可测。

这时卫宜宁又说:“稳妥起见,还请各位公主郡主回避,免得一会儿牵扯起尴尬事,污了各位小主的耳朵。”

她这么一说,孙茗茗猛地想起就在昨天,她在宫里散步的时候险些被一个面生小太监撞倒,那人当时扶了自己一把,一只手就握在她的手腕内侧,似乎是在把脉一般。

只不过她那时候满心都在想着怎么样把卫宜宁置于死地,根本就没将那件事放在心上。

难道那个人发现了什么?

孙茗茗越想越怕,尽管她努力忍着,却还是不小心泄露出一丝慌乱。

卫宜宁的要求虽然有些奇怪但并不过分,宫里有的是御医随便叫一位过来就是。

当然,为了保险,皇帝叫了两位太医过来。

两个太医一前一后给孙茗茗号过了脉,谁都没说话。

直到皇上问:“怎样?如实讲来。”

这两个人才对视了一眼,一起说道:“回禀圣上,这位姑娘是喜脉,从脉象上看,有孕已两月有余。”

“什么?!”在场的所有人除了卫宜宁,其他人的神色都变了。

孙茗茗瘫倒在地上,像是一条被扔到岸上的鱼,心慌气急,却还不断地摇着头喃喃自语:“不可能,怎么会?”

她和三皇子两个人偷情已久,但她每次都是按照稳婆传授的法子避孕,不过因为她月信从来都不太准,时常两三个月一次,早都习以为常了。

又何况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不是说有孕的人都会有种种反应的吗?

“孙茗茗,你好大的胆子!自己秽乱宫闱,竟然欺哄到了朕的头上!”皇上见到如此情形哪里还会偏袒孙茗茗,身为公主的伴读居然怀有身孕,这等丑行实在令人发指!

“皇上饶命!”孙茗茗顿时变得六神无主,哭求道:“民女真的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一定是卫宜宁,她懂得邪术,一定是她暗算的我!”

说着就扑过去厮打卫宜宁,可他哪里是对手?早被卫宜宁握住手腕,警告道:“你做了什么自己清楚,你自己有了身孕,想要打胎,弄了打胎药。但是在得知丽妃娘娘有孕之后,你便临时改了主意。把这药用在了她身上,目的就是给自己制造机会。等到丽妃娘娘小产了,你便装做好人到皇上面前去栽赃陷害我。之后你自然会得到好处,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自己所怀的孩子。”

“卫宜宁说的可属实?你究竟与和人私通?”皇后知道卫宜宁此时已经完全西沱嫌疑了,所以开口询问孙茗茗。

孙茗茗却只是痛哭,什么也不说。

卫宜宁一直留心着在场的男子,她还不能确定孙茗茗的奸夫是谁。

那天皇后把孙太医叫过去询问,卫宜宁问他可有徒弟?孙太医说他有两个徒弟,一个十几岁一个二十几岁,只是偶尔进宫来。

卫宜宁叫他把十几岁的那个装扮成小太监,趁机接近孙茗茗,然后给她号脉。

卫宜宁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她想起来韦兰琪好几次跟她说孙茗茗整个人似乎变了,变得媚态十足。

所以她就大胆猜测孙茗茗已非处子之身,叫人给她号脉自然是看看她有没有身孕。

如果有是最好,如果没有,那么卫宜宁就会请求稳婆来给孙茗茗验身,也可以验出她并非完璧。

卫宜宁盯着孙茗茗是有原因的,因为她极力讨好曾丽妃,势必会被对方利用。

极有可能跳出来向自己或皇后发难,而一旦正面冲突,皇上一定会倾向于曾丽妃这一边。

如果卫宜宁想要反败为胜,除了证明自身清白,就是把对方的伪装揭开。

幸运的是,老天爷这一次站到了卫宜宁这边。

孙茗茗由忠心直言变成了淫乱谗害,她再怎么辩解都没用了。

尽管卫宜宁知道她在这宫中做下的坏事不止这一桩,但因为自己没有确凿的证据,说出来也没有太大的意义,甚至还会让人觉得自己是故意诬陷。

反正只这一桩也足够孙茗茗死无葬身之地的了。

卫宜宁的眼神落在了三皇子身上,不是因为他慌乱紧张,而是因为他太过于平静了。

如此就显得刻意,嫌疑反而更大。

三皇子感受到了卫宜宁的目光,他只是冷冷的回看了一眼,就把脸撇到了一边。

卫宜宁知道孙茗茗是不会供出三皇子的,她百般谋求,应该为的都是他。

卫宜宁于是知道这宫中的激流暗涌也有三皇子一份,之前有些对不上号的事也就变得清晰起来。

徐知惜是他杀,但并不是丁内监动的手。应该是孙茗茗和三皇子联手做的,目的就是激化徐贵妃和皇后之间的矛盾,然后好从中渔利。

因为孙茗茗出生巨商之家,又十分喜爱香料,她曾经自夸天下有名目的香她都见过。

并且孙茗茗和徐知惜走的很近,也就极有可能收买徐知惜身边的宫女。

在徐知惜的卧房焚上一炉香,对于服侍她的宫女来说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因为孙茗茗拒不肯交代自己的奸夫是谁,皇上便命人把她带下去严加审讯。

卫宜宁知道,不管是孙茗茗还是丁内监都活不了太久。

因为有些人想让他们尽快闭嘴,一定会想办法尽早除掉他们的。

皇上气势汹汹的来,又有些无奈地离开。

尽管他最一开始是想要拿卫宜宁出气,但在对方满身是理的情况下也实在无法治她的罪。

众人都散去以后,皇后像是被抽掉了所有的力气,瘫坐在椅子上,看着卫宜宁说道:“暂时能够松一口气了吧?”

“还不能,娘娘,这一次我们也不过只是剪掉了对方的两个爪牙而已。”卫宜宁道:“您以后更要多加小心才是。”

“这是为什么?”皇后不解的问。

“因为我很快就要出宫去了,”卫宜宁浅笑道:“以后不能常侍身边,望您多保重。”

第601章 离宫

601

卫宜宁举重若轻地将一场灭顶之灾消弭,丁内监和孙茗茗全部下狱。

皇后转危为安,正要松一口气,但卫宜宁却说她不能在宫里继续待下去了。

不过两天,就相继传出了丁内监和孙茗茗的死讯。

据说孙茗茗是畏罪自尽,但至死也没有说出究竟与谁通奸。

而丁内监则是半夜里突发心疾猝死,此前倒是承认了当年陷害卫宗钊的事,至于其他的则没来得及交代。

更有意思的是,之前被抓进宫来的云泊,本来他天天都被审讯,但不是睡觉就是笑,一句话也不肯说。

忽然有一天坐在那里不动了,审讯他的人以为他睡着了,并没当回事。

可是打来打去才发现他早已经没了气息,肢体僵硬如铁,俨然已经死透了。

把这消息呈报给皇上,皇上自然不信。派了几个御医和仵作同去查看,确定他已经死了。

皇帝虽然恼怒,但也无可如何,于是命人把他带到宫外去烧化了。

离奇的是,众人架上了柴堆,把云泊的尸体放在上面,刚刚点火突然就变了天,狂风大作,黑云遮日,一瞬间变得如子夜一般。

紧接着下起了瓢泼大雨,众人都在郊外,连个躲雨的地方都没有。

好在这雨来得急去得也急,大约一刻钟左右,云散雨收,天又晴朗了。

可众人再一看,哪里还有云泊的尸首?!

将周围都寻了个遍,依旧没有找到。

如果把实情报给皇上,那他们一个都别想活。于是领头的便提议,干脆回去之后就说已经把云朵泊烧化完了。

只要众人都守口如瓶,想必也没有人会追究。

只不过几个月之后,又有人在京城郊外见到了云泊,他还像从前那样,甚至还同几个人说了几句话。

但从那之后又不知所踪了。

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事情稍作平息之后,皇后去探望了一次曾丽妃。

曾丽妃虽然憔悴悲伤,却也并没有怨恨皇后,这倒是让皇后有些意外。

虽然曾丽妃之前对自己一直恭敬,但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难得她依旧不迁怒自己。

虽然她心里未必没有芥蒂,但表面上表现出来的还真是有涵养。

只是皇帝对皇后依旧冷淡,在他心里就算曾丽妃的流产不是皇后直接导致的,但她到太后面前去告状,就表明她对曾丽妃没有抱着善意。

等到皇后要离开的时候,皇上才开了口。

“朕会下旨平反卫宗钊的罪名,”皇帝对皇后说:“至于他的女儿卫宜宁,我看就不必留在宫里了。”

皇后听说皇帝要赶卫宜宁出宫,自然舍不得,忍不住为她求情道:“陛下,这卫宜宁虽说进宫是为了她父亲的事情,可也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为何不能留下她呢?”

“你不觉得她实在有些聪明太过了吗?”皇帝反问皇后:“像这样的人最好远离,所谓多智近妖,她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居然能如此轻松的就平反了十年的冤案,且只凭一己之力。倘若她想作恶,还有人能阻止的了吗?”

“可是……”皇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被皇上坚决的态度给打消了。

自古以来都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又何况是皇帝要让卫宜宁出宫去呢?

皇后知道皇上已经下定了决心,自己便是再多恳求也无用,可能还会适得其反。

不过这早已是卫宜宁的意料之中的事,圣旨传下来的时候,卫宜宁已经将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宜宁,自你进宫以来,我多得你的相助,若论功行赏,你应当是第一个。”皇后拉着卫宜宁的手十分不舍:“如今你这一走,我便如失了臂膀一般,实在是……”

“皇后娘娘不要这么说,宜宁在宫中也多得您的体恤庇护,娘娘的恩惠宜宁终生不忘,”卫宜宁诚挚地说:“以后娘娘要多加小心,这一次虽然没能将企图害您的人一举铲除,但起码已经试探出来都有谁了。曾丽妃,徐贵妃还有三皇子,您一定要小心提防。所谓孤掌难鸣,您要和太后太子二皇子他们共同进退,要利用前朝重臣牵制皇上,以保住太子的储君之位,只要这个根基不动摇,那些人便是搞些鬼蜮伎俩也不妨事。当然,若有合适的机会该下手就要下手,绝不姑息。”

皇后点点头,心中五味杂陈。

此时端敏郡主和韦兰琪两个人在一边早已经哭的哽咽难言,她们实在是舍不得卫宜宁,卫宜宁走了,她们也像皇后一样仿佛失去了依傍。

“大伙儿不要难过,我又不是被逐出去的,更不是从此之后就不相见了,”卫宜宁开解道:“况且皇上已经为我父亲平反,我心愿已足,再无他求了。以后郡主出宫的时候,可随时叫上我一起去郊外打猎。”

卫宜宁说的也是实情,皇上替卫宗钊平了反正了名。虽然不能恢复智勇公府,但是赏赐了不少财物作为补偿。

而皇后感念卫宜宁对自己所做的一切,也赏赐了她许多金帛。

与卫宜宁相比,孙茗茗的结局可就太惨了。不但自己名毁身死,连累得孙家被抄了家,男子流放,女子没入官籍。

彻底的一败涂地。

“宜宁,你出宫之后要千万小心。”韦兰琪握着她的手叮嘱道:“等我出宫的时候再去找你。”

表面上看卫宜宁似乎大获全胜,但其实还有许多隐患。

徐贵妃等人不可能就此放过她,尤其是他们知道卫宜宁手上有不少他们的把柄。

“放心吧五姐姐,我一定会好好的。”卫宜宁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和郡主也要多保重!”

卫宜宁出宫这一天是五月初九,日暖风和鸟鸣花香,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天气。

宫里许多人来给她送行,卫宜宁同众人一一道别了,才转过身去,不急不徐地走向宫门。

踏出宫门的那一刻,她觉得浑身轻松极了,就像是飞出笼的鸟儿,从此后又可以展开羽翼自在飞翔了。

而当看到钟野带着卫宏安和韦应爵在不远处等着她时,卫宜宁只觉得头顶上的天更亮了,连拂过面颊的风都是甜的。

第602章 回来了

602

卫宏安和韦应爵两个人策马奔过来,一左一右紧挨着卫宜宁。

还没等卫宜宁开口,卫宏安就说:“姐姐,自从听到皇上给父亲平反,钟公爷每日都会带我们来宫门前等你。”

韦应爵也问:“宜宁姐姐,这一次就不回去了吧?”

照比正常的孩子他的话还是少得可怜,跟卫宜宁已经算是话多的了。

“是啊,我这次出来就不回去了,以后你可以天天见到我了。”卫宜宁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钟野一直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卫宜宁,他的眼睛里含着笑,目光温柔得像初夏午后永河的水。

卫宜宁转向他,露齿一笑,轻声道:“钟公爷,我回来了。”

虽然他们分开不过几日,但这几日的险恶叵测让钟野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他想过最好的结局,也想过最坏的结果。甚至在心里一遍遍祈求上苍保佑卫宜宁平安归来,在此之前他从不相信祈祷有用,也从未祈祷过。

今时今日,当看到卫宜宁从宫门出来的那一刻,他的心几乎喜悦到了惶恐的地步,生怕是错觉。

“回来就好,我有礼物送你。”钟野说着拿出自己给卫宜宁准备的礼物,那是他因为担心卫宜宁的安危而夜不成寐时亲手做的。

一把精巧又结实的画弓,配着鲨鱼皮箭袋,里面装着二十支羽箭,精钢箭头乌木杆,简直漂亮极了!

卫宜宁爱不释手,高兴的像个小娃娃一样,对钟野说道:“钟公爷,这是你做的吗?你的手可真巧!我太喜欢了!有点舍不得用。”

“这东西就是拿来用的,没有放着不用着的道理。”钟野见卫宜宁如此喜欢,心里高兴得像是喝了一大坛梨花酒般舒畅:“大不了我再给你做就是。”

只要卫宜宁喜欢,别说是做弓箭,就是更难的事情他也甘之如饴。

“使不得,使不得,这就已经感激不尽了。”卫宜宁只顾低头欣赏钟野送给她的弓箭,没看见旁边两个小鬼嘴巴已经撅上天了。

这套小弓箭他们也喜欢的要命,因为有钱也没处买去。

钟野有大宛血统,大宛人驯马制作弓箭是一绝,旁人想学也仅能学到皮毛。

更何况大宛早已亡国,这手艺几乎就要绝迹。

钟野将卫宜宁和两个孩子送回了家,看到卫宜宁进门之后,他才转身离开。

卫宜宁进了家,小舍儿和如意等人都亲热地迎上来,简直比过年的时候还要热闹喜庆。

“祖母,我回来了。”卫宜宁给朱太夫人请了安,就挨着老太太坐下了。

“回来好,回来好!”朱太夫人喜极而泣,摩挲着卫宜宁的脸说:“如今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团团圆圆的我就知足了。”

春娇刚刚出了月子,也在府里等着卫宜宁回来。

“姑娘,你可真厉害!”春娇高兴的拉着卫宜宁的手说:“凭谁也想不到的,您这一番进了宫居然给老爷平了反,如今满京城都在说这事。”

“是啊,大家伙儿都说姑娘是个大孝女。”如意看着卫宜宁满眼都是钦佩:“以前单听说书唱戏的讲过缇萦上书救父的事,咱们姑娘这次做的事丝毫也不逊色!”

“这也算不得我的功劳,不过机缘巧合之下促成了这件事,”卫宜宁谦逊道:“也是因为父亲母亲在天保佑的缘故。”

“是啊,这些年我心里也常常想着你父亲原本是那样一个温恭知礼的好孩子。如何就会做出那种悖逆的事来呢?”朱太夫人说着垂下泪来:“原来他是叫人生生给冤枉的。”

“祖母快别伤感了,”卫宏安在一旁赶紧上前给老太太拭泪:“爹爹泉下有知,定会为此倍感欣慰的。”

“我的心肝儿,”朱太夫人一把搂住卫宏安说道:“要不是有你在,祖母这把老骨头早就埋到黄土里了。你爹娘是为我生下的你呀!”

卫宜宁的眼里也蓄满了泪,这么多年的心酸冤屈虽然没能够全报,但起码自己父亲的名声是清白的了。

“老爷如今正了名,姑娘的出身可就算是清清白白的了,以后更能找个好人家了。”如意一边拭泪一边说:“这可真是老天有眼。”

“谁说不是呢?”提到这点,朱太夫人也是由衷的高兴:“观音保将来也不怕被人指指点点了。”

“宜宁啊!等你歇一歇,找高人给看一看,选个黄道吉日,将你父母的骨灰迁出来吧。”朱太夫人又说:“这些年委屈他们了。”

卫宗钊因为是罪人的身份,所以死后不能埋入祖坟。卫宜宁在刚刚回到京城的时候,就把父母的骨灰安葬在了望春山上,如今已经过去三年多了。

“祖母,这件事我也想过。打算过两天到父母坟上去,把圣旨在坟前读一遍,好让他们知道。”卫宜宁说出了自己的打算:“但我觉得他们在那里也挺好的,暂时没有必要迁坟,等到宏安以后成人立业了,再由他主持吧。”

朱太夫人想了想说:“这样也好。”

“姑娘喝口茶歇歇吧。”小舍儿说着端上茶来:“打从昨日知道姑娘今天要出宫来,老太太就吩咐厨子准备您爱吃的,一会儿洗洗手就该上饭了。”

话音刚落,卫阿鸾就带着小儿子邵松来了。

“老远的就闻到饭菜的香味儿了,我们娘两个今天是来蹭饭的。”卫阿鸾满面含笑的进来:“听说宜宁回来了,我急的等不到明天,赶快过来看看。”

“你们的消息还真灵通。”朱太夫人笑着说:“她进屋都还不到半个时辰。”

卫宜宁连忙上前请安,卫阿鸾一把携了她的手说道:“你二哥哥他们几个吵着要见你呢,可都有公务在身不得闲。等歇歇到我们府里住两天去,兰珮一早就念叨你!”

“好,我同姑姑是从来不见外的。”卫宜宁笑:“过几日一定去。”

听说卫宜宁出宫来,和她关系要好的人纷纷前来探望。

因此到家的头几日卫宜宁哪里也没去,就在家里等着会客了。

第603章 拉锯之势

603

南风如熏,炎夏将至。

徐贵妃的禁足还未到期,但她却命人将三皇子叫了来。

自孙茗茗下狱,三皇子很是消沉了几天,但又振作起来,同往常一样了。

“母妃叫儿臣来不知所为何事?”三皇子请过了安问。

“巳贤,你这些日子睡得可好吗?”徐贵妃看着三皇子,眼神凉凉的。

“多谢母妃关怀,儿臣一切都好。”三皇子佯装看不出徐贵妃的敌意,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睡觉的时候可有梦到孙茗茗?”徐贵妃冷笑一声问道:“你少在我面前装憨了,孙茗茗怀的是谁的孩子,别人不清楚我却清楚。”

孙茗茗打从入宫起就极力讨好徐知惜和徐贵妃,主要目的就是为了三皇子。

因为三皇子是寄养在徐贵妃名下的,徐贵妃算是他的养母,将来对他的婚姻大事是说得上话的。

“母妃这话真叫儿臣无容身之地。”三皇子矢口否认:“我与孙茗茗并无甚瓜葛,她肚子里的孩子又怎么可能同我有关系?”

三皇子打定了主意,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能松口,必须咬死不承认。

徐贵妃当然可能怀疑他,但捉奸捉双,没有真凭实据再怎么怀疑也没有用。

可如果自己一旦承认了,就等于把把柄交给了徐贵妃,想再翻身可就难了。

“我知道你不会承认,”徐贵妃轻蔑地说道:“自古痴心女子负心汉,孙茗茗为了你甘冒大险,最后落得那样一个下场,也算是她有眼无珠认错了人。”

“母妃,那孙茗茗是商家出身,无甚廉耻之心,就算她对我有意,我也从来没招惹过她。至于她有身孕,不知是和哪个男子鬼混的。毕竟宫中的规矩虽森严,她还有出宫回家的时候。”三皇子辩解道:“又如何能认定就是我?”

“好了,我不想和你打口水仗。”徐贵妃冷声制止道:“我把你叫来就是要告诉你,从此之后你我再无母子情分,你好自为之吧!”

三皇子听了立刻垂下泪来,跪在地上哀求道:“母妃,儿臣知道自己不肖,但心里从来都是把您当做自己的亲生母亲一样。母妃心中若有不满,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只求您不要断绝了我们母子的情分。”

“够了,不要再演戏了!”徐贵妃厉声吼道:“知惜究竟是谁害死的?!丁昆追随我多年,就算他敢背着我私藏些钱财,也绝不会去害知惜!只有你会这样做!”

“我没有!”三皇子发誓道:“如果这件事是我做的,我愿被利剑穿心而死!”

徐贵妃见他如此,稍微有些迟疑的问:“确定不是你吗?你如何自证?”

“母妃,你要相信儿臣,儿臣就算有那个心也没有那个力量。”三皇子赶紧说道:“一定是另有他人。”

徐贵妃紧紧盯着三皇子的眼睛,像是要从里面窥探到什么,三皇子迎向她的目光,眼睛一眨也不眨。

“唉,我现在也不知道谁是谁非了,”过了片刻,徐贵妃调转了目光,疲惫地叹了口气说:“丁昆也不在了,我现在身边一个得力的人都没有。皇上待我越发凉薄,皇后又对我抱有戒心。真不知道以后会怎样。”

“母妃且放宽心,”三皇子见徐贵妃的态度缓和下来,连忙说道:“清者自清,父皇会明白的。”

徐贵妃的语气里透露出几分无奈和想要拉拢三皇子的意思,但三皇子并不上钩。

他要在众人面前装好人,绝不会如此轻易的就暴露真面目。

孙茗茗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孙家也被抄了家,之前在宫里面的差事自然也都取消了。

虽然,这些都是陈福帮衬着孙家做到的,但当时内务府所有管事的都拿了孙家不少好处,说出来他们也要跟着吃挂落。所以到了这时候反倒彼此遮掩,没人多说什么。

孙茗茗虽然没能帮三皇子达到他想要的目的,但是孙家也帮着三皇子聚敛了不少钱财,这一点皇后徐贵妃她们统统都不知道。

从徐贵妃这里出来,三皇子行经凤仪宫前的时候,遇见了请安出来的肖卿卿。

两人平时见面的机会不多,此时见了便远远地站住,互相行了礼问安。

“太子说你这阵子读书极为刻苦,学业上精进了不少,但也要多注意休息,别太劳累了。”肖卿卿完全出于长嫂的身份对三皇子表示适度的关心,从小她就觉得三皇子很可怜。

“多谢太子妃关心,其实是兄长过奖了。”肖卿卿的话在三皇子心里像一阵春风吹过,是他长久渴盼的温柔与关怀。一直拼命掩藏在心中的爱慕顿时像荒草一般疯长,撕扯得胸腔生疼。

不过肖卿卿只是又朝他笑了笑便转身走了,三皇子在原地站着发呆,直到身后的小太监提醒他,他才惊觉自己已经在太阳底下站了许久,衣衫和皮肤都被晒得滚烫。

肖卿卿从凤仪宫离开后,皇后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眼睛,这些天她一直没有睡好,太后的病还不见轻,这让她很是忧心。

皇上将曾丽妃身边使唤的人统统换了,只留下那个叫百顺的太监和一个大宫女。

赏赐的补品珍宝玩器每日流水一样送到润祉宫去,说是把国库搬了一半给曾丽妃虽有些夸张,但也不算胡说。

更有甚者,皇上不知听说了谁的建议,说润祉宫这个地方不吉利。

先前刘贵人住在这里就流产疯癫,如今曾丽妃也小产,可见不宜居住。

皇上于是又重新给曾丽妃选了寝宫,就是先前明贤太后住的翠铭宫。

翠铭宫和凤仪宫不相上下,甚至在许多地方上有过之而无不及。

曾丽妃不过是个妃子,按照规矩她是不能住在这里的,可自古有云“君怜无是非”,皇上说她住得她便住得。

更何况太后如今病着,也没有精力管这些事。

皇后虽然觉得心里不舒服,可是想着小不忍则乱大谋,犯不上因为这个事再起冲突。

第604章 浮生半日闲

604

卫宜宁去祭奠父母的时候哭得有些狠了,眼睛肿得睁不开。

钟野是陪着她去的,看她这副样子自然心疼,就叫韦应爵的随从护送他和卫宏安先回城去。

他自己则陪着卫宜宁骑着马慢慢地走,好让她散散心。

“钟公爷,这片树荫很好,咱们在这儿站一会儿吧,我不想这样子进城去。”卫宜宁说话时的鼻音还很重:“我刚刚有些失态,让你见笑了。”

“这有什么,想当年我杀了尼堪,提着他的头到我母亲的床边,我母亲看了一眼就去了,我那时哭得连房梁上的灰都振落下来了,”钟野说道:“没有遭受过冤屈的人永远不会懂报仇雪恨后是怎样一种心情。”

“其实我父亲的仇并没有报彻底,徐贵妃目前尚有嫌疑。只是我不能继续留在宫中了,”卫宜宁有些遗憾的说:“这里头有些事情我还没能理顺,所以也没办法对皇后讲。”

卫宜宁天生的性子稳妥,如果不是十拿九稳的事,是绝不会轻易开口的。

“那么能不能从宫外着手呢?”钟野问她:“如果你要查下去,我可以帮你。”

“其实我确实挺想去某个地方查一查的,”卫宜宁道:“不过最近还不行。”

“宜宁你要记住,凡是你在宫外要去任何地方都一定要告知我。”钟野的语气十分郑重,不容拒绝:“尤其是夜探,我必须陪着你去。”

“钟公爷,你对我真是太好了。”卫宜宁抽噎了一下,是因为之前她哭的太厉害了,到现在还有些控制不住。

她这样子就像个小娃娃,让钟野想把她捧到手心里疼。

此时五月半天气很是炎热,卫宜宁又速来怕热。

纵使在树荫下站着,也是一头一脸的汗,她又刚刚大哭过,不免头晕脑胀,此时很是不舒服。

钟野把随身带的水囊打开了,让卫宜宁洗手和脸。

“就快到正午了,回城里要走一个多时辰的路,我怕你会中暑。”钟野对卫宜宁说:“不如找个凉快的地方,歇一歇吃点东西,等天气凉下来再回城去。”

“好。”卫宜宁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她如此信任不设防,让钟野说不出的欣慰。

拨转马头,在山路间走了小半个时辰,就来到了山间的一处小湖边。

“我竟从来都不知道这里还有个湖。”卫宜宁欣喜又意外:“果然夏天在水边待着最舒服了。”

虽然只有微风,但从湖面上刮过来借着水汽便格外凉爽。

湖里长着许多荷花,还没到盛放的时候,但荷叶亭亭如伞盖,零星支着几个花苞,像含羞带怯的小姑娘。

湖边浅水处泊着一只没有篷的小船,但附近一个人也没有。

“咱们借这船用一用。”钟野说着扶着卫宜宁上了船,然后解开了缆绳。

因为船太小了,钟野只让卫宜宁坐在上头。他则推着船在水里慢慢地向前走,那湖水不深,只堪堪没过他的腰。

卫宜宁随手折了一只荷叶遮在自己头上,高兴的叹着气说:“真舒服啊!”

钟野把船停靠在一大丛荷花旁边,保证卫宜宁不会晒到。

“你在这儿乘凉,我来抓鱼。”钟野笑眯眯的说:“你若是累了就睡一会儿,等鱼烤好了我叫你起来。”

“好!”卫宜宁说着真打了个哈欠,就用荷叶盖着脸,蜷缩在船里打盹。

所以钟野抓鱼的时候都很小心,不想吵到卫宜宁休息。

凉风习习,蛙鸣声声。幕天席地的自在轻松让卫宜宁睡得很沉。

在梦里她似乎走了很远很远的路,路不是很好走,也没有人陪伴,但卫宜宁的心安定极了,好像在某个地方,有一个人在等着她,永远都不会离开。

湖里的鱼新鲜肥美,钟野把它们在湖边收拾干净,笼上火慢慢的烤着。

卫宜宁睡了有半个时辰,刚刚醒来还有点懵,坐起身看到钟野在不远的岸边烤鱼,才想起自己为什么在这个地方。

“肚子饿了吧?”钟野看着卫宜宁睡眼惺忪,头上还顶着那片荷叶,像个莲花娃娃。

“嗯。”卫宜宁露齿一笑,她的肚子已经咕咕叫了。

钟野把烤好的鱼放到船头,看着卫宜宁斯斯文文的打开手帕铺在衣服上,又快又得体的吃着烤鱼,自己就觉得一点儿也不饿了。

等到最热的时候过去,两个人才又重新上马,慢慢的往城里走。

只是没想到刚刚上了大路就遇见了端王世子和韦兰珥夫妻俩,一问才知道他们是出城上香去了。

也是因为嫌天气热,所以在城外的寺庙里歇过了午才慢慢的回城来。

钱千镒了钟野和卫宜宁在一起,趁着卫宜宁和韦兰珥说话的功夫便冲着钟野挤眉弄眼。

“六姐姐,你如今觉着怎么样?”卫宜宁知道韦兰珥有了身孕,且还不足百日,正是闹腾的时候。

“这几天好多了,只有早上刚起来那会儿特别难受。”韦兰珥嫁做人妇,又有了身孕,整个人比以前稳重了许多,也更温柔了。

虽然她和卫宜宁只差了一岁,但女子出阁与未出阁的差别就是那么明显。

“宜宁,你现在也不必进宫去了,不如就到我们府上陪我一些日子吧。世子还说他明天要出门去呢,得好几天才回来。”韦兰珥说:“我现在这个样子也不好到外面走动,府里头连个陪我说话的人都没有。”

卫宜宁正要说话,忽然听到有马蹄声传来。

众人转过脸看,是端王府的两个随从。

这两个人跑的很快,一看就是有了急事。

到了近前滚鞍下马,跪在地上像端王世子禀报道:“世子爷,太后娘娘驾崩了!王爷叫我们赶紧出城来寻你,叫你和世子妃马上进宫去。”

“啊?!”钱千镒听了顿时什么也顾不得了,匆匆忙忙的跟钟野道了个别,就和韦兰珥一起往宫里去了。

虽然卫宜宁早就知道太后病了,但听到这个消息还是觉得很突然,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太后驾崩就等于皇后失去了一个有力的靠山,后宫中没了能够牵制皇帝的人,更不知还会发生怎样的事。

第605章 挂在青天是我心

605

月色如银,清夜无尘。白日的暑气收敛殆尽,只剩下了清爽怡人。

盛夏最舒适凉爽的时刻莫过于夜里了,又清又静,还可观赏星空。夏季的夜空流行最多,往往一抬头就能看见一两颗。

钟野坐在屋顶上,抬头看天上的月亮和星星。今天是十五,月亮又圆又大,看上去精彩万分。

弓箭就放在手边,匕首放在怀里,钟公爷随时保持着警惕,像一头警觉又威严的猛虎。

此时院中各房里的烛光早已熄了,只有虫鸣声和风声簌簌唧唧,远处不知道谁家的孩子夜啼,大人语声含糊的哄着,反而显得夜更安谧了。

二鼓刚过,夜已深了,整个京城都像熟睡了一般。钟野静穆地隐于夜色中,像一尊神像。

窸窸窣窣的声音没能逃过钟野的耳朵,一回头就看到卫宜宁蹑手蹑脚地爬上房来。

她倒不是为了吓唬钟野,而是不想惊醒府里睡熟的人。

“怎么不休息?我一个人能应付得来。”钟野对卫宜宁说话永远温和,加上压低了声音,简直就像是在哄孩子。

卫宜宁笑眯眯的坐下来,她带了一只托盘上来,上面放着几样小菜点心还有一壶酒。

“今天月色好,我也想乘凉赏月,”卫宜宁俏皮地一笑:“刚好有你陪我说说话。”

自从卫宜宁回到了家,钟野每天晚上都会到这里来守夜,因为实在不放心。

卫宜宁在宫里宫外树敌很多,再加上之前就遭遇过暗杀的事,钟野怎么能放着不管?因此也不同卫宜宁商量,自作主张地来这里护卫。

不过第二天就被卫宜宁察觉到了,她当然清楚钟野的性格,因此根本就没有推辞,只是隔三差五就上来跟钟野说说话,每次也都有点心酒水做招待。

钟野在这里守了二十多天的夜,期间的确有那么几拨人意图不轨,都被钟野警告了。

近来倒是很太平,但他也不敢掉以轻心。

如今已是六月,太后已经安葬至皇陵,暂时还没有听说宫里有什么变故。

卫宜宁低下头给钟野斟酒,钟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比月色还温柔。

钟野不想拖累卫宜宁,所以从未向她剖明过自己的心意,可爱意这东西是藏不住的。

他看向卫宜宁的每一个眼神,说出来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在不可掌控地表达着自己的心意。

他心甘情愿,卫宜宁则安之若素,因为早就已经习惯。

因为太后驾崩的缘故,卫宜宁虽然出宫来,却还未有人上门提亲。

属实讲,卫宜宁正是适婚的年纪,她虽然从宫里出来了,但并不是被逐出来的,不但得了皇帝和皇后的赏赐,还为她的父亲正了名。

那些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家虽然不会考虑卫宜宁,但一些根基不算厚,人脉也稍差的人家却将卫宜宁视作一块香饽饽。

智勇公府虽然没了,但卫宜宁本身的人脉还是极广的,不失为一笔大财富。

所以在最开始卫宜宁从宫里出来的时候,便有许多人家跃跃欲试想要前来提亲。

只是因为随后就到出了太后的事,国丧期间不得嫁娶,谁也不敢冒这个险。

钟野原本有些紧张的心也因此而放松下来,他不是放不开手,只是觉得卫宜宁应该嫁的更好。

夜风里有花香,卫宜宁看着天上的月亮,澄澈的双眸微微眯起,随口问道:“钟公爷,你最喜欢写月亮的哪句诗?”

钟野虽然长相魁梧粗犷,但卫宜宁知道他是极爱读书的一个人。

“圆满光华不磨镜,”钟野仰起头看天上的圆月,清晖泠泠,似玉盘明镜。

卫宜宁随着他念下去:“挂在青天是我心。”

二人相视而笑,原来这句诗也是卫宜宁最爱的。

“钟公爷,你把这酒喝了,再给我讲一讲你经历过的趣事。”卫宜宁央求道。

钟野虽然无钱无势,但胜在阅历丰富,这么多年来因为不受俗务所拘,常常去各地游览,便多了许多旁人没有的经历。

卫宜宁的性子又不同于一般的闺阁女子,她看上去斯文恬静,其实骨子里野着呢。

所以钟野的那些经历,对她来说十分有吸引力。

以前是没有机会,总不可能因为这个单独去拜访钟野,让人家讲给自己听。

如今闲着也是闲着,不说话又显得尴尬,还不如聊聊感兴趣的话题。

钟野是从来都不会拒绝卫宜宁的,又何况是这么小的要求。

钟野给他讲自己单枪去匹马去西域的事,讲异域的风俗习惯,奇闻异事。

因为每一件都是他自己亲身经历的,就算是用最平淡的语言说出来,也能听得人目眩神移。

卫宜宁以手支颐,神情乖巧可人。

钟野在这样的注视下,变得比以往都要健谈。

不知不觉月亮已经挂上了西天,卫宜宁实在支撑不住打了个哈欠。

“实在太晚了,你快回去歇着吧。”钟野自悔忘了时间:“想听的话改日我再给你讲。”

卫宜宁也实在有些困倦了,揉了揉眼睛说:“公爷辛苦了,我撑不住,先回去睡了。”

刚站起身又想起件事,从衣袖里掏出一只香囊来递给钟野:“这个给您带上,里头放了驱蚊虫的香草。夏天蚊虫多,有这个多少会好些。”

卫宜宁给钟野做过很多针线,但荷包是第一次送。

刺绣精巧的荷包握在钟野的大手里,显得越发小巧可爱。

卫宜宁没有绣常见的花花草草,而是绣了一匹骏马在上头,四蹄凌空,长鬃飘飞,极有神韵。

“你的手可真巧。”钟野对这荷包爱不释手。

“比不上葫芦大哥。”卫宜宁笑道:“他的手才是真的巧呢!”

的确,葫芦除了脾气怪了些,其他的都还好。心灵手巧一般的女子都不如他,也难怪冬瓜说他除了不会生孩子之外样样都比女人还女人。

可在钟野眼里卫宜宁什么都是最好的,哪怕只是送她一个小小的香囊钟野都觉得珍贵万分。

如果换成是葫芦的针线活儿,他更想换钱买酒喝。

第606章 催婚

606

在家闲居无事,卫宜宁想起韦兰珥几次请她去端王府做客,但因为太后丧礼一直耽搁着未能践约。

左右如今也没什么事,况且这日是个半阴天,不像晴天那么暴晒,就准备了拜帖叫家里一个伶俐的小厮送到端王府去给世子妃。

韦兰珥正闷得无聊,忙叫人准备车马去接卫宜宁。

两个人见了面,韦兰珥就埋怨说“你现在同我生分了,不像以前未出阁的时候那般亲密了。”

卫宜宁才不认账,说道“六姐姐真能冤枉人,你和世子新婚燕尔,正是你侬我侬的时候,我做什么白眉赤眼地来讨嫌?怕世子不嫌我烦么?”

韦兰珥拍她一下道“你不说自己懒往他身上赖什么?他如今不在家,你可要留下多住些日子。”

“可不成,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我总要早晚照看着才放心,”卫宜宁说“大不了多跑几趟,隔两日就来看看你。”

“得了吧你,拿话诓我,”韦兰珥才不信她“我还不知道你,最讨厌夏天出门了,今日若不是阴天你才不会来呢!卫宜宁被她说中了,就嘻嘻地笑。

“虽然是因为我懒,可也是因为我放心。”卫宜宁止住了笑道“自从和你定了亲,世子爷可像换了个人似的,安分守己再不胡闹了。你们家的姑娘个个好命,都能嫁得如意郎君。”

“还说呢,前几日母亲还说起其实也该为你寻觅一桩好亲事了,”韦兰珥与卫宜宁毫不见外“只可惜正赶上国丧,不过也不妨碍提前筹划着。我且问你,你心里可有中意的人了?”

卫宜宁再镇定也是个小姑娘,听了这话忍不住把脸一红,说道“我好心好意的来看你,干嘛总说让人难为情的话?”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难为情的?何况你我又不是外人。”韦兰珥虽然只比卫宜宁大了一岁,但她已做人妇,又将为人母,对这些事便觉得在再正常不过了。

“我从没想过这些。”卫宜宁如实说道。

“你可该想想了,”韦兰珥语重心长道“若说之前你想着为父亲申冤的事没心思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还情有可原。可如今又不同以往了,你又不在宫里,没了指婚一说,正该擦亮了眼睛好好选一选。”

“六姐姐,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我真的还没心思想这事,等过两年再说吧。”卫宜宁略微苦了脸说。

或许对大多数的女子而言,到了十六七岁就该盘算自己的终身大事了,而后嫁人生子操持内务,按部就班的过完一生。

没有所谓的好与不好,因为千百年来,女子大多都是这个命运。

可卫宜宁心里就是隐隐觉得不甘,也并不全然是因为父亲的仇还没有报彻底。

以前她从来没想过婚姻的事,今天韦兰珥问她,她才惊觉自己并不想嫁人。

更准确的说,自己还不想这么早就嫁人。

究竟是因为什么她也说不清,只是觉得这么早嫁人会很遗憾,似乎还有许多事没来得及做。

而至于她真正想做什么自己也说不清楚。

在此之前,卫宜宁觉得自己活着的意义就是找到弟弟、给父母报仇。

如今观音保已经找到,父亲的仇也报的差不多了。

就算还差一点,也不是特别难的事,终有一天会完结。

可是完结之后呢,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韦兰珥见她出神,便有些怀疑自己刚才的话是不是说重了,连忙安抚卫宜宁道“好啦,也不难为你了,来日方长,这也不是着急的事。我现在因为有了身孕的缘故,就是爱瞎操心。你可别因为这个就躲着不见我,那样我可就伤心了。”

卫宜宁连忙回身抱住她说“我的好姐姐,我哪里就会因为这个生你的气,我是那么不懂事的吗?你现在可了不得,我还怕惹你生气呢。”

钱千镒到现在还没有子嗣,韦兰珥肚子里怀的可是个宝贝疙瘩,卫宜宁哪敢惹。

韦兰尔留卫宜宁吃过了午饭,等到天气凉下来再让她回去。

卫宜宁不敢劳动她,说什么也不让韦兰珥送自己。

韦兰珥如今的确觉得有些乏累,也就没有勉强,给卫宜宁带了许多礼物,叮嘱她有空一定要常来玩儿。

卫宜宁出了府,到门前坐车,恰好有几个人骑马经过。

为首的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公子,看穿着不像是京城本地人。

身后跟着四五个随从,其骑的都是高头大马。

旁边还有个帮闲模样的人,四旬上下年纪,长得瘦骨嶙峋,骑着一头驴,正向那个年轻公子介绍“这里便是端王府了,绕过这条街再往北走就是柱东王府。”

那年轻公子在马上一眼看到了卫宜宁,用马鞭很不礼貌的指着卫宜宁问“这一个是谁家女眷?”

那帮闲看了看说“这一位应该是世子妃的金兰姐妹,原智勇公府的五小姐。”

“长相倒是不赖,”年轻公子仔细的看了看卫宜宁说“和平州那帮庸脂俗粉比起来好太多了,咱们如今进了京城,也该换换口味了。”

后面跟着的那几个人哄堂大笑,不怀好意的盯着卫宜宁上下打量。

若换成寻常女子,早就又羞又怕了,可卫宜宁又怎会将这几个登徒子放在眼里,上车之后又吩咐车夫道“把咱们的马料拿出来放在地上,然后再走。”

车夫按她的吩咐去做,那几个人骑的马因为一直在赶路,又渴又饿,见了马料都一哄而上。

“这没见过世面的畜生!”那年轻人拼命的勒着马,想让它停下来,但无济于事。

按律法,二品一下官员经过王爷府门前都是要下马的,否则便是大不敬。

这几个人原本是站在远处调戏卫宜宁的,结果他们骑的马被马料吸引了过来,匆忙中他们只得滚鞍下马,不是被带得趔趄,就是摔倒在地上,很是狼狈。

其中为首的那个被马鞍挂住了脚,倒拖在地上手都磨出血了。

第607章 故人来

607

炎夏永昼,今年的夏天依旧干旱,很少有雨。

永河的水面下降了三尺,很多地方的井水都干了。

坊间传闻今年又是个大灾年,因此米价涨得越发厉害,同时涌入京城的饥民也更多了。

刚到辰时,太阳就已经很毒辣了。街道两旁的柳枝有气无力的低垂着,蝉鸣声一浪高过一浪,叫的人心烦。

一辆青绸马车缓缓停到邵府门前,赶车的人停下车,拿出拜帖送到邵府守门家丁的手里。

看门的家丁见拜帖的封皮上写着“平州刺史刘某夫人”字样,连忙对赶车的人说:“原来是刺史夫人驾到,且稍等,我这就进去回禀。”

各府里守门的人消息往往是最灵通的,邵家守门的家丁早就听说平州刺史刘焕甚有政绩,上个月皇上特地召他入京,大约是要委以重任。

看来刘焕已经携家眷进了京,这不,他家的夫人已经来拜访了。

既然是内眷来拜访,那么自然要报知两位夫人。

此时黄氏和卫阿鸾正陪着邵家老太太话家常,刚说到黄玉集和白雯的婚事。

黄玉集是黄氏的娘家侄儿,虽不是亲的,但平时走动的也挺勤,黄玉集之所以能到宫里去任侍卫,还是黄氏的意思,他因此很是感激。

“原来定好六月十二的日子,可是因为国孝,只能往后推一年了。”黄氏说道:“反正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晚一年便晚一年吧。”

“可是呢,明年也不晚。”卫阿鸾说道:“只是他家老太太的身子骨不好,顶好能撑得过明年去。”

正说着丫鬟拿了拜帖进来,皇室拿过来一看,有些奇怪说道:“这刘焕和咱们并不相熟,怎么他们刚进了京就来咱们府里拜谒呢?”

“我听二老爷说皇上有意让这刘焕进御史台,”卫阿鸾说:“若这是真的,他们更应该避嫌才是。”

自古以来御史都是监察百官的,他们的身份特殊又尴尬,很少有官员喜欢和他们来往过于亲密。御史们也自动避嫌,平日里大多不与其他的官员往来。

“不管怎么说,人家既然来了,咱们总不能不见就是了。”黄氏说着收了拜帖,叫丫鬟将刘焕的夫人请进来。

“目前你这会儿想必也累了,歇一歇吧!我们到前面就会客。”卫阿鸾站起身说。

“也好,我这把年纪就不见生人了。”邵老太太点头说道:“你们说话的时候留神些,贸贸然的,也不知道对方存的是什么心思。”

“母亲你就放心吧。”黄氏笑着安抚婆婆:“我和阿鸾两个人加起来也快一百岁了,这点小场面还应付的来。”

说的邵老太太也笑了:“是啊,你们两个都是当了奶奶的人了,我可有什么不放心的?就是人老了爱唠叨。”

皇黄氏和卫阿鸾从邵老太太的屋里出来,到前面的品源堂迎接客人。

一面叫请刘夫人进来,一面让下人准备好茶水点心。

妯娌俩到门口迎接,卫阿鸾随口道:“这刘焕的年纪应该和大老爷差不多吧?”

“他们年纪应该相差无几,不过这刘焕一直都在外做官,且他是寒门出身,一向和咱们没有什么往来。”黄氏答道。

说话的工夫就见丫鬟领着几个人走了进来,邵府的两个丫鬟在前面引路,后面有三四个仆妇簇拥着一位身着天水碧香云纱的妇人。

虽然隔得有些远,看不清面目。但看身材和姿态,就可以判定这女子的年纪不大。

“刘焕的夫人居然这般年轻,”卫阿鸾很是诧异:“别不是如夫人吧?”

“咱们同刘焕本就不熟,于他家中的情况更是一无所知。”黄氏道:“等一会儿见了面略略盘问几句也就知道了。”

刘夫人身姿轻盈,步履翩跹。她的头微微低着,看上去很是温柔知礼。和黄氏卫阿鸾隔着有十几步的距离,才慢慢的将头抬起来。

“两位嫂嫂,别来无恙啊?经年未见,很是想念,所以我就不请自来了。”她的声音有些低沉,不过语速很慢,让人觉得异常的温柔。

黄氏和卫阿鸾看清她的面容后都有些错愕,虽然眼前人的模样和她们印象中的稍稍有了变化,但清秀的眉眼和下颌的那点胭脂记还是很熟悉。

“这不是……银姝妹妹吗?”黄氏率先开了口。

“嫂嫂还记得我,也不枉我一直惦念着你们了。”刘夫人笑得温婉无害。

卫阿鸾却觉得有些尴尬,略有些勉强的赔笑道:“我还以为刘夫人是哪一位呢?没想到竟然是妹妹,快请进吧。”

这吕银姝本是邵家姑太太的继女,当初卫阿鸾他们刚刚从梅州回到京城,邵家的姑太太就迫不及待的想把吕银姝塞给邵天资做妾。

后来被邵家人挡了回去,因为当时卫宜宁在场,帮着卫阿鸾说了几句话,吕银姝因此对她怀恨在心。

后来设计想要害卫宜宁,没想到被卫宜宁识破了她的阴谋,并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利用端敏郡主狠狠地惩治了吕银姝,吕银姝因此不能在京城待下去,只得回了平洲老家。

她到了平洲以后,想办法接近了刺史刘焕,并做了他的如夫人。

因为吕银姝很有手腕,没过多久就把刘焕收拾的服服帖帖。去年刘焕的嫡妻染病去世,吕银姝又恰好生了个儿子,刘焕因此就把她扶正了。

这些事邵家人一概不清楚,只知道几个月前邵家姑太太去世吕银姝并没有回来奔丧。

因为之前的事两家人闹得有些不愉快,对于吕银姝更是讳莫如深,因此就算她没有回来奔丧邵家人也不好多问。

如今的吕银姝和之前相比显得更加稳重雍容,俨然是夫人的做派了。

邵家人一向都是最和气的,虽然心里觉得有些尴尬,但吕银姝既然主动上门来拜访,她们自然要以礼相待。

“妹妹几时进的京?可都安顿好了?”黄氏一边亲自捧茶一边亲切的问。

“多谢嫂嫂惦记着,是前日进的京,”吕银姝双手接过茶杯含笑答道:“收拾了两天才勉强容出身来。”

顶点

第608章 钟府日常

608

超勇公府。

冬瓜正在给庄稼浇水,葫芦还是坐在檐下刺绣。

前些日子进府来的那对母子俩,如今已然渐渐适应了在这里生活。

冬瓜和葫芦他们都称这女人为岳二嫂,她带着的那个孩子就叫小三子。

这母子俩一路逃荒进了京城,多亏钟野收留了他们。

虽然钟野府上仅能解决温饱,可这母子俩已经无比知足了。

虽然也不过短短一个月的光景,这俩人也一改之前的瑟缩,穿戴的干净整齐,脸上有了笑,眼里也有了光。

岳二嫂很是勤快能吃苦,自从她来了之后每天都不闲着,有活儿总是抢着做。

她是种地的出身,侍弄庄稼比冬瓜还要在行。

小三子的年纪虽然小,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来到这府里之后,也总是跟着母亲做活儿,从来也不贪玩。

韦应爵和卫宏安隔三差五就跑了来,只是钟野因为每晚守夜,白天都在蒙头大睡,也顾不得指导他们两个。

不过这两个孩子已经习惯了,来这里主要是因为超勇公府的院子又大又空旷,可以像野马似的疯跑,又不用担心像在家里一样受拘束。

就好比今天,两个人干脆爬到房顶上去玩儿,唬得跟随的仆人在下面托着棉被跟着跑,生怕有个闪失。

岳二嫂正在教给冬瓜怎么样给豆角上架,小三子在旁边帮着递竹竿。

岳二嫂看看韦应爵和卫宏安,回头又看看自家的小三子,心说都是一张脸上长着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为什么人家的孩子就比画上的还好看?自家的小三子和他们一比简直就是退了毛的猴子。

不过丑虽丑,作为亲娘也并不会真的嫌弃就是了。

葫芦飞针走线地又绣好了一柄纨扇,自己前后端详了一番,还算满意。

自言自语道:“把这个卖了又能赚几天的口粮了。”

冬瓜在太阳底下实在有些撑不住,看着自己晒得发亮的手臂,再看看白得耀眼的葫芦,忍不住有些可怜自己:“我记得打小的时候他也不比我白多少,可惜我受了一年年的风吹日晒,彻底成了黑炭。”

葫芦吃的冷笑了一声,回了他一个白眼说道:“就你那棒槌粗细的手指能拿的起针来?好似你多辛苦似的,不如咱们换个个儿试试,你若能绣得出像样的活计来,我甘愿去种地。”

“别别别,”冬瓜吓得连忙摆手:“真要这么着我早就死了,我哪有你辛苦。”

“行了吧,快过来喝茶吧。”葫芦不买他的帐,招呼岳二嫂他们到廊下喝茶。

“这天气也太反常了,我总觉着这世道要变。”冬瓜咕咚咕咚喝下去一大碗茶水后一抹嘴说。

“谁说不是呢,打从去年起就一个劲儿的闹腾。”岳二嫂对此深有感触:“就像我们那里,往年好歹还能混个圆上圆,可去年竟然颗粒无收。村子里饿死的人多了去了,家家户户死尸都埋不过来。”

“真要这样下去还不得天下大乱啊!”冬瓜忧心忡忡地说:“这皇上和朝廷里的那些官员们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就知道一个劲儿的求雨。倒是想点儿好办法先把饥民的事管管啊!”

“我说你呀,就别咸吃了萝卜淡操心了。”葫芦打断的他的话:“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咱们家就顶着个空头衔,什么事也做不了。这话叫公爷听了,不是给他添心烦吗?”

“嗨,不是我说,要是换成咱们公爷才不会像那些饭桶似的什么都不做呢。”冬瓜说道:“可惜了咱们公爷空有一身本事,却连个施展的机会都没有。”

“自古才大难为用,其实哪朝哪代没有忠臣良将?关键还在于上头能不能知人善任,”葫芦凉凉的说:“万事有利就有弊,天下太平是好事儿,可以不一定对谁都好。天下大乱虽是坏事。可对咱们来讲却未必。”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盼着天下大乱?”冬瓜问葫芦。

“你这就叫放屁!什么叫我盼着天下大乱?天下乱不乱是你我说了算的吗?”葫芦使劲地翻着白眼儿,恨不能把冬瓜翻死:“我的意思是说咱们公爷淹蹇了这么多年,英雄没有用武之地。一则是因为当初皇上有命,二来也是因为天下太平。倘若真有那么一天,军需良将,国需贤才。那些酒囊饭袋一个个的不顶用,才会想到咱们公爷头上来。”

“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冬瓜听了直点头:“还真是有点儿盼着天下大乱了。”

“你快闭嘴吧!这话要传出去够砍你十个脑袋的了。”葫芦说着站起来,起身准备去做饭。

“凭什么你说得我就说不得?”冬瓜嘟嘟囔囔的说着有些不服气。

“你去把那几把扇子拿着卖了。”葫芦吩咐道。

“我不去,一个大男人拿着女人用的扇子叫卖怪难为情的。”冬瓜噘着嘴说。

“我和小三子去。”岳二嫂急忙上前:“冬瓜兄弟也累了,快歇歇吧。”

“那就有劳二嫂啦!”冬瓜嘿嘿地笑着,挠着后脑勺有些难为情。

“这有什么的,又不累人,我们娘两个找个阴凉处一站就是了,还能看景。”岳二嫂说着找了一块干净的布把几把扇子包起来,领着小三子就出门了。

“公爷还没起呢!”冬瓜摸着肚子跟随葫芦走进了厨房,想找点儿吃的垫一垫。

“起来做什么,反正也是无事可做,他夜里又不睡,白天总得睡足了吧?”葫芦很是护短:“你没见公爷天天高兴的跟什么似的。”

“等什么时候咱们公爷把卫姑娘娶进门就好了,就用不着这么天天晚上去站岗。”冬瓜说:“得亏现在是夏天要到了,冬天可怎么好?”

“说了你别操心,冬天自有冬天的好。说不定冬天的时候卫姑娘心疼公爷叫他到屋里去呢。午饭好了再叫公爷,”葫芦说道:“今天那两个小祖宗也在,我得多做几个花样。”

“其实夏天也一样,就差一场大雨。”冬瓜笑着说。

“快闭嘴吧你!”葫芦往他嘴里塞了半个馒头:“旱成这样哪有大雨?”

第609章 碰面

609

六月底,韦兰琪回宫探家。

端敏郡主也随着出宫,就在郡主府约见了卫宜宁。

三个人经月未见很是想念,见了面互道寒温,说了说彼此的近况。

韦兰琪一直担心卫宜宁的安全,问道:“这些日子可有人来找你的麻烦?”

卫宜宁摇头道:“并没有,还算太平。”

韦兰琪听了有些奇怪,说道:“那些人怎么如此沉得住气?按理说你出了宫多少都要找你麻烦的。”

卫宜宁莞尔一笑,说道:“也许他们都在谋划更大的阴谋吧,怕小来小去的奈何我不得。”

她并没有告诉韦兰琪和端敏郡主这些日子钟野一直在给他们家守夜,这两个人若知道了必定要说些风凉话来打趣她。

“那你千万小心些,不要放松警惕,虽然你平日里就是最细心谨慎的一个,但俗话说得好,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又何况双拳难敌四手,那么多人在背地里虎视眈眈,你身边又没有什么帮手。”端敏郡主竟然也知道关心人了。

“郡主放心,我会小心的。”卫宜宁点头道,又问:“最近宫里还太平吧?”

“咳,要说无事也无甚大事。”韦兰琪叹了口气说:“就是前几天皇上和皇后一起到南郊祈雨,曾丽妃的总管太监百顺从宫里跑出来告诉皇上曾丽妃身体不适,皇上祭祀完毕后扔下皇后先回宫去了。皇后娘娘倒没怎样,但二皇子却因此怒了,找了个机会痛打了百顺一顿,还说了许多对曾丽妃不敬的话。”

“皇上听了自然生气,狠狠斥责了二皇子一顿。”端敏郡主接过话头继续说:“偏偏二皇子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居然顶撞了皇上。皇上一怒之下,命人打了他二十板子。这二十板子虽算不上重,可到底是失了体面,更是失了皇上的欢心。还皇上因此又责怪了皇后,说她教子无方。”

“二皇子的脾气的确是急了些。”卫宜宁对此也无可奈何:“俗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二皇子天生的急脾气,遇到这样的事自然是点火就着的。”

“宜宁,你当初出宫的时候就叮嘱皇后要小心三皇子,后来我给皇后提了醒,问了二皇子和他身边的人,才知道那事都是因为三皇子挑拨的。”

“这倒是意料之中的,三皇子若什么都不做反倒奇怪了。”卫宜宁说道。

“宜宁,那你说我们该拿这个三皇子怎么办呢?”端敏郡主苦恼的问卫宜宁。

“三皇子心机深沉,别看年纪不大,做事心狠手辣。”卫衣宁从他对孙茗茗的事上就看了出来:“他是徐贵妃养大的,可是跟徐贵妃却没什么母子之情。他善于挑拨关系,加上有二皇子那么一个没心机的人,迟早会被他利用。皇后便是把他叫过来训斥一番,也没有用,只能徒增仇恨罢了,最好的办法就是借刀杀人,让徐贵妃收拾了他。”

“徐贵妃?徐贵妃现在自己还被禁足着呢,她可不是以前的徐贵妃了,曾丽妃椒房专宠,她就成了明日黄花。”端敏郡主摇头道:“虽然还留着贵妃的名头,可宫里的人现在早就已经不把她放在眼里了。又何况丁昆也死了,她就等于一头被拔去了利齿的母狼,没人怕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卫宜宁不同意端敏郡主的看法:“我倒是觉得徐贵妃很不简单,虽然她被禁了足,但是皇上并没有对她心存什么芥蒂。和皇后相比,她已经算是好的了。”

“宜宁,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是了。自从曾丽妃被册封以后,皇后娘娘是被打击的最厉害的。徐贵妃虽说失了宠,可是除了皇上不经常去她那里了,似乎其他的都没变。”韦兰琪也觉察出来了:“徐知惜的死算是个例外,如果不是她太蠢没有听徐贵妃的话,也不至于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当然,这也是我的初步判断,也有可能曾丽妃还没来得及朝她下手,毕竟皇后才是曾丽妃最大的敌人。”卫宜宁很是谨慎,没有把握的事从来也不多说:“不过不管怎么样,越早让曾丽妃和徐贵妃知道三皇子的真面目,对皇后就越有利。”

“好,我们回去会向皇后娘娘转告的。”端敏郡主说道:“就是你出宫来我们真不习惯。”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卫宜宁温言道:“更何况要不了一两年你们也就都从宫里出来了。”

“希望到时候咱们还能常在一处。”韦兰琪笑着说:“更何况郡主还极有可能成为你的嫂子呢!”

端敏郡主有些害羞的瞪了她一眼,但很快自己也撑不住笑了。

“其实这些日子我一直都想在宫外查一查,”卫宜宁对两个人说了心里话:“就是还没想好从哪里下手,有些事牵一发动全身,需得慎重。”

“对了,肖姐姐总提起你呢。”端敏郡主想起她们要出宫的时候,肖卿卿特意来找她们,叫她们替自己给卫宜宁带些礼物。

“太子这些日子病了,肖姐姐每天都要照顾他,也很辛苦。”韦兰琪说道。

太子的身子弱,自幼就是如此,其实这一点是很让人忧心的。

“你们回宫后代我向肖姐姐问好吧!”卫宜宁道:“叫她不必惦记我,也让她多保重。”

因为端敏郡主坚持,所以卫宜宁只得在郡主府住了一晚。

期间又说到了最近回京的吕银姝。

卫宜宁已然知道吕银姝回京的事了,那天吕银姝去邵家拜访之后,第二天卫阿鸾就来到朱太夫人这里把事情说了。

她很担心卫宜宁,因为吕银姝明显来者不善。

韦兰琪和端敏郡主当然还记得吕银姝,毕竟当初的事闹得很不愉快。

“这里吕银姝真是有些手段。”韦兰琪说道:“想当初她那么狼狈地离开京城,如今也算是衣锦还乡了。”

“那个贱人,她若是还敢对宜宁不利,我就还用鞭子抽她,看谁能拿我怎样。”端敏郡主赌气道:K早知道如此,当初就应该把她打死!”

“郡主千万不要冲动,如今不比当初,”卫宜宁赶紧说:“若你一时忍耐不住对她动了手,他们刚好以此来做文章,最后受连累的还是皇后和太子。”

第610章 无巧不成书

610

第二天,卫宜宁在郡主府用过了早饭之后才告辞回家。

端敏郡主原本还想让卫宜宁陪着她去郊外散散心,但卫宜宁知道邵楠会陪着郡主,自己就不去碍眼了,因此婉拒了郡主。

卫宜宁刚到家,就有人前来送礼了。

来的是两个家丁模样的人,赶了一辆马车,拉了满满一车的礼物。

看门的仆人见了许多厚重的礼物吓得不敢做主,赶紧禀报了卫宜宁和朱太夫人。

“送礼的人是谁?可带了名帖?”卫宜宁问。

“名帖在这里,只是奴才不认得字。”守门的仆人把拜帖递了上来。

卫宜宁见上面的落款写的是刘成林,觉得很是奇怪,她从来也没听过这个名字,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为什么对方会给自己送如此贵重的礼物呢?

“五丫头,是谁送来的?”朱太夫人在一旁问道。

“祖母,是一个叫刘成林的人,可我不认识,您可知道这个人吗?”卫宜宁问朱太夫人。

“我也没听过这个名字,不如就去问问送礼物来的人。”朱太夫人提醒卫宜宁“不管怎样这些礼物也太贵重了,道声谢就给人家退回去吧。”

因为家中实在没有主事的人,卫宜宁只得抛头露面。

到了门前,那两个仆人还在,卫宜宁便上前问道“敢问二位是哪家府上的?”

这两个仆人见了卫宜宁连忙行礼,态度十分恭敬,说道“恭请卫小姐安,这些礼物都是我家公子叫送的,一片诚意还望笑纳。”

“两位太客气了,我与你家公子素不相识,怎能收如此贵重的礼物?还请拿回去吧。”卫宜宁也十分谦和有礼。

“这……还请小姐开恩,公子打发我们两个人来的时候说了,若是东西送不到,我们也不必回去了。”这两个仆人又是作揖又是鞠躬“您不知道我家公子的脾气,他从来是说一不二的。求您可怜可怜我们两条贱命,若我们带着礼物回去,公子非把我们的皮扒了不可。况且您和我们公子是有一面之缘的,就是前几日在端王府门前遇见的小姐。”

卫宜宁于是想起前几日自己从端王府出来的时候,有几个人对着她指指点点。

看来这刘成林就是为首的那个人了,没想到阴魂不散,居然追到家里来了。

“不过一面之缘而已,怎么就能够收下如此贵重礼物呢?贵府公子拿我当什么人了?”卫宜宁微微一笑,表示敬谢不敏。

那两个下人立刻又低声下气的哀求起来,说什么也不肯把礼物拿回去。

“不知贵府在哪里?”卫宜宁见这两个人胆战心惊,知道他们说的不是假话。想着暂时把礼物收下,再命自家仆人退还给那姓刘的就是。

这两个人见卫宜宁松了口,不由得放下心来,连忙答道“我们老爷刚进京不久,如今就住在天庆街,原本的仁勇公府。”

另一个怕卫宜宁不了解,又补了一句“我们老爷就是原来的平州刺史,如今被调到御史台任中丞了。”

他们这么一说,卫宜宁顿时了然,原来这刘成林就是刘焕的儿子,应该是他前妻所生的。

如此说来,吕银姝便是他的继母,真是无巧不成书。

不过魏一宁估计着吕银姝并不知道刘成林给自己送礼的事,否则说什么也不会同意的。

于是她便对这两个人说道“既然如此,把礼物留下你们两位请回吧。”

那两个人一听卫宜宁收下了,立刻千恩万谢。

等他们走了之后,卫宜宁叫过自家的两个仆人来。让他们把礼物搬上车送回到刘家去,并且叮嘱他们一定要告知刘家主母。

随后卫宜宁进来,朱太夫人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把礼物给人家退回去了?”

卫宜宁没同朱太夫人细说,只说是送错了。

朱太夫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毕竟以他们现在的身份地位,也确实不太可能有人送贵重礼物。

卫宜宁派去的仆人将礼物送回了刘府,恰好遇见刘府的管家。便将这事同管家讲了,又说“我们小姐特意叮嘱,此事一定要告知贵府夫人。”

那管家自然是听吕银姝的,知道了这件事连忙告诉了吕银姝。

“这孩子也太不听话了,看看他在家里没有,把他给我叫过来。”吕银姝一听刘成林居然看上了卫宜宁心里顿时大怒。

要知道这么多年她最恨的人就是卫宜宁了,如今回到京城也是要找卫宜宁清算的。

谁知自己这边还没拉开架势就出了个叛徒,怎么不叫她窝火呢?

刘成林不情不愿的来到吕银姝这边,懒懒散散的请安问好。

吕银姝尽管心里窝着火,但她从来擅长演戏。刘成林怎样也算是她的晚辈,她可不想失了身份。

因此非常和蔼地说道“到京城这些天了,你可适应过来了?”

“不过是从平州搬到京城,又不是从地上搬到水里。”刘成林冷笑一声说“能有什么不习惯的?”

自从吕银姝被扶了正,刘成林对她就是这个态度,阴阳怪气,冷嘲热讽,吕银姝早就见识过了。

因此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继续好言好语的说道“我也是太爱操心了,以后像这样的事情不问你就是了。今天把你叫过来是想问问你,为什么给那个卫宜宁送礼?”

“这事儿你怎么知道了?耳报神可够快的。”刘成林觉得吕银姝一定是刻意监视他,才连会这么快就知道了。

“是卫家把东西退回来了,我才知道的。”吕银姝喝了口茶,从容说道“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我,我作为长辈还是要提醒你,那卫宜宁你最好离她远一些。别看她生的温柔甜美,其实手段狠着呢。又何况如今卫家已经倒了台,你怎能自降身份去讨好她呢?抛开门第不谈,她的长相也只算个中上,没的辱没了你。”

“听您这意思,多半是被她整治过吧?”刘成林不怀好意地看着吕银姝笑道“说实话,我第一眼看到她就撞到心上来了,姿色出众的女子我也不是没见过,可偏偏就喜欢她这样的。”

吕银姝在心里用最恶毒的字眼咒骂刘成林,但说出口的话却依旧稳重得体“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如果你还一意孤行,到时候便只能让老爷来管了。”

第611章 呵护

611

作为继母,吕银姝想要得一个贤良的名声,所以对刘成林大多数时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果这次刘成林看中的是别家的小姐,吕银姝才懒得管,由着他闹去便是。真要闹得十分不像话了,便告诉刘焕。

一来免得自己操心,二来也让刘成林在刘焕那里失宠,可谓一箭双雕。

但偏偏他看中的是卫宜宁,这就等于往吕银姝的眼睛里插了一根针,让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视而不见。

而有刘成林生平最厌恶的人就是吕银姝,恨她恶毒,更恨她伪善。如果吕银姝不是这么表面一套,背地一套,他或许还不会如此的厌恶她。

听吕银姝又把他爹搬出来,刘成林歪嘴一笑,不屑的说道:“老爷刚进京,公务还忙不过来。你这么贤惠,哪里会把这点小事放到他眼前?现在是国孝期间,我又不能真怎么样,你何必这么紧张。”

“你年纪也不小了,这点轻重应该明白的,我也就不多说了。”吕银姝一脸的端庄大度:“我已经脱了人在太学里给你留了位置,费了好大的人情,又送了不少礼,你可不要荒废了。”

让刘成林进太学是吕银姝的意思,这一点让刘焕极为满意,也因此更加看重吕银姝。

因为在太学攻读的,除了世家子弟便是青年才俊。将来大多都是要入仕的,在那里结识的人脉终身受益。

不过吕银姝之所以这样做,可并不是为了刘成林着想。她知道刘成林根本就没长着读书的脑袋,让他去太学简直比扒了他的皮还难受。

可是一旦安排好了又由不得他不去,他说是胆敢偷奸耍滑,被刘焕逮住了必定是要痛斥一番。此外也算是找了个地方拘束着他,免得他整天飞鹰走狗眠花宿柳地败家里的钱。

刘成林一听说读书,眉头便攒了起来,心中烦闷的很。

这时奶妈抱了吕银姝生的孩子过来,这孩子刚刚满一岁不久,正是咿呀学语的时候。见了吕银姝便伸出两只小手要抱,吕银姝见了自己的孩子,便从心里笑出来,也顾不得刘成林了,只淡淡地说道:“大少爷想也乏了,回去歇着吧。”

刘成林一甩手从吕银姝那里出来,跟着他的仆人是他母亲的陪房,对刘成林很是忠心,小心的问道:“大少爷,夫人这意思是不同意,嫌那卫五姑娘身份低呢。”

“哼,他算个什么东西?我的事也轮到她来过问?”刘成林冷哼一声,不把这个继母放在眼里:“原本我对那个卫宜宁只是想玩玩而已,现在看姓两口的这个样子,我就非要把她娶进门来不可。”

“啊?”仆人听了很是诧异,追问道:“这是为何?”

“能让她如此忌惮,一定不是个省油的灯。”刘成林笑着说:“我就喜欢这样的,最好让那个贱人永无宁日!”

天气越发炎热,卫宜宁总觉得自己像活在火炉中一样。

只有每天的清晨和夜晚才会有一丝丝凉意,其余的时候,她都恨不得泡在水里。

这几天即便是入了夜屋子里也很闷热,卫宜宁索性爬到房顶上去,一边乘凉一边和钟野说话。

困倦了就沉沉睡去,等到天要放亮的时候钟野再叫醒她回屋子里去睡。

这天,卫宜宁会同燕婷贞一起去探望了盛慕冰,来回的路上受了些暑气,到家后就觉得昏昏沉沉的,胸口烦闷。

虽然喝了解暑汤,可依旧觉得不舒服。

她不想让朱太夫人担心,勉强撑着吃完了晚饭,回到房里又吐了。

后来小舍儿找了许多冰湃的果子让卫宜宁吃了,才把烦闷压下去了一些。

到了夜里她还有些无精打采的,但还是爬上房来。

钟野见她精神不振,关心的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今天出去了一趟,有些中暑。”卫宜宁用手抵住太阳穴说:“觉得头晕。”

“吃过药了没有?”钟野问她:“要多喝水多休息,不能硬挨着。”

“嗯,就是头晕。”卫宜宁说着敲了两下自己的头,说实话,别的痛苦她都能忍,唯有头痛让他最受不了。

整个脑袋就像浆糊一样,根本没法思考。

钟野见她样这样子,知道如果不是十分难受卫宜宁绝不会如此,说道:“我当年跟西域的商队混过一阵子,他们因为常年在外,队伍里有随行的大夫,药剂什么一来不完备,二来也不怎么管用,但疏通经络的手法倒挺不错。我有一次酒喝得实在太多了,头痛欲裂,就让他们的大夫给我按了按,别说还真挺管用。”

卫宜宁听了忍不住笑,说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曾丽妃善于给皇上按摩解除头痛,多半就是跟西域商队的大夫们学的吧。”

“这个还真有可能,曾丽妃本身也有异域血统。”钟野说:“反正按摩的本质就是疏通经络。”

卫宜宁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实在有些受不了就问钟野:“钟公爷,你当时可跟那大夫学上两手没有?能不能给我也按一按?实在是太难受了。”

“呃,”钟野没想到卫宜宁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我可没有认真学过,顶多照猫画虎而已。”

“死马当活马医吧!”卫宜宁病急乱投医:“我现在觉得我的头有笆斗那么大。”

钟野见她实在难受的厉害,于心不忍,伸出手去学着西域人手法给卫宜宁按揉头上的穴位。

卫宜宁上房之前就已经卸了妆,加上天气热不舒服,她的头发原本就是散着的。

钟野的手一触到她凉滑的青丝,心里便忍不住一阵悸动。

微风吹过,鬓香轻散,瓦片上仿佛都开满了花。

钟野的手掌奇大,一只手就能把卫宜宁的头全部罩住,但他按揉的力道均匀,不轻不重刚刚好。

才按了几下,卫宜宁就轻松地吁了一口气,头痛明显减轻了。

钟野一丝不苟的给卫宜宁按摩,心中无比满足。

卫宜宁的头痛越来越轻,身体慢慢放松,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钟野爱惜的把她轻轻放下,就让她枕着自己的手,像是呵护着世间最娇嫩的花。

第612章 救命粮

612

龟裂的土地泛起阵阵烟尘,极目望去,连一棵树都没有,真正的赤地千里。

燕肯堂所在的栢州是旱情最严重的地方,从去年起就一直闹灾,加之官员赈灾不得力,大多数老百姓都活不下去了。

自从燕肯堂到了之后,因为处置得法,的确挽救了许多人命,但旱情依然严重。

春天的时候,燕肯堂好不容易调集许多春耕用的种子,免费贷给百姓,说好秋收之后再如数还给朝廷。

可种子种下去之后,整个春天一滴雨也未落。除了部分能够灌溉的农田之外,其他的地方种子全部碳化,连芽都没发。

为此燕肯堂又特地免除了这些百姓们的粮税,百姓感念他的恩德,因此虽然饥饿贫苦却都不愿意离开这里。

如此一来,粮食也就变得越发紧缺。

燕肯堂想尽办法多方筹措,也只能保证当地的饥民每顿每天能有一顿粥喝。

而他自己吃的也不比饥民好到哪去。

他从京城来柏州任职只带了一个书童,这书童是从小就服侍他的。

如今也饿得面黄肌瘦,和饥民一个样。

可是书童却不觉得自己有多可怜,他看着燕肯堂,明显比在京城的时候黑了瘦了。可背脊还是那样的挺直,双眼也越发深邃,举手投足间依旧那样的稳重儒雅,哪怕他身上只穿着粗布衣衫,却依旧高贵得让人不敢直视。

“燕大人,”两个下属口干舌燥的跑了过来,对站在堤坝上远眺的燕肯堂说:“小的们刚刚又去驿站看过了,那批粮食还没到。派了人去探听,说是被禹州给截留了。”

这批粮食是燕肯堂托了父亲关系弄到的,准备运到栢州来解燃眉之急,谁想半路上竟然被人扣留了。

“他们也太过分了,这可是救命的粮食!这不成了明抢吗?和土匪有什么区别?!”旁边听的人愤愤不平。

“现有的粮食还够支撑多久?”燕肯堂并没有生气,而是转过脸来问旁边的主簿。

“满打满算只够两天的了。”主簿愁眉苦脸的说。

“我亲自去一趟,”燕肯堂说道:“好好跟禹州刺史商谈商谈,让他不但把粮食还给咱们,还要把上游的河水放开。”

禹州在百洲的上游,因为天旱水位下降,再加上禹州在上游截流,使得栢州这里的河水都快干枯了。

“大人,从咱们这里到禹州,往返起码要七天的时间。”燕肯堂旁边的人提醒道:“若是顺利还好,若是不顺利再耽搁两天,这里不知要死多少人。”

“我也考虑到这点,所以在出发前我要去一趟堡雁仓。”燕肯堂说。

“大人,你这是要……”主簿一听脸上露出惊异的神色来:“那里的粮食没有圣旨是不能动的。”

燕肯堂当然知道这点,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他早就把这里的粮食赈济百姓了,又怎么会费时费力的从外地调粮过来呢。

堡雁仓是大周三十座太仓之一,是太祖时候就建起来的。律法中写的明明白白,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轻易动用。

燕肯堂带了十几名随从来到了堡雁仓。

这里是有军队驻守的,当地官员没有权利管辖这里的人。

这里的太仓令名叫张武,是个四十岁出头的武将,在这里驻守十年了。

见燕肯堂到了,急忙迎了出来,虽然他名义上不受燕肯堂的管,但燕肯堂出身望族,且名满天下,又是奉旨赈灾,来头实在太大了,他哪里敢不给面子?

本来他还想跟燕肯堂寒暄几句,没想到对方开门见山。

“张大人,燕某前来是想恳求你打开太仓赈济百姓。”燕肯堂说着一揖到地。

“燕大人,您行如此大礼下官实在承受不起。”张武说着连忙避到一旁:“只是你也知道,这太仓可不能轻易的就打开,得有圣旨才行。下官只是负责看守,至于其他的可做不了主。”

“张大人,燕某也知道大仓不可轻发。”燕肯堂诚恳的说道:“可储备粮食为的就是应付缓急,如今饥民遍野,你我身为百姓父母又怎能坐视不管?”

“燕大人一片为民的赤诚之心,张某敬佩不已。”张武也推心置腹地说道:“可人情是人情,律法是律法,我不能知法犯法,落个监守自盗的罪名。”

“张大人说的在理,燕某能理解,但是今天我必须要开仓放粮。”燕肯堂站在那里斩钉截铁地说道:“便是有一切罪责,燕某甘愿承担。”

“燕大人,您这不是叫我为难吗?今天你若从这里拿了粮食走。回头我就得被砍了脑袋,弄不好还得诛九族。”张武愁眉苦脸的说:“你忘了先前盛少傅的事了吗?”

盛慕冰的父亲盛廉就是在这里栽了跟头,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燕肯堂虽然是带着圣旨来的,况且他背后又有柱东王府给撑腰,但当地的官员其实已经对他恨之入骨了,只差找个机会反咬他一口。

而私自开太仓,实在是太容易被安插罪名了。

“张大人你放心,便是皇上降罪下来,有一百个死也只燕某一个人扛着,绝不连累你便半分,这点我还是有把握的。”燕肯堂上前半步说道:“张大人,你在这里驻守十年,没有升迁也没有调动,可见你是个不喜钻营之人。我想你一定也不忍心看着百姓们活活被饿死,不过是职责所在,身不由己。”

“燕大人明白我的苦衷就好。”张武听了燕肯堂的话心中泛起几丝感动:“还请大人再想想别的办法,这太仓轻易开不得呀!”

“燕某若还有一分之路可走,又怎么会来此?”燕肯堂苦笑道:“远水解不了近渴,合辙之鲋的故事张大人总听说过。我不能给百姓画饼充饥,更何况只要连着两天没有吃的,百姓肯定会造反,到时一定会到这里来抢粮,那时大人就算死守也不一定守得住吧?”

张武无言以对,倘若真是那样,他要么战死要么因守护不力被下狱,也终是难逃一死。

第631章 盗起

613

这天吃过早饭,卫宜宁在树荫下一边乘凉一边逗弄春娇的孩子。

这孩子已经五个月了,白白胖胖的特别爱笑,脖子上戴着卫宜宁送的长命锁。

出去买菜的刘妈回来了,见了卫宜宁等人赶忙说道:“这可真是反了天了,城外的那帮饥民如今居然做起了土匪。我出去买菜的时候,满街的人都在说昨日沈应侯家的马车昨夜进城时被饥民给抢了。”

“居然有这事,他们不怕被砍头吗?”春娇听了有些害怕的抱紧了孩子。

“咳,反正饿死也是死,”刘妈一摆手说道:“听说把赶车的马夫和车里坐的管家都给打了,沈家昨夜里就报了官。”

“饥寒为盗自古有之,”卫宜宁听了叹道:“如果不尽快想出妥善的办法来,以后只怕越演越烈。”

“这城外也有许多施舍的粥棚,倒也还不至于饿死人,只是有许多人开始不安分起来,大约都是些本来就不安分的。”刘妈一边择菜一边说:“怕就怕这些人越来越多,最后再造起反来可就糟了。”

这之后也不过两天,就听说城里的几户中产人家在夜里被洗劫,不但抢夺了东西,还出了人命。

京兆府负责彻查此事,那几户被抢的人家都说那些人全部蒙着面,但听口音绝非京城本地人。

并且他们抢东西的时候,能拿走的全部都拿走,不论贵贱,甚至包括粮食,这和一般的盗贼很不一样,京兆府因此怀疑这些人都是那些涌入京城的饥民,一定是趁着城门进出人多的时候混进城来伺机抢劫。

因为出了这样的事,京城中人心慌慌。

许多中产之家开始雇佣家丁护院,并且人们能不出城就尽量的不出城去,尤其是一早一晚。

卫阿鸾不放心朱太夫人和卫宜宁他们,特意从邵家调来十几个得力的家丁到这府里守护着。

官府加派了人手在城里城外搜查,并且开始驱逐外地来京的饥民。

冬瓜闲来无事当街上去逛,也听说了这些事,回来跟葫芦说:“这些人的胆子也太大了,天子脚下居然敢如此猖狂。真要是被抓到,想都不用想就是砍头示众的下场。”

“依我看如今的京兆尹也是个废物。”葫芦一翻白眼说道:“找不出行凶的人也就罢了,居然命人驱逐这些难民,这不是官逼民反么,到时候还不知惹出什么乱子来呢。”

“哎呦,那依你这么说咱们可得小心防备一些了,万一那些亡命徒闯进来可就糟了。”冬瓜有些害怕的说:“要是晚上的时候公爷在家还罢了,来个百八十人也没什么好怕的。可这阵这阵子他天天晚上不在家,就咱们几个就等着让人绑起来打吧。”

“嗤……”葫芦听了冬瓜的话,忍不住冷笑一声说:“你还真是自作多情,就咱们这么个破公爵府,穷的连隔夜粮都快没有了。还能招的来贼?难道那些贼费劲拔力就是进来偷你那几畦菜不成?”

“说的也是,倒不是我这几畦菜也不值得一抢,而是咱们府的墙太高了,贼爬着费劲。”冬瓜挠着后脑勺傻笑着说。

“好啦,你赶紧抱柴吧,我要做饭了。岳二嫂还没回来,想是绣活儿还没卖完。”葫芦站起身,锤了锤发酸的腰说:“你到院子里再摘点儿菜回来。”

岳二嫂带着小三子在长平街的十字路口上卖绣活儿,葫芦的针线自然是好的,要价又不贵,平时很快就能卖完。

可是最近因为不太平,出来逛的人少了许多,岳二嫂看看时间都快到正午了还有两幅帕子没卖出去,就想多等一会儿。

小三子饿了,抱着岳二嫂的大腿一个劲儿的哼唧。

“哎呀,你个讨吃鬼一边玩去!”岳二嫂不耐烦的说。

可小三子就像个癞皮狗一样不肯松手,岳二嫂叹了口气,摸出来一枚铜板递给他虎着脸说:“去那边买个饼子吃,简直是饿死鬼投胎。”

小三子接过铜板蹦蹦跳跳的跑到对面的糕饼摊去买吃的了,岳二嫂抬手擦了一把脸上的汗,这天气实在热得人喘不过气来。

一个人从那边走过来,到她跟前停下了,彼时岳二嫂正低着头把那两副帕子展开铺平,感觉有人到了跟前,还以为是买手帕的,刚抬头要说话,一下子认出来这人竟是自己的同乡。

“二嫂,真的是你呀!”那人见了岳二嫂高兴的笑了起来:“我刚在那边远远的看着就觉得眼熟,又不敢认。”

“这不是顾大兄弟吗?”岳二嫂见了这人也格外高兴,能在这地方见到老乡,自然倍加亲切。

这个姓顾的年轻人平日里勤快又和善,在村子里人缘很好。

“是呀,二嫂,我现在给人家做家丁呢。”姓顾的人说,看他身上的穿着打扮就知道他此时已经不是难民的身份了。

“唉,有口饭吃就好。”岳二嫂欣慰又感慨地说:“这年月能活下来就算是积德了。”

“二嫂啊,不知道你在哪做工呢?”姓顾的问:“咱们乡里乡亲的以后都彼此照应着些。”

“我现在在超勇公府上做活呢!”岳二嫂说道:“公爷心好收留了我们母子两个,我就在府上做些粗活。这不,今天出来卖点儿绣活儿,卖完了好买些米回去。”

“二嫂真有福气,找到这么好的人家。”姓顾的小伙子由衷的羡慕:“我如今在张员外家看家护院,不知什么时候就被辞退不用了。”

“你现在好歹有个吃饭的地方,以后慢慢再找合适的东家吧。”岳二嫂劝他说:“在京城待的日子长了,慢慢的就摸上门道去了,你机灵又能干,不用担心找不着活路。”

“二嫂,我难得能在这儿碰上个同乡人。我这儿有些东西,带在身上不方便,想放你那儿替我保管。”姓顾的年轻人说:“我在那府里和许多人挤在一个屋子里人多手杂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丢了。”

“太贵重的我可不敢替你保管,万一丢了我可赔不起。”岳二嫂连忙说。

“是我爹娘给我留下来的一点儿家底,留给我娶媳妇用的。”姓顾的年轻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二嫂,你的为人我信得过,若是换成别人我还不放心呢,你就全当帮帮兄弟吧。”

第614章 关佐求婚

614

韦兰琪在御花园找猫,她的猫又跑丢了。

“碳碳,”韦兰琪弯着腰四处查看着,嘴里叫着猫的名字:“跑哪儿去了?”

如今正值盛夏,御花园中枝叶繁茂,想找到一只猫的确不容易。

韦兰琪累的香汗淋漓,想要放弃又不甘心。

“真是猫大不中留,”韦兰琪叹气道:“小的时候跟我寸步不离,现在可好一转眼就不见影子了。”

“喵呜~”就在韦兰琪已经不抱希望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猫叫。

大喜过望之下,韦兰琪飞快的转过了身,她欣喜的神情让她显得更加明艳动人,关佐的心忍不住狂跳了两下。

“小东西……”韦兰琪看见关佐抱着自己的猫后连忙收回了脱口而出的话:“这猫怎么在你那儿?”

“它被藤蔓缠住……”关佐有些木讷地说。

韦兰琪听了急忙赶过来,把猫儿从关佐手里接过仔细查看它有没有受伤。

在极短的时间里两个人的距离很近,关佐嗅到了韦兰琪身上的体香,不禁想起去年夏天的时候,两个人藏在蔷薇架后面的情形。关佐一直是个很冷漠的人,可不知为什么关于韦兰琪的点点滴滴他总是记得格外清晰。

“碳碳啊,告诉过你多少遍了,不要乱跑,不要乱跑,你怎么就不听呢?”韦兰琪的心思却都在猫儿的身上,一边举着猫仔细察看,一边嘀嘀咕咕的说:“看看爪子这里都破了,疼不疼?”

“它……”关佐忍不住问韦兰琪:“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

“你看它通身雪白,只有在脑门上有一簇黑毛。这有个名目,叫做雪中送炭,所以我就叫它碳碳了。”韦兰琪解释道:“谢谢你了,关侍卫。”

“不谢,这点心是邵楠从宫外带进来的,说是送给郡主的。”关佐的右手还提着一包点心。

“哦,是月桂斋的酥梨糕吧!”韦兰琪伸手接了过来,又问关佐:“邵大哥怎么不亲自送来?”

“他有事出宫去了。”关佐说这话的时候,耳根忍不住有些发烫,其实是邵楠为了让他有机会见到韦兰琪才让他来的。

不过韦兰琪并没有怀疑,拿了点心抱了猫就要走。

“韦姑娘,”关佐鼓起勇气挡在了她面前:“我有话要同你讲。”

关佐很高,韦兰琪和他面对面站着,徐得仰起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什么事?”韦兰琪猫儿眼的眼尾上挑着,大而妩媚。

关佐一对上她的目光就忍不住心慌,眼神不由自主的错开了,但立刻又调转回来直视着韦兰琪。

“我爹娘说明年一定要给我完婚。”关佐的语气硬邦邦的,其实是因为他害羞得厉害。

“啊?啊!”韦兰琪听了说道:“恭喜恭喜!”

“可是我爹娘选中的那几个人我都不喜欢。”关佐豁出去一般继续说:“我只想娶你。”

韦兰琪愣在当场不知该说什么,这求婚来得实在太突然。

“你……可愿意?”关佐见韦兰琪呆呆的,像个紗罗裹的瓷娃娃,美得惊心动魄,生恐韦兰琪直接开口拒绝。

“关侍卫,自古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你这样属于私定终身,你知道吗?”韦兰琪好半天才理顺的凌乱的思绪:“何况我只是一个庶女。”

“那又怎样?”关佐执拗的说:“只要你愿意,我要么只娶你,要么终身不娶。”

韦兰琪的脸控制不住的红了起来,对于关佐她并非没有好感。但心意这东西不是轻易就能确定的,何况她天性贪玩儿,生怕自己只是一时兴起,不能长久。

“关侍卫,你突然提这事,我实在有些措手不及。”韦兰琪红着脸说:“白首偕老是一生的事,我不能不慎重。能不能给我些时间考虑?”

关佐原本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毕竟韦兰琪之前也不是没让他失望过。

所以如今韦兰琪说要考虑一下,对他而言就意味着有希望,忙不迭的说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你尽管考虑就是。”

他这样呆头鹅的样子,韦兰琪又忍不住被他逗笑了:“我考虑十年也可以吗?”

“这……”关佐一下就僵住了,哪怕是韦兰琪的玩笑话对他来说都显得重要无比。

“三个月,”韦兰琪颇郑重的说:“我会慎重考虑之后给你答复。”

“好,我等你。”关佐吁了一口气,只要不是最坏的结果就好。

“这里也有你爱吃的菱角粽,”关佐指着韦兰琪手上的点心包说:“云婆婆家的。”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韦兰琪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

“我……”关佐一下子就咔住了。这还是邵桐悄悄告诉他的,可是邵桐让他保密,他总不能出卖了对方。

所以憋了半天只说了一句:“我不能说。”

韦兰琪见他这样子,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人真是太死心眼了,连谎都不会撒。

“我要回去了。”韦兰琪看看时候不早丢下一句话就往回走。

关佐一直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月亮门后,还意犹未尽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才有些失落的掉转身离开了,在远处一个隐秘的角落里,有人把方才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就这么短短的几刻钟里,阴谋的网已然织就了一小片。

韦兰琪急匆匆的从御花园走出来,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大口的喘了几下,刚刚在关佐面前她极力保持着镇定,其实已经快喘不上气了。

等到平静下来,她才慢慢的走回了缀锦阁。

端敏郡主正在房中看宫女打络子,因为现在是国丧期间,无论是宫里还是民间都不可以晏饮作乐,否则便会被视为大不敬。

端敏郡主闲得无聊,只能借此打发时间。

看到韦兰琪提了点新包进来,立刻打起了精神。

邵楠常常从宫外给她带点心进来,并不是因为这些点心比宫里的更好吃,而是因为这里头包含着心上人的情意。

“诶,怎么还有粽子?我最不爱吃粽子了。”端敏郡主嫌弃的把菱角粽推到一边:“邵楠今天怎么这么粗心?”

第616章 一顿敲打

616

钟野听到了一些谣言,说卫宜宁对新任的御史中丞家的刘公子有意,甚至与其在通衢大路上交谈。

对于卫宜宁,京城中的许多人都是十分好奇的,毕竟她小小年纪就经历了太多的事。

因为不够了解,人们对卫宜宁的看法大致分成了两派。

有人认为卫宜宁是个难得的奇女子,敢于搏虎,且为父亲翻案。这样的女子实在太不寻常了。

但也有人认为卫宜宁就是一个灾星,小小年纪就流放的老凌河。后来父母双亡,回到智勇公府后不久卫家就到了台。

且她入宫一年又出宫,不知道这里还有多少说不清的内幕。

如今更是和刘成林闹出了风言风语,更是说什么的都有了。

于议论的人而言,卫宜宁的名声并不重要,可对钟野而言却是不容有一丝亵渎的。

这天刘成林正在歌楼里喝花酒,京城的繁华富庶他领教了,最让他流连忘返的就是这些声色场所,那可是在平州无论如何也见识不到的风情万种。

身为御史中丞的儿子出来狎妓自然是不光彩的,又何况是在国丧期间。

但世间事就是这样,总有人在做着不被许可的事,很多时候只要你有钱就没有办不到的事,又何况不过是消遣一番呢。

刘成林虽然想把卫宜宁娶进门来,好给继母以颜色。但这又不是马上能办成的事,最快也要等到明年。

又何况男人三妻四妾太正常,在外头眠花宿柳还被认为是有身份有魅力的象征。

因此刘公子既想要天上的白月光,又不肯放弃伸手就可把玩的花花草草。

他隔三差五的就向卫宜宁献殷勤送礼物,尽管那些礼物最后都被如数退还了回来。

只是卫宜宁不轻易出门,否则的话他必定要上前纠缠一番。

同时又在温柔乡里纵享声色,简直不要太快活。

月底了,倚翠楼的老鸨正在一楼盘账。这阵子来这里消遣的客人不多,进账比平时缩水了不少。因此她正和姑娘们盘算着怎么样在现有的客人身上榨出更多的钱来。

屋里的光线突然就暗下来了,老鸨还以为天阴了,连忙抬头向外看去,却发现是个黑铁塔似的人站在门口。因为背着光的缘故,一时看不清脸。

还是在门口站着的龟奴认出了来人,急忙招呼道:“原来是钟公爷到了,您老今日好雅兴。”

老鸨有些皮笑肉不笑地迎了上去,钟野虽然名为公爷,可也是大周国有史以来最穷的公爷,把家底折腾折腾都不如京城中随便的一户中产人家。

而且她这翠云楼开到现在有二十多年了,还没听说钟野逛过妓院呢。

“刘公子在哪一间?”钟野问道。

“哟,敢情您是找刘公子来的。”老鸨一听,立刻眉开眼笑地招呼道:“刘公子也来了没多一会儿,就在楼上的红莲阁呢。”

老鸨以为钟野是刘成林请来的,否则钟野为什么一来就问刘成林在哪里?

既然如此,不管他消费多少,自然都有刘成林买账,不花白不花。

管他请的是什么空头公爷还是和尚乞丐,只要如数算账那就阿弥陀佛。

“公爷这边请,小的领您上去。”小龟奴机灵的上前领着钟野上楼去。

刘成林正在听姑娘唱曲儿,眯着眼睛摇头晃脑,很是陶醉。

听见有人来也没当回事,以为是进来送酒的。

等到觉察不对劲睁开眼来的时候,钟野已经站在他面前了。

“你就是刘成林?”钟野问他,瞳孔紧缩,像是雄狮发怒的前兆。

“你是哪位?”刘成林并不认得钟野:“找我何事?”

“揍你!”钟野不喜欢废话,隔着桌子用一只手掐住刘成林的脖子,把他拖到了跟前,那感觉就像金雕逮住了一只小鸡。

刘成林手刨脚蹬挣脱不开,他的力气和钟野比起来简直不堪一提。

钟野一只手把他举起来,另一只手只用了四五成力,在刘成林的脸上身上一顿拍打。

刘成林又痛又怒,哇哇大叫。他想反抗,拼命地踢打抓挠,可钟野的胳膊太长,他根本就够不到钟野的身体。只好两只手握住钟野的胳膊,使尽了吃奶的力气想让他松开,可却好像握住了一段实心熟铜柱子,丝毫也撼动不了。

屋里的几个姑娘早就吓得缩到了墙角,有几个人进来想劝,被钟野一声断喝,又都吓得跑出去了。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刘成林就被打得鼻青脸肿,鼻血滴滴答答的流下来,把一身簇新的提花绸袍子都给弄污了。

“你他妈是不是个疯子?我和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干什么打我?你是不想活了吗?”刘成林咬牙切齿的骂道:“你知不知道我爹是谁?回头就让你家破人亡!”

钟野冷笑一声,说道:“我就是看你不顺眼,想要教训你一顿。你爹有什么了不起?想当年我爹在云门镇守的时候,你爹不过是个七品小芝麻官罢了。你小子别太猖狂了,最好收敛一些,否则的话,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钟野当然不会傻到当面说出自己打他的真正理由,那样只会给卫宜宁招致灾祸。

不过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只要姓刘的赶去骚扰卫宜宁一次,他便揍他一回,时间长了不愁他不长记性。

钟野打完了刘成林,把他往地上一丢便扬长而去。妓院里的人谁也不敢拦他,直到看到他出门去了,才敢进来把刘成林扶起来。

“他是谁?!”刘成林几乎要气吐血了。

“刘大少爷你息怒啊!这个人就是超勇公钟野,京城头一号光棍,又臭又硬,没人敢惹。”老鸨一边给刘成林擦身上的血污一边说。

“妈的!”刘成林狠狠地吐了一口血水,里头裹着一颗打断的牙:“这个亏老子可不能吃,咱们走着瞧!”

刘成林虽然放了狠话,可眼前还要忍气吞声,毕竟是在这种地方挨了打,说出去实在不光彩。

又不可能报官,否则自己在国孝期间狎妓可是要治重罪的。

第617章 贼赃

617

天色将暗,暑气未消,这样闷热难耐的天气就连钟野都食欲不振起来。

葫芦看着钟野吃光了六大碗米粥和两盘蒸饼就放下了筷子,忍不住问道:“公爷怎么不吃了?”

钟野擦了擦嘴站起身说道:“天气太热没胃口。”

“我给您泡了一大壶凉茶,回头记得喝。”葫芦说道:“这天也确实热的够呛。”

钟野每天晚饭后歇上一个时辰左右才起身去卫宜宁府上守夜,太早动身容易被人发觉。

葫芦冬瓜和岳二嫂晚饭后就坐在影壁墙旁边乘凉,冬瓜拿了一把干艾叶点燃,青烟袅袅,烟火气夹着清香,是夏夜里令人安心的味道。

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小三子在一旁跑来跑去淘得像个活猴。

因为时辰尚早,街上的人声依旧喧闹。

一队杂沓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到府门前停住了。

紧接着门被敲响,力道有些重。

“这么晚了是什么人?”冬瓜有些摸不着头脑:“好像人还不少。”

“像是官府来人了,”葫芦警惕的站起身,说道:“夜猫子进宅,怕不是好事。”

岳二娘是穷苦出身,最怕见大阵仗,此时早把儿子拉过来藏到了身后。

“能有什么事?”冬瓜满不在乎的说:“咱们公爷要啥没啥,难道还会来抄咱们的家不成?”

说着去开门,打开了门,见外头站着许多的官兵,为首的正是京兆尹白焕春。

因为钟野的爵位比白焕春高许多,所以白焕春是下了马的。见了冬瓜来开门,急忙行了礼,十分客气地说道:“这时候来府上打扰,实在抱歉得很。不过因为事情紧急还请见谅,不知公爷在否?”

“白大人进来说话吧,我这就去请公爷。”葫芦在冬瓜身后说道:“只是我们府上招待不周,还请白大人别放在心上。”

“哪里话,公爷不怪罪我们就已经感激不尽了。”白焕春为人十分低调,在京兆尹的这个位子上越发的谙练。

冬瓜去里头请钟野出来,葫芦在这里支应着,岳二嫂吓得领着孩子缩到了角落里,他们乞讨的时候没少被官兵驱赶,见了这么多官兵到来,还配着刀剑,心里就说不出的害怕。

钟野因为嫌热,在家里只穿了一件夏布褊衫,刚冲了个凉,头发散着。

白焕春上来请安,又说了一大套客气的话。

钟野不耐烦的把手一挥说道:“白大人,钟某不喜欢拐弯抹角你来我这里是为了什么事N快直说了吧。否则耽误了公务,钟某可担待不起。”

“既然公爷吩咐了,那下官就如实说了。”白焕春的脸上依旧带着笑,但神情还是严肃起了几分:“想必您最近也听说了京城里有盗匪出没,这些人很是猖狂,已经洗劫了好几户人家。”

白焕春说到这儿特意停顿了一下,看向钟野,但钟野并没有搭话,他只得继续说下去。

“这些日子以来,经过多方查看,最终摸清了这一伙人的行踪,并在前日一举将其抓获。这些人都是逃难来京城的饥民,其中有一个姓顾的主犯,这人虽然年轻但很是机灵。找机会到雇佣家丁的人家去,不上几日就把这家的底细摸了个清,然后里应外合,实施劫掠。”白焕春说道:“我们在审讯他的时候,这人交代说他分得的赃物都交给了同乡的岳二嫂保管,而岳二嫂就在您府上做事,所以下官只好前来勘察一番。并非有意冒犯公爷,实在是职责所在,无可回避,万望公爷体谅。”

还没等钟野说话,岳二嫂就吓得腿软,扑通一声瘫倒在地上,哆嗦着说道:“那顾六居然做了盗贼?我是真的不知道。他只是找到我说有些祖传的物件要我替他保管,我若知道那些是贼脏,说什么也不会碰的。”

钟野一见这情形,就知道岳二嫂是被人给诓了,她一个妇道人家没什么见识,再加上同乡的关系,自然就没往坏处想。

但事已至此,京兆尹都亲自到了,总得有个交代才行。

于是对岳二嫂说道:“你也不要慌,把那些东西拿出来让白大人过目,若认定是贼赃交公便是,所谓不知者不罪,官府自然会审理清楚的。”

岳二嫂听钟野对她这么说,稍微放下心来,又见白焕春也并不如何的疾言厉色,于是挣扎着起身,去到自己房中把顾六托她保管的东西拿了出来。

那些东西用布包包着装在一个匣子里,岳二嫂并没有打开看过。

白焕春手下的官差把匣子接过来打开,仔细辨认了一番说道:“这些东西的确与所报的失物相吻合,不过最好还是要失主认一认更好。”

白焕春见东西找到了,便对钟野说道:“还请公爷行个方便,让我把人先带回去,等他们当堂对质过了再请她回来。”

“公爷……”月二嫂一听公差要带她走立刻就慌了,眼巴巴的看着钟野求救。

但钟野知道这是必走的流程,于是便安抚她道:“你就随白大人走一趟吧,上公堂不等于有罪。你充其量只是个证人身份,到那里把话说明白也就是了,有一说一,该怎样就是怎样。”

“二嫂别怕,不过就是问几句话而已。”冬瓜也在一旁安慰她:“问完话你就可以回来了。”

岳二嫂听他们两个都这么说,不像之前那么害怕了,又想到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白焕春只叫岳二嫂在后头跟着,并没有给她上刑具,也没让人押送,小三子年纪小离不得母亲,也跟着岳二嫂一同去了。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岳二嫂这个同乡可把她给坑惨了。别的不说,就是被关一宿也够她呛的。”冬瓜摇着头说。

“要是没意外的话,也就过一堂,签了字画了押就好了。最多警示她几句,难不成还能把她划成共犯不成?”葫芦甩手说道。

“你们两个明日勤打听着,记得给二嫂送饭。”钟野说道:“时候不早了,关了门睡吧。”

第618章 原来早就认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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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瓜关了门,和葫芦两个人回屋去了。

这么一闹,他们也不想在外面待了。

钟野则束好了头发,穿好了外衫,往卫宜宁这边来。

今天是七夕,俗称女儿节。未出阁的女子在这天晚上要向织女乞巧,或是穿七孔针,或是捉一只喜蜘蛛放在小盒子里,第二天打开,如果蜘蛛织的网又圆又密,就意味着得巧。

钟野很想看看卫宜宁是如何乞巧的,因为不是很常见到卫宜宁的小儿女情态,所以格外好奇。

只是等他到了之后发卫宜宁已经在房顶上坐着了,手里捧着老大的半个西瓜吃得不亦乐乎。

见了他欣喜地招招手,小声说道:“公爷快来吃西瓜,好甜。”

原来这西瓜是燕婷贞派来人送给她的,是西域进贡来的,又甜又沙,籽又少。

卫宜宁特地留下一个,一剖两半,自己吃小的一半,剩下那大半个留给钟野。

“西瓜虽然好吃,可性寒,不要吃太多了。”钟野坐下来对卫宜宁说:“今天怎么没乞巧?”

“我从来不做这些事,”卫宜宁咽下一口西瓜说:“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祈祷没有用。”

听她这么说,钟野没来由觉得心疼,很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卫宜宁就着他的手向后仰了仰,努力把眼里泛起的水光憋了回去,她就是不喜欢哭。

伤心的事,就算是过去许多年,再想起来依旧伤心。

钟野明白她对我感受,所以静静的不说话。

卫宜宁不久前才沐浴了,头发还没干,又凉又滑,带着似有若无的香气。

钟野虽然贪恋,却还是克制的收回了手。

对于卫宜宁,他永远呵护在先,并告诫自己不许染指。

“公爷是不是和我一样的想法?”卫衣宁双臂环抱着膝盖,侧过脸问钟野。

“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从不祈祷什么。”钟野仰起头看着天上的银河说道:“不过后来我知道,有些事不是有用没用才去做,而是为了某个人愿意去做去相信,哪怕虚妄不实,大概是因为心意需要有所寄托。”

“是啊,祖母说她以前是很信佛的,但是小叔叔病重的时候,她在佛祖面前不饮不食跪了整整六天六夜,祈求小叔叔能够平安,甚至愿意用自己的命来交换,可最终小叔叔还是去了。从那之后祖母就再也不信佛,再也不肯祷告。”卫宜宁随手扯了一缕发丝在手指间把玩着说:“可是自从宏安找到了,祖母又认为天地间是有神明的,虽然夺走了她的儿子,可又还给了她一个宏安。所以在我们刚刚搬来这儿之后,就叫小姑姑替她去请了个观音神像来。就供在她的房间里,每日一炷香殷勤祷告,要菩萨保佑我和宏安平安顺遂。”

“所以说宜宁,虽然你失去了不少,可以后定会有更多所得。老天爷不会一直亏欠着谁,更何况是你这样的好姑娘。”钟野疼爱地看着卫宜宁,他真想把天地间所有的好物都捧着送到卫宜宁的面前,尽可能的弥补以往的缺憾。

“也许吧!其实我并不是良善之辈,报应与报复我也并不在乎。不过如果就依照我的本心来讲,我更愿意结善缘。今天我收到了桑姨娘从老凌河寄来的信,”卫宜宁语声清浅听不出悲喜:“信上说卫宗镛死在了老凌河,因为酒后与人起了争执,被人一刀捅死。”

“他死了,你心里会不会更好受一些?”钟野问她。

“其实早在他被定了罪之后,我就已经把同他的恩怨放在了一边,像他这样的人,虽然可恶,但不足为惧。”卫宜宁说道:“不过他死了,就意味着桑姨娘可以回京了,也算是一件好事。”

“那桑姨娘是要带着卫宗镛的小女儿回来吗?”钟野问道:“回京之后是要同你们在一处么?”

“自然是要住在一起的,桑姨娘善良正直,况且于我有恩。”卫宜宁慢慢的说道:“又何况他母亲去年过世了,她的弟弟和妹妹早就被老太太接进府里来了。”

“如此也好,”钟野点头道:“就是不知道那个孩子心性如何。”

“宜容是桑姨娘带大的,我信得过桑姨娘。”卫宜宁道:“何况我报仇但不结怨,她若明理,自然明白孰是孰非。”

“宜宁,你真是个好姑娘。”钟野欣赏卫宜宁的为人,磊落坦荡,有礼有节。

“公爷,我小的时候,爹爹告诉我说天上的星星是好人死后灵魂变的,”卫宜宁仰首看着天幕说道:“他还告诉我说最亮的那颗就是福安哥哥,我能放下仇恨,可停止不了思念。”

“我明白,”钟野低声回应:“就像我一直思念着我的爹娘。”

“公爷,我有件事一直想问你。”卫宜宁轻轻叹了口气说:“你怎么知道我爹娘的坟在哪里?”

“我……”钟野有些局促的伸手挠了挠头:“其实有些事我没有同你讲过,早在那年端午节永河上打虎之前我就认得你。”

“真的吗?”卫宜宁很疑惑:“可我确定那是第一次见你。”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还是三年前的春天,”钟野慢慢的回忆道:“因为没什么吃的,我就在夜里的时候出城到各个寺庙的放生池去捞泥鳅。有一天恰好到了素心庵,听到张太夫人和她的侍从说话,她们口中提到了泥鳅,后来我才知道,其实指的就是你。后来你在望春山埋葬父母骨灰的时候,我恰好在不远处的树上。看到你哭的那么伤心,可就是忍着不出声,不由得联想到自己,觉得你和我是同病相怜之人,再加上有后来发生的事,我便偶尔到你父母坟上祭奠,也算是聊尽一点心意。”

“原来是这样!我想起来了,当年我在素心庵住着,那里的人疑神疑鬼说放生池里的泥鳅突然就不见了大半,又不知道是怎么没的。我当时还想那个偷泥鳅的人一定是个极聪明的人,却从没想过居然就是公爷你。”

说完,卫宜宁伏低了身子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像两只小月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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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9章 谁的意思

619

白焕春从茶社的后门进来。

茶社的伙计早就被人叮嘱过了,见了他连忙上前低声说道:“白大人且随我来。”

白焕春被引到了二楼,他留心看过了,整个二楼的雅间都空着,想来是约他见面的人把二楼都包下来了。

只有一个房间的门关着,伙计领着他到门前站住了。

“大人请进,小的在楼下守着。”伙计说完转身下楼去了。

白焕春点点头,自己开了门,里头已经有人在等着了。

那人面向窗外背对着他站着,手里擒着一杯茶,缓缓转过身来。

白焕春认得这人就是新任的御史中丞刘焕的师爷车先生,是个颇有城府的人。

“白大人快请坐,实在是久仰。”车先生说着连忙请白焕春坐下,并亲自给他倒了杯茶:“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大人海涵。”

白焕春也客气道:“车先生太客气了,早就想要与您结识,只可惜苦无机会。如今您既随中丞大人来到京城,咱们以后便可常见了。”

“白大人实在太抬举在下了,”车先生施礼道:“在下对您早就怀倾慕之意,只是大人公务繁忙不好轻易打扰。”

两个人客气过了,白焕春喝了口茶,切入了正题:“车先生近日约我相见,不知所为何事?还请明示。”

“在下是奉了中丞大人之意来与白大人商讨一些事情,”车先生语气轻松,但也表明找白焕春为的是公事:“听闻最近盗匪猖獗,白大人殚精竭虑终于有了进展,已然将主犯都抓获了。”

“车先生消息灵通,此事不假。”白焕春点头说道,语气里带着些许自得。

“在下还听说这事似乎和超勇公有联系……”车先生欲言又止。

“啊,车先生有所不知,这主犯中有一个人托他的同乡窝藏了些许赃物。而他的同乡如今恰好在超勇公府里做帮佣。”白焕春笑着解释道:“昨日我亲自到公爷府上将那帮佣带至衙门,今天已经审过一堂了。”

“哦,原来如此,不知大人审问结果如何?可能告知在下吗?”车先生面带笑意的问。

按理说还没有结案,审理的事情不能对外透露太多,可这车先生是替刘焕办事的,驳了他的面子就等于驳了刘焕的面子。

白焕春在京兆尹这个职位上一直坐得战战兢兢,京城里的达官显贵实在太多了,关系盘根错节,稍一不慎就可能乌纱不保。

于是便说道:“那帮佣说她并不知道那是贼脏,只是同乡给她的时候说是自家祖传的东西,她便代为保管了。那主犯也是如此说,看他们不像在说谎。”

“大人啊,休怪在下多嘴。这事谁肯轻易承认呢?”车先生似笑非笑的说:“俗话说得好,无利不起早,那帮佣怎么就那么好心替人保管东西,若没许给她好处,她肯做吗?”

“那依车先生的意思,这事情还有内幕?”白焕春试探着问。

“白大人,这不是我的意思,”车先生别有深意的看了白焕春一眼:“您想想,超勇公一贫如洗,为什么突然间就收留了一个逃荒来的妇人?”

白焕春的脸色变了变,原本他还有些奇怪,御史中丞为什么会过问一个帮佣的事,原来他们真正的目的是超勇公钟野。

“白大人,不妨听在下帮你分析分析,”车先生说着又给白焕春斟了一杯茶,然后慢条斯理的说道:“这帮佣已然很可疑了,她在钟府做事,却和强盗主犯过从甚密。又何况这些盗贼作案猖獗,但一直没有被抓到,想必他们在城中一定有藏身之处。”

“先生的意思是他们一直藏匿在超勇公府中?”白焕春有些牙疼的问道。

“大人,在下说过了,这不是我的意思。”车先生又纠正了一下:“如今举国灾情严重,民怨汹汹,又有这些忤逆贼子盗抢劫掠,如果不严厉彻查,以儆效尤的话,将来只怕会闹出更大的乱子。”

“在下也知道此事关系重大,可说到钟公爷……”白焕春到语气很迟疑,他对钟野不是很了解,但凭印象觉得他为人耿直洒落,是条汉子。

“白大人,你可不要被表象迷惑了。”车先生说道:“那钟野虽然贵为公爷,可不过是个空头的爵位,难保他心中对朝廷没有怨恨。以前他老老实实的不过是因为没有机会,如今时局稍微动荡一些他便按捺不住了。您虽然抓住了几个盗贼,可饥民是抓不完的,只要有背后的主谋在,要不了多久就会卷土重来。毕竟对那些难民来说,饿死也是死,倒不如先吃几顿饱饭再被砍头来的划算。”

“先生这话虽然有道理,可无凭无据怎能……”白焕春嘶着气,仿佛牙疼的受不了一样说道。

他此时已经明白了,车先生目的是让他给钟野安插罪名。

可这事儿说的容易,做起来却难。又何况冤枉人这件事可和他擅长的和稀泥不同,一旦真相大白,自己可就万劫不复了。

真到那一步刘焕可能出面救他吗?他可不敢报什么指望。

“白大人,你有顾虑我能理解。不过你放心,这件事既然请你帮忙,便是有万全的打算。”车先生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实不相瞒,这不仅是中丞大人的意思,更是……”

白焕春听了恍然大悟,他之前还奇怪刘焕究竟是攀上了谁,怎么突然间就进京任此要职,这在之前可是没有过的。

但是一听,车师爷说出来的人他便知道了刘焕背后的人是谁。

如果是这个人的话,那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白大人,倘若你能把这件事办好,自然会得到我们大人的举荐。毕竟像您这样勤勤恳恳又有才干的人并不多见,”车先生满面含笑的说道:“您是聪明人,这里头的事就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白焕春沉默了片刻,他在琢磨。

车先生看似是来找他商量,其实这事儿是不容商量的。

自己如果不答应,那么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御史中丞弹劾。而他自觉并不清白,想要抓住他的把柄实在是太容易了。

“在下能力有限,只能尽力去办。”白焕春终于开了口:“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如若在下力有不逮,还请出手相助。”

第620章 不好了

620

天气依旧燥热难耐,蝉鸣声吵得人头痛。

一辆马车急匆匆的来到卫宜宁家门前,还没等站稳,车里的人就急不可耐地跳了下来。

“二小姐当心!”车夫有些惊慌的说:“可别扭了脚。”

韦兰珊就像没听到一样,等不及通报就自己跑了进来,丫鬟在身后紧跟着她一路小跑。

彼时卫宜宁正在书房里看着卫宏安临帖,因为天气太热,这几天她们姐弟俩都没有出门。

“哎呦,我的二姑娘,这大热的天您怎么来了?!”春娇正在院子里晾衣裳,一眼看到韦兰珊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很是惊讶。

“宜宁呢?”韦兰珊连气都顾不得喘:“她在不在家?”

这时卫宜宁已经在屋里听到了动静,急忙起身来到门口,还没等她说话,韦兰珊就已经扑到她跟前,攥着她的手说:“你知道了吗?”

卫宜宁被问的错愕:“知道什么?怎么了?”

“钟公爷被官府通缉,说他怂恿饥民作乱,窝藏盗寇匪类。”韦兰珊气得直跺脚:“我也是刚刚听说,赶紧来告诉你。”

“怎么会这样?!”卫宜宁饶是镇定,听说了这个消息也不禁愕然:“那钟公爷呢?”

“钟公爷不知所踪,官府只是把他家的两个仆人都给抓走了。”韦兰珊面红耳赤的说:“这明明就是诬陷!”

“凡事都得有个起因,便是诬陷也得有个由头,姐姐你可知道是什么?”卫宜宁虽然也担心钟野,但听说他既然没被抓住便放下了一大半心,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好看看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人们嚷的纷纷乱乱的也说不清个真切,我忙着来给你报信,也没顾得去查,不过已经让人去打听了。”韦兰珊的性子就是急,听说了这件事,第一时间就来找卫宜宁了:“还有,我已然叫兰珠送消息给小六了,让世子想想办法,到皇上面前替钟公爷求求情。”

钟野于韦家人而言是大恩人,当初在虎口救下了韦应爵,后来又成了韦应爵的师父,如今他出了事,韦家自然着急,而韦兰珊又是韦家如今的当家人,更加责无旁贷。

“两位祖宗,你们在大太阳底下不热吗?赶快进屋去说吧!”春娇走过来把两个人推进屋子里,又回头倒了茶来。

韦兰珊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又眼巴巴的看着卫宜宁问:“你帮我想想,还有哪些事是该做没做的?”

“二姐姐,你真不愧是王府的当家人,”卫宜宁由衷的赞赏道:“真不是一般的干练。”

“哎呦,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别夸我了。”韦兰珊摇头说道:“你知道我这个人性子毛糙,最容易丢三落四。何况我也只能做这些。往后怎么样帮钟公爷翻案还得指望你。”

卫宜宁微微皱起眉毛思索,昨天夜里钟野还在她家里守夜来着,也未见他有什么异样。

想来这件事也让钟野措手不及,现在除了找能够拖上关系的人,体重也求情之外。最主要的还是见到钟野问个清楚。

“二姑娘,外头有人找您,说是你们府上的仆人。”小舍儿走进了鼾声憨气的对韦兰珊说:“叫他进来吗?”

“让他快进来!”韦兰珊连忙说。

那人就是她派出去打听事情的,韦兰珊叮嘱他打听明白了就到卫宜宁这里来找自己。

韦家那仆人也是热的一头一脸的汗,卫宜宁连忙叫小舍儿给他搬了张凳子,春娇又给他倒了一杯茶。

那仆人连着喝了两口水才开口说话:“二小姐,五小姐,奴才刚才去打听过了。是这么回事,钟公爷收留了一对饥民母子,谁想到那妇人竟然和盗贼是一伙的,官府抓住了贼头又牵连出了妇人不知怎么的又把钟公爷拉下水了。”

“前些日子确实听说官府抓住了一伙盗贼,”韦兰珊说道:“不是说是城外的流民吗?”

“正是这些人,”仆人一边擦汗一边说:“钟公爷这次可是好心办了坏事,小人陪着小王爷去钟府的时候见过那妇人几面,看上去老实巴交的,谁想背地里居然干这勾当。”

“好了,你辛苦了,下去歇着吧。”韦兰珊叫那仆人下去,回头又问卫宜宁:“咱们还用进一步打听吗?”

“二姐姐,有件事还要麻烦你。”卫宜宁看着韦兰珊说:“不过可能会让你为难。”

“有什么你就快说吧!”韦兰珊急吼吼的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这么沉得住气呀?”

卫宜宁被她逗得笑了一下,忙又忍回去,说道:“这件事顶好让燕八公子帮着查一查,毕竟他父亲是刑部主事,葫芦他们被关押起来,咱们是见不到的,但八公子却可以。”

当然卫宜宁也可以去找燕婷贞,然后让她跟燕云堂说,可这样就显得绕远了。

又何况卫宜宁也想借这个机会让韦兰珊和燕云堂见面。

“我当是什么,”韦兰珊翻了个白眼说:“原来是这个,这有什么?我现在就去找他。”

说完起身就去了,倒是卫宜宁半天才缓过来。

看着春娇和小舍儿说道:“是我想多了吗?”

不提韦兰珊去找燕云堂,卫宜宁坐下思忖了片刻,觉得不能干等着。

如今钟野藏了起来,自己想办法也要和他接上头。

而且因为钟野也不能再来守夜了,只怕有些人会蠢蠢欲动,须得防范。

看看天色还早,于是便坐了车去邵家。

此时邵家也知道了钟野的事,正在议论,卫宜宁就到了。

“这么热的天你怎么来了?”卫阿鸾知道卫宜宁是最怕热的,忙叫人快些倒茶来。

“小姑姑,你能不能把祖母和宏安接到你这里住一阵子?”卫宜宁开门见山地说道。

“当然可以,那你呢?”卫阿鸾问。

“我要查一查钟公爷的事,这些日子可能不在家。”卫宜宁如实说道:“放着他们一老一小在家不放心,就想着让小姑姑代为照顾几天。”

“你这孩子这么客气做什么?那可是我的亲娘亲侄子。”卫阿鸾疼爱又称嗔怪的说:“不过你自己一个人行吗?要不就让你三哥陪着你。”

第621章 找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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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勇公府派了马车来接朱太夫人和卫宏安,老太太尚且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大热的天折腾我做什么?”朱太夫人不愿出门去。

“祖母,是我想去小姑姑家玩儿,”卫宏安在一旁说道:“天气太热了,书也读不下去。”

“哎呦,你怎么不早说呢?”朱太夫人听了连忙说:“那咱们这就走。”

老太太对卫宏安的疼爱可谓深矣,当即就叫如意收拾了东西。

“宜宁那儿去了?她也随着去住几天吧。”朱太夫人又开始寻找卫宜宁。

“老太太您别找了,姑娘被端王府接去了。”如意按着卫宜宁教的说辞说道:“世子妃请她过去陪着,估计也要好多天才能回来。”

“原来是这样,那咱们就不等她了。”朱太夫人听了说道:“我和观音保先去那里住一阵子再说。”

卫宜宁安顿好了祖母和弟弟,正准备去擎西王府,却见邵楠赶了来。

见了卫宜宁说道:“钟公爷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我得先见到钟公爷才行。”卫宜宁说道:“这件事明摆着就是诬陷,不知道究竟谁在幕后捣鬼。”

“我听说钟公爷失踪了,你确定能找到他吗?”邵楠担心的问:“要不我陪着你去找吧。”

“大哥哥你放心,我一个人就行。”卫宜宁知道邵楠是真的关心自己,心里暖暖的,但有些事不是人越多越好:“又何况你还有公务在身,行动起来不方便。”

“那就叫三弟陪着你,”邵楠说:“你一个女孩子家,没有可靠的人陪着我实在不放心。”

邵楠的确是个好兄长,对待卫宜宁就像自己的亲妹妹一样。

“大哥哥,你听我说,”卫宜宁道:“你们保护好祖母和宏安,顺便查一查城里的事就够了。何况钟公爷如今身份敏感,你们多多少少都应该避嫌才是。”

“既然这样,你还需要什么东西我都帮你准备好。”邵楠是个理智的人,很少感情用事,卫宜宁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他也就不强求了。

邵杨今春中了武举,已然在兵部司职了,邵桐升了官,每日在部里都很忙,回到家还要照管老婆孩子,外界的交际一概都免了。

“那就劳烦大哥哥给我选一匹好马,”卫宜宁道:“我准备明天出城一趟。”

“好,我一会儿就给你送去。”邵楠忙应道。

“不急,”卫宜宁一笑:“明日一早,大哥哥叫人把马牵到城门口去,见到有拿荔枝喂马的人就把马交给他。”

邵楠了然,卫宜宁必是怕被人盯上,于是说:“你放心,不会耽误事的。”

卫宜宁辞别了邵楠,径直回自己家来,半路被人截住了,又是那个刘成林。

卫宜宁见他脸上还有伤痕,于是明白为何近几日没见他骚扰自己,多半是躲在家里养伤。

“卫姑娘,几日没见我可是想你得很呀!”刘成林笑眯眯的看着卫宜宁:“听说那姓钟的如今已经成了逃犯,我早就觉得他不是好人。”

卫宜宁并不知道钟野教训他的事,不过听刘成林如此说,就知道他与钟野交恶。

“钟公爷是被冤枉的。”卫宜宁道:“真相迟早会水落石出。”

“呵,也就你相信他是清白的。”刘成林一副不屑的样子:“告诉你说吧,现在朝廷里有许多大员联名上书要求严惩钟野,我看他这次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卫宜宁眼神冷清的看着他,懒得与他饶舌。

刘成林越发得意,说道:“卫姑娘,我可听人说你弟弟是拜了钟野为师的,你说这事儿要是被人拿来做文章……”

他的话故意没有说完,意味深长的看着卫宜宁。

“刘公子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懂。”卫宜宁一点也不慌乱,依旧浅笑着看向刘成林。

刘成林就觉得她格外的好看,心里越发痒痒的。

“卫姑娘,我可都是为了你好。”刘成林咳嗽了一声,开始危言耸听:“说句实在话,你现在可是无权无势,若是再被钟野连累了,到时候人们为了避嫌谁都不会管你。”

“那依刘公子之见我该怎么办好呢?”卫宜宁有些迷茫地问刘成林。

“这个嘛,咱们可不能在当街说。”刘成林觉得鱼儿要咬钩了:“你要是信得过哥哥,咱们就找个地方好好说一说。”

“这……不太好吧!”卫宜宁迟疑起来。

“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别忘了我爹可是御史中丞,有监察百官的权利。”刘成林诱哄道:“他在朝廷里官职不是最大的,可所有人都忌惮他。你是聪明人,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要他肯替你们说一句话,你们自然就平安无事了。”

“你不骗我?”卫宜宁求证似的看着他。

“那你首先也得信我不是?”刘成林说道:“你若是有诚意,我怎么能帮你呢?”

“那……好吧!”卫宜宁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点了点头。

刘成林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但努力忍着,叫人到附近的茶社订了个雅间,请卫宜宁一同进去商谈。

“叫仆人们都留在外面吧!”刘成林说道:“人多口杂,免得坏了事。”

卫宜宁到了此时似乎已经没有了主意,叫小舍儿留在了外头,她则随着刘成林上了楼。

“卫姑娘啊,你们可实在是交人不慎。”刘成林一边咂嘴一边说道:“你看现在麻烦了吧?”

卫宜宁低头不语,刘成林便伸出手去拉她:“不过别慌,不是还有哥哥我嘛!”

他本想趁机吃卫宜宁的豆腐,虽然他知道卫宜宁不是一般的闺阁弱质,可觉得女人终究只是女人,只要一乱了方寸就能哄到手。

可没想到就在他刚要碰到卫宜宁的手时,卫宜宁反手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使劲往前一拖。

刘成林身不由己地摔倒在桌子上,乒乒乓乓,桌上的茶具都撞翻了。

小舍儿在外头听了就要进去,刘家的仆人却之前就受了叮嘱,忙拦住她说:“主子在里面说事情呢,你贸然闯进去做什么?又没叫你。”

刘成林还没等喊出来,卫宜宁便堵了他的嘴,之后脚尖手肘一起上,给刘成林一顿胖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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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2章 出城

622

刘成林万没想到卫宜宁会对他出手,看上去明明是那么乖巧温柔的一个女孩子,下手却这么狠辣。

他脸上身上被钟野打出来的伤本来就没有全消,如今又被卫宜宁打了个重茬,那滋味别提有多销魂了。

卫宜宁见打的差不多了,才收了手,彼时刘成林躺在地上已经不能动了。

卫宜宁蹲下身,平静的注视着刘成林被打的像猪头一样的脸说道:“刘公子,君子不欺暗室,你把我哄骗到这里来,为的是什么你心里清楚。不过我要提醒你,与其对我死缠烂打,不如多分些心来防着你那位继母。”

卫宜宁说完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开门出去了。

小舍儿见卫宜宁出来了忙说:“姑娘,刚才里头怎么了?”

“无事,咱们走吧!”卫宜宁的头发丝都不乱,丝毫看不出她刚刚动过手。

刘成林的仆人也觉得有些奇怪,等到卫宜宁下了楼他才开门进去。

一进去就见刘成林躺在地上,被揍得鼻青脸肿。

“大少爷,这、这是谁干的?!”仆人惊慌失措。

“闭嘴!”刘成林怒斥道:“大呼小叫的干什么?!还嫌我不够丢人吗?!”

仆人听他如此说才慌忙住了嘴,原本还打算追出去的,此时也变得迟疑了。

刘成林龇牙咧嘴的爬起来,身上疼痛心里窝火。

前些日子他在妓院里被钟野胖揍,如今又被卫宜宁在茶社里痛殴。

偏偏这两件事都没法儿宣扬,被一个女子按住了打,难道是什么光彩事吗?

刘成林就算心有不甘,却也知道自己的脸面要紧。

“妈的,这两个人还真是一路货色。”刘成林捂着被打疼的脸嘶嘶哈哈地说:“都喜欢不打招呼就动手,还有他们专喜欢打人脸。”

“大少爷,那咱们现在怎么办?我就给你叫个郎中来。”仆人小心翼翼的问。

“你还嫌我出丑的不够吗?还叫郎中,生怕别人不知道我被打了是不是?!”刘成林把一腔无名火都发泄到了仆人身上,赶着踢了两脚,那仆人也不敢躲,乖乖的受着。

“去,到外头买把伞进来。”刘成林喘了好几口粗气之后说:“然后随便找个地方躲几天,我这个样子不能让那贱人看见。否则的话,又不知编些什么瞎话出来害我。”

又过了一刻钟后,刘大公子撑着一把伞下了楼。

茶社的伙计见了都觉得纳闷又不敢问,但少不了在背地里指指点点议论一番。

再说卫宜宁,痛打了刘成林一顿后带着小舍儿回到了府里。

彼时朱太夫人和卫宏安已然去了邵家,春娇看着屋子。

见卫宜宁回来了,连忙迎出去,小声问道:“姑娘回来了,钟公爷那边可有消息了?”

“暂时还没什么消息,”卫宜宁说道:“先进屋吧,外边实在太热了。”

进了屋,卫宜宁喝了几口茶,然后对春娇和小舍儿说:“你们两个都下去歇着吧,我也想歇一歇了,晚饭的时候再叫我就好。”

见她如此春娇也不好多问,服侍着卫宜宁躺下,掩了房门出去。

卫宜宁慢慢放缓了呼吸,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春娇已然在门外叫她用晚饭了。

吃过晚饭以后,卫宜宁简单的收拾了一个包裹,又嘱咐了春娇和小舍儿几句,让他们安心。

夜半的时候,卫宜宁特地上房看了看,没有钟野的踪影。知道他一定是出城去了,否则一定会想办法来见自己的。

看着天上将圆的月亮,卫宜宁的心说不出的失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习惯了钟野的陪伴。很多时候都是这样,不知不觉的熟悉之后。一旦不能再见就会觉得怅然若失。

等到第二天清早,卫宜宁起身换了男装。

背上包裹并且带上一顶斗笠,从府里的后角门随着买菜的人一同出去。

走到一半又分开,七拐八绕确定没有人跟踪她之后才来到了城门口。

邵楠早已派人等在那里了。

卫宜宁骑马出了城门,直奔望春山而来。

她记得上次钟野陪着她来祭奠父母,因为天气热便带自己去了一处隐秘的小湖。

直觉告诉她,钟野如果要躲,应该会躲在这里。

因为这里靠近水边草木茂盛,并且湖里有鱼虾可裹腹。加之这里离城不远,如果钟野想要打听什么消息也会方便一些。

卫宜宁到了这里站在马背上极目四望,并没有看到一个人影。于是她便拿出一只酒坛来打开盖子,这坛酒也是卫宜宁让邵楠提前预备下的,就放在马身上的褡裢里。

因为是陈年好酒,所以一开封便酒香扑鼻,迎风能传出好几里。

这还不算,卫宜宁又架起了火。将提前腌制好的黄羊肉放在上面烧烤,烤肉的香味儿令人垂涎欲滴。

“钟公爷,你若再不出来,我就把肉吃光。”卫宜宁拔高声音说:“酒也都喝了。”

“小宜宁,你是故意的吧?”卫宜宁身后的芦苇丛晃荡了一下,钟野庞大的身躯走了出来。

卫宜宁笑着回头,挥了挥手说:“我就知道这办法最管用。”

钟野大踏步走到跟前,他在这里躲了两天,身上沾满了草屑,同时被蚊虫叮咬了许多大包,形容难免有些狼狈。

“若不是实在忍不住,我可不想这幅样子见你。”钟野有些难为情地挠了挠头。

没有哪个男人愿意一副邋遢相出现在心上人面前,尽管钟野平素是个不拘小节的人。

“我不觉得狼狈啊,”卫宜宁实话实说:“还挺好玩儿的。”

此刻的钟野在她眼中竟有几分可爱,所谓的虎落平阳大抵如此,关键还是一只卷毛虎。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找了来。”钟野坐下喝了一口酒说:“其实你完全没必要掺和进来。”

“我知道公爷是为了我好,可你想过没有,我得有多大定力才能坐视不理?”卫宜宁笑着说:“其实着急的不光我一个人,只不过能出城找你的人我最合适罢了。”

第623章 共进退

623

说实话,钟公爷想过卫宜宁会来找自己,可当他真的看到卫宜宁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觉得惊喜。

“钟公爷,你可知道是谁在背后害你吗?”卫宜宁切下一块烤肉递给钟野,一边问他。

烤肉色泽金红,纹理细密,焦香诱人,钟野忍不住食指大动。

虽然他在这里也有吃的,但仅止于水产,相比而言他更喜欢吃烤肉,这是刻在骨子里的喜好,根本改变不了。

“现在还说不好,”钟野咽下一口烤肉摇了摇头说:“虽然我一直没少得罪人,不过那些人都不和我一般见识。”钟野道:“可这次不同,明显是想要置我于死地。”

“这就有意思了,”卫宜宁玩味的笑了一下:“究竟是有人开始同公爷你一般见识了,还是另有原因?”

“你觉得可能是因为什么?”钟野问她:“那天清早我刚要翻墙进府,就见有官兵在那里围着,随后就听见冬瓜他们吵嚷,才知道是来抓我的。”

原来钟野每天在卫宜宁那里守夜之后回府都不敲门,而是直接翻墙进去。为的是省去诸多麻烦,主要是他懒得等冬瓜开门。

那天钟野见事情不好就溜了,他可没傻到送上门去。

就算他再穷也还是公爷的身份,官府公然拿他,可见多半认定了他有罪,否则不可能直接抓人。

想也知道是有人故意陷害,一旦被抓进去可就身不由己了。

公门中的手段有千百样,只有冤死的人,没有他们结不了的案。

“公爷,你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卫宜宁侧过脸问钟野:“那个刘成林……”

钟野一听卫宜宁提起刘成林,立刻警觉起来,问道:“他怎么了?是不是找你的麻烦了?”

卫宜宁便把刘成林诓骗自己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笑道:“我把他打了一顿,估计从此以后他再也不会打我的主意了。”

钟野听着卫宜宁的讲述,开始紧张愤怒到后来开怀大笑。

连说:“打的好!”

“我看他脸上旧伤未愈,该不会是公爷你打的吧?”卫宜宁笑着问。

“我前些日子确实教训过他,怎么,你怀疑是他在背后搞的鬼?”钟野挑眉问,他不认为刘成林有这本事。

卫宜宁摇头:“应该不是他,我觉得一来他没有这城府,二来力量也不够。办这案子的是京兆府,能够说得动京兆尹的人,必得是背景够深的人,刘成林顶多能打着他爹的幌子出来骗骗小姑娘,想要插手官府的事他还不够格。”

“我和你想的一样,”钟野摸着下巴道:“我想了想,最有可能对我动手的,要么是徐家要么是刘焕。徐家自然是因为我之前警告过他们,至于刘焕嘛,可能是因为有人授意。”

“也有可能是因为你处处护着我碍了他的事,毕竟我和他的夫人有过节。吕银姝这次回京必定是要找我报仇的,有你在他们束手束脚。”卫宜宁道。

“如果再往深了想,吕银姝怎么就敢有恃无恐,是否背后有人支持她?包括刘焕回京,这里头都是有缘由的。”钟野灌了一大口酒道:“我不信这些都是巧合。”

钟野一向外粗内细,这件事他琢磨来琢磨去就是觉得不简单。

“我也觉得是这样,”卫宜宁慎重的点了点头说。

“咳,”钟野干咳了一声问:“那个……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打刘成林?”

“这有什么好问?”卫宜宁很是讶异的看着钟野:“当然是因为我了。”

钟野的老脸红了红,可惜因为肤色太深根本就不明显。

“公爷你为我出头不是一次两次了,”卫宜宁擦了擦嘴说:“我都习惯了。”

钟野心中说不清悲喜,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很快两个人已经吃完了烤肉,不得不说他们两个人吃饭的速度都蛮快。

卫宜宁打开包裹,取出一件衣裳来递给钟野:“这衣裳本是我想着仲秋节送给你的,想着你没有换洗的衣裳就带了来。公爷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原本想找机会进城打探一番的,或者是想办法把葫芦和冬瓜弄出来。”钟野说道:“不过你现在既然出了城,多半会惊动了某些人。我打算找个地方先避一避,等风头稍微过一过再做打算。”

“我也是这么想的,那些人现在多半已经设下了天罗地网,只等着你往上撞呢。”卫宜宁说:“又何况公爷您的外形实在太过显眼,想要乔装易容都难。”

钟野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卫宜宁说的是实情,自己又不会缩骨功。

“宜宁你回去吧。”钟野虽然舍不得她,可现在自己的处境如此危急,断断不能连累了卫宜宁。

“钟公爷,我今天出来找你,不是为了给你捎信的。”卫宜宁的眼睛睁得稍稍大了一些,大而亮,比面前的湖水还要清澈:“我要和你共进退。”

钟野说不感动是假的,可他还是硬起心肠对卫宜宁说:“不要胡闹,你还嫌那些人不对你下手吗?你放心,我一个人在外也不会有事。便是遇到了官兵百八十个也不用惧怕。”

“我不,”卫宜宁坚决的摇头:“我当然知道没有我公爷也会好好的,我只是不想你那么孤单。”

一直以来永远是卫宜宁有危险的时候钟野挡在前面,每一次庇护,每一次温慰,卫宜宁都记在心上。

几十天屋顶上的守护,夜夜倾心相谈,哪怕是跟韦兰珥这样的好友也未到如此亲密的程度。

在钟野自己都没留意的间隙,卫宜宁却察觉到了他的落寞与心伤。

投桃报李,理所应当,何况卫宜宁从来都不是个无心的人。

只这么一句话,直叫钟野这般铁汉也要落泪,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说他铁筑石刻,钟野也从不认为自己还会软弱。

可卫宜宁一句话却让他想要卸掉盔甲,做个平庸至极的人。

钟野拼命忍着,忍的骨头都疼了,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将卫宜宁抱进怀里。

天地无垠,人间广大,只要有心爱的人相伴,何处不能容身?

钟野不禁一扫心中阴霾,觉得舒畅无比。

第624章 私奔出来的?

624

竹林菜社近几个月连幌子都摘了,因为地处偏僻,怕有匪类前来骚扰。

平日只接待一些常客,生意比往年淡了许多,主要还是因为年景不好,种地经商的都受波及。

吴六娘并不在意,她是经历过苦难的人,觉得现在的情况远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她经营了几年酒店,虽然不是什么大买卖可手里也有些积蓄。菜社里有酒有米,更有上千斤的干笋干菜,上百斤的腌肉腊肉,便是遇上了荒年也足够自给自足了。

更何况竹林后面还有地。

钟野带着卫宜宁来到竹林菜舍的时候,天已将近傍晚。

因为赶了半天的路,天气又热,卫宜宁早已面色潮红,一身薄汗。到了这里只觉得清幽凉爽,十分惬意,一下子就爱上了。

原来钟野与卫宜宁商议定了,暂时避避风头,想来想去只有这里最适合藏身,离京城不算远又十分隐蔽。

加上有好酒好菜,不用担心吃喝。

吴六娘一身红纱衣,云髻高绾,正在菜舍的门前坐着逗孩子玩儿。

一抬眼见了钟野,还没等说话就满脸都是笑了。

吴六娘一向是个爱说爱玩的人,又何况跟钟野很熟,见了面就忍不住戏谑。

“哎呦,我的天,瞧瞧是谁来了?”吴六娘说着站起身来拍手道:“不知道今天刮的是哪阵风?怎么把钟公爷给吹来了?”

“那得多大的风才能吹的动我呀?”钟野爽朗地笑着说:“还不是你这里的酒菜勾人,我馋的实在受不了了。”

“瞧你那点出息,”吴六娘又是挑眉又是摇头:“像是八辈子没喝过酒的,你若说馋的是我,我倒还高看你一眼。”

“不敢不敢!”钟野连忙摇头说道:“这玩笑可开不得,你瞧孩子都那么大了,能听得懂话了。”

“哟!这位小哥是谁?长得可真是俊,”吴六娘见到钟野身边的卫宜宁,便走上前去打招呼:“不知该怎么称呼这位小公子啊?”

“你别吓着她,”钟野说着伸出手臂将吴六娘与卫宜宁隔开:“你叫她宁公子就好。”

“哎呦,我又不会吃人,这么紧张做什么?”吴六娘说着窈窕的一转身给了钟野一个白眼:“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想当年第一次到我店里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有说有笑还让摸。如今是怎么啦?说都说不得了。”

钟野知道吴六娘这张嘴简直就像是淮洪一般,有的没的都往外说,怕卫宜宁误会,连忙说道:“我现在快饿死了,快别开开玩笑了,给我们弄些吃的吧。”

“真是不解风情,活该你这么大年纪还打光棍!”吴六娘说着扭身进去对着后厨喊道:“死驼子!叫上你老婆子做饭啦!钟公爷来了,你们看着给做几样菜吧!”

钟野回身问卫宜宁:“累了吧?咱们进去歇歇,可有什么格外想吃的?”

卫衣宁监钟野在吴六娘面前如此小心,便忍不住想要笑,竭力忍着说道:“我吃什么都行,就是最好先来碗水。”

钟野让卫宜宁先坐下,他亲自到井边去打水。

新汲的井水清凉沁脾,还带着淡淡的竹叶香,卫宜宁一口气喝光了一整碗。

驼伯过来跟钟野问安,卫宜宁也连忙起身问好。

又过了一会儿四样小菜就出锅了,吴六娘亲自端上来放在桌上,又开了一坛好酒给钟野喝。

卫宜宁是第一次吃这里的菜,看上去虽然平常,但入口的味道实在是好。

忍不住夸赞道:“老板娘,你这里的菜可真是一绝,难怪钟公爷念念不忘。”

“是吧,宁公子啊,我这里虽然名不见经传,可却是个绝妙的去处。以后你不要管钟公爷,时常来我这里玩啊!”吴六娘说着朝卫宜宁抛了个媚眼。

“我说六娘,凡请你收敛一点儿,别是你这酒里兑了水,拿话遮掩吧?”钟野也吃了一口菜,回头对吴六娘说。

“闭嘴吧你!”吴六娘笑骂道:“人家本人还没说什么呢,轮得到你来瞎管,我问你你是他的什么人?”

说归说闹归闹,钟野和卫宜宁两个人在这里舒舒服服地吃了一顿饭。

眼看着天色已暗,钟野便对吴六娘说:“我们这阵子就住在这儿了,我知道你后面有空房,匀出两间给我们。另外叫哑婆准备些热水给宁公子洗浴,若有多余的就给我,没有的话我冲个凉就是了。”

“哪有多余的热水给你?只够伺候宁公子一个人的。”吴六娘回头吩咐驼伯去烧水,哑婆去收拾房间。

“宜宁,你可别听吴六娘胡说,我和她可是清清白白的。”钟野小心地向卫宜宁解释,别人就算了,他可不想让卫宜宁误会。

卫宜宁正在逗吴六娘的儿子玩儿,听了钟野的话笑了一下说:“我知道。”

过了一会儿,卫宜宁被小孩子领到店外头去玩儿。

吴六娘凑过来悄悄地对钟野说:“你这是私奔出来了?”

“什么叫私奔?怎么说的那么难听?”钟野纠正道。

“嗤,你少给我打马虎眼。”吴六娘双手抱胸,似笑非笑的望着钟野说:“你当我看不出那是位小姐吗?”

“嘘!”钟野连忙示意吴六娘小声:“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怎么看出来的?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但凡是男人第一次见了我,哪有不一直盯着瞧的。包括你也不例外,可她呢,”吴六娘眨眨眼说:“那眼神儿就像是一只母猫看另一只母猫----跟没看见差不多。”

“你这打的是什么比方?”钟野摇头笑道:“总之还请你保密。”

“那你老实跟姐姐说,你们两个是不是私奔出来的?”吴六娘用胳膊肘撞了钟野一下:“否则人家一个黄花大闺女干嘛跟你跑到这穷乡僻壤来?”

“六娘,我给你实话实说吧,”钟野本来也没打算隐瞒吴六娘,毕竟自己要在她这里住,早晚都是要知道的:“我现在已经成了朝廷抓的钦犯,只能先找个地方躲一躲避避风头。至于那位姑娘,她是好心帮我,你切不可开她的玩笑。”

“你被通缉?!”五六娘一听瞪大了眼睛:“赏金是多少啊?”

第265章 世外桃源

265

吴六娘这个样子把钟野都气笑了。

“还能不能跟你说正事了?”钟野问她“我可没跟你开玩笑。”

“那你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吴六娘好奇的问钟野“还是……采花了?”

“你可别瞎说了。”钟野为了不让吴六娘继续瞎猜,赶紧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她。

“如今岳二嫂和葫芦冬瓜都被关了起来。”钟野微微垂下眼帘“我在城外待了两天,后来想想在京城太危险,就想先找个地方躲一躲。”

“这都是什么世道,怎么凭空就能颠倒黑白呢?”吴六娘听了钟野的遭遇很是气愤,说道“你就放心在这里住着吧,从明天起我这里也不做生意了。免得人多眼杂,横生枝节。”

“这样实在太过意不去了。”对于吴六娘的帮助,钟野很是感动,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这有什么,反正生意也不好,索性彻底闲下来。”吴六娘用满不在乎的口气说。

“如果老天开眼,让我钟某有朝一日出人头地,我一定会回报六娘你的这份恩情。”钟野说着朝吴六娘拱了拱手。

“少跟我扯这些没用的!你跟我实话实说就是了,”吴六娘很快就恢复到了嬉皮笑脸的样子,小声问钟野道“外头那位就是你的心上人吧?”

钟野被她问的有些局促,不摇头也不点头。

虽然他喜欢卫宜宁,可又不想拖累她,一直很矛盾。

“瞧你这点出息!”吴六娘见他这副样子便有些恨铁不成钢“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难为情的?要不姐姐就帮你一把,一会儿干脆说屋子就一间。反正她女扮男装,我只当不知道。让你们两个挤一张床上,什么好事儿不成了?”

“使不得,使不得,千万不能这样。”钟野听了像被蝎子蛰了一样“好姐姐,我求你了,千万不要打这样的主意。我便是死也不可污了她的名声,你千万要体谅。”

“好了,我知道了。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起来,真是讨厌。”吴六娘说着一甩手出去了。

走出去好远,才自言自语的说“怎么这么好的男人我就没能遇上呢?说起来还还是我太命苦了。”

不过吴六娘早就摔打得不再伤春悲秋了,难过也只是片刻的事,很快又恢复到从前,去看哑婆房间收拾得怎么样了。

太阳一落山,竹林里就变得更加清幽,若是平常夜里走路须得打灯笼,否则看不清路。但因为今天是十五,皎洁的月光洒下来,透过竹影照了一地斑斑驳驳,却也能让周围的景物依稀可辨。

五六娘的儿子早就睡了,那屋子里的灯也已经熄了。

卫宜宁沐浴完,换了身干爽的衣衫,坐在房门口的竹椅上看天上的月亮。竹枝摇曳,月色皎皎,的确值得一赏。

钟野冲了凉,又四处走了走,查探了一下情况,发觉没有异常才放下心回房休息。

见卫宜宁坐在那里赏月,他便也走过来,问道“是不是想家了?在这里还习惯吗?”

“这地方太好了,如果不是想到冬瓜和葫芦他们两个在牢里受苦,我真是睡着都要笑醒。”卫衣宁有些赧然的说道“我这人最不喜欢夏天,因为实在怕热。这个竹林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世外桃源,何况哑婆的菜做的那么好吃,六娘又那么有趣。”

“等我的事解决了,你可以年年夏天都到这里来。”钟野看着卫宜宁清妩的侧颜轻声说道。

其实他何尝不是如此,有爱喝的酒,爱吃的菜,又有心爱的女子陪在身边,说一句乐不思蜀也不为过。

不过心里还是惦记着冬瓜和葫芦他们,虽然知道自己没有出现他们还不会有性命之虞,但苦头一定少吃不了。

又过了一会儿,竹林间渐渐起了雾,凉意也越发深了。

钟野于是劝卫宜宁进去休息“时候不早了快去睡吧。今天从早晨起你就一直没休息,要是再睡得晚明天眼圈都黑了。”

卫宜宁这时也觉察到了倦意,打了个哈欠说“确实该睡了,否则明早起不来。”

钟野看着她进了屋子,自己才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这屋子里的陈设虽然简单,但干净整洁,让人待着很舒服。

卫宜宁忙碌了一天也确实累了,刚刚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夜里起了风,吹的门窗吱吱呀呀的响。钟野怕卫宜宁着凉,起身替她关了窗。

第二天清早,吴六娘就来叫门。

钟野和卫宜宁忙起身,吴六娘看着卫宜宁笑道“宁公子昨晚睡得还好吧?有没有什么狗熊啊野猪之类的跑到房里去?”

“六娘你可真会开玩笑。”卫宜宁笑着说“真有那东西跑进来倒好了,今天我们的饭桌上就能多添两道菜了。”

钟野却知道吴六娘其实是在开他的玩笑,但却只装听不懂,岔开话题道“今天早饭吃什么?可有酒吗?”

“我只管收账,又不管做饭,想知道吃什么你才问哑婆去。”吴六娘说着拉起卫宜宁往前走,把钟野抛到了身后。

“让我问哑婆,她也得会说话才行。”钟野摇头笑道。

吴六娘虽然这么说,但早饭准备的却很是丰盛。

并且还有卫宜宁最爱吃的奶食和甜品。

吃过了早饭卫宜宁便在竹林里面散步,期间来了两拨客人都被吴六娘打发走了,她果然说到做到。

吴六娘的那个孩子很喜欢和卫宜宁一起玩儿,钟野便同她说起当初自己救这个孩子的往事。

如此一连几天过去后,没听到京城里传出什么动静,也没见官兵到这里来查访。

“钟公爷,明天我想回城一趟。”这天卫宜宁对钟野说“这么多天过去了,不知道事情怎样了。我也得回去见见祖母,免得她太久见不到我担心。”

“你一个人回城,我不放心,还是我陪着你吧。”钟野一想到卫宜宁独自赶路心里便有些惴惴不安。

“我又没被通缉,便是有人认出我来也不妨事的。”卫宜宁说“倒是公爷你,一出现只怕就会被人认出来。”

“你要是不放心,干脆我陪着宁公子进城。”吴六娘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跟前,毛遂自荐道“我们两个干脆扮成一对进城的乡下夫妻,带些干菜进城去卖,保证没人怀疑。”

第626章 留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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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宜宁最终还是婉拒了吴六娘的好意,最主要的原因是不想连累她。

自己虽然没被通缉,但暗地里想要害她的人实在太多。

如果只是自己,卫宜宁有信心自保,如果带上吴六娘,她就没有办法做万全的保障了。

“我知道姐姐古道热肠,可一来这地方需要你坐镇,万一来人盘查还得你上前招呼,否则钟公爷就有可能暴露。二来孩子也离不得你,我这一去到回来快的要一天,也可能两三天,孩子哪里离得了娘呢。”卫宜宁的话说得婉转又坦诚:“况且我回去也并非就是进了龙潭虎穴,姐姐大可不必担心。姐姐若是喜欢什么,我从京城里给您捎回来。”

“那好吧,我就不去了。你若是方便的话,替我捎两块时兴的衣料回来。”吴六娘也是聪明人,卫宜宁这么说了她也就不强求了。

过了一会儿,趁卫宜宁不在跟前,吴六娘笑着对钟野说:“刚才我是怕她不放心我和你单独在一起才那么说的,谁想人家根本就不在乎。我看你呀,这辈子就打光棍儿吧!”

又把钟野给气乐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卫宜宁就起身了。

吴六娘早就给她准备了早饭和路上带的干粮和水。

卫宜宁吃过了早饭,牵着马出了竹林。

钟野一路跟着她,在卫宜宁上马后还不忘叮嘱:“打听到消息也不必太急着回来,一定要避过正午,趁着早晚凉快的时候再行路。”

“公爷,我不是三岁小孩子了。”卫宜宁掩口一笑:“你在这里一定要安心,不必惦记着我。”

可她说的轻松,钟野却始终也放不下心来。直看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才慢悠悠的转身回来。可这一整天总是神不守舍,吴六娘看了直翻白眼。

再说卫宜宁趁着天气凉快的时候一口气赶回了京城,此时城门刚开不久。

卫宜宁依旧是男装打扮,骑在马上戴着斗笠。

看到城门两侧依旧贴着悬赏告示,上头有钟野的画像,城门口的盘查得很紧,倘若钟野想要进城的确十分困难。

卫宜宁顺利的进了城,先到端王府见了韦兰珥。

韦兰珥此时孕相初显,素纱衫下的小腹微微隆起,神情中带出几分慵懒,但气色红润,可见胎像很稳。

见了卫宜宁忙询问她这几日在何处,可有没有见到钟野,卫宜宁都如实讲了。

韦兰珥听后长舒了一口气说:“钟公爷平安就好,昨日二姐姐还捎信来,说八公子到监狱里去看过葫芦和冬瓜了。两个人倒还好,虽然受了刑也并不重,八公子上下打点了,想来他们在监狱里应该不会太过于受苦。”

“那就好,不知案子可有什么进展了?”卫宜宁知道钟野一直担心着他的这两个忠仆,只是在自己面前不说罢了。

“因为钟公爷一直没有露面,所以案子还悬在那里,只是四处张贴了缉捕的文书。”韦兰珥道:“这些天世子一直在想办法,因为一时难以查清背后是谁在操控,所以决定拿白焕春开刀。”

“世子想要治倒白焕春,手上可有证据?”卫宜宁也觉得这个法子不错,既然藏在水底下的暂时摸不清那就从露出水面的下手:“他身后的人也决不能轻易就让他下台,否则好不容易扶持的傀儡,岂不是要前功尽弃?”

“世子不想让我操心,”韦兰珥有些赧然的笑了笑说:“他只说有把握。”

说实在话,钱千镒在众人眼中一直是个纨绔子弟。虽然和韦兰珥定亲之后变得专一起来,但也仅限于此。

至于他办事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卫宜宁当然不能当着韦兰珥的面对端王世子表示质疑,人家既然愿意帮忙就已经很值得感念了。

虽然说钟野同他有交情,可人在急难之时并不是谁都会帮忙的,毕竟如今的钟野可是被官府通缉的要犯,有多少人遇到这样的事情都会急于避嫌。

“宜宁,你是不是还要出城去?”韦兰珥问卫宜宁:“你上次出城的时候我没能见到你,这次你一定要带上这个,转交给钟公爷。”

韦兰珥说着把一叠银票递给了卫宜宁:“这背后的水不知有多深,万一替钟公爷翻案不成,也千万叫他远走他乡,绝不能回来送死。这些银子足够他后半生衣食无忧,我们韦家能做的也仅止于此了。”

“六姐姐你放心,我会把话和银票都捎到的。”卫宜宁接过银票装进怀里,其实她身上还带着一个锦囊,里头同样装着她的大半积蓄,那是她为钟野留的后路。

“宜宁,你自己也要多小心。”韦兰珥紧紧地握了握卫宜宁的手:“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六姐姐你放心,我不会和你客气的。”卫宜宁回握住韦兰珥的手说:“我还要去小姑姑那里见一见祖母。否则时间长了她见不到我一定会担心的。”

“勤勇公府……”韦兰珥见她提起邵家,神色微微一顿,有些欲言又止。

“我小姑姑家怎么了?”卫宜宁不由得生出不好的预感来。

“宜宁你别担心,”韦兰珥察觉到了卫宜宁的紧张,连忙出言安抚她:“不过是圣上下旨,任命了邵家的两位老爷到京外去任职。”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卫宜宁脸色变了变:“是去哪里?”

把邵家的人外调出京城这对于整个局势来讲只怕会产生很大的影响,并且这极有可能是一个信号,随着邵家人的调动,朝中官员们的大变动只怕也就开始了。

“邵家大老爷被调去了海州,二老爷应该是泸州。”韦兰尔说道:“官阶都没有变,仍旧是二品。”

卫宜宁不想让韦兰珥担心,毕竟她现在怀有身孕,于是将自己的情绪都收敛起来,平和的说道:“我知道了,既然如此,我就到小姑姑那边去看看。六姐姐你自己要安心养胎,不要太担心我和钟公爷。”

韦兰珥还有些依依不舍的,但是知道办事要紧,所以也就没深留卫宜宁。

卫宜宁在她这里重新换回女装,径直去了勤勇公府。

第627章 暗流涌动

627

卫宜宁坐了马车来到勤勇公府。

一下车就察觉到了邵家与以往不同的气氛,仆人们的神情都带着几分匆忙拘谨。

既然要到京外去任职,便有许多仆人即将被辞退,邵家是难得的好主家,仆人们都舍不得离开,又何况是这样的年景之下,离开了这里更不知要到哪里去谋生。

因此如今的勤勇公府再难见到往日的宁静祥和,变得有些人心慌慌。

卫宜宁进了府,直接去见了祖母。

朱太夫人难免落寞,卫阿鸾是她唯一的亲生骨肉,才回京两年的光景又要出京,垂暮之人再经离别,那一番伤心惨淡实在是难以形容。

不过老太太不想让小辈们担心,虽然自己心里不好受,却还是开口劝慰女儿:“自古忠孝不能两全,这个道理我是明白的。你也不必担心我,毕竟楠哥儿他们还留在京城里。我身边也有宜宁照顾着,你只管放心去就是。”

原来皇上虽然下旨将邵天资,邵天赋兄弟两个派到地方去任职。

但邵楠,邵桐因为在京中本有职位,所以依旧原职不动。

卫宜宁见了朱太夫人说了几句话后,便找个借口跟卫阿鸾出来。

“小姑姑,不知你们何时动身?”卫宜宁问卫阿鸾道。

“总是要到八月,”卫阿鸾说道:“还有半个月呢。”

“那姑父他们可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调动?”卫宜宁又问。

“现在还说不好。”卫阿鸾叹了口气说:“圣旨上的内容倒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就是不知道以后会怎样。”

“这两个地方离京城太远了,”卫宜宁说:“彼此之间也隔着上千里。”

卫宜宁的意思卫阿鸾当然懂,皇上此举大有将邵家势力分散的意思。

可说实话,在朝廷中邵家可从来也不拉帮结派,忠诚正直是有目共睹的。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皇上一道圣旨将邵家两兄弟调出京外,竟也没人站出来说不妥。

包括邵家人自己也没流露出丝毫不满。

“宜宁啊,我实在是不孝,可又身不由己,我知道你是最懂事可靠的,有你在老太太身边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卫阿鸾说着忍不住哽咽:“好在你大哥哥他们不走,虽然府里的人少了,可总算有这么个地方在,多少也有人照应着。”

“姑姑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祖母的。”卫宜宁拿出手帕来给卫阿鸾拭泪:“只是这半个月我还是不能陪在祖母身边,还请您在祖母跟前多替我遮掩些。”

“你放心,我知道。”卫阿鸾擦干了泪说:“钟公爷那边怎么样了?可有眉目了吗?要不想办法让皇后帮着求求情。”

“还是算了吧,皇后娘娘现在自顾不暇,就不要再给她添麻烦了。”卫宜宁也很担心宫里,但她现在既然不能进宫,只能希望皇后他们吉人天相:“倒是姑姑你,也千万多保重,少些忧虑,凡事看开。”

卫宜宁知道其实卫阿鸾心里是十分不好受的,上有母亲不能孝敬,下有子孙不能陪伴,只能带着小儿子一个人随夫赴任,牵挂难舍可想而知。

她这么一说卫阿鸾的眼泪又下来了:“好孩子,你一向最体谅人的,可惜我没有女儿。”

“小姑姑是福寿双全之人,虽然目下不甚如意,将来必定后福无限。”卫宜宁笑着宽慰她:“想来用不了几年就又会回京了。”

“你这孩子就别哄我了,”卫阿鸾的情绪平复下来:“宏安这几天也一直念叨你呢,你快去书房看看他吧。”

卫宜宁何尝不想念弟弟,听了卫阿鸾的话急忙来见卫宏安。

观音保见了姐姐,便立刻抱着不肯撒手了。

卫宜宁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眼里泛起了水光。

姐弟俩就这么静静的待着,过了好半天卫宏安才直起身来问卫宜宁:“姐姐,你是去找钟公爷了吗?他现在怎么样?”

“嘘!”卫宜宁示意他小声一些:“你要记住,凡事都要小心,尤其是姐姐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不要轻易提起钟公爷,以防被有心的人听了去。”

“我知道的姐姐,你不须多叮嘱,”卫宏安懂事的说:“我从没问过别人。”

“那就好,钟公爷没事,他只是躲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卫宜宁小声对他说:“你放下心好好读书,大人的事就交给大人们去解决。”

“应爵前两天还说要和我一起出城去找公爷呢。”卫宏安说道:“被我拦住了,我觉得我们两个小孩子出城太不安全。”

“你做的很对,千万不要冲动。”卫宜宁疼爱地摸了摸弟弟的头:“姐姐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傍晚就要出城去。你不用惦记我,跟在祖母好身边,好好的等着我回来。”

卫宏安郑重的点了点头,虽然他舍不得姐姐,可知道孰轻孰重。

随后卫宜宁带着卫宏安去了朱太夫人那边,陪着老太太说了好一会儿的话。逗老太太笑了几场,把心里的郁闷之气向外发了发。

随后便到了晚饭的时候,邵楠他们也从宫里出来,一起吃了饭。

用过饭以后卫宜宁又假托去陪韦兰珥,邵楠和邵杨两个人把她送出了城。

“大哥哥,你时常出入宫中,要叮嘱郡主他们小心。”卫宜宁临走前对邵楠说:“我看关佐那个人虽冷但很可靠,情况紧急的时候可以请他帮忙。”

“放心吧宜宁,宫里现在很太平,已经很久没有纷争了。”邵楠说道:“倒是你和钟公爷千万要小心。”

“大哥哥,或许是我多虑了。”卫宜宁听了邵楠的话很不放心:“太平静了不是什么好事,叫郡主他们千万不要放松警惕。多留意身边的下人,谨防有奸细。”

“好,我一定会把你的话转告到,”邵楠说道:“天色晚了,你快走吧!我们在这里多停留一会儿,防止有人跟踪你。”

卫宜宁点点头,策马扬长而去。

邵楠兄弟两个在路上又等了许久,直到快关城门了才回到城里来。

卫宜宁快马加鞭,两个时辰之后就回到了竹林菜舍。

第628章 信至

628

钱千镒从外头回来,韦兰珥忙迎出去。

“世子辛苦了,喝口茶吧!已经准备好了温水,一会儿叫人伺候着你沐浴。”韦兰珥说着亲手端了杯茶给钱千镒。

“你快坐下,哪你用得着你端茶送水呢?你今天怎么样?这孩子有没有闹你?”钱千镒接过茶杯,扶着韦兰珥坐下“我回来的时候顺路买了些你爱吃的点心。不过不要吃太多,还要吃晚饭的。”

“你是去去办正事了,这些小事就叫下人们去做好了。”韦兰珥有些不忍心。

以前她嫁给钱千镒是因为承诺,对他并没有抱什么期望。但是自从两人在一起之后,渐渐的发现钱千镒其实一个非常体贴细致的人。

端王世子喝了两口茶之后笑着问韦兰珥“你怎么不问我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韦兰珥笑了一下,她当然很想知道事情进展如何,可是一来这事情必定难以一蹴而就,二来钱千镒在外面奔波也很辛苦,总比让他歇歇喘口气才好。

“你放心吧!事情已经办的差不多了。”钱千镒轻轻捏了捏韦兰珥的柔荑“我求了父王亲自面圣,把白焕春任职以来玩忽职守,结党营私的事都报上去了。这几桩事情都有确凿的证据,不由得皇上不信。”

韦兰珥听了忍不住念了句佛,说道“这可就太好了,还了钟公爷清白,宜宁和他也就用不着东躲西藏的了。

“好了,我去沐浴更衣了。你也放下心来吧。这些天我看你表面上虽然不说,但心里一直都是记挂着的。你现在不同以往,最忌讳劳神忧心。”钱千镒体贴的说道“明天我送你回娘家住些日子,散散心。”

一转眼又是三天过去了,一匹快马从城门飞驰而出,两个时辰后来到了竹林菜舍所在的那片竹林外,

几声呼哨响过,卫宜宁听到了,对钟野说“应该是六姐姐派来的人,我出去看看。”

“我在后面跟着你,但不现身。”钟野说着也跟着站起身来,只要他在,就绝不让卫宜宁涉险。

吴六娘在旁边看了,忍不住在心里嘲笑钟野,觉得他对卫宜宁实在是太过小心,恨不得将她拴在自己的腰带上。

卫宜宁快步出了竹林,果然见一个侍卫模样的人等在那里。

卫宜宁之前在端王府见过他,知道他是钱千镒的侍卫,于是便向他行了一礼。

那侍卫急忙还礼!说道“请卫姑娘安。是世子和世子妃派小人来的,这里有一封书信呈上。”

卫宜宁拿过信来看了一遍,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对那侍卫说“你辛苦了,进来歇一歇,喝碗茶吧!”

那侍卫谦让了两句后随着卫宜宁进来,看到钟野连忙请安。

吴六娘见这侍卫的高大威猛,便忍不住眼泛桃花,一个劲儿在他旁边走来走去乱抛媚眼,最后被钟野赶去沏茶了。

钟野把钱千镒写来的信看了一遍,上头说朝廷如今已经下令白焕春停职。京兆尹一职暂由卢项接替,钟野的案件也由他负责审理。

“这个卢项我知道,他是卢伯宗的儿子,为人正直,不慕权贵,倒真是个难得的清官。”钟野说道。

“选这样一个人出来大家都没话说。”卫宜宁点头道“朝廷这次还是挺会选人的。”

“其实这是世子爷的意思。”侍卫说道“王爷原本的意思是让燕尚书兼任此职,但世子觉得不妥,于是就推荐了卢大人。”

“辛苦世子了,待我回到京城定当面向他道谢。”钟野说道。

“钟公爷您太客气了,”侍卫赶紧说“您跟世子爷的交情可不比寻常。等什么时候案子结了,您再回城去吧,到时候小人再来接您。”

虽然钟野和卫宜宁留这侍卫在此用了饭再回去,但侍卫忙着复命,只喝了两碗茶就动身了。

吴六娘走过来有些不高兴的说“你们怎么就放他走了?我正叫驼伯他们准备酒菜呢。”

“六娘别闹了,快看孩子去吧。”钟野嘿嘿一笑,又转过脸去问卫宜宁“后院瓜地里的瓜熟了,咱们摘两个去。”

“钟大胡子,你别太过分啊!我那挂瓜金贵着呢,一个十两银子,少一分也不卖。”吴六娘生气钟野没有留住那个侍卫,因此便不想让他吃瓜。

“那么贵我可买不起,只能偷了。”钟野哈哈笑着说“你说是不是啊?宜宁。”

随后又小声补了一句“偷来的东西格外好吃,不信可以试试。”

卫宜宁笑的小糯米牙都露出来了,点头道“英英也说偷来的东西带贼腥味儿,比买来的好吃。”

英英是卫宜宁在老凌河的时候结识的赫赫族女孩儿,豪爽奔放和中原的女子迥然不同。

“你们两个真是一丘之貉,臭气相投!”吴六娘恨恨地抱起孩子“最大那个瓜不要动,是要等到中秋节的时候摘的。”

钟野和卫宜宁两个人嘻嘻哈哈的笑着,穿过竹林的后面的瓜地去摘瓜。

选了两个熟的刚刚好的摘下来,钟野单手托着大的,卫宜宁抱着小的来到竹林的小溪边,把瓜放进去,用清凉的溪水浸泡着。

要不了多久,西瓜就会变得冰冰凉凉,吃上去格外甜。

钟野知道卫宜宁喜欢吃西瓜,所以每天都会在瓜地里挑选上好的西瓜用溪水浸泡好了再给卫宜宁吃。

只可惜吴六娘种的那些西瓜一个都没卖,全部便宜他们两个了。

卫宜宁是最贪凉的,刚刚在瓜地摘瓜的时候受了热,这会儿看到清凉的溪水,便忍不住脱了鞋袜把双足浸泡到溪水里。

钟野看到那一对白生生的小脚丫,在水面上调皮的拍打。

多想握在手里,轻轻的亲上两下。

对着心爱的人,所有人的本能都是想要亲近,钟公爷当然不例外。

在他看来,卫宜宁身上的每一处都可爱无比。

不论手脚还是脸蛋都嫩嫩的,软软的,让他总是有一种冲动,想去摸一摸捏一捏。

“哎呀,我的鞋!”就在钟野出神的时候卫宜宁猛然间发现自己放在岸边的鞋子居然被一只调皮的猴子给拿走了,那猴子吱吱乱叫着爬到了竹梢,冲着他们两个呲牙咧嘴。

第629章 抱回去

629

卫宜宁看着那只猴子哭笑不得,她虽然早就知道猴子喜欢捉弄人,可没想到自己会遇上,真是大意了。

这竹林里的猴子有那么十几只,平时会偷些吃的,但偷鞋还是第一次。

“你把鞋子还我好不好?我拿西瓜和你换。”卫宜宁举起一只西瓜对猴子说。

然而猴子不为所动。

卫宜宁于是让钟野敲开一只西瓜,两人每人拿了一块儿吃,以此来引诱猴子。

可是他们两个把一只瓜都吃完了,猴子还是不肯从树梢上下来。

钟野对着那猴子恫吓了几声,猴子吱吱乱叫着跳到另一棵竹子上,挥舞着卫宜宁的鞋子,过了一会儿干脆套在自己的后腿上,似乎十分开心的抓耳挠腮。

这时另外有两只猴子也被吸引过来,开始同那只猴子争夺卫宜宁的鞋。

猴子和其他的动物都不一样,不但异常灵活,还特别的像人。卫宜宁和钟野虽然都打猎,但从来也不猎猴子,更别提吃了。

两个人仰头看了半天,最后还是卫宜宁叹了口气说道“看这样子它是不打算还我了,算了吧。犯不上为了一双鞋子要了它的命。”

钟野能理解卫宜宁,可是总不能让她赤脚走着回去。

别说有可能被扎伤,光是想到,这么一双玲珑玉足粘上泥土钟野都觉得心疼。

“那你怎么回去?不如我抱你吧?”钟野这话说出来便有些后悔了,这话里明显有唐突的意味。

他完全可以说让卫宜宁在这里等着,自己回去拿一双鞋回来给她穿,而不是脱口而出要抱她回去。

钟野自悔失言,想要改口,却见卫宜宁微微低垂了头,双腮带赤,一副小儿女情态,显然是害羞了。

钟野的话堵在了嘴边,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在别人面前他一向潇洒磊落,不在乎别人是怎么看自己的。可是在卫宜宁面前就不一样了,生怕自己出错,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对,越紧张就越不知所措。

就在他犹豫的当口,卫宜宁却点了头,同意他抱自己回去。

那一瞬间钟野怀疑自己听错了,可心底又遏制不住的狂喜。

这种喜悦让他的心几乎停住了跳动,他咬紧牙关才没让自己失态。

暗暗调整了呼吸,缓步走到卫宜宁身边,将她轻轻地抱了起来。

今年上元节的时候,钟野曾经把卫宜宁提起来放到自己的肩膀上,但那时是冬天,两个人穿的都厚。

如今卫宜宁身上穿着薄薄的纱衫,钟野粗糙的大手摸上去几乎能够透过衣料感受到她肌肤的细腻的肌理,像剥了壳的鲜荔枝,也像刚凝固的塞上酥酪。

钟野几乎没用力气就把卫宜宁托了起来,如抱婴儿一般。

卫宜宁在他怀里娇小服帖,像一朵轻盈洁白的云,钟野觉得自己也跟着变得轻飘飘起来,双脚几乎都要离地了。

卫宜宁抱起来是那么软,她的身上是那么香,她嫣红的唇瓣泛着水光,钟野莫名笃定那一定是甜的。

她白生生的小脚丫随着钟野的步幅轻轻晃动,秀气小巧的手就停放在钟野胸口,像一对初绽的兰花娇怯地依靠在坚硬的岩壁上。

如果真有末日,钟野愿意跪求此刻。

卫宜宁红着脸不说话,她柔软的发丝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撩拨着钟野的下巴脖颈,发香是好闻的茉莉花。

卫宜宁除了感受到钟野坚实如铁的臂膀外,还听到了他如擂鼓一般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不知疲倦地跳动着,热烈极了。

钟野希望这竹林永远没有尽头,可事实却是几步就到了。

钟野把卫宜宁抱回了自己的屋子,放在竹椅上。

卫宜宁取了另一双鞋换上,赧然笑道“我是不是很重?”

卫宜宁在女孩子中算不得瘦,肌肤微丰,珠圆玉润的。

可钟野偏偏爱死了她这样,只是不能说出口,能说出口的是“是不是你们这么大的女孩子从来都不觉得自己瘦?我倒觉得你应该再多吃一些。”

“可惜了那个西瓜没能带回来。”卫宜宁不心疼鞋子却心疼西瓜,那西瓜因为浸了水,所以是湿的,怕弄湿了衣裳就没带回来。

“不妨事,我回头再取来就是了,你去前头吃饭吧!”钟野说着大踏步地出去了,他不能再和卫宜宁单独相处下去了。

钟野来到后山的溪水边,那几只顽皮的猴子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此时已经无影无踪。

西瓜就放在旁边的草地上,钟野没去拿西瓜,而是先下到溪水里,用冰凉的溪水退去自己身体的狂躁。

他用这种方法消解自己的激情,而不是男人常用的方式来发泄。因为他觉得那样会亵渎了卫宜宁,钟野不惧怕面对自己的肮脏污浊,但绝不允许因此而玷污卫宜宁。

饭菜早已经上桌了,却左等右等不见钟野来。

吴六娘奇怪道“这钟大胡子是拿西瓜去了还是种西瓜去了?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

之前卫宜宁已经跟她说钟野去拿西瓜的事了,并且吴六娘如今早就不管钟野叫公爷了,而是直接叫他钟大胡子。

又过了一会儿,钟野才抱着个西瓜姗姗来迟。

吴六娘轻描淡写的埋汰了他几句,然后也就开饭了。

卫宜宁注意到钟野换了衣裳,但也没多想。

说实话,那时候她之所以同意钟野抱自己回来,主要是出于对钟野的无比信任。

后来也觉得似乎有些不太妥当,但细一想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卫宜宁聪明练达,可在感情这上头实在不是一般的迟钝。

钟野对她早就情根深种,可卫宜宁如今也只是刚刚开了一点点窍,离完全看清自己的心意还有好大距离。

吴六娘在两个人的脸上看来看去,想要拼命捕捉些什么,她本能觉得两个人去后山这么久一定有事发生。

不过卫宜宁脸皮薄,她不好当面问。准备找机会单独审问钟野,看一看他和卫宜宁两个人究竟到哪一步了。

“六娘,你干什么一直盯着我看?”卫宜宁笑着跟吴六娘。

“看你好看啊!”吴六娘忙回神,一句玩笑话就遮掩过去了。

第630章 大赦

630

钟野的案件被推翻重审,皇上对此并没有如何关注,就像当初有人说钟野窝藏盗贼,他也没如何在意一样。

像钟野这样十年不入朝的空头公爵,皇帝早已记不清他长什么样子了。

查与不查也不过是底下人的一句话,最终审结完毕,交由皇上定夺的时候,他再决定杀与不杀。

毕竟和这件事相比,赈灾和平乱才更重要。

如今卢项代理京兆尹一职,重查钟野的案子,他是个十分严谨的人,先是把卷宗从头到尾的细看了一遍,然后又提审羁押的人。

假的真不了,反复一推敲这案子便漏洞百出,因此很快就具结完毕,上报刑部。

刑部又经过一番斟酌,觉得他审理得清楚明白,将结果递送朝廷。

皇上看了看,只说依法办理,也就不再过问了。

因此撤销了对钟野的通缉,放了葫芦和冬瓜,并各补偿了十两银子。

岳二嫂因为替盗贼窝藏赃物,虽不知情,却也铸成了错,因此发回原籍不得留在京城。

葫芦和冬瓜一商量,把他们得的二十两银子给了岳二嫂作为盘缠,让她回去之后做点小本买卖也能度日。

岳二嫂心怀愧疚,本来是说什么也不肯收的,又想到钟野面前去谢罪,但因为官府有限期,不让她耽搁太久,便只能让冬瓜和葫芦替她转告了。

不过葫芦和冬瓜到底把二十两银子塞给了她,孤儿寡母的总得活下去不是?

韦兰珥得到了确切的消息之后,十分高兴,便派人去通知钟野和卫宜宁。

这次来的还是上次的那个侍卫,到了竹林菜舍之后,吴六娘说什么也不准他立刻就走,准备了一桌精致的菜肴,说是要好好庆祝一番。

那侍卫盛情难却,只好留了下来。他算是端王世子的亲信,有一定的自由,出城前世子妃就告诉他只要天黑之前赶回京城就好。

那侍卫原本无论如何也不敢和钟野他们坐一桌的,后来还是钟野再三拉他入座,才勉强斜侧了身子坐下。

席间吴六娘颇为不舍,她早已没了至亲,因为名声不好亲戚们也都不走动了。

她虽然阅人无数,但本质不坏。知道钟野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不但从来也没有看低自己更对自己有恩,这一次在这里住了些时候,平时虽然没少斗嘴,可想到他们马上要离开,心里还真是有些难舍。

“钟公爷、宁公子,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得闲就回来看看。”吴六娘端起一杯酒说道“这些日子有招呼不周的地方,还请包涵。”

“多谢吴姐姐的照拂,以后一定常来,”卫宜宁和她轻轻碰了下杯“祝您生意兴隆,容颜常驻。”

钟野则说“你们的竹叶青真是好,回头给我拿几坛。”

惹得吴六娘笑骂了几句。

吃过了饭,卫宜宁从自己房里取出一个包裹来,递给吴六娘说“实在想不出送姐姐什么,这件衣裳是我亲手缝,算是一份心意吧,请你千万收下。”

“我的天,你的手可真巧。”吴六娘打开包裹里面是一件绣花锦袍,虽然还没穿在身上,可第一眼见了就觉得十分漂亮。

卫宜宁抿嘴笑道“姐姐早知道我是女儿身,却从来没有说破,给我留了脸面,以后你到京城去,千万到我家里去坐一坐,住上几天。只可惜我家里的饭菜不如这里的可口,景色也不如这里清幽。”

“你真是个通透的人,”吴六娘赞赏的看着卫宜宁说“钟大胡子可真有福气。”

卫宜宁耳朵羞红了,但并没有解释。

歇过晌后,三人告别了吴六娘,骑马回京去了。

转眼已是八月,曾丽妃由原来的润祉宫搬到了如今的翠铭宫。

这天皇上来这里和她一起用晚膳的时候,曾丽妃闻到桌上的饭菜,就觉得恶心头痛。

皇上于是派人叫来御医,御医仔细的号完脉后跪在地上向皇上贺喜。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丽妃娘娘有喜了。”这个御医是曾丽妃最常用的,这个月还没有请平安脉,没想到竟然是喜脉。

“当真?”皇上生怕不实,说道“你在好好的诊断诊断,千万别弄错了。”

“卑职哪里敢?”御医连忙说“娘娘脉象洪大,如荷露之华,的的确确就是喜脉!”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真是太好了!”皇上听了之后大喜过望,一把揽住曾丽妃“爱妃你听见了没有?你又怀了龙胎!”

曾丽妃却还是一脸难以置信,脸上的神情有些呆滞。

皇上爱怜的说道“你是高兴傻了,别急,慢慢适应。”

“陛下,”曾丽妃美目含泪道“臣妾怕……”

皇上急忙安抚她“不要怕,再也不会有上次那样的事情了。你想要吃什么?玩什么,用什么只管开口。不必跟我说,直接到内务府去领就好。你放心,朕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曾丽妃轻轻的趴在皇上的肩膀上,静静的不说话。

因为有上次流产的事情,皇上这次格外小心在意,不但叮嘱了太医每日两次过来请脉。

更加派了许多细致周到又忠心的宫女太监服侍曾丽妃,并且为了保证这一胎能平安诞下,特地下旨大赦天下,凡殊死一下一律释放。

“这也未免太夸张了。”端敏郡主对韦兰琪发牢骚“不过刚刚有孕而已就闹得这么惊天动地的,居然还为此大赦天下,我只听说这么多年来,太子降生之后有过这么一次。”

“皇上的确极宠曾丽妃,爱屋及乌,对她所怀的孩子自然就偏爱些。”韦兰琪道“这样的话咱们更要小心防范些,否则那边一有风吹草动咱们可就遭了殃。”

“咱们离他们远一些也就是了,三皇子这阵子一直抱病,不知是不是孙茗茗的冤魂不散。”端敏郡主道“我就想那些做多了亏心事的人夜里能睡得着吗?”

韦兰琪被她逗笑了,说道“郡主替他们操这些心做什么?他们多半是没有良心的。”

第631章 烫手山芋

631

这天皇上下朝来到翠铭宫,曾丽妃刚刚喝完了一盏燕窝。

“爱妃今日觉得怎么样?”皇上笑容可掬地走上前将曾丽妃搂进怀里问。

“托皇上的福,今日觉得还好。”曾丽妃乖巧柔顺的说。

“那就好,太医请过平安脉了吗?”皇上对曾丽妃真是宠到了骨子里,对她永远和颜悦色:“现在天气太热,你就不必到皇后那边去请安了。朕会跟皇后说的,想来她也不会怪罪你。”

“说起皇后,臣妾倒有件事想跟皇上商量。”曾丽妃的神情中总是不自觉地带出几分小女孩的纯真娇憨,让人非常容易放下戒心,在皇上面前尤其如此。

再加上她现在怀有身孕,皇上对她更是言听计从,当即就问道:“什么事?说来听听。”

“臣妾想着自己年轻不更事,陛下又万分珍视这个孩子,莫不如请皇后娘娘照管我的饮食起居。一来可以让我有个主心骨,二来也能趁机弥和一下我和皇后娘娘的关系。”曾丽妃慢声慢语的说:“上次的事情多多少少让我和皇后之间有了些不愉快,可以后相处的日子还长,总不能一直心有芥蒂。不如趁此机会让我和皇后多亲近一些,彼此的误会也就消除了。”

皇上听了曾丽妃的话没有立即表态,对于上次的事情,皇上还是很介意的。因此曾丽妃怀了这一胎,皇上多多少少都是有些防着皇后的。

如今曾丽妃却主动提出让皇后来照管自己,这件事必须要慎重才行。

“皇上你就依了臣妾吧。”曾丽妃见皇上沉默不语,开始撒娇撒痴,双手环住皇上的脖子,嘟起嘴道:“您原本就太宠我了,难免让人心中不平。皇后娘娘真的已经十分贤德了,您如此娇宠我,她也并未真对我怎样。如果换成是我,早就受不了了。毕竟皇后娘娘才是六宫之主,母仪天下的人。所以皇上也要把疼爱我的心分给皇后一些,只要您和皇后娘娘好了,臣妾自然也就好了。”

“你啊,世间女子谁不想椒房专宠?偏偏你总把朕往外推。”皇上板着脸,但语气中却无限宠爱的说:“让朕拿你怎么办呢?”

从皇上的角度来讲,曾丽妃实在是个善解人意的妃子,不但体谅自己,也体谅宫中的其他嫔妃。

她越是这样,皇上对她越不可自拔。

只觉得她单纯的像个孩子一样,根本不懂世俗的险恶,因此就越想要好好地保护她。

“陛下,臣妾也有私心。我想这孩子平安生下来,健康长大。只要他做一个无忧无虑的人就足够了。”曾丽妃抚摸着平坦的小腹,深情的说道:“这份心思得让皇后娘娘清楚才行,否则的话,就算皇后娘娘不多想,她身边的人也未必不会说些什么。时间久了难免会对我产生误会,以为我们母子另有企图,那样的话隐患太多,防是防不过来的。”

皇上细想想也未尝不可,如此一来,曾丽妃和孩子说有什么闪失皇后的责任自然是第一位的。

并且这样做又给了皇后充分的信任和体面,皇后若是能够体谅那最好了,后宫中也会因此更加祥和。

况且曾丽妃后面说的这些话的确打动了皇上,没有什么比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孩子能够平安顺遂更重要的事了。

因此皇上点了点头说:“既然这样的话,那改天我就问问皇后的意思。”

“多谢陛下,”曾丽妃高兴的像个孩子,皇上本来还有几分犹豫,但看了她的笑容,便将那几分犹豫彻底从心中剔除了。

在曾丽妃这里喝过两盏茶后,皇上摆驾凤仪宫。

皇后听说皇上来了,想着多半是要在这里用午膳,皇上每隔几天都会到凤仪宫来,或午膳或晚膳在这里吃一顿,但并不留宿,皇后已经习以为常了。

来到门口迎接皇上,皇上不许她见礼,携了了皇后的手一同进来。

“义州刚刚进贡来甜瓜,朕尝了一个十分可口,特意叫他们给皇后也送来两盘。”皇上身后的两个小太监捧着两只玛瑙盘子,里头装着十几个拳头大小的甜瓜。

“多谢皇上想着。”皇后笑容温婉:“不知陛下今天的午膳要在哪里用?若是在这里的话,我叫人去预备着。”

“就叫他们准备些清淡的吧,天气太热吃不下油腻的东西。”皇上随口说道。

皇后听了便吩咐手下的人到御膳房去传话,皇上平日里爱吃的几样菜御膳房的厨子都是清楚的,他们只需要斟酌着准备就可以了。

皇后又命人给皇上沏了茶,皇上说道:“朕刚从曾丽妃那里喝了茶过来还不渴。”

皇后听了也就顺便问起了曾丽妃的近况,又说:“我正准备叫人去给丽妃传话,叫她以后不必早晚到我这里来请安了,养胎才是最重要的。”

“皇后果然是最体谅人的,难怪丽妃总是当着朕的面夸你。”皇上说道。

皇后听了稍感意外,但随即也就释然,应和道:“不过是臣妾的职责所在罢了,其实顾及不到的时候也多,好在众姐妹都能体谅我。”

“皇后啊,朕今天来是有件事要和你商议。”皇上满面春风地说道:“想要听听你的意见。”

“不知陛下有什么事要同臣妾说?”皇后问道。

“你也知道丽妃这番有孕实属不易,可她毕竟年纪轻,又没有生育的经验,”皇上说道:“所以朕想着皇后能不能辛苦些,照管照管曾丽妃,也免得朕担心。”

皇后听了又是意外又是担心,怀了孕的曾丽妃就是一个烫手山芋。若万一中间有个闪失,所有的责任都要落在自己头上。

就算是曾丽妃最后平安生下孩子,也算不得自己的功劳,只不过是尽分内之责而已。

再加上她对曾丽妃怀有戒心,顿时觉得这可能是个圈套。

皇上见皇后迟疑不语,心中便有些不悦。

“怎么,皇后觉得不能胜任吗?还是嫌麻烦不想多管?”皇上紧盯着皇后的脸问。

“臣妾是怕照顾不好。”皇后强颜欢笑道:“陛下也知道我这里人多事杂……”

“你只管尽心照顾曾丽妃便是,其他的杂事,可叫陈淑妃代理。”皇上说出来的话语气坚决不容置喙:“事情就这么定了吧。”

第632章 良策安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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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走后,皇后疲惫地叹了口气。

总管太监白禄叫宫女们将盘盏撤下去,低声向皇后询问道:“娘娘乏了吧?奴才伺候您歇着。”

“哪儿睡得着哇!”皇后郁闷的说道:“皇上让我照顾曾丽妃,我猜这多半就是曾丽妃自己的意思,否则皇上才不放心让我照看她呢!”

“娘娘说的有道理,”白禄点头道:“只要是曾丽妃开口,皇上没有不答应的。”

“哼,她这是反其道而行之,是要把我架起来放到火上烤啊。”皇后冷笑道:“瞧瞧,这一步一步的,不是赶上来了吗?”

“可陛下都开了金口,娘娘您也没有办法呀!”白禄一脸愁容:“依我说娘娘还是要防备着才是。”

“我何尝不知道,”皇后苦笑:“可说的容易,良策安出?”

“奴才倒是有个想法,就是不知道娘娘觉得怎么样?”白禄又上前一步小声说道。

“什么法子?你且说来听听。”皇后问道。

如今卫宜宁不在宫中,皇后身边失去了智囊,白禄是皇后身边的老人儿了,平时就很得倚重。

上次她为皇后出谋划策,让她到太后身边去诉苦,虽然后来皇后因此被皇上冷遇,但后来事情也就缓和了。

又何况那次曾丽妃流产也算受了重创,因此皇后对他还是很信任的。

如今皇后心烦意乱,听说他有主意,当然要问一问了。

“娘娘,奴才私下想着有一句话叫做福祸相依,曾丽妃这事儿虽然棘手,可也是个难得的机会。”白禄很快地笑了一下说:“她想要用这件事来辖制娘娘,咱们何不给她钻个空子?也打她个措手不及呢!”

“这道理听上去的确不错,可具体是什么法子呢?”皇后听了自然感兴趣,曾丽妃如今已然成了她的心头大患,如今她又有了身孕,皇后难免要把事情往坏处想,虽然都说母凭子贵,可有史以来爱屋及乌,因宠爱其母而立其子为太子的事例比比皆是。

就比如汉高祖刘邦,因为宠爱戚夫人,所以就要立她生的如意为太子。如果不是吕后强势,只怕惠帝早就被取而代之了。

“奴才想着那曾丽妃之所以受宠,不过就是她姿色出众而已。”白禄娓娓道来:“如今她有了身孕,不能侍奉皇上。咱们何不给她来个釜底抽薪?找个容貌出众的人取而代之,如此一来,皇上对她的宠爱自然会变淡,她肚子里的那块肉也就不足为惧了。”

“你这办法可是有风险的,当初王皇后为了针对萧淑妃将武则天从感业寺接回来,实为引虎驱狼,终遭反噬之祸。本宫可不想步她的后尘。”皇后很是慎重。

她虽然说不上有多大的智慧,可史书还是读过两本的,白禄提出的这个办法的确是有隐患的,不可不防。

“娘娘说的在理,可世间的计策本来就没有十全十美的,端看用计的人考虑的是否周详。”白禄也不气馁,继续说道:“王皇后这个计策之所以失败,是因为她选了武则天。倘若换一个对她忠心的人,就绝不会这样。娘娘您试想一下,若是有个忠心于您的女子获得了皇上的宠爱,那您在陛下面前可还会有纤芥之错吗?陛下如今已年过半百,大统终将是太子继承。您现在若是心软犹豫,曾丽妃那边只会得寸进尺。”

“你说的我都懂,可上哪儿去找合适的人呢?”皇后叹息道:“这敬王爷也真是的,平时里修身养性不问俗事,偏偏送了这么个祸害进宫。”

“娘娘啊,这合适的人选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白禄伸手往东北方指了指说:“兰琪姑娘不就是个绝顶的大美人吗?她的容貌和丽妃相比丝毫不逊色,更何况她出身大家,比那个连自己爹娘是谁都不知道的丽妃要高贵百倍。更何况她对您一向忠心,只要您提出来了她多半不会拒绝。天下男子哪一个不喜新厌旧?曾丽妃再怎样也是个人又不是神仙,不信皇上非她不可。”

“你这话说的倒是不错。可是兰琪刚刚进宫的时候,陈淑妃就同我讲过,想把她指婚给自己的娘家侄子,当时我是答应了的。”皇后十分为难的说道:“如今我要这么做了,陈淑妃心里一定会不高兴的。”

“我的娘娘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考虑陈淑妃呢?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何况她那不过是个想法,都没拿到台上说过,根本就不能算数。再说了,大家闺秀多的是,您以后再替他选一门好亲事也就弥补过了,不算夺人所爱。又何况陈淑妃便是有些不高兴,也不敢带出来。那不就等于说她对圣上不满么?”白禄层层分析,皇后也不由得听进去了。

“虽说如此,却不知道兰琪愿不愿意。”皇后的确觉得韦兰琪容貌美丽且又是自己的亲信,如果要用这个计策,她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可又不知道韦兰琪心中会怎么想,是否愿意做这件事。

“做皇帝的宠妃是天下女子都梦寐以求的事,又不是让她嫁给那些贩夫走卒,兰琪姑娘又怎么会不高愿意呢?”白禄说道:“何况他们韦家家人丁单薄,小王爷年纪又小,在朝廷中没有什么地位。她若是做了宠妃,对韦家来说也是十分荣耀的事。”

“的确,这么多年来韦家势力单薄,确实需要有力的后台。”皇后对韦家的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这件事若成了,韦家应该是最受益的。”

“所以说这法子一定行得通,便是中间有些小曲折也不妨碍的,保证轻松就能解决掉。”白禄的语气里带出几分得意:“到时候娘娘您就可以高枕无忧了,若是怕兰琪姑娘起二心咱们大可以让她服用绝子药,以绝后患。”

“这样可就太残忍了。”皇后缓缓摇头道:“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她若真肯答应下来,我必然不会亏待她。若她最后生了异心,那就是老天亡我,我心甘情愿就是了。”

第633章 不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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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皇后听了白禄的话,颇有几分心动,自己反复想了想,越发觉得可行。

恰好过了午肖卿卿前来请安,见皇后似乎有心事的样子,便忍不住问了问。

皇后本来是不想同她说的,可自己身边能商量事情的人本就不多,且端敏郡主尚未出阁,这些话也不便让她听到,肖卿卿是太子妃,正和自己一条心,有什么事也不怕她知道。

更何况要试探试探韦兰琪的口风,自己直接出面不合适,应该有个中间人去跟她说一说,而这个人选肖卿卿最合适不过了。

她们年纪相当,平素相处得也好。

因此便叹了口气说:“今天皇上命我照管曾丽妃的饮食起居,说她怀了身孕,要多小心些才好。我想着她现在有孕不能服侍皇上,皇上身边总不能没人。想着兰琪那丫头模样标致性情又柔和,打算把她安置到皇上身边,也免得我担心皇上又无法分身,可就是不知她愿意不愿意。”

“母后,您是何时有这想法的?可是有人同您说了什么?”肖卿卿听了皇后的话吓了一大跳,赶紧询问:“这事还有谁知道?”

“这想法也不过刚刚才有,我只是同你说了,别人一概不知。”皇后见肖卿卿神色严肃连忙说:“怎么,你觉得这事不妥吗?”

“恕儿臣直言,这件事大大的不妥。”肖卿卿轻摇螓首道:“太后驾崩不到半年,皇上尚在孝期,又怎么能纳妃呢?”

“这点我也知道,所以打算着先不给她名分,只叫她在皇上身边服侍着,等什么时候孝期过了再册封,也不必急于一时,总之不会亏待她就是了。”皇后说道:“所谓事急从权,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肖卿卿心道皇后娘娘真是糊涂,这事情如何使得,可话说出口就要尽可能婉转,毕竟她是小辈:“母后就算是不给兰琪名分,难道能瞒住这宫里的人吗?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好说不好听。”

“这……”皇后一时语塞,这件事的确不好听,可她还是觉得应该试一试。

“母后想说别人纵然知道也不敢声张对不对?”肖卿卿颇有些无奈道:“可从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咱们是堵不住悠悠之口的。那些人当面越是不说,背地里议论的越厉害。或是添油加醋传扬出去,到时又该如何收场呢?”

“我是想着只要皇上高兴,谁又能怎样呢?”皇后不自觉地替自己分辩,她实在是太想让曾丽妃失宠了,怨恨累积多了,只要一句话就能引爆仇恨。

人往往是这样,目的太过强烈,就容易忽视其他,难免做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

“母后,儿臣还是以为这件事大大的不妥。”肖卿卿说这干脆跪了下来,因为后面话实在有些不留情面:“您是一国之后,就连皇上有错您都有规劝之责,又怎能学那些心思不纯之人行媚主之事?这等损威仪、毁名声的事是万万不能做的。”

肖卿卿的话义正严词,不愧是肖太傅的女儿,在大是大非面前很是明智。

皇后听了她的话之后默然不应,肖卿卿所说的道理她不是不懂,可曾丽妃带给她的切肤之痛却更让她刻骨铭心。

这段时间以来皇上的变化让她暗暗心惊,那个和她做了二十几年夫妻的人,如今早已变得面目全非。

之前皇后也一直秉持着端正之道,却发现自己一再被算计,除了被动还是被动。

每一次皇上当着她的面痛加指责,都让她像在炼狱里走了一遭,那些凭空的污蔑、莫须有的谣言,让自己这么多年的正直善良变得如此不堪一击。

太后生前曾下懿旨将曾丽妃逐出宫去,可皇上对此置若罔闻。

皇后于是知道,在皇上的心里只有爱憎没有其他。

既然这样,自己想要除掉曾丽妃,凭借规矩人伦都是没有用的,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曾经抱过幻想,无数次妥协,后来发现,退无可退,只能反击。

原本善良的人一旦走入极端,是很难劝回头的,如今的皇后便是入了这个魔障,肖卿卿的话她根本就听不进去了。

肖卿卿见她沉默不语,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只是说道:“我知道母后是为了太子着想,但这件事不宜操之过急,咱们须得从长计议才是。”

“你的意思我懂,你就不要太操心了。”皇后的脸色缓了缓,将肖卿卿扶了起来:“这件事的确急不得,我会好好考虑的。”

肖卿卿听她如此说,稍微放下了心。想到自己刚刚态度有失恭敬,便诚恳的向皇后道歉。

“儿臣刚才实在是有些太过着急了,母后千万不要放在心上,若是心里不痛快,尽管责罚儿臣就是。”

“我哪里会生你的气呢?你和我自己亲生的孩子又有什么差别?”皇后笑道:“我不放在心上,你更别放在心上。”

肖卿卿于是又和皇后说了片刻的话,这才告辞出来。

可她心里终究有些不安定,倘若皇后一意孤行,她作为小辈是很难更改的。总不能越俎代庖,别说是在宫里,就是普通人家也绝没有这样的事情。

本想去找韦兰琪说一说,又想到或许皇后会就此打消念头,自己多说无益,反倒还引得韦兰琪对皇后有芥蒂,倒是好心办坏事了。

因此只好隐瞒着,回去之后对太子也没提起。

她轻易出不得宫,这事又不能跟谁都说,因此很是郁闷。

如今徐贵妃禁足已经解除,但她似乎已经习惯了之前的日子,所以平常也很少从她的添禧宫出来,每天就在自己的寝宫写写字作作画,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皈依佛门了。

皇后更是将她忽略了,一门心思只针对曾丽妃。

三皇子最近一直病着,面黄肌瘦,连笔都拿不起,御医看了也说不清所以然,只说是外感加劳累所致的弱症,令其多多休养。

“陈福,你一定要好好查一查。”三皇子有气无力的说:“一定有人害我。”

n.

第634章 人远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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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宜宁回到京城没几天,邵家人就已经整顿好了行装准备上路了。

彼此难免一番难舍难分,珍重劝勉。可皇命难违,纵有千百样的舍不得,最终也只能放手。

卫阿鸾等人走后,卫宜宁就将祖母和弟弟带回了自己家中,朱太夫人情绪低落,卫宜宁怕她闷出病来,整日和卫宏安陪在她身边。

眼看着快到中秋,这天快到正午的时候,一辆旧马车停到了卫府门前。

原来是桑姨娘带着卫宜容回来了,这辆马车是雇的,桑姨娘算还了马车费,又把车上拉的东西拿下来。

府里的仆人们连忙把桑姨娘母女俩往里让,连同她们带回来的东西都一并搬进院子里来。

早有人到后院来禀告,卫宜宁听了很高兴,急忙迎了出去。朱太夫人听说桑姨娘回来了,精神也稍微振作了一些。

虽然桑姨娘和卫宜容离开京城还不到两年,但变化都很大。

桑姨娘被晒黑了,但人也结实了,卫宜容则长高了许多,有了一点点大姑娘的样子。

桑姨娘见了朱太夫人,连忙跪下请安,说道:“老太太的精神比我走的时候还要好呢!”

朱太夫人笑道:“我每天除了吃就是睡,一点闲事也不管的,你们一路辛苦,到家了就好好歇歇吧!”

“姨娘,你们是从哪条路回来的?怎么没和接你们的人碰上么?”卫宜宁知道桑绿枝她们要回京,是特意派了人去接的。

但如今看桑姨娘带着卫宜容独自回来,显然没有遇上接她们的人。

“我们原也是打算按着老路走的,可是后来听说那路上土匪太多,所以就该走了别的路。”桑姨娘说道:“恰好半路上遇上了一伙进京的客商,他们带着女眷,我们便跟着他们一起走,人多一些也放心。”

“不妨事的,那些人遇不到你们自然就会折返回来,不过就是迟上几天而已。”卫宜宁说着递给桑姨娘一杯茶,又递给卫宜容一块桂花糕。

那孩子显然是饿了,可吃的时候依旧慢条斯理,显然桑姨娘把她管教的很知礼。

“姑太太他们都好吧?等过两天我还想去给姑太太、姑老爷请安呢。”桑姨娘道:“宜宁上次写信跟我说二少奶奶生了个千金,顾太太如今也是做祖母的人了。”

她一提起卫阿鸾,朱太夫人的神色就黯然起来。

卫宜宁便开口道:“小姑姑他们前日才离开京,到外地去任职了。老太太正因为这个心里不痛快呢,好在姨娘你们回来了,人多热闹些,省得她总想。”

“哎呦,瞧我这张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桑姨娘十分抱歉的说:“别说老太太这个当娘的舍不得,就是我听着也觉得心里难过。”

“不过大哥哥二哥哥他们还在京城,过两天我同你一起去看兰佩姐姐的孩子,别提多可爱了。”卫宜宁尽量把话题往高兴的事上引。

于是众人都尽可能的说些让人高兴的话,很快就到了午饭的时候。

用过了午饭,卫宜宁带着桑姨娘和卫宜容去早就给她们安排好的房间。

卫宜容已然困了,桑姨娘给她脱了鞋子和外衣,让她躺在床上睡。

她自己则从带回来的东西里拿出来许多的皮货和土产,说道:“这些东西都是拉古老爹和英英叫我给你带回来的,他们都很想你。”

“他们都好吗?”卫宜宁也十分想念老凌河的人,最艰难的日子是这些人帮着她撑过来的。

“好着呢,拉古老爹每天都出去打猎。我们回来的头一天,他还猎了一头黄羊给我们烤肉呢!”桑姨娘道:“英英的孩子都两岁了,是个男孩子。再有两个月第二个孩子也要出生了,她还问我你嫁人没有,可惜她不会写字,每次只能让我把你的信读给她听。”

“都好就好。”卫宜宁欣慰地说:“这些日子姨娘你也受苦了,回头休息好了去看看你的家人,他们也都怪想你的。”

桑姨娘离开京城到老凌河,她娘家的人都是卫宜宁代为照顾的。

“其实并没有受多少苦,毕竟因为你的缘故,到了那里有很多人照顾我。”桑姨娘感慨道:“其实我离开的时候,也多有舍不得。那里的人淳朴厚道,待人都是实心实意的。”

这里卫宜宁又和桑姨娘说了好半天的话,才起身说道:“瞧,我一说上话就忘了时候,姨娘快歇歇吧!舟车劳顿说不累是不能的。依着我的经验明天早起才是最要命的,这时候还靠一股精神撑着呢!”

“小舍儿,你把这些给姑娘带上。”桑姨娘指着一旁的土产说道:“英英说了这都是你家姑娘爱吃的,在京城有钱也买不到。”

“这些东西总有上百斤,这么远的路,你又带着宜容,真是太辛苦了。”卫宜宁颇感动地说:“都说千里不带针,这一路上你们连个固定的车辆都没有……”

“这有什么的,”桑姨娘笑道:“我也没什么好的带给你,难得这是你喜欢的。”

桑姨娘带的这些东西里有风干的肉干、干菜还有奶食,都是当地特产。

卫宜宁见了亲切得不得了,特意拿了些到后厨,告诉了厨子相关的烹饪之法,晚饭时主要吃的就是桑姨娘自老凌河带回来的特产。

不但如此,卫宜宁还将每样都放进食盒里一些。

等到夜深了,钟野来这里守夜的时候,她便带着食盒悄悄爬到房上来。

像献宝一样递给钟野。

“这是什么?”钟野好奇:“哪里来的?”

“是桑姨娘从老凌河给我带回来的,”卫宜宁笑眯眯道:“早就想让你尝尝的,这次终于有机会了。”

不知从何时起,卫宜宁凡是有喜欢的东西都想着分一份给钟野。并且她自己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好似天经地义一般。

钟野心里很高兴,伸手摸了摸卫宜宁的头顶,说道:“你今天是不是吃了许多?这些东西不好消化,你晚些睡也好,不然当心肚子疼。”

第635章 无处遣悲辛

635

八月正午的时候暑气未消,可早晚又凉意渗人。

虽然离黄昏还早着,韦兰琪从凤仪宫出来却是凉到了心里。

她没叫侍女跟着,一个人魂不守舍地信步乱走,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

满脑子都是刚刚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同她说的话,想忘都忘不了。

韦兰琪今天下了早课之后,就被凤仪宫的一个小宫女告知皇后娘娘要见她。

让她找个时间去一趟,且不要告知端敏郡主。她原本以为是关于端敏郡主的什么事,也没多想,就在歇了午觉之后来到了凤仪宫。

到了之后并没有见到皇后,而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迎了出来。

她将韦兰琪带到偏殿喝茶,当时韦兰琪心中就很是疑惑。明明是皇后召见自己,怎么到了又不见呢?

韦兰琪狐疑的喝了半盏茶,随后那宫女便开了口,先是说曾丽妃如今如何的骄横跋扈,将皇后娘娘不放在眼里,之后又说起皇后娘娘的处境如何艰难,每日忧心忡忡。

这些韦兰琪自然都是知道的,不免附和了几句。

谁想那宫女话锋一转,居然说起皇后对韦兰琪以及韦家的大恩大德,韦兰琪当然不否认皇后对自己和擎西王府都有恩惠。

那宫女便顺势问她如今有个机会愿不愿意报答皇后的恩典?

韦兰琪当然要问怎么报答。

那宫女便将白禄与皇后商议的法子婉转的说了出来,可是再委婉也不能遮掩真相。何况韦兰琪不是笨人,一听就明白了。

那宫女为了让她点头,又说皇后对她如何器重,又说她这么做了之后有多少的好处。

可韦兰琪通通听不进去,她只觉得自己像是蒙着眼被人领着走,等撤掉了蒙眼布才惊觉自己已经站到了悬崖边。

这个计划再怎么说的冠冕堂皇,说白了还不是要色诱皇上。不耻曾丽妃却还要学她的样子,韦兰琪实在难以接受。

那宫女见她沉默不语,便说让她好好考虑考虑,三天后再听答复。

韦兰琪却忍不住苦笑,她不是三岁的孩子了。既然向她提出了这个办法,那么就已经不在乎她的感受了。

说是让自己考虑,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她当然也能拒绝,可世间事哪有这么好说好了的。从此便是得罪了皇后,将来有什么事发生便不可预知了。

就算自己勉强答应下来,所得的又是怎样的名声呢?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地里骂她狐媚惑主,就连家人都要跟着蒙羞。

皇后安排她做宠妃,可为的也不过是让自己的地位稳固,以及太子能够顺利登基。

将来的自己又是怎样的下场?皇上已经年过半百,就算他是九五之尊,韦兰琪也不愿意将自己花朵般的身子交给他糟蹋。

谁不想要和心上人白头偕老?明摆着红颜伴老朽的断头亲,葬送的可是自己的一辈子。

更何况未必就能如皇后的意,甚至还有可能引起皇上的反感。如果真是那样,皇后最多受一顿申斥,自己这一辈子可都别想再翻身了。

声名毁于一旦,哪还有什么未来可言。

韦兰琪越想越伤心,任谁被当做棋子都绝对高兴不起来,又何况利用得这般狠绝。

难道就因为自己生的好便要被安排做这样不知廉耻的事吗?

偏偏自己心中有多少委屈,在宫里都找不到半个人倾诉。对家人就更别提了,说出来只能让他们徒然的担心忧虑罢了。

韦兰琪心中压抑委屈,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痛哭一场。所以她远远见了人便绕开,等终于找到合适的地方的时候,才惊觉这里便是关佐向她求婚的地方。

记得那天关佐涨红了脸说出那些话的样子,韦兰琪也不是没有心动过,可现在想来却显得无比可笑。

自己说三个月给关佐答复,如今显然只能回绝了。

不过是短短的两个月,自己前后的心境天差地别。那时候的她无忧无虑,哪里料的到如今的心酸悲催。

因此心中越发的难过,就蹲在花荫下抱头痛哭起来。

韦兰琪越哭越伤心,只觉得心中的委屈无论如何也发泄不完。

也不知哭了多久,忽然觉得有人来到了跟前。

韦兰琪脸埋在臂弯里不肯抬头,自己这副样子实在难以见人。

直到那人伸手轻拍她的肩膀,韦兰琪才不情愿地抬起头来。

是关佐。

关佐见韦兰琪哭得如此伤心很是担忧,问道:“这是怎么了?”

韦兰琪摇头不说话,她的眼睛肿的厉害,泪痕狼藉,怎么看都是受了大委屈。

她越不说,关佐就越着急。不免有些忘情地握住她的手,只觉得像是握住了一块冰。

这时候已经黄昏了,韦兰琪穿得薄,难免会冷。

关佐的手又大又暖,突来的温暖让韦兰琪不禁打了个冷战,原本已经忍住的泪忽然就决堤了。

如果自己早早就答应了关佐,皇后会不会就不会让自己再去做那件事?

“别哭别哭,”关佐心疼得伸手给她拭泪:“遇到什么事了跟我说就是,只要你不哭要我怎么做都行。”

他越是这样,韦兰琪就越是伤心,抽噎着说道:“我没事,你怎么来这里了?”

“我……每轮值的时候都要来,”关佐红了脸说:“怕哪天你来了找不到我。”

韦兰琪知道他的意思,虽然自己说三个月后答复他。可关佐却盼着这个日期能提前,所以每天都来,哪怕希望再渺茫。

韦兰琪再也忍不住,扑到关佐怀里哭起来,虽然压抑着声音,可依旧撕心裂肺。

关佐又是心疼又摸不着头脑,只好一遍遍地安抚她,把自己能想到的哄人的话都搬了出来,依旧安抚不住韦兰琪。

“你告诉我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好不好?”关佐几乎是在哀求:“我一定想办法帮你解决,哪怕是让我死都行。”

“没用的,你帮不了我。”韦兰琪抽抽搭搭的哭,嗓子都哑了。

关佐忽然警惕起来,揽住韦兰琪道:“有人来了!”

韦兰琪抬起头,只见有一群人正快速地靠过来,为首的是凤仪宫的总管白禄。

第636章 最后的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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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吐流苏宫灯已然亮起,因为有人在殿内走动,衣摆带起的风让灯光有些跳跃,像是不定的人心。

韦兰琪跪在地上,隔着一层布料膝盖依旧感觉得到地面的冷和硬。

关佐跪在她旁边,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韦兰琪也已经停止了哭泣。

皇后正在用晚膳,今晚皇上没有到凤仪宫来,而是陪在曾丽妃身边。

每当皇上和曾丽妃一起用膳的时候,皇后就不必经管曾丽妃的饮食了,毕竟有伺候皇上的那些人在跟前,一切都可代劳。

更何况皇后心里明镜似的,说是让她代为照管,不过是扣一顶帽子到她头上。

白禄走了过来,叹息着说道“兰琪姑娘,你实在是太不懂事了,真是辜负了皇后娘娘的一片心呐!”

韦兰琪低头不语,不做任何争辩。

白禄见她脸上并无羞惭之色,忍不住连连摇头,仿佛韦兰琪如此令他感到无地自容。

白禄又冷眼打量了关佐片刻,刚要说什么,一个宫女从里头出来,对他招手道“白总管快进来,娘娘已经用完膳了。”

“赶紧想想怎么能让娘娘消气吧!”白禄扔下这句话,慌忙到里头去了。

皇后坐在桌边,有些出神的看着茶盏上描金的花卉。

白禄小步走的跟前,低声请示道“娘娘,外头那两个人该如何处置?”

“你当真看到他们两个抱在一处了?”皇后回过神来,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

“奴才是万万不敢撒谎的,当时跟我去的人可都看见了。”白禄发誓道“这两个人真是好大的胆子!多亏奴才发现的早。”

他本来是想找到韦兰琪再劝劝她的,没想到却撞上了那一幕。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呢?”皇后喃喃道“我真是老了,身边人的心思哪个都摸不透,唉!”

“娘娘,您听奴才说,”白禄道“这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还不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怎么回转?”皇后冷眼看着他问“一个心有所属的女子在另一个男人面前演戏能不露馅吗?”

“未必就不能,兰琪姑娘聪明着呢。”白禄很有把握地说道“今天这事奴才办的很机密,除了咱们的人看到了,外人一概不知,这一点娘娘大可以放心。

既然如此,只要兰琪姑娘愿意,她还是可以到皇上身边去的。至于那个关佐,娘娘随便找个什么借口把他打发出宫就是。两下里不相见还能闹出什么事来呢?您说是不是?”

“话虽然这样说,可是兰琪不愿意去皇上身边伺候怎么办?”皇后皱眉道“毕竟她心里已经有了别人。”

“若是之前,她开口拒绝,娘娘还可考虑考虑。可如今她还有拒绝的资格么?”白禄细细分析道“身为伴读却私通侍卫,这可是要被乱棍打死的罪名。娘娘没有治她的罪,还继续让她去皇上身边伺候。如此既保全了她的名声,又让她不敢有二心。”

“你的意思是让我拿这件事来威胁她?”皇后问“如此,她在心里岂不是会恨本宫?”

“奴才谅她不敢,毕竟她的命都是皇后娘娘给的,她还敢再说什么呢?”白禄很是笃定“不信的话,娘娘一会儿当面问她。”

“好了,把他们带进来吧。”皇后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她已经不年轻了,经常会感到疲劳。

韦兰琪和关佐被带进来,让皇后意外的是他们两个居然十分平静,那种平静里暗含着向死的决绝。

“你们两个当时在御花园做什么?”皇后问。

“皇后娘娘,不关他的事,”韦兰琪抢先说道“是我主动投怀送抱,要治罪就罚我一个人够了。”

“治罪?你可知道自己犯的是什么罪?”白禄问道“娘娘到现在对你还平声静气,你这么做对得起谁啊?”

“我知道自己是个罪人,犯的是死罪。”韦兰琪毫不避讳“我也为未能报答皇后的恩典而深感愧疚,所以只求速死。”

“皇后娘娘,不是她说的那样,”关佐连忙抢过话来“是我对她抱有非分之想,今天的事也是我主动接近她的。求皇后娘娘明鉴!”

“好啊关佐,既然如此,你就自我了断了吧。”皇后唇边带着一丝讥讽的笑,对关佐说道“只要你肯死,我就不会怪罪她。”

关佐被带来的时候,身上所带的佩刀早已经被缴上去了,此刻他手边并无利器,于是说道“小人愿意自裁,娘娘只需吩咐我到哪里去死即可。”

“不要,”韦兰琪使劲儿摇着头说“娘娘,求你饶了他。要死也是我该死,我辜负了您的栽培信任,实在不配活在这世上。”

“娘娘,您瞧瞧他们两个,居然一再在您的面前耍花招。”白禄愤愤不平道“明摆着就是欺您慈悲。”

“先把关佐带出去,我要问兰琪几句话。”皇后开口道。

“娘娘,求您饶恕兰琪,我心甘情愿赴死,绝无半点含冤。”关佐恳求道。

“你倒是痴情,”白禄押着他出去时说道“难道就不想想你这样会连累家人么!”

“兰琪,你和关佐的确早就有了情义么?”皇后问韦兰琪。

韦兰琪点点头。

“那好,我可以不杀他,只要你答应那件事。”皇后道“你肯不肯?”

韦兰琪沉默片刻,抬起头坚定地说道“对不起,皇后娘娘,我可以去死但不能答应。”

皇后只觉得异常胸闷,静静地喘了几口气才微微好了一些,问她“你为何如此不懂事?难道你就没想过我可以让你们生也可以让你们死,更可以让你们两家从此败落。”

“娘娘都能做得到,”韦兰琪的语气不悲不喜“然而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我顺从了您是罪人,违背了您也是罪人。既然如此,还是遵从本心更好一些。”

“你宁愿去死?”皇后直视着韦兰琪问。

“我宁愿去死。”韦兰琪回视皇后。

屋子里静得像被冰封住了,一刻长过一年。

终于,皇后松动了“好,我成全你。明日你便出宫去吧,对外只说你回家养病。你和关佐的事我不会让人说出去的,至于你们两个以后能否成眷属,我也不会过问。”

“多谢娘娘。”韦兰琪哽咽着谢恩。

皇后终究没有狠下心来,这或许是她最后的慈悲。

第637章 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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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宜宁去探望韦兰琪,见了面就知道她并未生病,外头传言的韦家五姑娘从宫里出来养病的消息自然不实。

韦家人单独留她在韦兰琪房里,明显是让她们说体己话。

不用卫宜宁开口询问,韦兰琪就把自己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

末了道:“宜宁,皇后如今一门心思只想着搞垮曾丽妃,简直是剑走偏锋。我也没办法规劝,她能放我出来已是万分侥幸了。只怕在她心中我已然是个没良心的人,再说什么都是听不进去的。”

卫宜宁听了难免轻叹一声:“皇家的恩怨本就不是咱们该过问的,不过是身在旁侧,不能不顾。如今你我都出宫来,对里头的事自然更不清楚了,只希望他们能够心明眼亮,不要被人算计了。”

卫宜宁之所以进宫,单纯是为报父仇,皇后和端敏郡主对她有恩,当时她在宫中也竭力回报,并且离宫之前也对皇后和肖卿卿倾吐了肺腑之言,至于听与不听就不是她能决定的了。

她觉得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够了,再多便是逾矩。过犹不及的道理,卫宜宁是知道的。

“唉!我现在只能在家里装病,”韦兰琪哀叹一声道:“连出门都不能够,只等到什么时候郡主嫁了人我才能见人。”

“五姐姐在闺中韬光养晦吧,”卫宜宁笑着打趣她:“等再露面的时候,必定更加艳光四射。”

“你少笑话我,告诉你说,我在家养病,外人来探望一概都不能见的,只有你可以。所以你要常来才行,不然就恨你一辈子。”韦兰琪道。

“好嘛,我常来就是。”卫宜宁点头答应:“保证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韦兰琪如今这样实在是迫不得已,细想起来也蛮可怜的。

“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说得好像你是我的猫一样。”韦兰琪说完忽然神色黯然,她带进宫的那只猫没能带出来。

离宫的时候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它,因为时间有限,只能出宫去了,不知道它在宫里可有人照顾,又或者已经被人打死了。

“说起来皇后也算仁慈,并没有对关侍卫怎样。”卫宜宁道:“你们两个……”

“这事先放一放吧,”韦兰琪叹气:“自那天之后我没有再见过他,希望皇后以后也不会找他的麻烦。”

“五姐姐不必太担心,皇后为了避嫌也不会拿他怎样的,否则就成了欲盖弥彰。”卫宜宁道。

皇后之所以将这件事隐瞒下来,不单是为了保全韦兰琪的名声,也是为了保全她自己的名声。

倘若这件事吵嚷开,那皇后在众人心中形象只怕会一落千丈。更可能因此,被某些人落井下石,越发陷入被动。

又说了一会儿话,卫宜宁起身告辞,并没留下吃饭,因为时候还早,她要上街去给桑姨娘买些东西。

从韦家出来,卫宜宁坐在马车上,因为是阴天不算热,卫宜宁就挑起一点车帘看街上的情形。

她本来是漫无目的的张望,目光划过一个人影的时候忽然定住了。

那人本是在街边同一个小贩讨价还价,穿着打扮都很平常,既不贵气也不寒酸,本应该是这街上最不起眼的。长相也没什么出奇的地方,就是最普通不过的一个中年汉子。

可卫宜宁就是觉得他很眼熟,稍微一想就记起来自己当初易容混进敬王府的时候曾和此人打过照面。

他当时和那些青衣教的乱党在一起,就住在后三进的房子里,待遇不高。

这一点卫宜宁是绝对不会记错的,甚至可以判定他和青衣教的人是同一伙人。

只是当初的那些乱党被抓获之后,很快就被处决了,为何这个人还好端端的在这里?

卫宜宁已经没有去买东西的心思了,小声叫车夫停下车,暗暗观察那人的一举一动。

只见那人买了几样东西之后挎了篮子迈步往南走去,卫宜宁便叫车夫在后面慢慢的跟着。

因为街上往来的车马行人众多,那人也没有觉察到卫宜宁所坐的马车在刻意的跟着他。

如此走了五六里路,卫宜宁看到那人敲开了一处宅院的后门,同开门的人说了句话之后极快地闪身进去了。

而这里不是别处,正是敬王府。

卫宜宁心中似有一扇紧闭的门忽然打开了,许多断掉的线索似乎有联系起来的趋势。

“回去吧!”卫宜宁道:“去冷香胭脂铺。”

夜里,卫宜宁在屋顶上把白天的事同钟野讲了。

“还有青衣教的余党藏在敬王府里,”钟野皱眉道:“难道敬王爷不知道吗?”

“未必不知,”卫宜宁道:“我之前就疑心敬王爷为何会被青衣教软禁,就算他真的被算计了,之后必定如惊弓之鸟,一定会把府里的人从上到下都彻查清换一遍的,何况那人明显就是和青衣教的余孽一伙,不可能蒙混过去。他如今依旧在敬王府自由出入,可见事情不简单。”

“你是觉得敬王爷和青衣教之间的关系不同寻常?”钟野问。

“我的确有些怀疑,不过我们现在最好弄清楚那个人到底为什么没有被砍头。”卫宜宁道:“看看从他身上能得到什么线索。”

“那人长得什么样子?”钟野问。

卫宜宁把那人的长相描述了一遍又说:“他进门的时候和开门的人说了句话,守门的叫他郭三。”

卫宜宁的听力过人,虽然隔得远却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有名字就更好办了,明天我找个人让他帮着打听一下,看看这个人是什么来路。”

钟野在庙堂之上无立锥之地,可在江湖还是有许多知交的。贩夫走卒亦有生存法门,在这京城中,与底层人打交道驾轻就熟,打听个把人这种小事更是手到擒来。

果然,第二天夜里钟野就把那人的情况告知了卫宜宁。

那个郭三不是京城本地人,进京也不过是最近两三年的事。

青衣教那次他因为在城外所以没被抓住,后来因为与人斗殴被关了几个月。

出来之后就去敬王府谋了个差事,好似是灶上跑腿的。

第638章 公爷是贼

638

天色已晚,城门马上就要关了。

四五辆马车首尾相接,奔跑在进城的官道上。

最前面的马车上领头的人大声对后头的人喊道“跟紧了别掉队!马上就要进城了!”

车夫对这段路熟悉无比,知道过了前面的那一段树林就能看见城门了。

只是近来因为饥民增多,这里有些不太平。时常会有人跳出来劫道,都是饿急了的难民。

不过因为前些日子已经抓获了一批因饥为寇的人,起到了一定的震慑作用。

更何况他们人也不少,那些毛贼便是眼馋也不敢动手就是了。

只不过大多数人都很小心,所以这个时候官道上除了他们也并无其他的行人车辆了。

前方的树林在黑夜中变成了一大片暗影,车前虽然挂了马灯,但照的并不远,车上拉的东西很重,又赶了许久的路,拉车的马儿已经满身是汗了。

“再快点儿,可别等城门关了进不去城。”领头的说道“只要能进了城一切都好说。”

赶车的当然知道车上拉的可都是好东西,要是进不了城只怕会有麻烦,就算是被人偷了些,他们也包赔不起。

车夫于是拼命的抽打着马,心里也埋怨领头的性子太急。

原本他们应该中午歇一歇,然后赶到离京城二百里左右的桑夏镇住宿。

这样的话,明天清早起来赶路,稳稳当当的能在正午左右回到京城。

结果领头的不许他们歇晌,而是一直赶路,想在今天就进城来。

如此一来就贪了黑,甚至有可能被关在城门外。

可他们这些赶车的都是敢怒不敢言,除了对马抽几鞭子作为发泄之外,别的什么都不敢做。

秋夜冷凉,更要命的是,一直阴着的天忽然落下了雨丝。

“这日鬼的天!”领头的忍不住咒骂。

要是下起雨来地面湿滑,马自然会慢下来,他们就极有可能在城外淋雨一整夜。

若是放在以前,以他们家里的权势让守城的人打开城门也不是不能,可如今禁严的厉害,怕那些饥民趁机混入,因此特地下了命令,城门关上之后决不能再打开。

“再快点儿!”领头的催促道。

“快不了了!”车夫有些忍无可忍“马都跑了一整天了,你当它们是铁打的?”

领头的诧异着车夫居然敢顶嘴,刚抬手要打,忽然身不由己地摔下车来。

他矮胖的身子像冬瓜一样在地上滚了几滚,耳畔有马的嘶叫,人的哀嚎。

他起初以为是拉车的马脱了力,失了前蹄摔倒。

爬起来一看才发现,在前方和侧方出现了许多人影,这些人手里还都拿着武器。有的是刀剑,有的是木棒。

这显然是遇到打劫的了,马儿摔倒是因为有人在路上放了绊马索。

“你们,你们可不要胡来啊!”领头的呲牙咧嘴的站起来,一边揉着自己被摔痛了腰一边对那些人说“你们知道这是谁家的马车?我们老爷可是云阳伯,你们胆敢抢伯府的东西,不想活了是吗?”

“这矮胖子乱吼什么?”一个强盗粗声粗气地说“我们既然出来做贼,哪管这是谁家的东西!到了我们的手自然就是我们的。”

听口音明显不是京都人。

又一个不屑的说道“区区伯爵府也敢提,我昨儿还和公爷一桌喝过酒呢!钟公爷……”

他还没等说完,旁边就有人呵斥道“闭上你的臭嘴!河边无青草,不缺多嘴驴!”

那人才不敢言语了。

原来这些马车上拉的东西除了金银就是绸缎,是苏北侯家退还给云阳伯府聘礼。

两家是自幼定的亲,原本商量好今年八月成亲的,因此年初的时候便将一半的聘礼送了过去。

谁想后来太后驾崩,婚期便只能取消了。

偏偏中间两家又闹了些不愉快,索性就把这门亲事取消了。苏北侯家便将聘礼退了回来,云阳伯家派人去取。

反正国孝期间不许成亲,又没说不许退亲。

可万万没想到马上就要进城了,却遇到了强盗。

“兄弟们动手!”强盗中有一人喊道“你们这些肥猪听清楚了,乖乖站在一边不杀你们。”

这些盗贼管被抢的人叫肥猪----注定是要挨宰的。

这时之前说不缺多嘴驴的那个人又开了口“今儿的规矩只怕得改改了,这些人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那几个车夫听了立刻跪在地上求饶,遇上强盗已经够倒霉的了,偏偏还是既要财又要命的。

“别求饶了,一会儿兄弟们下手利索些,让你们少些受些罪就是了。”那个强盗说“谁叫你们听了不该听的话呢!”

雨势忽然就大起来,伴随着惨叫声,将这方寸之地瞬间化为地狱。

也不过片刻功夫,云阳伯府的人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而那些强盗们则带着财物扬长而去。

临走前,那个领头的强盗还不忘对众人训话“以后在外人面前千万不能提钟公爷的名头!要知道他可是咱们的群龙之首,前些日子才把公爷解救出来,费了好大的力气。不能再给公爷惹麻烦,否则我手里的刀是不认得人的。”

小半个时辰后,一队在城外负责巡逻的铁甲军经过这里,连忙上前查看。

发现十几个人大半都已毙命,只剩那么四五个还有气息。

于是便将这些人带进了城,找了郎中进行救治。

不过三天,京城中便纷纷传扬超勇公钟野伙同城外强盗作恶。因为有云阳伯府的人亲眼看见他和匪类一起打劫。

之前白春焕抓他绝非冤枉,只不过被他狡猾逃脱了。

而张贴榜文四处寻他的时候,之所以谝寻不到,是因为他就待在土匪们的老巢里。

人们在传话的时候特别乐于添油加醋,因此传着传着就有了诸多版本,但唯一不变的是钟野是土匪头子这件事。

一时间朝野为之震动,有人说是真,有人说是假。

于是便有人想要钟野站出来说清楚,谁知这个时候钟野偏偏又消失不见了。

超勇公府里一个人都没有,连他的那两个仆人也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因此更多人相信钟野确乎做了贼,所以才会心虚躲起来。

第639章 活死人

639

秋雨敲窗,淅淅沥沥如泣如诉,说不出的悲凉凄楚。

这样的天气对于生病的人来说格外难熬,湿冷的风像是生了眼睛,专往脖颈脚底钻,让人的身体怎么也暖不过来。

三皇子躺在床上,身体看上去有些怪异。他的脸和四肢都明显的消瘦,可肚子却高高隆起,像女人怀胎一般。

三皇子生的这个怪病,太医们都诊断不出个结果,有的说是水肿,有的说是肝病,莫衷一是。

各种药都吃过了,却并不见效。四肢越发消瘦,而腹部却越发膨大。

陈福出宫去已经一整天了,还没有回来。三皇子身边没有人伺候,主要是因为他当初为了凸显自己可怜,特意在自己身边安排的都是些惫赖奸滑之徒,那些人既蠢又坏,当初三皇子在太子身边伴读的时候,他们一个个都变得温顺勤快。

如今三皇子病倒,他们便都个个露出了原本的嘴脸。

平时有陈福辖制着还说得过去,如今陈福也不在跟前他们就更懒得收敛了。

三皇子怀疑自己是被人所害,想要查出究竟是谁下的黑手。陈福一直在追查这这件事,稍微有了些眉目,这次出宫也是去找线索的。

他们之前伙同孙家弄了不少银子,可后来为了堵知情人的嘴已经花去了大半。

如今三皇子一病倒,众人觉得大势已去,更是一点情面也不留。逮住机会便狠狠敲上一笔,生恐晚了就没有了。

三皇子渴了半天了,连口水也喝不到。

他听到那些人在外间说他的坏话,他干脆闭上了眼睛,任由他们说去。

“那病根本就不是真病,”一个太监阴阳怪气的说“我早就听人说了,当初那个孙茗茗,就是他给搞大肚子的。”

“真的假的?不是说孙茗茗是在宫外和人乱搞的嗎?”一个宫女说道。

“怎么可能?她可是公主的伴读,进宫来为的是什么可不是明摆着的吗?她怎么那么傻还跟外面的人乱搞?”之前那个太监分析道“你们说是不是?”

“哎呦,那孙家可够惨的。”另一个太监说道“家破人亡啊!”

“谁说不是呢?所以你想一想,那孙茗茗能没有怨气吗?她死了之后一定变成了冤魂缠着害她的人。”那个太监摇头晃脑的说“所以里头那位才会得这样的怪病。”

“哎呦,你快别说了,真是吓死人了。”一个胆小的宫女出声制止道“本来三皇子变成那个样子就够吓人的,你还添油加醋的说了这么多,我以后可不敢到跟前去伺候他了。”

三皇子听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本就不受宠,如今病了,除了太子偶尔来,根本没有人来探望他。

他的身体很虚弱,精力不济,很快便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半梦半醒间听到有人在叫他,睁开眼睛一看,是那个同陈福一起出宫去的小太监。

“三皇子,陈公公被人勒死在宫外了。”那小太监哭着说,他对三皇子还算忠心,也是陈福的得力帮手。

“怎么会这样?是谁干的?”三皇子一听陈福死了,心彻底凉透了。

从小到大陪伴他最多的就是陈福,虽然表面上陈福是他的仆人,可实际上两人的关系更像是师徒或父子。

“本来陈总管是约好了人在一处酒楼的雅间会面的,我在楼下守着,谁知等了一个时辰也不见陈总管下来。我便上去敲门,可怎么敲也不开。”小太监哭着说“于是就来店伙计,几个人合力把门撞开了。就看陈总管已经倒在地上死了,门从里面反插,害他的人从窗户逃走了。”

“报官了没有?知不知道陈福要见的是什么人?”三皇子拼命的喘着气问。

“陈总管没说,小的也不敢乱问。”小太监可怜巴巴的说“店家已经报官了,官府的人也到场看了,把陈公公的尸首抬回去了。”

“不用说,一定是陈福查到了什么。”三皇子直愣愣的看着棚顶喃喃自语“害他的人就是害我的人。”

那小太监见他的神色十分可怖,便悄悄地退了出去。

三皇子就一直在那里出神,如果这时候旁边有人看着他,一定会以为他已然是一具死尸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间的宫女太监忽然躁动起来,像是一群受惊了的麻雀。

有几个争着跑到屋里来,装出尽心侍奉的样子。

原来是太子来了。

太子冒雨前来,同时带来了卢神医。

“自从你病了,卿卿就一直很担心。只是这位卢神医到南方去了,最近才回来。”太子温言道“卿卿说这位卢神医非常擅长治疑难杂症,说不定你的这个病在他手上很快就能治好了。”

三皇子听到肖卿卿的名字,内心深处最柔软的一块被触动。原来那个人始终都记挂着自己,她还像小时候那样,温柔善良又细心。

三皇子早已干涸的眼眶忽然漫出了泪水,太子和身边的人都以为他是在为自己的病担忧,并不知道他是因为肖卿卿的关心而感动。

卢神一给三皇子诊了脉,又翻起他的眼皮看了看,又叫他伸出舌头来瞧一瞧。

最后说道“实不相瞒,殿下的病是虫病,不过这种病只在南蛮部的几个村子里有,您深居宫中又怎么会得呢?”

“先不必细究病源,还是先把病治好。”太子道“这病好治吗?”

“若是发现的早,连续用药三个月就可根除,愈后也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可恕小人直言,殿下病的有些久了,已经伤及到了脏腑。便是尽全力治疗,性命虽然能保得住,可人依旧会羸弱不堪,绝无可能恢复到以前的样子了。”

这就等于说三皇子还能留得住一条命,但也已经成为一个废人了。

“真的没有更好的办法吗?”太子焦急地问道“他还不到二十岁,还这么年轻,以后的路长着呢。”

“这个嘛,也可能是因为小人才疏学浅。我先给殿下开药,按方服用着。若是有更高明的医生接手,那是再好不过了。”

第640章 更有后来人

640

大概是因为天气突然转凉,皇后也病了。

虽然只是一般的风邪外感,但鼻塞声重浑身疼痛,足的躺了几天才稍微见轻一些。

宫里的事都交给陈淑妃代管,曾丽妃那头也暂且放下了,毕竟皇后有病在身,皇上也强求不得。

这天皇后的精神稍微健旺了些,喝了一碗碧粳粥,吃了半块栗粉糕,额头上微微出了些汗,身上觉得轻快多了。

宫女在一旁见了连忙说:“娘娘吃得下去东西病就好了,午膳想吃什么奴婢提前叫御膳房备着。”

“才吃完这顿还不饿呢,哪有心思去想下顿吃什么?”皇后一笑:“端敏那孩子还在宫外吗?她出去也有两三天了吧?”

“娘娘放心,郡主就在她府里头待着,哪儿也没去。”白禄在一旁说道:“小孩儿家使性子,过两天就好了。”

原来那天韦兰琪突然出宫,让端敏郡主很是措手不及。偏偏皇后不许任何人对她提及此事,她连韦兰琪的面都没有见到,又揣着一肚子的疑问没人解答。

因此一气之下出宫去了,说反正自己的两个伴读也都没了,这书读不读的也没意思,还不如像以前一样自由。

她出去之后也曾去过擎西王府,但韦家的人又如何敢让她和韦兰琪见面呢?

随后她又去找了卫宜宁,卫宜宁也说这里头的事不便透露,请她见谅。

毕竟她和皇后的关系更为亲近,所谓疏不僭亲,卫宜宁她们自然要有所保留,更是不想让端敏郡主知道真相后感到为难。

端敏郡主一连吃闭门羹,又气又恼,干脆找到邵楠大哭了一场,但也没再回宫去。

皇后未免有些心灰意懒,内忧外感之下便病倒了。

“随她去吧!她年纪也大了。”皇后长叹了一声说道:“再过一二年也该成亲了。”

“娘娘不需担忧,过两天郡主就会回心转意的。”白禄浅笑着说:“奴才有件事想跟娘娘说,前几天娘娘病着,奴才就没有开口。”

“什么事你就说吧。”皇后道。

“是虞珊姑娘想要见您。”白禄低声道。

“她要见我?就是为了来给我请安吧。”皇后不在意的说道:“我不是说了嘛,这阵子谁来请安都不见,我实在是乏得很。”

“娘娘,您还是见一见吧,她可不是单纯为了请安。”白禄又进一步说道。

“这虞珊一向同我不远不近的,虽然她自幼就长在宫里,可她的性子素来不冷不热,既不会和人多亲近,也不会与人多疏远。好好的她要来见我究竟是怎么回事?”皇后察觉出白禄话里有话,便进一步追问。

“娘娘呀,其实上回我给您出的那个主意并不是奴才想出来的,而是虞珊同我说的,”白禄低声说道:“只可惜兰琪姑娘说什么也不答应。”

“她居然帮你出谋划策,”皇后不免狐疑道:“是她主动找的你?”

“是啊娘娘,一开始我也觉得奇怪,不过这虞姑娘开门见山把自己的想法都跟奴才讲了,说她对娘娘一片忠心,实在看不过娘娘被那些人欺压。之后又说出了这个计策,奴才听着觉得不错才回来向您请示的。”白禄道:“所以奴才觉得您应该见见她,至于拿她怎么办,娘娘在见过了她之后再定夺也不迟啊。”

“好吧,那就让她进来吧。”皇后在卧榻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我倒挺想知道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虞珊身材高挑,面容清秀。在宫中的一众女子里,长相不算出众,但气度娴雅,因自幼就养在宫里的缘故。

她进来之后对皇后行了礼,皇后命人给她搬张椅子坐下。

“白禄说你要见我,究竟为的是什么事?”皇后直截了当的问,她如今耐性越来越差,不喜欢绕弯子。

“娘娘,我在这宫中已经十五年了。”虞珊道:“自幼就得您的庇护。都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自然也心怀感激。但人小力薄,又怕被人误会逢迎阿谀,又何况娘娘一直顺遂,所以我从未和您过多亲近。后来虽然有了曾丽妃专宠之事,但您身边有韦卫两位姑娘,我若上前便只会显得多余。如今形势不同,我不能眼见着娘娘势单力孤,所以斗胆毛遂自荐。”

“原来是这样,那你为何当初不直接同我讲,而是要对白禄说呢?”皇后看着她似笑非笑的问,眼神里带着怀疑。

“我怕冒然前来娘娘会不相信我,所以找到了白总管。想着这个计策若是管用了自己再现身,到那时候娘娘自然就会相信我了。”虞珊随即回答道,没有片刻的迟疑。

“好吧,就算你说的有道理。”皇后打了个哈欠:“可我还是不信你。”

“娘娘不信我什么?”虞珊并没有害怕,只是单纯的好奇。

“我不信你是为了报恩。”皇后轻笑一声道:“你虽自幼在宫中,但因为和芳华年纪相当,所以一直都是陈淑妃照顾你的多。如果说要感激你,更应该感激陈淑妃,而并不是我。你说明明白白说出你的想法,我或许还能考虑放你一马,否则再跟我演戏,我可容不下你了。”

“娘娘明鉴,我的确没有全说实话,”虞珊顿首道:“事实是……我一直……倾慕太子……”

“你是说你想嫁给太子?”皇后道:“为什么我一直不知道你有这想法?”

虞珊红透了脸道:“我知道自己孑然一身,根本配不上太子。所以从不敢把自己的心意表露出来,免得惹人耻笑。”

“哦,原来是这样,我先前还有些奇怪,为何你不接受指婚而要一直留在宫里呢。”

“其实我想为娘娘出力,也并不是想让您因此奖赏我,让我留在太子身边。”虞珊道:“不过是为了自己能够心安。”

“可是你交给白禄那个计策已经落空了,你可还有别的法子吗?”皇后问。

“娘娘,依照我的浅见,咱们要一击必中,否则必被反噬。”虞珊道:“不过对方也一定在紧防着您,所以不妨弄点小动静出来,让他们先盯着别处,咱们好趁机筹谋大事。”

第641章 一吻定情

641

斜月上枝头,虫鸣啁啾。

两道身影从擎西王府的后角门闪身而出,相携着上了等候在一旁的马车。

马车辘辘而行,不快不慢地走过了几条街,在一处私人园林门前停住了。

“宜宁,你回去吧!”韦兰琪兜帽下的俏脸只露出一半,另一半隐在阴影里,越显得鲜妍魅惑。

“五姐姐,你一个人成么?还是我陪你进去吧!”卫宜宁问道。

“不必,”韦兰琪道:“我有自己的打算,别为我担心。”

卫宜宁听她如此坚决,便说:“那好,改日我再去找你。”

韦兰琪下了车,卫宜宁在车上看着她进了门,才叫车夫赶车,将自己送回家去。

韦兰琪进了院子,有一个提灯的小鬟领着她走到一处画亭,关佐此时已经候在那里了。

小丫鬟知趣地退下去,关佐有些拘谨地走上前,看着韦兰琪,眼睛里盛满了光。

“你……这些日子都好?”关佐鼓足了勇气问。

“好,在自己家里怎么能不好呢。”韦兰琪道。

关佐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硬邦邦地杵在那里。

“你叫宜宁捎信约我出来,为的是什么事?”韦兰琪仰头问他,关佐太高了,韦兰琪在他面前显得越发娇小。

“我……我有东西要送给你。”关佐有些不敢直视韦兰琪的眼睛,他太喜欢韦兰琪,喜欢到时时担心失去。

“太贵重的话我可不要。”韦兰琪道。

“你先看看,”关佐道:“万一喜欢呢。”

亭子里放了一只藤编的篮子,盖着盖子,看不清里头放的什么。

关佐让韦兰琪走在前头,自己跟在后面隔开两三步的距离。

秋意深深,韦兰琪穿着一件贴地的暗青云锦斗篷,关佐在后头看着她,就觉得她像一只黑色的灵猫。

韦兰琪走到篮子旁边,还没等打开,里头就传出一声猫叫。

“碳碳!”韦兰琪惊喜极了,哪怕只是凭着叫声,她也肯定这篮子里的就是她的那只雪中送炭。

打开篮子果然看到趴在篮子里的猫儿,浑身雪白,只头顶一簇黑毛。

“你都瘦了,”韦兰琪心疼地抚摸着猫儿的头:“见不到我是不是怕极了?我知道你胆子小。可是那天你乱跑到哪里去了呢?让我怎么也找不到。”

“它的腿被人打断了,我把它带出宫找人接了骨,”关佐低声道:“本来想把它养好了再还给你,也免得你心疼。可它不肯吃东西,每天只喝一点清水。”

韦兰琪的眼泪没忍住,低头道:“多谢你!”

那猫见了主人,立刻就欢实多了,一个劲儿用头蹭韦兰琪的手。

“小可怜儿,”韦兰琪把它轻轻抱起来:“饿坏了吧?”

“这里有两只鹌鹑,已经收拾干净了,用火烤熟了,没放盐,”关佐说道:“如果是你喂给它的话,多半就肯吃了。”

“你这么细心的,”韦兰琪有些意外道:“多亏了你碳碳才能再回到我身边。对了,在宫里没有人为难你吧?”

“我父亲在兵部给我谋了个差事,”关佐道:“从下个月起我就不必进宫去了。”

“哦,原来是这样,那就更好了。”虽然皇后不予追究,但不管怎么说,关佐和韦兰琪终究是恶了皇后。

继续留在宫里多少是有些别扭的,相对来讲也更安全一些,免得卷入纷争。

“有件事我很奇怪,想要问问你。”韦兰琪的泪水已经干了,一双猫儿眼像被雨洗过的星空,她和人说话的时候从来都喜欢看着对方的眼睛,对关佐尤其如此。

“你问。”关佐满心都是对韦兰琪美得过分的惊叹,倘若此时韦兰琪要他去死,他都不会含糊,更别说只是问个问题。

“你是怎么劝动宜宁让她传话的?”韦兰琪抿嘴笑道:“要知道她最讨厌管这些了。”

“我只是找到她说想见你一面,她想了想就答应了,并没有为难我,我也并没如何费周章。”关佐此时也有些疑惑了:“卫姑娘她……很难相处吗?”

“当然不是,宜宁是很随和的,”韦兰琪笑道:“只要别人对她没有坏心思,她都是很好相处的。只是她最讨厌替人做红娘了,也不知道是太信得过你还是太信得过我。”

说到后来韦兰琪的脸红了,有些后悔自己说错话。

“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关佐看着韦兰琪娇羞无措的样子,只觉得天地间的美景与之相较全都失色。

同时心中也充满了忐忑,这么谲艳的人儿,他可有福气消受?

“什么日子?”韦兰琪有些迷惑:“今天是八月二十九,是你的生日吗?”

“不是,”关佐略感失落:“你三个月前答应我,考虑三个月后会给我答复。”

经他一提醒,韦兰琪才想起来,在五月里的时候,关佐曾经向她郑重求婚过,就在宫里的御花园,当时她的确说过会考虑三个月,然后给关佐答复。

“夜深了,夜露都下来了,”韦兰琪把猫放进篮子里,提起篮子说道:“我该回家了。”

关佐再想不到她会顾左右而言她,一时间愣在原地。

“你……”关佐见韦兰琪要走,终究是不甘心。

“你那么想要答复?”韦兰琪转身问他。

关佐郑重的点头,哪怕最终韦兰琪拒绝了他,三个月对他来说已经是极其漫长的煎熬了,他没有耐心再等下去。

“那你闭上眼睛。”韦兰琪施施然走到他面前。

关佐果然闭上了眼睛。

“弯腰。”韦兰琪又说。

关佐依言把腰弯下。

一阵香风飘过来,似乎有一朵娇嫩的花落在他的脸颊上,但稍触即逝。

等他睁开眼的时候,发现韦兰琪已经笑着跑远了。

“呆头鹅!大冰块!”韦兰琪笑骂。

关佐像是被雷劈中了,抬手摸着自己的脸颊,半天才缓过神来。

原来就在刚刚,韦兰琪吻了他!

认清这点后,关佐一下就被狂喜席卷。

他追了上去,但韦兰琪已经上了马车。

关大少于是就站在门里一直傻笑,并且一直傻笑了整整三天。

害得关老爷和夫人以为儿子中了邪,差一点就请端公来除祟。

第642章 波诡云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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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野杳然不见踪影,云阳伯府的人却已然去官府报了案。

有三四个人活了下来,把当时的情形原原本本的说了。

尤其是听到那些人几次提到了钟野的事。

卢项也被御史弹劾,说他涉险包庇钟野,不宜再经手此案。

端王因此和刘焕在朝堂上据理力争,大臣们也分做两派。

最终朝廷另派了人调查此事,第一件事就是把超勇公府给查封了。

虽然还没定案,但京城中大多数人已经确信钟野就是匪首了。

官兵到城郊清剿了几次,抓到了几十个毛贼,但连钟野的影子也没见到。

与此同时,宫里也不太平。

曾丽妃病了,太医诊脉,说是气滞肝郁,嘱咐要静心调养万不可生气。

原来皇后照管曾丽妃,觉得她身边的宫人有些不得力,有些笨手笨脚的。于是特意精心挑选了几个宫女太监放到翠铭宫去,果然很是得用,连皇上都夸赞皇后贤德。

可没过多久,其中一个小宫女因为在皇帝酒醉时到跟前伺候,被皇上宠幸了,毕竟曾丽妃已经许久未侍寝了。

曾丽妃不免气恼,虽然事后皇上百般譬解,又把那宫女赶走了,可终究是给丽妃娘娘添了堵。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说好了让皇后照顾她,那便不能半途而废。

因此曾丽妃身边的百顺每天都像盯贼一样,盯着皇后那边派过来的人。

“娘娘您瞧,虞姑娘这法子还真奏效。”白禄语气中不无得意,他一边给皇后拔着白发一边说:“一直以来都是他们步步紧逼,如今也该咱们出口气了。”

“这点小事伤不了她的根本,”皇后慢慢数着一串翡翠念珠,缓缓道:“咱们还是要小心谨慎,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能放松。”

“娘娘吩咐的是,奴才谨记了。”白禄连忙说:“咱们可是要一击成功。”

“行啦,那件事也不是一天半天就能办成的。虞珊为了避嫌不能常到我这里来,咱们现在也不好明着给她什么好处,反倒可能被人瞧破了,”皇后看着妆台上摆着的一茎茎白发,心中不免伤感:“你就隔些日子往陈淑妃那里送些东西,自然会有她的那一份。”

“还是娘娘想事情周全,”白禄见皇后一直看着妆台上的白发,连忙将这些都收了起来:“奴才回头就办。”

“我去看看太子,”皇后说道:“这孩子也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若不是那天冒了雨领一个什么大夫去给巳贤瞧病,哪里就至于病了!太子妃也是,只一味的慈柔心软,以为谁都是好人,这样子怎么成得了事?!”

“太子和太子妃都是纯善之人,这自然是娘娘您感化的,”白禄道:“奴才说句不知深浅的话,凡事有利就有弊,太过善良了就容易受人的欺骗,所以说太子身边得有那么一个杀伐决断的人才行。”

“我又何尝不是呢?”皇后苦笑道:“结果到头来好心都被视作了驴肝肺,世人眼中唯有功名利禄、酒色之欢,只有良善是一文不值的。”

“娘娘是被那些人伤透了心,”白禄痛心疾首:“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呐!”

“说起来巳贤如今怎么样了?我昨日打发你去看他,你可去了?”皇后一边往外走一边问。

“三皇子精神还好,只是病还不见轻。”白禄伸出一只胳膊,让皇后的手搭在上面:“听说太子给他寻的那位郎中医治得很得法,但也只能治好五分,终究是个废人了。”

“他若是安分守己的,绝不至于到这地步。”皇后道:“陈福的事怎么样了?”

“这事儿是曲清带着人查呢。”白禄说道:“奴才没打听,怕惹上麻烦。”

“也好,反正他们已经不足为惧,随便曲清查好了。”皇后懒得再提和三皇子有关的人和事了。

此时秋阴漫漫,似乎又要下雨。

宫里的某处殿宇内,凄冷的秋风将窗纸吹的呜呜作响。

因为门窗都关着,屋子里极其昏暗。

“主子,阴天了,奴才把灯点上吧!”一个太监小心的请示道。

“不用,”女子声音平静得有些冷:“这样很好,想事情的时候头脑更清楚。”

太监闻言放下了已经拿起来的火折。

“娘娘,钟野如今已经被下了海捕文书,成了过街老鼠。”太监往前走了两步,禀报道:“卫宜宁没了他护着,可就好下手多了。”

“你想说什么?”女子问他。

“奴才是想请示一下,对不对卫宜宁下手?”太监卑躬屈膝道。

“你觉得这时候有必要对她下手吗?”女子冷笑:“她已经不在宫里,对我没有多大的威胁。就算我和她之间还有些旧账未了,却也不妨最后一起算总帐。告诉你,少自作聪明。要是坏了我的大事,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太监立马求饶:“主子怎么吩咐奴才就怎么做,绝不敢私自主张。”

“蠢货!”女子唾骂道:“你是被净了身还是被净了脑子?!”

“那钟野到现在还找不到人,也不知道他究竟躲到哪里去了。”太监为了给自己找台阶下,把话题又引回到了钟野身上。

“他最好永远也别出现,”女子笑了一声道:“有一个现成的替罪羊,不是更好吗?”

“娘娘可真是神机妙算,那钟野本来就是个莽夫,娘娘只要略施妙计就将他玩儿的团团转了。”太监奉承道:“先前这家伙太碍事,如今把这块又臭又硬的石头搬走了,谁管他滚到哪儿去呢!”

“你废话太多了,吵得人心烦。”女子不耐烦道:“赶快给我滚下去!”

太监听出女子语气中的怒意,连忙躬身退下去了。

“怎么净是些蠢货!”女子怒意勃发,干脆将桌上的茶盏摔碎在地上:“一个比一个用着不顺手!”

茶盏落地的时候,刚巧外面响起了雷声。

紧接着下起了雨,原本已经枯黄的树叶被雨水无情的打落在地上,触目狼藉。

第643章 最安全的地方

643

夜深人静,敬王府里只剩下巡逻的侍卫还在院子里走动,其余的人都已经睡下了。

已经进了九月,夜里就凉的很了。

巡逻的侍卫每两个时辰更换一班,每班分做两队,分别在前院和后院。

夜黑风高,除了秋虫凄切的叫声,整个王府都十分的安静。

后院的灌木丛边,一个黑影慢慢的贴着墙走,稍微有一点动静便伏下身不动了,十分警觉。

过了许久,他才终于来到了一处房门口,那门是锁着的,但他并没有去动门锁,而是双膀用力,直接把半扇门给卸下来了。

然后轻轻地把门靠在墙上,自己迈步走了进去。

因为光线昏暗,他走得很慢,生怕碰到什么东西弄出动静来,惊动了巡逻的侍卫。

不过他来这里似乎不是一次两次了,对这里头的格局已经很熟悉,很快就摸到一处柜子前。

打开柜子从上往下摸索,找到一只烧鹅、一大盆馒头还有已经切好的一大盘牛肉。

这么多东西足够三五个成年男子吃一顿了。

他把这些东西通通都用一块大布包起来,包做一个包袱背着背上。

然后又转到另一边,从案板底下摸出一大坛酒来。那酒还是完完整整的一坛并未开封,加上坛子得有二三十斤重。

可在他手里轻轻巧巧,好似没有重量一般。

他出了门之后又重新把门板安了回去,之后又像之前那样沿原路返回。

敬王府虽然护卫森严,但中间总有空子,这人似乎已经十分熟悉侍卫们交接班的时间,以及巡逻的线路。

所以他这一路,并没有遇到侍卫。

最后他走进了一扇月亮门,月亮门上写着两个大字---“虎苑”。

这里就是敬王爷养虎的地方,不过之前因为钟野等人检举,这里吃人的老虎早就已经被处死了。

后来也曾从外地弄过来几只老虎,但因为水土不服,先后都病死了。

后来有人说老虎这东西应该从小养,于是就弄了几只虎崽放在这里,如今已经养了半年多,成了半大的老虎了。

虎苑里设置了高高的栅栏,围成一圈,里面的地方也非常大,足有三五亩,里头有假山池沼。

饲养老虎的人每天会定时往这里头投放食物,多是活猪活鸡,为的是让这些虎保留野性。

当然如果有人犯了大错,也会被扔进来。

高大的人影翻过栅栏,跳了进去。

里头的几只虎警醒的站了起来,但随即就认出了他,带着几分沮丧的又趴下了。

“嘿嘿,你们这几只软大虫,这才斗了几天就都服软了!”那人低声嘲笑道:“没用的东西!”

他长得异常魁梧,牙齿十分洁白,哪怕在昏暗之中也能看得清。

这人不是别人,就是消失不见的超勇公钟野,或者更确切的说,应该叫他通缉要犯钟野。

原来从那天卫宜宁同他说了郭三的事之后,钟野就十分留心,想要把事情查清楚。

再加上城外的那些传闻,明显是在故意针对他,钟野决定要找个地方躲起来。

而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他趁着夜色躲进了敬王府,然后藏身于虎苑。

毕竟这个地方没有人会来搜查,也没有人想到会有人和老虎住在一起。

至于葫芦和冬瓜,他早就让他们躲出去了,免得像上次那样受牢狱之苦,他们如今在乡下某个地方待着,有吃有喝什么都不用担心。

钟野白天躲在这里,因为这里头有假山,是专门为老虎建的,能够容得下好几只成年虎在里头乘凉,当然也能容得下钟野。

到了晚上,他就会出来查看,顺便弄些吃的。

只是为了稳妥起见,他一直都要加倍小心。所以尽管也已经躲在这里半个多月,却也并没有调查出特别有用的线索。

毕竟敬王所住的院子防卫里三层外三层,而下人们住的地方又太集中,一个屋子里就得睡十几二十个人。

钟野忍了一天早就饿了,于是提着一只虎的后颈皮把它扯到假山边,那虎畏畏缩缩的,也不敢反抗。

钟野便坐在那里靠在它身上,像倚着一个锦皮袋一般舒服。

这几只老虎最开始见到钟野的时候还张牙舞爪的,结果被钟野捏着拳头乒乒乓乓的一顿打,个个都夹起了尾巴,再也不敢逞凶了。

钟野先将酒坛上的泥封拍开,扯去红布,咕咚咕咚的喝了几大口。

随后又把包袱打开,把里头的馒头和肉胡乱的抓起来吃,简直像风卷残云一般。

等到终于吃完了便打了个饱嗝,将手上的油腻直接蹭到老虎身上。

而后又喝了两口酒,漱了漱口。

然后起身将待过的地方检视了一遍,见没有留下可疑的东西,才走到假山洞里去睡觉。

第二天一早,伙房里的人来上工,负责开门的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打开了门。

这个说:“难道是最近下雨的缘故?怎么这门轴一个劲发轴呢!”

“这门板也有些年了吧,趁早换了得了。”另一个有些不耐烦:“你听说了没有,别人早起开门可都是不白开的。”

“什么叫不白开?”另一个很好奇。

“你真是个呆子,连这都不知道。”另一个冷笑一声说:“你想,这么早开门只有咱们两个。随便拿些东西,谁又能看得见?你不说我不说,不是挺好吗?何况风水轮流转,早起开门这事儿本来就是轮着来的,所以大家谁都不说,也算彼此之间的照应。”

原来这些在伙房干活的人,习惯了从这里顺东西。

每晚伙房锁门是由这里管事的来锁的,但开门的话就轮流来了。开门的人不但要开门,还要将灶膛里的灰扒出来倒掉,更要烧热水。

这是很辛苦的活,所以没人愿意做。不过渐渐地,便也学着从中得些好处。

只是最近大家不约而同的发现,伙房里的东西似乎比以往少的要多一些。

但也没有人细细的追究,只是轮到自己的时候也多拿一些,并且还十分的心安理得。

钟野一开始在伙房里并不敢拿太多东西,怕那里的人吵嚷出来自己露了馅儿。

不过现在他可以放心大胆的拿了,因为锁门的和开门的永远不是同一拨人。

第644章 多话的卫宜宁

644

九月十二,卫宜宁来邵家探望韦兰珮。

邵桐的女儿明珠已经半岁了,生得雪玉可爱,穿着一身水粉碎花的软缎小衣裳,围着围嘴,被乳娘抱着在院子里看金鱼。

黄氏和卫阿鸾如今都不在家,韦兰珮就得主内,好在她未出阁的时候就当了几年家,不至于无从下手。

只是孩子还小,她要时时照看,再加上没有姐妹可帮衬,所以也颇辛苦。

见卫宜宁来了,韦兰珮原本正在跟下人交待府里的事,忙停下迎接卫宜宁。

“好些日子没来了,今天难得有空吧?”韦兰珮笑问,知道卫宜宁在家也要掌家的,并不是无事一身轻。

“是啊,还是半月前和桑姨娘一起来过这里呢。”卫宜宁说着从奶娘怀里接过明珠,亲昵的在她小脸上亲了亲:“这孩子又像你又像二哥哥,真好玩儿。”

韦兰珮细细的打量了卫宜宁片刻,见她并没有什么忧虑之色,就猜想钟野多半没什么大事,否则卫宜宁不可能如此安闲。

两个人没说了几句话,就有丫鬟进来,走到韦兰珮跟前说道:“二奶奶,吕家的姑太太来了。”

韦兰珮听了说道:“请她到会客厅去,准备好茶水点心,我随后就到。”

“吕银姝来做什么?”卫宜宁问韦兰佩。

“谁知道呢!太太走的时候特意叮嘱我要小心些,这吕银姝一向不是好惹,”韦兰珮道:“太太她们走的时候她曾来送过行。除此以外,还是头一回来。”

“好,我在这里看着孩子,姐姐去见见她,看她到底是什么目的。”

韦兰珮于是到前头去见吕银姝,卫宜宁和奶娘在后边看孩子。

过了一会儿明珠困了,奶娘就把她放在怀里轻轻拍着,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卫宜宁有些不放心韦兰珮,于是就对奶娘说:“孩子睡了,我到前头去瞧瞧。”

邵家的下人都知道卫宜宁和韦家姐妹要好,奶娘连忙说道:“小姐快去吧!这里左右没什么事。”

卫宜宁来到会客厅,先没忙着进门,而是在门边站了一会儿。

只听韦兰珮在里头说道:“小姑姑难得来,现在时候也不早了,就留下来用个中饭吧。”

吕银姝笑着推辞道:“不必麻烦了,家里已经预备下了。倒是你,如今大太太二太太她们都不在京中,你一个人支撑着偌大的侯府还带着个孩子实在不容易,他们兄弟两个在朝中上无庇护,下无依托,怕也艰难。”

韦兰佩听了只说道:“多谢小姑姑惦记着,我们还撑得住。”

卫宜宁虽然只听到了这几句话,但也明白吕银姝来的目的是什么。

听她话里的意思,明显就是在拉拢。

只是韦兰珮并不上当,轻轻一句话就给挡了回去。

吕银姝也并没有为此尴尬,从容地喝了口茶说:“知道你忙,我也不多打扰了。什么时候得空了到我们府上去坐坐,亲戚们不走动都生疏了。”

“小姑姑说的是,”韦兰珮道:“等忙过了这阵子我必定去拜访您。”

吕银姝于是起身,韦兰珮又客气地挽留。

两个人走到了门口,刚好和卫宜宁打了个照面。

吕银姝一见卫宜宁便挑了挑眉毛,很玩味的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卫姑娘。”

“刘夫人安,”卫宜宁也笑着行了礼:“怎么,这就要走了么?”

“卫姑娘也是才来吗?”吕银姝道:“你们家老太太好?”

“谢夫人惦记,祖母好着呢。”卫宜宁道:“昨日我家老太太还说起您不容易呢。”

“哦?”吕银姝本来已经打算迈步走了,听了卫宜宁的话不由得站住了脚:“我有什么不容易的?”

“也没什么,不过祖母记起年轻时候的事,说给人做继母十分不容易,因此也提到了您。”卫宜宁一脸天真的说,若不是吕银姝清楚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还真以为她是有口无心的一个小姑娘呢。

“这话说的,哪有什么容易不容易之说。”吕银姝道:“不过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

“那不知道刘夫人这碗水是热还是凉呢?”卫宜宁又赶着问了一句。

“卫姑娘,几年没见,你倒是话多了。”吕银姝有些不高兴的说:“这未出阁的姑娘最忌讳的就是多言,这可算是七出里的一条呢。”

“多谢刘夫人提醒,”卫宜宁丝毫也不动气:“若是真有人嫌我话多,我便也做继室好了。”

吕银姝决定不能再和她纠缠下去了,于是干脆不理她,只跟韦兰佩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

她走了之后,韦兰珮拉住卫宜宁说道:“宜宁,你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总拿话堵她?”

那些话在韦兰珮听来都觉得难听,又何况这不是卫宜宁一贯的风格。

“大姐姐,我在外头听到你和她说话,感觉她是来拉拢你们的。”卫宜宁解释道:“可她本来是与你家不睦的,之所以这么做背后必定有原因。”

“我也听出来了,”韦兰珮道:“不过当时老爷他们走的时候特意叮嘱了你大哥哥二哥哥,在朝中绝不可结党,所以她对我说那些话我并没有兜拦。”

“我刚才那样做也是在试探她,”卫宜宁道:“我清楚她的性子,那可是有仇必报的。我倒要看看她能把我怎么样,毕竟她回京这么久了,还一直没对我出手,我倒是真想看看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这样会不会很危险?”韦兰珮有些不放心:“现在的吕银姝可不是当初的那个她了。”

“是呢,她现在有御史中丞撑腰了。”卫宜宁笑道:“大姐姐你不用担心,我就是想试试她这些年的道行有没有修炼的更深。”

“那你自己要多加小心,有什么事要帮忙的话尽管开口。”韦兰珮比较了解卫宜宁,知道她不是个鲁莽的人。

更何况她也知道吕银姝居心不良,也不知她这番试探之后还会不会有下一步的动作。

卫宜宁就在邵家用了中饭,又和韦兰珮说了半天的话,之后才告辞回家。

第645章 顺便救个人

645

秋夜湛凉,远处有些杂乱的脚步声让闭目养神的钟野警觉了起来,但他依旧靠在那里不动,眼睛也没有睁开。

听这两个人的脚步声就知道不足为惧。

“醉猫,你他妈平时少喝点儿黄汤不成?如今才走这么几步路腿就软了,喘的像猪一样。”一个人嘲笑道:“难怪你婆娘跟邱胡搞在一起,想必你在床上也是这副死德行!”

“臭嘴张!你他妈的鸟嘴给我夹紧了!”被称作醉猫的人骂骂咧咧地还了口:“你老婆才养汉一条街呢!”

臭嘴张也不恼,嘻嘻笑道:“你他妈的就是死鸭子嘴硬,你要真有本事别弄虚的,这死人你一个人扛着,兄弟我就服你。”

“少跟我来这套,你当我是傻子呢?!”醉猫冷笑了几声说:“谁不知道你臭嘴张占便宜没够,想让我一个人扛死人,亏你想的出来。”

臭嘴张见他不肯就范,不由得惺惺道:“背不动就说背不动,我看你还是好好补补吧!这么虚,指不定哪天就嗝屁着凉了。”

“他妈的!难怪人们都叫你臭嘴张,果然说不出一句好听的来!告诉你吧,等你骨头渣子都烂没了,你爷爷我还照旧哄孙子呢。”

这两个人一边斗嘴一边来到了虎苑,他们是奉命把一个死人扔到虎苑来。

“依我看这小子还没死透呢!”臭嘴张说道:“老虎们可得趁热吃,要不然就不香了。”

“你想让老虎们吃的香,你自己跳下去呀!”醉猫哼哧哼哧的笑着,他的喉咙里似乎堆了很多痰,一说话就呼噜呼噜的。

“我跳下去可不如你跳下去,一时酒肉都齐了。”臭嘴张笑嘻嘻的说。

他们两个把那人从上头扔下来,然后拍拍手走了。

清冷的月光照下来,那人摔在地上一动不动,原本趴在四周打盹的几只老虎慢悠悠的站了起来,好整以暇的往这人身边凑去。

钟野抢在那些老虎之前将那人扶了起来,试了试还有呼吸,但已经很微弱了。

“兄弟你撑着些,我把你带出去。”钟野说着将那人已经被血浸透了的衣衫扯下来丢在地上,这里头本来也散落着一些人骨兽骨,不会有人会怀疑这个人是不是真的被虎吃掉了。

第二天清早,卫宜宁还像往常一样到自家的后门外查看。

这么多天过去了,她今天终于在后墙上看到了她和钟野约定好的标记。

不过她的眉头也因此而皱了起来,因为这上面有一块血迹,表示受伤。

卫宜宁连忙回去,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扮作男装带了些东西上马飞奔而去。

小半个时辰后,她站在了一处有些破败的院子门口,这里原本是桑姨娘的家。

如今空下来了,作为她和钟野秘密联络的地方。

卢神医苦着脸站在卫宜宁身边,一张豆包脸因为养尊处优变得更圆,他是被卫宜宁从老相好的被窝里拖出来的,当然不高兴了。

进了院子,卫宜宁叫卢神医先等一下,她得先进去看看情况。

说实话,在掀开帘子的那一刻,卫宜宁的心是忐忑的。虽然她的神情依旧镇定,可心跳却明显加快了。

如果不是她从小就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此刻怕是已经要哭出来了。

可是当她看到钟野站在那里的时候,脚步还是明显加快了。

“公爷你受伤了?”卫宜宁说话的功夫就绕着钟野转了两圈,想看一看他哪里受伤。

“的确有人受伤,但不是我。”钟野见卫宜宁如此关切自己,不高兴是假的。

“不是你就好。”卫衣宁倏然松了口气,感觉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我从敬王府的虎苑带回来一个人,他受伤严重。”钟野说着挑起里间的帘子,让卫宜宁看那个躺在床上的人。

饶是卫宜宁胆大,见那人满身伤痕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心惊。

“这人是谁?怎么被打成这样?”卫宜宁忍不住问。

“我也不认得,他现在一直昏迷着,也没有办法问他。”钟野摇头道。

“我请了卢神医来,你先避一避,我叫他进来看看。”卫宜宁对钟野说。

钟野于是转身进了另一间屋子,卫宜宁出去,把卢神医请了进来。

“这人伤得好重!怎么回事?”这人的伤势让卢神医看来也咋舌。

“你先看看还有没有得救,”卫宜宁道:“至于其他的情况我也不知道。”

卢神医眯起眼睛来给这人号脉,半晌说道:“若是落在别人的手里,恐怕只有一成把握。”

“那到您这里呢?”卫宜宁问。

“一成半。”卢神医道:“把我药箱里的那套银针拿出来。”

卫宜宁为避免人多眼杂,只带了卢神医一个人来,所以到了时候就只能她自己充当下手了。

卢神医先是用银针给这人护住心脉,又叫卫宜宁去熬参汤。

给这人灌下去半碗参汤之后,叫卫宜宁拿了温水和手巾来。

卫宜宁毕竟是女孩子,擦身的事情只能卢神医亲自动手了。

卫宜宁提前在这个地方放上了些用来换洗的衣裳鞋袜,本来是给钟野准备的,如今这人身上穿的也是这里的衣服,显得又肥又大。

都弄完之后,卢神医也累得满脸是汗,气喘吁吁的说道:“卫姑娘你这活儿实在是太累人了,下次再有这样的差事,请你千万找别人吧!”

“卢神医,看接下来该怎么照顾他?”卫宜宁问:“还有这件事请您千万保密。”

“放心吧,我绝不会到处乱说的,我先开几副方子,每天给他吃着。外伤的话留一些金创药,定期给他清洗上药。至于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卢神医说着挽起袖子开始写药方。

卫宜宁接了药方之后付了诊金,并且到门口雇了一辆马车,叫他把卢神医送回去。

“我再说一遍,以后有这种差事千万别再找我了。”卢神医上车之前还不忘叮嘱卫宜宁一遍。

“您慢走。”卫宜宁浅笑嫣然:“改日请您喝茶。”

第646 短暂相聚

646

送走卢神医之后,卫宜宁才听钟野细说起这些天的经历。

有的时候很惊险,有的时候又很好笑。

“里头的这个人虽然不知道他的来历,但显然是触怒了敬王爷才被迫害的如此之惨。”钟野说道:“我虽然在那边待了半个多月,但到现在也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事情,所以我还要回去。”

“还是藏身在虎苑里吗?”卫宜宁关切地问:“那里绝对安全吗?”

“你平时那么聪明,现在怎么有些笨笨的?”钟野看着她笑:“哪里有绝对安全的地方?不过我多小心一些就是了。”

“官府那边还在继续通缉你,但是并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证据,”卫宜宁听了钟野的话吐了吐舌头说:“那几个老虎肯定被你欺负的很惨吧?”

“如果不是我要暂时藏身在那里,那几只畜生早就被我解决了。吃了人的老虎是凶兽,放在哪儿都是祸害。”钟野道。

“当初那只虎,敬王给出的解释是封玉超和青衣教的人弄的,与他无关。可如今封玉超早死了,他却还在养虎,这很能说明问题,”卫宜宁想想说:“珠不过他们没有再用孩子喂那些虎吧?”

“应该没有,他们怕被人盯上,自然也是加了小心的,”钟野道:“我现在最想确定的一点就是敬王府里青衣教的余孽究竟只是漏网之鱼还是冰山一角。”

“如果能够顺便查到曾婉侍的身世就更好了,”卫宜宁道:“我越来越觉得敬王爷送她入宫并不简单。”

“莫非如今后宫里又有什么事发生了吗?”钟野问:“这皇后娘娘的手段可不怎么样。”

“其实我在宫里的时候一直想弄明白一件事,可惜的是皇后也不知道这里面的内幕。”卫宜宁遗憾地说:“世人都传说本该敬王爷接任大统,但最后却让位给了先帝。然后他自己一直深居简出,从不上朝。可传闻终究只是传闻,本来我也没有多怀疑,但是看现在的情形,就想知道的更清楚一些。不过皇后并不知情,至于太后更无从问起了。”

“你是怀疑敬王爷原本就不清白?”钟野听了卫宜宁的话后反问她:“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的确是家丑不能外扬。”

“这也只是我的猜测罢了,我一说话就忘了时候,公爷你都饿了吧?”卫宜宁来的时候很匆忙,并没有带吃的,因为她以为钟野受了伤。

看看已经快到中午,便对钟野说:“我出去买些吃的回来,你在这里等一等。”

她到街上买了些吃的和酒,然后拿了回来,和钟爷一起吃完了午饭。

“这些天我没到你家里去守着,没人找你的麻烦吧?”其实钟野最担心的并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卫宜宁的安全。

可他现在自身难保,更不想连累了卫宜宁,只能远离。

“挺太平的,你不用担心。况且大哥哥和三哥哥会轮流过去,”卫宜宁浅浅一笑:“说来也奇怪,不知最近为何这么太平起来。前几天我还碰到了刘焕的夫人,特意激了她几句。谁想到现在也没见谁找我的麻烦,难道大家都安分守己的做起好人来了吗?”

“他们当然不可能做好人,多半是憋着大招呢。我曾让世子帮我打听过刘焕回京究竟是谁的主意,”钟野喝了口酒说道:“都是朝廷中的老臣,这几位和徐家和敬王爷平时的关系都不错,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受谁的指使。”

“难怪吕银姝那么有恃无恐,”卫宜宁轻轻叹了口气说:“当真是朝中有人好做官,我觉得小姑姑他们之所以离京也和她有关系,这个吕银姝和她的丈夫刘焕还真是来者不善啊!”

“咱们现在只能猜测,手里没有实在的证据不会有人相信的。”钟野也觉得为难:“我带来的那个人就让他在这里休养吧,还得麻烦你找人来照顾他。”

“这都是小事,回头我就让春娇两口过来。”卫宜宁道:“他们两个勤快又嘴严,不会走露风声的。”

之后钟野又问起卫宜宁卫宏安和韦应爵最亲的情况,这两个孩子都是他的徒弟,和他的感情很深。

“他们两个自然总是念起你,我们自然得劝着,说你过些日子就会恢回府了。”卫宜宁笑的有一点牵强。

现在负责审理钟野案件的可不是之前的卢大人了,光看对钟野抓捕的声势,就知道他对钟野绝不会友善。

钟野看得出卫宜宁对自己的担心,心里既甜又苦,实在舍不得卫宜宁,可他又说不出口,于是从怀里摸出一只巴掌大的小木马递给卫宜宁道:“这是我在假山洞里无事可做的时候刻的,留给你玩儿吧。”

卫宜宁有些惊喜的接过来,一边反复看着一边说:“钟公爷你的手可真巧,没想到你还会这个。”

这只小马也是用胡杨木雕刻成的,连马鬃都根根分明,十分传神。

“其实很粗糙不能细看的,”钟野有些难为情:“难得你不嫌弃,我也就是没事刻着玩玩儿。”

钟野之所以雕刻马,是因为卫宜宁的属相是马,这是他的初衷。

可卫宜宁却没有察觉,因为钟野本身就很喜欢马,又何况钟野自己的生肖也是马。

两个人坐在一起说话,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黄昏了。

期间钟野几次进去查看那人的伤势,虽然看不出有没有减轻,但也并没有加重。

只是依旧昏迷着。

“宜宁你快回去吧,时候已经不早了,你出来快一整天,别让家里人惦记。”钟野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很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他有多舍不得卫宜宁,只有他自己知道。

“钟公爷,你自己要多保重。”卫宜宁心中有不舍,可她知道这不是任性的时候:“千万千万要小心。”

“放心,我命大着呢!”钟野伸出大手在卫宜宁的头顶揉了揉,像哄小娃娃一般:“我半夜的时候会离开,你叫照顾他的人后半夜来就行。”

第647章 献计

647

皇帝已经连着好几夜住在上书房了,自然是因为政务紧急。

原来近日各地都闹起了匪患,主要原因是饥荒年头,许多人生计无着,为了活命便落草做了贼。

各地文书像雪片一样飞来,简直就像一道道催命符。

朝廷的大臣们成也分成了两派派,主战的认为朝廷应该派出军队尽快剿灭,以免这些匪类们聚集过多,形成气候,真到了那时候对于国家便是重创。

另外的人则认为应把精力放在赈灾上,只要百姓吃饱穿暖,就绝不会再落草为寇。那些已经落草为寇的,也会接受朝廷的招安。

双方据理力争,谁也不肯相让。他们争吵的越激烈,皇上就越不得主意,最后干脆犯了头痛。

皇后也为此着急,偏偏因为天气渐冷,太子的咳疾又犯了,倒像是比往年更厉害了。

这天皇后刚从太子那里回来,虞珊便求见。

皇后知道她如果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是不会到这边来的。因此便命人把她带了进来。

虞珊穿了身藕紫色的衣裳,淡雅得体。她自幼生长在宫中,对于各项礼节都极熟悉,所以表现的很是稳重。

如果论容貌长相,她自然是比不上肖卿卿的,不过她这样中等姿色又性子稳重的人比较容易受人信任。

虞珊向皇后请过安后便直接了当的说道:“听闻前朝正在为各地闹匪的事情争论不休,不知皇后娘娘有何高见?”

“这事情我当然知道,不过后宫不得干预政事,这点你不知道吗?”皇后看了她一眼提醒道。

“当然知道,不过娘娘您想若提的是良策,那皇上会不会采纳呢?”虞珊不慌不忙地继续说道:“圣上为此事寝食难安,若娘娘这时能为陛下分忧,不但是为苍生造福,更能抬高您在皇上和诸位大臣心中的地位,岂不是好事?”

听她这么一说,皇后自然感兴趣,于是坐直了身子问道:“你且说说是什么计策?”

“如今各地都闹匪患,就连京城周边也一样。以我的愚见,应该先把京城周围处理好,解决了燃眉之急再推广到地方,”虞珊道:“众所周知,这些人之所以做了土匪,大多是为了果腹。而朝廷的粮食,这一二年间为了缓解灾情储备已经不足,不如让京城中那些封地多的人家捐出存粮的三分之一和部分土地来,朝廷可予以相关的奖励,或官或爵,想必大多数人也乐于如此。然后将这些粮食用于赈济灾民,将土地租给饥民,使之有所依傍。若这法子在京畿实行的好,自然可以推广到地方。”

皇后听了她的话,沉吟了半晌说道:“听上去倒还可行,这以土地粮食换去官爵的法子自古有之,本朝若是用了,也不算逾矩。”

“是啊!这样的话就可以将那些因饥寒为盗之人拉拢过来,如果还有悍匪不肯投降,那么再出兵去攻打也不至于引起民愤。”虞珊补充道。

“想不到你还真有好办法。”皇后赞许的点点头:“如果这事能成,我不会忘了你的功劳。”

“倘若是别的嫔妃说了这话自然属于逾矩,但皇后娘娘您不同,您和陛下夫妻同体理应为之分忧,况且您又是天下之母,百姓受苦您自然忧心如焚。此举一出必得万人称颂,百代铭记。您一代贤后之名也会因此成就,到那时便是圣上也要敬您三分,又岂是区区曾丽妃能撼动得了呢?”

皇后本就已经有了七八分动心,再加上她这么一说,当即决定:“我这就去向陛下献言!”

皇上此时刚刚服过药,皇后前来让他有些不耐烦。

“皇后不是早起才来看过朕吗?怎么又来了?”皇上按着太阳穴道:“朕这里很忙,有大量的奏折要批阅。”

皇后于是便将虞珊献的计策对皇上说了一遍,果然皇上听了之后十分高兴,说道:“皇后的这个办法听上去就不错,可行性也很高。我这就叫相关大臣入朝议事,商量出一个细则来!”

“陛下您刚服了药还是少歇一会儿吧!”皇后关切的说:“什么也没有您的龙体重要。”

“哈哈,有了这个好办法,朕的病已然好了!”皇上大笑着说:“皇后啊,没想到你有这样的心胸韬略,你可真是朕的贤内助!”

皇后听皇上如此夸赞自己,感动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了。曾几何时,皇上对她只剩下了冰冷和敷衍。

“那臣妾去给您炖一碗羊肉羹,今日天凉,很该进补些羊肉。”皇后道。

“你这么一说,朕还真是觉得饿了。”皇上笑道:“那就有劳皇后了。”

“陛下您也太客气,这是我应尽的责任。”皇后只觉得自己像是年轻了二十岁一样,脚步轻盈地下去炖汤了。

因为献计成功,皇后又找回了六宫之主的尊荣,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很是感激虞珊。

吃过晚饭之后,太子妃肖卿卿还像往常一样来请安。

本来她和皇后的婆媳关系很是很是和睦,但近来却渐渐有了些分歧。

其实自从上次肖卿卿反对皇后安排韦兰琪到皇上跟前去献媚,就已经惹的皇后心里不痛快了。

并且前些日子肖卿卿因为皇上宠幸了皇后安排到翠铭宫的宫女一事,也旁敲侧击地劝谏过皇后。

大意就是身为皇后,最要紧的是立身端正,所谓邪不胜正,旁人便是有不轨之心也撼动不了。

但皇后听了却觉得十分刺耳,她觉得自己如今之所以被动,就是因为之前的与世无争。

而之所以总有人冒犯自己,并不是因为自己这个皇后行的不端坐的不正,而是皇后这个位子本身就惹人觊觎。

所以皇后就越发看肖卿卿不顺眼,觉得她与自己貌合神离,根本不能理解自己的苦心,并且还认为自己见识浅薄不够大气。

她既存了这样的心思,往后无论肖卿卿说什么,她总觉得话里有话,往往没说两句就显得不耐烦了。

这次也不例外,她本来正在兴头上,偏偏肖卿卿来了,皇后就不免觉得有些扫兴了。

第648章 韦家除爵

648

九月末,朝廷颁发了恤民令。

京中有封地的贵族,必须在半月内将存粮的三分之一、封地的十分之一上交朝廷,否则视为抗旨。

此消息一出朝野振动,舆论大哗。

对于贫苦人来讲,这当然是天大的好消息,意味着不但有了救命粮,更有了安身立命的地方。

可是对于那些拿出粮食捐出田产的贵族而言,无异于切肤之痛。

可就算再不愿意也是皇命难违,韦家就在此例。

韦应爵因为年纪还小,虽然袭了爵位,但在朝廷中并无实职,所以也就没有俸禄一说,只是每年年底会有两千两的碳火银子,其余的要全靠封地的出产供给。

如今新令一出,擎西王府要上交八千斤的粮食,让出一百亩土地。

因为各家都因为这件事忙乱着,所以卫宜宁在一段日子里也没有去拜访。

再加上有钟野救回来的那个人,她要时常去看一看。

那人情况有了明显好转,但依旧昏迷不醒。

卫宜宁又请卢神医过去看过几次,卢神医查看了半天,怀疑这人的脑袋里有淤血。

像这样的情况,大夫能做的不多,只能期待他自身营卫强健,才有可能醒过来。

可是没过几天,忽然传出擎西王府对恤民令阳奉阴违的消息。据说韦家所分割出的田地皆是不堪耕种的劣等田地,而那8000斤粮食里居然有五千斤是发霉变质的。

如此一来等于触动了皇上的逆鳞,因此甫一核实便下了诏令将韦家除爵,收回所有封地。

但念在韦家孤儿寡母,便不治其他的罪了,着令三日内迁出王府,另觅住处。

这对韦家来讲无异于灭顶之灾,朝中虽然有不少人同情他们,可如今情势非常,皇上又在气头上,谁若站出来说话,绝不会有好下场。

卫宜宁第一时间听说了就赶了过来,彼时韦家人不免神色仓皇。

韦兰珊哭道:“都怪我一时粗心,将这事儿交给二管家去办。谁想他将好地同别人换了坏地,然后将地契交了上去,那些粮食也是他伙同别人调了包的。用霉烂的粮食来顶朝廷的差,把好粮加价卖了出去。如今他携款逃了,可把我们给坑苦了!”

“二姐姐你也别太自责了,事已至此谁也不愿意,还得打起精神来应付以后。”韦兰琪倒没怎样,还在旁边劝勉韦兰珊。

“是啊,如今这种情形,皇上既要平民愤又要震慑其他人,便是知道咱们家有委屈也不会多过问的。”卫宜宁道:“就像五姐姐说的,咱们还是把眼下的事情先筹划好,千万不要让母亲忧心。”

韦家姐妹只能擦干眼泪,紧着收拾些东西,毕竟朝廷给限了日期。

因为韦家此时已经成了罪臣,按照惯例,嫁出去的女儿也要被遣送回娘家。

但端王府和邵家却没有这样做,反而出钱在卫宜宁他们家旁边买下一座中等大小的院落来给韦家人住。

老王妃本就体弱,经过这一番惊吓折腾,没两天就病倒了,虽然请了名医前来诊治,可依旧回天乏术,也不过半个月的光景,老王妃就撒手去了。

因为不放心几个孩子,死时连眼睛都没闭上。

卫宜宁同韦家的八个孩子一样服丧守灵,以尽义女之责。

韦兰珊因此更是自责,几欲寻短见。

韦家众人不敢掉以轻心,每天都得有两个姐妹陪着她,可虽然能拦着她寻死,却阻止不了她日渐憔悴。

“可急死我了!”韦兰珮背地里向卫宜宁哭诉道:“兰珊这样子下去可怎么是好!”

“大姐姐,二姐姐的性子咱们都清楚,她一向倔强好强,凡事都爱往自己身上揽责任,又何况本来就是她当家。”卫宜宁叹道:“接二连三的事情本就让人难以接受,母亲去世更令她灰心。别说是她,你又何尝不急?”

韦兰珮的性子虽然比韦兰珊柔软许多,可心里也不好过,连奶水都吊上去了,明珠又不肯吃别人的奶,每日饿得大哭。

邵桐一边心疼妻子,一边心疼女儿,急得满嘴都是燎泡。

“大小姐,燕八公子在门外求见。”丫鬟进来禀告说燕云堂来了。

“这时候八公子来做什么?”韦兰珮纳罕道:“不知道要避嫌吗?”

不过虽然这样说,对方既然已经来了,没有不见的道理。

于是韦兰珮作为长姐便出面接待了燕云堂。

“燕公子,不知你来有何赐教?”韦兰珮客气地问。

虽然早就知道他和韦兰珊之间的事,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韦家已然没了爵位,身份等同于平民。

韦家人自然不会主动巴结。

“蓝佩姐姐,不知道兰珊现在怎么样?”燕云堂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关切:“我听说她不肯吃东西,甚至还想要轻生。”

“是啊,都快把人愁死了,”韦兰珮见燕云堂此时还如此关心韦兰珊,心中当然十分慰藉,语气也就更和缓了:“我们时时有人跟在她身边,绝不会让她出事的。八公子的关心,我一定会将你的话转达到。不过如今我们这样一番情形,你还是离得远些好,免得受了我们的连累。”

韦兰珮也是为了燕家好,更何况燕云堂本就是宫中的侍卫,在皇帝跟前做事,更要懂得避嫌。

“兰珮姐姐不要急着赶我走,”燕云堂忙说:“我已经辞去了侍卫之职,并且已经脱离了柱东王府,此后所作所为一身承担,不会连累任何人。”

“你……”燕云堂的话实实将韦兰佩震惊了,她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燕云堂为了能够在此时陪在韦兰珊身边,竟然放弃了自己的前途和出身,这绝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恕我直言,八公子如此行事有恐怕不妥,”韦兰佩定了定神,还是决定劝一劝燕云堂:“你的心意我明白,也十分感激。可是你做出如此大的牺牲,只会让兰珊更加自责。”

“我宁肯她怪我一辈子,”燕云堂道:“也不想在她最难过的时候置身事外。”

第649章 丢了

649

霜风凄紧,初冬的天气冷凉如斯。

这天卫宜宁起来,侍奉着祖母吃过早饭,看看天气较往日似乎格外晴朗和暖些,便道:“宏安吃了饭快些去读书吧!一会儿应爵跑过来找你玩儿,又不能静心了。”

卫宏安道:“我可从来没有因为同他玩耽误过学业,我读书的时候,应爵就在一旁坐着,也不会打扰我。”

韦家如今搬到了卫宜宁家隔壁,一样的三进院子,和之前的王府自然是比不得了。

可韦应爵却十分高兴,如此他更方便找卫宏安了。

以前隔得远,两个人还要隔三差五的在一起玩儿,如今成了隔壁更是天天都要见面。

不过今天韦应爵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吃过早饭就到这边的院子里来,卫宜宁还觉得有些意外。

一转眼就到了辰时,卫宜宁听见隔壁院子乱嚷嚷的,听见什么“小王爷”、“找了几条街”之类的,还隐隐夹着哭声。

卫宜宁便觉得不好,连忙赶过去,刚进二门,就见韦兰珊跺着脚哭,韦兰珠在一旁也跟着哭。

“二姐姐,应爵怎么了?”卫宜宁上前问。

韦兰珊一把拉住她,眼泪断线珠子一般往下落:“应爵丢了!”

这时韦兰琪和韦兰玫也从后院过来了,这些日子韦家可谓祸不单行。

老王妃西去不久,韦兰珠和韦兰玫就双双被退了婚。

如今韦应爵又丢了,可不是要了她们的命!

“究竟是怎么丢的啊?”韦兰琪急得脸色惨白,抓住韦应爵的随从问。

那随从一头一脸的汗,鞋都跑丢了,说道:“小的一早随主子出去,都是平常走惯的路,街上的人也像往常一般,没什么反常的地方。

可到了金虎桥,就变得拥挤起来,一队送葬的上了桥,刚好迎面过来一队胡商,二三十人还牵着骆驼。我们本要避一避再过去,可小主子只顾打马往前走,我们赶紧跟着,因为实在太挤,最后还是跟丢了!

我和孙八赶紧找,最后只找到主子的马在桥头空地上吃草,人却怎么也找不见。我们问遍了附近的人,都说不知道,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我就让孙八在那里看着马顺便等着,万一主子自己回去也有人侯着。我就赶紧回来报信了,请小姐们拿个主意。”

“拿什么主意?能出去的都出去找啊!”韦兰珊急得要死:“找不到就报官,让官府帮着找!贴告示,悬赏!”

“二姐姐,你先静静,”韦兰琪握住韦兰珊的手道:“我倒是觉得这事先别闹太大,最起码得瞒着六丫头。”

她这么一提醒,韦兰珊果然冷静些了,韦兰珥如今有孕在身,且因为削爵、母丧之事已经备受折磨,若是再叫她知道韦应爵丢了,真是等于要了她的命了。

韦家如今多得端王府的庇护,这都是因为韦兰珥,若她有了闪失,韦家必将陷入更困顿的境地。

“宜宁,你办法最多了,”韦兰珊一把抓住卫宜宁道:“你看该怎么办?”

“二姐姐,不怪你着急,就连我也急,”卫宜宁道:“不过越是要紧的事,咱们就得越冷静才行。应爵今天出去,可有人提前知道么?”

“没人知道,”韦兰珊摇头道:“今日天气好,应爵就说要出去跑马,我想着他这阵子也确实憋坏了,何况光天化日的能有什么事?因此就嘱咐他要慢一些,不可走远,转转就回来。”

“应爵不见了,要么是自己走失了,要么就是被人掳走了,”卫宜宁道:“现在看,这两种可能一半一半。如果只是走失,咱们多派人手必然能找到,若是被人掳走了,也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有人伺机寻仇,另一种可能就是绑架勒索。”

“寻仇?”韦兰珊一听就忍不住的发抖:“真要那样的话岂不糟了。”

如果真的是寻仇,那韦应爵便凶多吉少了。

“我觉得伺机寻仇这一点可以排除,因为咱们家一向没和人结过什么大仇,二姐姐先别怕。”韦兰琪道:“如果是绑架勒索的话,那么咱们等消息就是了,他要多少给他多少,只要应爵平安无事就行。”

跟随着韦应爵的两个仆人都是韦家的老仆人,忠心可靠,否则韦家人不可能让他们跟着韦应爵。

韦应爵今年已经八岁了,不算特别小,该记得的事都已经记得,何况又是个男孩子,也不太可能是拐子之类的所为。

因为这些人更喜欢拐骗不记事的孩子,若是稍大些的也更喜欢拐女孩子。

养个几年之后,或是卖给有钱人做妾,或是卖到烟花之地,这也算是他们的一个来钱道。

而一般买男孩子的都是为了传宗接代,越小越好卖,像韦应爵这样八九岁大的男孩是很难卖出去的。

众人分析来分析去,还是觉得如果是被人故意掳走,多半是要敲诈勒索。

韦家把能派出去的人都派出去了,卫宜宁也把家里的几个仆人叫出来,让他们到街上去找。

韦兰珊心乱如麻,说道:“与其在家里干着急,还不如出去找。”

她于是叫人备了车,决定亲自上街去找。

韦兰珠陪着她,姐妹两个共乘一车。还没等走,燕云堂就骑了马跟在车后。

“我也得出去!”韦兰琪道:“多一个人找,希望总会大一些。”

“兰琪,你现在最好还是别出门。”韦兰玫阻拦道:“你对外称病,如今又出去找人,这不等于说你在装病吗?”

“都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些,”韦兰琪冷笑道:“放心,便是我现在好了,也不必回宫去了。”

韦兰玫听她如此说也不做声了,韦家如今已经没了爵位,韦兰琪自然做不成郡主的伴读了。

于是韦兰琪和韦兰玫姐妹两个也乘了马车出去。刚拐过街角,就见关佐骑着马在前头等着。

韦兰玫见了,忍不住幽幽叹道:“果然还是两情相悦的更好些,门当户对的亲事,一旦一方失了势,便只能作罢了。”

“四姐姐,原来你也会发愁啊!”韦兰琪不禁大感意外:“从退亲到现在我才见你发一句牢骚。”

第650章 不拘一格

650

恤民令一行,京城附近果然太平多了。

皇帝正准备将此令推行到地方,却传来朔州参将袁石川带人造反的消息。

这袁石川将朔州太守杀了,手下号称有五万之众,据城抗命,要自立为王。

出了这样的事朝廷自然要派兵镇压,可这袁石川凶猛狠戾,朝廷军队屡次败北,竟然没有一次能打得赢。

因为这个缘故,陆续又有几个州起事造反,老百姓不管那么多,只要谁给饭吃就跟着谁走。

反正能混饱肚子饿不死久成。

这些叛军有的纯属乌合之众,有几处已经镇压了下去,但不排除还有其他的州县蠢蠢欲动。

尤其是朔州,不断扩张势力,已经把它临近的贺州也占了。

叛军数量一下子就翻了倍,更何况朔州靠近北部边境,一旦和境外的突厥勾连,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朝廷已经派了专人到那边去宣传恤民令,可人心都已经乱了,根本没有人信。

皇帝因此焦灼万分,这天早朝的时候便命大臣们讨论该如何解此燃眉之急。

朝堂之上众说纷纭,简直就像一团乱麻。

“依臣的愚见,如今的兵祸都是恤民令惹出来的,”徐国老咳嗽了一声,他讲话的时候总是一副倚老卖老的神情:“地方上的贵族豪绅听说要将他们的粮食土地让出去,哪个愿意?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话糙理不糙。看看那些造反的,哪一队的头领不是当地望族?”

“徐国老这话说的不对,”肖太傅反驳道:“如今民不聊生,陛下体恤百姓方才颁布此令,否则百姓终究是要造反的,到那时候又该怎样?更何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君主可以赏赐他们自然也可以收回。身为臣下焉得如此不忠!不过取其五分之一,并未动摇他们的根本。”

“是啊,朕又不是白拿他们的,不是有爵位和官职交换嘛!”皇帝也忍不住吐口水。

“臣倒是觉得与其在这里讨论恤民令的事,还不如先把兵患平定。等太平了召令才能推行,否则一切都是空谈。”柱东王爷道:“别的不说,就说朝廷派去的那几名将令,一个个都是草包饭桶。哪有一个堪当大任的?!否则也不至于助长了这些叛军的威风。”

“既然如此,王爷为何不主动请缨?”刘焕立刻跳出来说道:“又何况燕家子弟多才俊,随便派一个出去不就成了吗?何必要让那些酒囊饭袋上前呢?”

柱东王爷立刻说道:“本王便上阵前去也没什么不可,谁也不是没带过兵打过仗!”

“真要这么吵下去就没意思了,”又一个大臣当起了和事佬:“王爷现居要职岂能轻易离开?御史大人也是忧心国事,两位都消消火,咱们好说好商量。”

“诸位先都静一静,不如听小王一言。”一直在朝堂上不怎么说话的端王爷开了口,众人于是都静了下来。

“端王你有何高见?”皇上的耳根子终于得到了片刻的清净,觉得关键时候还是自家兄弟靠谱。

“禀圣上,既然大家都认为应该先平乱党,而那袁石川又过于勇猛,一般人都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我想着推举一个人,让他到前线去,一定能将那袁石川打的落花流水。”

“哦,如果真有这样的人,那最好不过了。”皇上对此十分感兴趣:“不知道端王究竟要举荐谁?”

不但皇帝好奇,朝堂上的大臣们也个个好奇。

“小王要举荐的就是超勇公钟野,”端王爷直言不讳:“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这……”皇帝万没想到他会提起钟野:“他如今可是嫌犯身份,何况也已经畏罪潜逃了。”

“陛下,传言钟野是匪首的事我觉着不真,传来传去也没有实在的证据,又何况钟野如果真是匪首的话,他此刻只怕早已带人作乱了,又怎会悄无声息的不见人影呢?”

“端王此言差矣,那钟野对朝廷早就心怀不满。趁此机会作乱有什么不可能的?”徐国老道:“更何况他如果是清白的又为什么要逃走?身正不怕影子斜,上大堂上说个明白不就行了吗?”

“我不知道徐国老您说钟野对朝廷一直心怀不满是从哪里得出的结论?”端王爷反问:“是谁曾亲耳听他说起过,还是亲眼见他做过什么事?这么多年钟野没有一分俸禄,可也安贫乐道,随性洒脱。再说一句不好听的话,若他真想造反,又何必只是小打小闹?”

“可……”刘焕忍不住开口。

“刘大人,你如今风头可是强劲的很啊!”端王爷看着刘焕说道:“自打你任御史中丞以来,弹劾的文武官员不下百人。你连别人的纤芥之错都不放过,却怎么养出那么一个爱逛烟花的好儿子呢!”

“端王爷,您不要随意玩笑,”刘焕连忙说:“犬子初来京城,路还认不全,走错地方也是情有可原的。”

“好啦!如今是用人之际,自然要不拘一格,”皇帝实在是被这些人吵的头痛,既然总要听一个人的,那还是听自家兄弟的好些,何况端王平时几乎不发一言:“钟野的事情一直也没有定论,他毕竟是忠良之后,朕愿意给他一次机会。”

听皇上这么说,徐国老等人还有些不甘心,可因为端王的缘故,最后还是忍住了。

“稍后就发圣旨下去,将以前的事一笔勾销,只要钟野能够在三日之内返回京城受命,朕便恕他无罪。”皇帝道。

“谢皇上!”端王躬身行礼。

“好啦,恤民令的事先在栢州试行吧!”皇帝说道:“看看那里成效如何,之后再全国推行。”

诸位大臣互相看了看,都知道燕肯堂在栢州。

“看来皇上还是信得过燕家人啊!”下朝之后有人悄悄议论道。

“燕肯堂声名在外,又得民心,”另一个说道:“他一向是不怕朝上层人下手的。”

“哼哼,你没听说他在栢州做的事吗?早晚是要坏事的。”前一个人说道:“咱们姑且在旁边等着看好戏吧!”

第651章 出尔反尔的皇帝陛下

651

官府撤销了对钟野的通缉,并且将超勇公府门上贴的封条揭了下去。

不过三日,钟野和他的两个仆人就都回到了府中。

当天傍晚便有内监带着诏书来到这里向钟野宣读皇帝的旨意----着令超勇公钟野明日早朝后进宫面圣。

第二天天还未亮,葫芦和冬瓜就都起来了。

钟野兀自睡得香,最终还是被他们两个给请了起来。葫芦拿着连夜赶制的新衣裳,给钟野穿好,美滋滋地说:“公爷这一番进宫去,可算是能扬眉吐气一回了!”

“现在言之过早,”钟野和以往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天意难测,姑且随缘罢了!”

“不要说这些丧气的话,一大早得说些喜庆的。”葫芦一边给钟野系扣子一边说:“驴粪蛋还有发烧的时候呢,何况是公爷您。”

“你倒是找个好东西打比方呀!”冬瓜在一旁听了直笑:“那驴粪蛋是什么东西?!”

“话糙理不糙啊!”葫芦一双白眼扔过去,简直就像两把飞刀:“你少跟这儿挑鼻子挑眼的,等回头公爷得了实权,先把你辞了。”

“你得亏不是个女的,”冬瓜做了个鬼脸说道:“否则不知挑唆主子做多少缺德事。”

“放屁!挑唆这事还分男女?”葫芦不以为然:“你快点儿进屋收拾东西去吧!”

“我就是觉得女人更擅长这个,”冬瓜憨笑着说:“话本子里头不都这么写吗?”

钟野就在两个仆人的斗嘴声中洗漱完毕又吃了早饭,等过了卯时便骑了马慢悠悠地往宫里来。

等他到了宫门前,那些早朝的官员也正纷纷散去。

端王爷的轿子特意停了一下,一旁的侍从掀起轿帘,钟野上前请了请安,知道自己能被赦免并入宫面圣都是王爷的功劳,因此又道了谢。

“钟公爷不必客气,论辈分我是你的长辈。论私交,你和小儿一向投缘。更何况如今情势紧急,正是国家用人之际,你可要好好把握啊!”端王爷语重心长的对钟野说。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话,端王爷回去了,钟野也进了宫。

早朝之后,皇上接见大臣都是在上书房。

一个太监在前头带路,径直把钟野带到了上书房。

钟野已经十年没见过皇上的面了,虽然前些日子太后驾崩,他作为有封爵之人也曾入宫吊唁,却也并没有与皇上碰过面。

如今的皇帝与他印象中的皇帝相比,明显的发了福,面容也苍老了许多。

皇上见了钟野,在心中也很是讶异。他印象中的钟野不过是个半大孩子,虽然那时候,钟野的身高体格已超出常人,可面容神情却依旧稚嫩。

如今却俨然是个威猛魁梧的成年人了。

君臣间彼此对视,各自心中都不免唏嘘。

钟野行了礼,皇上命人赐了座,然后便问了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钟野耐着性子一一回答了,气氛越来越尴尬,终于皇上干咳一声说道:“朕只是想着有十多年没见你啦,再加上近来想起许多往事,便想着见见你。你如今一切都好,朕也就放心了,因政务繁忙就不多留你了。”

这明显就是在逐客了。

钟野之前就有些起疑,因为皇上问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如今又赶自己走,心里便什么都明白了。

于是痛快地起身,抱拳说道:“圣上还能记得起臣,这是臣的荣耀。臣无所作为却被赦免又召见入宫,这显然是有人在陛下面前替臣求情。如今陛下见了我,却只是顾左右而言他,这显然是有人在您面前说了我的坏话。”

皇上被钟野的话说中了,多少有些不好意思,笑了两声说道:“军国大事自然要慎重,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也知道在朝堂上的议论,钟野肯定或多或少听到一些消息。他被闲置了十多年,终于有一个机会可以出头,自然是十分渴盼的,而一旦落空,又难免会发几句牢骚。

事实上他本已决定让钟野去平乱的,可曾丽妃却说放着朝廷现有的那些武官不用,偏偏起用一个身有劣迹的钟野,这种做法并不妥当。

关于这一点,皇上自己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当朝的大臣也拿这个来做反驳,可都不如曾丽妃轻飘飘的一句话来的有力。

“陛下,臣并不因为自己未受到任命而有怨言。”钟野慨然道:“臣只是想着陛下贵为一国之君,却因一人的赞誉而召见我,又因一人的诋毁而疏远我,这不是人君该有的风范。”

钟野这话说的很直接,皇上听了自然觉得刺耳。可钟野的话又说的很对,让皇帝无法辩驳。

再加上钟野威风凛凛地站在面前,目光坚定有神,让皇帝也莫名其妙觉得有些心虚。

此时在一旁站着的曲清忙上前打圆场,殷勤的对钟野说道:“不知公爷渴不渴?奴才带您到偏殿去喝茶吧!”

说着就要带钟野离开,皇上也暗暗的舒了一口气,天下的东西再大也大不过一个理字,就算身为皇帝也不可能完全无视公理。

钟野不免有些心灰意冷,他虽然能安贫乐道,可男子汉大丈夫谁心中没有志向呢。

可有些东西是强求不得的,尤其是功名利禄,这一点他早就深有体会。

“不必麻烦了,”钟野对曲清道:“我这就出宫去。”

“那奴才送您出去,”曲清道:“您不常来,这里头的路不好走。”

就在钟野对皇上行了礼,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有个送文书的小太监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

因为走得太急,经过门槛的时候还绊了一跤,跌了个狗吃屎,可是他完全顾不得狼狈,爬起来继续往前走。

钟野留意到他手上握着的文书,封皮上盖着特急的印章。

“万岁!那袁石川又吞并了一州!”小太监的嗓音都变了。

皇上一听,手中握着的御笔啪的一声掉在了书案上,这才几天的功夫,就又失了一州!

“前线的那些人都是死的吗?!怎么能让反贼一再得手?!”皇上气得咆哮道:“一群吃草的!”

第652章 领旨

652

见到皇上动怒,屋子里的几个宫女太监都吓得连气也不敢喘,因为时局动荡,皇上经常喜怒无常,而他们则成了惊弓之鸟,只要皇上变脸发脾气,就一个个吓得呆若木鸡。

偌大的房间内只能听到皇帝一个人的咆哮声,恼怒又绝望。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可真到了用的时候却全都成了草包废物!”皇上怨气冲天的大骂道:“这些将领更是没一个顶用的!光知道贪妻恋子,要不就是争名逐利!真到了战场上拿不动刀舞不动枪,简直就是洗好了脖子送上去等着让人砍!”

皇上看了加急的军情文书之后更是火冒三丈,前线的将领不但没能带领军队诛杀反贼,甚至自己跑得比士卒都快,使得官兵群龙无首彻底成了一盘散沙。

同时也让叛军的气焰更加嚣张,甚至扬言要赶在除夕之前攻入京城,直接到皇宫吃年夜饭。

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皇上若是能忍得了才怪。

“把那个高秋夜给我满门抄斩!”皇上目眦欲裂地说道:“还有联名举荐他的那几个大臣!每人罚他们一年的俸禄!”

皇上把气都撒在了逃跑的将领身上,同时也迁怒于那些举荐他的大臣们。

“圣上息怒,当心龙体!”曲清见皇上发怒,也顾不得带钟野出去了,忙上前安抚皇上。

果然皇上又有头痛发作的预兆,手脚发颤眼前发黑,心中烦闷欲死,像是有一把火在烧。

却曲清连忙给皇上重新倒了一碗茶,让他喝下去。又在皇上的太阳穴两侧涂了些特制的药水,有提神醒脑的功效,就是味道有些冲,因为里头放了薄荷和冰片。

“你有把握打胜仗吗?”皇上抬眼看着钟野,面容有些扭曲的问,是因为头痛加情绪过激的缘故。

“没有,”钟野道:“不过我不怕死,也不贪财。其余的就得陛下自己决定了。”

“那好,就你吧!”皇上一副豁出去的神情道:“朕现在就任命你为盛威将军,兼任朔州招讨使。三日后出发去前线,你可愿意?”

做出这个决定,皇帝也很无奈。都说书到用时方恨少,人才也一样。

“臣有条件,”钟野并没有因为突临的机会而昏头,他知道带兵打仗不是过家家,是要流血死人的,所以要把丑话说在前头:“陛下若能答应,臣便去得,否则去不得。”

皇上没想到钟野在这时候居然还跟自己谈条件,可形势紧急,便是皇上也不能一直任性。

何况前几位将领是从武官中挑选出来的,已经算是那些人当中出类拔萃的了,谁想到了前线都不堪一击,剩下的那些又怎么能保证会打胜仗呢?

当然,皇上也没有把握钟野一定能打赢,但好在他出生在良将世家,又生得高大威猛,比其他人看着更有威势。

如果要在他和剩下的那些武官中选择,皇上还是更倾向于钟野。

如今天下承平已久,很少有带兵打仗的机会。那些武官们慢慢也都懈怠起来,光看他们个个发福的身材就知道了。

“你且说来听听。”皇帝耐着性子说道:“如果合理,朕没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臣要足够的粮草和饷银,”钟野道:“更要绝对的自主权。”

“你可知如今国库吃紧?两年来各地赈灾,国库其实早就空虚了。”皇上叹息道:“你说绝对的自主权,大概是不想让朝廷派监军吧?”

大周朝的规矩,凡是武将出征,军队里必须带有监军。

监军一般都是皇帝身边的得力内侍担任,他们官阶虽然不高,可权力却很大。

将领们没有不看他们脸色的,生怕一个不小心,他们回去后在皇上身边搬弄是非,自己连同家人就极有可能遭遇灭顶之灾。

“当然包括这一条,”钟野毫不犹豫的说道:“但还不止,正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臣带兵打仗之时,便是陛下的诏令也可不听。”

“你的要求也有些太过了。”皇上只觉得头痛的更厉害了:“你这哪里是去带兵打仗?分明是趁机敲诈勒索。”

“陛下,前线可供差遣的将士还有多少人?”钟野问。

“原本是有五万之众的,”皇上提起这个就窝火:“后来因为节节败退,死走逃亡伤,如今只剩不到两万人。”

大周朝的士兵当然不止这些,可是如今各地都要留有一定数量的军队以自保,京城更是。

再加上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在举国饥荒的情形之下,派遣军队需得慎之又慎。

“陛下,那反贼已经吞并了三个州,加在一起总有十万之众。”钟野就事论事的分析道:“以不足两万人对阵十万人,若是再不许我便宜行事,那就请陛下再选他人吧!”

皇上知道钟野说的不假,又何况便是派其他人去,也一定会向朝廷请求多多增兵,还不如钟野这个简单省事,国库虽然空虚,可皇家还有内帑,倒也不是真的应付不来。

“好,朕许你在前线一切自己做主,”皇上终于开口答应了:“至于粮草银子么……”

“臣要五十万两白银,两百万斤粮食。”钟野道:“总不能让将士们衣食无着去拼命,否则他们只会逃跑,甚至还有可能投降。”

“这也太多了!”皇上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敲竹杠了一般,很是不舒服:“不如先给你拿一百万斤粮食,剩下的慢慢再补给。”

“圣上,咱们不是在菜场买菜,讨价还价。”钟野道:“不说多次运送粮草麻烦,万一叛军将粮道截住。那官兵不就被困的死死的了吗?”

皇上现在真恨不得这是一场噩梦,哪怕有人测量个嘴巴把自己打醒,他也绝不会怪罪,反倒还要重重的奖赏他。

可是这并不是个梦,他也就无从醒来。

“好,你要的东西朕都答应你,不过你也不要辜负了朕的期望。”皇上最后权衡再三,还是答应了钟野的要求。

毕竟军情如火,多耽误一天形势就有可能恶劣一分。

“臣钟野领旨!”

第653章 美人图(求票?(⊙?⊙)???)

653

初冬的小湖荷枯藕败,一片残颓。只有蒹葭虽然颜色苍黄,却更显出动人的风致来。

日影西斜,一道残红映在水面,几点孤鸿时飞时落,靠近岸边的水泽已经结了薄薄的一层冰,的确是冷了。

卫宜宁男装打扮,从城里赶到这要一个时辰还多,远远就看到一个高大身影骑在马上,暗青锦袍,玄羽披风,正是钟野。

原来钟野从宫里出来之后,要到兵部去登记文书,还有其他一些琐碎的事情,于第二日到韦家吊唁老王妃。

老王妃去世的时候,钟野正被人四处通缉,因此没能前来吊唁。他是韦应爵的师父,于情于理都是要尽一份心的,又听说韦应爵丢了,因此一得了空闲便立刻过来了。

韦应爵依然没被找到,韦家正准备报官的时候,忽然收到一封信,上头说三日后清晨只准一个人且不能是男子,带一万两银票到城外的西寺坡坏塔处,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不得报官,不得使诈,否则当场撕票。

钟野去韦家的时候也见到了卫宜宁,但因为人多有些话不方便说,便暗示她今天于城外相见。

“冷不冷?”钟野问。

卫宜宁的脸儿被冷风吹得红扑扑的,可爱极了。

对着钟野笑得眉眼弯弯,摇头道:“不冷,公爷早来了吧?”

“我也刚到不久,”钟野撒谎道:“你怎么连披风都不带?”

“觉得用不上呢!身上穿的已经够厚了,”卫宜宁看着钟野舒心的一笑:“这些日子接二连三的都是坏事,好在终于有了一件好事。”

钟野身上穿的锦袍和披风都是皇上御赐的,他困顿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了施展才干的机会,卫宜宁由衷替他高兴。

“我明天早起就要出发了,”钟野心中浮起一点苦涩:“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他多想一直陪伴在卫宜宁身边,但君命难违,更何况自己总不能一直这么淹蹇下去。

“公爷放心去吧!这一去必定要建功立业,为世人所仰,宜宁提前祝您马到成功。”卫宜宁真心祝福道。

“刀剑无眼,前途未卜,先别说我了。”钟野转开了话题:“你后日去赎应爵千万要小心,虽说只许一个人去,可后面也要远远的跟着几个人,若是过了一定时候还不见你的人影,就必须前去接应才行,千万不可大意。”

原来韦家收到了那封信之后便商议着谁去,但他家的女子个个柔弱又生的过分美丽,实在不合适。

于是卫宜宁自告奋勇,她比韦家姐妹的身手要好太多,人又机灵,怎么看都是最好的人选。

钟野当时也在场,他了解卫宜宁的实力,可还是忍不住担心。

因此临走之前不忘重新叮嘱卫宜宁。

“公爷放心,我一定会加倍小心的。”卫宜宁郑重的点点头,从怀中掏出钟野送给她的匕首说道:“到时候燕八公子和关家的大少爷都会在后面远远的跟着,我们约好了讯号,一旦事情有变,他们就会前来救援。”

钟野听了这话才放下了一些心,燕云堂和关佐的身手都不错,有他们两个陪着,卫宜宁就更安全了。

“还有件事我走前要告诉你,或许没有什么作用,但也许能作为一个线索。”钟野道:“就是我在敬王府藏身时候发现的一件事。”

“公爷若是觉得这事有用,那便多半有用。”卫宜宁道。

“是这样的,我上一次从虎苑救出一个人来之后又重新返了回去,在那里又呆了十几天。期间也并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但是有一天夜里我悄悄潜进了敬王爷住的院子,看到一间房里还有灯光,便悄悄靠过去。弄破窗纸向里张望,发现那屋子里并没有人,但却一直燃着灯,屋子里的陈设也十分简单,只是四面墙上挂满了仕女图,一共十二幅,对应十二个月份,就好像十二月令图轴一般。”

一般人家都有挂画的习惯,而十二月令图轴极为常见,有的是花鸟,有的是山水,也有侍女图,这本身并没有什么稀奇的。

但钟野却说这事情有些奇怪,想必是这房间里挂的画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卫宜宁耐性的听着,并不打断。

“我看了几遍之后,发现这十二幅画上的人衣裳和发髻虽不尽相同,但却是同一张脸,也就是说这十二幅画上画的其实是同一个人。”

卫宜宁顿时就明白钟野为什么说这些画有些蹊跷了,因为历来十二月令美人图上面所画的人物一定是环肥燕瘦各有所美的,还从未听说十二个月都画同一个人的。

“那这画上的女子画的是谁?公爷你可知道?”卫宜宁问。

钟野摇头:“那女子容貌生的不俗,最明显的特点是右眉尾有一点朱砂痣,可我没有见过她,否则一定会有印象。”

“等等,”钟野的话让卫宜宁想起些什么来:“我也曾见过一幅画像,右眉尾有一颗朱砂痣,但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

“是谁?”钟野问。

“是已故的明贤太后。”卫宜宁道。

卫宜宁之前曾在宫里做伴读,曾经有过那么几次随着皇后到奉先殿去焚香祭祖,上头挂着历代已故的皇后画像,其中最新的一幅就是明贤太后的画像。

卫宜宁因为父亲的缘故,所以格外仔细看了明贤太后的画像。记得她容貌出众,右眉尾有一颗胭脂记,尤其令人印象深刻。

“难道真的是明贤太后?”钟野觉得很吃惊,他并没有见过明贤太后。

敬王爷曾经娶过一位王妃,但成亲不久后就去世了,自那之后敬王爷并未再娶,也没有子嗣。

世人都说敬王爷本就不留恋儿女私情,一心清修。还有人说他是对王妃用情太深,不肯移情于他人,所以才孤独终老。

“好在我马上带了纸笔,我现在就试着把明贤太后的画像画下来,公爷看看是否相似。”卫宜宁记忆力惊人,又因为小的时候父亲教她画过画,虽然称不上丹青妙手,但是白描五官还是能做得到的。

第654章 可能的真相

654

钟野看着卫宜宁手中的笔一起一落地在纸上勾画,很快画出一张女子的面容。

鹅蛋脸,俊眉修目,美丽端庄。虽然是白描,却十分的传神。

“我在奉先殿看到的明贤皇后的画像大致就是这样的,”卫宜宁道:“公爷你看可有几分相似?”

“有五分相似,”钟野端详了半天道:“只是我看到那房中的画像上的女子很年轻,大约只有十几二十岁的样子,没有你画的这个年纪大。”

虽然只是画像,却也能看得出卫宜宁画的是个中年女子的模样,而钟野在敬王府所看到的都是少女容貌。

“我看到的明贤太后画像是她四十岁寿辰时的写影,”卫宜宁道:“就算是同一个人,中间相隔二十年,即使保养得再好,面容也是会有变化的。”

二十年对于人的一生来说实在不算短,足够让一个人从幼童长为青年,又从青年走入衰老。

女子到了四十岁风韵犹存的大有人在,但终究不可能像少女时那样鲜妍明媚了。

“会不会真的是同一人?”钟野道:“五分相似也很难得了。”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未必不可能。”卫宜宁想起一些事来:“我在宫里的时候,曾见过刘才人,她疯癫了十几年。我曾听她发病的时候说起过太后宫里有男人,并且还一再说翠铭宫千万不能去,那翠铭宫就是明贤太后的寝宫。”

“她的话可信程度高吗?”钟野问。

“一个疯子的话当然做不了证据,可未必就一定是假话。”卫宜宁道:“我倒是觉得有些时候疯子说的才是真话,清醒的人往往会把真话藏起来,用假话掩饰。”

“如果这个刘才人说的是真的,明贤太后和敬王有私情,而明贤太后早已去世,便是把这件事翻出来只怕也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皇家自然不肯把这种丑事宣之于众,咱们想在这上头做文章也难,”钟野道:“我们现在主要想查的就是敬王和青衣教之间究竟什么关系,只要有了确凿的证据,就能将敬王和他的党羽一并铲除。那个曾丽妃也势必会受到牵连,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作威作福。没了她作耗,前朝后宫势必会安定许多。”

钟野他们现在最怀疑的就是敬王和青衣教有着不可告人的内幕,如果真是那样,势必会威胁到社稷黎敏。

真要闹出什么大动乱,百姓的日子便会更加难过,这是他们最不愿见到的。

“明贤太后的事让我更多地想到了我父亲当年的冤案,”卫宜宁沉默了片刻开口道:“其实我心中一直有个疑问,那就是我父亲当年受人冤枉,为何一直不肯辩白。我之前单是知道丁昆和卫宗镛合伙陷害他,不确定这背后还有没有更深的水。”

“你父亲如果当年喊冤的话,未必没有人听。”钟野道:“毕竟他那时贵为公爷,不是谁想诬陷就能诬陷得了的。”

“谁说不是呢,所以我一直很疑惑。可如果按照咱们的假设想下去,明贤太后和敬王爷有私情,并且由于某种原因,身为局外人的刘才人发现了这件事,当时她正怀有身孕,受了惊吓之后便小产了。我之前就确认过,刘才人小产的时候和明贤太后驾崩的日子非常相近,如此就不能排除太后是因为被人撞破奸情而了断自己的。

刘才人本来就胆小,出了这样的事当然非常害怕,再加上小产,因此便疯癫了。”

“这件事的确耸人听闻,一个小小的才人撞破如此秘辛,说不怕肯定是假的。”钟野点头道:“更何况因此死了人。”

“如果前面的推断成立,身为太后侍女的柔奴大约也知道了这件事,所以也很害怕。因为她本来是我家的婢女,在太后驾崩之后就想找我父亲讨个主意,这也是情有可原的。但明显被杀人灭口,又顺便嫁祸给我父亲。

事关皇家体面,我父亲为了顾全大局,便选择了隐忍不言,一个人担下了罪责,这也就是他自始至终都不说自己冤枉的原因。”

“如果你的推测是真的,那岂不是……”钟野看向卫宜宁,两人都想到了更恐怖的事情。

虽然只是推断,可当这个推断顺理成章毫无瑕疵的时候,不免会觉得它就是事实。

尤其是原本有些一直解不开的难题被推断出来以后,真相就像退潮后的沙滩,慢慢的显现出原本的样子。

而之前被掩盖在水面之下的暗礁也像鬼魅一样露出了头,隐隐绰绰。

“这件事我还会再求证的,毕竟推测只是推测。”卫宜宁道,看了看天色,说道:“时候不早了,公爷想必还有许多事要做,我们……回城去吧!”

如今的钟野有公务在身,再也不是之前那个闲云野鹤般的钟漫郎了。

钟野不情愿地点点头。

“对了公爷,这是我给您做的一套衣裳鞋袜,留着换洗用吧!”卫宜宁从马上拿过一个包袱来递给钟野,钟野接在手里只觉得沉甸甸的,坠的心都疼。

两人于并辔而行,缓缓地往城中走去,彼此都默默无语。

远远地已经能够看到城门,中也借着夜色的掩饰深情的看向卫宜宁。

此时天色十分昏暗,卫宜宁鸦青的发髻几乎要和夜色融为一体,她雪白的面容变得朦胧娇脆,像个瓷娃娃。

钟野心中的不舍浓稠得化不开,喉头酸涩,有些要哽住:“宜宁,我就要走了,你自己一定要多保重。遇事不要冒险,先想着保护好自己。”

“公爷也一样,”卫宜宁心里也不好受:“此一去必有艰难险阻,愿公爷一一克之,早日凯旋回朝。”

钟野心里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最终只是伸出手在卫宜宁的头上轻轻地摸了摸:“你先进城去吧!我在这里看着。”

“好。”卫宜宁乖巧地点头,轻轻的拨转了马头,往城中走去。

钟野站在原地,目送她的背影渐行渐远。

“宜宁,等我回来!”钟野轻声呢喃。

n.

第655章 察觉中计

655

铅云四合,冷风戚戚,天色未明就已经飘起了雪花,更确切的说是细小的雪沫儿。

在约定好去赎韦应爵的日子下起了今冬第一场雪,雪不大,刚能盖住地皮,但天气是真的冷,哪怕屋里已经放了两盆碳,在窗户旁依然能够感受到从外面溜进来的冷风。

卫宜宁早起打扮好了,按照对方的要求,她没有扮做男装,而是穿了一身淡紫的丝绵裙袄,外头又披了一件灰鼠的斗篷。

春娇把准备好的早饭端过来,让卫宜宁就在自己屋里吃了。因为时候还早,朱太夫人还没有起来。

“姑娘,你千万要小心在意。”春娇虽然不想在这时候给卫宜宁添烦忧,可如果一句话也不说,她心里又实在忍不住。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卫宜宁抬起头对春娇笑了笑:“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你们只管在家等着。”

这时卫宏安也走了进来,他同韦应爵最要好,韦应爵被掳,他当然着急。这些天书也读不下去,知道卫宜宁今天要到郊外去赎人,他其实也想跟着,但知道这样不妥。

“姐姐,你一会儿就要去了吗?”卫宏安问。

卫宜宁疼爱地摸了摸他的小脸,温言说道:“是啊,姐姐吃过了早饭就去。你别太担心,那些人只是求财不会害人的。”

“我知道应爵一定没事,就是雪天路滑,姐姐骑马的时候一定要当心。”卫宏安懂事地说。

最难走的路不是隆冬大雪的时候,而是像这样一层薄薄的轻雪,这样的路最滑,稍不留神就有可能摔了。没有钉掌的马根本走不了,很容易就会劈折了腿。因为以往的经历,卫宏安年纪虽小却也知道这些。

卫宜宁轻轻抱了抱弟弟,卫宏安很清瘦,窄窄的肩头,脖颈间还嗅得到奶香。

“既然过来了就和我一起用早饭吧。”卫宜宁拉了一张凳子让他坐下,姐弟俩一起吃早饭。

吃过早饭后,卫宜宁来到了韦家这边。

韦家姐妹除了韦兰珥,其余的都在。韦应爵被掳的消息一直瞒着韦兰珥,她已经怀孕快七个月了,要不了多久就要临盆,正是要紧的时候决不能让她担心。

“宜宁,今天的事全靠你了。”韦兰佩作为长姐,自然要她来交待,走到卫宜宁身边,将一万两银票交给她:“你自己千万小心在意,虽然我们都想你把应爵带回来,可如果事情有变,你一定要先护好自己的安全。”

韦家的七个姐妹全都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表示支持大姐的意见。

虽然不过是短短的几天,可姐妹几个都明显的消瘦憔悴了。

“姐姐妹妹放心,我自己会小心的。”卫宜宁答应道。

“不但关公子和燕八会在身后跟着你,他们后头还有二十个家丁以及端王府的护卫。”韦兰珊道:“如果情况有变,你要想办法多拖延一会儿。”

卫宜宁知道如果自己不走,韦家姐妹会有嘱咐不完的话。于是开口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动身了。路不好走,得走得慢一些。不能耽误了时间,要是让对方觉得咱们没有诚意,做出伤害应爵的事那就犯不上了。”

果然她这么一说,韦家姐妹便都有些紧张起来。

将卫宜宁送到门口看着她上了马,直到转出街口看不见了,众人还痴痴的站在门口不肯回去。

卫宜宁不紧不慢地走着,主要是因为这样的路快不得。

走了两个时辰才来的约定的地方,但是并没有超过约定的时间。

这里原本是个寺庙,但已经荒废几十年了。

寺庙的旧址在一处高岗上,之前大量饥民涌入京城的时候,这个地方曾经有人住过,但如今已经都搬离了。

四周还很荒凉,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人影。

卫宜宁留心看了看四周,没有人和车马走过的痕迹,难道那些人还没有来?

卫宜宁等了等,发现还是没有动静,于是便走上了高岗,想到寺庙里看看有没有人。

她登上高岗之后仔细查看了,发现根本就没有人来过。

站在高处向四方望去,依然没有人影。

卫宜宁心中越发狐疑,他们并没有报官,也没想要使诈,就是想把韦应爵好好的赎回来。

可是对方迟迟不现身,必定有原因。

卫宜宁首先排除了韦应爵不在他们手上的可能,因为和那封了勒索信一起装着的,还有韦应爵一直戴着的平安符。

会不会是韦应爵遭了意外?对方没办法交出人质,所以就不来见面?

这种可能性也并不大,因为他们为了要钱一定会好好的看护韦应爵,这些人废了如此大的周章,怎么可能到最后弄个鸡飞蛋打?

又或者他们在暗处观察,究竟是不是卫宜宁一个人来的,后面还有没有埋伏。

如果是这样的话,晚来一会儿也没有什么。

卫宜宁伸手在袖筒里摸了摸,那里头装着一只用来报信的钻天爆竹,如果自己遇到了危险,放出这个,燕云堂他们就会赶来。

时间又过去了一个时辰,还不见有人来接头,卫宜宁心中越发不安。

它忽然想到一种可能,如果那些人的真实目的并不是要用韦应爵来勒索钱财,那么偏偏要伪装成勒索的样子,为的是什么呢?

此时雪下的更大了一些,卫宜宁从高岗上下来,骑上马往城里飞奔。

跑过一刻钟的时候,和等在远处的燕云堂关佐相遇。

“不对劲!快回城去!”卫宜宁并不停留,在马上对二人大喊。

“这是怎么回事?”燕云堂和关佐面面相觑,他们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拨转了马头紧跟在卫宜宁后面。

而此时的卫宜宁恨不得肋下生出双翅来,马上飞回去。

她拼命抽打着马儿,任飞雪模糊了自己的视线,只想着快一些,更快一些。

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卫宜宁在心中拼命祈祷着自己担心的事千万不要发生,可她的心却忍不住一点点的往下坠。

她实在太粗心了,居然迟钝到了这等地步!

第656章 下手了

656

如果不是卫宜宁的骑术过人,在这样的天气里骑马,又骑的这么快,是一定会摔跤的。

但卫宜宁不歇气的跑回了家,那匹马浑身都被汗打湿了,热腾腾的冒着白气。

韦家和卫家门前都站了好多仆人,见卫宜宁神色仓皇的回来,并没有韦应爵的影子,众人心里都暗叫不好,可谁也不敢开口问。

卫宜宁也不对任何人解释,而是径直进了院子,和迎面走来的如意几乎撞了个满怀。

“哎呦,五姑娘你终于回来了!韦家……”如意的话还没说完,卫宜宁就打断了她:“宏安呢?他在不在祖母房里?”

“宏安少爷不是在书房读书吗?”如意纳罕道:“姑娘你找他做什么?”

可卫宜宁已经跑远了,径奔书房的方向。

“不是去赎韦家的小少爷了吗?关宏安少爷什么事?”如意越觉得不解。

这时门外的那些人也都走了进来,跟在卫宜宁的身后走,他们都想知道五姑娘究竟要做什么。

如意于是也跟了上去。

多少年了,卫宜宁几乎从未如此失态。她像发疯一样冲进卫宏安读书的房间,房里空无一人。

房间干净整洁,全然像是里头的人有事刚刚离开,好像过一会儿还会回来。

可卫宜宁到底发现了不对劲。

一部诗经打开放在桌上,宣纸上是半首《黍离》,“彼苍者天”的天字最后一笔拉得太长,破坏了整个字的结构,笔掉在地上,落了几点墨汁。

这就表明卫宏安是在读书写字的时候被人为打断,之后就不见了。

“先别惊动祖母,悄悄地到各处去找。”卫宜宁脸色惨白地吩咐随后跟进来的人说:“一定要万分仔细,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虽然这样说,可卫宜宁心中知道,如今做的多半已经是无用功了。

这是一个连环计,韦应爵丢失是这个计策的第一环。

随后送来的勒索信让他们都以为这些人是为了求财而绑架了韦应爵,毕竟韦家没有什么明显的仇人,并且这样落井下石的事也的确是些无良的人能做的出来的。

可事实上这是个声东击西的法子,让人们把精力都放在韦应爵的身上,都想着全力以赴的把他救出来,却没有料到他们的后招是针对卫宏安姐弟的。

首先把赎韦应爵的时间定在钟野离京之后,这看似是巧合,其实是精心安排的。

让韦家只准派一个女子前去,而这个人选一定是卫宜宁,如此在钟野和卫宜宁都不在场的情况下,并且众人的关注点都在韦应爵身上,甚至连卫家的仆人大多跑到门前来等候,造成了本就人手不多的卫家变得更容易下手。

卫宏安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孩子,想要带走他实在太容易了。

而让卫宜宁去赎人,在郊外待了两三个时辰。利用这段时间他们完全可以带着孩子离开京城,去任何地方。

那些人根本就不是想要钱,他们用计掳走了两个孩子,这几乎等于摧毁了卫韦两家。

那些仆人陆续的回来复命,因为一直在下雪,便是有痕迹也被雪掩盖住了。只在东边的墙上发现了一处类似攀爬的痕迹,但价值并不大。

这时韦家姐妹也听到了消息,急急忙忙赶过来。

“宜宁,听说宏安也不见了,他是不是也被那些人绑走了?”韦兰珊抓着卫宜宁的两只手使劲摇晃,她心里害怕极了。

因为眼前的卫宜宁是她从来没见过的样子,双眼无神,面容惨白,整个人摇摇欲坠,好像下一刻就要晕厥过去一般。

“我的天!这可怎么是好?!究竟是谁干的?”韦兰珮急得直流泪。

“宜宁,你知不知道是谁下的手?”韦兰琪还算能控制的住,走过来把韦兰珊拉到一边,不让她摇晃卫宜宁。

卫宜宁不说话,她现在只有一个大致的方向,还不能确定具体是谁动的手。

“报官吧!”卫宜宁道:“不管有没有用。”

之前不报官是怕对方会撕票,可如今看来已经不必顾忌这个了。

“他们不要钱,那会不会……”韦兰珠的声音颤的厉害,拖着哭腔说道:“他们为什么要对小孩子下手?”

众人不由得都往坏处想去,如果这些人不是为了钱,那会不会伤害两个孩子?

韦家姐妹几个顿时哭成了一片,这些天她们一直忍着,怕不吉利。又何况心里还有希望,总觉得交出钱去就能把人带回来了,可没想到等来等去会是这个样子。

“暂时还不会,”卫宜宁说道:“如果他们真要把两个孩子怎么样,大可不必带走,当场动手就是。远比带着孩子离开再进行伤害要容易的多。”

众人听了她的话,方才略微止住了哭泣。

“不过不能保证这些人会利用他们来威胁我们做事。”卫宜宁道:“对方这么做的目的,我目前还不能十分确定。”

“宜宁,你快坐下歇歇吧,咱们再一起想办法。”韦兰珮上前安抚卫宜宁,一边又叫人去官府报官。

“记住,千万不能在老太太面前说漏了嘴。”卫宜宁对众人说道:“就说应爵已经带回来了,但因为受了惊吓,非要宏安一直陪着他。所以这些天宏安会一直住在那边,等什么时候应爵完全好了,他才会回来。

如果老太太要见宏安和应爵,就说应爵受了惊吓不敢见人,更不准宏安离开一步,否则就会惊恐狂躁安抚不住。总之要想尽一切办法打消老太太想见这两个孩子的念头。”

韦应爵和卫宏安两个人整天混在一处,他性情又古怪。所以按照卫宜宁教这样说,朱太夫人是不会怀疑的。

众人都知道这件事干系重大,所以谁也不敢怠慢。

对于朱太夫人来讲,卫宏安就是她的命根子,如果让她知道卫宏安被人掳走了,那老太太必定是要急出病来的。

“姑娘放心,老太太跟前有我呢。”如意上前保证道:“保证不让老人家起疑心就是了。”

卫宜宁心痛成一片,她拼命忍耐着才让自己没有太过失态。在这样的时候,她忽然万分想念钟野。

第657章 钟公爷带兵之法

657

钟野从京师出发,带了三千士兵,护送着军饷和军粮。

这三千人是钟野从冬营普通军曹里选拔出来的,冬营的兵卒都是平民子弟出身,做最苦的工,吃最差的饭,最不公平的是只能做大头兵,无从晋身。

钟野去选兵的时候对这些人说的很明白:要不怕死的、想出头的。

当时四万东营兵只站出来两千多人,大多数人都不想送死,明知道朝廷军队一再败北,士气低迷,更何况前线的士兵不足两万人。一个打十个这种事太不现实,毕竟不是人人都是钟漫郎。

这两千多人,再加上朝廷分派的几百火头军,凑一凑刚好够三千人。

将这三千人人都集齐之后,钟公爷集中训话。

他没说什么尽忠尽孝,英勇杀敌。只是问这些人里都谁欠了债,都欠了多少。

这些人因为军饷低,所以平日里往往会有借贷,钟野常年混迹市井,于这些都清楚。

果然这些人中绝大多数都有借贷,只是多少不一。

钟野于是命人取了饷银,给这些人把欠款都还清了。

又给每人十两银子,算是提前发的军饷,这钱对于有家室的人来说可做安家费,十两银子省着花,足够支撑一年。

如果只是独身一人的,那就带在身上,也可存回账上。

如此这些士卒便没了后顾之忧,且都对钟野心怀感激。

从昭邑到朔州有三千里路,如果是钟野自己,自然可以日行千里,可带着随从和辎重,日夜兼程也得半个月的时间。

更何况还要适当休整,不能太过疲劳。

钟野这次出来只带了葫芦一个人,冬瓜留在家里看家。

这些士卒里有个外号叫“大葱”的老兵,是熬了多少年的兵油子。

他之所以跟钟野出征,主要是因为赌债欠的太多还不清。

被天天追债,索性跑到前线躲债去。

倒不是他不怕死,而是想着打的赢就打,打不赢就跑,再不济装死或者投降。总比被债主打死的好。

行路的时候总喜欢凑到钟野跟前套近乎,以期能得些好处。

这天休整的时候,他又探头探脑地凑过来,先是说了几句奉承话,见钟野不搭理他,便故做郑重道:“将军,属下有几句不好听的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屁快放!”钟野旁边的葫芦发话道:“你是不是赌瘾又犯了?要不要我给你治治?”

“嘿嘿,我如今学好了,再不赌了,否则哪里对得起将军?”大葱挤眉弄眼地笑道:“我是想说啊,将军有些太大方了。给我们这些人还债预支饷银也罢了,为的是安下心来杀敌报国。可那些火头军凭什么也一样的待遇?他们光是做饭而已,叛军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居然也跟着我们沾光!”

“做饭的怎么啦?!”葫芦斜着眼质问他:“你不用吃饭么?还是饿着肚子能把账打赢?!”

“我不是说您,”大葱连忙解释:“我是说他们。”说着指了指远处正搭灶烧饭的火头军。

钟野一笑,说道:“我很小的时候在父亲的军营玩耍,发现军中凡是有犒赏,便不会遗漏任何一个人,不管是做饭的还是喂马的。我当时也奇怪,问父亲为什么要一视同仁。

他给我讲了个故事,说战国的时候郑国伐宋,宋国便命大将军元华率军迎敌,在作战之前,元华杀牛宰羊犒赏三军,却只让握有武器的士兵吃肉。当时一个名叫羊斟的车夫也想讨一块肉吃,却被元华辱骂。第二天上战场的时候,羊斟给元华牵车,直接把他送进了对方军营,说你昨日让我见识了贵人之怒,今天我也请你见识见识匹夫之怒。于是宋军大乱,主帅元华被郑国的士兵活捉,宋国战败。

我父亲故去得早,他的兵法韬略我来不及学习,但这个故事我一直记得。”

大葱听了一脸恍然,称赞道:“老公爷真是难得的好将领,如今军中也还常有人说起他老人家的丰功伟绩。譬如青岩山之战,那可是真真的了不起!”

“青岩山那场仗是镇国将军的功劳,跟我父亲没半点关系,你记错了。”钟野笑道。

大葱顿时满面紫涨,灰溜溜地跑了。

“最厌恶这样贫嘴贱舌的。”葫芦气哼哼道:“没的惹人烦。”

“这样的人也不是全无用处,”钟野倒不在意:“快吃饭吧,吃完了好赶路。”

越往北走天气越冷,一路上不断遇见北方的的百姓扶老携幼往南迁,都说北边要乱了,得尽快到南边去。

走了十几天后,钟野一行人来到朔州边境的芹县。

芹县如今已经成了一座空城,袁石川并没有派兵在这里驻守,只是偶尔会有叛军过来巡视一番。毕竟叛军的人数也有限,战线不能拉得过长。

钟野事先就筹划好了,所以直奔这里,先站住脚,再图谋其他。

钟野并没有驻进城中,一来县城的城墙都被破坏,无法防守。另外也怕叛军提前在里头动了手脚,不想做瓮中之鳖。

只是在城外选了一处高地安营扎寨,将辎重全部运到山上,选了可靠的人看守。

朝廷的残部主力撤到了距此三百里的典阳山,山下有叛军围困,切断了粮草供应,想要把官军困死在山上。

其他一些零散的小股散兵,大多散落各处,一时也无法聚齐。

不过只要慢慢地放出消息去,想必会慢慢聚拢一些人。

夜深如墨,钟野的大帐还亮着烛火。

葫芦端了一盆热水进来,见钟野正在看行军图,也不打扰,直接上去给钟野脱了一只脚的鞋袜,把脚放进水里泡着。

钟野的脚太大,没有合适的脚盆,只能一只一只的泡。

“公爷早歇了吧!今天已经够累了。”葫芦一边给钟野洗脚一边说:“大约也睡不了几回安稳觉。”

如今叛军还没得到消息,等知道官兵到来势必要常来侵扰。

“没事,我还要下去看看山下的工事如何了,得尽快把防御修好。”

钟野让三千士兵分做三班,轮流修筑防御工事,必须要争分夺秒,不能有片刻放松。

第658章 首战告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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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天气寒冷,在山上修筑防御工事是非常辛苦的。但钟野硬是率领着部下用了三天三夜的时间,将这座高地的防护建了起来!

“趁着袁石川还没反应过来,我们要抓紧去将官军被困的主力营救出来,”钟野对部下分析道:“留两千人在山上驻守,我带一千人去典阳山。”

“将军,那边山下驻守的叛军至少有两万人,您只带一千人去怎么成?”一员副将说道。

“当然不可能正面对决,只能智取。”钟野笑道:“否则的话,就算这三千人都去也没用。你们守在这里一定要谨记,如果叛军前来挑衅,千万不可开门迎敌,只防不攻。这里的防御虽然达不到坚不可摧,可是短时间内敌军也不会倾巢出动,坚持个三五天还是没问题的。等我们带了典阳山的人回来,会再加固一番。”

众人听了他的话,自然就按照他的部署行事,钟野从这三千人中精选出一千弓马娴熟的士卒来,经过整整一个白天的休息,在黄昏时分下山来,朝西北疾驰。

借着夜色的掩护,一千轻骑兵的队伍犹如一柄利剑,悄无声息的逼近典阳山。

官军主力被困在典阳山已经有十天了,他们随身所带的粮食并不多,靠着猎取一些山上的野兽勉强果腹。

曾经也有几次试图冲下山去,但山下的叛军装备精良食物充足,他们根本冲不出去。

反倒还有不少人受了伤,消耗了兵力。

这些人本就群龙无首,被困在山上迟迟不见援军到来,人心因此更加不定。

钟野带了一千骑兵,只用了一个时辰就赶到了典阳山。

将一千人人分成四路,从四面袭击敌人,这一千人身上除了带着常用的武器和军粮,每人腰间都拴了一面鼓,钟野要求他们进攻的时候一边击鼓一边呐喊,故意弄出声势浩大的场面。

那些驻守在山下的叛军,并没有想到还有援军到来。因为钟野走的路线是精挑细选的,避开了他们的耳目。

虽然有守夜的人警戒,可还是打了个措手不及。

四面里到处都是喊声,钟野一马当先,手中挥舞着一根手臂粗细一丈多长的实心熟铜棍。

所过之处横扫一片,只有挨着边的,非死即伤。

他特意命二十个人跟在自己身后,有几个打着火把,其余的负责将倒在地上的叛军一一割取头颅。

除了钟野这一队之外,其他三队都是不打火把的。

因此叛军们听着四周呐喊呼喝,又看到钟野所向披靡,自然心惊胆寒。

如果是寻常的人还罢了,似钟野这等壮汉,他们自知不敌,所以没人敢上前去送死。

于是钟野便杀出一条路来,而这一番动静早已惊动了山上的官兵。

“救兵来了,大伙儿快冲下山去!”本来已经接近绝望的人们重新燃起了斗志,抖擞了精神加入混战。

叛军被里外夹击,更加乱了阵脚。

这时钟野在马上大喊:“叛军的一颗首级价值纹银一两!十颗头颅记军功一级!多杀多得!”

“嗷!”官军顿时沸腾,看着叛军如同见了会跑的银子。要知道他们每个月的军饷已也不过才二两银子,有的时候还要被七扣八扣,所剩无几。

而钟野带来的那些人个个腰间拴着三五个叛军人头,浑身是血,已经杀红了眼。

这些被困多时的官兵忽然觉得那些叛军并不可怕,他们脖子上的那颗脑袋尤其可爱。

银子和军功,是他们最渴求的东西,而叛军的头刚好可以拿来交换。

“杀!杀!杀!”震天的喊杀声将冰封的大地都震动了,一时间火光冲天,刀剑乱舞,闷哼声倒地声此起彼伏。

叛军先是乱了,到后来又彻底慌了。感觉这些人已经成了索命修罗,什么都不顾,只想砍头。

等到东方渐渐泛白,战场上横尸遍野。

两万叛军逃走了不到两千人,其余的尽数被杀,且全部被斩首。

官军死伤近千人,还剩一万有余。

当他们看到钟野其实只带了一千人的时候,都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如果他们事前知道只有一千援军的话,恐怕就不会像之前那般无所畏惧了。

“将死伤将士带回,所有人按头领赏!”钟野大喝一声,将士们高呼“得令!”

当钟野带兵赶回芹县的时候,太阳也不过刚刚升起一竿高。

这是自从袁石川叛变以来,朝廷军队打赢的第一场仗,士气因此大振。

钟野命火头军赶紧埋锅早饭,犒赏众将士。

吃饱喝足后,自有随行的文书过来将每个人所斩首级的数目一一记录下来,如实分发银两,

“早知道这样我也跟着去了,”那些留下的人见了这情形十分羡慕:“下次一定主动请战!”

钟野首战告捷,但丝毫没有沾沾自喜,而是在他们已经建好的驻地三十里外又选了一处地点,分派了六千将士过去,马不停蹄的修筑防御工事。

典阳山大捷的消息三天后便传到了京城,而叛军自然更早就得到了消息。

“清点五万精兵!我要亲自会会那个钟漫郎!”袁石川吩咐道:“看看他到底有什么本事。”

袁石川是武将出身,身材壮硕,武艺出众。他身边有几个得力帮手,手中更是握有十几万兵力。

自从造反以来,还从未吃过这等亏。

“多派一些探子出去,看一看那边究竟有多少人。”袁石川又道:“偷袭得手算不得什么,只要摸清了他的底细,收拾他不过是早晚的事。”

而此时的钟野正站在山顶上向京城的方向眺望,不知道卫宜宁可听说自己获胜的消息了没有,她一定会替自己高兴的吧!会当着众人的面夸赞自己吗?会不会给自己写信?还是会在灯下一针一线的给自己做衣裳?

钟野暗暗握了握拳头,天知道他有多渴望建功立业,多期盼有那么一天自己衣锦还乡,堂堂正正地站到卫宜宁面前,告诉她自己心动已久。

哪怕她拒绝,甚至不相信,也要把她娶进门,守着她过一辈子。

n.

第659章 龟缩战术

659

袁石川性情刚烈勇悍,从起兵造反到现在无甚大阻碍,因此难免骄矜自傲。

他听闻钟野偷袭了典阳山,枭首一万八千,登时怒了,点兵五万,要与钟野决一死战。

前面的探子回报说钟野自京只带了三千人来,加上典阳山的那些也还不足两万人。

袁石川身旁的一员副将说道:“就算再加上那些散兵游勇也多不过三万人,他又屯兵在高地,这是犯了兵家大忌!我们只需在山下阻截,把他们困死在山上,不信他们能飞上天去!”

袁石川道:“我倒想会会那个钟漫郎,他最好下山来交一交手,免得被饿死在山上,死得窝囊。”

钟野虽然带来了军粮,可总有吃完的一天,如今正是冬天,山上将长达半年青黄不接,不出一个月就得完蛋。

而此时,钟野正带领将士修筑工防,两处驻地遥遥相对,可彼此救援。

战死将士的尸骨无法送回家乡,只能埋在这里。

钟野亲自抬尸下葬,填土立碑。

“将军,叛军已经到了三十里外!”负责哨探的军卒飞奔回来报信,与此同时在山上瞭望的人也看到了黑压压一群人正往这边来。

“有多少人?”钟野不急不慌。

“大约得有四五万!”士卒忍不住惊慌,那可足足是他们的两倍还多。

“咱们的工防也建的差不多了,刚好可以验验工。”钟野依旧谈笑自若,仿佛来的不是五万敌军而是五万个土偶木人。

“将军,那咱们怎么办?要摆出什么阵势来迎敌呢?”副将问。

“都到山上去,”钟野道:“按照之前的部署各司其职。”

“不留些人在阵前吗?”又一个副将问。

“留人做什么?送死么?”钟野笑问:“袁石川重拳出击,我偏要他一拳打空。”

说完把人都叫上山了。

袁石川带人来到跟前的时候一个人也没看见,命人在山下叫骂了一阵,发现根本没人理会。

想要带兵攻上去又怕有埋伏,毕竟自下而上的攻击本就不占便宜,倘若上面的人投掷石头是向下射箭,那死伤可就惨重了。

“这钟漫郎还真有两下子,”袁石川看了看钟野修筑的防御工事,发现想用火攻的法子也不行。

原本这里林木密集,冬天的时候若是用火攻胜算很大,只要风向对就行。

但是钟野已经命人每隔一段距离就将林木砍伐干净,留出三丈左右的空地来。久在林区生活的人都知道,这是隔绝火情最有效的办法。

更何况地面有一尺厚的积雪,把地上的荒草都盖住了。

那些骂阵的人已经把能够想出来的侮辱之词尽数说了个遍,却发现官军不为所动。

眼看快到正午,山上飘来阵阵炊烟!不时有烤肉的香味传来,原来是钟野带人在山上狩猎,将捕到的猎物宰剥干净放在火上炙烤。

他们越是如此悠闲,叛军就越是疑心他们有埋伏,不敢攻上去。

叛军们原本士气很足,谁想到了这里竟然无从下手,不由得渐渐泄了气。

袁石川手下的副将见此情形,知道不能如此下去,便又挑选出一些人来去骂阵。为了让官军听得更清楚,命这些人爬到树上去骂,言明把官军骂出来有赏。

于是乎骂声四起,越发难听。

官军中有不少人受不了,主动向钟野请战,可是只要谁一开口,钟野就递一块肉给他,让他尝尝好不好吃。

“将军……”又一个急性子的受不了了:“那些叛贼已经骂到祖宗了。”

“你少块肉了吗?”钟野笑着问他:“就当他是驴叫狼嚎,莫非真要跟畜生一般见识?”

“可是……士可杀不可辱……”那士兵还是觉得郁闷。

“双方对战,胜者为王,”钟野道:“若你早知对方是死人,还会在意他死前如何叫嚣么?”

众人方才不说话了。

直到了午后,骂阵的换下来好几波,山上依旧没下来半个人影。

袁石川沉默不语,一旁的军师上前道:“将军,这钟野不为所动,只一味龟缩不出。他要么是在躲避锋芒,要么就是情知不胜,所以不敢应战。当此之时,我们万不可掉以轻心,尤其是夜里更要小心防备。”

袁石川到了此时自然不能打道回府,于是命人将官军驻军的两处团团围住。

草草吃过晚饭后严密把守,不许有丝毫懈怠。

而钟野则只命一小部分人在夜里值守,其余人全都枕鞍而睡。

一夜过后,钟野所带的士兵个个精神完足神清气爽。

反观叛军,因为怕钟野在夜里突袭,大部分人整夜未睡。

不是他们太小心,换做谁,前一天被斩首一万八千人也不可能掉以轻心。

“将军,这样下去恐怕不成,”袁石川手下的副将建议道:“咱们得改变战术。”

另一个听了就说:“你的意思是要强攻?万一中了埋伏你能担得起吗?”

“那就这么一直围着?”这个也急了:“将士们日渐疲惫,最后被他们一举战胜?!”

“不是还能退回去吗?”又一个掺和进来:“就当操练军队了,又没什么损失。”

“什么叫没损失?士气低迷不是损失么?!”暴脾气的副将已经跳脚了。

一大早袁石川的手下就吵成了一锅粥。

吵了一个多时辰之后,并没有撤军,只是派使者上山给钟野送了份礼物。

钟野手下的人围着叛军送上来的礼物盒子大眼瞪小眼,里头放着一套妇人的衣衫。

这是在讥笑钟野不够男人,如妇人一般懦弱胆小。

“这也太侮辱人了吧?!”终于有人说话了。

“再说这衣裳也太小了些,将军根本穿不上啊!”一个有些憨直的小将说。

钟野只在一旁读书,看都不看一眼。

葫芦走过来,拎起衣裳看了看,笑道:“就这针线活儿还好意思拿出来!袁石川他们连个像样的绣娘也没有吗?”

于是众人将这身妇人衣衫给叛军的使者穿上,蒙上眼睛将他带到山下去了。

“启禀将军,属下根本没见到钟野的面,倒被他们给羞辱了!”使者哭诉道:“他们还说这衣裳太丑,料子廉价做工又差。”

“岂有此理!”袁石川终于怒了:“派三千去拆他的工防!让他白忙一场!”

n.

第660章 吕银姝慌了

660

十月的京都又落了雪,使得街市比往年越发冷清起来。

京城中的贵族们因为前些日子的恤民令,多多少少都破了财,甚至还有几家和韦家一样,因为谎报土地上缴坏粮而被惩处。

如此情形之下,人心难免不定,故而今冬也没有像往年那样热热闹闹的办围炉会,最多不过是一家人聚一聚,再也不像以往那样大肆招揽了。

这让刘成林很是失望,他在平洲的时候就听人说京城进入冬季的围炉会是何等的热闹非凡,达官显贵之家彼此宴请,正是结交好友炫耀权势的机会。

偏偏他到京城的第一个冬天就如此冷清,又是太后驾崩又是恤民令,都是令人扫兴的事。

不过刘公子还是很善于找乐子的,原本他最喜欢去的是歌馆楼台,但上次他父亲刘焕回家后将他狠狠训斥了一顿。

要他不许再去那种地方结交优伶歌女,否则就要打断他的腿。

刘成林还是很怕他父亲的,于是这阵子就一直没往烟花之地跑。

不过他是闲不住的,不能去嫖便只好去赌。

偏偏手气不好,连着输了几天,把手里的银子都输光了。

赌徒就是这样,越是输就越想着往回捞本。

他知道吕银姝平时把钱看的很紧,尤其防着他,因此便不跟吕银姝要钱。只是悄悄地弄些府里的东西出来卖,换了钱再去赌坊里赌。

都说风水轮流转,前阵子一个劲儿的输,这两天忽然手气又好了起来,不但翻了本,还多赢了不少钱,可把刘公子给美坏了。

干脆就泡在赌坊里不回家,反正这几天刘焕不在家,他又实在懒得看继母的嘴脸。

而这几天京城中陆续有几位四品以下官员被人敲诈勒索,他们敢怒而不敢言,因为对方手里握着实在的把柄。

这些人都是被邀请到某间茶社,与他们接头的人戴着面具,根本看不清脸。

见了面后他会直接报出所要的银子数目,如果对方不肯,他就会将对方贿赂御史的账目拿出来小声的念给对方听。

这实在是要命的东西,况且能拿到这账目的人绝对不是一般人。被勒索的人压根儿不敢深究,只能老老实实的掏钱。

而只要交够了钱,这人就会守约的将账目烧掉,表明不会再有后续。

很多人选择了哑巴吃黄连,可渐渐地发现和自己同病相怜的大有人在。

所以集思广益,难免有人会提出究竟这账是怎么流出来的?这收贿的账目显然是收钱的人写的,而他们行贿的时候,无一例外都是给了御史中丞夫人吕银姝。

万一哪天这件事炸锅了,他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想着反正和御史大人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便有两个胆大的前来找吕银姝,把事情同她说了。

吕银姝这些日子因为亲生的儿子病了,根本就没心思顾及其他,听了这件事当然吓了一跳。

先是用话安抚了前来的两个人,让他们回去等消息。之后来到自己房间,打开机关,拿出装有秘密信函和账目的匣子。

打开一看,才发现那些记录收贿账目的纸张通通都不见了。

思来想去,便疑心是刘成林干的。

再加上下人回报说刘成林前些日子鬼鬼祟祟的从府里带出去不少东西,之后就一直泡在赌坊里。

吕银姝就越觉得这事儿一定是他干的,恰好刘焕回来了,吕银姝便哭着把事情说了一遍。

“你可有确实他证据吗?果真是那畜生干的?”刘焕问道。

“老爷,这种事我又怎么敢胡说呢?”吕银姝擦了擦眼泪说:“如果是别人干的,怎么可能放着那些更要命的信件不动,而单单拿了账单?并且只去威胁那些四品以下的官员。如果是别人,更有可能会反过来威胁咱们才是。”

“来人!马上去把那个畜生给我找回来!”刘焕气急败坏的吼道。

这件事非同小可,刘成林为了弄钱不计后果,真要出了纰漏,刘家可就彻底完了。

刘成林在赌坊里正过的快活,他赢了不少的银子。身边有一群帮闲奉承,每日里的吃喝都是从酒楼端来的席面,毫不夸张的说,他爹都没这么享受过。

当刘焕派来的人叫他回去的时候,刘成林像是从梦境一下跌回到床上,吓得冷汗直流,迟疑了半晌,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回去了。

回去之后,刘焕一见他这副样子更加生气,先上去踢了两脚才问他:“你这畜生胆子越发大了!把东西都拿出来!”

刘成林以为他爹说的是他之前从府里偷着拿出去卖的东西,便吭吭哧哧的说:“那些东西都叫我换钱了,老爷若是要,我把钱给你就是。”

那些东西都是他手底下的人卖的,也没有什么固定的买主,要重新找回来还得大费周章。

况且他如今有钱,觉得只要拿钱堵上也不算什么大事。

谁知刘焕听了这话更加生气,指着他骂道:“钱能买的来命吗?你这蠢货!”

“老爷,你先别发火了,还是让他快点儿把手里剩的都交出来吧!”吕银姝在一旁说道。

她心计深,觉的最好是先把账目拿回来,之后就算把刘成林打死了也行。

否则真要把他逼急了,只怕会乱咬人。

吕银姝觉得刘成林之所以这样做,一方面是想拿账目换钱,好供其花天酒地。另一方面也是想握住自己的把柄,以此要挟好多分些家产。

可吕银姝把银子看得比命还重,是绝不肯就范的。

“好,你把剩下的交上来。”刘焕拼命压着怒气,对刘成林说:“那些东西是催命符,你要是不想死就快点儿交出来。”

刘成林交上了自己身上所带的银票,说实话他的心在滴血。

“不是这些!”刘焕气得直跳脚,把银票重重的砸在儿子的脸上:“我要那些账!那些账你知道吗!你快点给我拿出来!”

“什么账?我不知道!”刘成林大喊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我就是从府里弄了一些不值钱字画古玩出去,从来也没拿过什么账。”

第661章 眼中钉肉中刺

661

见刘成林矢口否认,刘焕也不禁有些迟疑了,到底是亲生的,哪个做爹的愿意给儿子披上一张贼皮呢!

刘成林见他爹如此,知道有回转的余地,忙又说:“父亲,可怜我娘死的早,您又忙于公务。我的确没少胡闹,但也只敢喝喝花酒赌赌钱,可这种事我是万万不会做的。再说那屋里婆子丫鬟一大群,我又哪里能进得去呢!”

可吕银姝又怎么会放过他,当即说道:“奸近杀,赌近盗,这不是我说的。做没做光靠嘴说怎么成,老爷可去他房里看看,总是不能就这么过去。若是没有自然好,我亲自向你赔礼道歉就是了。”

刘成林听她如此说当即跳起来道:“你要搜我?!真当我是贼么?!你哪只眼睛看我进了你屋拿了你东西?!”

“这事干系太大,要是不慎,咱们家可就完了,”吕银姝冷声道:“老爷说搜还是不搜?您若不搜我也不强求,反正又不是我一个人死。”

刘焕不可能放过任何可能,于是便命心腹去刘成林房里搜。

刘成林已经好些日子不在家住了,他的屋子只有丫鬟每日例行打扫。

吕银姝也跟着,怕手下人有不仔细的,一时错过了。

谁想不一会儿就从刘成林的床板底下发现了一个匣子,上头还有锁,刘焕也来不及找钥匙,直接叫人砸开了,里头放着一叠纸,正是吕银姝房中丢失的账册中的一部分,细看看都是四品以上官员送礼的礼单。

这些东西之所以留着,也是为了将来出事自保,官官相护,是因为彼此间有利益往来,否则谁管你的死活?

刘焕和吕银姝自然想到了这点,所以才会把这些东西留下来。

刘焕眼睛血红一片,指着刘成林大骂道:“你这畜生!偷到你老子头上来了!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抽下门闩来,朝刘成林劈头盖脸打去。

刘成林本就冤枉,被打得生疼,也不禁怒了,不敢顶撞他老子,便把怒气都撒到了吕银姝身上,跳起来拉住吕银姝道:“你个贱妇!都是你挑唆的!你嫌我碍事,便设计了这么个圈套来害我!监守自盗,往我房里藏东西!再让人搜!若真是我干的,哪里还会放在家里让你搜!你当我是三岁孩子么?!”

吕银姝哪里受得了他的推搡,鬓发散乱,衣裳都扯破了,不禁大哭道:“反了天了!当我是下人么?!这般的没规矩!老爷还在跟前呢,你就如此凌虐继母。若再过十几二十年你还不活埋了我们母子!”

刘成林最恨她这张嘴,听她这么说当即骂道:“你当你是什么?不过是我们家几两银子买来的妾罢了!你自己是小老婆养的,就喜欢给人做小老婆!”

刘焕几乎不曾气死,怒火攻心,一门闩就砸在了刘成林的头上,顿时血流如注。

刘成林几乎没被砸得昏死过去,眼前金星乱冒,头疼欲裂。

“孽障!”刘焕也气得浑身发抖,对下人说道:“把这个畜生给我看起来!一步也不许他出门!”

吕银姝上来扶着刘焕道:“老爷息怒,当心身子。”

“不许给他治!”刘焕又道:“谁给他请大夫我就打死谁!”

吕银姝扶着刘焕回了上房,刘成林像死狗一样躺在地上。他身边的几个随从都被拉出去打板子了,没人管他。

他在冰冷的地上躺了半天,才爬起来上了床,头上的血还在流,他用手帕胡乱地捂着,心里痛骂吕银姝。

他想起小时候听外祖母说过的一句话:“宁要拉棍要饭的娘,不要为官做宰的爹。”

可见有后娘就有后爹,不听自己分辩,只信那个小老婆的。

这时候吕银姝认定了这事就是刘成林干的,他胆大妄为,劣迹斑斑,又人赃并获。

更何况她早就觉得这个大房留下的小畜生碍事了,就算没有这事,她也势必要除了他,如今这事她固然生气,缓过劲儿来却也心中暗喜。

这可是个好机会!

“老爷,好在事情没有闹大,”吕银姝回去后先换了身衣裳,回头又来安慰丈夫:“大少爷究竟还是个孩子,一时不懂事也是有的,老爷别再同他置气了。”

她知道刘焕的脾气,越是这么说他就越不肯轻易原谅刘成林。

果然,刘焕听了她的道:“你还替那小畜生说话!他简直忤逆不孝!要是再纵容他,将来还要他把天捅个窟窿么?!”

吕银姝说道:“不是纵容他,可毕竟是一家人,总不能……”

“你还有心思管他死活!”刘焕打断她的话:“好好看看,有没有遗漏的,别流到外头去,叫人看了就糟了!回头再好好审审那个小畜生,看他都找了谁。”

“老爷吩咐的是,回头再好好问问他。”吕银姝道。

刘焕是没有时间审刘成林的,一切都得她这个主母来。

这就等于她把刘成林的小命攥在了手里,想要怎么揉捏都成。

吕银姝的儿子也不过两岁,原本是在内室睡觉的,此时醒了就哭起来,吕银姝忙进去安抚。

奶娘和丫鬟们都在跟前,可吕银姝很多时候都是自己照顾儿子,所以这孩子特别恋她。

刘焕气消了些,恰好衙门有人来找,他便去了。

吕银姝哄好了儿子,吩咐手下的人道:“去看看大少爷怎么样了?老爷动了真气,不许他出门去,多叫几个人好好看着他。”

下人答应着去了,都是吕银姝的心腹,哪有一个向着刘成林的?

看看他没死,连碗水也不给倒,只是看得死死的,怕他跑了。

吕银姝叫奶娘把小少爷抱出去,她自己细细查了查从刘成林房里搜出的账目,和之前那些被勒索的加起来,刚好够了。

“既然如此,也不需要再审他了。”吕银姝在心里盘算道:“不过一定得借着这个由头弄死他!反正他也早就恨上了我,眼中钉肉中刺,一日不除一日难安。”

吕银姝一直都如此,她做事狠绝,从来不愿给人留活路。

第622章 又赢一场

662

袁石川见钟野一直不肯当面对阵,便让手下的人去拆除官兵所建的防御工事。

他打算破坏防御工事,钟野见了一定会着急,如此便会下山来了。

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是钟野带人所建的工防形制独特,叛军们不懂上去一顿乱拆,那些木头石块就变成了滚木垒石,轰隆隆的滚下山来,叛军躲闪不及,有几百人被砸伤砸死,只得停手不敢再拆。

到了此时,袁石川不免对钟野刮目相看,原本以为上一次是夜里突袭,出其不备才获得胜利,现在看来钟野的确是名良将。

到了此时,面对袁石川亲率的五万大军,钟野不费一兵一卒就已经大挫其士气。

袁石川不可能在这里继续驻守,于是留下三万人,自己带着剩下的两万人回朔州去了。

“将官军给我围起来,不准他们下山!等老子去把西边和南边的州县都打下来,回头再来收拾他们!”袁石川临走前留下了狠话。

他的副将彭博负责在这里率兵镇守,他一向求稳,轻易不敢涉险,所以让军队后撤一里,将官军的两座驻地团团围住。

想到钟野有夜袭成功的经验,便在夜间格外小心防备,叫将士们在夜里都保持警醒,不可睡得太沉。

一连几天过去,叛军渐渐疲敝。而钟野则带着手下的将士们在山上每日里吃饱喝足,再进行适当操练,使得官军个个精神饱满,斗志昂扬。

如此又过了两天,过午又下起了大雪,黄昏时钟野命人在山头升起一面黑旗。

不一会儿另一处驻点也升起了一面同样的旗帜。

在下头围着的叛军见了,纷纷议论。彭博觉得钟野这是准备要夜袭了,在给对面的山头传递消息。

但于是命令全军警戒,不得有丝毫放松。

可是他们直直等了一夜,也没见钟野带人冲下山来。

叛军又冷又饿又累,加上大雪整整一夜未停,其苦可知。

黎明时分,彭博命人清扫积雪准备早饭。

“启禀将军,山下的叛军已经开始做早饭了。”负责哨探的士卒来到大营中,向钟野禀告。

“好,悄悄传令下去,本处五千人带好武器,身着白氅悄悄摸下山去!”钟野起身吩咐道,同时开始穿衣。

他之前已经给每位士兵准备了白色大氅,为的就是冬日里在雪地上行军更为隐蔽。

彭博正带着士卒们准备吃早饭,杀声起的时候,众人手里都端着碗,慌乱间不知所措。

两万官军对阵三万叛军,本来并没有多大的胜算。

可一来叛军疲敝不堪,二来出其不意。再加上钟野之前就已下令每获敌军一颗首级,便可得一两银子。

以往两军交战打不赢还可以跑,获胜的那一方也并不追,说是穷寇莫追,其实也有时候是懒得去追。

可如今不一样了,叛军的一颗颗脑袋是银两更是军功,这些平民子弟出身的士卒本来是没有什么机会的。

可是如今有了一条出头之路,便人人奋勇争先,谁也不肯落后,毕竟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

一方只想混饱肚子,另一方却想封妻荫子,如此士气又怎能一样?

根本就是虎狼遇到了绵羊。

叛军四散溃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只脚,而钟野的军队则在后面狂追不止,叛军中有些胆小的,已经吓得瘫倒在地上,根本就跑不动了。

钟野手下的士卒像割韭菜一样割下这些人的头颅,胡乱地拴在腰间之后,提着滴血的尖刀继续往前追。

伴随着第一缕朝阳,大雪终于停了。雪地上倒伏着残缺的尸首,鲜血已经将白雪染成红色,残忍又艳丽。

彭博根本就没有丝毫的招架之力,雪地上逃亡是件极为费力的事。

最终这三万叛军只逃走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两万都成了无头之尸。

钟野站在雪地上,日影将他的身形烘托成了一尊神像。

“将军,我们还要继续追吗?”大葱手里提着两颗叛军的头颅过来问。

“不要过河,”钟野道:“过河者斩!”

到了这个时候,没有人敢不听钟野的话。

尽管那条河已经冻得死死的,并且被厚厚的雪覆盖住了。可士卒们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尽管有些人觉得还没杀够本。

原来钟野在将典阳山的困军救出来之后就已经和他们交代了作战方略,那面黑旗升起的确是告诉对方要准备偷袭。但绝不是在夜里,而是在第二天黎明的时候。

钟野早料到袁石川会派人在山下围守,而那些人一定会防备着他们夜里偷袭。

于是钟野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让他们在夜里警惕进而疲惫,黎明时候他们会放松下来,也是最好的出手时机。

草原上的黄羊十分机警,夜里任何野兽想要偷袭它们都是不可能的。因为黄羊群的外围总会有一群公黄羊特别警惕的在守夜,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被它们察觉到。

可是等一夜过去之后,黄羊们憋了一夜,要开始集体撒尿。虽然只是一泡尿的时间,却是最难得的偷袭时机。

这个时候冲上去,黄羊根本跑不了。

这是钟野从狩猎经验中得到的灵感,兵法有千万条,可归结到头也不过那么几宗,其中重要的一条就是以逸待劳。

一定要让对方疲敝,如此才能有机可乘。

以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胜利。

这是钟野率军获得的第二场胜利,折损士卒不过百人,斩首敌军二万。

“将军真是神人!到这里不足半个月,就已经剿杀了三万多叛军,收复失地班师回朝指日可待。”士卒们丝毫不吝惜赞美之词,他们觉得钟野比那些话本戏文上的英雄还要厉害,那些人如何英雄了得,大多是被说书唱戏的给夸张了。

可钟野的功业是他们亲眼所见,所以从心底里佩服。

钟野听了不过一笑就算了,并不放在心上。

对他而言,这些都算不了什么。

可这场胜利于大周朝廷而言却至关重要,朝廷的军队在连连败退之后连胜两场,实在是鼓舞人心。

第663章 临行筹划

663

就在钟野二次大捷的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卫宜宁正在收拾行装,准备启程。

窗外雪花漫漫,卫宜宁望着窗外出神。

自从上月有人说在京城北边的郁山城见过卫宏安,卫宜宁就开始着手准备离京寻弟的事宜。

不能立即动身,一来是要照顾好朱太夫人的情绪,慢慢把卫宏安的事透给她。

事到如今,瞒已然瞒不住了,况且卫宜宁也要离开,走之前总要说清楚,否则只会让老人家更不安心。

二来她也要在离京前把一些事处理完,目前很多事还未全然理清,况且就算知道了某些真相也不适合公之于众,因为牵扯太多,干系重大,稍有不慎就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时间有限,她能做的也有限,但动手除掉个别乱咬人的狗还是可以的。

譬如如今风头正盛的御史中丞刘焕。

之所以选他,自然是因为他是对方阵营里摆在明面上的出头鸟,包括他的贤内助吕银姝,如果不除去,对卫宜宁的亲友都是极大的威胁。

之前的大网因为观音保失踪无法织完,交给旁人也难以为继,只能暂且改变计划。

对于刘焕,卫宜宁并不了解,但不要紧,只要对吕银姝和刘成林有所了解就足够了。

卫宜宁换装成一个小贩,跟踪了刘成林几天,发觉他经常出入赌坊,于是买通赌坊的人让他们安排久输不赢的刘成林连着数日大赢。

这钱自然是卫宜宁出,不过也只是暂时垫付罢了。

随后她在夜里潜进刘府,于她而言这并不是难事,何况刘焕又不在家。

她连着三天就藏在吕银姝房中的床底下,自然知道了她存放要紧物件的地方。

之后趁她不在房间的时候将那些记录这受贿的账目拿出来,分做两份,四品以上官员的放到刘成林屋里栽赃用。

剩下的带出来,逐一敲诈。

所得的银子比给赌坊的还多出好几千。

之后就是等,等吕银姝察觉,等刘府窝里斗。

卫宜宁之所以这么做,是知道吕银姝和刘成林之间本就有很深的矛盾,迟早会爆发。

如今她把刀递给吕银姝,她一定会往死里治刘成林,如果不这样,那就不是吕银姝了。

窗外的雪渐渐小了,卫宜宁将观音保的两身大毛衣裳放进包裹里包好。

春娇进来叫了一声姑娘,说道:“如意姐姐刚过来,说老太太叫姑娘过去呢!”

“好,我这就去,”卫宜宁答应道:“你不必跟过去了。”

来到朱太夫人房里,如意赶着端过一盏热茶来,说道:“天气太冷,姑娘喝口茶暖暖。”

卫宜宁道了谢,只喝一口就放下了。

缓步到祖母身边,见老太太眼中含泪,自己也忍不住鼻头发酸。

“五丫头,”老太太伸出手拉住卫宜宁道:“你不要放心不下我,我到如今什么风浪没见过,这算不得什么。你只管放心去吧,一路上自己多加小心,到了一地记得捎信给家里,好叫我知道。”

卫宜宁知道老太太有多担心弟弟的安危,可如今还要反过来安慰自己,心中越发酸楚。

“姑娘放心,我们会好好服侍老太太的,”如意也说道:“等着你和宏安少爷回来。”

卫宜宁原本想把祖母送到邵家去的,韦兰珮也主动表示要照顾老太太。

但朱太夫人不愿意去,只想留在家里。卫宜宁也没强求,毕竟老人在哪里住得习惯了就不喜欢换地方,反正如今和韦家住得近,韦家姐妹也会常来照应的。

“祖母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卫宜宁浅笑着说:“您也别太担心,孙女一定会把宏安带回来的。”

朱太夫人点头,她也相信卫宏安一定会回来的。

卫宜宁在祖母这边待了半天才离开,然后去了韦家。

韦兰珊也在收拾行装,几天前得到消息说有人在京城南边的灵县见到有人带着韦应爵往南走。

所以她要去南边寻弟弟,她并非一人走,有燕云堂陪着她。

本来是韦兰琪要去的,但韦兰珊却坚持要自己去,除了韦兰珮,就是她最大,她绝不能安心待在家里,所以就让韦兰琪管家,而她出去找人。

其实卫宜宁等人也知道,这未必不是圈套,那些人极有可能是故意暴露行踪引她们上钩。

可就算明知是圈套却也要追过去,哪怕只有一丝希望。

“宜宁,我还是觉着最好有人能同你一道去,总是有个照应。”韦兰琪道:“可惜钟公爷不在,否则有他跟着你我们也就放心多了。”

其实就算钟野不在,邵杨也主动提出陪卫宜宁一起去,但卫宜宁拒绝了,她不愿有人陪着她冒险。

“五姐姐,走前我有些话要告诉你,”卫宜宁道:“如今的局势波诡云谲,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变了天,提前防备着好过没有防备。你能和郡主见面,可适当让她提醒着皇后以及肖姐姐,让她们提防着敬王爷,还有朝中某些官员,名字我已写在纸上。”

卫宜宁是从吕银姝密藏起来的信函已经受贿账目中筛选出来的这些人,有些是明面上就能看出来的,有些则藏的比较深。

“但不要说太多,”卫宜宁又叮嘱:“郡主心直性急,皇后也不是特别能稳住局面,说多了只怕适得其反。有事多和六姐姐世子他们商量,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卫宜宁没有把吕银姝房里的那些密函和账目拿出来,一是为了栽赃给刘成林,让刘焕夫妇认定就是自家人动的手脚,丧失警惕。二是牵扯太多,真把对方逼急了,不免会提前发难,到时胜负难料,太冒险。

“宜宁,你做到这些已经仁至义尽了,”韦兰琪道:“皇家对我们也不过尔尔,你便是把命搭上,也不过一句嘉奖。像钟公爷那样平叛杀贼,不过是为了百姓少受荼毒。似这般权臣后宫相斗的,少搀合些倒也不是坏事。”

卫宜宁听了失笑:“五姐姐,你这话要是传出去可真成了大逆不道了。”

韦兰琪满不在乎道:“这算什么,我忤逆的时候多了。”

第664章 离京

664

一夜无话,卫宜宁第二天用过早饭,便拜别祖母启程了,她没让任何人送,不想惊动大家。

众人本来心绪就不佳,再一送别只会更添伤感。

男装打扮的卫宜宁,单身骑了一匹马,带了两个随身的包裹,其中一个里头装的是卫宏安的衣裳。

考虑到可能会下雪又或者天晴时雪地会反射日光,所以她头上戴了一顶雪笠。

走过了几条街,因为天气寒冷,街上的人不多,一个尼姑正在路边向人化缘,到了年底,各寺庙的僧人都出来化缘,这是常有的事。

不过因为今年的日子不好过,大家都不愿意施舍。这尼姑一连问了好几个人,却连一文钱也没有化到。

甚至遇到了一个醉鬼,一把将她推倒在雪地里。还嫌她晦气,赌钱的人最讨厌碰见出家人,觉得他们最能败坏财运。

尼姑敢怒不敢言,爬起来拍打干净身上的雪,继续朝下一个人化缘去了。

卫宜宁和她隔得有些距离,又骑在马上做男装打扮,还戴着雪笠。

当这尼姑转过脸来的时候,并没有认出卫宜宁,可卫宜宁却认出了她,是卫宜宓。

她因为夫家倒了台,回到娘家后又被张氏逼着出了家。后来娘家也败落了,她在寺庙里处处受人欺负。

比如出来化缘,每次都是天气不好的时候让她出来。

她这样还算是好的,和她同样命运的卫宜家卫宜室如今过着名为尼姑实则暗娼的日子,简直龌龊不堪。

卫宜宁本想直接过去,可卫宜宓在她经过的时候开口道:“请施主大发慈悲,施舍贫尼一些香资,佛祖必定会保佑您心想事成,事事如愿的。”

卫宜宁摸出一块碎银子丢给她,策马疾驰而过。

卫宜宓大喜过望,对着卫宜宁远去的背影高声道:“多谢施主!”

她根本没认出卫宜宁,心中感激不已。

卫宜宁过了城门勒马停了下来,回过头望了望,雪后的昭邑静穆恢宏,几多沉浮沧桑都被抹去,仿佛从来如此。

卫宜宁转过了头,轻叱一声,马儿撒开四蹄,径直朝北去了。

就在这天,韦兰珮在观音庙上香的时候遇见了吕银姝。

吕银姝算是长辈,韦兰珮自然要上前见礼的。

吕银姝便问她:“听说你弟弟丢了,不知可有消息了?”

韦兰珮来庙里上香正是为了韦应爵,吕银姝的话不免令她难过,勉强应付道:“目前还没消息。”

吕银姝似笑非笑道:“多派些人手好好找找吧!这么冷的天,那么小的孩子在外头不知要受多少罪呢!啧啧,现在这人呐,什么坏事做不出来?听说有专门寻了漂亮男孩子卖到男妓院里去的,还有把孩子弄残废做叫花子讨钱的,哎哟哟……”

她眼看着韦兰珮双目含泪,几乎要控制不住的样子真是说不出的高兴!

往人心上捅刀子的滋味可真好!

吕银姝享受着报复的快感,好似品尝着世间最美味的珍馐!

这时一直在山门外等着的邵桐见妻子迟迟不出便走进来寻找,看到这情形就知道吕银姝欺负自家娇妻了,于是上前一把揽过韦兰珮,对吕银姝皮笑肉不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小姑姑。您今日来上香想必是为了先夫人(刘焕原配)吧?您可真是贤良,依我说您也不必对她如此恭敬,百年后您还得为她挡西北风呢不是?”

“二爷……”韦兰珮忙拉邵桐一把,生怕他和吕银姝当面起了冲突。

邵桐一向毒舌,这话说的更是不留情面,把吕银姝的脸都气青了。

吕银姝是刘焕的继室,按照规矩,将来刘焕是要同原配葬在一起的。而吕银姝只能埋在原配夫人坟墓的西北角,俗称“挡西北风”。

吕银姝一向忌讳这个,她太看重名分地位,而继室的身份偏偏又是坐实了的。

等到上车后,吕银姝脸色更难看了,她今天来观音庙是给自己的儿子还愿的,才不是邵桐说的那样。

她的这个孩子总是挨生病,吕银姝在菩萨面前许了愿,孩子病好后自然就忙着来还愿了。

见了韦兰珮就忍不住奚落了两句,没想被邵桐一席话恶心得够呛。

“一群不知死的东西!”吕银姝在车上恨恨骂道:“现在叫的欢,要不了多久就让你们家破人亡!”

她好半天才消了气,毕竟在她看来邵桐他们都跳达不了几天了。

与其同他们置气,还不如趁早把家里那个祸害给除了。

她可不能让刘成林分走自己儿子的家产,好容易抓住这个机会,势必要大做文章的。

回到家后,吕银姝刚换下衣裳,刘焕就回来了。

“那畜生可交待明白了?”刘焕进了门就问。

“他就是不肯说,”吕银姝无奈道:“我好话说尽也没用。”

原来她谎称有两页重要的账目没找到,如此自然是要向刘成林要的。

而刘成林这个冤大头哪里肯认?就算认了他也拿不出来啊!

刘焕冷哼道:“你可打他了没有?”

吕银姝道:“我可打不动他,我不打他人都还说我这继母恶毒,若是再动手可不给自己找难堪。”

“你不打他他哪里会说实话?”刘焕道:“你以为那小畜生肯听好话么?”

“那我能怎么办?”吕银姝委屈道:“都说一层肚皮一层山,他心里防着我,哪里肯说实话?说不得是怕交出那东西来就没了筹码,故意拿这个奈何我呢!”

刘焕一听更添了焦躁,去到刘成林房中质问。

刘成林只好大喊冤枉。

刘焕不肯信,认定了他在扯谎,说道:“把这个畜生给我拖到柴房里去!这么好吃好住地伺候着他哪里会说实话?!把他关起来,不许给他饭吃!这几天他要招我也不听,非得把他关老实了再说!”

又指着刘成林道:“告诉你,关你三天,再不肯说实话我便打死你个逆子!别以为我下不了手!”

刘成林头上的伤还没好,又气又怕,知道都是吕银姝搞的鬼,心里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

第665章 杀人灭口

665

刘成林被关进了柴房里,他头上带着伤,再加上天气寒冷,别提有多凄凉了。

求生是人的本能。

被关到柴房的当天他买通了一个下人,让他捎信给自己的外祖母家,他外祖家也颇有势力,只是不在京城。

刘大少想到请援兵,让他的舅舅们来主持公道,他父亲可以将他关起来像审犯人一样对待,可却不能不给妻舅们面子。

毕竟刘焕当初发迹还要多亏岳家支持。

不过吕银姝早料到这点,那下人还没等出府去就被摁住了。

刘成林写的信也被搜了出来,交到了刘焕面前,此举无异于火上浇油,刘焕亲自到柴房来,用马鞭子狠狠地抽了刘成林一顿。

刘焕觉得父子如君臣,父让子死子不得不死,又何况刘成林犯下大错,他这个当爹的自然打得骂得。

后来还是吕银姝到了柴房,做好做歹的把刘焕劝了回去。

到了此事,刘成林心中已经绝望。

他觉得自己多半就要死在这柴房里了。

到了第二天夜里,他正睡得迷迷糊糊的被人推醒了。

“大少爷,快醒醒!”那人低声在刘成林耳畔说道:“趁着这时候外头守着的人换班,赶快跟我走!”

“是……大树哥?”尽管四周漆黑,刘成林还是根据这人的声音认出了对方。

这是他奶娘于妈妈儿子,也就是他的奶哥哥。他比刘成林大了三岁,从小就给刘成林当马骑,算是从小玩到大的。

如今他奶娘早已去世了,不过这个奶哥哥倒一直跟在刘成林的身边。

“你怎么来了?”刘成林问他,他记得吕银姝早已经把自己身边的人都打发了。

“大少爷,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问这些?!来,我背着你,咱们快走!”奶哥哥说着往刘成林身上胡乱裹了一条被子,然后把他背了起来。

冬月的夜奇寒无比,风声在耳边呼啸,可刘成林依然能够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从小到大,他还没有如此的紧张过。

一路上他有好几次都觉得自己要被发现了,当奶哥哥终于把他背出府来到后街上的时候,他还有些难以置信。

一辆破旧的驴车停在巷子口,可刘成林坐在上面却像是到了天堂一样。

奶哥哥赶着驴车一路前行,他们不敢走大路,只敢找一些小巷子走。七拐八绕之后终于在黎明前来到了城门口,恰好成门开了,他们两个不敢停留,径直出城门去了。

车上很冷,没有取暖的东西。刘成林抱着棉被哆哆嗦嗦的跟赶车的奶哥哥说话:“你怎么进府来的?他们没发现吗?”

奶哥哥含含糊糊的答应着,并不说仔细,只是一味的赶路。

冬季的天亮的晚,尽管他们已经出城有一段时间了,可周围的天色依旧很暗,一路上也没有什么行人。

刘成林一开始也没有多想,毕竟他们不敢走官道,只能走一些便道,这也是为了防备刘家的人追上来。

知道驴车在一处山坳停下来,蓝布车帘被掀起,奶哥哥的手里握着一把尖刀。

“大少爷,你别怪我,都是人穷志短,我家里有好几张嘴要养,这年头要是想活下去难免做些缺德事。你死后到了阎王爷跟前也不必拉扯我,这一切都是太太的主意!”奶哥哥的手有些抖,但是目光却凶狠极了,可见已经动了杀心。

刘成林知道求饶已经没用了。他遍体鳞伤,早就没了反抗的力气,只能闭眼等死。

到现在他终于明白这一切都是吕银姝一手策划的,先是让父亲误会自己,之后再做出出自己逃离府中的假象。

让奶哥哥在野外杀了自己,大可说是自己在逃亡路上遇到了匪类,死于非命。

这个计划可谓滴水不漏,且又十分狠毒。

就在刘成林闭目等死的时候,他听到了一声闷哼,不禁睁开了眼。

他最先看到的是闪着寒光的剑尖,之后是奶哥哥难以置信的脸。

一柄长剑透胸而出,鲜血濡湿了棉袍,洇做一大片暗黑色的痕迹。

“铛!”奶哥哥手里的短刀掉在了雪地上,嘴里发出古怪的气声,身子向后转着,想要看清是谁在他身后。

可是身后的人没给他机会,猛地将长剑掣了回去,奶哥哥的身子侧倒在地上,睁着眼睛死去了。

刘成林没想到自己还能绝处逢生,他就跪在驴车上朝那个人磕头,感谢对方的救命之恩。尽管那人穿一身黑,蒙着面,根本看不清样子。

刘府内,天刚放亮就有下人慌忙来报,说大少爷不见了。

刘焕听了不禁大怒,吕银姝装作十分慌乱的样子,心里却在暗暗高兴。

他知道刘焕再怎么生气,也不可能真的把刘成林打死。

所以只能让刘成林出府去,在外头弄死他,如此一来她自己不会惹上半点腥臊。

就算刘成林的外祖家找上门来,也奈何她不得。

所以吕银姝只是表面上装作慌张,可刘焕是真的着急,派了许多人悄悄出去寻找刘成林的下落。

一连寻了三天也没有找到刘成林,吕银姝也并不着急。

当初她找到刘成林的哥哥,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假装把刘成林救出去,之后在半路上结果了他。

也不必回来复命,直接远走高飞就好,这样更省去许多麻烦。

免得被人瞧出端倪,功亏一篑。

“夫人,小少爷今天吃了不少饭,”奶娘进来说:“自从您到观音庙还愿之后,小少爷真是一天比一天健壮了。”

吕银姝本来心情就好,听了这话更是春风满面,将自己的儿子接过来抱在怀里,说道:“你个小东西可真有福气,回头娘要在菩萨跟前给你点个长明灯,保佑你平平安安的活到一百岁。”

刘成林那个孽障死了,刘家的万贯家财就都是自己儿子的了。

吕银姝此时志得意满,更何况她又怀了身孕,这一次偏爱吃甜的,多半是个女儿。

丈夫身居高位,自己儿女双全,往后更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吕银姝从未如此心满意足过。

第666章 杀杀杀

666

每月十三刘焕都会在御史台值宿,这一点刘成林是清楚的。

他被人所救,在京郊的一户农家养了几天的伤,越想越觉得窝囊,于是决定回去报仇。

他这也不算是一时冲动,因为他外祖家距离京城有千里之遥,而吕银姝一旦察觉到自己没死,就一定会派人追杀自己。

那边是一定会安排人手的,所以就算他去了也凶多吉少。

更要紧的是,刘成林发现救他的这个人身手非常好,认定了他是个侠肝义胆的壮士。

刘成林于是鼓动着三寸不烂之舌,说服那人替自己报仇,说只要他替自己杀了吕银姝和她的儿子,刘家的家私便分他一半。

刘家虽然不是龙潭虎穴,可也绝不是能轻易出入的地方。

但对刘成林而言,那是他的家,再熟悉不过了。

何况他平时没少从府里偷偷的溜出去溜进来,知道一条鲜为人知的路径,可以趁天黑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悄悄进去。

刘成林选择刘焕不在家的时候回去,他打算给这个蒙面侠士带路,杀了人之后两个人再跑出来。

之后找个地方藏起来,等风平浪静了再现身。

那时候他就是刘焕唯一的儿子了。

夜黑风高,刘成林带着蒙面人进了府,果然一路顺利。

吕银姝上房的灯还亮着,这女人一向睡得晚。

刘成林拉着蒙面人一起躲在角落里,又等了将近半个时辰,吕银姝房里的灯才熄灭,他们又等了好一会儿,确定屋子里的人都睡熟了。

“我替你把风,”刘成林对蒙面人说“你进去速战速决,那孩子住在东暖阁,女人住在刚刚亮灯的屋子里。”

“我肚子有些疼,想上个茅房。”蒙面人说。

他的话很少,和刘成林见面的时候都是在光线昏暗的情形下,而且一直蒙着面。

“你怎么这时候……”刘成林忍不住小声埋怨。

蒙面人却二话不说,把手里的长剑递到他手上,一闪身转过了影壁。

刘成林只好抱着剑等,过了一会儿,忽然听到那边有些动静,似乎是巡更的发觉了不对劲。

刘成林暗骂糟糕,如果这次他们打草惊蛇,那以后想再动手可就千难万难了,吕银姝是决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的。

刘成林握了握手里的剑,望着吕银姝的房间杀意腾起。

这是他翻盘的机会,如果把握不住的话恐怕就是一生皆啰嗦。

刘成林于是横下心,提着剑轻手轻脚地来到吕银姝的房门外,把剑从门缝伸进去轻轻挑开了门插。

吕银姝寝室的外头有上夜的丫鬟,刘成林轻手轻脚的进去,先把那丫鬟杀了。

第一次杀人的感觉很怪异,似乎比想象的容易。那个丫鬟连哼都没哼一声,脖颈就被切断了。

顺利杀了一个人的刘成林胆子变得更大了,再加上对吕银姝的恨意,使得他毫不犹豫的就走进了里间。

光线虽然暗,但刘成林在黑暗中待的久了,能够模糊视物,摸索到床前,一手拉起床帐,举剑就往床上乱砍。

“什么人?!”吕银姝在睡梦中惊醒,她被砍伤了好几处,一边伸手抵抗着,一边就要喊人。

刘成林猛地扑上去,将她的头压在身下,吕银姝只能发出低低的闷哼。刘成林握着剑一顿乱刺,有好几下甚至误伤到了自己。直到身下的人再也不挣扎,血腥味弥漫了整个屋子,刘成林才喘着粗气站了起来,他还有些不放心,举剑又乱砍了几下。

之后胡乱的擦了两下手,往里间的暖阁走来。

暖阁里只有奶娘和刘焕的小儿子,虽然血脉相连,可刘成林对他的这个异母兄弟却没有半点感情。

因为这个孩子的出生就宣告着他的噩梦,他早就对其恨之入骨,终于等到了今天。

奶娘迷迷糊糊的觉得有人进来了,正准备起身,被刘成林一剑搠在心窝,她叫了一声,扑倒在床上。

床上的小孩儿惊醒,大哭起来。

此时的刘成林早已经杀红了眼,刺耳的哭声更是令他厌烦。

“小畜生,到阎王跟前和你娘团聚去吧!”刘成林手起刀落,将小孩子直接劈成两半。

此时外面也传来了脚步声,似乎是巡夜的家丁听到了这边有动静正在赶来。

刘成林当然要跑,他可不想坐以待毙。

他飞快的从侧门跑了出去,也顾不得那个蒙面人如今在哪里了,想按照进来的路线再跑出去。

巡夜的人打了火把到正房一看,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叫了两声没有人答应。

众人于是推门进来,一眼就看到上夜的丫鬟死在榻上。再到内室一看,夫人也被乱剑砍得面目全非,内脏都流出来了。

东暖阁的情形也一样触目惊心,家丁们顿时乱了阵脚。

四散开出去找人,不一会儿整个府里的人都被叫了起来。

管家带着人到处找凶手,有一个小厮喊道“那边有一个人趴在那里,好像昏过去了。”

众人打着火把赶上去一看,的确有一个人仰面躺在地上,满身满脸都是血污,手里还握着一把长剑。

“这多半就是凶手了,他是逃跑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正磕在后脑上,所以昏过去了。”有个年纪大的家丁说道。

“这人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啊?”又一个家丁凑上前去,仔细的看了看那人的脸,惊讶得合不拢嘴“你们快看!这……这不是大少爷吗?!”

众人听了又是一番惊吓,忙都凑上前去仔细辨认,发现这人的确就是失踪了好些日子的刘成林。

而此时却没有人注意到,在刘家外墙的墙头上有个黑影一闪而过,鬼魅一般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天京城像炸开锅一般,纷纷议论着御史中丞刘大人家里发生的凶案。

长子杀了继母和兄弟,这是何等的耸人听闻!

从建朝以来还是头一次在大臣家中发生如此惨绝人伦之事,且还是监察百官的御史中丞。

无论谁家发生了这样的事,家主都难辞其咎。

因此刘焕还未从震惊悲痛中脱身出来,就已经有十几位大臣上书弹劾。

一时风光无限的刘御史,一下就变成了教子无方的罪人。

第667章 行路人

667

朔风呼啸,风中夹着雪沫,扑到脸上刀割一般的痛。

时近正午,日色却依旧昏暗,人们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见到晴天了。

桑花镇是一个有上千户人家的镇子,规模不算大,可在这方圆上百里来说已经是最热闹的所在了。

南北向的主街上有两家饭铺、一一家酒楼,两家肉铺、一大一小两间客栈,外加一处铁匠铺。

这里逢五有集市,十里八乡的人都会到这里来赶集,今天恰好是初六,正是桑花镇最冷清的时候。

加上天气很冷,街上根本就没有人走动,只有那么一两只瘦骨嶙峋的野狗夹着尾巴到处觅食。

就在这冷清肃杀的街道上一人一骑缓缓走来,马上的人看不清面貌,但光看身姿也能判断出是个少年。

饭铺的老板兼跑堂恰好在门里站着,一眼瞥到这个人影,连忙高兴的说道:“生意来了,这位一看就是远道来的,我得赶紧招呼一声。”

说着迈着短腿从门里出来,对着街上骑马的少年喊道:“这位公子可要打尖儿吃饭吗?到我们这儿来吧!热腾腾的馄饨、牛肉大饼,好吃不贵!”

另一个饭铺就在这家的斜对面,从里面出来一个矮矮胖胖的妇人,嗓门奇高,大喊道:“客观休听他胡说,他家到现在为止烟囱都还没冒烟,哪里来的热腾腾的馄饨?还是到我们这里来吧!从早起烀的正好的狗肉,蘸着蒜泥吃两口就让身上暖起来!”

马上的人最终停在了第一家饭铺门口,因为他不吃狗肉。

老板殷勤的帮他把马拴好,一面搭讪道:“公子赶的时候正好,若是错过了这里,到下一处能吃饭的地方,还要再走上百里呢!”

年轻公子头上带着雪笠,虽然现在没有雪,上头还是落了一层浮雪。

他进门后抖落了身上的雪,摘下雪笠脱掉披风,露出一张灵秀的面庞。

“公子快请坐,一路辛苦。”店老板倒了一杯热茶放在桌子上,虽然是粗茶,但胜在是热的。

年轻工资道了谢,将茶杯捧在手中轻轻转动着,并没急着喝。

这时老板娘兼主厨从后面探出头来,见客人进了店里也热情的打了声招呼。

“这里有什么现成的吃食,给我来一份就好。”年轻人十分温和有礼,尽管看他的装扮并不是贫家子弟,但没有一点骄矜桀骜。

“客官想吃什么?汤面馄饨还是熟牛肉冷盘?”店老板问道。

“来一碗馄饨,四个馒头,二斤牛肉切盘,吃不完带走。”年轻人痛快的说道。

“好勒,您稍等。”老板急忙答应道:“这就叫后厨给您做。”

这和他之前在门前招呼的可不一样,不过年轻人并没有戳穿他。

“老板,向你打听个人。”年轻人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慢慢展开,是一幅画像:“您可见过这个孩子么?”

老板走过去觑着眼睛仔细看,纸上画着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子,和面前这位有四五分相像。

“这孩子看着面善,似乎是六七天前在我这里站过脚。”老板想了想说:“我记得当时有两个成年男子跟着他,那两个人长得凶神恶煞的,我们都不敢到跟前去。”

“您知道他们到哪里去了吗?”年轻公子又问,他的神态很是平静,除了握着那张画像的手有些太过用力。

“那个小公子一直没说过话,另外两个人的口音也不是本地人。他们吃过饭后就一路向北走了,那是漠县的方向。”老板如实说道。

原来这个年轻公子不是别人,就是孤身一人出来寻找弟弟的卫宜宁。

她顺着线索一路追到这里,已经走了一千多里路了。

“多谢您了。”卫宜宁向店老板道谢,轻轻将画像折了起来,重又放回怀里。

“公子客气了,不是小的多嘴,您寻那位小公子做什么?”店老板陪笑着问。

“实不相瞒,这孩子是我弟弟,因被歹人拐了去,我一路追踪到这里。”卫宜宁并没有隐瞒。

“哎呦,那就难怪了,您和这位小公子长得本来就像,一看就是兄弟两个。那两个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我当时就奇怪,为什么两个大男人带着一个小孩子赶路呢!”店老板拍着桌子说:“不过公子也千万要小心些,那两个人身上可都带着刀呢!”

“多谢您的提醒,”卫宜宁向他道谢:“我会注意的。”

这时后厨一片锅铲响,表明饭菜已经做好了。

店老板忙到后厨去,用一只大托盘端上来卫宜宁点的东西。

因为对路径不是很熟悉,再加上路不好走,卫宜宁每到一处打尖都会多带上一些吃的,以防路上找不到吃饭的地方。

因为饭菜端上来了,店老板就不方便在一旁陪着了,只说了声客官慢用就退到一边去,拿了草料和水去喂马了。

卫宜宁先喝了两口汤暖暖胃,然后打起精神来很快吃饱了。

她现在在路上不敢做太多耽搁,想尽快追上卫宏安。

她吃完了饭,就叫老板把剩下的牛肉和馒头包起来。

之后算还了饭钱,披上披风,戴上雪笠出了店门,拴在门外的马儿也吃过了草料饮过了水。

这个时候天阴的更厉害了,一旁客栈的小二招呼道:“客官,一会儿怕是要下雪,要不您今天就歇下吧,明天再赶路。我们这店里房间收拾的干净又暖和。”

然而卫宜宁没有做片刻的停留,即便是下雪她也要继续赶路,只要一天没把弟弟解救出来她就一天不能安心。

吃饱喝足的马儿在雪地上奋力疾驰,很快就把小小的桑花镇甩到了身后。

而此时京城的政坛又有了不小的震动,刘焕被革职,左丞相病故。

两个要职空缺,使得许多人蠢蠢欲动,一时间暗流汹涌,简直比唱戏还精彩。

不过卫宜宁已经不关心这些了,她只是在临走前托付邵杨把刘家的事收尾,她知道吕银姝会弄死刘成林,让邵杨暗中保护着他,并诱导他反杀吕银姝,最后必然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至于后续怎样,那就要看各方角逐的后果了。

n.

第668章 谁有妙计

668

叛军接连吃败仗,军心难免动摇。

袁石川大怒,本意要杀了庞博,但考虑到用人之际,斩杀将领不祥,故而留了他一条命降为参将。

“这钟野实在太狡猾了,”袁石川站在城头极目远眺:“他手下的人虽然不多,但为了加官进爵个个拼命,虽不至于以一当十,却着实够勇猛。”

“将军,那钟野的法子也没什么新鲜。不过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咱们若是也这样办,又哪里会抵不住他?”跟在袁石川身后的幕僚中有人说道。

众人听了都不说话,包括袁石川。

说话的这个人是新投靠不久的一个穷秀才,他因屡试不第心怀愤懑,听说袁石川造反正在招揽人才,他自认为才高八斗,便到这里来寻求门路。

他自以为自己说的不错,可其他人却暗笑他蠢。

钟野对部下许下然诺,用赏银和爵位来激励士气,这确实是个非常直接有效的办法。

可到了袁石川这头就另当别论了,一来钟野花的是朝廷的银子,当然不心疼。

可袁石川不一样,他现在只有三座城,且都不是什么富庶的地方。

每天人吃马嚼耗费就惊人,哪里还有更多的钱拿出来做赏银呢?

再说就算能拿出一部分银两来做这些事,他们造反的路还长,如果一旦不实施了,士气便会低迷,毕竟人心不足蛇吞象。

“将军,依属下之见,这钟野是想速战速决。”又一个谋士说道:“不如我们给他来个计策,就说要与他正面对决,三场定输赢。只要他们赢了,咱们全军投降。那钟野自恃勇力一定会答应的,到时候咱们提前埋伏好,只要他们进了埋伏圈,咱们就将其合力绞杀,他们总共也不过两万人,不信能飞到天上去。”

“这倒也是个办法,”袁石川沉吟道:“就是不知道这钟大胡子会不会上当。”

“咱们姑且一试,他便是不答应,咱们也没什么损失,可一旦答应了,咱们的机会可就来了。”出主意的谋士笑着说。

“我觉得这主意不好,钟野可没傻到这么容易就上钩。”又一员副将说道:“依我看,还是反奸计更好一些。不如我们放出风去,就说将军想要拉拢钟野,封了他左将军之职,而钟野也答应了。这消息虚虚实实的传到京城去,一定会有人信的。到时候不用我们出手,朝廷自然就会收拾了他。”

众人听了,便有不少人赞同这主意。

散布谣言这种事既可以减少死伤,又能够起到重大作用。

“不过谣言不可能一两天就传到京城去,在这期间我们还得想办法和钟野对峙。”袁石川说。

“将军,突厥可汗又派人送了书信来。”一名侍卫走了过来向袁石川禀报。

袁石川把书信接过来,打开看了看团成一团,眉头紧皱。

自从他骑兵造反以来,突厥可汗就频频地派使者与他书信往来,不过想要和他联合起来一举推翻朝廷。

袁石川既然敢造反,当然不想做什么忠臣良将,可说到与突厥联合,他却一直不能下定决心。

最主要的原因是怕自己最后被突厥反噬,毕竟不能排除引狼入室的可能。

“去准备酒菜吧,好好招待招待突厥使者。千万不要怠慢了他们,等我想一想怎么样给突厥可汗回信。”袁石川吩咐手下人去款待突厥使者。

而此时钟野还在驻地训练士兵,经过两场胜利,士气如今十分高昂,人人都奋勇争先,不敢有丝毫马虎。

钟野站在瞭望台上向四面遥望,他在观察地形。

葫芦在他身后站着,一言不发。手里握着一封信,犹豫着要不要给钟野。

“你来这里做什么?”钟野一回头看见了他奇怪的问:“是不是已经把午饭做得了?这时候还有些早吧?”

葫芦跟着钟野进了军营,但钟公爷平时的饮食穿戴依旧都是他负责。

军营中也就有几个人想要在钟野身边伺候,但都被葫芦一一打发了。

并不是因为他嫉妒,而是这些人他都看不上眼,觉得没有哪一个能把钟野伺候好,还不如自己来。

“不是吃饭的时候,是京里来了信。”葫芦说着把手里的信拿起来给钟野看:“是冬瓜写给我的。”

“信上说什么了?”钟野好奇地问:“有没有给我的?”

钟野能接到的京城中的信都是公文信函,他倒是一直盼卫宜宁会给他写信,可是到现在为止一封也没有收到,不免又是期盼又是失望。

葫芦当然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所以直接开口说道:“冬瓜在信上提到了卫姑娘。”

“宜宁怎么了?”钟野一听就觉得事情不好,冬瓜给葫芦写信,竟然还提到了卫宜宁,显然是卫宜宁发生了什么事,而这又多半不是好事,看葫芦的表情就能猜得出个大概。

葫芦轻叹一声,把信递了过去。

钟野一目十行的看下去,把冬瓜说的那点家长里短都略了过去。

等看到卫宜宁名字的时候才猛地顿住,一字一句地认真看了起来。

结果不看则已,一看就急得不行。

信上说卫宏安也被人掳走,同韦应爵一样下落不明,而卫宜宁已经出京去寻他了,截止到写这封信的时候,卫宜宁已经离京六七天了。

钟野的心已经被担忧填满了,卫宏安和韦应爵都失踪,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而卫宜宁出去寻找弟弟,还是单身一个人出发,路上艰难可知。

而最要紧的是这些人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是单纯针对两个孩子。很有可能他们真实的目的是卫宜宁,一想到这点钟野的冷汗都出来了。

他们把宜宁引出京城究竟要做什么?这背后的主谋究竟是谁?他们又设计了怎样的计策来算计卫宜宁?

钟野在心中拼命思索,怎么想怎么觉得那些人再布一张很大的网。

而卫宜宁急着往那面往上扑,虽然以她的机警,想要害她十分不容易,可卫宏安是卫宜宁的软肋,一个被按住命门的人,胜算又有几成呢?

第669章 嫌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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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蒙,大宫女瑞云就已经起来了,到了太子妃的床边,小心问道:“主子可要用些参汤吗?奴婢把炉子通开了,一会儿就得。”

“你给我倒一盏热水来就好,”肖卿卿在帐内答道:“太补了不好。”

“主子可得好好保养,我问过太医了,每日一小盏参汤是可以的,您身子弱,如今天又冷,可不能落下病根。”瑞云坚持道。

“记得给太子送去一碗,”肖卿卿叮嘱道:“他每日早起读书才真正辛苦。”

瑞云答应了个是退了下去,她是肖卿卿带进宫来的贴身侍女,自然是服侍得最尽心的一个。

肖卿卿的身体本就不是太好,再加上进宫以来操心太子的饮食起居,反倒忽略了自己。

别人不知道瑞云却清楚,自家主子有心事,可又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在这宫里憋闷来憋闷去,难免有些郁结不舒。

前几日忽然腹痛难忍,叫太医来看确实有滑胎之相。

彼时肖卿卿有孕才勉强满两个月,也并没有如何的劳累竟滑胎了。

因此这些天就一直卧床休息着,虽然眼下看还不至于有多严重,但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皇后自然也知道肖卿卿滑胎的事了,命她好生休养着,不必顾及礼节,早晚请安都免了。

在外人看来,婆媳二人还像以往那样上慈下孝,可当事人却清楚,彼此间的嫌隙已经越来越深了。

皇后越来越不喜欢肖卿卿,主要原因就是肖卿卿不认同她如今的所作所为。

比如前些日子的恤民令,连皇上都说好,也因此更加看重皇后。可肖卿卿却偏说这样做有隐患,问皇后是谁给她出的这个主意。

皇后不肯说出虞珊来,她便旁敲侧击的说让皇后小心身边的人,千万不要被人蒙蔽了。

皇后便越发觉得她小肚鸡肠,一定是听说了什么,怕虞珊得了宠,威胁到她的地位。

“娘娘,虞姑娘来了,可要见吗?”白禄走过来问。

此时皇后已经用过了早膳,皇上昨夜是歇在凤仪宫的,今早从这里直接上了朝。

自从皇后向皇上建议推行恤民令之后,虞珊又帮她出了几个主意,皇上大多都采纳了,并且取得了不错的效果,因此对皇后很是看重。

所以隔三差五的就会到凤仪宫来坐坐,偶尔还会留宿。

皇后于是越发的倚重虞珊,且笑称她是自己的女诸葛。

她从来都不会薄待对自己有帮助的人,尽管虞珊什么都不求,什么都不要,皇后还是尽可能的给她好处。

此时听说虞珊来了,便说道:“快请进来吧,外头怪冷的。”

虞珊平时来皇后这边都是例行问安,是和芳华公主一同来的。只有有事情要同皇后讲才会单独求见,所以皇后听说她来了,连忙让进来。

已经到了年底,大毛衣裳早都上身了。虞珊在外间脱掉了身上的大红猩猩毡斗篷,身上穿着灰鼠坎肩,下身是银鼠皮裙,绾着云髻,斜插了一只珠钗。

她的鼻梁上有几点雀斑,所以脸上总是会敷一层薄薄的铅粉,容貌中上,气质温婉。

“其实未见娘娘,娘娘的气色越发好了。”虞珊给皇后请了安,起身说道。

皇后听了不免笑道:“我这般年纪还有什么好与不好的?就是觉得身体比往年轻快了不少,大概是烦心事少了。”

“娘娘,我这次来是为了御史中丞的事。刘焕被革了职,御史中丞的职位空着。皇后娘娘一定要安排自己的人上位才行,否则的话将来难免被动。”虞珊直接说道,她已经习惯了跟皇后直来直去的说话。

“你说的不错,我也正想着这件事。”皇后喝了口茶说:“我想找个机会听听端王和太傅的意见,说起这刘焕,真没想到他家里会出那样的事情,真是骇人听闻。”

“对了,听说太子妃最近身体抱恙,不知可好些了没有?”虞珊又说起了肖卿卿。

“她本来就有些单弱,滑胎又是很伤元气的,需得慢慢调养。”皇后说起肖卿卿不免叹气:“所以我吩咐她静养,不必出来见人,你们也不要去打扰他了。”

“是,还是娘娘想的周到。”虞珊垂首道。

“东宫只有一个太子妃,也确实太冷清了些,可现在没有办法,太后驾崩还不满一年,太子没有办法纳妃,”皇后看着虞珊温言道:“不过你放心,本宫答应你的事绝不会忘的。”

“娘娘如此真叫我无地自容,”虞珊的脸红了:“其实我并不想要怎样,只是于心不忍罢了。”

虞珊早就向皇后剖明过自己的心意,说她暗中倾慕太子不假,但并没想要真的嫁给太子。

但皇后对她十分满意,甚至评价已经超过了肖卿卿。打算等孝期一满,就让太子纳了她。

两人正说话,一个大宫女进来禀报道:“其禀娘娘,刚才宫外传来消息,说端王世子妃生了。”

“正是呢,前些日子还说世子妃快要临盆了,没想到这就已经生了,”皇后听了问道:“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回娘娘,是位小世子。”宫女回禀道。

“这是件喜事,你下去按规矩准备贺礼,派人出宫送去。”皇后吩咐道:“不可简慢。”

等那宫女下去之后,皇后忍不住长叹了一声,说道:“说起来曾丽妃也快要生了,到不了一个月了。”

“皇后不必担心,有一半可能曾丽妃生的是公主。”虞珊说道:“如果真是这样不足为患。”

皇后听了点点头没有说话,如果曾丽妃这胎生的是女儿的话,对她自然构不成威胁。

皇上便是再宠爱她,也不可能将个公主立为太子就是了。在后宫中,自古以来都是母凭子贵,想当初陈淑妃的出身和相貌都在皇后之上。可她肚皮不争气,接连生了两个女儿。而皇后却生了太子和二皇子,所以稳稳地坐了皇后之位。

皇后想着曾丽妃怀这胎似乎更爱吃辣的甜的,多半是个女儿。

第670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670

韦兰珥生育,使得原本阴霾的气氛终于添上了几分喜庆。

可笼罩在两家人心头的阴影依然还在,因为两个孩子还没有找到,出去寻人的人也还没有回来。

桑绿枝看着望向窗出神的朱太夫人,忍不住默默地叹了口气。

自从卫宜宁出门之后,老太太每天都是这个样子。眼巴巴的望着窗外,期盼着下一刻卫宜宁会带着卫宏安从外面回来。

“老太太天晚了,我再给您加点儿衣裳吧。”桑姨娘说着走过去,给朱太夫人轻轻地披上了一件夹袄。

老太太这才回过神来,拒绝道:“我不冷,这屋子里暖和。”

“老太太,明日是端王府小世子三朝,咱们送些什么礼物过去好呢?”桑姨娘陪笑着问,卫宜宁走之前,将家中的事务都交给了桑姨娘打理。

“宜宁走之前都安排好了,准备了一份女孩儿的一份男孩儿的,你派两个可用的人送过去就成了。”朱太夫人对所有事都提不起兴趣,只一心盼着卫宜宁和卫宏安平安回来。

卫宜宁走之前早已经把给韦兰珥孩子的礼物准备好了,但不知道是男孩女孩,所以都准备了一份。

“老太太,咱们该用晚饭了。”这时伺候朱太夫人的小丫鬟从外头掀帘子进来说道:“过午的时候邵家大奶奶特意派人送来的糟鹌鹑,厨房里炖了粥配这个正合适。”

卫宜宁虽然不在家,可是韦家和邵家对朱台夫人的照顾却一直十分周到。

包括燕婷贞,也时常打反人来给老太太送些吃的用的。

“简单吃一口就成了,我还不饿。”朱太夫人强打着精神说。

其实这阵子老太太瘦了许多,桑姨娘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可也知道朱太夫人的心事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够宽慰得了的。

“绿枝啊,你母亲和弟弟妹妹如今都好吧?荔枝啊,你母亲和弟弟妹妹如今都好吧?”朱太夫人问桑姨。

“托老太太的福,他们都好。”桑绿枝连忙答应道。

“眼看着快过年了,这府里冷冷清清的,不如明天你将他们都接过来,人多和热闹些。”朱太夫人说着难得笑了一下。

“这恐怕不太合适。”桑绿枝有些难为情地笑了一下,她自己的身份自己清楚。当年卫家显赫的时候,她也不过是个姨娘。如今自己是从老凌河回来的,朱太夫人和卫宜宁不嫌弃自己,可自己不能没有自知之明。

“那么生分做什么?”朱太夫人看出了桑姨娘的顾虑:“我现在就想着有个上年纪的人跟我说说话,要不这日子可真是难打发。”

“是啊姨娘,叫你家老夫人过来跟老太太说说话,老人家们凑在一起更有话说。”如意看着桑绿枝说,脸上的神情十分恳切。

“那好,明日我回去一趟,看看他们若是没什么事的话就到这边来。”桑绿枝没有继续拒绝,她的母亲是个正直又善良的人,如果能够帮着朱太夫人缓解些寂寞,那也是好的。

“宜宁昨日来信说她已经到了漠县,”朱太夫人叹息了一声说道:“我看今年过年他们是赶不回来了。”

卫宜宁一路追寻着卫宏安的线索,已经走了几千里的路。她每隔十日左右会给家中写一封信,可到现在依然没有找到卫宏安。

就算她如今找到了卫宏安,姐弟两个往回返也要半个多月的时间。

而如今已经腊月十七了,还有不到半个月就过年了。

再说韦家,自从韦兰珊和燕云堂走后,每天从早盼到晚,这两个人也是每隔些日子就给家送来一封书信,可是同卫宜宁一样,只是空有线索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人。

韦兰珥也知道弟弟失踪的事了,派出不少人去找,也同样没有进展。

端王世子抱着自己刚刚出生两天的儿子左看右看,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孩子特别像一只猴子。

“夫人,你说他身上的这层绒毛再长大一些会脱落的吧?”钱千镒不放心的问韦兰珥:“要是长大还这个样子,那是不是得把它放回树林里?”

韦兰珥的心情本来是不好的,因为一直担心着韦应觉的安危,但还是被丈夫的话给逗笑了,说道:“哪有你这样当爹的?刚出生的孩子能漂亮到哪里去?慢慢的才会长开。”

“那就好,那就好。”钱千镒放下心来说道:“若一直是这个样子,我还真是不敢让他见人。”

他话音未落,孩子就哭了起来。慌的世子连忙把孩子递给了乳娘。

“世子歇歇去吧。”韦兰珥看着他眼下的黑眼圈有些心疼的说道。

自从她开始腹痛,钱千镒就一直陪在身边,已经连着三天没睡个囫囵觉了。

她这么一说,世子忍不住连连打起了哈欠,泪眼朦胧的说道:“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是觉得困得不行了。”说完出去休息了。

而此时,翠铭宫中。

曾丽妃正坐在床上,抚摸着自己日渐丰满的肚子。

皇上在一旁坐着,满面怜爱地看着她,说道:“这小家伙今天又踢你了吗?”

“这小东西淘气着呢!”曾丽妃柔柔的一笑说道:“简直就像是在我肚子里跑马一般,真不知道生出来之后会淘气成什么样子。”

“小孩子总是淘气些,好说明身体健壮。”皇上眉开眼笑的说:“你这些日子可要格外小心,要不了一个月就要生了,可千万不能有闪失。”

“陛下也太小心了,”曾丽妃的神情十分放松的说:“我自打怀上他到现在都没有什么不适,眼看着快生了哪里还有什么事?”

“是呀,这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皇上点头赞许地说:“朕为了他大赦天下,就是为了给他积福。”

“陛下对我们母子实在是太好了。”曾丽妃说着眸光盈盈,显然感动极了:“臣妾何德何能……”

“你是我最心爱的女人,是上天赏赐给我的恩泽,”皇上说着将她搂进怀里:“仅凭这一点你就配得上世上一切尊贵和福泽。”

“皇上,其实有件事臣妾一直未同你讲。我之所以能怀上这胎,是因为有人献了一个生子方。”曾丽妃轻轻靠在皇帝怀中说道:“这可是个有功之人,臣妾恳请陛下到时一定要好好的赏赐她。”

第671章 是忠是奸

671

朔州一连多日都是响晴的天气,袁石川却采取了龟缩战术。

只派出小股军士进行巡逻,根本不与钟野正面交锋。

“将军,叛军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一员副将不解地问钟野。

“能怎样?当然是被咱们打怕了。”旁边一个人接话道:“咱们连赢两场,他们为避锋芒当然要躲一躲。”

“我看不见得,”又一个人摇头道:“这姓袁的只怕要用阴招。”

“我也觉得陈副将说的对。”一直没开口的钟野说话了:“他们不出战,咱们便没仗可打,如此消耗下去也是咱们先撑不住。甚至朝廷还会以为咱们不尽力,少不得要责问。”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万一叛军散布谣言,说您和他们是一伙儿的,只怕不等他们动手,朝廷就要先换将了。”葫芦端了个大木盆里头放着钟野换下来的衣裳。

“天呐,要真是这样可就糟了。”钟野手底下的人听了不由得惶恐起来:“叛军应该不至于这么下作吧。”

“与其考虑他们是怎么想的,倒不如该干什么干什么。”钟野浑不在意道:“那叛军如今占据了三个州,朔州算是袁石川的大本营,他和他的主力一直在这里驻守。其次是贺州,与朔州相邻,驻防也算严密。连州是最近攻下来的,与那两州相隔得有些远,主要是为了储备和输送粮草之用。

如今袁石川为了防备我们,将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在朔州和贺州,连州的防御更加薄弱。他既然喜欢做缩壳的乌龟,那咱们不妨一把火烧了他的后院。”

早朝的金銮殿群臣议论纷纷。

“我早就说那钟野靠不住。”徐国老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说:“之前那两次赢的也太容易了些,分明就是有假!”

“徐国老当时在跟前了是怎么着?如何就说钟野的军工有假呢?”端王爷质问道,钟野是他一力举荐的,说钟野作假就等于直接打他的脸了,端王说什么也不能忍。

“何必一定要在眼前看着呢?那叛军大多是逼平民入伙,作战的时候自然也会让这些人去送死。钟野不要监军,实行一颗人头一两银子的军功制,被杀死的多是平民,表面上看他是军功显赫,实则罪孽深重。更何况这样只会激起叛军的斗志,将他们逼上了绝境,不造反到底还能怎样?”又一个大臣说道。

“叛军气焰如此嚣张,不狠狠打压怎么能震慑对方?!”燕王爷开了口:“我看钟野此举甚好,杀一儆百,让那些蠢蠢欲动的人都收起不臣之心,若是造反都可姑息,还有什么不敢做?”

皇帝被这些人吵的实在头疼,开口说道:“既然争论没个结果,不如等等看,钟野是忠是奸姑且交给时间。”

“皇上,钟野手下的兵不足两万,臣恳请朝廷再支援些兵力给他。”端王爷道:“想当初李陵带五千步卒苦苦支撑,最终不得已投降了匈奴,这是逼忠为奸,万不能步其后尘。”

“王爷此话差矣,李陵是因为过于深入大漠,导致最终被围困。这是他战术上失误,关朝廷什么事?再说了,他若果真忠良大可一死,又为何还要苟活呢?”徐国老这边的一个大臣说道。

端王爷这边的人还想再说什么,皇帝摆摆手说道:“好啦,不要再议论这件事了,朕说过了,姑且等一等。”

与此同时,钟野带着八千人轻骑简装,绕路前往连州。

从地理位置上讲,连州是最靠北的,钟野带人到那里要走一千多里路,等于兜了个大圈子。

可袁石川如今龟缩起来钟野必须主动出击,才能给叛军阵营撕开一个口子。

经过三天四夜的跋涉,钟野等人终于来到了连州城外的高岗。

“原地休息,做好隐蔽。”钟野吩咐手下的人,这些人都是他挑选出来的精兵,训练有素有令必行。

他们出发的时候每人只带了六天的口粮,如今已经吃完一多半了。

“天黑以后咱们要夜袭连州城,”钟野用马鞭遥指着远处的城门说:“记住,只杀叛军不杀平民。”

“将军,你让我们准备的书箭都已经准备好了。”一名下属走过来禀报。

“好!攻城的时候,你和你手下的几百人主要负责将这些书箭射入城中,让城里的人知道咱们只杀叛军。被逼为贼的百姓只要脱去军服,扔掉武器一律不杀。”

接下来钟野和手底下的人用了军粮,又将作战的步骤详细说了一遍。

等到天彻底黑下来,钟野将手底下的人分散开,分成四队悄悄靠近连州城。

城头负责巡夜的叛军一队队的在城头上走过,连州城的兵力虽然不多,但胜在城防坚固,当初要不是城中主帅投降,叛军想攻下这里只怕还要费一番功夫。

“这城墙也太高了,”钟野身边的参将望着连州城楼兴叹道:“架着云梯倒也能上去,可上面的人一旦攻击,胜算也是渺茫。”

“两军对阵,最忌讳说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钟野冷笑一声说道:“待会儿你们只管冲上去,我来掩护。”

城上戍守的叛军发觉下面有动静,原来是钟野手下的人伪装成袁石川手下的叛军前来求救。

“我们是奉了将军命令来取粮草的,半路上遭遇了朝廷的军队,只剩下这些人了,快快开门让我们进去。”为首的一个捂着肩膀说道,他们一共也就百十人,城上的人并不担心。

“你们的兵符呢?没有兵符是绝不能放你们进来的。”城上的叛军喊道:“再说我看你们面生得很,谁知你们是不是将军派来的。”

钟野站在暗处,手里握着一柄大黄弩。

他所在的位置距离城头足有两百多步,普通的弓箭射程只有一百五十步。

但大黄弩射程却可以达到三百步,只不过这大黄弩通常要三五个人才能拉的开。而钟野自己一个人就可以左右开弓。

此时城上和城下的人还在交涉,钟野一箭射去,将城头上的两个人射了个对穿。

第672章 夺城

672

“什么人?!”城上的人顿时慌了:“有埋伏!”

“是官军到了,快开门放我们进去!”城下的假叛军们大喊:“你们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你们连兵符都没有身份可疑,这个时候怎能放你们进来!”城上的人一边警惕地望向四周,想找到射箭的人,一边对城下的假叛军喊道。

就在这时候,钟野又连发了几箭,十几个人应声而倒。

城头上的叛军赶紧都躲了起来,一面大声叫弓箭手上来。

而趁着这个功夫,城下的假叛军已经开始拿出软梯向上爬了。

钟野又往前走了几步,但他依旧不在对方的射程之内。

他的箭法神乎其技,对于叛军而言威慑非同凡响。

“就是那个大胡子,他居然能一个人拉开大黄弩。”躲在城上的叛军说:“快去报告卢太守!”

“这人该不会就是钟野吧?”又有人说道:“钟大胡子到了,官军的主力也就到了。”

“不是说他们只要人头吗?!”其余人一听到钟野的名字都快吓死了:“咱们这里防备不足,可千万不能开城门。”

“可他站在那里,咱们谁也拿他没办法呀!”有人忍不住抱怨道:“有这么个人在,多少弓箭手都没用。”

“就不信他没有累的时候,”一个叛军的小头目啐了一口道:“他再怎样也是一个人,没见他有三头六臂。”

因为叛军都缩在城墙后头,所以没有看到城下的假叛军们往上攀爬。

等弓箭手们到了的时候,那些假叛军已经爬了一半了。

“不好,他们在往上爬!”城上叛军叫道:“多半有诈!”

“自己人,自己人,千万别动手。”假叛军们一边爬还一边不忘演戏。

城上的人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决定不能冒险,于是开始朝这些人射箭。

但他们站在城头上,若要向下射箭就必须将半个身子探出来,简直成了钟野的活靶子。

爬城墙的人虽然有所死伤,但人数也并不多,城上的叛军却已经被钟野射死了上百人。

钟野他们在南城门,其他三个门如今也不太平。

城上驻守的叛军都发觉附近有敌情,因此尽管男门已经打了起来,他们却不敢前去救援。

卢太守正搂着新纳的小妾睡觉,被军情惊醒之后衣裳都来不及穿好。

他是个顶怕死的人,否则不可能叛军一围城他就乖乖投降。

原本以为前头有朔州和贺州挡着,怎么也轮不到他连州率先和官军遭遇,谁想这钟野竟不按套路出牌。

就在他跳脚大骂钟野祖宗十八代的时候,南门已经马上就要失守了。

伪装成叛军的官军有一部分爬上了城墙,装模作样的大骂钟野,又射了几箭,当然是徒劳的,却让城上的人以为他们真的就是自己一伙的。

之后这些人悄悄的退到一边,溜下城头,放了一把火之后和守城门的叛军展开了肉搏。

楼上的叛军大惊,急忙到下面来救援。

而此事钟野身后的几千士兵已经冲了上来,分做好几个阵营,有爬城墙的,有在下头掩护的,有撞城门的。

钟野依旧站在射程之外,只要城墙上有人探出头来,他便一箭射出去。

南门的叛军彻底乱了阵脚,等到城门已被打开,没有几个敢上前抵抗,全都四散逃跑了,知道钟野手下的士兵只要人头。

而钟野带人冲进南门之后,那负责射信箭的一千士兵。一边射箭一边大喊“投降不杀”。

另外三个门也已经发起了攻击,叛军本来就是乌合之众,之前想着抵抗是怕被杀,如今听说投降不杀便都一个个脱去军服跪在地上。

而卢太守早已经逃之夭夭了,胆小的人有一个好处,时时刻刻都想着保命,所以绝不肯以身犯险。

但钟野的目的并不是他,他要的只是连州城罢了。

等到东方泛白,官军已经收复了连州城。

将手下的士兵连同俘虏的叛军都集中在一处,告诉他们平叛未竟,只要他们肯戴罪立功,以往之事绝不追究。

又说城中军士不可扰乱百姓,有违令者立斩不贷。

之后查看粮储府库,登记造册后派可靠的人看管。

又将攻城中死伤的官军收殓,亲自安葬祭奠。

连州城的百姓自从叛军夺城之后可谓活在水深火热当中,如今钟野来了,军令严明,让百姓都能安然度日,因此众人都十分拥戴他。

半天之后连州城被攻破的消息传到了袁石川那里,全军哗然。

“卢志远那个废物!”袁石川又惊又怒,忍不住破口大骂:“就知道把城拱手让人!”

“将军,如今钟野占了连城,咱们该怎么办?”手下的副将问。

“是谁当初说的按兵不动?”袁石川忍不住迁怒手下的人:“结果我按兵不动倒给了钟野机会,先把那个出馊主意的给我拉出去砍了!留一万人守城,其余的全跟着我去把钟野在芹县的两处营垒给平了!”

叛军一连吃败仗,如果不能扳回一局,士气只会越来越低落。

那是他们原本的计策,也因为钟野攻取了连州城而不攻自破。

这个消息传回京城,没有人敢再怀疑钟野的忠诚,他甚至会被更多的人奉为英雄。

袁石川一想到连州城里的那些粮草和兵器就心痛不已,那可是打仗的必需品。

“将军,钟野带来的那些辎重都在芹县,咱们把那些东西抢过来,虽然不能和连州城的损失完全相抵,可也算有个交代了。”袁石川身旁的谋士说。

“这个钟大胡子,原本听说他这些年过的是吃糠咽菜的日子,谁想居然又贼又滑,一再的坏我好事。”袁石川牙痛的说:“他若是肯投降就好了。”

“将军,这的确是个办法。”一员副将说道:“不如咱们拉拢拉拢他,说不定他就弃暗投明了。”

“钟野怎么可能投降?”另一个人嗤之以鼻:“虽然这话不太好听,可他既然能打赢,为什么还要投降我们?”

“如果将军肯让位给他的话,难保他不会答应。”副将坚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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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4章 请你造反

673

袁石川再次带兵来到芹县,这里两处高地一共有驻军一万人,叛军一共来了五万人,并且这一次不是简单的围困,而是要直接攻上去。

尽管之前已经领教了钟野布防的厉害,但他一来怒气难平,二来钟野并不在这里,三来仗着人多势众。

所以来到这里做短暂休整之后,就直接号令冲上山去。

为了防止有埋伏,袁石川特地安排了三千甲士冲在前面,这些人都身穿重甲,手拿盾牌和刀剑,行进的速度虽然慢,但胜在防御力强,轻易不会被杀死。

在这些甲士身后是两排弓箭手,应该上山不能骑马,所以这些人都步行。

并且袁石川为了激励士气,特地说明率先攻上山者奖励白银一百两,杀死对方一人奖励纹银一两。

当然,这些奖励仅限于此次进攻。

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这次进攻竟然没有受到多少抵抗。

“将军,这不会有诈吧?”叛军们没想到会如此顺利走到半山腰,突然变得胆怯起来,不敢往前再走了。

钟野来到这里的时间虽然不算长,但每次和他们交锋都十分厉害,已经让他们产生了忌惮之心。

可这一次居然没怎么阻碍,难免让人心里发慌。

袁石川到了此时也难免狐疑,就算钟野不在这里驻守,他临走前也一定会叮嘱手下人。

绝不可能像现在这般,对方的抵抗看起来有气无力,且几乎是虚晃一招就赶紧撤了。

“都先停下!”袁石川觉得像现在这种情况再贸然前进就太鲁莽了,因此命令军士停下。

众人只好停下来,可停在半路也不是办法,于是派出去几个机灵的到前面去探路。

过了好半天也不见人回来,人们于是越发相信前面有埋伏,更加不敢前进了。

如此卡在半中间上不得下不得,实在尴尬的要命,袁石川觉得窝火无比,恨不得一把火把山给烧了。

看看天色已晚只得撤下去,到第二天又派出一些人前去侦查。

过了大半天,这些人从山上下来回报说,官军一个人影都没了,昨天派上山的那些探子已经被人杀死,弃尸在山上。

“你说什么?官军一个都没有?!那他们去哪里了?难不成长翅膀飞了?!”袁石川怀疑自己听差了。

“将军,我们看的可仔细了,把整座山都看了个遍,确实一个官军的影子都没见到。”属下回禀道:“属下绝不敢撒谎。”

和她一同上山侦察的人也都纷纷点头,表示他说的确实是实情。

“那粮食辎重呢?”袁石川又问。

“这个……”那几个人为难的互相看了看,为首的那个硬着头皮说:“也没看到。”

袁石川彻底怒了,他带兵到这里难道就是为了爬山玩儿吗?

“怎么可能?那可是几十万金粮草!”袁石川身边的副将说:“怎么可能都凭空不见了?”

袁石川已经不再问话了,而是起身亲自上山去看。

果然,无论是人还是粮食辎重都不见了,只留下一间营帐,看样子应该是钟野在这里的时候住的。

里面的东西也已经搬空了,只在墙上用石灰写了一行大字:袁老狗,山上风景如何?

“给我一寸一寸的搜,看看这些人究竟是怎么离开的!”袁石川几乎要气得吐血。

另一座的山上人和辎重也都不见了,空余满地狼藉。

五万叛军在两座山上地细细的搜寻,最后发现官军是从后面的悬崖撤走的。

因为现在的天气滴水成冰,他们就凿冰为梯,甚至早就修出一条光滑的坡道,粮食等物通过坡道运送快捷省力。

可怜袁石川带着五万叛军气势汹汹的杀过来,最后只落下两座空山。

而这一万多官军已经带着辎重进入到临州境内,叛军是不可能继续追赶的。

“派人给钟野送信,”袁石川两眼直直望着前方,脸上神情木然:“就说我袁某虚位以待,请他来做大将军之位。”

袁石川造反自封为平天大将军,他如今却要让位于钟野。

“将军,这可万万使不得!”袁石川手下的人忙都跪下劝谏。

“这钟野谋略过人,我们都不是对手。”袁石川道:“与其两败俱伤,不如讲和。”

“可是……”手下的人还想再说什么。

“我意已决,其他人都不要再说了。”袁石川的语气坚决无比。

三日后,派去的使者带着贵重礼物来到了连州,见到钟野后直接将礼物和袁石川的亲笔书信呈交上去。

钟野打开信一看,先是有些惊讶,继而忍不住笑了起来。

钟野的军帐中只有他和叛军使者。

“袁石川想拉拢我做贼首,他不是气昏了头吧?”钟野笑问。

“钟将军是不信么?”使者说道:“您这般英雄豪杰又何必屈居人下?当今朝廷腐朽,皇帝昏庸,与其保着那昏君还不如开国立朝,换一个清平世界给百姓。”

“唔……你这么说似乎……”钟野摸着下巴道:“很是道貌岸然。”

那使者也是袁石川精挑细选过的!很是健谈,也不管钟野冷嘲热讽,只是滔滔不绝的说下去。

“这样吧,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你且回去,至于你说的事情得容我仔细想想。”钟野道。

“该说的小人都已经说过了,请将军慎重考虑,”使者道:“将军是天纵奇才,不该屈居人下。那昏君到了危急时刻才起用您,狡兔死走狗烹,您难道还期望他会论功行赏,让您一世荣华么?”

钟野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但终究没有再说话,而是叫人将使者送走了。

使者回去后对袁石川说:“钟将军虽一再拒绝,但属下认为他还是有几分心动的。咱们也不必心急,只需慢慢等就是。”

谁想这一等竟然就是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双方未交一战,但也没有互通消息。

直到半个月后钟野派了使者来见袁石川,说三日后会来朔州相见。

袁石川看了信很是激动,急忙命手下的人去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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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4章 乌龙会面

674

自那日袁石川派了使者去劝降钟野之后,双方一直未再起干戈。

转眼又过去了数日,就在袁石川等的焦躁的时候,手下人来报说钟野回信了。

袁石川将信接过一看,没头没尾,只写了几个字----三日后龙丘见。

袁石川在心内盘算道钟野显然是动心了,不然不会和自己见面,可又怕有诈,所以不到自己的军营中来,而是另约了一个地点。

为了取信钟野,他决定亲自赴约。

龙丘这个地方刚好是在连州与朔州的中间,且是平原一望无际,不好设埋伏,的确是个议和的好地方。

袁石川这边一边忙着筹备见面事宜,一面又派出探子去连州附近打探钟野是否真的赴约。

一天后探子回报连州城确实出来了一队人马,大约有千人左右,正往龙丘的方向行进。

他们不敢靠太近,但是为首的那个人穿的盔甲的确是将军服色。

袁师川听说之后也不敢耽搁太久,随即也带领着手下出发了。

等他们到了龙丘之后,又等了小半天才见到一队官兵慢悠悠的走了过来。

袁石川并没有和钟野正面交锋过,远远的看着有一个人穿着盔甲骑在高头大马上,以为那就是钟野了。

为了表示诚意,他策马奔过去迎接,但走近了才发现,骑在马上的那个人并不像传说中的钟野那般高大威猛,而是一个面白无须,翻着一双死鱼眼的家伙。

“你就是袁石川?”为首的死鱼眼趾高气扬的问道:“是你说要投降来着?”

“不是投降,而是请求将军做我们的首领。”没弄清情况之前,袁石川不敢动怒,对方虽然不是钟野,可也一定是钟野派来的人,他一定要表现出诚意才行。

“你怎么这么没出息?既然造反了就应该当老大才是,居然还要拱手相让,你这造的是什么反?”死鱼眼毫不掩饰的冷笑道:“难怪总是吃败仗。”

无论是他的神情还是他的话语都刻薄极了,袁石川身边的人有的已经动怒,想要上前教训他,却被袁石川用眼神制止了。

他觉得这个人的行为举止如此反常多半是故意在试探自己。

因此越发恭敬的说道:“鄙人的确才疏智贫,所以才让贤于尊者,不知上将如何称呼?”

“不必文绉绉的啦!我是钟公爷身边的近侍,”死鱼眼的神情越发不耐烦:“从到这里来还没见过你,今天特意来看一看,你可有意见吗?”

“不敢不敢,多谢大人赏光。这地方因陋就简,在下只是匆忙中略备几杯薄酒,还请您赏脸略坐一坐。”袁石川脸上堆满了笑,语气恭敬的过分。

原来代替钟野前来的是葫芦,他这人天生的脾气古怪,嘴巴又毒,甫一见面就将袁石川使劲奚落了一通。

袁石川在前面带路,葫芦也不下马,脸扬的高高的,用鼻孔看着众人。

到了临时布置好的营帐中,袁石川亲自倒酒布菜款待葫芦,葫芦也不客气,该吃吃该喝喝,时不时还要冷嘲热讽几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袁石川这才切入正题,小心地问道:“不知钟将军为何不来?是军务繁忙还是不信任在下?”

“最近又没打仗,有什么可忙的?”葫芦一边吃菜一边说:“你手底下的人可真都死绝了,连个像样的厨子也没有,就这手艺还好拿出来款待客人。”

“以后一定改进,”袁石川陪笑着说道:“在下一片诚心,希望能够早日和将军见面,还请您……”

“你啰里啰嗦的还有个完没有?!”葫芦一下子就变了脸,将筷子狠狠地摔在桌子上,一片乒乓乱响:“你这么想见我家公爷,直接单枪匹马地到连州去呀!跟我在这绕什么弯子?!”

“狗奴才,你好大的胆子!敢对我们将军如此无礼!”袁石川手下的人终于按捺不住了,拔出刀来就要对葫芦动手。

谁想葫芦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连眼皮都不眨,抬脸看着他冷笑说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我骂他两句怎么了?哪个驴屁股没夹紧让你跑出来了?在这里对我大呼小叫,敢则你是吃屎长大的?”

被骂的人气的满脸通红,又往前走了两步。

“住手!不得无礼,快退下!”袁石川喝令道:“谁准你对大人无礼!”

那人听了才忍住没动手,可依旧瞪圆了眼睛看着葫芦,怒气未歇。

“好啦,你们犯不着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我什么戏没见过?”葫芦轻飘飘的扫了一眼说:“这的确没什么好玩的,酒也淡,菜也咸,我可得回去了。”

“大人这就要走了吗?今日招待不周还望海涵,在下准备了一些薄礼请您笑纳。”说着让手下将事先准备好的礼物拿过来。

袁石川原本以为今日钟野会亲自来的,谁想竟然只派了一个随从。但事已至此,他总不好翻脸,否则自己的计划就彻底泡汤了。

葫芦听说还有礼物收,顿时变得神情愉悦:“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就带上吧!”

葫芦将礼物照单全收。

这时袁石川手下的两个人上前按住葫芦说道:“今天我们将军亲自来了,这事情总得说个明白。钟将军派你前来可嘱咐了什么话?他究竟是肯还是不肯?今天若无准话,我们断不能放你回去就是了。”

葫芦听了咳嗽了两声说道:“其实呢我是背着将军来这里和你们见面的,他并不知情。”

“怎么……”袁石川一下子愣住了:“那钟……将军……”

“是这样,”葫芦说着还忍不住笑了一下:“我实在闲得无聊,索性和你见个面。但不管怎么说你也算是个人物,我怕哪天你死于乱军之中,我连你的面都见不着怪可惜的。”

“你……”袁石川气得手都发抖。

“我怎么?”葫芦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的说道:“你想让公爷做你们的首领,可公爷稀罕,就把这件事交给了我,现在我就是你们的头领了,你服还是不服呢?”

第675章 调虎离山

675

袁石川最终还是把葫芦放走了,虽然他也很生气,可是小不忍则乱大谋,一个侍从外加一千官兵,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将军,那钟野疑心颇重啊!”副将说道:“您如此示好他居然还不上钩。”

“急什么,”袁石川轻笑一声道:“他要是不疑心我倒该疑心了,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将军深谋远虑,”副将奉承道:“这么大的诱惑不信他不动心。”

“他动心也好,用计也罢,左右我只要瓮中捉鳖。我看出来了,那钟野立功心切,我就在这上头做文章。”

袁石川带着人马往回走,半路上就见通传消息的骑兵飞一般地奔过来,显然是有紧急军情。

“将军,不好了!”士卒滚鞍下马,急切道:“贺州……”

“贺州怎么了?!”袁石川眼皮直跳。

“贺州被钟野带兵攻下了!”士卒说完都不敢看袁石川的眼睛。

“啊?!”袁石川几乎要跌倒:“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原来就在他和葫芦在龙丘会面的时候,钟野带人抄了他的后路,将贺州给攻下了!

“钟野匹夫,欺人太甚!”袁石川震惊过后暴跳如雷,他本来是想假装投诚,进而将钟野诱骗出来。

他在会面的地方提前已经做好了埋伏,决定让钟野有去无回,可看到是葫芦来的时候只能按兵不动,想要放长线钓大鱼。

谁想自己一番苦心经营下来,却着了对方的道儿。

钟野自始至终对他的诱惑都没动过心,只是顺着他的计策来了个调虎离山。

贺州一旦被攻下,袁石川的阵营只剩下了一座朔州,等于钟野只用两个月的时间,就削掉了他三分之二的势力。

袁石川造反之初,觉得官兵简直不堪一击。可自从钟野来了之后,他节节败退,情形彻底调了个个儿。

钟野之所以能如此迅速的攻下贺州,一方面是他亲自带兵出击,另一方面是因为之前从芹县撤走的那一万官兵与他形成包围之势。

两相夹攻之下贺州守城的军士选择投降,贺州的三万叛军,摇身一变成了官军的俘虏,继而被收编。

如此钟野手底下的人就已经扩充到了六万之多,和叛军势均力敌了。

袁石川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给他出主意招降钟野的那个人,杀了都还不解恨,又亲自鞭尸。

北方的青城,积雪深深。

卫宜宁冒着风雪进城,此时已经日暮了。

她知道今晚得歇在这里,在风雪夜赶路是十分危险的,极有可能遇到狼群。

青城已经算是这一路上比较繁华的地方了,这个地方半耕半牧,饮食多奶食和牛羊肉,正合卫宜宁的胃口。

她在主街上找了一家门面虽不算大,但看上去很干净,客人也比较多的饭馆。

这地方的人生性豪爽,因此饭馆里并没有隔间,都是一样的桌椅板凳,跑堂的来往穿梭,很是热闹。

卫宜宁进门找了张单桌坐下,老板娘过来招呼,一看她就是外地来的,又见她模样可人就热情地说道:“公子是关里来的吧?我们这儿的厨子也会做京城那边的饭菜,您不用担心吃不惯。”

“老板娘,我闻着羊汤好香,给我来一大碗。另外有新烀的羊骨头和奶食各给我来一盘。”卫宜宁笑道。

“诶呦,原来公子吃得惯我们这地方的饭食,那是最好不过了。”老板娘眉开眼笑的说:“说实话,我们这儿的奶食羊肉最地道了,煮羊汤的那口大锅几十年没熄火,有多少人赶了上百里路到这儿来就为喝一碗羊汤。这可不是我王婆卖瓜,您一会儿尝了就知道了。”

说着又让店小二给卫宜宁端了一壶热茶来。

这地方饭馆的好处就是一直有现成的东西,比如羊汤和羊肉,所以卫宜宁点的饭菜很快就上了桌。

卫宜宁风餐露宿,到这里也饿得很了,一口羊汤下肚全身都变得暖洋洋的,整个人都舒展了。

老板娘一见她的表情就知道满意极了,说道:“怎么样?我没吹牛吧!我们这儿羊汤里可是放了胡椒的。”

大周国并不产胡椒,这东西要从西域运来,售价极高。

卫宜宁由衷称赞了几句,老板娘越发高兴得花枝招展。

她看出老板娘是个热情又爽快的人,于是就从怀里掏出卫宏安的画像。

老板娘一看就说:“哎呦,这位小公子我的确是见到过的,不远,就在三天前。有两个一脸横肉的汉子带着他,三个人骑着两匹马,还在隔壁店里歇了一晚呢!说实话那小公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别看年纪小,知礼着呢!可不像那两个汉子,野蛮粗俗的很。不过那小公子好像生着病,一个劲儿的咳嗽。”

卫宜宁听了心如刀绞,这么冷的天气,卫宏安年纪又小不生病才怪。

“公子啊,你找这位小公子是做什么?”老板娘好奇的问。

卫宜宁便说自己的弟弟被人挟持了,惹的老板娘又是一阵痛骂。

这时有客人要结账,老板娘只得回柜上去了。

卫宜宁在那里慢条斯理的吃着东西,一面在思考明天的行程。

这时就听另外几桌上有客人在议论钟野平叛之事。

“那钟公爷果然神勇了得!到前方去不足两个月的时间,就连夺了两座城,我看这叛军蹦跶不了几天了。”一个脸上有疤的汉子说道。

“人家可是将门出身,那袁石川不过是个参将出身,哪里又是钟公爷的对手呢?根本就是恶犬犯虎!”又一个矮胖的中年男子说道。

卫宜宁见他身上穿着白茬的皮袄,知道他是这一带的车夫。

其余众人也都纷纷附和,但对钟野都是赞誉有加。

和朝堂的明争暗斗不同,平民百姓往往单纯且赤诚。

这一路上,卫宜宁不断听到钟野的消息,无一例外都是好消息,这也算是最近唯一能让她感到慰藉的事情。

从见到钟野的第一面起,她就知道对方不是池中物,所缺的不过是合适的时机罢了。

如今上了战场的钟野如同猛虎归山,大显神威。

第676章 丽妃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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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倏忽,转眼已经过了除夕。

也不知是今年冬天格外冷的缘故还是怎样,人们似乎都没有了往年的心绪。

更不用提一直在赶路的卫宜宁和在前线的钟野。

自从知道卫宜宁出京寻找卫宏安的消息之后,钟野就派了几名亲信一路追寻卫宜宁,找到后暗中保护她。

路途遥远,他也不知道那些人到现在有没有找到卫宜宁,只是每天在心里都祈求老天保佑,让卫宜宁能够平平安安的找到弟弟。

与此同时,最近一段日子后宫基本还算太平。各位主子都像约好了似的,谁也不挑事,因此一片安宁。

皇帝因为一连收到捷报,再加上后宫祥和,所以龙颜大悦。

且在上元节之前都不上朝,着实过了几天闲散日子。

这天正在凤仪宫和皇后用晚膳,翠铭宫的总管百顺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皇后率先把筷子放下了,问道:“这么急,可是丽妃要生了?”

“启禀皇上皇后,我们娘娘喊疼,应该是快要生了。”百顺气喘吁吁道,天气这么冷,他还是一头一脸的汗,可见跑的有多急。

“叫了太医没有?”皇上起身问道。

“已经去请了,”百顺一边擦汗一边说:“可我们主子怕得很,奴才想着陛下和皇后娘娘去了的话也有个主心骨不是。”

“丽妃从什么时候开始疼的?”皇后问道。

“就从刚才,娘娘只喝了一口汤就觉得不舒服。”百顺详细说道:“奴才以为是受了冷气,忙将手炉拿过来。可娘娘却说不是,肚子痛得越来越厉害,怕是要生了。”

“生孩子要疼好一会儿呢,”皇后从容说道:“这时候开始腹痛,起码得到子夜才生。丽妃又是头胎,只怕得折腾到后半夜。陛下不用担心,太医应该已经到了。收生嬷嬷是早就在住在翠铭宫了的,您还是先把晚膳用了吧,不然到那边去乱哄哄的也没法用膳,况且也是白等着。”

谁想皇上却不放心,连饭也不吃了,就要摆驾翠铭宫。

皇后见他如此也只得跟着,心中难免有些不快,但面上并未表露出来。

赶到翠铭宫的时候,里面灯火辉煌,御医稳婆宫女太监穿梭似的来往,曾丽妃的呼痛声在院子里得清清楚楚。

众人见皇上皇后驾到,忙都跪下请安。

皇上急不可耐的说道:“都什么时候了还闹这些虚套!丽妃现在如何了?”

“陛下,娘娘的胎位不正,有些棘手。”赵太医说道。

“哎呦,这可不是小事。”皇后听了之后说道:“是立生还是横生?”

正常的孩子出生都是头在下,立生的胎儿是脚在下,横生的则是在肚子里横着,一般都是胳膊先出来。

“启禀皇后娘娘,是立生。”御医道。

皇后听了,心中忍不住一喜,这立生是最麻烦的,而且通常都认为立生的孩子不祥。

但她表面上却装作很急切的样子说:“这可如何是好?你们一定要想个稳妥的法子。”

皇上听了更着急,命令道:“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一定要保丽妃母子平安!否则的话,都拉出午门斩首!”

太医和稳婆们顿时吓坏了,生产这事是本就是在鬼门关前打转,谁也不能保证在接生的过程中孩子大人一定能够平安。

又何况丽妃这一胎注定难产。

可皇命难为,他们只能尽力。

上班快。

“陛下,咱们到偏殿去等吧。”皇后体贴的上前拉起皇上的手说:“这里人多,气味也腌臜。”

可皇上却甩开她的手,说道:“皇后自己过去吧!朕就在这里等。”

皇后的手上带着玉石镯子,磕得手腕生疼,可她不能发作,否则就意味着前功尽弃。

“皇上担忧丽妃妹妹,那臣妾就在这里陪着您好了。”皇后温言道。

“皇后辛苦了,”皇上带着几分歉意说道:“朕知道你是最贤德的,丽妃也多得你的照顾,只是朕现在心乱极了。”

皇上如此态度让皇后心里好受了一些,婉言道:“臣妾明白,有皇上坐镇,丽妃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血水一盆接一盆的端出来,丽妃的声音已经嘶哑,可孩子还是没有生出来。

御医稳婆越来越慌张,皇上越来越焦躁。

“陛下!臣妾对不起您!”丽妃在内嚎啕大哭道:“臣妾实在撑不住了!”

皇上听了心胆欲裂,顾不得忌讳,直接进了里间。

曾丽妃披头散发,脸上又是泪又是汗,嘴唇都白了。

见了皇上后,眼泪如断线珠子一般滚落,虚弱地叫了一声“陛下!”

“爱妃别怕,朕来了!”皇上急步上前,一把握住曾丽妃的手,将她揽进怀里。

“皇上,我不行了。”曾丽妃疲惫地摇着头说:“臣妾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乖,别怕,你一定会没事的。”皇上柔声安慰道:“只要你平安,你要什么朕就答应你什么。”

此时皇后也已经进来了,听到皇帝的话之后心底一片寒凉。

可皇上却将她彻底抛在了一边,满心满眼都只剩下曾丽妃一个人。

皇后顿时觉得自己多余,这些日子感受到的恩遇,突然就变得十分可笑。

宫女端来了熬好的参汤给曾丽妃喝了下去,太医用上了针灸的法子,稳婆干脆骑到了曾丽妃的身上。

如此又折腾了将近一个时辰,孩子终于生下来了。

“哇”的一声啼哭,曾丽妃力竭晕厥过去,皇上也因为太过担心而双腿发软。

“恭喜陛下!是位小皇子。”已经接近虚脱的产婆紧紧的抱着刚出生的孩子递到了皇上面前。

“太好啦!”皇上容光焕发,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岁:“所有人都赏!朕要再次大赦天下!叫礼部的人来!朕要晋封曾丽妃为皇贵妃,五皇子为赵王!”

“陛下!”在一旁的皇后忍不住惊呼出声,随即意识到自己失态:“丽妃妹妹身子虚弱,先叫她好生歇息吧。晋封的事日后再提也不迟,”

皇贵妃这个封号自从她当上皇后起就一直空悬着,虽然不是皇后,但也是十分尊贵的,一般都是在有子嗣的妃子临终前此予这个封号。

而如今的四个皇子,还没有哪个人获封为王,曾丽妃的孩子才刚出生,皇上居然就要封他为赵王。

也难怪皇后接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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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7章 投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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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的话如同拂过水面的一阵风,皇帝只是皱了皱眉头就略过去了。

就在曾丽妃生产完三日后,便被正式册封为皇贵妃,其子被封为赵王,食邑千户,并大赦天下。

钟野远在前线,对于这些消息自然是不知道的。

不过此时的他还是有些怔忡,坐在营帐里一动不动。

他手底下的副将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把视线都投向了一旁的葫芦。

葫芦正在泡茶,接受到众人的目光后轻叹了一口气,倒了一杯茶来端到钟野面前说:“公爷喝茶。”

钟野这才回过神来,也没喝茶,说道:“叫他进来吧!”

钟野所说的这个人是袁石川的副将庞博,他曾与钟野交过手,在芹县大败而归。

他之所以来见钟野是因为他带领手下的亲兵将叛贼首领袁石川手刃于刀下,然后命令全军缴械,而他则亲自来见钟野,以示投诚。

钟野之所以发愣是因为压根儿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他原本已经计划好了如何一步步地将叛军剿灭,谁想还没等使出全力,平叛之事就戛然而止。

他一时有些接受不了,所以当手下人禀报庞博在帐外负荆请罪的时候,他忍不住愣住了。

这一楞就是一炷香的是时间,手下的副将们不敢叫他,最后还是葫芦出马。

葫芦也不禁同情其自家公爷来,卯足了劲儿要施展本事却硬生生半途而废。就好比一位丹青妙手,正在画卷上挥毫泼墨,绘一幅绝世珍品,画到一半却被人凭空夺去了笔一样。

可事已至此,也只能接受,总不能把叛军再鼓动起来继续造反。

更何况如此一来减少了死伤,也不失为一件美事,钟野也是以此来安慰自己的。

那庞博见了钟野一番恳切陈词,钟野却只给了他一句话:“庞副将是位俊杰。”

识时务者为俊杰。

五日后快马急报到京城,言叛军贼首袁石川被杀身亡,叛军残部投降,朔连贺三州收复。

捷报一传举国欢腾,那些原本意图诋毁钟野的人也都闭了嘴。

皇帝更是高兴的忘乎所以,说道:“如此顺畅实在是出乎寡人的预料,这都是彘儿有福,方能有此大吉之事!”

曾丽妃生的孩子因为属猪,乳名彘儿,皇上爱屋及乌,十分偏爱这个小儿子。

这话传到了皇后的耳朵里,令她本就不好的心情更添了阴霾。

皇上对曾丽妃母子的宠爱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皇后便是再有耐心,也做不到毫无挂碍。

又何况她心里本就对曾丽妃怀有芥蒂,如今她又生了儿子,越发令皇后感到威胁。

而钟野在命人将捷报送出之后,就开始着手整编投降的叛军,有很多事宜需要交接,更要细致的做好记录。

这一番折腾下来就是半个月过去了,而朝廷新任命的三州太守也已经到任,钟野又免不掉和他们有一番交接。

整编好的军队自然不可能全部回京,根据圣旨除了原本的那些官军绥中也回京之外,其余的就留在这三个州做常备军。

庞博因为有功亦有过,所以要随钟野回京听候发落。

等钟野踏上归途的时候,已经是二月了。

边地的气候依旧寒冷,不见丝毫暖意。

可将士们的心情与来的时候却大不相同,如今他们立了军功得了赏赐,也算是挣出头来了,回去后可以给家里人一个交代,自然都觉得扬眉吐气。

就连当初最不争气的那个大葱此时也骑在马上昂首挺胸,很有几分赳赳武夫的气势。

这次他一共杀敌十二人,虽算不得多,却也看得过去了,起码他自己很知足。

因为轻装赶路,且众人都归心似箭,所以只用了六天多的时间就赶回了京城。

一路上受到各处百姓的围观赞扬,到了京城更甚。

人们摩肩接踵地站在街头两侧,纷纷瞻仰钟野的雄姿,都说他气概豪迈,宛如天兵下降,叛军自然不是对手。

朝廷有专门的人过来迎接,不是别人,正是端王爷和世子。

这一次钟野之所以能够带兵平叛,端王父子二人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可以说是他的贵人。

因此钟野对他们二人十分感激,见面之后当即下马行礼,端王虽然没有下马,世子却翻下马,将他扶了起来。

钟野连声道谢,端王由衷的称赞了他几句,又笑着勉励道:“此番你立下了大功,圣上必会提拔你,往后的路还长,不可轻慢。”

钟野心中十分感激。

因为一路风尘,所以不能直接面圣,须得沐浴更衣后于第二日早朝进宫。

中钟野本要回府去的,但端王世子却没让他回去,而是将他带至自己的别苑,那里一切都是齐全的,下人就有上百名。

这个地方钟野是知道的,当初钱千镒在这里聚众晏饮,钟野曾经硬闯到这里来教训封家兄弟。

如今已经过去好几年了,那两个人只怕都已经投胎轮回了。

钱千镒指着廊下一根柱子上的刀痕笑着说道:“这里我一直没让人修补,如此有趣的事一定要留下印记才好。那时候我和你还不熟,你当时的举动可真把我吓坏了。”

钟野也不禁莞尔:“世子那次并没有找我麻烦,可见您心地十分宽大。”

“可说起来了,你那一次究竟是为什么要揍封大和封二?”钱千镒好奇极了。

“说也无妨,”钟野笑道:“因为那一次他们企图对宜宁不轨。”

“原来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好!钟公爷不愧是条汉子!”钱千镒拍手称赞:“说起宜宁来,也不知道她现在到哪里了。燕八他们倒是隔三差五的写信回来。”

提起这个,两人都不禁黯然。

韦应爵和卫宏安两个孩子不见,卫衣宁和韦兰珊出去寻找,如今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却依然没有找到。

时间越长希望越渺茫,这种苦苦寻觅而不得的痛苦是令人难以承受的。

钟野心中一直牵挂着卫宜宁,尤其是在入京的前一天,他派出去的亲信有两个人回来复命,说他们在寻找卫宜宁的路上受到不明来历人的攻击,只有他们两个逃了回来。

第678章 公爷走了

678

翌日清晨,钟野穿戴整齐,随钱千镒一同进宫。

两个人都骑着马并辔而行,一路上有说有笑。等到了宫门前才都收敛起笑容,恭敬严肃的下了马。

端王有专门的朝房,他们两个就在那屋里等着,等宣了才出去。

金銮殿上文武百官行过礼后,皇上第一件事就是开口叫钟野。

钟野应声站了出来,比众人都高,加上穿戴整齐衣饰鲜明,真是说不出的威猛雄健。

皇上笑着说道:“果然是将门之后!没有令朕失望。这一番征战你居功甚伟,朕绝不会亏待你的。”

钟野自然要说一番谦逊之词,但皇上大袖一挥打断他道:“军国之事唯赏与罚,你治军时不也清楚这一点吗?如今凯旋而归,自然要论功行赏。朕已命人即日起重新修造超勇公府,赐你食邑五百户,并任兵部员外郎之职。且念你征战劳苦,特命休假一月,一月后再去兵部上任即可!”

钟野只能谢主隆恩了。

此外庞博因为功大于过也得了赏赐,命他去洪州任团练。

这个官职并不大,但好在是武官,不管怎么说她都参与过叛变,是不可以赏得太重的,这一点众人心知肚明。

皇上对钟野的赏赐可谓不薄,尤其是在他之前的处罚还剩七年的情况下。

就在钟野获封的第二天,冬瓜像往常一样早起开门去清扫门外,却被着实吓了一跳。

这么一大早府门前居然已经停了十几辆车马,都是京城中达官显贵之家的马车。

这些人见到冬瓜都满面笑容的上前招呼,每人手里都拿着一张拜帖,显然是来求见钟野的。

即便憨直如冬瓜,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叹息一声“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想当初他家公爷穷困潦倒之时,何曾有人如此恭敬热情的请求相见?

而如今一旦得了皇上的垂青,就立时车马盈门,纷纷求见了。

冬瓜看着这些人,有些无可奈何的说:“各位请回去吧!别挡着我扫地。”

众人见他如此,以为他是在故意拿情,于是纷纷的掏出金银来贿赂他,说道:“您就帮帮忙,把这拜帖交到公爷面前,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大家彼此行个方便。”

冬瓜想起葫芦对他的嘱咐,对这些金银视而不见,直通通的说道:“快把你们的银子拿回去吧,我是绝不会收的,这拜帖我也没法儿给你们送进去,因为我们公爷根本就没在家,你们还是一个月后再来吧。”

听他如此说,那些人当然不相信,还以为冬瓜觉得他们给的贿赂少了,因此又加了倍。

他们觉得钟野昨天刚刚受封,他们一大早就堵到了门口,钟公爷怎么可能不在府里?!

他们受了主子的差遣,要是连这点事都办不好回去之后自然要被训斥,甚至可能从此就失了欢心。

“公爷真的没在家,”冬瓜无奈的说道:“他昨天就出城去了,只怕一时半会回不来。不信的话你们随着我进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这些人见她说的不像是假话,只好无可奈何的回去了。

却又忍不住腹诽钟野行事未免太乖张。

以前的钟漫郎随性散漫还算有情可原,毕竟她不在朝中任职,和朝中官员们并无往来。

而今时不同往日,他已然是咸鱼翻了身,踏入朝堂了,这时候正是该和达官显贵们建立交际的好时机,他却莫名其妙的出城去了,这叫怎么一回事?!

还真以为平了一次叛就能高枕无忧了吗?这也未免太小瞧官场了。

冬瓜的确没有撒谎,钟野昨天下朝之后回到家里简单收拾了行李就直接出城去了,冬瓜其实知道他是去做什么的,只是不好对外人讲。

虽然表面上看钟野没什么,但其实他担忧卫宜宁已经快担忧得发疯了。

在他看来,那些劫走卫宏安的人目的十分险恶,他们故意在引诱卫宜宁上钩。

可因为诱饵是卫宏安,卫宜宁爱弟心切,即便知道有诈也会义无反顾的追上去。

再加上自己派出去的人中了埋伏,钟野越发肯定这事情不简单,对方极有可能对卫宜宁已经起了杀心。

所谓关心则乱,卫宏安遇险让卫宜宁方寸大乱,而且他对卫宜宁又何尝不是如此。

一想到她有危险,钟野就心慌的不行。又何况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他真是担心自己来不及。

所以进朝听封之后,他一刻也不敢停留。

至于什么结交往来,钟野根本都没时间去想。

他一路向北,沿途打听着卫宜宁的走向,因为他的坐骑五花马是一匹千里良驹,钟野骑术又精湛,所以尽管积雪未融,一样可以日行八百。

因此不出三天他就来到了桑花镇,拿出卫宜宁的画像请人辨认。

稍作休整之后,又骑上马继续赶路,他从不找客栈住下,困了就在马上休息片刻。

就这样日夜兼程的追赶,来到青城的时候,有人告诉他说卫宜宁半个月前曾来过这里。

钟野暗中计算行程,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三四天之后他就能追上卫宜宁了。

“宜宁,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等着我。”钟野每天在心里重复最多的就是这句话。

他能忍得住寂寞,受得了嘲讽,却唯独害怕失去卫宜宁。

那个安安静静笑容温柔的女孩子是他心上的明月光----圆满光华不磨镜,挂在青天是我心。

他还记得去年夏夜里守在卫宜宁的屋顶,两个人一起静静的赏月,轻声细语的谈心,以及一起吟诵这句诗的光景。

钟野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圆月,已经二月十五了,夜风凄冷,更送来远处狼群的嚎叫,这样的路途连大男人都会觉得胆寒。卫宜宁一个女流之辈却独自行进千里,其他人或许会赞叹,而钟野却只会心疼。

他当然也知道卫宜宁生性沉静勇毅,不是寻常的闺阁弱质女流,可他心里就是觉得卫宜宁是个需要人呵护的女娃娃。

要像稀世明珠那样珍重捧在手心里才可以。

第679章 对不起,姐姐来晚了

679

塞外黄云低垂,和地上的枯草连成一片,残留的积雪已经风化成冰,匍匐在荒野上,极目四望,空无人迹。

卫宜宁勒马于高岗,嘴唇紧抿。她在这里寻觅已经快两天了,还没见到卫宏安以及挟持他的人。

当地牧民称这里为狼原,因为常有狼群出没,他们平时放牧都不到这里来。

听说卫宜宁要到这地方,他们都连连摆手,使劲劝她千万不要。

这个地方就算是最有经验的老猎人都不敢独自闯入,又何况是卫宜宁这样年少俊俏的小公子呢。

但卫宜宁还是义无反顾的来了,不是她托大,而是别无选择。

她从当地牧民那里买了几只健壮的猎犬,两把沉重的猎刀,又准备了弓箭和足够的火折,这些都是用来对付狼群的。

那两个人一路挟持着卫宏安向北,最终来到这荒僻之处,他们要对弟弟做什么,卫宜宁简直不敢往下想。

卫宜宁的坐骑在青城的时候换了一匹耐力好的草原马,如今连续几日的跋涉令它已经很疲惫了。

卫宜宁下了马,让马儿吃些干草,又从背囊里拿了些肉干吃,那些猎犬不用喂,它们自己会在荒原上逮野兔野鼠吃,甚至还会把自己捕到的猎物叼给主人。

其实她也累,可整个人的精神始终绷紧着,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休息了片刻,她牵起马又翻过了一座小山。

这时已经接近黄昏,天色越发昏暗,远远的能看见狼群在游荡,见到卫宜宁后,有几只狼停了下来,静静的观望。

但是卫宜宁身边跟着的猎犬让它们不敢贸然靠近,可也不会轻易放弃。

卫宜宁转了个方向,看到有一群狼在撕扯着什么,虽然隔得远,却让她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她快速的上马,挥了两下马鞭,朝那个方向奔了过去,猎犬轻吠着紧跟在马后。

夕阳已经大半沉到了地面之下,最后的余晖将原野染成一片残红,像血。

卫宜宁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已经停止了,像是谁扼住了她的脖子,让她觉得窒息和绝望,甚至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好像只是一瞬,又好像过了一百年,卫宜宁的头脑中一片空白,心像是被塞满了千年寒冰,冷到麻木甚至连痛都觉察不到。

在她眼前几只狼在撕扯着一个孩子的尸体,尽管早已残缺不全,但卫宜宁还是能从破损的布片看出那是卫宏安的衣裳,是她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

饿极了的狼叼着已经露出白骨的上半身,一遍发出威胁的狺狺声,它的脚边垂着一只小小的断手,那上头满是血污和伤口,被啃食得残破不堪,可以想象不久前是怎样在凶恶的狼口被争来夺去。

卫宜宁的牙咬得死死的,全身都在颤抖。可她握着弓箭的手还是那样的稳,甚至超越了平时。

一箭射出,那只叼着尸骨的狼倒了下去,其余的狼察觉到了危险,可还有贪婪成性的冲上去夺过残尸企图逃跑。

卫宜宁哪里肯让,又是一箭射了过去。

那几只猎狗立刻明白了主人的意图,全部冲上去和狼群撕咬。

此时的卫宜宁已经完全不像一个活人,她迅捷的下马抽刀,鬼魅一般冲进狼群,手起刀落,周身一片寒光闪烁。

狼群发出嚎叫,远处的其他狼群立刻回应。

卫宜宁知道这是狼群在求救,它们也会搬救兵。

她知道在这种情形之下想要平安就得快速离开,因为不断会有狼群涌过来。

如果只是路过,那么狼群慑于自己有武器和猎狗可能还不会上前,但冲突既起,便只剩下你死我活了。

可她不想走,因为她已经心痛得发了狂,安危于她而言没有分别,她只想杀戮,又想到即便是杀戮也换不回弟弟,就变得更加绝望欲死。

终于这里的十几只狼都倒在了地上,那几只猎狗也都不同程度地受了伤,有两只肚子被撕开,眼看就活不了了。

卫宜宁的马也被狼咬伤,倒在地上惊恐地大声嘶叫着。

而这时天已经黑了下来,日落北风起,呼啸的风声夹杂着狼嚎,一并朝卫宜宁靠近。

卫宜宁燃起一只火把,将地上的尸骨聚拢在一起,她没有泪水,因为她的血液都已经被哀恸冰冻住了。

“宏安,对不起,姐姐来晚了。”卫宜宁的声音轻得一出口就被风吹散,她僵硬地跪在地上,然后俯下身将那些零碎的尸骨抱进怀里,之后就像她也死了一样,静静地匍匐着一动不动。

远处的山头上,乱石堆的后面有两个人在朝这边观望。

“还用得着咱们出手吗?”其中一个问另一个。

“你觉得还用得着吗?”另一个冷笑着说:“让她去陪那个小鬼吧!否则岂不是太孤单。”

“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那些狼眼睛都饿绿了,今天正好可以饱餐一顿,还得谢谢咱们。”那个人有些惋惜的说:“其实那丫头细皮嫩肉的,滋味一定不错。可惜刺儿太扎手,白便宜这些畜生了!”

“你就不要有那些非分之想了,她可不是一般的女子。为了弄死她上头费了多少力气?我劝你还是安分些,不要节外生枝了。”另一个正色告诫道。

“我不过是过过嘴瘾罢了,你当我真有那么大胆子吗?坏了主子的事我怕是不想活了。”这个笑道:“咱们快回去复命吧。”

“再等等,确定她死了之后咱们再走。”另一个还不放心:“最好拿个信物回去,也好叫管事的说咱们会办事。”

“天黑了,这里的狼群越来越多,再不走咱们只怕就走不出去了。”这个有些担心的望着四周说:“要拿信物,咱们明天白天再到这里来就是。放心吧,这么多头狼她逃不出去的。”

“可我还是不放心。”另一个坚持道。

“你也太小心了,她刚刚已经受了伤,再说她的马也走不了了,猎狗只剩下两条,无论如何也无法逃出生天了,难道你要在这里陪着她喂狼不成?”

“那好,咱们就明天再来。”另一个终于被说动了:“料她也不可能命大到这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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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0章 把我藏起来

680

钟野出京已经半个月了,他一路追随着卫宜宁的踪迹来到了塞外。

这地方的人都过着游牧生活,没有固定居所,想要打听卫宜宁的下落自然就比较困难了。

好在钟野不是第一次来塞外,经过几番查访,也基本上确定了卫宜宁的大致方向。

他知道这里十分危险,所以不敢有丝毫耽搁。

每到一处高地就会站在马背上远眺,却只看到莽莽荒原,并没有卫宜宁的影子。

钟野当然焦躁,怨气无处发泄便都发泄到狼群身上,那些与他遭遇的狼群算是遭了殃,除了几只跑得快的侥幸逃命,其余的都横尸荒野。

这天他已经来到草原腹地,这里的一位牧民说几天前曾有一个少年公子从他这里买了几条猎犬,然后往狼原去了。

钟野问清了方向,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跨上马就走。

他来到狼原的时候已经过了正午,只见一大片焦糊了的土地上倒着不少被烧焦了的尸体,有马有狗还有狼,被啃食得残缺不全,其间还散落着零星的几块人骨。

钟野不觉目眩,眼前的场景令他心胆俱裂。

“宜宁------!!!”钟野放声大叫:“你在哪里?!”

回答他的只有呼呼的风声。

“我要杀了你们!”钟野在马上癫狂大叫,虽然没有亲见,可也能推测得出卫宜宁在这里和狼群有过一场恶战。

最后不得已放了火。

钟野顿时觉得自己这一路杀狼杀的太少了,这些畜生就该一个不留!

远处的几头狼探头探脑的望向这边,钟野眯起了眼睛,下一刻离弦之箭般猛地冲了过去。

可怜那几只狼片刻便身首异处,死的不明不白,只有一只胆小的跑远了。

钟野纵马追了上去,跟着那只狼跑过了一座山,准备动手的时候却看到远处有两个黑点。他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那是一个人和一条狗。

钟野看到卫宜宁的时候,她身上只穿着夹棉袍子,外头的大毛衣裳不知哪去了。浑身满是伤痕,狼狈不堪,血迹斑斑的手上握着他送的玄铁匕首。

原本清澈的双眼,此刻布满了血丝,唇焦发乱摇摇欲坠。

“宜宁……”钟野滚鞍下马来到她面前,甚至不敢大声叫她,因为此时的卫宜宁是那样虚弱,好像一触就碎的瓷娃娃。

卫宜宁的精神已经恍惚了,为了假死骗过那些人,她真的是在鬼门关转了一遭。

那天如果不是她剖开马腹藏在其中,不被狼群咬死也会被火烧死。

幸而草原上有一具无名尸体,虽然已经被狼群啃得残破不堪,但穿上她的外衣扔在火堆里,被烧焦之后应该可以蒙混过关。

可卫宜宁也已经精疲力尽了,如果不是还有一只忠心的猎犬跟着她,此时的她只怕也葬身狼腹了。

“钟公爷……”卫宜宁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之所以钟野会出现在她的面前,是因为以往自己每次遇到危险的时候都有他挡在前面。

“宜宁别怕,我来了。”钟野上前将卫宜宁抱在怀里,心疼得喘不过气。

卫宜宁咧嘴笑了一下,干燥的嘴唇上立刻渗出了血,她眼前一片白光,这是晕厥的前兆。

“钟公爷……把我……藏起来……要藏好……”卫宜宁低喃,之后就昏死过去。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钟野知道得尽快离开这里。

他解开衣襟将卫宜宁裹进怀里,他的身材是那样高大,又有披风护着,骑在马上根本不会有人发现他怀里还揣了个人。

钟野将那只忠犬也放到了背上的褡裢里,走了两百多里路才找到一户牧民住处。

这里的人都热情好客,主动让出一间毡房来给钟野住,女主人还细心地为他准备了热水和晚饭。

钟野顾不上吃饭,先解开衣襟将卫宜宁放在被子上,查看她身上可有受伤过重的地方。

虽然男女有别,且钟野从未想过要冒犯卫宜宁,可如今情况特殊,只好将这些都置之度外。

好在卫宜宁身上的伤口虽多却没有致命的地方,钟野用热水和手巾给她清洗伤口又上了药。

卫宜宁正在发烧,浑身如火炭般烫,整个人意识不清。

钟野给她喂了许多温水,吃了一丸清热解毒的药丸,又用布巾给她擦身,如此一直忙了几个时辰,卫宜宁的体温才稍稍降下来一些。

钟野又给那只狗处理伤口,包扎完毕,洗干净了手再去吃已经凉掉的饭菜。

这一夜卫宜宁睡得很不安稳,虽然昏迷不醒但却总是惊悸,她手里的匕首钟野已经收起来了,怕她误伤到自己。

可卫宜宁在他怀里的时候本能地将他一直揣在怀里的小木人握在了手上,并且抓的死紧,无论如何也不松手。

钟野没办法,只好让她握着。

“宏安……”卫宜宁痛苦地呓语:“宏安……”

每当这时候钟野就会轻轻拍她的后背来安抚,卫宜宁缩成一团,无助地伤心着。

卫宜宁这个样子让钟野想起第一面见她时,蜷缩在望春山的墓穴里给父母暖墓坑的样子,那时候的她也是这么的无助可怜。

钟野把她揽进怀里,让她枕在自己的胸口上,夜里的毡房也不暖和,钟野就用自己的体温给卫宜宁取暖。

一夜过去,卫宜宁还在昏睡,钟野伸手试了试她的额头,已经没有那么烫了。

他记得卫宜宁昏倒前告诉自己要将她藏好,所以也不让毡房的主人知道卫宜宁的存在。

还像昨天来时那样重新又把卫宜宁裹进怀里,外头罩着披风。

他刚收拾好,主人就在外面问他起来没有,该吃早饭了。

钟野在这里用过了早饭后,殷勤地道谢,要拿出银子来作为回报,但是被主人家生气地拒绝了,草原上的牧民热情好客,是绝对不会说客人钱财的,钟野当然也知道,所以也并没有勉强。告别主人骑上马,继续往京城的方向出发。

他的假期还有半个月,得在结束前回到京城。

而卫宜宁也得跟着他回去,无论是他还是卫宜宁都恩怨分明,卫宏安的仇要加倍清算才可以。

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要把卫宜宁的身体调养好,她一直昏迷不醒,或许是本能的不想醒来。

现实太痛苦,她承受不住。

第681章 恸

681

难得的晴天,风也很轻。

广袤的原野上五花马在踽踽独行,天地苍茫,钟野的心情也很沉重。

路上他找了个地方把卫宜宁带着的零散尸骨烧化了,装进一个小小的磁坛里。

这些尸骨如果不尽快处理就会腐烂发臭,况且他们也不可能就这样带着回京,总要处理一下才行。

卫宜宁昏睡了一天一夜之后,终于睁开了眼,她刚一睁眼,钟野就察觉到了。

轻轻解开衣襟,用手给她遮住日光。

卫宜宁神情还很恍惚,那茫然无措的样子和平日里判若两人。

钟野低头,心疼地摸摸她的头道:“宜宁乖。”

卫宜宁很虚弱,但她还是挣扎着坐直了身体。

“肚子饿不饿?”钟野轻声问:“我们去前面弄些吃的。”

“宏安……”她叫着弟弟的名字,却终究没有勇气把话说完。

但钟野却明白,把那只小小的瓷坛递给了她,卫宜宁没有去接,她似乎呆住了。

钟野就那么擎着,也不催促,他知道卫宜宁到现在也不愿意相信。

过了好一会儿,一滴大大的泪水啪嗒一声落在钟野的手背上,紧接着一滴又一滴,像碎落的珠帘噼里啪啦地散落,砸得钟野手疼心更疼,他从未见过如此晶莹又沉重的眼泪。

卫宜宁艰难地开口:“他那么小又那么懂事可人疼,为什么会这样?!”

只问了这一句就再也忍不住,双手抱住那只小小瓷坛,扑进钟野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钟野的心像被放在火上煎,他也忍不住湿了眼眶。卫宏安是他的徒弟,就算不是因为卫宜宁,也足以令钟野惋惜心痛。

卫宜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心里的悲伤却没有得到丝毫的纾解。

有些伤痛,安慰劝解可以释怀,可太深的伤,劝慰的话还没说出口,自己就觉得苍白无力,又怎能用来劝解当事人呢?

所以钟野什么都不说,只是用他的大手轻轻的给卫宜宁顺气,帮她擦去脸上的狼藉的泪水,一遍又一遍。

太阳从东慢慢滑向了西,起风了,钟野用披风裹住卫宜宁。

那只狗一直跟在马后,听见卫宜宁哭急得在地上转来转去。

卫宜宁哭得太狠了,以至于声音嘶哑,眼泪都哭干了。

她还病着,又连着几天没进食,到后来实在体力不支,在钟野怀里又昏睡过去,但双手紧紧抱着骨灰坛,说什么也不松开。

钟野一手揽着她,一手握着缰绳,他知道卫宜宁一定还会难过很久,可是如果让她存在心里,还不如发泄出来。

反正他们还有将近半个月的时间,这些日子卫宜宁可以哭,可以喊,但回到京城以后就不行了。

钟野又给卫宜宁喂了些水吃了清热的药,避开人多的地方,不想有人看到卫宜宁。

虽然卫宜宁没有跟他详细的说,但钟野明白她的打算。

卫宜宁想要诈死,然后秘密回京。

所以这一路上钟野都万分小心,绝不肯让卫宜宁暴露。

这天钟野来到一处小镇,马蹄踏在石板路上哒哒的响。临街有一家私塾,儿童琅琅的读书声像鸟儿一样从檐下飞出来。

不一会儿钟野觉察到胸口一片温湿,他知道卫宜宁哭了,那些孩子读书的声音让她想起了弟弟。

钟野隔着衣服轻轻的拍了拍,像哄孩子一样。

曲江头。

南下的韦兰珊跪坐在江边,绝望的看着匆匆江水,满面泪痕。

几个渔人乘着船正在打捞江上的浮尸,那是一具小孩子的尸体,因为在水里泡的久了,已经浮肿。

又被水里的鱼虾吃咬得面目全非,可谓惨不忍睹。

和她同来的燕云堂在一旁扶着她,一面温言安慰道:“你先别急,这多半不是应爵。”

韦兰珊却不回答他,眼睛紧紧地盯着水面,她只觉得自己四肢冰凉,尽管如今的南方已经春暖花开了。

“公子、小姐,要不是看在你们给的价码高,我们可不接这差事。”船上的一个渔民说:“淹死的小鬼最难缠,都说谁打捞上他们,他们就会阴魂不散地缠着谁。”

“老三你就别啰嗦啦,既然已经接了这活儿,还有什么好说的?”旁边另一个年长的渔民说:“人家给的钱足够你一辈子在岸上待着了。”

尸体被打捞上来,摆到了韦兰珊面前,气味十分难闻,样子更加恐怖。

无论如何也不能同灵秀俊俏的韦应爵联系起来,可当韦兰珊的目光落在那尸体脖子上的时候,直接昏厥过去了。

那是韦应爵自幼戴着的平安玉,韦兰珊一眼就能认出来。

燕云堂见她的反应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们跋涉千里,却只找到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太清楚韦兰珊的性格,出了这样的事,她一定会万分自责。

果然等到韦兰珊悠悠转醒之后,就要跳江自尽。

她实在无颜回去见家人,韦家只剩这一棵根苗,却还是夭折了。

燕云堂死死地抱住她,韦兰珊发疯似的又踢又咬。

“你放手,不准拦着我!”韦兰珊哭道:“我要下去陪他!”

燕云堂任她踢打,手却半点不松:“兰珊你听我说!你不能就这么死了,咱们得为应爵报仇!”

一句话让韦兰珊冷静下来,她不再挣扎了:“对,要报仇!要让他们给应爵偿命!等做完这些我再去死也不迟,省得到下边跟父王母妃没法交代。”

接下来韦兰珊一边哭着一边收殮尸体,这个样子装棺材里带走也不合适,只好找个地方烧化了,将骨灰带回去。

“兰珊,这件事情我一定会追查到底的。”燕云堂郑重的承诺道:“我必要那些害应爵的人十倍百倍偿还!”

韦兰珊的流着泪,将骨灰抱在怀里,脑子里全是韦应爵从小到大的样子,虽然古古怪怪的,可又那么招人喜欢。

还记得她每次看到自己喜欢吃的点心时,都不会主动上前去拿,只是微微鼓着两腮一直盯着盘子看。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故意捏起块点心放进嘴里细嚼慢咽,再偷偷观察韦应爵没什么表情的小脸。

只要他闪现出一点点的委屈,自己就会往他嘴里塞一块点心,看到他墨玉似的眼睛里闪现一丝快活的神气,就觉得十分满足。

而如今,这样的情形再也不会有了。

第682章 回府

682

卫宜宁只是撕心裂肺的哭了那么一次,以后再流泪总是无声。

钟野带着她赶在月底前进了京,为免麻烦,特意等到天黑了才进城。

饶是如此,一路上还是有许多人拦在钟野马前请安问好。

钟野因为怀里藏着卫宜宁,所以并不下马,只是在马上点头应答而已。

有的人难免觉得钟野倨傲,背地议论道:“果真是官升脾气涨了。”

不过一月光景,再回超勇公府,钟野自己几乎认不得了。

整座府邸焕然一新,端王府送来几十个仆人,进进出出的,和往日的冷清大不相同。尽管天色很暗,却依旧遮不住这里的富丽与热闹。

守门的家丁见了钟野,忙上前请了安,又对府里大声叫道:“公爷回府了!”

府里头的人呼啦一声,全都跑出来迎接。

无论是之前的清贫还是如今的富贵,钟野都安之若素。

“以后我的院子只准冬瓜和葫芦两个人进,其余的人一概不许。”钟野吩咐道:“在这府里只需各司其职就好。”

作为下人自然是主子如何吩咐他们如何行事,所以当即都答应了是。

冬瓜和葫芦两个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自然知道钟野这次出去是寻卫宜宁的,可看公爷的神色似乎不是太高兴,只怕有什么事发生。

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多问,就跟在钟野身后。

进了正院,冬瓜刚要开口说话,钟野就吩咐道:“叫厨房准备晚饭,要有清淡的粥汤。还要准备洗澡水,要香汤,偏热一些。一会儿都送进来。”

钟野说完就进屋去了,还随手把门给关上了。

“这……”冬瓜眨巴了几下眼睛小声地对葫芦说:“咱们公爷出去一趟怎么转性了?又要香汤沐浴,又要吃粥,他往常可是最讨厌吃稀的了。”

“哪儿那么多废话,叫你做什么就快些去做好了。”葫芦给了他一个白眼,施施然转身出去了。

冬瓜咕哝了两句也紧随其后,他们福利原本只有他和葫芦两个仆人,如今钟野得了实职受了封赏,府里的仆人也就多了起来,又是丫鬟又是婆子又是小厮的。葫芦自然而然就做起了大管家,冬瓜没觉得有丝毫不妥,反正就他们三个人的时候,这个家也是葫芦说了算。

如今超勇公府的厨房也今非昔比,架子上放满了是新鲜的菜蔬,光案板就摆了一溜,各样道具擦的雪亮,成套的盘子碗盏,筷子都是乌木的。

不过就算再怎么变样,钟野的饭食也得葫芦亲自操刀,烧火的也还是冬瓜。

烧洗澡水的活儿就交给府里两个稳重又勤快干净的女仆去做了,这些日子葫芦早把府里的下人脾气都摸透了,所以人人各司其职,哪怕钟野不在家,也都有条不紊的。

很快晚饭就做好了,冬瓜用一个大托盘盛着,送到了中冶钟野的房间。

他本想站在那里伺候钟野吃饭的,结果又被赶了出来。

冬瓜心里越觉得奇怪。

“宜宁,这一路你都没有好好的吃东西,你一向喜欢葫芦做的饭菜,多少吃一些好不好?”钟野亲手把一碗粥放到卫宜宁面前,像哄孩子一样哄着她。

米粥温甜的香气扑到卫宜宁的脸上,把她的眼泪几乎都要蒸出来。

“公爷,我知道自己应该好好吃饭,你不必担心我,”卫宜宁压抑着心中的悲痛说:“我不会一直消沉下去的。”

她这么隐忍坚强,只会让钟野更加心疼,却也欣慰,卫宜宁一直都那么懂事克制,这样的秉性在女子身上其实很少见。

只是卫宜宁吃的很慢很慢,因为她实在没什么胃口。

等到吃完了饭,洗澡水也已经抬来了。

安置好后钟野让卫宜宁洗浴,而他则到院子里去站着。

钟野所住的屋子如今已经焕然一新,里面有个小套间,以前四壁空空,如今也放上了床帐家具,卫宜宁就住在这间。

“公爷您怎么不洗浴?那水过一会儿可就冷了。”冬瓜走过来说。

“宜宁在里头,”钟野没有继续隐瞒下去,况且对这两个忠仆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再过两天他就要上任履职,家里总得有人照顾卫宜宁:“她心绪很不好,要在这里住些日子,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

“五姑娘……”冬瓜一听立刻瞪圆了眼睛:“他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没看见?这一次又是翻墙吗?”

钟野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公爷,那我去给五姑娘准备两身替换的衣裳吧。”葫芦说着拉着冬瓜就往外走。

“哎,你拽我做什么?”冬瓜有些不高兴的说:“你说这五姑娘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我早就说你应该到生肉铺去买个猪头给自己换上,”葫芦的黑眼仁已经彻底不见了:“公爷回来不叫任何人跟着直接回了院子,还把咱们两个关在外头。你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吗?”

“哦,我明白了。五姑娘是先进了公爷的房间,公爷不想她被人发现,所以不让咱们进去。”冬瓜恍然大悟道。

“哼,你当咱们府里还像先前那样吗?”葫芦冷笑道:“现在外面街上人来人往的,府里又这么多的人。五姑娘便是翻墙进来,又怎么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那她是怎么进来的?”冬瓜又懵了。

葫芦恨铁不成钢的叹了一口气,本想不告诉他,可又怕他哪天傻乎乎地当着卫宜宁的面问起,令人难堪,只好小声说道:“应该是被公爷藏在怀里带进来的。”

“啊?!”冬瓜一下子就站住了:“你是说公爷抱……抱着进来的?”

“不然呢?”葫芦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我的天呐!”冬瓜仰头看着天说:“咱们公爷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怕没这么简单。”葫芦又翻了个白眼:“你没听公爷说五姑娘心绪不佳吗?”

“哦,对呀,公爷确实这么说了。”冬瓜后知后觉的记起:“那是怎么了?”

“恐怕是出事了。”葫芦叹口气道:“以后见了五姑娘说话千万要小心。”

第683章 弱不胜衣

683

天色未明,钟野就起身上朝去了,他动作很轻,怕吵醒里间的卫宜宁。

他没让任何人伺候,自己穿戴整齐,出门前朝里间望了望,尽管什么也看不见,他不想打扰卫宜宁休息,知道她太疲惫了。

事实上卫宜宁早就醒了,在昏暝中睁大了眼睛望着帐顶。这些日子她一直睡得不安稳,有时候甚至分不清是睡是醒。她身体里有一根弦紧紧地绷着,无论如何也放松不下来。

“等天亮了再请宜宁吃饭,”钟野出门前细心的吩咐葫芦:“还是以清淡为主,免得消化不好。”

“公爷放心吧!”葫芦痛快地答应道:“您刚一上任只怕应酬太多,总不好太不近人情,该来往应酬的只管去,不必太惦记家里。五姑娘有我和冬瓜伺候着绝不会出错就是了。”

“有劳了!”钟野拍了拍葫芦的肩膀道:“不忙的话再给宜宁添两件合身的衣裳。”

“我回头就做,”葫芦道:“一两天就做得了。”

等到钟野出门之后,葫芦找出两块颜色素淡用料考究的衣料来,这些都是御赐的东西,卫宜宁曾在宫里待过,葫芦不想给她用太差的料子。

然后又去小厨房单独给卫宜宁做了早饭,这里没有什么闲散人,可以免掉很多无谓的解释。

早饭做好后,用小巧的食篮装着,葫芦重新返回钟野的院子。

冬瓜正在门口的石阶上坐着,这是葫芦让他做的,省的有人乱闯。

“你回去歇着吧,这儿有我就行了。”葫芦道:“过些时候到外头去买些春笋回来,我记得五姑娘很喜欢吃这个。”

“我现在就去,晚了怕剩下的不新鲜。”冬瓜说完就往外走。

“记住千万别乱说话。”葫芦小声叮嘱。

“你很当我傻?”这下轮到冬瓜翻白眼了。

此时天色已经大明,葫芦在门外以手扣扉轻轻地敲了三下,没听到声音,就等了片刻后才开门走了进去。

然后站在外间,隔着门帘恭敬地请示道:“五姑娘起了吗?简单用些早饭吧!”

里间传来轻声应答,接下来是脚步声。

卫宜宁早就穿戴整齐了,坐在桌边发呆。她最近总是容易走神,有些事想着想着就出神了。

“姑娘要是不愿出来,奴才就把饭菜给您端进去,左右可着您心意来。”葫芦对钟野有些时候都不假词色,但对卫宜宁从来恭敬有加。

“不必了,葫芦大哥,我这就出来。”卫宜宁说着已经掀起了帘子,她从来都是个不端架子的人。

哪怕此时身懒心灰,却依旧不愿给人添麻烦。

葫芦一见卫宜宁就明白钟野为何特意嘱咐自己给她准备两身合身的衣裳了,因为现在的卫宜宁实在太瘦了,已经瘦脱了相。

原本丰润的下颌已经变得尖尖的,一张脸只剩下巴掌大小,脸色苍白,没有了以往的红润。苍白的脸儿越发显得那双眼睛黑而大,眼神却不似以往灵活,黑沉沉的,甚至有点儿吓人。

身上穿的衣服明显肥大很多,这还是葫芦按照印象中的卫宜宁准备的衣裳呢,原本以为大体合身谁想竟然大出这么多。

如果不是确定卫宜宁在这里,他都要怀疑自己能不能一眼就认出她来。

弱不胜衣的卫宜宁轻轻地坐到了桌前,葫芦为她准备的早饭少而精:一碟腐皮包子,一碗蓼红米粥,四样爽脆小菜,外加一碟姜醋。

若是以往,卫宜宁能把这些都吃了。

“姑娘将就着用些吧!”葫芦温言劝道:“或是有什么想要吃的,尽管告诉我,并不费事。”

“这些就很好。”卫宜宁扯了扯嘴角,想要给葫芦一个笑,却发现自己的脸颊僵的不像话。

“那姑娘慢用,我先下去了,”葫芦怕自己在旁边卫宜宁不自在:“待会儿我再过来收拾碗筷。”

葫芦掩门出去,卫宜宁看着桌上精美的菜肴,有些木然地拿起了筷子。

她还是没有食欲,可依然要强迫着自己吃。

卫宏安的事情对她打击太大,以至于她现在已经丧失了味觉,吃什么都味同嚼蜡。

钟野下了朝之后就被钱千镒拉去喝茶,因为这时候离吃午饭还远着呢。

彼此寒暄了几句后,钱千镒切入正题:“你可找到宜宁姐弟俩了?”

钟野摇头:“我一路追寻到塞外也没有找到他们。”

他必须要对钱千镒撒谎,因为倘若走漏了一点风声,那他们这一路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他说不出卫宜宁已经死了的假话,因为那一定会被对方戳穿。钱千镒一直知道他对卫宜宁的心意,倘若说卫宜宁已遭不测,那么他绝不会如此平静。

所以只能说自己没找到。

“唉,兰珥天天在家里也是愁眉不展。又担心两个孩子,又担心出去找孩子的人。”钱千镒摇头叹息道:“前些时候他们还写信回来,如今已经快半个月了,音信皆无。我已经派人出去找了,一路向南,一路向北,希望都没事。”

钟野喝了口茶没说话,虽然现在还不能确定究竟是谁在背后搞鬼。可是劫走韦应爵和卫宏安的必定是同一伙人,卫宏安已遭不测,韦应爵只怕也凶多吉少。

想到这些钟野不禁黯然。

“这两个孩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钱千镒努力振作了精神说道:“你自从获封之后就出京去了,一直没给你摆庆功宴。如今回来了,少不得要聚一聚的。等明天我设宴,请一些平时关系还不错的人来,介绍给你认识。你以后在朝为官,总不能做独行僧。”

“那就有劳世子了,一切都听你的安排。”钟野知道端王父子两个对自己有莫大恩惠,拒绝谁也不能拒绝他们。

又何况人家是真心实意的对自己好,没有不领情的道理。

“再过些日子就是小儿的百日宴了,真希望那个时候大家都回来了,平平安安和和美美的欢聚一堂。”钱千镒轻叹一声道。

钟野侧头望着窗外如烟的柳色,心沉沉的。

第684章 魔障

684

东风袅袅,桃花在枝头开得正艳。

清早城门刚开,一辆青绸马车就进了城,不紧不慢的走着,到了韦家门前停住。

车帘一挑,韦兰珊在丫鬟的搀扶下从车上下来,丫鬟上前轻轻的叫门。

门开了,开门的人见到韦兰珊回来,刚要招呼却被二小姐用眼神止住了:“悄声,别惊动了人。”

韦兰珊面容冷清,声音也冷冷的。

守门人连忙点头,等韦兰珊进了门连忙将门又重新关上。

大约一刻钟后,韦家人都集中到了先老王妃住的屋子里。

门窗关的严严的,外头是府里最忠心的几个仆人守着。

韦兰珊面容清减了许多,显得更高挑了,韦家姊妹中她原本就是最高的。

其他几个姐妹都觉得心疼,不敢直接问韦应爵的事,只问:“八公子也跟着回来了么?”

“我们在城门口分开的,”韦兰珊如实道:“昨日还遇上了世子派去的人,我们一起进的城。”

韦兰珊回答完,屋子里的空气似乎都凝住了,一时间都不知说什么好,最终还是韦兰珊主动开了口。

“应爵找到了,只是我没有办法把他好好的带回来,”韦兰珊环视了一周,艰难的说道,每个字都像有千斤重,坠得她几乎要瘫倒:“在曲江边我原本想要随他去的,可转念一想,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就死,总要给他报仇才是,否则无颜去地下见爹娘。”

说着将韦应爵佩戴的平安玉轻轻放在一直抱着的檀木匣子上,匣子里是装骨灰的瓷坛。

韦家的几个姐妹,除了出嫁的韦兰珮和韦兰珥,其余的都在场。

见此情形,无不五内摧伤,顿时哭了起来。七小姐韦兰瑜摇头道:“怎么会这样,我看应爵的面相的确不是长寿之人,可也没想到竟会如此早夭啊!”

“那些东西如何信得?!”韦兰玫哭道:“若都写在相书上,别的还需做什么?直接相了面躺床上等死得了。我说你一天少读些书吧,又不要赶考的。”

她和韦兰瑜是一母所生,因此说话不逢外,更何况正是伤心的时候。

“别说老七了,她只是不愿相信。”韦兰珠哭道:“我也不愿相信,应爵他那么小,怎么就……”

韦家姐妹们手足情深,韦应爵最小又是唯一的男丁,如今惨死在外,这叫姐姐们如何受得了!

“二姐姐,那些害应爵的人……”韦兰琪一边拭泪一边问韦兰珊:“可知道他们究竟是做什么的?是不是受人指使?”

“这些我通不知道,得从头查起。”韦兰珊苦笑道:“我一路寻找打听,只知道那是几两个南方口音的人,其中一个似乎叫什么胡六。”

“宜宁到现在也没有消息,宏安该不会……”韦兰珠欲言又止。

“这件事不要对外说了,尤其要瞒着大姐姐和六妹妹,还有朱太夫人,”韦兰琪说道:“她们若是知道了,只怕会撑不住。”

“那就说没找到吧!”韦兰珊叹息道:“多少还有个念想。”

“我听说钟公爷似乎是回京了,”韦兰珠道:“他不是去寻宜宁了吗?”

“若他找到宜宁了自然会带回来,”韦兰珊叹息道:“只怕没找到。”

“希望宜宁和宏安都平安无事,”韦兰玫道:“阿弥陀佛!”

超勇公府。

钟野蹲在地上,怜爱地看着卫宜宁。

卫宜宁坐在那里,微微低着头,穿着葫芦新给她做的衣裳----蛋青软绸上衣和月白绫裙,头发浓稠似墨,越发显得脸小苍白。

钟野蹲在地上还比她高些,需要勾着头才能看见她的脸。

“是不是闷的无聊?要不我带你到外头转转?”钟野低声问。

“不必,”卫宜宁摇头:“我不觉得闷。”

“不想要出去的话,架上的这些书可以看看。”钟野又说:“笔墨也有,可以写写字,作作画。”

“好。”卫宜宁点头,但明显兴趣寡淡。

“又或者你想做些针线打发时间,可以跟葫芦说,他那里都有的。”钟野把能想到的都说了。

“嗯。”卫宜宁回答的心不在焉,显然她的心思不在这上头。

“你这几天是不是依旧睡得不好?”钟野看到卫宜宁眼下的青痕,明显是睡得不安稳:“要不要吃药调养一下?”

“钟公爷,”卫宜宁闷闷地开口,但是接下来又是长久的沉默。

“怎么了?”钟野好脾气地问她:“你想说什么?”

“宏安……一直不到我梦里来,”卫宜宁深吸一口气,弟弟的名字每说出口一次,就令她痛不可遏:“他是不是在怪我?”

卫宜宁到底没忍住眼泪,她一直自责,无法释怀。

如果当初自己能再警醒些,路上再快一些,是不是就能救下弟弟了?

虽然假设无用,可她还是忍不住要这么想。

钟野心疼地看着她,卫宜宁的两只手紧紧地绞在一起,指甲都白了。

“宜宁,没有人会怪你。”钟野伸出大手温柔又有力地分开卫宜宁的手:“做恶的是那些人,账要算在他们头上。”

“可我现在还没有头绪,”卫宜宁苦恼道:“他们这么做究竟是什么目的?是寻仇还是要借机杀我?应爵呢?是为了掳走宏安下的一招棋,还是也要治他于死地?究竟是什么因才会有这样的果?”

“宜宁,你不要思虑太过,”钟野见卫宜宁神色痛苦,心里很担忧,解劝她道:“有时候一味去想就会入了魔障,你试着放下一点,站远些说不定会看得更清楚。”

卫宜宁当然知道钟野说的有道理,可说到放下又谈何容易!

钟野也不勉强她,对卫宜宁,他总是如父兄般宽厚。

“世子已经派人去找韦家二姑娘了,也派了人去寻你,”钟野又说:“希望这些人能带回一点好消息。”

“公爷,”卫宜宁抬起了头,暗沉沉的大眼睛直看着钟野:“要不,你教我木雕吧!我想亲手雕刻一个宏安。”

钟野会木雕,他曾经送给卫宜宁一只木刻的小马。

“好,我一会儿就教你。”钟野道:“只是刻刀锋利,千万要小心。”

第685章 以疏间亲

685

春风送暖,就连禁宫也变得热闹起来。花朵竞放,杨柳含烟,处处都是美景。

自从有了五皇子,皇上来皇后宫里的时间又少了。又因为前些日子皇上和太子偶然谈起汉朝旧事,父子二人意见相左,皇上没有辩论过太子,气得说他牛心左性。

这事传到皇后耳朵里,不觉心惊肉跳。

肖卿卿这些日子身体好转了许多,来给皇后请安的时候,皇后便说起了这些。

让她平时提醒着太子些:“千万不可大意,说话的时候不要逆着皇上,免得他生气不喜。”

“娘娘不用太担心,君臣父子意见不相同的时候并不少见,太子当时也不过就事论事而已,陛下虽一时生气,但过后也必定会放下。在朝堂上大臣们吵的更厉害呢,这都是常事。”肖卿卿并不觉得这件事有多严重。

皇后见她如此,不由得生起气来,说道:“那也得分分时候,也不看看如今是什么形式。我每日里寝食不安为你们筹划,听说这件事,连着好几天睡不着觉。怎么到了你那里就不算个事了呢?”

肖卿卿连忙安抚道:“儿媳当然明白娘娘的苦心,也是怕您思虑太过了。”

“我也是白操心,”皇后淡淡道:“你是名门之后,见识自然比我要高。太子虽然是我儿子,可更是你丈夫。但是你们做到心中有数,我没什么好说的。”

肖卿卿听了皇后的话,连忙站起身,脸涨得通红。

皇后的话说的已经很重了,她担待不起,刚要好言好语解释,陈淑妃来了,她便只好打住不说。

对陈淑妃见过礼,淑妃笑道:“天气暖了,太子妃的气色也好起来了。又找御医看过了没?你年纪轻,悉心调养很快就能恢复的。”

肖卿卿微笑着答道:“多谢淑妃娘娘惦记着,我早就无大碍了。昨儿刚停的药,张太医说不需要再吃了。”

“那就好,那就好,张太医是最稳的,他说好了便一定好了。”陈淑妃是个顶和善的人,在宫中她的人缘最好。

皇后早命宫女给陈淑妃上茶,转过头对着肖卿卿,倒也是和颜悦色的,说道:“你来了也有好些时候了,在长辈面前难免拘束。回你自己宫里去吧,听说你母亲过几日要进宫来看你,记得请她到我这边来叙话,我也许久未见她了,怪想的。”

肖卿卿连忙答应了,行了礼退下。

这里皇后和陈淑妃一边喝茶一边说话,很快就到了午膳时候,陈淑妃告辞,恰好二皇子来了,皇后就留他一起用了午膳。

等到歇过了午觉,处理了几件后宫的事。虞珊就来了。

皇后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见她了,说道:“你这些天在忙什么?怎么一直没见你来?上午的时候淑妃还过来了,在这里说了半天的话。”

“我前些日子有些伤风,所以哪里也没敢去,怕给别人过了病气。”虞珊回答道:“娘娘这些天都好吧?我看您气色不错。”

“好什么呀,一堆烦心事。”皇后叹气说道:“你可听说前些日子太子跟皇上起争执的事了?”

“略有耳闻,不过已经过去好久了吧,皇上的气想必早已经消了。”虞珊道。

“还有更可气的呢!”皇后冷笑道:“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都说五皇子最像皇上。皇上本就偏疼他,如今眼里更没别人了。”

虞珊听了,脸色稍微暗了一下,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便说吧,”皇后道:“太子妃如今还跟没事人似的,弄得我好像小题大做一般。”

皇后一提到这点就觉得心里不痛快。

“皇后娘娘刚才说众人都说五皇子像皇上,那皇上也是这么认为的吗?”虞珊小心问道。

“那还用说,”皇后道:“如今皇上下了朝就直奔翠铭宫,我偶尔过去瞧瞧,哪一次不是见皇上把他抱在怀里头。”

“这个苗头可不太好,”虞山微微皱起了眉头:“也可能是我太多疑了。”

“你且说来听听,多疑不多疑的,总是小心为上。”皇后道。

“我记得读汉书的时候,夫子曾经讲过这么一段:当初汉高祖刘邦本来已经立惠帝为太子,但是后来他宠爱的妃子戚夫人生了赵王如意。高祖爱屋及乌,又说赵王如意像他,惠帝不像他,因此想要废掉惠帝立赵王为太子。”虞珊说道:“所以停了刚才的话难免有些心惊,也是我太胆小了。”

“这么说我的担忧也是应该的了,”皇后顿时觉得自己遇到了知己:“皇上如今有多偏爱五皇子,众人都看在眼里,不需要我多说。只不过才刚出生,连个名字都还没有就封了王,还为他们母子大赦天下。我便是个泥人儿,到此时也忍不住。这一步一步的赶上来,将来要将太子置于何地?!”

“娘娘所虑极是,自古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更何况如今太后已然不在,废与力不过是皇上一句话而已。”虞珊道:“都说母凭子贵,可也少不了子因母显的。”

这一句话又恰好戳中了皇后的痛处,她就是母凭子贵的典型。当初她身份低微,若不是生下了太子,太后一力主张,又怎可能坐上后位?

虞珊见皇后沉默不语,出声道:“其实皇后娘娘也不必太过担心,咱们手里还是有牌可打的,关键是先出哪一张。”

皇后听她如此说,急忙问道:“有什么法子你快说,我如今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听说最近京城南边的谭州匪患严重,朝廷正准备派人前去镇压。我才来的路上远远的看见二皇子,二殿下一向最喜欢弓马枪棒的,不如就让他去向陛下请缨,能够为陛下分忧,还可以显示二殿下的孝心,也说明皇后您教育的好。再者二殿下立了军功回来,在朝堂后宫分量自然就变重了,也能辅佐太子,毕竟上阵亲兄弟。安危也没什么好担心的,随从的将领,怎么会让二皇子伤到一分一毫呢?”

第686章 主动请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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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听虞珊如此说,并没有急着下定论,思考了半天才说:“卯吉的性子燥,我怕他会出错。”

“娘娘考虑的也对,这世上没有万全之策,凡事成败都得有那么几丝偶然在里头,”虞珊的神色并没什么变化,依旧轻言细语道:“我也不敢保证二皇子去了就一定会成功,可如果什么都不做,不成了坐以待毙吗?”

皇后又沉默了半天,思来想去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于是说道:“我再好好想一想吧,带兵不是小事,吉儿的性情又不是很稳重,我得慎重的想一想。”

“如此我就不打扰娘娘了,”虞珊婷婷起身,对着皇后行了礼,便退下去了。

这里皇后左思右想,以至于夜里失眠,第二天听说皇上昨日又赏了曾丽妃许多珍奇玩物,甚至还说要给五皇子修建寝宫。

皇子们在七岁之前都是随着母妃一起住的,七岁以后才单独有自己的寝宫,并且这宫中的寝殿已经很多了,随便收拾出哪处来就好,哪有单独新建的?

皇后于是命人将二皇子请来,对他说道:“你成日里飞鹰走马的,年纪也不小了,不能总是贪玩。我听说如今潭州正闹匪患,不如请命你前去,也能为你父皇分忧,更能显出你的孝心来,总比这么胡闹强。这是我的意思,不知道你怎么想?”

二皇子听了十分高兴,连忙说:“我求之不得呢!就怕父皇不许。”

皇后见他十分乐意,原本有七分担心又放下了三分,柔声道:“可刀剑无眼,母后实在是有些担心……”

“母后大可不必,”二皇子满不在乎道:“不过是些山贼土匪罢了,大字都不识,更别提读兵书了。我又不是孤身前去,岂是他们想伤就能伤的?再者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若真是注定短命,躺在床上睡一觉也能睡死过去。”

“说着说着就不像话了,”皇后嗔道:“什么死呀活呀的,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好,好,好,儿臣不说,”二皇子讨好的说道:“那我稍后就去向父皇请命,母后也记得帮我说些好话。”

“你只要不胡来就是了。”皇后叮嘱二皇子:“成与不成全凭你父皇,我可做不了主。”

二皇子兴冲冲的去了,此时皇上正在上书房批奏折。

“皇上正忙着,要不二殿下过会儿再来?”曲清笑眯眯的说:“您能有什么要紧事啊?”

“曲总管,你可别小瞧我,我真的是有要紧事。”二皇子说道。

“那好吧,您稍等,奴才这就进去禀报。”曲清说着进里头去了。

过了好半天才出来,对着二皇子招手。

二皇子忙不迭地走了进去,向皇上问了安。

“你这时候跑来做什么?有功夫怎么不多读两本书?”皇上看着二皇子问。

二皇子还是很怕皇上的,但想起自己来的目的,便鼓足了勇气说道:“儿臣听说潭州闹匪患,想替父皇分忧,儿臣年纪也不小了,不能整日在宫里无事可做。如今民心思定,都盼着朝廷能派军剿灭匪患,儿臣不才,只想尽一份心。”

“难得你能想到这些,果然是长大懂事了。”皇上不免喟叹:“可带兵打仗,不是嘴上说说,是要真刀真枪厮杀的。你没有丝毫的经验,年纪又轻,朕实在不放心。”

二皇子听皇上如此说自然着急,忙上前一步说道:“父皇,我都二十岁了,不是小孩子了。请您给我一次机会,绝不会辜负您的。”

但皇上还是不答应,二皇子都要急死了。

“你先下去吧,这件事我得慎重考虑。”皇帝一挥手说道:“兵乃国之重器,轻易动不得。如果不得已用兵,主帅也一定要慎重考量之后才能确定。”

二皇子还想说什么,曲清在一旁扯扯他的衣袖说道:“陛下还有许多正事没能处理完二皇子还是先回去吧!”

二皇子没有办法,只好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一整天都闷闷不乐的。

这天皇上来到皇后的寝宫,说起了二皇子的请求。

皇后便试探着问道:“依陛下看吉儿可能行吗?”

“你当剿匪是容易的事吗?”皇上说道:“带兵打仗不是闹着玩,不但所费不赀还会流血死人,如果打赢了还好。若是输了,不但损兵折将,更丢了皇家的脸面。你觉得我会让他去吗?”

皇后心中原本也是有些担心的,可一旦被皇帝拒绝,她又觉得失去了宝贵的机会。

“便是去剿匪,他身边也会有商量的人,多派些经验丰富的副将跟着不就好了。”皇后说道:“吉儿再怎样也是皇子,潭州的百姓知道二皇子亲自带兵前来,不知会有多感激。”

“这事过两天再说吧。”皇上表示不愿多谈:“我饿了,叫他们传膳吧。”

皇后不由觉得若有所失,但也不敢强求,怕引起皇帝的反感。

皇上在她这里用过膳之后就走了,并没有留宿。

依旧去了曾丽妃那里,这时候曾丽妃也刚刚用过了膳,正在那里逗五皇子玩儿。

生育过的曾丽妃,体态并没有变得臃肿,反倒添了几丝成熟风韵,变得更加迷?今儿不是在皇后那里吗??今儿不歇在皇后那里吗?”曾丽妃笑着迎上前给皇帝请安。

皇上一把拉住她说道:“朕已经一整天没看到彘儿和你了,当然要过来了。”

“他今天都很乖呢,就是吐了一次奶。”曾丽妃拉着皇上的手走到床边:“他有些太贪吃了。”

“真是一头小猪。”皇上疼爱地说:“整天就知道吃吃睡睡。”

“他不吃吃睡睡,难道要带兵打仗去吗?”曾丽妃掩口笑道。

“说起带兵打仗,今天卯吉跑到我那里主动请缨,被我赶出去了。”皇上将今天二皇子去上书房的事简短的同曾丽妃说了。

“带兵出征的确有风险,也真难得二皇子一片孝心。”曾丽妃道:“如今天下偶有不定,倘若他真有将才,也的确是皇上之福呀!”

“这么说,你觉得可以让他去?”皇上问。

“臣妾不过随口一说,我不过是个无用的女人,哪里懂得这些军国大事?”曾丽妃抿嘴一笑。

第687章 刁奴

687

傍晚,彩霞满西天。

超勇公府门前来了一辆红油板壁的马车,从车上下来一个人。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白静面皮,两撇八字胡,一双眼睛透着精光。

身上穿着绸缎衣裳,脚上是一双厚底靴子。

看门的认得这人是徐国老府上的管家,自从钟野受封以来,经常会有达官显贵前来拜访,只不过钟野多数时候都不怎么见。

钟府的家丁上前,还没等开口,徐家的管家就一脸和气的笑着说道:“不知公爷可在府中?”

守门的人得过吩咐,说道:“公爷出去了还没回来呢。您有什么事?可以留个话儿,等钟公爷回来我们代为传达。”

那管家笑笑说道:“公爷不在家也无妨,可请府上的管事出来也行。”

守门的不知道他究竟是为了什么事,自己又做不得主,于是便说:“如此劳驾您在这稍等一等,我进去同我们管家说一声。”

“如此就有劳您了,多谢。”徐府的管家朝守门人行了个礼。

这时门里也有几个下人探头探脑的朝外看,这个家丁独自进去报信了。

葫芦彼时正在院子里坐着绣花,守门人走上前说道:“管家,外头有人求见。”

“又是哪家的?”葫芦闲闲地问道。

“是徐国老家的。”守门人说

“徐家派人来做什么?L葫芦翻了个白眼说:“你没告诉他公爷不在家吗?”

“小的当然说了,”看门的连忙说道:“不过他说见您也是一样的,小的总不能说您也不在家。”

“要见我?这可有意思了,那我就去见见吧!”葫芦说着站起身,手里拿着做了一半的针线活,是一方绣兰花的帕子。

葫芦走得很慢,中间又有下人过来回话,他站在那里交待了几句,出来的时候徐家的管家在门口等着,没有半点的不耐烦,主动上前向葫芦行了一礼。

葫芦大喇喇地受了,说道:“不知您找我有什么事儿?”

徐家大管家说道:“我们老爷一直想来拜见钟公爷,知道公爷公务繁忙不得空闲,所以也不便来打搅。又想到公爷身边可能没有得力的人伺候,于是就派在下带了两个伶俐的丫头过来服侍公爷。”

葫芦一直似笑非笑的听着,听到这里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说道:“原来如此!你们老爷想的还真是周到,我们府里的这些人一个个的又懒又滑,全都跟我一个德行。的确该进两个聪明伶俐的新人来。”

“管家说笑了,这不过是我们老爷的一份心意。”徐府的管家笑着说。

说着拍了拍手,车帘掀起从里面下来两个年轻丫鬟,虽然穿的是下人服色,打扮的也不招摇,但光看身条脸盘,就是一等一的美人胚子。

二人携手轻移莲步来到葫芦面前,袅娜下拜,顿时飘过一阵香风。

葫芦旁边的冬瓜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声音之大将两个丫鬟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哎哟,还真是标致得紧。”葫芦说着牵起了这两个女子的手,一边摩挲一边说:“这细皮嫩肉的,指甲又这么长,一看就做不得针线活。原本我还想留在身边做个帮手呢,看来是不成了。”

“葫芦管家说笑了,她们两个知书识字。公爷读书的时候,她们可以在旁边相伴,甚至可以代写书信。”徐府的管家解释道。

葫芦听了直点头,说道:“我们公爷是不怎么读书的,更加没有什么书信往来。不过你们既然好心送来了,我们也不能不收。这样吧,府里现还缺两个种菜的,就让她们留下来种菜好了。冬瓜,你说呢?”

冬瓜本来正在旁边傻笑着听,没想到葫芦点到了他的名字,不由得稍微愣了一下,随即连连点头道:“使得,使得,就叫她们两个陪着我种菜吧!那两畦荠菜也该浇粪了。”

那两个丫鬟立刻露出了嫌恶的表情,她们虽然不是富贵出身,可打小并没吃过苦,也算锦衣玉食养大的,别说让她们做这个活儿了,光是一听就恶心死了。

“葫芦管家可真是风趣。”徐府的管家企图缓解尴尬的气氛:“这两个丫鬟还煲得一手好汤粥,不如……”

谁想他的话还没说完,葫芦突然变了脸色,跳起来将手里的帕子直接甩向他的脸,且大骂道:“你这野鸡下的混帐行子!从下生你就没安好心!弄这两个狐狸精似的东西塞到这里,分明就是想挤我走!然后你好来当这儿的管家!”

徐府的管家被他骂的一头雾水,也不禁恼怒了,说道:“我是替主子办事,况且是出于好意,你这么信口雌黄含血喷人,未免也太过了!”

“你当我是傻子吗?我凭什么能当这府里的管家?还不是因为饭做的好?!”葫芦冷笑道:“如今居然敢大明大白的抢我的饭碗,我哪里有半句好话给你?!告诉你赶紧给我滚,要不然浇菜的那两桶大粪就泼到你身上!”

徐府的管家见葫芦实在是不可理喻,说道:“既如此,我们先走就是!不过这事儿没完,你不过是个管家,说白了就是个奴才头,你有什么好嚣张的?!

葫芦啐了一口,骂道:“你骂你爷爷就等于骂你,我倒比你还好些,不似你这般只做个走狗!实话跟你说,这个家只有我说了算,换成公爷都不行!不信的话一会儿他回来你看着,是他管得着我还是我管得着他?!

正说着恰好钟野骑马回来了,徐府的管家像见了救星一样,急忙扑到钟野马前大吐苦水。一边还不忘把那两个妖冶的丫鬟往钟野跟前推。

钟野一看这形势自然明白怎么回事了,徐国老如今想要拉拢他,只是钟野绝不肯和他同流合污就是了。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做好的饭都要凉了,不知道吗?!”葫芦板着脸对钟野说:“今天你敢把这两个小贱人留下,我就一把火把这院子给烧了。”

钟野眨巴了两下眼睛,果然一句话也没说,直接进府里去了,徐府的管家看得目瞪口呆。

“怎么样,你现在看见了?还以为我是吹牛吗?”葫芦仰着下巴一脸骄矜:“看到没有,爷爷就是做奴才,也得管着主子,你不服就回去试试,看看你主子会不会把你的下半截儿打下来!”

第688章 我要出去

688

钟野直接进了自己的院子,其他下人得过吩咐不敢进去,只有冬瓜乐呵呵的跟在后头。

他手里抱着一盆茉莉花,是钟野从外头带回来的。

这是卫宜宁最喜欢的花,钟野在街上走的时候恰好看到路边有人在卖,于是就下马买了一盆,想带回来给卫宜宁放在她的桌上解闷。

到了台阶下钟野站住了,冬瓜把那盆花交给他,就不再跟着了。

“我进去看看,叫葫芦别吵了,回来做晚饭吧。”钟野对冬瓜说道“马背上有新鲜的奶食,让葫芦整治一盘端过来。”

卫宜宁爱吃奶食,钟野一直都记得。

房间里没有点灯,有些暗暗的。钟野轻声唤了一声卫宜宁的名字,得到了回应。

钟野走进卫宜宁住的里间,把茉莉花放到桌上,清雅的香气。仿佛让屋子里的气氛变得灵动起来,不像之前那么压抑了。

“怎么不点灯呢?这么暗会伤到眼睛的。”钟野说着亲手把灯点燃。

卫宜宁坐在那里雕刻木人,她很聪明,虽然是第一次雕刻,却五官细腻,神态毕肖,只是进展的慢一些,因为她每一刀都刻得慎重无比。

“其实天色还不是很暗,完全看得见的。”卫宜宁弯了弯嘴角,她想笑,可又觉得脸上的肌肉很僵硬。

钟野看卫宜宁的脸色,就知道她还是睡得不好。

“宜宁,不如一会儿我带你到廊下去烤肉。”钟野提议道。

尽管他知道卫宜宁如今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可还是想稍稍能够帮她缓解一些。

卫宜宁整日关在屋子里,其实对她的身心无益。可又不能出这个院子,所以到廊下去已经算是权宜之计。

但卫宜宁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最近肠胃弱,不想吃肉。”

钟野也就不勉强她,看着她手里的木人说道“基本上已经雕完了呢。”

卫宜宁低着头不说话,她正在刻衣襟,卫宏安平素常穿儒生袍,交领系带,卫宜宁一丝不苟地照刻。

“今日朝上,皇上下旨,命二皇子带兵去潭州镇压匪患,”钟野道“这件事你怎么看?”

“谁和二皇子同去的?”卫宜宁听了放下刻刀问。

钟野说了两个人名,都还算正直公正,看不出有什么阴谋。

“我和宫里断联系已经许久了,不知道那里面现在究竟是什么样的状况?单凭这件事也判断不出来。不过如果有人想在这上面做文章,也并不是难事。”卫宜宁道“二皇子又是一个性躁心粗的人,身边最好有足智多谋又忠心的人跟着,可惜拥立皇后的人都是文臣,如果燕七公子在朝中就好了,有他陪同会放心许多。”

“宜宁我看你太累了,晚饭还要等一会儿,要不你歇歇吧。”钟野看着卫宜宁憔悴的面庞实在心疼。

“公爷你也累了一天了,不要总是陪着我,我没事的。”卫宜宁有些歉然的说道“我太不让你省心了。”

“没有,宜宁,你一直都是最懂事的。”钟野说着蹲下身,轻轻摸了摸卫宜宁的头“只要你好好的,就足够了。”

“公爷,我总觉得有些事情被我忽略掉了。”卫宜宁皱着眉头苦苦思索“我最近脑子不好使,想事情特别的慢。”

“你就是不好好休息的缘故,精力不济。”钟野道“别逼自己,好好的睡一觉。”

如今的卫宜宁单薄瘦小,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了。

“也许我的确该好好的睡一觉,也许在梦里有些事情就会想起来了。”卫宜宁带着一丝苦笑“宏安还等着我给他报仇呢!”

钟野见她如此苦撑着,忍不住心疼的将她揽进自己怀里。

从草原回京的这一路,绝大多数时候卫宜宁都是被钟野抱在怀里的,她对钟野无限信任,所以就很顺从地靠在了钟野坚实的胸膛上。

钟野轻轻拍着她的背,就像在哄小孩子。

等他想要让卫宜宁回到床上好好睡的时候,发现卫宜宁已经在他怀里睡着了。

眼下浓重的黑影,清浅舒缓的呼吸,让钟野不忍心惊动。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的让卫宜宁靠在自己怀里,坚持了将近一个时辰。

期间葫芦来送饭,见里外都静悄悄的,也不敢打扰,将饭菜放下就退出去了。

等到卫宜宁悠悠醒来,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在钟野怀里睡着了。

“抱歉,我实在太失态了。”卫宜宁见钟野一直蹲在地上,连忙去扶他。

“睡得好吗?是不是头脑澄明了?”钟野笑着问她。

“公爷,我想出府去。”卫宜宁眼里闪着光“有些事需要我亲自去查证。”

“你要出去?万一暴露了怎么办?”钟野不同意“你要查证什么事我去做。”

“不行,”卫宜宁使劲儿摇头“我不会让别人认出我的,你看我现在瘦了这么多。如果再装成小叫花子,一定没有人认得出来。”

“你还要假扮乞丐?那怎么行?”钟野还是不同意。

“乞丐这个身份好,可以四处乞讨没人怀疑。”卫宜宁道“而且不会有人盯着乞丐仔细看的,算是最稳妥的易容。”

“你现在身体这样差,还要扮乞丐风餐露宿沿街乞讨,万一身体吃不消怎么办?”钟野满是担心。

“现在天气暖和了,如果实在吃不消我会回来的。”卫宜宁很坚决“我怕现在开始已经有些来不及,只能进人事听天命了。”

“宜宁,你真的很倔强。”钟野看着卫宜宁无可奈何。

“我就知道公爷一定会支持我的。”卫宜宁这一次的笑容终于带上了几分甜美。

钟野被她拿捏的死死的,知道如果不让她去追查,她只会更加寝食不安。

“那你什么时候动身?”钟野问。

“就今晚。”卫宜宁道。

钟野怅然若失,勉强打起精神说道“那也要先把饭吃了,一定要吃饱。”

外间桌上放着的饭菜已经凉了,钟野又让葫芦拿下去,重新热了端上来。

卫宜宁端端正正的坐在桌旁,她的手里握着刚刚刻好的小木人。

第689章 新人胜旧人

689

忽忽又过一两个月,已是春深欲残。

昭邑的街道忽然变得异常热闹起来,原来是二皇子得胜回来了。

百姓夹道欢迎,高声欢呼。二皇子骑在马上,肤色明显黑了很多,但意气风发,神情豪迈。

早在这之前,捷报就已经传入宫中。

皇后原本忐忑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地,继而又不免欣慰欣喜。

凤仪宫的下人们也都一个个兴高采烈面有得色,以前他们见到翠铭宫的人都难免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如今可不一样了,二皇子是有军功的人,这让他们的底气更足了。

“二殿下不负众望,真是给娘娘长脸!”白禄满眼是笑的对皇后说:“听说圣上在前朝龙颜大悦着实的夸奖了一番,那些先前有些不服气的大臣们,这次也都改了口风。想来以后再也不敢乱说了,那曾丽妃有五皇子又怎样?不过是个吃奶的娃娃,怎比得上太子和二皇子都能为陛下分忧呢!”

“身为皇子,为皇上分忧这是分内的事,咱们切不可居功自傲。”皇后教训道:“当心被有心之人利用,有功反倒变成过了。”

“是是是,还是娘娘深谋远虑,奴才就是高兴坏了。”白禄连忙轻轻的掌了一下自己的嘴。

皇后虽然嘴上那么说,但心里当然忍不住高兴,就像白禄说的,二皇子立下了军功,只会让太子和皇后在各自的位置上坐得更稳。

曾丽妃固然得宠,但皇上却也应该有一个相对公正的衡量,否则那些朝臣们也不答应。

“说起来这虞姑娘还真是个女诸葛,”白禄忍不住称赞起了虞珊:“这的确是一招妙棋,咱们这一步可算是走对了。”

“是啊,这个主意的确不错。虽然有几分冒险,但也的确有效。”皇后赞许的点着头说:“亏得当时太子妃还到我这里苦苦的劝谏,说什么不妥,风险太大。难道她读书识字的,竟不知道富贵险中求这句话吗?”

当时肖卿卿听说二皇子要率军镇压匪患,当即到皇后这里来,陈说这样做太冒险,要皇后三思及时阻止。

皇后本就对肖卿卿心有芥蒂,见她如此说自然很不高兴,所以想起之前的事还有些不舒服。

“太子妃实在是太谨慎了些,就像之前的卫姑娘一样。”白禄说道:“他们这样的人顶多能够自保,想要主动出击可就太难了。”

“是啊,当年的宜宁也是太过于小心谨慎了,她的确聪明,但偏于保守。”皇后点评道:“虞珊这丫头胆子很大,我以前不喜欢这样的人。可现在看来,真到了危急的时候还非得这样的人不可。”

“娘娘说的极是,都这个时候了,咱们总不能一味任人宰割,我看那曾丽妃得寸进尺得很,若是不狠狠地杀一杀她的气焰,只怕她会生出更多的心思来。”

“好啦,不说她了。”皇后还是很不喜欢提到曾丽妃:“说起宜宁也不知道她有消息了没有?前些天端敏急得跟什么似的,派人四处的找她。”

“奴才恍惚听着还没有找到。卫姑娘是到塞外去寻找她弟弟了,已经好几个月了,音信皆无。奴才看多半是遭遇了不测,否则早就回来了,就算是回不来也应该给家里写封信,报一报平安。”

“唉,真是怪可怜的,这孩子从小就命苦。”皇后忍不住叹息了一声:“想着她最初进宫的时候,我还打算把她给卯吉呢,如今再想起往事真是恍如隔世了。”

“娘娘又何必为她伤感,想当初郡主身边的两个伴读,娘娘一直恩遇有加。可先是韦兰琪不肯效命,后来韦家又故意触犯恤民令,这俨然是不将您放在眼里。卫宜宁虽然出过力,可她也并不是为了效忠您,不过是为了给她父亲平反。实则这两个人都辜负了娘娘的厚望,你又何必还放不下她们呢?”白禄说的头头是道。

“唉,我这一生吃亏就吃亏在太心实。”皇后苦笑着说道:“现在想来,人与人之间除了血脉相连的,其余的都是各有心事。”

“娘娘快别伤感了,想必再过一阵子二殿下就该进宫了。”白禄赶紧捡高兴的话说:“奴才到御膳房叫他们准备一桌席面,皇后今日就在凤仪宫给二殿下接风,皇上是一定会来的。”

“不错,那你就下去准备吧。”皇后的神情果然愉悦起来:“对了,我得想一想赏虞珊什么好。这丫头实在是帮了我大忙。”

“虞姑娘无父无母无家人,在这宫中皇后就是她的亲人了。”白禄道:“她不依仗您依仗谁去。”

“她对我如此忠心,我自然不会薄待她,我这个人一向是不惜回报的。”

皇后说的也是实话,她虽然没有什么城府,但胜在性情柔和,随手施恩。

二皇子在正午时分进了宫,衣裳都来不及换就到凤仪宫来见皇后,彼时太子太子妃都在凤仪宫中。

“虽然才不过一两个月,但卯吉可比以前长大了不少,”太子含笑说道:“如此英姿飒爽,真是有将军的风范。”

“外头可比宫里有趣多了,上阵厮杀也真过瘾。”二皇子一脸的兴奋:“只可惜那些土匪太不禁打了,说实话我还没打够呢!”

“竟说孩子话!”皇后说道:“在你父皇和大臣们面前说话可要谨慎。”

“母后放心,我分得清内外。”二皇子说道。

皇后很是欣慰,但心里也有淡淡的忧伤。二皇子虽然莽撞了些,但自幼身体就好,不像太子,哪样都好,只是身体弱了些,常爱生病。

母子几个刚说了一会儿话,就有宫人进来禀报皇上驾到,众人忙都起身。

皇上明显比平时高兴许多,说道:“都起来吧,不必拘礼了!卯吉这次平定了匪患,造福百姓,匡扶社稷,也算是国家的功臣了。”

“父皇谬赞,儿臣不过尽了绵薄之力,真正的功劳应该是那些奋勇杀敌的军士以及父皇的福泽庇佑。”二皇子恭恭敬敬的说道。

皇后没想到他的二儿子居然还能说出这样得体的话来,不禁又是意外又是高兴。

第690章 盼归

690

如意把一碗药轻轻放在桌上,看着侧躺在床上的朱太夫人,心中一片悲凉。

宏安少爷走失已经快半年了,五姑娘到现在也有将近三个月毫无音信。

老太太先时还自己解劝自己,每天都支撑着,尽可能如常的吃饭睡觉。

可随着时间越长,希望越渺茫,心底越绝望。再加上维家的二姑娘从南方回来了,也没有带回韦应爵,这不免更让老太太灰心。

如意是个伶俐人,私底下察言观色,觉得韦家人应该是知道韦应爵下落的,但显然不想多说。

如此看来,多半是已经遭遇了不测。那宏安少爷只怕也凶多吉少。

五姑娘是最有勇有谋的,可也杳无音讯,不能不令人担忧。

可这些她只能存到心里,对谁都不敢说。

好在五姑娘虽然不在家,却还有桑姨娘管理家中事务,不至于太过混乱。

桑姨娘娘家家境虽然贫寒,但毕竟是读书识字的,在劝人的时候也比一般人要明智。

“老太太睡醒了吧,咱们起来把药吃了。”如意柔声说道,一边上前要把朱太夫人扶起来。

“不吃啦,吃多少药都没用,我这是心病。”朱太夫人哀叹一声,紧跟着又咳嗽了两下。

“心情不好当然伤身,可也的确有些外病,吃上两剂药,身上也松泛些。您可得好好保养,不然五姑娘和宏安少爷回来我们没法交代呀!”如懿说着就伸手去搀朱太夫人。

“叫她们谁来不成,你如今身子重,凡是要小心些,千万不可动力气。”朱太夫人对如意说“再有几个月你就要生了,就挑些轻松的活计做吧。还这么事无巨细的,只会累着。还这么事无巨细的,只会累着。”

如意此时已经有了五个多月的身孕,但她的肚子明显比别人要大一些,众人都说怀的是双生子。

“这不算什么,我娘生我的当天还下洗了一大盆衣裳呢!”如意笑着说,她的脸颊丰润了许多,带着母性的慈祥“不是都说多动生的才快嘛!”

“那也要小心在意,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朱太夫人严肃地说“凡事过犹不及太娇气,当然不行,可太不当回事也是不可。”

“老太太嘱咐的是,我谨记了。”如意抿嘴一笑“求老太太赏奴才脸,把这药喝了吧。这会儿正好,再等就凉了,失了药性。”

朱太夫人又叹了一口气,勉强坐起了身,如意把药端到跟前,老太太喝了。

如意又从旁边端过一碟蜜饯来给朱太夫人过口,怕嘴里留着苦味不舒服。

正在这时卫宜容噔噔噔的跑过来了,她这会儿已经七岁了,比刚回京的时候长大了许多。

她是个很聪明伶俐的孩子,但只听桑姨娘一个人的话。

朱太夫人招手叫她“过来把这碟蜜饯端去吃吧!”

卫宜容多少有些怕朱太夫人,因为朱太夫人近几月心情不好,很少露出笑容。

卫宜容是卫宗镛和柳姨娘所生,朱太夫人对于他们这些人自然是不喜的,但还不至于迁怒到孩子身上。

所以在卫宜宁同她商量能否让桑姨娘和卫宜容住进来的时候,朱太夫人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朱太夫人的性情不是特别随和,但她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桑姨娘于她和卫宜宁都有恩,这一点老太太是不会忘的。

卫宜容捧着蜜饯碟子刚要吃,桑姨娘随后也进来了。

她永远是那么温和有礼,先向朱太夫人请过来安,随后又柔声对卫宜容说“你怎么跑的这样快?一起出的门,你竟比我早到这么久。”

卫宜容的眼睛乌溜溜的,几步跑到桑姨娘跟前,捏起一块儿蜜饯就往她嘴里送。

“这是老太太赏的吧?有没有谢过老太太?”桑姨娘轻声细语的教导卫宜容。

他们两个一起在老凌河熬过了那几年苦日子,早已经胜似亲母女了。

卫宜容从小被人收养在乡下,不怎么懂规矩。再加上胆子大,所以常常做一些出格的事。

包氏把她留在府中,却常常借着教导之名折磨她,只有桑姨娘是真心实意的疼她。

卫宜容听了赶紧转过身,向朱太夫人说道“多谢祖母赏赐。”

“不用有那么多规矩,”朱太夫人摆手道“小孩子活泼些好。”

桑姨娘便坐下和朱太夫人闲话,如意见她来了,心情就放松了许多。

“我刚刚恍惚睡了一觉,还梦见了红宏安,”朱太夫人忍不住擦了擦眼泪“他身上的衣裳可薄了,就站在冰天雪地里。我怎么叫他过来他都不动,我一着急就醒了。”

“老太太是太想宏安少爷了。”桑姨娘说道“人都是这样,想的多了自然就会梦见了。老太太放心,宏安少爷迟早会回来的。”

“唉,我现在都不敢多想。宏安没有消息,宜宁也不往家里来信了。不知道这姐弟两个现在在哪里,有没有受苦?”朱太夫人说起来心中就担忧不止。

“老太太啊,人一生受的苦是有限的。五姑娘他们姐弟两个自幼经历了那么多的艰险,都好好的过来了。往后一定不会有事的,只会顺遂如意。说不定五姑娘现在已经找到了宏安少爷,只是草原上偏僻,常常几百里都见不到一户人家,想要往回捎信更是十分不便。又或者是宜宁姑娘怕走漏了风声,要秘密带宏安少爷回来。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啊!”桑姨娘神情平和坦然,使她说出来的话让人不由得信服。

“是啊,家里人不知道外头人都经历了什么事,也没法判断,胡思乱想的话反倒把自己吓坏了。我也常常这么想,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五丫头他们两个真是经历了不少事,哪一次都叫人心惊胆颤,可最后还不是平平安安的挺过来了。希望他们能早些回来吧!要不然我这把老骨头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他们一面。”朱太夫人说。

“老太太您且长命百岁呢!”桑姨娘笑道“五姑娘姐弟两个将来必将都有一番造化的,您只等着安享富贵吧!”

第691章 突变

691

灵州进贡的金杏和枇杷摆在玛瑙盘子里,一盏刚刚沏好的新茶散着袅袅的雾气。

皇后娘娘心情好,特命人燃气一炉好香,纷蕴宁馨,令人精神舒畅极了。

十几个宫人在旁边侍奉着,内务府的两个管事在地下垂手侍立。

“徐贵妃这阵子一直病着,我倒是有好些日子没见她了。”皇后一边看内务府的账目一边说:“四皇子倒天天过来请安的,贵妃精神不好,也不怎么管他了,我看他举止有些荒疏,想必这阵子都没读书吧?正是贪玩的年纪,没人拘着可不成。”

“皇后娘娘教训的是,奴才回去就跟贵妃娘娘说。”添禧宫的总管太监唯唯诺诺道:“多谢娘娘的这些赏赐。”

“这算不得什么,都是按照惯例给的。”皇后所说的是指内务府新上来的一些衣料,后后宫的妃子们都有,徐贵妃自然有份。

只是往年她得宠的时候,除了按照惯例给的,皇上还会格外多赏她许多。

等到添禧宫的太监离开后,皇后忍不住轻叹,运气这东西还真是此消彼长。

想当初徐贵妃风头正盛,专宠十几年,可现在皇上几乎一个月都不去她那里一趟。

徐贵妃说是生病,多半是觉得脸上无光,不愿出来见人。

这和以往心高气傲的态度比起来,着实令人感慨。

“娘娘也该歇歇了,从用过早膳后一直在忙,反正也没什么着急的事务,慢慢处理也不迟。”白禄一边给皇后捶背一边说。

皇后倒没觉得累,大约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缘故。

一个大宫女过来,将最贵重的一匹衣料托着呈到皇后面前:“这匹缂丝缎子是单独给娘娘留的,内务府两位管家特意拿过来的。”

皇后看了一眼,龙凤团花闪着金色,这样一匹布,得几十个绣娘不眠不休地织上一整年。

“太奢侈了,我穿不惯。”皇后说道:“况且如今天气越发热,更不耐烦穿它。搁起来吧!仔细虫蛀了。”

“那奴婢先放起来,等到秋天的时候再用它给娘娘裁衣。”大宫女说道。

“取一半给郡主送过去吧!”皇后又说:“这丫头最近心情不好,拿东西哄哄她吧!”

皇后对端敏郡主的确没的说,一直像疼自己的女儿一般。

宫女答应一声,下去了。

白禄说道:“娘娘,奴才想起来昨日三皇子宫里的人走过来说三皇子病得越发厉害了,问要不要准备棺木。”

“你抽空去看看,若是真的病重了就准备吧!不要临期忙乱。”皇后吩咐道。

三皇子得病,皇后明知其中有蹊跷也不彻查,皇上自然也不会仔细过问。三皇子像是这后宫中被人遗忘的幽灵,只有肖卿卿偶尔会派人照顾他。

但因为皇后不喜,也不敢去得太频繁。

皇后觉得自己做的并不过分,当初三皇子居心不良,屡次暗算自己,如今留他自生自灭,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何况又不是她害他病的。

“那奴才过午去看看吧,说句不中听的,也不过是早早晚晚的事。”白禄道:“便是如今准备了也没什么,就算是冲喜了。”

皇后听了点点头,刚要说话,一个小太监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匆匆忙忙行了个礼,一派惊慌失措。

“你是撞客着了吗?这么没规矩!”这小太监是白禄的徒弟,见他如此仓皇,白禄当然要训斥。

“不好了,娘娘!不好了,总管!”小太监跪在地上,像只受了惊的小老鼠,他平时挺伶俐的,今天也不知怎么了。

“胡说些什么?!”白禄见皇后的脸色暗了下来,连忙骂自己的徒弟:“有什么不好的?!有事慢慢回。”

“奴才不敢乱说,是真的!刚才二皇子被人从寝宫带走了,听说有人检举二殿下在潭州剿匪期间杀流民冒功,使得许多百姓无辜惨死。如今潭州的上万百姓步行来京城告状,这事被圣上知道了,命人把二殿下带过去问话。。”小太监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的把话说完了。

白禄都听傻了,皇后猛地站起来,问道:“怎么会这样?!一定是有人诬赖!当时跟着二皇子一同去潭州的孙刚和刘远志呢?”

“这个奴才就不清楚了,只是知道二殿下刚刚被带走了,所以急忙回来报信,还请娘娘拿主意。”小太监说。

“娘娘先别急,奴才去前头打听打听。”白禄说道:“这里头一定有误会,二殿下怎么会做那样的事呢!”

“好,你快去吧!打探的详细一些。”皇后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最好问清楚这事是谁在皇上面前提起的,这明摆着是阴谋。”

白禄答应着去了,皇后在这里坐立难安。想来想去,对身边的宫女吩咐道:“把虞珊给我叫来。”

这个时候她的头脑里一片混乱,根本想不出什么主意来。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一直为她出谋划策的虞珊。

可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宫女去而复返,禀报道:“虞姑娘和芳华英华两位公主早起就出宫去相国寺拈香了,说是得到下半天才能回来呢。”

皇后一听虞珊不在宫里,心中更加没底。

恰在这时肖卿卿过来了,脸上满是担忧之色,显然也是听说二皇子的事了。

“母后先不要忧心,太子已经到前面去了。”肖卿卿劝慰皇后道:“凡事都要讲证据,清者自清,二殿下不会有事的。”

可她如此宽慰,并没有让皇后减少丝毫的忧虑。

这件事干系太大,如果坐实了,二皇子不但要受到处分。太子和皇后都要受到连累。

时间忽然变得漫长无比,皇后的心煎熬得发慌。

宝鼎香炉里的香燃尽了,日影也渐渐偏西。宫人们屏声敛气,连喘气都要小心翼翼的。

外头刮过一阵风,帘笼晃动,皇后以为有人来了,问道:“是谁回来了?是白禄吗?”

大宫女怯怯道:“娘娘听差了,是风声。”

皇后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庆幸,毕竟很多时候没有消息才是好消息。

n.

第692章 以死证清白

692

等到天色暗下来,白禄才失魂一般回到了凤仪宫。

彼时肖卿卿一直陪在皇后身边,见了他忙问:“白总管,事情怎样了?”

白禄一进门就跪下了,他的脸色难看到吓人,全身都在抖,嘴唇哆嗦得厉害,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众人见此情形,都知道不好了。

皇后咽了口口水,声音比平时尖细了许多,是过度紧张所致:“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白禄费力地抬起头,好似脖子孱弱得撑不住脑袋一样,他的两只眼要么胡乱游移,要么死盯着一处,看得人寒毛直竖。

皇后站起了身,眼前一阵发黑,幸好肖卿卿在一旁扶住了她。

“母后当心。”肖卿卿道。

皇后没理她,直奔白禄走过来,提高了声音问道:“你说话啊!到底怎么了?!”

白禄忽然哭了起来,可还是开不了口。

皇后甚至来不及叫人过来掌他的嘴,亲自抽了一巴掌过去---啪!!

皇后用尽了全力,手腕戴着的玉石镯子磕在白禄脸上,直接碎了,今指甲套则在他脸上划出几道鲜红的血痕。

同时皇后的手也被玉镯的断口割伤,一股鲜血流了下来,然而她不许谁来包扎。

“快说!”皇后直盯着白禄,像对仇人一样喝命,声音急切又绝望!

白禄似乎被打得缓过了神,直着脖子喊道:“启禀娘娘,二殿下自尽了!”

说完扑倒在地上放声痛哭。

“你说什么?”皇后的耳朵在轰鸣,她想不起刚才听到了什么:“你起来!给我好好回话!”

白禄哭得一塌糊涂,呜咽道:“娘娘节哀吧!二殿下在皇上面前自尽了!”

皇后猛的憋住了一口气,两眼直直地看着前面,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法一般。

肖卿卿和宫人们看着不好,连忙叫着皇后,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下。

几个人忙乱地捶背揉心口,知道皇后“哼”地一声,将憋住的气吐了出来,众人才停手。

“来人,备辇,我要亲自去看看!”皇后没有眼泪,她不信。

“娘娘,别去了,”白禄哭着爬到皇后脚边,抱住她的腿道:“奴才哪敢骗你呢!”

“为什么会这样?”皇后咬着牙关,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那两个副将呢?我要亲自问他们!”

“那两个人今早就在各自的家中自尽了,死前留了遗书,”白禄哭诉道:“说在潭州的时候他们做不得主,一切都是被二殿下辖制做的。”

“胡说八道!”皇后大叫道:“有死的勇气,难道就没有劝谏的勇气吗?!这分明就是栽赃!”

“二殿下也是这么分辩的,太子也替他求情。可陛下存疑,命刑部的人将二皇子收监,三法司同审,好还潭州百姓一个公道。二皇子觉得自己一心为国,却遭此冤屈,便一死以证清白……”白禄说到这里悲难自抑,说不下去了。

“我的傻孩子!”皇后到了此时才终于哭了出来,二皇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虽然最器重太子,但又何尝不疼小儿子?!

就在不久前,他意气风发地回宫告捷,那么自豪地告诉自己她在战场上是多么勇敢,可才多久?他居然是这样一个下场!

堂堂皇子被逼得自刎,这还有天理吗?!

“我要去见皇上!我要他下旨把那些害吉儿的人都杀了!”皇后又站了起来,挣扎着要出门。

肖卿卿知道不妥,苦苦劝谏道:“母后不可啊,陛下也必定因此事懊悔不已,他一定会给卯吉一个公道的。您现在太过伤心,见了面难免会说些过激的话,于事无补……”

皇后此时愤恨到了极致,谁阻拦她谁就该死,加上她本就对肖卿卿有芥蒂,因此一巴掌打过去,骂道:“你这个没良心的!不知道卯吉是为了你们才带兵剿匪的吗?!他死了你还无动于衷,你的心怎么那么硬!”

肖卿卿本来就没恢复好,挨了一巴掌,直接倒在了地上。

皇后身边的宫女不敢上前搀扶,还是她自己的侍儿慌忙扶了起来。

肖卿卿木着半边脸,还是苦劝皇后:“娘娘怪我我没含冤,但求您为自己多想一想!这件事当然要查清楚,可不能冲动。否则只会亲者痛仇者快。”

加上白禄也抱住皇后的腿不让她出去,皇后便无助地瘫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她的儿子没了,谁能起死复生?

皇后终于支撑不住,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众人手忙脚乱的将她扶到床上,小太监立刻飞奔去请太医。

芳华英华公主刚回宫就察觉到了异常,听说了二皇子的时候又惊又痛。

不过是出宫一趟,回来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任谁都一时接受不了,更何况二皇子是她们的兄长。

两位公主不敢大声的哭泣,只是默默地垂泪。

虞珊回了自己的住处,宫女要点灯被她制止了,她就坐在床边,一动不动,此时哪怕有人和她面对面,也看不到她脸上的悲喜。

不知什么时候阴云笼罩了天空,遮没了月光和星光。

这一夜凤仪宫灯火通明,太医们往来穿梭给皇后诊脉。

皇上一个人在上书房枯坐到天明。

肖卿卿在凤仪宫衣不解带的照料皇后,太子在东宫抱头痛哭。

朝中许多官员夜不能寐,怵怵惕惕如临深渊。

二皇子的事绝不可能潦草收尾,接下来必有一番彻查。

那么朝中必定又将迎来一**动荡,谁都不能保证自己不会被株连。

与此同时,据京城百里之遥的孙家店,一个瘦小的乞丐蜷缩在一处大宅子的后墙外,远看就像一条到处流浪的狗。

他浑身都脏兮兮的,头发蓬乱,遮住了大半张脸。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仅能蔽体。

这里不过是个小镇子,白天的时候人都不多,更何况到了晚上,街道上早就空无一人了。

就算已经是春暮,可到了晚上还是很冷。

一阵冷风吹过,小乞丐缩了缩肩膀,自嘲的笑了一声说道:“原来以前不怕冷是因为肉多啊!”

第693章 仇总是要报的

693

一场雷雨过后,一只躲在树叶下避雨的蝴蝶飞了出来,它扑扇着翅膀在花丛中流连。

四周太安静了,仿佛时间都静止了。蝴蝶似乎也觉得疑惑,不能忍受这里的沉闷,翩跹着飞走了,一直飞过宫墙到宫外去了。

无形的压力笼罩着前朝后宫,禁宫中各处的宫人们都缩紧了肩膀,低垂了头,仿佛自己犯了多大的罪。

许多人病倒了,太子,太子妃,皇后,甚至皇上。

所以再也没有人去过问三皇子的事情,只有每天给他送饭的宫人记得宫里还有这么一位主子。

皇后头晕心痛,二皇子的死对她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她甚至没有勇气去看一眼小儿子的尸体,她怕自己会疯掉。

当初的刘贵人因为肚子里的孩子死了就变得疯疯癫癫,那不过是个没见天日的胎儿罢了。

可她的儿子卯吉已经是个活蹦乱跳,英武有力的大小伙子了!他本来该过着富贵无忧的生活,将来会被封为王爷,拥有自己的封地,还会娶妻纳妾、生子养女。

可这一切都被剑锋无情划过,戛然而止。

就在二皇子自尽的第三天,皇上亲自来凤仪宫探望皇后。

这时的皇后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偏激疯狂,她紧紧闭着眼不肯看皇帝。

“朕知道你难过,也知道你恨我,只可惜世间没有后悔药,大错已经铸成,我同样悔不当初。”皇上站在床边,看着皇后说:“我已经派人彻查此事,一定会把事情查个清楚。可不管怎样卯吉也不会死而复生了,他也是我的儿子,我也不好受。”

皇后虽然紧闭着眼睛,眼泪还是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可却自始至终不肯睁眼看皇帝一眼。

她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勉强着自己对皇上假以辞色,她仿佛被卸掉了所有力气,和演戏是很耗费精力的。

皇上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这三天他老了很多,常常会生出一种无力感来。

宫女过来奉茶,皇上没有喝。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皇后的样子显然不想听自己说话。

卯吉的性情太刚烈了,过刚易折,皇上算是见识到了。

皇上最终还是走了,皇后也没有出声挽留。

他们原本该是最亲密的人,可现在彼此间的隔阂已经深得无法跨越。

无论是谁来探望皇后都被拒之门外,皇后把凤仪宫变成了一座牢笼,把自己关在了里面。

端敏郡主在旁边陪着她,可是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没有谁能强行安慰一个刚刚失去儿子伤心欲绝的母亲,因为那悲伤太浓重,重到根本无法用语言化解。

又过了两天,端敏郡主已经撑不住了,暂且回了自己的寝宫,稍作休息。

白禄小心地走到皇后床边,低声道:“娘娘,虞珊姑娘求见。我本来说您不见人的,可她却苦苦哀求。”

“让她进来吧。”皇后因为许久没有说话嗓子已经沙哑了。

白禄于是出去叫虞珊进来,这还是除了皇上以外,皇后见的第一个外人。

虞珊随着白禄走了进来,一见到皇后,她就立刻跪下了。

“皇后娘娘,请您降我的罪吧。”虞珊恳求道:“事情的起因都是我,如果不是我乱出主意,二皇子也不会到潭州去,就不会有后来的事了。”

“这件事不能怪你,当初我也是愿意的。如果说有责任,最大的责任在我的身上。”皇后神情木然的说道。

这些天她无时无刻不在自责,身为母亲应该照顾保护好自己的孩子,她贵为一国之母,却连这一点都没能做到。

“娘娘真是心地宽大,真叫我无地自容。”虞珊满面羞愧地说。

“你可知这事究竟是谁在背后搞鬼?”皇后终于调转了目光,把视线停留在虞珊的脸上。

“我并不知道事情的全部经过,所以不能妄下定论。不过我倒觉得曾丽妃很有嫌疑,”虽然知道这里也没有外人,可虞珊还是忍不住把声音放的低了些:“就在这几天,我打听到当初二皇子主动请缨皇上是不同意的,可是后来却突然又允许了,实则是曾丽妃替二皇子在皇上面前说了好话。皇后若是不信可以命人去打探一下。”

“曾丽妃?她为什么要替吉儿求情?”皇后皱眉道。

“二皇子出兵剿匪如果成功了,对她有害无益。她不但不阻拦,反而还要推一把,就说明她已经打定了主意,不会让这件事情妨碍到她的利益。”虞珊详细的分析道。

“以前有人跟我说过,发生了什么事只要看这件事发生之后对谁最有利,那么她多半就是幕后黑手。”皇后痛苦地说道:“吉儿被人诬陷,原本的功劳也变成了罪行。他连带着我和太子都会失去皇帝的欢心,如此一来,曾丽妃更可以携宠上位。”

“是啊,可惜她忽略了一点,”虞珊接口道:“她应该已经准备好如何将二皇子的罪名坐实。只是她没料到二皇子会刚烈到自刎证清白。”

“你的意思是说吉儿死对了?”皇后冷冷的看着虞珊说:“假的真不了,吉儿没有做那些事,当然会查清楚了。”

“皇后还是把她想的太磊落了,只要二皇子被关了起来,他们自然可以动手脚,别忘了当初的徐知惜。”虞珊提醒道。

“是啊!他们会把吉儿做成畏罪自尽的样子。”皇后痛苦地说。

“娘娘,我知道您现在万分心痛,可千万不要灰心。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咱们都没有退路了。”虞珊道:“曾丽妃下一步还不知要暗算谁,只要她的目的没达到,咱们就永无宁日。”

“是啊,我的儿子不能白死。大不了鱼死网破!你可有计策吗?”皇后说的斩钉截铁,她从未如此狠厉过。

“计策自然是有的,可现在不行,我们要等合适的机会。”虞珊笃定地说道:“请娘娘好好将养贵体,不管怎么说在没取胜之前,我们决不能自己认输。。”

n.

第694章 那人醒了

694

春娇在院子里晾衣裳,天气已经很热了,单衣裳晒不到半天就能干了。

一件小儿穿的红绸袄搭在晾衣绳上,在风中飘飘摇摇,像只扑扇着翅膀的蝴蝶。

春娇忍不住望着这衣裳出神,这料子还是五姑娘赏的,说是又细又软颜色又鲜艳,给孩子做衣裳最好。

五姑娘出去寻宏安少爷,春娇一直惦记着。开春的时候特意找出这件料子来,给孩子做了件衣裳。想着等五姑娘回来,就抱着孩子去看她,顺便让她看看孩子穿这衣裳有多讨喜。

如今这件衣裳已经有些小了,春娇却舍不得放起来,她总觉得也许就在明天或后天就会传来五姑娘回京的好消息。

偶尔她也会感到害怕,想着五姑娘会不会遭遇了什么危险。但她很快就把这个想法给否定了,五姑娘那么聪明能干,多少男人都不及她,她又怎么会出事呢?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面相老实身体结实的男人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竹篮,里头放着新买的菜,还有一条肥瘦相间的五花肉,用草绳捆着,看上去很新鲜。

“晌午包些肉馄饨吧!你和阿喜吃,我吃青菜面。”男人把菜篮放在地上。弯下腰去洗衣盆里捞衣裳,快速的拧干,抖了抖,晾在晾衣绳上。

“你一天天这么累,怎么能只吃青菜呢?干脆包菜肉馄饨,大人也吃得孩子也吃得。”春娇说着把他推到一边,自己继续绞衣服晾衣服。

这男人就是春娇的丈夫银锁,他在外头给人做伙计,尽管在外头很累,可是他每次回到家还是抢着帮春娇做家务活。

他虽然是个粗人,可却知道疼老婆孩子,有什么好的都先紧着春娇和孩子用。

如今他们的孩子已经快满一周岁了,可以吃些好消化的食物。所以经常做些汤粥包些馄饨的喂他吃,光吃奶水已经喂不饱了。

“你去洗洗手脸,孩子大约也快醒了,别让他摔下地。”春娇见丈夫一头一脸的汗,知道天热他走得又快。

“行,那你先在这儿忙着,我顺便把面和出来。”银锁说着进屋去了。

不一会儿,突然又急匆匆跑了出来,他这么着急把春娇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

“西屋那人醒了。”银锁说道:“你快去看看。”

西屋里住着的那个人是当初钟野和卫宜宁送到这里来的,送来的时候就受了伤且昏迷着,请了郎中来看说大约是碰坏了头,所以才会长时间昏迷不醒。

这个地方本是桑姨娘的娘家,后来卫宜宁把她们接到了更好的地方去住,这里就空着。

钟野从敬王府救出这个人之后,就把他带到了这里。

卫宜宁特意叫春娇夫妻两个过来照顾着,说什么时候这个人醒了再去告诉她。

谁想这个人竟然昏迷了半年多,春娇以为这个人永远都不会醒了,因为这么长时间他连手指都不动一下,只是眼皮偶尔会轻微的颤两下。

“你没看错?他真的醒了?”春娇还有点儿不敢相信。

“当然醒了,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还有点儿吓人呢!”银锁道。

春娇于是甩了甩手上的水,快步走进了屋。

那个人比起刚送来的时候瘦了很多,因为他昏迷着,每天只能喂一些流食。

他果然睁着眼睛,因为太瘦的缘故眼睛就显得格外大。

“公子你醒了,可要喝水吗?”春娇上前低声问道。

“我这是在哪儿?”男人的嗓子嘶哑的厉害,他一脸茫然的看着春娇和银锁以及这间屋子。

“公子先喝口水吧。”这时银锁端过来一杯温水,扶起那人送到他的嘴边。

那人有些费力的喝了两口,尽管每天银所都会给他按摩翻身,可太久没活动,他的肢体变得僵硬又无力。

“是有人把你救出来带到了这里,我们是奉命照顾你的下人。”春娇说道。

那人于是开始出神,努力地回想自己昏迷前发生的事。

“公子你刚醒过来,先好好的休息一下吧,我去给您做饭。”春娇说着扯了银锁一把,让他跟自己出来。

“就把他一个人扔到屋子里了,那成吗?”银锁还有些不放心。

“五姑娘现在没在家,你快去钟公爷府上告诉一声。”春娇低声嘱咐丈夫:“别叫太多人知道。”

“用得着这么神秘吗?”银锁有些不理解。

“你就快去吧,照我说的做。”春娇没时间跟他多解释,她在卫宜宁身边跟久了,知道有些事必须得谨慎才行。

这个人来历不明,还受了重伤。五姑娘和钟公爷把他放到这里,很有可能是有大用的。

银锁还是很听春娇话的,当即就出门去了。

这时东屋有了动静,是孩子醒了,见身边没人就哭了起来。

春娇连忙进去,那孩子见了娘就不哭了,脸上还挂着泪珠就咧开小嘴笑了起来。

春娇把他抱在怀里拍了拍,孩子睡着的时候出了些汗,后背都潮潮的。

春娇给孩子换了件干爽的衣裳,然后将他放在背篼里背在背上,开始做饭。

银锁一路走着来到了超勇公府,这里离他住的地方可不近,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

超勇公府的正门没开,只有两边的角门开着,几个下人正在台阶上乘凉谈天。

见他走过来,其中一个便拉下脸来训斥道:“往跟前凑什么凑,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劳驾您,我想找钟公爷。”银锁哈了哈腰,尽可能和善的说。

“你是刚从乡下来的吧?居然还想见公爷,你怎么不到宫门口去直接见皇上呢?”旁边的家丁冷嘲热讽道。

“我真的有重要的事要禀告公爷,劳烦您通禀一声吧。”银锁恳求道。

“有什么事儿跟我说就成,我听着确实重要,直接去回公爷就完了。”家丁说道。

银锁想起春娇嘱咐他的话,摇头道:“这可不能跟你说,只能跟公爷说。”

“哎呦,给你脸了是不是?!”家丁有些气势汹汹的,一边撸起了袖子:“你到这里来讨打了是不是?!”

第695章 敬王是仇人

695

银锁见那人要对自己动手,便也生起气来,他脾气虽好可也有股子犟劲,当即道:“你们不讲理!便是大理寺也许我去告状呢!我没偷没抢,好好来求见钟公爷,你们不过是守门的下人,又不是拦门的狗!”

“好小子,嘴里不干不净起来了!”家丁被他骂急了,伸手就要来拉他。

银锁常年在陶坊做工,身上有的是力气,当即一膀子抗过去,把那家丁撞了个趔趄。

正撕扯着,只听门里有人说道:“这是闹什么呢?府里头有的是活儿等人去做,谁要是闲的没事儿干来找我要活。”

那几个家丁听出是葫芦的声音,赶紧都停了手老老实实站在原地。这府里是葫芦说了算,他们都得老实听着,要不然他有的是办法把人修理得哭爹叫娘。

“葫芦大哥!”银锁一见葫芦就乐了:“你还记得我不?我是春娇她男人。”

“是银锁吧?我说怎么这么面善呢!”葫芦笑着走出来,问他:“你今儿怎么有空过来?春娇和孩子都好吧?”

“都好,都好,”葫芦笑着答应道:“承蒙葫芦大哥惦记。”

“你到这儿是要找谁?还是替谁传话?”葫芦笑眯眯地问他:“别理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回头我好好收拾他们。”

“我是真的有事找钟公爷。”银锁道:“您能带我去见见吗?”

“你随我进来吧!公爷今日恰好在家呢!”葫芦点头说道。

银锁于是上了台阶,和葫芦一起进府去了。葫芦回头轻飘飘的看了那几个家丁一眼,几个人顿时吓得心里直打鼓。

“这几个不长眼的,只知道看人下菜碟。银锁虽然不起眼,可他是五姑娘那边的人。别说只是个下人,就是五姑娘养的猫儿狗儿在公爷眼里比世人都高贵,岂是你们能得罪的。”葫芦在心中如是想。

银锁一路随着葫芦走进来,直接到了钟野的书房外。

“你在这儿稍等,我进去回报一声。”葫芦对银锁说。

钟野坐在书桌前,桌上摆着一盆茉莉,油绿的叶片中间开着几朵洁白的小花,还有许多圆鼓鼓的花苞,像一个个小脑袋,挨挨挤挤的。

一本《庄子》放在桌上摊开,但葫芦觉得公爷肯定没看进去。

因为他呆呆地看着那盆茉莉,若有所思。

“公爷,”葫芦出声:“有人要见您,是五姑娘那边春娇的丈夫。”

钟野回过神来,一听是卫宜宁那边的人,也来不及细想,直接说道:“快请进来吧!”

葫芦出去,站在台阶上招手叫银锁过来。

银锁进去之后见到钟野就要跪下行礼,钟野道:“免礼,起来吧!你来见我有什么事?”

“可见着您老了,”银锁长舒一口气,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憨憨的笑道:“您还记得半年前您送过一个受伤的人到北老街那里?后来五姑娘便叫我们夫妻俩过去照顾那人。”

“哦!”钟野恍然大悟,这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再加上从那之后就没有那边的消息,他自己事情又多,已经快将那人快淡忘了:“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的确有这么个人。”

“那人一直昏迷着,不过今天醒了。春娇就打发我来赶紧禀告给您。毕竟五姑娘如今也不在家,我们只能想到您了。”银锁如实说道。

“那人醒了可说了什么没有?”钟野问。

“我看他还有点儿懵,直问这是什么地方?我们是什么人?”银锁道:“紧接着春娇就打发我出来了。”

“好,多谢你来告知我,你先回去吧!我下午的时候会过去的。”钟野和颜悦色道:“你辛苦了。”

回头又对葫芦说:“到账房领些银子赏他。路挺远的,给他雇辆车回去吧。”

“哎呦,公爷可千万不要如此破费,小的都走惯了的。”银锁虽穷,可绝不是贪小便宜的人,听钟野如此说赶紧拒绝。

“你跟我来吧!”葫芦拉着他往外走,说道:“我们厨房里有刚蒸好的点心,给你包一包带回去,给春娇和孩子吃。”

您银锁想要拒绝,但一想到这点心是给老婆孩子吃的就不忍心开口了。

葫芦给他包了两大包点心,又拿了五两银子硬塞到他手上。出了门叫了一辆骡车过来,付了钱让车夫把他送回去。

门外的那些家丁见银锁居然受到如此礼遇,一个个噤若寒蝉,肠子都悔青了。

“你们几个都进来吧!前两天下雨,后院的茅厕都灌满了,用粪车运出去吧!”葫芦对他们说道:“什么时候做完了什么时候吃午饭。”

到了下午,钟野骑着马出了门,直接来到了春娇她们住的地方。

银锁早在门外候着了,老远见到钟野连忙把门打开。

钟野进了门,春娇抱着孩子从里面迎了出来,连忙请安。

钟野见到她自然想起了卫宜宁,心中忍不住唏嘘,只是面上不好表现出来。

“钟公爷,你可有我家小姐的消息吗?”虽然春娇知道这样问有些唐突,可她实在太惦记卫宜宁了。

钟野无奈的摇摇头,虽然他知道卫宜宁的下落,可是因为要保密,所以只能欺骗春娇了。

中午的时候银锁给那人喂了粥,如今他还躺在床上,可能是因为昏迷太久了,自从醒来后他都不肯把眼睛闭上。

看到钟野后,他认认真真的打量了一番,问道:“你就是救我的人?”

钟野点头,反问他:“你又是谁?因何事得罪了敬王爷?”

“你是进敬王府救的我?”那人不先回答钟野的话,而是追问道:“你和敬王是不是有仇?”

“我只能告诉你,我和敬王不是一路人。”钟野道:“你还是不肯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吗?”

“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没什么好怕的。”那人苦笑一声道,虽然他如今已经瘦脱了相,可还是依稀能够辨认出他以前英俊的样貌:“敬王是我的大仇人,他夺走了我最心爱的女人!”

第696章 娘娘要还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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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就要端午节了,大周历来有端午祈福的习俗。凡有恶疾、罪愆、宿孽者,于端午节前斋戒礼拜,皆有所应验。

翠铭宫冷香浮动,檐下是一面水帘,泠泠沥沥,将暑气阻隔在了门外。

滇南产的十二尺象牙席铺在乌木榻上,黑白相应,沉静雍容。

这席子举国只有一张,因耗费工本无数,故而异常稀有。这一张还是当初滇南战败进贡来的,本来是滇南王大婚时做成的,轻易舍不得用。据说这席子要被送来大周之前,滇南王扑在上头失声痛哭。

这席子进贡给大周之后先皇帝觉得过于奢侈,因此束之高阁从未拿出来用过。

当今皇帝也没有用过,只是如今宠爱曾丽妃,再加上她生了孩子,天气越来越热便想到了这领象牙席。

皇上的气色很不好,头痛病又有隐隐发作的预兆。

曾丽妃把五皇子交给了奶娘嬷嬷,她则让皇上躺在这张象牙席上,枕着玉石枕头,轻轻为其按摩。

皇上闭着眼睛似睡非睡,曾丽妃按揉的手忽然停了,有些难过的皱起了眉头。

皇上一下子就感觉到了,睁开眼问道:“怎么了?”

曾丽妃笑了笑说:“没什么,最近常常会头昏,大约是天气热了的缘故。”

“叫个太医过来,”皇上道:“你才生产不久,身体的亏损也许还没有补上来。”

“叫皇上惦记了,其实都还好。”曾丽妃道:“太医院的太医们都很尽心。”

“其实娘娘的病太医们是看不好的。”百顺在一旁小声说。

“不得胡言!”曾丽妃轻声呵斥,在皇上面前她永远不会大喊大叫,就连哭泣都是细细低低的。

“到底怎么回事?爱妃你得了什么病?”皇上关切极了,他平时事情多,没有察觉曾丽妃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现在仔细一瞧,发觉她比之前瘦了许多。

“臣妾无大碍,陛下不需担心。”曾丽妃笃定地说:“别听奴才们胡说。他们一向是这样的,专爱小题大做。”

白顺有些委屈地低下了头,不时偷偷的瞟一眼皇上,欲言又止。

皇上因此越发狐疑,命令道:“百顺,你给朕实话实说,娘娘究竟怎么了?”

“启禀皇上,丽妃娘娘不舒服已经有些日子了,只是她不准我们说出来,”百顺跪下开口道:“想来已经是两个多月前了,有一天娘娘在梦中惊醒,说在梦里有位金甲神人对这娘娘怒目而视。娘娘十分害怕,询问自己哪里得罪了神明。

那为神人说娘娘许愿不还,是对佛祖大不敬,要降灾于她。娘娘在梦中恳求,醒来后还心有余悸。从那以后就有些神思恍惚,隔三差五的就会做同样的梦。只是每次在陛下面前,娘娘都尽量掩饰,不让您看出一丝半毫。

有几次奴才想要跟陛下说,可娘娘却是不许。说您日理万机,不想再给您添烦忧。不想再给您添烦忧。可最近娘娘不适得越发明显,奴才实在是忧心如焚,这才借机说了。请陛下恕罪!”

“你忠心护主,何罪之有?”皇上道:“今日若不是你说我又如何知道呢?”

回头握住曾丽妃的手,叹气道:“这种事情如何能瞒朕?我贵为一国之君,难道能允许自己心爱的女子受苦吗?”

这时候的曾丽妃已然垂下泪来,也不知是委屈还是感动,说道:“真是叫陛下担心了,臣妾该死。臣妾幼时颇遭颠险,曾经许过愿的,如果将来能有个好归宿便要到寺庙中吃斋礼佛三月,以报答我佛庇佑之恩。

自从生了彘儿后,臣妾常常心神恍惚,太医诊脉说臣妾没什么病。可频频噩梦还是令我心下难安,臣妾就想起了还愿的事。可是以臣妾如今的身份出宫礼佛三月已不可能,不但兴师动众,还会令人误会。

本来皇上对我过度宠爱已经使得许多人不满,背地里难免风言风语。虽然议论的是臣妾,但其实于陛下的威严亦有伤。俗话说得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臣妾就一直延挨着没说。”

“既许了愿当然要还愿,这无可厚非。若是往年在宫中为你修一座禅堂未为不可,但如今太后驾崩未满一年,后宫不得兴土木,着实有些难处。”皇上道。

“陛下、娘娘,奴才倒有一个权宜之计。”一旁的百顺说道。

“什么法子?说来听听,如果可行的话最好。”皇上很感兴趣地问。

“奴才也觉得许了愿必须要还愿,否则娘娘的病是不会好的。但以娘娘如今的身份出宫三月是不可能的,但可以以日代月,在宫外斋戒三日也足已还愿了。”百顺道。

“这法子不错,”皇上听了赞许的点头:“自古以来便有以日代月,以月代年的说法。”

“不可,”曾丽妃坚决摇头道:“天子才可以日代月,以月代年。我算个什么东西?岂敢如此越礼。这不是越发落人口实了吗?”

“奴才该死,是奴才糊涂了!”曾丽妃话音刚落,百顺就吓得变了脸色,狠狠抽了自己两个嘴巴。

“丽妃考虑的很周全,这样吧,就说是朕出宫去斋戒。”皇上道:“如此就没有人说什么了。你跟着我出宫,对外只说去散心,到时斋戒完毕再随我回宫来。”

“陛下真是太疼臣妾了,如果陛下能同臣妾一同出宫,那是最好不过的了。臣妾想着陛下近来忧思忡忡,饮食俱废,就想您若能出宫去散散心,或许能让您放松精神,疏解悲痛。”

皇上因为二皇子的事也颇伤心,正无处排遣,听了曾丽妃的建议不禁心动。

这段日子无论前朝还是后宫都太压抑了,出去散散心也未为不可。

因此便痛快地答应道:“就这么定下来吧,我叫曲清去准备相关事宜,后日我们就出宫。别的地方不合适,就去大相国寺吧!佛家清净之地,想必会令人有所领悟,超脱苦海。把彘儿也带去,刚好叫了然给他写个平安符戴上。”

第697章 杀手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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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的病还未痊愈,毕竟心伤最难愈合。

再加上前几天和皇上起了争执,因为皇后要求皇上把潭州来的那一万百姓全部斩首,治他们诬告皇子之罪。

但皇上却觉得,事情还没有完全查清楚,就下如此重的杀手很不妥当。

皇后因此觉得皇上根本就不疼爱二皇子,甚至说了“只要死的不是五皇子,皇上就都不会放在心上”这样的话。

惹得皇帝大怒,拂袖而去。

皇后为了能让虞珊陪侍在身边,特地叫钦天监的太史假称天象预示,须得有一个金命的未嫁之女时刻守在她身边,皇后的病才能好得快。

虞珊因此住进了凤仪宫,在皇后身边出谋划策。

这天皇后勉强喝了一碗莲子羹,白禄进来禀报道“奴才打听着皇上和曾丽妃明儿要出宫去斋戒,就去往大相国寺。说是皇上要斋戒祈福,同时也为二皇子超度。”

“皇上去斋戒,那个贱人跟着去做什么?去瞧热闹吗?”皇后近来语气十分刻薄,丧子之痛对她的打击太大了,以至于性情大变。

“这……奴才就不知道了,”白禄小心翼翼地说道“就是听说五皇子也要抱去,想让了然方丈给写个平安符。。”

“哼,他们当然要带着那个小孽种了。”皇后冷哼“那可是那贱人的命啊!”

皇上给曾丽妃生的儿子去求平安符,自己的儿子呢?却是再也不会回活转过来了。

这是何等的不公!

“娘娘,要不您也到大相国寺去烧个平安香?”白禄试探着问。

“要我和那个贱人一起去?去看她和皇上怎么样眉来眼去吗?”皇后像看白痴一样看着白禄“你怎么不替卯吉去死呢?”

白禄吓得顿时就不敢说话了,求救似的看着虞珊,现在在这宫中也只有她还不被皇后训斥。并且凡她说出来的话,皇后都会认真听,也会适当采纳。

“天气这么热,白总管退下去凉凉吧。”虞珊善解人意的开了口“这里有我陪着娘娘就行了。”

“娘娘可还有什么吩咐要奴才去做的?”白禄还不敢擅自出去,眼巴巴的看着皇后问。

“退下去吧,别在这里碍我的眼。我现在见了人多就烦。”皇后挥挥手说。

白禄连忙退出去了,说实话,在凤仪宫当差这么多年,他从来没像现在这般战战兢兢。

等到白禄出去以后,虞珊又找了其他的由头把跟前的两个宫女也支出去了。

“娘娘,咱们的机会来了。”虞珊小声在皇后耳边说。

“你说什么?”皇后原本是合着眼的,听了她的话立刻就把眼睛睁开了。

“我是说咱们的机会来了,”虞珊又郑重的重复了一遍“既然与曾丽妃势不两立,除掉她是早晚的事,且越早越好。所谓先下手为强,如果晚了的话,只怕还会被她抢了先。要真是那样,我们就连翻身的机会也没有了,更别提为二皇子报仇了。”

“你的意思是……”皇后看着虞珊,语气中带着几分迟疑。

“之前咱们按兵不动是因为没有合适的机会,在这宫中,想要除掉谁都不是太容易的事,尤其是如此得宠的曾丽妃和五皇子。又何况,倘若他们真在宫中出了事,那么宫里的人就都有嫌疑,因为凶手是跑不出这宫里去的。到时候必定闹得鸡犬不宁,人人自危。”虞珊分析得头头是道“可出了宫就不一样了。”

“你的意思是要趁这次他们去大相国寺将其除去?”虽然是问句,但皇后却知道虞珊就是这个意思。

“没错。”虞珊笃定地回答道“难道娘娘不想将他们斩草除根吗?”

“我恨不得将他们挫骨扬灰!”皇后胸前剧烈的起伏着,愤怒与悲伤已经将她的心填满了。

“这样的机会实在太难得了,”虞珊道“后宫妃子可不是常常都会出宫去的。而一旦错过了这次,我们更不知道要何年何月才能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

“你说的都对,可用什么法子才能把他们干净利落地除去又不会被发觉呢?”皇后皱着眉头,显然很发愁。

因为就算曾丽妃出宫去,身边的护卫也同样万分严密。这是想都不用想的,又何况皇帝当初出宫的时候曾遭遇刺杀,经过这件事,更不会掉以轻心。

虞珊贴到皇后耳边说了一句话,皇后的第一反应是坐直了身体,愣了片刻,然后又摇了摇头。

说道“这恐怕不成。”

“娘娘,都什么时候了,咱们得抓住这个好机会。”虞珊努力劝说道。

“可事关重大,我实在不想违背太后的遗言。”皇后还是不肯同意。

“娘娘,计划没有变化快。太后驾崩的时候可没料到如今的情形,若她老人家如今还在,未必不会同意我的意见。”虞珊据理力争“娘娘,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啊!”

“可是,太后临终前一再嘱咐我,这些人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以让他们露面。这是我最后的杀手锏,一旦放出去,我手上可就空无一物了。”皇后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可奈何。

“可机会这东西是绝不会常有的,一旦错过追悔莫及。”虞珊道“娘娘说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动用这些人,难道真的要等到您失去了后位,已经调动不了他们的时候吗?”

“我……”皇后想不出话来反驳了。

“如今咱们手上抓的是一手烂牌,只有这么一张硬牌。打出去才有可能让剩下的牌出手,否则的话就会全部烂在手上。”虞珊道“拖得越久越被动,最后极有可能把这张硬牌也憋死在手里。”

皇后心中纠结得厉害,堪称天人交战。

太后临终前将一队暗卫交到了皇后手上,告诉她万不得已时可以动用这些人保护自己。这些人都是一等一的杀手,并且非常忠心。

只是他们只能像影子一样存在,是见不得光的。

并且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他们可以在任何地方执行任务,但决不能进宫,为的是怕误伤到皇帝和皇子们。

第698章 雨夜暗杀

698

因为皇帝亲临,所以大相国寺提前两日就已经净了寺,除了本寺僧人及火道工人,外人一概不得入内。

并且从皇上下旨当天起,御林军就已经进驻大相国寺,将里外都检查了个遍,并安排了人在此值守。

曾丽妃坐在轿子里,隔着金丝藤的轿帘像外头看,其实没什么可看的,街早就净过了,又拉着步障,只看到前后的侍卫恭敬地随行罢了。

所以她又收回了目光,低头看向自己叠放在膝头的双手,十指尖尖如玉笋。冰绉纱的袖子笼着一双藕臂,欺霜赛雪般的莹白。曾丽妃知道自己生了一身好皮肉,皇上爱极了这一点。

想到这里,她不禁微微有些惋惜,可惜,要不了多久就要破相了,是这里还是这里呢?她轻轻抚摸了一下右肩和左臂,那是她自己看不到的地方。

没关系,她早就习惯了用身体去交换自己想要的东西。

轿子忽然停了,太监过来禀报说大相国寺到了。

不过曾丽妃是不下轿的,总要过了山门才会下来。

果然片刻之后,队伍又开始往前走。然后开始上台阶,大相国寺巍峨的正门近在眼前。

寺庙中有上千年树龄的松柏,巨大的树冠遮天蔽日,洒下一片阴凉。一进这里暑热全部退去,令人心旷神怡。

因为是前来斋戒,所以曾丽妃不会和皇上住在一间屋子里,但相隔的也很近,每日的斋饭也都一起吃。

五皇子到了这里很乖,不像在宫里那般爱哭,大约也是因为这里比较清凉又比较安静的缘故。

曾丽妃原本住在伏魔殿旁边,但住过一晚之后又害怕起来,那些高大的塑像看上去十分怕人,在夜幕降临后尤甚。

皇上于是便同她换了地方,当时还嘲笑她说:“多亏只是斋戒三天,若真是三个月看你怎生熬过去!”

黄昏时落了雨,淅淅沥沥的一直没停。

夜半,十几条黑影悄无声息的潜入了大相国寺。他们身形灵敏如鬼魅,借着雨声的掩护悄悄靠近了曾丽妃住的屋子里。

院子里有很多侍卫在把守,他们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可即便他们已经很警惕了,却还是被黑影悄悄靠近,都来不及哼一声就被短刀割断了喉咙。

院子里弥漫着一股血腥气,被雨水一冲那气味越加激烈刺鼻。

这是一次计划周详的暗杀,如果不是一个侍卫在死前将廊下的瓷盆扯倒,碎瓷的声音将附近巡逻的侍卫惊动,这些人只怕早就得逞了。

侍卫们快速冲进院子的时候,立刻发现倒在地上的死尸,于是大声呼喝起来。

一面向外传递信号,一面冲进屋子里去保护曾丽妃。

曾丽妃身边的两个宫女都已经被杀死,曾丽妃的左肩也被刺伤,她惊慌失措的哭喊着,如果不是侍卫及时赶到,想必她也会死于非命。

侍卫们这些黑衣人缠斗起来,黑衣人的身手显然更高一筹,但侍卫胜在人多。

其中几个侍卫将曾丽妃带了出来,这时皇上也听到了动静,正个大相国寺都燃起了灯烛,将这雨夜照的如白昼一般。

曾丽妃被护送到皇帝面前,她浑身湿淋淋的面色惨白,左肩还淌着血,整个人已经半昏迷了,可还不忘孩子:“彘儿,快救彘儿……”

皇上目眦欲裂,把曾丽妃抱在怀里一边叫传太医一边又对侍卫们大吼道:“把那些人都给我抓起来!不准走脱一个!”

“别想那些人都是死士,”一个侍卫说道:“他们的身手实在太好了,绝非等闲之辈。”

“那我也要活口!”皇帝道:“否则死的就是你们!”

御林军人数很多,加上皇帝近一年来身边也带了暗卫,所以那些黑衣人尽管拼死反抗,却还是寡不敌众。

最终除了两个人被活捉,其余的要么战死要么自尽。

好在五皇子并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受了些惊吓。

那两个死士原本也要自尽的,但被卸了下巴,无法咬破牙齿内藏的毒囊。

这两个人至关重要,皇上命人好生看守着他们,然后再仔细审问。

曾丽妃的伤口已经上过了药,疼痛让她满头大汗,她很害怕,抓住皇帝的手说:“陛下,咱们明日快回宫去吧!这里太危险了。”

“别怕,那些人已经都抓住了。”皇上温言安慰她。

“不,”曾丽妃坚决地摇头:“臣妾不怕自己丢了性命,是怕有人对陛下您不利。那些人进房间刺杀的时候,发觉是我,其中有一个说了句‘糟糕!弄错了!’所以才会一刀刺偏,否则臣妾哪还有命?”

皇上原本就已经很愤怒了,曾丽妃的话让他更加阴郁,曾丽妃如今住的地方的确是他之前住过的。

这些人趁着雨夜前来行刺,目标究竟是曾丽妃还是自己?如果真像曾丽妃所说的那样,这些人就是来刺王杀驾的。

身手如此好的杀手,且数量如此之多,绝不是泛泛之辈能够调动得起的。

天还未亮,相国寺便躁动起来,全然失去了以往的静谧安然。

皇上命人彻查寺中所有人,要找出究竟谁透漏了消息。

而此时的禁宫中皇后也迟迟未睡。

外头的雨声像羯鼓一样,一下下敲击着她的心,她的身体不自觉地绷紧,两手紧紧地攥着拳头,手心满是汗。

那些人成功了吗?已经安全地撤退了吗?

曾丽妃那个贱人和她所生的孽子,是不是已经过了奈何桥呢?

她已经交代过那些暗位了,执行完任务后,他们要消失的越远越好。

只要他们能够逃出京城,皇上便无从追踪。

他或许会怀疑自己,但没有十足的证据也无可奈何。

如果皇帝质问自己,皇后就可以理直气壮的反问他,谁来给我的儿子偿命呢?

想到这些皇后又有些后悔了,早知今日,她就应该早早的把曾丽妃给除了。

都怪自己心软,也怪身边的人总是叫她小心防范,不可轻举妄动。

不知过了多久,远远地传来鸡鸣声,皇后知道天快亮了。也许再过不久宫外就会传来消息,皇上最宠爱的曾丽妃在出宫斋戒的时候被人暗杀,同时被杀的还有她的儿子五皇子。

第699章 毒酒

699

清晨雨歇,到了传早膳的时候。

一碗碧粳米粥只吃了一半,剩下的半碗凝成一汪小湖,皇后着实没什么胃口。

这些日子她卧病在床,头还有些晕。今早是强撑着坐起来的,像是要迎接什么一样。

“娘娘,这是您最爱吃的藕粉糕,多少尝一尝吧,光喝粥可不行。”一边的大宫女殷勤劝道:“这些日子您瘦的太厉害了,得尽快补回来。”

“太子可好些了?”皇后问:“夜里下了雨,屋子里潮湿,让那边的人笼个炭盆烤一烤。”

“伺候您用过膳,奴婢就过去那边告诉一声。”宫女答应道。

太子这些日子也病着,当时二皇子就在他面前自刎,他受的刺激着实不小。

早上刚撤下去就传来皇上回宫的消息,皇后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但气息还是忍不住有些乱。

“怎么今天就回宫了?不是说要斋戒三日吗?”皇后故意问道:“是不是丽妃吃不了那份苦,所以提前回来了。”

又过了一会儿,曲清亲自过来传旨:皇上请皇后速去元乾宫。

“皇上这么急着叫我去做什么?”皇后问曲清,事实上她在试探。

“这……奴才也不敢问,还是请娘娘快些过去吧。”曲清恭敬地说道。

皇后本想再问一问曾丽妃,但是怕被人察觉出来,于是就闭上嘴,什么都不说了。

雨后的禁宫湿漉漉的,因为天还阴着,所以给人的感觉并不清新。

皇后坐了凤辇来到元乾宫,刚以进门就觉得气氛不对。

虽然屋子里的人不多,但因为皇上脸色阴沉的厉害,所以给人的感觉很是压抑。

皇后努力做出不知情的样子,向皇帝问了安,说道:“不知陛下叫臣妾来有何事?”

皇上阴着一张脸,抬眼直直地望着皇后。像是在打量一个全然陌生的人,看得皇后浑身不自在。过了好半晌才缓缓开口:“皇后,你身居后位已经足足二十年了吧?”

“的确有二十年了,皇上为什么要问这个?”皇后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

“朕在想着这二十多年,在你心里究竟把朕当什么?”皇上的嘴角噙着一抹冷笑,不知是在嘲笑皇后还是在自嘲。

“臣妾当然把您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皇后向前走了一步说道:“这一点皇上难道会怀疑吗?”

“其实朕一直觉得你是个很单纯的人,善良宽厚,不喜欢争抢。”皇上的声音里带着说不清的疲惫,他几乎一夜未睡,又惊又怒,着实消耗体力:“可朕没想到,你竟然有如此狠毒的一面,着实令我刮目相看。”

“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臣妾从未做过对不起您的事。”皇后不得不为自己争辩:“你冤枉臣妾不是一次两次了,这回又是因为什么?”

“昨晚大相国寺丽妃遇刺,”皇上说的咬牙切齿,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的眼睛紧盯着皇后一眨不眨:“行凶的那些人个个身手高超,竟然杀了将近上百个侍卫。”

“什么?丽妃遇刺?!”皇后瞪大了眼睛,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十分惊讶:“那些人是什么来路?可留下了活口?”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皇上冷笑道:“丽妃她只是受了伤,性命无碍。而那些行凶的人是一批死士,他们见形势不好就纷纷自尽。但还是有两个被我的暗卫捉住了,算是留下了两个活口。”

当皇后听到曾丽妃只是受伤却没有死的消息之后,她心里郁闷极了。而听到自己派出的暗卫有两个被活捉之后,又不禁忐忑起来。

但她表面上还是努力的保持着镇定,因为就算是暗卫被抓了,只要死活不肯说出是自己指使的,皇上便是怀疑也无法定她的罪。

“皇后,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皇上看着皇后,像是看着世间最恶毒的人:“你恨朕!你恨朕宠爱丽妃和彘儿,怕他们威胁皇后和太子之位。恨朕逼死了卯吉,且不为他尽快申冤,将那些百姓统统处死!”

“皇上,您凭什么如此诬陷臣妾?”皇后流下了泪:“凭什么丽妃遇刺就一定是我指使的?是那些杀手说的吗?他们又有什么证据?”

“皇后你太令我失望了,到这个时候你还在狡辩。我知道你不见棺材不落泪,觉得我没有真凭实据。”皇上笑得很伤心:“你没想到朕会活着回来吧?你是不是已经做好在我灵前痛哭哀嚎的准备了?”

“陛下,您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我会对你下手?遇刺的不是曾丽妃吗?”皇后觉得奇怪,她可是一再叮嘱那些暗卫,绝不可以伤到皇上。

“别再演戏了!之所以受伤的是丽妃,是因为她和我临时换了住处。”皇帝冷笑道:“而且丽妃清清楚楚的听那些人说杀错人了,不是冲着我还是冲着谁?!”

“不,不是的!”皇后因为紧张和激动,声音变得十分尖细:“怎么会呢?臣妾绝对没有!绝对不会!”

“皇后不要再狡辩了,那些暗卫的身上都有隐秘的刺青,表明他们是你的人。”皇帝没有耐性再跟皇后争辩下去了:“我把你单独叫过来,是不想让这等丑闻传扬出去。也想给你保留最后的脸面,看到桌上的那杯酒了没有?你把它喝了,我会按后妃之礼给你下葬的。”

“陛下说什么?”皇后忽然间就停止了哭泣,两道泪痕还挂在脸上,显得她衰老而憔悴:“给我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然后再赐我死?!”

“朕是为了给你留脸面,”皇帝沉着脸说道:“难道真的要把你交到下人手里审问吗?是不是你做的你心里最清楚,怎么狡辩都没用。我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也不会把你叫来了。”

皇后见皇上如此态度,心已经凉透了,哽咽道:“臣妾不狡辩,的确是动用了暗卫。但并不是冲着您去的,我只想除掉曾丽妃而已。”

“皇后,这几年朕其实一直觉得亏欠你。”皇上道:“可如今朕觉得没什么对不起你的。那毒酒喝下去并不痛苦,并且很快就结束了,这算是我对你最后的仁慈。”

n.

第700章 替死

700

皇上认定了皇后要杀的是自己,而曾丽妃是替自己受了伤。心中的天平已经彻底倾斜,人心其实是很容易被蒙蔽的,哪怕尊贵如帝王。

“你不肯喝毒酒,那么我便将你的罪行公之于众,先将你废了再赐你死。”皇上铁青着脸,绝情无比:“不信你还能翻过天来!告诉你,别指望着那些大臣能保住你!朕打定了主意,谁敢来劝就砍了谁的头!看看有多少不怕死的!”

皇后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了地上,无助的哭泣着,她喊的是二皇子的名字。

然而皇帝的心已经变成了一块石头,根本不会因为冤屈而死的儿子对他的母亲起丝毫怜悯之情。

肖卿卿听到消息的时候急忙赶了过来,不顾众人的阻拦,执意闯了进来。

皇后一见肖卿卿立刻抱住她痛哭,到了这个时候,她已经不指望任何人能救自己了。但肖卿卿能够在这个时候赶过来,可见这个儿媳还是十分孝顺的。

肖卿卿向皇上苦苦哀求:“陛下,您与皇后结发多年,她是什么样的人您心里是清楚的。她怎么会害您呢?

皇后一时糊涂,犯下了错,但罪不至死。天子当赏罚有度便是按律典定刑,也不当诛啊!”

“她如何不该死?她要谋害的可是朕!”皇上暴怒道:“你们口口声声争辩她不是,莫非你们也参与了此事?!”

“不,皇上,他们没有,他们毫不知情!”皇后忙乱的解释道:“一切都是我的主张,是我自己的主意!”

“你们既然没有参与,当然不知道她心里究竟是怎么打算的,所以说你们根本没有权利替她说话,”皇上冷着脸对肖卿卿说,事实上,对这个儿媳妇他还是很满意的:“赶快退下去吧,不要再掺和这件事了。”

“陛下您不能赐皇后死,她贵为皇后,便是有错,还有后位可相当。”肖卿卿为了保住皇后的性命,只能退而求其次:“曾丽妃只是受了伤,并没有丢了性命。您最多只能夺了皇后的位份,不能要她的性命。”

“正朕不愿同你们争辩,她要害的是朕而不是丽妃,这是弑君大罪!是要诛九族的!朕如今给她留了脸面,秘密处理此事,不追究他人。已经算仁慈之至了,你们若是再逼朕的话,后果只会更加不堪设想。”皇帝越来越不耐烦了。

肖卿卿见皇上无论如何都打定了主意要皇后去死,而如今形势紧迫,等前朝的大臣们来救援已经来不及了。

于是说道:“陛下,我自幼常出入宫中,皇后娘娘待我十分亲厚。自我嫁给太子,皇后娘娘对我更是如母亲一般。如今她犯了错,身为子女既不能替她消罪,便只有代其去死。求皇上开恩,儿媳愿代皇后喝下这杯毒酒,求您宽宥她一次!”

“卿卿……”皇后闻言泪如雨下,她真的没想到,肖卿卿为自己可以做到这份上。

“你们当这是儿戏吗?!”见肖卿卿如此皇上更加恼怒,认为她是在变相威胁。

“来人!服侍皇后把酒喝了!”皇上命令道,他没耐性再拖下去了。

站在皇帝旁边的两个太监走了出来,说实话,他们也不想执行这样的命令但又不能抗拒,所以步履就有些缓慢。

皇后已经彻底傻了,死到临头,她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事情太突然然了,让她措手不及,根本没有时间仔细地把前因后果想一想。

而在这时候,肖卿卿端起桌上的酒杯,毫不犹豫的一饮而尽。

等人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把杯子放下来了:“皇上,儿媳愿意以死来朕皇后清白!求您网开一面,不要赶尽杀绝。”

肖卿卿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这毒酒的效力和皇上说的一样,很快就能致人死亡,且痛苦很小。

“卿卿!卿卿!我的好孩子,是我对不起你。”皇后抱着肖卿卿软软的身体哭喊道:“你不要死啊!皇上,求求你!快叫御医来,她还有救!”

皇上也没有想到肖卿卿真的会把毒酒喝下去,他有片刻的呆住,但随即就命人叫太医来。

可是等到太医赶到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了。

皇后坐在地上哭得披头散发,现在的她恨世上所有人,但最恨的是自己。

或许是肖卿卿的死触动了皇上,同时令他想起前不久自尽的二皇子。

他们都是皇后的孩子,也是自己的孩子。两个孩子的命都没了,皇上的心难免愧疚。

“邹蓉品行有亏,即日起夺取她的皇后之位,将其幽禁在凤仪宫。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去看她。”皇上背转了身不去看眼前的惨像:“厚葬太子妃,只说她得病猝死。”

皇上话音未落,太子踉踉跄跄地走了进来。

先是看到一脸呆滞的皇后,叫了声“母后”,又看到倒在地上的肖卿卿,急忙跑了过来。

肖卿卿的死相并不算难看,和睡着了差不多。

她清秀的面庞像一朵未能绽开的百合花,紧闭的双眼再也不能睁开了。

太子最爱的就是她那永远柔和的目光,像晨风,像花香,像林间和煦的阳光。

悲鸣从太子的胸腔中发出,压抑着滚过喉咙,最后终于爆发。

兄弟没了,妻子也没了。

生在帝王家,所遭遇的永远比平常百姓有惨烈深刻。

而他却太懦弱,根本扛不起这么多的仇恨。

一道闪电划过的天际,紧接着传来隐隐的雷声。

禁宫仿佛变成了一座活死人墓,每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最后太子晕厥了过去,打击太沉重了,他羸弱的身体终于经受不住。

皇后也被人失魂落魄地带回宫中,凤仪宫的大门被缓缓推上,落下了一把沉重的大锁。

肖卿卿的尸体被抬走,临时安放在一处偏殿,原本给三皇子准备的棺木如今装殓了太子妃。

而在某处昏暗的宫殿里,一个似人非人的怪物在哭嚎着,他疯狂的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左右开工抽自己的嘴巴。

他恨他自己如今变成了废物,连最心爱的女人也保护不了。

“卿卿……卿卿……”怪物呢喃着:“我要替你报仇!然后再下去找你。”

第701章 小乞丐

701

一连几日阴雨,墙根房脚都生了苔藓,到处飘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一个小乞丐从城门口溜进来,沿着墙边的高地走,没人注意他,就像没人注意一条小狗。

尽管天还未放晴,可人们却都不愿在屋子里闷着了。三三俩俩聚在一起,谈论太子妃暴毙和皇后被幽禁的事。

不过一两天的光景,肖卿卿的死已经演绎出数个版本。

每一个说法都有无数个拥护者,彼此间争得面红耳赤,仿佛关系到他们的死活。实则不过是从中寻得一些满足罢了,能品论皇家是非,一向是市井百姓最热衷的事。

小乞丐头低着,其实心里很悲伤。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皇后耐不住性子先动了手,被人反制,输了个彻底。

肖卿卿被连累,死于非命。

接下来朝中自然会有一番惊变,不知有多少人受株连,又有多少新贵新宠上位。

小乞丐在街道小巷里拐来拐去,最后来到一处不起眼的院子前。

恰好这户人家的女主人出门来倒污水,一眼看见她又瘦又小的可怜样,生出恻隐之心,说道“我家里还有一碗剩饭,你随我进来吃了吧!”

小乞丐跟着她走进院子,平常的房舍院子因为收拾得干净,显得格外顺眼,一个小孩子坐在木车里,咿咿呀呀地玩这一只拨浪鼓。

“你渴不渴?我先给你倒碗水吧!那饭凉了,我给你热热再吃。”女子搬过一张板凳给小乞丐,随后又进去去给她倒水。

“你怎么不说话啊?”女子手里擎着一碗水,笑着问小乞丐“是不是外地人?”

小乞丐抬头看着她,眼神清亮,带着一点点笑。

女子先是愣了,继而皱起了眉头,最后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啪”一声,水碗掉在地上,所幸地湿,碗并没有破,只是水洒了出来。

“五姑娘……”女子声音很低,颤抖的也很厉害,她的眼泪流得满脸都是,却顾不得擦一擦。

一把抱住小乞丐,抱得死死的,像是害怕一松手人就不见了。

小乞丐就是易容的卫宜宁,这个女子便是春娇。

“五姑娘,你怎么瘦成这样?”春娇本来已经停了哭,可这句话一出口又忍不住哭起来。

五姑娘一定受了很多苦,才会瘦到脱相的。如果不是她太熟悉卫宜宁,凭着那双眼睛认出她就是五姑娘,光看身形是绝不会认出来的。

“有吃的吗?”卫宜宁伸手揉了揉肚子,乞丐真不好当。她从天不亮就往城里走,早就饥肠辘辘了。

“有,有,姑娘少待。”春娇忙不迭地说,匆匆忙忙给卫宜宁重新端了碗水,就去和面烧水了。

“银锁哥没在家?”卫宜宁一边逗着孩子一边问春娇。

“他一早就去作坊了,”春娇道“家里没啥好东西,我给你做碗阳春面吧!”

她有许多话要问五姑娘,可也得等她吃饱再说。

春娇手脚麻利地擀面切面,水开下锅,雪白面条在里头转成一朵莲花,须臾漂了起来,盛在碗里放上葱花和盐巴,热腾腾端到卫宜宁面前,配上一碟酸黄瓜。

“姑娘先吃着,回头我去街上买二斤肉炖上。”春娇一边擦手一边说。

“不必了,这个就很好。”卫宜宁端起碗来,说道“我早就想吃你腌的酸黄瓜了。”

一句话又差点把春娇的眼泪说下来,天知道她有多担心卫宜宁。

等卫宜宁吃完了面,春娇才说“姑娘是才回京吗?可回去看过老太太了没?”

“我回来有些日子了,因为有事要查,所以就没回去。”卫宜宁道。

“那宏安少爷……”春娇说的小心翼翼。

卫宜宁黯然垂下眼帘,她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春娇喉头发哽,她没有勇气继续追问,对五姑娘而言实在有些残忍。

缓了缓,春娇才说“钟公爷救出来的那个人前些日子醒了,公爷把他带走了。不知姑娘要不要见钟公爷呢?”

“那人走了你还留在这里,”卫宜宁问春娇“你是想等我吧?”

春娇笑了,说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姑娘去,还真是叫我等着了。”

“你先不要去找钟公爷,他如今未必在府里,傍晚时候再说吧!”卫宜宁道。

“那姑娘先歇歇吧!我给你准备些水洗洗。”春娇说。

“不用不用,我好容易装得像些,”卫宜宁摆手道“孩子困了,你先哄他睡觉吧!”

“姑娘还是不回府去吗?”春娇问道“我前儿回去看老太太,明显又见老了好多。如意姐姐说老太太总是念叨你……们,好在桑姨娘时常解劝着。”

“如意姐姐也快生了吧?”卫宜宁听到祖母的近况心中也不禁担忧,可她现在实在不方便现身“小舍儿还好吧?”

“那傻丫头整天想你,背地里常哭,说要跟着我出来住,我告诉她府里的人本就不多,要留下伺候老太太,她也就不念叨了。”春娇抽了抽鼻子说“别的都还好。”

春娇一边同卫宜宁说话一边拍着孩子睡觉,那孩子很乖,一会儿就睡着了。

春娇把他放到小床上,天有些凉,盖了一层薄薄的被单。

卫宜宁走了很远的路,春娇让她进里间睡会儿。自己则出了门去买吃的。

到了傍晚银锁从外头回来,春娇就打发他去超勇公府请钟野过来。

“五姑娘真的回来了?”银锁小声问“我见了公爷咋说?”

“就说姑娘要见他,请他来这里就是了。”春娇说“可不准对别人说,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记住了,”银锁连连点头“只告诉公爷一个人。”

钟野白天果然没在府里,宫里出了那么大的事,前朝也受震荡。

虽然目前只是废了皇后,但太子的地位也同样受的威胁。

朝中大臣们各有派别,彼此间明争暗斗从来都没停过,这次更是趁机越演越烈。

钟野是端王这边的人,是支持太子的,因此这几天都在忙着想法子稳固太子之位。

第702章 见个面

702

阴天让夜幕降临得更早,钟野回到府里的时候已经掌了灯。

银锁到超勇公府门前时钟野已然进府去有一会儿了,守门人认得他,不敢再刁难,老老实实的进来通禀。

钟野这时候正准备吃晚饭,听说银锁来了便将筷子放下,命人将他叫进来。

银锁一回生,二回熟。这次见了钟野便没有先前那么紧张了,请了安说道:“钟公爷,我来告祝您一声,五姑娘如今在我们那里,想请您过去一趟。”

钟野已经许久没有卫宜宁的消息了,心里一直惦记着。如今听见卫宜宁到春娇住的地方去了,还要同自己见面,当然喜出望外。当即饭也不吃了,直接起身披了外衣和银锁走出府来,径直到他们住的地方去。

到了之后,春娇已经伺候着卫宜宁吃过晚饭了。

银锁打开院门,春娇便说道:“是钟公爷来了,我出去迎迎。”说着便起身到外头,见了钟野连忙行礼问安。

钟野从府里出来得匆忙,只是叫葫芦给银锁准备了些吃的带上。

春娇见了还不好意思,说:“每次去公爷府上叨扰都要赏赐许多东西,真是太过意不去了。”

钟野笑道:“这有什么?我贫贱的时候你们也没少接济我。”

春娇抿嘴一笑,小声说道:“公爷进去吧,五姑娘在里头呢。”

钟野正巴不得这一声,抬脚就往屋里走去。

掀开门帘就见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坐在地下的椅子上,正冲着他笑。

时隔多日再见,钟野又是思念又是心疼,见卫宜宁如此形象当然心酸,却还是故作笑谑道:“怎么?你这丐帮帮主终于肯现身了么?”

卫宜宁忍不住一笑,明亮的眼睛里跳跃着几丝顽皮,不像之前那么消沉了。

“公爷现在看我也是十足的乞丐范儿了吗?那说明我扮的还不错。”卫宜宁说道:“其实我原本还想等些日子的进城的,但是听说了肖姐姐的事,所以忍不住回来看看。”

说起肖卿卿,卫宜宁的情绪明显低落了许多。

钟野也忍不住叹息一声,说道:“大相国寺的事情明显是皇后被人利用了,可是现在皇上根本就不肯相信她并无弑君之意。对于太子妃的事,皇上也很难过,但终究不可能因此给皇后什么机会了。”

“太子怎么样了呢?”卫宜宁问,她觉得现在最痛苦的应该就是太子了,他本就宅心仁厚,接连出了这样的事情,对他的打击一定是灭顶的。

“太子因为二皇子的事本就忧郁成病,现在皇后和太子妃又出了事,他自然支持不住。只可惜我们都不能到后宫去探望,只有端王去看了他一次。说太子的身体十分虚弱,更兼心绪低落,只怕一时难有起色。”钟野提起这个也发愁。

如果太子不能自立的话,他们这些支持的人再怎么努力也是白费。

“那端王和肖太傅是如何打算的呢?”卫宜宁问。

这两个人可以说是太子最有力的支持者了。

“端王的立场当然是不变的,肖太傅痛失爱女,已经恨死了曾丽妃,想要尽快将其除掉。端王也也认为曾丽妃是关键,不能任由她做大。可因为皇上宠爱她,事情就变得很棘手。并且如果真的想要把这件事做成,必须要有一个周祥的计划才行。”钟野对卫宜宁毫无保留:“春娇想必也同你讲了,我从敬王府救出来的那个人苏醒了。我把他带回府里,知道他和曾丽妃颇有渊源。

曾丽妃出身贫贱,连自己的父亲是谁都不知道,只知她的母亲是个西域歌姬。曾丽妃很小的时候就被送了人,但因为是个女孩儿,且又长相特别,所以在养母家里也没有待太久。六七岁的时候就被辗转卖的给了曲艺班子,我救的那个人就是这个班子的少班主。

年纪和曾丽妃相当,从小一块儿长到大的,可以算是青梅竹马了。两人十几岁的时候就私定了终身,后来曾丽妃登台的时候被人看中,想要出重金将她买下,但被少班主拒绝。

不过那人有权有势,硬是将曾丽妃强买过去,并且把那班子也赶散了。

不过这人买下曾丽妃后并没有独占,而是将她送至京城献给了敬王爷。曾丽妃进入靖王府的时候,也不过十三四岁,在里面待了几年,不知学了些什么。而后就被送到了皇上身边,后来的事你就清楚了。

那个少班主因为放不下她,所以一直在追寻她的下落。曾丽妃进宫前,他确定其在敬王府。曾多次上门要人,但都被赶了出去。

后来曾丽妃进宫,得了盛宠。那少班主还不肯放弃,依然到敬王府来吵闹。

敬王怕他乱说被人知道,于是便命人把他骗进府中软禁了起来。后来他总是想要逃出去,被毒打扔进了了虎苑,恰好我在那里藏身就把他救了出来。”

“如此说来,这是个知道曾丽妃底细的人了。”卫宜宁听了之后缓缓地分析道:“皇上想必是不知道曾丽妃以前的事,这个人倒是可以派上用场。只不过他仅凭一张嘴很难取信于人,皇上对曾丽妃不是一般的信任,想要让他相信曾丽妃本是个不堪的人还要有确实的证据才可以。”

“你说的没错,我今日和端王及世子商议此事的时候也是如此说的。所以不能贸然行事,否则的话只怕会反遭责难。”钟野点头道。

“另外皇后身边一定有内奸,最好把这个人找出来,证明他和曾丽妃勾结,如此才能够把曾丽妃的真实面目披露出来。否则的话,依旧打不到这条美女蛇的七寸。”卫宜宁很快就说到了关键之处。

如果只是就曾丽妃的身世进行攻讦的话,所起的效果是有限的。最釜底抽薪的法子,就是揭发她的阴谋。

“你说的对,只是这个内奸并不好找。皇后被幽闭起来,她身边的那几个宫人也被关在了凤仪宫里,根本出不来。”钟野道。

“端敏郡主现在如何?她也被关起来了吗?”卫宜宁问。

“郡主倒是没有被关起来,但皇上也不许她出后宫了。”钟野道:“想要通过她打探情况也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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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3章 钟公爷,等我回来

703

旧木桌上蜡烛的灯芯有些长了,灯焰抖了抖,将卫宜宁的脸照得有些明暗不定。

那么瘦瘦小小的一张脸,让钟野心疼不已,只觉得胸腔里酸楚得厉害。

“宜宁,你在外头是不是吃了很多苦?”钟野总是担心卫宁不在他身边会吃苦受罪。

卫宜宁闻言一笑“公爷你不用担心我,这些都算不了什么。其实我这段日子还算平安,除了吃不饱以外别的都好。”

“这些日子你都去了哪里?可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没有?”钟野这才问起卫宜宁关于查访的事“还要继续查下去吗?”

“我这些天的确查到了一些线索,是关于青衣教的事,”卫宜宁喝了一口茶说“因为我一直想弄清楚敬王和青衣教究竟是什么关系?我扮成小乞丐,先是在敬王府周围转悠。发现那个青衣教的余孽偶尔会从那府里的后门出入,表面上看不过是采买些东西,但他每个月都会到城外去那么一两次。不过他警惕性非常高,有几次我都不敢再跟近了。

后来还是借着一辆运草料的车做掩护一直跟随他到了城外的百里之遥的那个小县城。那里有一处神秘的大宅院,虽然建筑的富丽堂皇但又不知是什么人所建。平时也不见有什么人出入,只是知道里头是住着人的。

我又在那里待了许多天,初步判断那里应该有青衣教的不少余孽。有一天晚上我曾偷偷潜进去,但刚进去没多久就被发觉了,于是连忙逃了出来,所幸并没有被他们捉到。

那些人大约是经历了先前敬王府的事,所以变得格外警惕,不是很好探查。”

“我听上去已经很惊险了,你这样子实在让我难以放心。”卫宜宁觉得自己讲述的平平无奇,可钟野却听得心惊胆战。

“公爷您可是从千军万马中厮杀过来的,怎么连这样小小的事情都会觉得惊险呢?莫非我在你心里就是那么无用了一个人吗?”卫宜宁觉得钟野一脸害怕的样子实在有些说不出的可爱可笑。

“你当然不是无用的人,可我就是担心。”钟野有些无奈的叹口气。卫宜宁这个小丫头似乎总是不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殊不知自己日夜担忧几乎快要发狂。

“我早就想过对策,倘若被他们抓起来的话,就说自己想进来偷东西,他们查不到什么的。”卫宜宁开解他道“其实我是很会逢场作戏的,当年进敬王府就是这么混过来的。”

“我早就知道你最擅长扮猪吃老虎,可不管怎么说,危险一定是存在的。你既然探明了那地方,就不要再去了。等我过去探查一番,倘若真有不妥的地方,就直接带人把那里给围了,进行彻查。”钟野就是不想让卫宜宁再冒险。

“我觉得不妥,就算把那里围起来,也不一定能够查明他们和敬王爷究竟是什么关系,打草惊蛇这种事我们不要再做了,以我们现在的形势已经输不起了。”卫宜宁坚决的摇头表示不同意。

钟野在心中无奈浩叹,为什么自己要喜欢上这么一个执拗的小丫头,认准的事就要一条道走到黑。

钟野还想要说什么,肚子却不应景的咕噜了一声,他这才想起自己连晚饭都没有吃。

“公爷饿了吧?你看我只顾着和你说这些事。”卫宜宁也觉得很抱歉“不如就在春娇家简单的吃一口吧!我记得她买了新鲜的羊肉,不如我给您做一碗羊肉汤,这可是我的拿手绝活。”

卫宜宁说完又想起自己如今的打扮,笑着问道“公爷不会嫌弃我脏吧?我只能保证把手脸洗干净,衣裳是不能换的。”

钟野看着她一笑,脸上的宠溺和疼爱显而易见。仿佛卫宜宁就是给他端来一盘泥巴让他吃掉,他也会欣然接受。

卫宜宁得到默许,转身去了厨房,洗干净手脸,开始准备做羊汤。

春娇赶紧出来要帮忙,结果被银锁给推了回去。春娇要说什么,银锁指着外头给它使了个眼色。果然不一会儿钟野就出来,开始帮着卫宜宁的忙了。

很快,热腾腾香喷喷的羊汤就出了锅。卫宜宁坐在一边双手捧着脸颊,看钟野大快朵颐。

“时候不早了,我得出城去了,否则城门就要关了。”直到钟野吃完了,卫宜宁才说。这次回城本不在她的计划之内,所以也不想耽搁太久。

钟野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的确不早了。

“宜宁,那你要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的,绝对不可以逞强。若是觉得不对就赶紧撤回来。”钟野听说她又要走,不由得五内摧伤“皇家的事我们大可不必过问太多,但你一定要平安。”

卫宜宁知道钟野关心自己,郑重的点点头说道“放心吧,钟公爷,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我没那么傻。皇家的事我会尽力,但绝不勉强。至于最终能否成功,其实一半取决于老天爷。”

卫宜宁聪明睿智,但还绝没有自大到认为人定胜天。

钟野站起身,他不能阻止卫宜宁,只是想远远的把她送出城去。

卫宜宁到灶下摸了两把柴灰,胡乱地涂在手上和脸上。

春娇见她如此,知道她又要走,心里非常难过,握着她的手说“五姑娘,我知道你是要做大事的,我不敢拦你。可是你一定要多保重。什么时候进城就到我这里来,我永远在家等着你。”

卫宜宁拍了拍她的手背说“放心吧,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从春娇家出来,卫宜宁和钟野两个人隔着七八丈远。

卫宜宁单薄的身影在夜色中踽踽独行,走出城门之后钟野还在后面跟着。

路上没有什么行人,大约是天气不好的缘故。

卫宜宁拐向了一条小路,那是通往她要去的地方的必经之路。

回头看了看钟野还跟着,卫宜宁便站住了脚。挥了挥手,示意钟野快些回去。

钟野这才跨上马调转了马头,而卫宜宁也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去。

走出一段路,忽然听到了一阵马蹄疾驰声,还没等卫宜宁回过头,钟野就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

卫宜宁正在诧异,钟野已经跳下马来紧紧的将她抱紧怀里。

他的胸膛火热,呼吸滚烫。

“宜宁,我等你回来。”钟野的语气里带着恳求。

卫宜宁的心满满都是感动,钟野没有嫌弃扮成小乞丐的她,依旧把她当成珍爱的宝贝。

“等我回来,钟公爷。”卫宜宁也伸出手回抱钟野“等我再回来,就和你永远在一起。”

无标题章节

704

辰时刚到,天恩殿上正在早朝。

就在刚刚,肖太傅慷慨陈词,说曾丽妃是祸国乱民的妖妃,堪比亡商的妲己,若是不除将来遗患无穷。

并且说道:“那曾丽妃出身贫贱,且极不自爱,这样的人如何能留在后宫?陛下和众位同僚如果不相信的话,老臣手上可是有证人的。”

不是他们这一派的大臣原本都在一旁沉默不语,听说肖太傅手上有证人,却都很感兴趣。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证明曾丽妃有不堪的过往,想必很令人发指。

“太傅,话可不能乱说呀,事关丽妃娘娘的清誉,你可要慎言啊。”徐国老在一旁假意提醒道。

“我肖某人活了六十几岁从来就没乱说过话,”肖太傅一心要为爱女报仇,他本就是文人脾气,耿直执拗不会转弯,此时更顾不得许多:“那曾婉是原本是在草台班子里唱戏的优伶,不大年纪就与那里的少班主私定了终身。如今那男人就在端王府里,皇上派人把他叫来自然就知道老臣说的绝非虚言。”

其实在之前肖太傅说话的时候,钟野便觉得有些奇怪,不住的拿眼睛看向端王和世子。

因为这件事他们是刻意瞒着肖太傅的,因为这件事就算是要让皇帝知道,也要有一个周详的计划。

而不是这样简单粗暴的直接陈说,肖太傅的性子他们都知道,又何况如今心情焦躁,更没有耐心。

钱千镒此时是也悔青了肠子,早知道这样,他就不该陪肖卿卿的兄长肖远喝什么闷酒。

都怪他心软,看肖远一副落寞伤神的样子不忍拒绝,被那家伙左一杯右一杯的给灌醉了。酒后吐真言,就说起了钟野救出来的那个人。

肖远知道后就告诉了肖太傅,肖太傅则直接在早朝上说了出来。

肖太傅执意要给女儿讨个公道,所以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了这件事。

谁想皇帝并没有丝毫的波动,只是沉默了片刻,开口说道:“太傅,朕知道你痛失爱女十分难过。可痛心归痛心,话还是不能乱说的。刚刚的话朕就当没有听到过,如果有人再提起决不饶恕。”

众人互相看了看,皇帝的心意已经表明得十分清楚了。

只要有他在,任何人都别想为难曾丽妃。

“皇上!老臣……”肖太傅犹不死心,涨红了脸还要继续争个黑白。

“太傅!”皇帝的声音变得十分严厉:“朕已命人厚葬太子妃,死者为大,入土为安。你又何苦一定要闹下去!难道连肖家的安危和太子的名誉都不顾了吗?!”

对肖卿卿的死皇上感到愧疚,所以尽管肖太傅疾言厉色,他也并没有对肖家人怎样。

可帝王的尊严毕竟不容践踏,更何况中间还有曾丽妃。

皇上把话说到这份上,既显得无奈,也表明他的耐心已经所剩无几了。

不管怎么说,肖卿卿已然死了,皇后也已经被幽禁,这都是不能改变的事实。

曾丽妃是皇上的逆鳞,谁都不许触碰。

端王在一旁扯了扯肖太傅的袖子,提醒他不要硬来。

肖太傅心中悲凉屈辱,更有一种大势已去的绝望。

“肖太傅,你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你为朝廷和皇家贡献一生也该歇歇了。”皇帝见肖太傅不说话,便开口说道:“从即日起你便致仕吧!在家中颐养天年,过几年悠闲的日子好了。”

皇上当朝宣布肖太傅解职,众人心里当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也算是给肖太傅一个台阶下了。

如果肖太傅再一味的执拗下去,可就不能保证还会不会有这样一个结局了。

肖太傅僵在原地好半晌,才缓缓的跪下谢恩,他的背驼得比以往都厉害。

皇上又看了一眼端王,眼神很是复杂。

他当然知道端王是拥立太子的,可绝没想到他还会对曾丽妃动用这样的手段。

幸好肖太傅只是说那人在端王府上,并没有提到钟野。否则的话,钟野只怕也要被皇帝这么看上一眼了。

“众位爱卿都听好了,朕的家务事你们以后就不要过问了。有空多想想怎么样治理社稷,造福百姓。这可比前者务实多了。”皇上对众人说道。

众大臣忙都答应了是。

下朝之后皇上先走了,肖太傅支撑不住一下瘫倒在地上。肖远等人连忙过来扶起他,只见他脸色蜡黄,双眼无神。

“远儿,你也递上辞呈吧!咱们一家回青州老家去。”肖太傅的双眼失去了焦距,茫然的瞪着,喃喃说道:“趁现在走还能保住性命,再晚些时候恐怕就难了。”

肖远是大孝子,听父亲这么说当即就答应了。

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与其在朝廷中窝窝囊囊的待着,还不如无官一身轻,回老家去读书种田,倒也悠游自在。

母亲因为妹妹的突然离世倍受打击,京城已然成了伤心地。回老家后悉心照料着,似乎更易于调养。

果然肖远和父亲回到肖府之后,第二天就递交了辞呈。

皇上倒觉得有些遗憾,但也并未阻拦,赏赐了不少养老金给肖太傅。

只不过肖家人并没有收这笔钱,又原封不动的给退了回来。

三天后肖家人已经收拾完毕,离开京城回青州老家去了。

随后皇帝又把端王叫进宫去,很是申斥了几句,并勒令他将那个所谓的证人立即驱赶出京,并且不准再乱说,否则就要治端王的罪。

如此一番折腾下来,朝廷中的大臣们就更不敢再提曾丽妃不好了。

甚至有许多人见风使舵,投靠到了曾丽妃的门下。

毕竟如今虽然太子还在其位,可曾丽妃盛宠无边,又生了五皇子,将来怎样还真是不好说呢。

甚至有些会打如意算盘的,觉得就算是不考虑将来的谁接任大统的事,仅凭如今曾丽妃如此受宠,多奉承她一些肯定没有亏吃就是了。

当然也有许多人看不惯的,可慑于威势,轻易不敢乱说。

一时倒也算平静,尽管这平静只是一种假象。

第705章 从此君王不早朝

705

皇帝下朝后坐在驾辇之上,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曲清在一旁见了,知道不好,忙叫扛辇的小太监:“仔细着别颠了,慢着些儿。”

“去上书房?”打头的太监问。

“去翠铭宫吧!”曲清道,皇上这样子是去不了上书房了。

皇上的驾辇刚到翠铭宫,曾丽妃就带人迎了出来。一见皇上神色不对,曾丽妃来不及行礼,就赶紧走上前,柔声问道:“陛下可是头痛吗?”

“觉得有些不舒服,”皇帝睁开了眼睛,安抚曾丽妃道:“早朝的时候太吵了,被他们闹得头疼,歇一歇就好了。”

“那陛下快请进来,臣妾服侍您躺一躺,再帮您按揉按揉穴位。”曾丽妃说着和曲清一起把皇上搀了下来,走进室内。

皇上躺下之后对曲清说道:“朕最近实在太累了,早朝先停了吧!奏折捡要紧的递上来,其余的就交给中书门下两处处理吧!”

曲清下去之后,皇上拉住曾丽妃的手说:“从明日起你要学着处理政事,朕会教你的。”

曾丽妃闻言吓了一跳,连忙说道:“陛下为何忽然说这些?臣妾不过是个后妃,怎么能插手前朝的事呢?又何况我什么都不懂,陛下若是累了想歇一歇,这些事儿可以交由端王处理,等您什么时候休养好了再亲政就是。”

“傻子,朕的年纪越来越大,加上近来觉得身体实在不济,该为以后考虑了。你年轻不服众,彘儿又太小,这你想到你们母子俩就不能安心。”皇上摇摇头,郑重的说道:“一旦我真有山高水低,你们该如何自处?”

曾丽妃忍不住哭了起来,说道:“陛下,求求你不要再说这些话了,臣妾只要一听心都碎了。你是真命天子,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我只想做一枝攀附着大树的藤萝,永远依傍在你的身边。”

皇上轻轻为她拭泪,又用手抚摸着她光滑的发髻:“朕又何尝能舍得下你们母子两个!可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总要把事情考虑到才是。不是朕绝情,而是世事难料。”

“不是还有太子?等他将养好了,自然能替皇帝分忧。”曾丽妃拭干泪说道:“臣妾只是个小女人,除了侍奉皇上,别的什么都做不了。”

“这话我也只同你一个人说,太子自幼体弱,恐怕不是个长寿的。”皇上哀叹了一声说道:“又经历了这一连串的打击,如同弱草经霜,更是难以支持。”

“陛下您不要说了,这事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做的。”曾丽妃拼命地摇着头拒绝道:“如今天下人都认为我狐媚惑主,拿我比妲己褒姒。我若是这样做了,就更是说不清了。又何况我死不足惜,但不能连累陛下。你待我的好,我下辈子做牛做马都还不清。求您不要再给我增加罪孽了。”

“说的都是孩子话,如今事情已经到了这地步。你便是在往后退,也没有人认为你是无辜的。”皇上沉重的叹息道:“又何况,如果你真的退了,只会落得个粉身碎骨的结局。”

曾丽妃有些呆住了,她不知该说什么好,眼泪还挂在脸上,一副无知无邪的样子。

皇上见了,心中生出万分怜惜,把她搂到怀里,附耳说道:“你不要怕,朕会护你周全的。”

曾丽妃点了点头说道:“陛下臣妾有件事想同您商量。”

“你说就是。”皇上说道。

“臣妾想着太子如今生着病,身边又没有得力的人照顾,心中觉得不忍。”曾丽妃轻叹一声说道:“可我又不敢贸然上前,否则只怕太子会多想,反倒给他添病了。”

“你总是这样善良,肯为他人着想。”皇上闻着曾丽妃的体香觉得头痛缓解了一些:“偏偏你越是如此,有的人就越认为你图谋不轨。皇后若不是疑神疑鬼,又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来呢?”

说起了皇后,皇上忍不住胸腔憋闷,终究他还是觉得皇后太伤自己的心了。

“别人怨我也罢,恨我也罢,我都不在乎,只要皇上能明白我就足够了。”曾丽妃说着又往皇上怀里钻了钻:“所以臣妾想着若是能让曲总管过去照顾太子,一来能够显示出陛下对太子的关心,二来太子放宽了心情自然就恢复的更快一些。不过这都是我的想法,也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皇后那样对你,你还能不计前嫌的关心太子,实在难能可贵,”皇上听了很欣慰:“如此就让曲清过去吧!左右我如今也不上朝,有其他人侍奉着就够了。”

“皇上放心,我这宫里没有别的,几个不成器的奴才还是有的。”曾丽妃抿嘴笑道:“只要皇上不嫌弃就行。”

又过了一会儿,前去传话的曲清回来了,皇上便对他说:“这个月你不用在这跟前伺候了,到太子那边去吧!刚才丽妃说了太子那边没有得力的人,还是你过去比较合适。到那边告诉太子好好休养身体,不要多想。想要什么直接开口就是,可有一点,就是不准去见皇后。”

曲清听了皇上的吩咐还有些迟疑,他在皇上身边已经伺候了三十年了,从来也没离开过。

所以一听这消息难免有些愣住,不过皇上都已经说明了,他一个做奴才的又能怎样呢?真正恭恭敬敬的答应道:“奴才知道了,奴才一会儿就过去。”

“曲总管,太子就有劳您费心了。”曾丽妃笑靥如花:“希望你能体会陛下和我的苦心,平时多多开导太子,让他以天下为念,把眼光放长远。”

“奴才记住了,一定会把娘娘的话转告给太子的。”曲清连忙说。

“好了,曲清,你退下去吧!朕要睡上一会儿。”皇上真的很疲惫,到了这个时候是真的支持不住了。

曲清不敢耽搁,行了礼退下去了,收拾了一些自己常用的东西就去了太子那边。

太子此时病体支离,比以往都要憔悴。

见曲清来了,神色不由得带出几分仓皇,以为是来传圣旨的。

说实话,他现在已经成了惊弓之鸟,每天都恐慌惴惴,不知什么时候大祸就会来到眼前。

n.

第706章 再踩一脚

706

卫宜宁装扮成小乞丐在大院周围瞎转悠,周围的人也从来没把她当回事。

卫宜宁打听到这处宅子建了已经有十几二十年了,可那里头的人几乎与世隔绝,从来不和周围的人往来。

她因为常在这周围,发现这里的人白天很少出入,只在早晚的时候才会走动。

这天夜里,卫宜宁就缩在不远处的一个小亭子里,在附近也有几个真的乞丐,这样反倒使她更加不容易引起怀疑。

东边的角门开了,有几个人牵着马鱼贯而出,显然是要离开。

卫宜宁紧盯着这些人,见他们一言不发,直接往西边去了。

卫宜宁随即起身,想跟上去看看,尽管她知道自己步行根本追不上马,但是因为这些人此时并没有骑马,大约是怕马奔跑起来动静太大惊动了附近的人。

卫宜宁一路尾随着他们出了镇子,此时四周寂然无声,那几个人中为首的人说道:“咱们到前面的黄树坡分手,回来的时候就都不必等了。”

卫宜宁知道他们所说的黄树坡是距这里五十多里之遥的一个小镇子,看来这些人是想天亮时赶到那里吃早饭,而后再分道扬镳。

得到这个信息她就放心多了,以她的骑术想要追上这些人不用费什么力气。

大致估算了一下时间,她急忙转身回来。到了一处之前就才好点儿的地方,是一个中规中矩的农家院子,她悄悄地翻墙进去,那家的院子里晾着几件衣裳。

卫宜宁扯下两件来,卷成一团塞在腋下。然后悄悄去马棚里把这家的一匹马给牵了过来之后,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放在这家的窗台上,然后牵了马悄悄地拔了门闩从大门出来,又随手关上门。

来到郊外换上衣裳,跨上马飞奔而去。天亮之前卫宜宁找了一处小溪,就着溪水洗干净了手脸,又将发及重新梳好。看上去像是一个平民子弟,他打定了主意,既然不能够进那宅子里去查看,不如跟随着其中的几个人,或许还能查到些有用的东西。

卫宜宁来到了黄树镇,看准到了跟踪的那几个人确实在这里落脚,于是便找了个铺子简单吃了早饭。

后来跟随其中的两个人一路走了下来,不敢跟的太紧,怕被人发觉。

大约过了四五天,终于在绵州停了下来。

卫宜宁发现那两个人对这里似乎十分熟悉,他们并没有住客栈,而是住进了其中的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看上去并不如何显赫。但表面上也还过得去,属于中等人家。

那两个人到这里之后先是歇了两天,而后常常在夜里出来活动,卫宜宁怕打草惊蛇,一开始不敢靠太近,总是在他们离开后,再上前去观察。

虽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但能看得出之前这里有很多人在场,不过随着那两个人离开也都离开了。

与此同时的京城,皇上已经好多天没有上朝了,并且不肯见大臣们。

众人便将希望都放在了端王身上,因为他是皇上的兄弟,平时最受倚重的。

可端王求见了几次,皇上也都不见。

宫中,曾丽妃正在给皇上按摩。十指芊芊动作轻柔,一边低声问道:“皇上,难道连端王也不见一见吗?”

皇上闭着双眼说道:“朕正是要让他收敛一些,否则的话他也不会尊重你。”

皇上觉得端王爷一直是倾向太子的,并且那些朝臣以他为首,对曾丽妃很有些不敬。

这当然是他不愿意看到的,因此借着机会要敲打敲打端王。

“父王,皇上的病不知怎样了?”钱千镒小心的问道。

“现在别说皇上了,连曲清的面我都见不到了,如今替皇上传话的已经换成了丽妃身边的百顺。”端王无可奈何的说:“皇上的用意已经很明显了,他的心全在丽妃身上。”

“那曾丽妃果然有些手段,能够让皇上对她言听计从,”钱千镒苦笑道:“简直要将江山拱手相让了。”

“话不可乱说,我心里有数,再过一两天一定要进宫去见皇上才行。”端王爷的语气里有几分无奈:“希望皇上用不了多久又能出来理事,否则的话太子和他都病着,真是够棘手的。”

现在许多大臣都满含忧虑,只有皇上觉得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他教曾丽妃如何批阅奏章,但又不让那些大臣们知道。

而太子则整天活在忧虑之中,想要见皇后一面却不被许可,心中忧思难安,病的越发重了。

这天皇上好容易睡着了,曾丽妃走了出来,恰好虞珊求见。

曾丽妃见了人总是和颜悦色的,对虞珊也一样,当即说道:“你还真沉得住气,这个时候才来找我。”

虞珊听了一笑说道:“娘娘又不会跑,我着什么急呢?”

“放心吧,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兑现的,不过在那之前你还要帮我做一件事。”曾丽妃轻声说道。

“娘娘尽管吩咐,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尽力就是了。”

“我早就说你是个乖人,L曾丽妃的语气中毫不掩饰赞赏之情:“你还得去见一见皇后。”

“事情还没了结吗?”虞珊听了有些意外,皇上已经将皇后幽闭起来,且褫夺了她的封号。如今皇后已经是个弃妃了,还有必要再去见她吗?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曾丽妃语气温婉:“她虽然被废了,可只要有人支持还可能再翻过身来。我不能不防。毕竟死灰也会复燃的,你说对不对?”

虞山当即了然,说道:“娘娘说的是,自然是小心驶得万年船了。”

“你明白这个道理就好,”曾丽妃点头道:“皇后那个人心又软,脑子又笨。到现在她竟还不知道你的真面目,你得过去把面具摘掉了给她看一看。”

她这么一说虞珊就彻底明白了,她是想通过自己让皇后绝望,进而达到铲草除根的目的。

虞珊当然不会拒绝,投靠曾丽妃时她早就想清楚了。她当然也知道之前所做的那些事都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当然不会在乎最后再踩上一脚。

第707章 揭开伤疤

707

正当三伏天气,蝉鸣声此起彼伏,令人心烦。

虞珊一路走来,头上都见了汗,可一进了凤仪宫,顿时觉得清冷无比。

“难怪人都说,在这后宫中圣宠就是太阳,失宠的人住的地方还真是给人一种不见天日之感。”虞珊望着院中的梧桐树,忍不住喟叹道:“可惜了这些梧桐。”

往前走了几步,就见白禄正坐在殿前的台阶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仿佛苍老了二十岁。

皇上没有处死皇后身边的任何人,当然也包括他。

只不过是侍奉皇后的这些人,全部都被关在了凤仪宫里,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他们每天只能从门上开出来的方口领取一些残羹剩饭,然后便整日整日的在这座牢笼里虚度光阴。

白禄知道,这是因为日子还浅,众人大多低落惆怅,当时候再长一些,就一定会有人发疯甚至轻生。

虞珊的到来让他十分意外,因为皇上不许任何人来探视皇后,更准确的说是废后。

“虞姑娘你怎么来了?”白禄有些慌忙的站起身来,他的衣裳从皇后被废那天起还没有换过,又是褶皱又是污渍,哪还有半分从前凤仪宫大总管的体面。

“白公公,我只是随便来看看。”虞珊莞尔一笑:“您坐着吧!”

虞珊身后跟着两个高大的太监走过来,一左一右按着白禄的肩膀,真的让他重新坐了回去。

虞珊轻移莲步,走上了台阶,随行的侍女连忙掀起帘子。金丝藤的湘竹帘上头落满了灰尘,呛得她咳嗽了几声。

屋子里的摆设还同原先一样,不过怎么看怎么冷清,墙角处有几片碎瓷,应该是砸了茶盏散落在那里的。

宫人们懒散,竟没有清扫干净。

废后只穿着中衣,披散着头发,听见有动静,早就往门口望过来。

的头发已经花白,肌肤也失去了光泽。

“你怎么来了?”废后见了虞珊,眼睛忽然亮了一下,像灰烬里蹦出几点火星:“你可是想到了什么好办法?”

到现在废后依然觉得之所以刺杀曾丽妃失败,是那些暗卫行动不力,再加上曾丽妃的运气实在是好。

她竟然丝毫也没有怀疑虞珊,亦或者不愿去怀疑。

“我还是称你一声娘娘吧,”等到侍女将椅子擦拭干净退下去,虞珊缓缓地坐下说道:“不然说话不方便。”

“太子现在如何?”废后最惦记的还是自己的儿子,见了虞珊顾不上问别的。

“太子现在病的很重,”虞珊直言不讳道:“卧床不起有好些时候了。”

废后听了心如刀绞,手捂住胸口,但是已经没有了眼泪。这些日子她哭的太多了,眼泪都已经干了。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就这样过去了好半天。

“是皇上让你来的?”废后收敛了情绪,有些纳闷的问:“他不是说不许任何人见我吗?”

“不是皇上,”虞珊摇了摇头:“是皇贵妃。”

“她……”废后眉头拧起来:“她要你来做什么?难道知道我和你的关系了?”

“娘娘,你这么说真让我心里难过。”虞珊的脸上显出几分悲悯的神情:“真难为你一直都相信我。”

“我的确不是个聪明人,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废后喟叹道:“你毕竟帮过我。”

“所以我今天才要来,”虞珊说道:“总得让娘娘知道自己究竟有多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废后终于察觉到了虞珊语气中的揶揄嘲讽:“莫非你是来看笑话的吗?”

“你的笑话我其实早就看够了,”虞珊掩口一笑:“今天我是来告诉你真相的,毕竟有些事永远瞒着你,实在有些太无良了。”

废后一言不发的盯着虞珊,全身发冷似的抖着。

“实话告诉你吧,我是皇贵妃的人。”虞珊当头一棒,将废后彻底打入地狱。

“我是皇贵妃的人,刻意接近你,给你出谋划策,都不过是为了把你从后位上推下来。皇后这个位子,有德者居之,更该有能者居之,你自知平庸却忝居后位二十几年,只能说是太后一直护着你。

你不自量力妄图先下手为强,你如此心急想引你上钩自然就容易多了。让小宫女侍寝,只是一个小小诱饵。你见皇贵妃动了气,自家觉得解恨。殊不知他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眼里,那个小宫女如今坟头上的草都快长出来了。

之后的恤民令才是真正让你相信我的关键,因为这件事你被皇上赞扬,自觉地位稳固。当然把我当成有功之臣,从此后对我推心置腹。

可这样做的弊端你却没有想过,朝中的许多大臣因此而对你心怀不满。一道恤民令的确让很多流民得以安定,这不能不说件积功德的事。可是当你被废的时候,那些草民又在哪里呢?反倒是朝中的许多大臣选择沉默,不帮你说话。”

“我的确是笨了些,你们也的确聪明,每次给我用的计策都会让我得到些好处,看到些效果。便是有些疏漏,也认为正常。”废后苦笑着说,她已经成了砧板上的鱼只能任人宰割了:“其实我选择相信你,还有一个主要的原因就是你在最初告诉我,你心中爱慕的是太子。我以为即便是再聪明的女子也会为了情而变得有几分傻,现在想来你说的也必定是假话了。”

“我的确说了假话,但你刚才说的道理并不假。”不知怎的,虞珊脸上竟闪过几丝落寞:“到现在你终于肯承认你自己蠢,可惜已经太晚了。你不愿意去怀疑我,也是不想承认自己愚蠢罢了。毕竟信错了人,实在不是什么光彩事。又何况你因为错信了我导致一败涂地。二皇子的死让你变得更加心急仓促,你越急就越不会细心分辨。皇贵妃一直忌惮你手中的暗卫,只要他们一天不被清除就一直都是个威胁。”

“是啊!这是太后临终前交给我的保命符,”皇后追悔莫及:“可惜我太沉不住气了。”

第708章 就是要你死

708

虞珊是奉命而来,自然要把话说的狠一些。

“那些暗卫其实都蛮能干的,只不过他们当中也有皇贵妃的人。”虞珊轻笑一声说道:“这一点你绝对想不到吧!”

废后听了确实大感意外,这些暗卫一直都是太后命人精心训练的。他们的忠心和身手都是经过层层选拔和考验才留下来的,当初太后把这些人交到她手上的时候,曾经说过可以放心使用,绝不会有人背叛。

“我没有必要骗你,你可以仔细想一想。如果这些人中没有叛徒,那么皇贵妃早就已经被杀死了,又怎会只是左肩受伤呢?更何况五皇子也安然无恙,只是死了许多的侍卫。”虞珊帮她分析道:“更何况又怎么会留下活口?以他们的身手逃不出去也就算了,自个尽还是很容易的。”

“你不要再说了,你出去吧!我已经一败涂地了,你用不着再来恶心我。”皇后的情绪开始激动起来,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死水,不会再被激起涟漪。可虞珊的话终究还是惹怒了她。

“没什么,我只是喜欢而已,”虞珊稳稳的坐在那里,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我不明白你还在这里苟延残喘做什么?没脑子就罢了,连一点骨气也没有吗?!我来的时候还特意去看过太子,他咳了几口血出来,看样子真是活不长了。你也真是眼瞎,怎么就看出来我会喜欢那个病痨鬼呢!”

“你住口!”废后歇斯底里的大喊:“你有什么资格来嘲笑我?我待你不薄,你居然如此暗算我,难道就不怕报应吗?”

“报应?!”虞珊的态度也变得激烈起来:“我们虞家忠君恪守,最后还不是无罪被灭门!若说我有报应,也早就报应过了!我从小就知道善良没用,人若是不能自保,便只会任人宰割。我投靠皇贵妃,也不过是顺势而为。你根本就争不过她,注定悲惨收场。你们皇家内部争斗,我从中分一杯羹有何不可?难道你以为你的那点区区恩惠就足够抵偿我家破人亡的悲惨了吗?!”

“我真是眼拙,一直看错了你,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这样的心思。”废后冷笑道:“成王败寇我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你也自求多福吧!像你这样的人也绝不会有好下场的。”

“那就不关你的事了,你还是操心操心自己死的时候穿什么吧!”虞珊一脸嘲讽的站起身来说道:“等一会儿我出去的时候就会告诉那些奴才们,如果他们想尽快从这活死人墓里出去,倒也不是没办法。”

废后冷冷地看着虞珊,像看着一条毒蛇。

“他们一定会跪下求我的,你信不信?就好比如果现在我告诉你,我能够让你恢复皇后职位。你一定会给我下跪的是吗?”虞珊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真抱歉,我看着你没法不笑。你知道在我当初给你出谋划策,看你上钩的时候我忍笑忍的多难受。”

“滚!你给我滚出去!”皇后摸过身边的一只枕头朝虞珊砸了过去,紧接着又扔过来一方镇纸,只是她没什么力气,那些东西在半空中就落下来,根本没有碰到虞珊的衣角。

“我会告诉他们,如果想从这里出去,只要你死了就行了。”虞珊咳嗽了两声说。刚刚屋子里的灰尘又起了,呛得她嗓子不舒服。

“你想要逼死我是吗?”废后看着她,猛地扑了过来,大有同归于尽的架势。

不过虞珊早就防着呢,轻易的就躲过了,毕竟废后的年纪大了,远不如她灵活。又饿了这么多天,已经没有什么体力。

“咚”一声,废后的头撞在桌沿上,直接昏死过去了。

虞珊轻蔑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就出去了,这时,白禄等人在外头已经听到了动静,他们想进来但是被拦住了。

虞珊出来站在台阶上,冷冷的看着他们,忽然间又笑了,缓缓说道:“里头那位把自己给撞晕了,可不关我的事。不过嘛,她的额头受了伤,若是惊了风或者是冒了水,只怕就活不长了。不过你们也不用太难过,因为只要她死了你们就能出去了。皇上之前不杀你们,之后当然也不会杀了。你们只要管住自己的嘴,就能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了。”

她在说这话的时候,看到几个下人眼里明显露出期盼的神情。虞山知道。要不了多久废后就会悄无声息地死去,而没有人会查证究竟是什么原因。

至于这些奴才当然也不会真的让他们活着出去,毕竟像白鹿和另外两个大宫女,他们可是知道。自己在这中间扮演了什么角色的。

有些事情做得说不得,对外她还要一个好名声的。

她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自然会得到主子的奖赏。这与他在这中间起到了什么作用,没有人再会说出去了。

虞珊离开了凤仪宫,又在稍后到曾婉侍那里复了命。

“事情做的不错!放心,过些时候我就会跟皇上说,让他把你赐给端王世子做侧妃。”曾婉侍对虞珊说:“虽然名义上是侧妃,但韦家已经实施,你就是皇上亲赐的,地位不言而喻。不过到时候能不能更进一步就要看你自己的手段了,男人都喜新厌旧,你要趁热一气炮制,到时候王妃的位子可就是你的了。”

“谢谢皇贵妃指点,您的恩情我没齿不忘。”虞珊的语气十分恭敬。

原来她心中真正倾慕的并不是太子,而是端王世子。

她小的时候就入宫,端王世子也经常出入后宫,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感觉是很奇妙,那么调皮没正形的钱千镒,居然不知不觉的间打动了虞珊的芳心。

虞珊曾经委婉地将自己的心意透给陈淑妃,但陈淑妃却觉得她和端王世子不匹配。因此告诉她不要再有这样的想法,虞珊没有办法,只能将自己的心事藏起来。后来曾婉侍和皇后两人相斗,她从中看到了契机。果断的投靠了曾丽妃,并且提出了自己的交换条件。

顶点

第709章 两位高人

709

卫宜宁来到绵州城已经有些日子了,略微熟悉了一下城里的情况之后,她卖掉了自己骑来的那匹马。

然后来到了三条街的牙行,这里进进出出的不少人,都是找活儿做的。

卫宜宁走进来,见柜上坐着一个胖大的妇人,石榴红衣裙绷在身上,戴着一头黄哄哄的金首饰,更画蛇添足地在鬓边压了一朵红茶花。

一脸的横肉,两条粗短眉,无棱大眼黄眼仁,见个人进来就从头瞧到脚上,像屠夫在相看牲口。

卫宜宁一身粗布衣衫,打扮成贫家子弟的模样,陪着笑走上前。

那妇人把嘴一撇问道:“你也来找活儿做?就你这样瘦丁丁的,哪有主顾愿意要你?”

“我瘦虽瘦,但灵巧着呢。”卫宜宁嘻嘻笑着说:“都说三娘子这里没有找不到人的主顾,更没有找不到活的雇工。所以小人就特地奔您来了。”

卫宜宁说着往柜上放了一包点心:“街口新煮出来的菱角,三娘子赏脸尝尝。”

胖妇人很贪吃,虽然不过是一包菱角,却也让她神色缓和多了,一边剥菱角一边说:“今时不同往日了,找活儿的人多雇工的人少,我虽然能干,可也不是神仙。你都会些什么呀?”

“小人会骑马,写写算算也使得。”卫宜宁道。

胖妇人忍不住又打量了他几眼,看他虽然穿的粗布衣裳,可干干净净,说话也灵透。又说会骑马会写字,这两样本事和一般下人比可足够出众了。

“听你口音不像是本地人,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胖妇人嚼着菱角问。

“实不相瞒,小人原本也在栢州大户人家里做小厮。后来那里遭了灾,主人家败落了,小人便也流散出来。原本是要到这里来投靠亲戚的,谁想家里却一直锁着门,问左邻右舍只说出门去了,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小人身上的盘缠都花光了,只好在这里留下。”卫宜宁早就想好了一套说辞。

“原来是这样,你是要做长工还是要做短工呢?”胖妇人又问。

“做短工吧,半年一年都使得。”卫宜宁道。

“我这儿倒有几个大户要雇短工,一个是青牛街的苏员外,一个是白马巷的陈员外。你想去哪家?”胖妇人翻开一旁一本厚厚的册子念道。

“青牛街离我亲戚家蛮近,就去那里吧。他家人虽然不在,可院子还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呢。”苏好意道。

“那成吧,你过了午过来,我带你到那边去让主家看看,相中了就签字画押留下。”胖夫人说得很痛快:“工钱嘛,一个月两吊半,你要是能做得长久,再加些价钱也使得。”

“多谢三娘子成全了,小的午后再过来。”卫宜宁说完打了个千儿出去了。

她跟踪的那两个人到目前还在绵州城,卫宜宁决定要继续跟下去。但是他们行动诡秘,并且防守的很严,不太容易能靠近。不过卫宜宁发现他们经常会出入一些当地的人家,这些人家在当地都算是富户。

所以她就想到了到这些人家去做工,伺机探听明白。

她离开牙行之后随便找了个小饭铺,简单吃了个午饭。又在街上转了转,然后回到了牙行。胖妇人还是上午的那身装束,只是出门的时候又打了把油纸伞。这时天气热,胖妇人怕晒。

卫宜宁忙将纸伞接过替她撑着,胖妇人很是满意,说道:“你这家伙真是属风灯的,一拨就转。像你这样的哪家主顾都爱用,不似那些死木脑袋的夯货,磁着一双死鱼眼看不见活儿!”

卫宜宁也不多说,只在一旁陪笑。

到了青牛街的苏员外家,胖妇人已经走的一身汗,进门先喝了两大碗茶,用手帕抹干净嘴,开始跟府里的管家介绍卫宜宁。

管家起先并不太看好卫宜宁,但听说她会写会算,还会骑马。就让她试了试,觉得还不错,就点头留了下来。

从此卫宜宁便留在了这府里,她就跟在管家旁边,不需要做粗活。

慢慢的,卫宜宁发现这府里的老爷每到初一十五都会关起门来,不准任何人进去,弄得神神秘秘的。

但她从来不乱打听,这一点让管家十分满意。

有一天府里来了两个客人,正是自己一路跟踪到这里的那两个人。

苏员外把这两个人当成是贵客,特地准备了美酒佳肴款待。

卫宜宁从官家口里听说这两个人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苏家了,又说这两个人很难请。

“这两位大老爷是做官的吧?”卫宜宁故意问道:“要不然怎么会这么难请。”

“他们可不是混官场的。只不过官场上的人想要巴结他们也还巴结不上呢。”管家说道:“人家是世外高人,轻易不与凡人结交的。”

“莫非他们是神仙?”卫宜宁笑道:“那怎么没见他们腾云驾雾呀?”

“你可别乱说,”管家瞪了她一眼说:“真有法术也不能轻易的就让人看到不是,不过员外可说了这两个人道行很深,上一次就曾在酒席上大施幻术,让员外去了一趟蓬莱仙岛。此后员外一直念念不忘,只是这两位高人神龙见首不见尾,这不时隔了半年多才又来到这里。”

卫宜宁听了表面上点头赞叹,其实心里不以为然。很多江湖术士都会一些障眼法,都是用来骗人的。

看来这两个人在这城中一定骗了不少人,苏员外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这二位到了,员外一整天都不会出门了,你随我到田庄上去吧。”管家道:“稻子该收了,我得去看看。”

卫宜宁不想失掉今天的机会,于是就说:“您不是还让我把账房里的那些帐算一算吗?我看之前的那个先生有点儿不太把握,想快点儿把账册查一查。要是给他容出空儿来,只怕他会做手脚。”

“也对,那你就留在家里吧!我再另叫个人跟我去。”管家听了卫宜宁的话丝毫也不怀疑。

这些天她在管家身边,又勤快又忠心,管家已经对她十分放心了。

第710章 仙境

710

月上中天,夜已经深了。

苏府的下人们有许多已经去睡了,但厨房里的人却还得守着,以防前头要菜要酒。

卫宜宁在账房里做完了账,便走到厨房来。

听见里头的婆子们正在埋怨,说来的客人怕不是几辈子没喝过酒吃过菜,要这么整日整夜的吃喝。

恰好前头的丫鬟过来说员外要重添几道菜过去,先的菜都凉了。

厨房里的人敢怒不敢言,只得起身满怀厌弃地做菜。

“你不睡觉跑在这儿做什么?”来传话的丫头叫樱桃,平时见了卫宜宁就爱和他说几句话。

“我在账房来着,干完活儿觉得肚子饿,想来厨房找点儿干粮吃。”卫宜宁揉揉肚子笑着说。

“瞧你那德性,”樱桃掩口一笑:“怎么不饿死你!”

虽然这么说,还是到厨房柜子上拿了一盘点心塞到卫宜宁手上:“那边灶上有热水,倒一碗喝。别噎着!”

樱桃是府里的大丫鬟,而且认了夫人当干娘,府里的下人谁也不敢得罪她,所以她手上有诸多特权。

拿一盘点心给卫宜宁,谁也不敢说什么。

卫宜宁朝她笑了笑,又把点心推了回去:“姐姐你吃,你一直在员外跟前伺候着,肯定连晚饭都没吃。”

樱桃见她这么体贴,抿着嘴笑道:“难怪他们都说你好,你果然知道疼人。反正等菜做得了还要些时候,咱们坐那边儿桌上吃去!”

“这……不太好吧?”卫宜宁看了看旁边的人,站在原地没动。

“这算什么?多少双眼睛看着呢,咱们还能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成?!”樱桃是个挺泼辣的姑娘,抓住卫宜宁的袖子就把她拉到了桌边。

两个人刚坐下,厨房管事的大娘又过两碟小菜和一盘点心来,其实大户人家的厨房里成天备着点心,以防平时主子饿了要垫补一口。

卫宜宁便和樱桃一起喝茶吃点心,樱桃对她似乎十分感兴趣,问她家乡是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多大起开始读书写字等等问题。

卫宜宁只得半真半假的回答她,偶尔也回问樱桃一两句。

等他们吃的差不多了,厨房里也已经做好了六道菜。

都用一个大食盒盛着,樱桃当然不会亲自拿着,平时都是由厨房的老妈子捧着,等要进门的时候她才接过来。

今天因为有卫宜宁在,樱桃就不准备让老妈子跟着了。而是对卫宜宁说:“你吃的这么多也该消消食,替我拎着这东西到前头去吧!”

卫宜宁正想找机会靠近去看看,当然不会拒绝了。

两个人一路走着,一路说着话,很快就到了苏员外请客的那间屋子外。

卫宜宁在后头看着樱桃迈步,算准了步点,踢了一颗石子过去,樱桃一脚踏在石头上,身子一侧,就把脚给扭了。

卫宜宁连忙放下食盒上前去查看,樱桃懊恼地说:“就说今天准没好事,每次那两个狗屁大仙来了总要折腾到二半夜。弄得别人也跟着成宿的熬!真是讨嫌!”

“我去给姐姐请个郎中来吧,别落下病根儿。”卫宜宁说着就要起身。

“可算了吧,哪有那么娇贵,回去抹些跌打的药酒就好了。”樱桃一把拉住她:“我在这坐着,你先把这些菜送进去。老爷若是问起我就说夫人叫我过去了,反正跟前还有荔枝伺候着。”

“那姐姐先在这儿坐着,等我回来再把你送回去。”卫宜宁说。

她提起了食盒,因为现在天气热,门窗还都敞着,不过窗户上都糊了纱帘,门上也挂了帘子。模模糊糊的看不太清。

掀了门帘进去,果然有一个大丫环迎了上来,接过她手里的食盒,问道:“樱桃姐姐呢?”

“樱桃姐姐被夫人叫过去了,她叫我把这个送过来。”卫宜宁道。

这丫鬟也没怀疑,说道:“你回去吧。”

卫宜宁嘴上答应着,但没有很快转身离开。留心看了看屋子里的情形,此时苏员外已经喝的醉了,两颊酡红,眼光迷离。

对面的那两个人虽然也喝了酒,情况比他要好些。

“两位仙师今天大驾光临,我苏某人实在是太高兴了。”苏员外的舌头都喝大了:“为表诚心,我再干一杯!”

卫宜宁不敢停留太久,出来后将樱桃送回了住处,然后回到自己房间。

悄悄换上一身暗色衣服,吹熄了灯,悄悄来到苏员外待客的屋子的屋顶上。

将房上的瓦轻轻揭去一片,从那里往下看。过了好半天,已经到了子时,那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说道:“苏员外,叫服侍的人都下去吧!”

苏员外好似一整晚都在等这句话,忙不迭地对身边的丫鬟们说:“你们都下去吧,把门窗关好,谁也不准留在院子里,通通都出去。”

等到丫鬟们都走了之后,那两个人便在屋子里的香案上点燃一炉香,又在上头挂上一幅画。

卫宜宁离得远,角度又太高,看的不是很真切,但大致能够看得出上头画着一些云彩波涛的样子。

另一个人则端起一杯酒递给苏员外:“这是上清仙师乘灵槎到月宫采来的仙草酿成的美酒,喝了这一杯,您便会觉得身轻如燕,可腾云驾雾了。”

卫宜宁看到他之前往这酒杯里放了些东西,想必是什么药物,但苏员外却忙不及待的拿过来一饮而尽。

之后那两个人便开始念起了咒语,声音又低又快,根本听不清念的是什么。

苏员外摇头晃脑,脸上是一副如痴如醉的神情。

过了片刻,其中一个人说道:“苏员外你看,仙人已经派了仙鹤来接你去仙岛了。”

当时苏员外面前只有一张桌子,可他却像真的见到了仙鹤一样,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腿夸张的向上抬着,仿佛费力地骑上仙鹤。之后在这两个人的引导下,苏员外趴在桌子上,做上下颠簸状。

一会儿又从桌上下来跪在地上磕头,显然是见到了仙人,然后又翩翩起舞。

卫宜宁知道他所看到的都是幻象,不管是屋子里分的那一炉香还是给他喝的酒都,会导致苏员外产生幻觉,认为自己真的到了仙境。

第711章 化身教众(加更,求票)

711

苏员外在幻境中快乐非常,卫宜宁就在屋顶上看着他做着可笑夸张的动作。

这样折腾了一个多时辰,那一炉香也燃尽了,苏员外的酒也醒了。

清醒过来的他很痛苦,不但身上酸痛,更是因为见不到幻象中的仙境。

“两位仙师,求求你们发发慈悲,让我留在那里吧!”苏员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苏员外,你终究只是肉体凡身,偶尔到那里去瞻仰瞻仰已经是莫大的福分了,又怎么能得寸进尺,想要永远留在那里呢!”其中一个人说道。

可苏员外却不肯撒手,跪在那里又哭又求,一个劲儿的磕头。

“苏员外,你这个样子让我们很是为难啊!早说好了只是游玩游玩,你怎能如此贪心呐?”另一个也说。

可苏员外确实铁了心要升仙,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就是不肯起来。

“你凡心太炽,浊气太重,就算有那么一点点仙根,也被世俗给污染了。”先前说话的那个无奈的摇着头。

“是啊,你说要成仙,可是如果让你舍弃家财你肯做吗?”另一个紧跟着说。

“我舍得,我舍得!”苏员外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连连点头,慌忙的爬起来,到里边去抱出一只描金匣子来。

“这些我都愿捐出去!”苏员外态度坚决的说:“二位仙师普度众生,经常施舍穷人。这些就请借二位的手替我赎清罪孽吧!”

“这些东西我们可不能收,莫要把我们当成那些骗人钱财的江湖术士!”这两个人当即站起身来,准备拂袖而去。

苏员外慌忙挡在前面,急得直哭:“二位仙师!二位仙师一定要可怜可怜我!倘若你们今天不答应,我当即撞死在这里!”

“师兄,我看他果然是有诚心的。”其中一个说道:“你不是说要看看他道心坚不坚吗?我看你就收他为徒吧!”

“师弟,你怎么把实话说出来了?!”那个被称作师兄的似乎很不高兴:“你知道我这三百年来一共只收了两个徒弟,哪一个不是经历了重重考验,我才开口答应的!这一个我还要再考验他七七四十九回才行!就算他有慧根,可以不能一步成仙啊!”

“师兄,你说现在也不收他为徒,等到明年五星连珠的时候,众人升仙他可就赶不上了。”那个叫师弟的说。

卫宜宁看到这里就更明白了,这两个人使用幻术吸引那些妄想成仙的富人,让他们拿出钱财来给自己。

并且他们熟知人心,刻意装作高深的样子,非要对方苦苦哀求才会收下。

接下来双方又推拒了几番,当然最后的结果还是这两个人收下了苏员外的那只匣子。

“徒儿你要记住,不得对任何人说我已经收你为徒的事,否则定会有许多人要来害你。”那个师兄说道。

苏员外诚惶诚恐地答应了。

接下来的日子,苏员外为了讨好他的这位师父,每天都会派府里的人去往这两个人的住处送各样的礼物。

卫宜宁因为会骑马,也经常被打发过去,时间长了,也就对这两个人了解的更多了。

发现他们平时经常救济一些穷人,使得那些人把他们都当成观音在世,对他们信服得五体投地。

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在某个地方设坛说法,不过把控的很严,不是谁能都能进去听的。

卫宜宁为了了解的更清楚,故意装作对这两个人也十分信服的样子,每次见到他们的时候都会刻意逢迎。

这两个人见他十分聪明伶俐,便透露出想要她留在身边的意思。

卫宜宁便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苏员外,苏员外正不知道怎么巴结他的师父好,果断的就把卫宜宁送了过来。

到这个时候,卫宜宁才总算能真正的靠近这两个人了。

而此时已经到了九月,早晚都已经很凉了。

这两个人再说法的时候,前来听讲的已经越来越多了,并且人大多从众,往往蒙蔽一群人比蒙蔽一个人还要容易。

卫宜宁混在这些人当中,每天都假装自己虔诚的不得了。

但她心中明白,这两个人分明就是青衣教的余孽。

他们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收揽信徒,卫宜宁不知道是不是还有许许多多和他们一样的人在各处做着同样的事,可是按照这样的速度,较重的人数已经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了。

二十年前青衣教被定为邪教,首领被斩,教众被遣散,已经销声匿迹许多年了。

如果不是那一次在敬王府闹起来,连她也不会知道青衣教早已死灰复燃了。

只不过如今她不敢贸然行动,因为对对方的了解还是很少。她现在能做的就是顺藤摸瓜,想铲除绵州的青衣教余孽容易,想知道全盘可就不那么简单了。

卫宜宁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尽快的在这里上位,先做香主,再做堂主。

尽可能往青衣教中心靠拢,因为这样她才能够知道更多。

“从新来的教众里选几个标致的小姑娘来,”苏员外的师父被人称作“大幻仙师”的那个人对卫宜宁说:“本师要亲自给她们授业。”

卫宜宁知道他的徒弟有几十人之多,只不过对每个徒弟都告诫不准对任何人讲,所以那些人都以为自己才是他唯一的徒弟。

这个人十分好色,总是喜欢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把其中年轻貌美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弄到自己身边。

卫宜宁如今是他的手下,经常被打发去做这种事。

卫宜宁其实也想挽救她们,可这些人已经入了迷途,不是她几句话就能点醒的。

更可笑的是,许多人甚至为争这个机会大打出手,以至于是花钱贿赂卫宜宁替他们说话。

卫宜宁早就已经见识过种种不堪了,可在这里更充分的见识到了人心的愚昧与丑恶。

明白了有些人可以挽救,有些人却根本挽救不了。

也明白了青衣教之所以依旧有人肯信,是因为他们太了解人的弱点。

贪生怕死,见利忘义,人云亦云,使得它拥有了越来越多的拥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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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2章 魂归(加更!求票!)

712

九月的京城凉爽宜人。

和往年比起来,今秋的雨水很少,不过倒也还算是一个丰收年。

皇上已经两个多月没上朝了,在此期间奏折倒是一直批阅的,有什么事就让内监传话给左右宰相。

皇上依旧谁也不肯见,哪怕是百官跪在宫门前也无用。

只是有一次端王想带着人硬闯,被皇上叫进去申饬了一顿。

五皇子已经会爬了,白嫩嫩的胳膊腿儿,戴着银脚镯银手镯,十分的可爱。

皇上的病总是反反复复,每隔两三天就要犯一次。

实在头痛的受不了的时候只能用针灸,扎在大椎穴上,让他暂时失去知觉。

这天,皇上早起用过早膳之后觉得头昏昏沉沉的,便躺下休息。

曾婉侍原本在一旁陪着,一个宫女悄悄掀起帘子朝着她使眼色,曾婉侍便起身走了出来。

“禀告娘娘,方才凤仪宫传来消息……废后殁了。”宫女小声的在曾婉侍耳边说道。

“可说了是怎么没的?”曾婉侍问。

“说是病死的。”宫女回答道:“看守的人进去看了。”

“既然如此,这有什么好隐瞒的?”曾婉侍听了之后,脸上的表情明显松懈下来,故意将声音提得高了些:“待我请示过陛下后再看怎么处理。”

皇上在里间听到了动静,缓缓地睁开了眼。恰好曾婉侍也走到他身边,柔声请示道:“陛下,刚刚宫人过来禀报说,废后在凤仪宫病逝,您看她的后事该如何呢?”

“怎么?”尽管皇上自己都认为对废后已经没有了情意,可当听说她的死讯后,却还是心中一颤:“居然这么快……”

毕竟废后的身体一向都不错,他并没有觉得可疑,只是觉得有些突然。

曾婉侍从来不会在皇上面前争风吃醋,又何况是一个已经死了的废后。

她在一旁静静的等着,等皇上回话。

过了好半天皇上才收敛了心神,有些颓丧地一挥手说道:“按一般妃子的礼节葬了吧!”

“是,陛下,臣妾这就吩咐人去办。”曾丽妃答应道:“只是那些宫人该如何处理?”

皇上又沉思了片刻说道:“都给她陪葬吧!”

废后死去不到三天,一个落雨的秋夜,雨声落得凄切,令人心中生悲。

曲清捧着一碗药来到太子床边,说道:“殿下,该服药了。老奴服侍着您把药吃了吧!”

太子已经瘦的皮包骨,有气无力的咳嗽了两声说:“端下去吧,我不吃。”

“殿下,您可不能任性。”曲清连忙解劝道:“您因娘娘过世悲伤的太过了,若不按时服药,身体怎么能好呢?”

“我是好不了了,”太子苦笑着摇摇头说:“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不过是挨日子罢了。卿卿死了就已经将我的命带去一半了,如今母后也没了,我在这世上也没什么可牵挂的了。”

尽管皇后被废,可太子从来也不肯改变对母亲的称呼。

“殿下不要说这些丧气的话,您贵为一国储君,将来是要接任大统的,怎能说在这世上没了牵挂呢?”曲清难过的说:“您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天下想一想啊!”

“曲总管这话差了,我不是天子,没有这个权利。”太子摇摇头说:“况且我这个样子,早早的死了倒是国家之福。储君的人选是永远不会缺的,大可不必是我。”

“太子……”太子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曲清也想不出该用什么话来安慰他了。

“曲总管,我还有件事要托付你。”太子费力地想要坐起身来,但终究未能如愿。宫女在他身后垫了两只枕头,使他的上身能够起来一些。

“太子言重了,有什么事只管吩咐老奴便是。”曲清连忙跪下。

“你起来吧,不要跪着。”太子温和的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我还放心不下巳贤,他如今病的也很厉害,身边也没有可靠的人服侍。我死后你跟父皇说明,我身边的这几个大宫女就过去伺候他吧。我这里还有些值钱的东西,你们几个分了,就算是我的一点报酬吧。”

几个宫女听了都慌忙跪下,哭着说不肯要太子的东西。

“不要哭了,这是我赏给你们的,也算是留个念想吧!你们服侍我一回,最后也没能挣个,将来有东西傍身总好过无依无靠。太子妃走得急,许多事情也没来得及交待,我就替她做主了。她的那些首饰,平时服侍得好的那几个宫女太监都分了吧,不必留着。”太子说完长叹一声:“我从周岁起被立为太子,到如今已经二十二年了,从我记事起每天都有做不完的课业,守不完的规矩,今时今日,我终于自由了。”说完,便撒手西去。

大周隆裕三十年九月二十七,太子瘐毙于东宫。

他一生温和敦厚,但死时却圆睁双目不肯闭眼。

曲清如实向皇上禀告,皇上听说后亲自去看。

此时的太子已经装殓完毕,只等皇上看过之后盖棺。

自从废后被幽闭起来之后,皇上就再也没见过太子的面,怕他会为生母求情。如今夫子两个已经三月未见,却不料再见已是阴阳两隔。

太子瘦的吓人,就显得一双眼睛尤其大。

那么空洞的睁着,让看了的人莫名的心里发慌。

皇上心中当然难过,伸出手去轻轻替他合上双眼,说道:“去和你母亲弟弟团聚吧,还有你的妻子。来世不要投身在帝王家了,你我父子缘薄,来生也不必再见了。”

说来也怪,原本多少人给太子合眼都合不上,皇上一合就合上了。

太子故去,储君之位空虚。

前朝的大臣们自然十分关注这件事,太子葬礼结束后,皇上破天荒的上了朝。

提出立五皇子为太子,大臣们当然有不少人反对。

其中以徐国老为首的跳出来拥立四皇子,认为四皇子如今已满十五岁,不像五皇子,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能否成人还未可知。

这话皇帝当然不愿听,可也犯不上因为这个和大臣们吵起来。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皇上的头痛病又发了,回后宫去躺了好几天,早朝于是又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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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3章 保个媒(加更!求票!)

713

十月落雪,家家围炉。

端王爷在这一日接到圣旨,被召入宫。

与上一次见到皇上,又已经隔了快一个月,皇上的气色好像更差了。

“双城,你是不是也在怪朕?”皇上叫的是端王的乳名,他们兄弟自幼亲密,年轻的时候从来没有龃龉,谁想如今却常常意见相左。

端王本来在看窗外的雪,听了皇上的话后转过脸来,他的两鬓比往年白了许多,眼角的细纹也多了。

“皇兄,记得你登基后下朝来对我说要我对你永远不说假话,若你有错,我身为胞弟一定要尽力匡扶。”端王叹息一声说道:“我也知道为君不易,所以这么多年,我在朝堂上大多时候只看不说。可近年来因为你过于偏爱皇贵妃,使得后宫倾侧不再安稳,加之母后不在了,我才不得不据理力争。”

“我知道你是好心,”皇上听端王提起往事也不免伤感:“可事情不是你认为的那样。你们都不了解她,她是个什么都不会争的人。”

“可她却什么都得到了。”端王面无表情的陈述事实:“不战而屈人之兵,真是高手。”

“你不要这样冷嘲热讽,朕今天叫你进宫来,就是想叙叙兄弟情,说话别这么夹枪带棒的。”皇上的语气里甚至带了几分恳求。

“那陛下有什么时候上朝去?”端王到底是缓和了下来。

“朕旧疾复发,实在难以忍受。”皇上苦笑着说:“又何况一上朝大臣们就吵得不可开交,朕便是没病也被他们吵出病来了。”

“陛下是想用这招逼大臣们松口吗?”端王忍不住问。

“朕还不至于。”皇上瞪了他一眼:“说起来你孙子也快满周岁了吧?”

“他比五皇子还小呢!”端王纠正道:“不过已经会叫爷爷了。”

说起孙子,端王忍不住脸上带出了喜悦。

“那么小的孩子哪里会叫人?不过是偶然发出了相近的音罢了。”皇上不相信:“彘儿倒是会叫娘了,此外还会说抱抱。”

“陛下一提起五皇子母子两个就眉飞色舞,”端王一脸嫌弃:“真是爱屋及乌。”

“好了,好了,不说了,省的你总是嘲笑我。”皇上无奈的说:“最近天下还算太平,朝中大臣们的人心还稳吧?”

“皇上不是托付给左右宰相了吗?这话应该去问他们二位。”端王拒绝回答。

“之所以托付给他们两个,还不是因为在和你置气。”皇上说道:“可他们两个又怎能比得上你?”

端王低下头去没有说话,他又何尝不是在和皇上置气呢?

“今天叫你来一是为了续兄弟之情,二来还有两件事要同你商量。”皇上喝了一杯苏合香酒,肠胃顿时变得暖洋洋的。

“什么事?”端王问道:“是不是又和皇贵妃有关?”

“当然不是了,”皇上道:“这头一件事是我想给千镒指婚,虽然他已经有了世子妃,可总也该有一两个侧妃才是。”

“皇上什么时候关心起这些没要紧的事来了?”端王奇怪道:“您放着前朝的大事不管,竟做起媒人来了。兰珥他们两个好着呢,干嘛弄个人插在中间,怪别扭的。”

“大丈夫有几个不是三妻四妾的,有什么可别扭的?”皇上不以为然道:“朕堂堂一国之君,难道连个媒也保不了吗?芳华的伴读虞珊是个顶好的姑娘,她一直不肯接受指婚,其实是对千镒有意,她自幼生长在宫中,规矩礼数都是懂得的,人又温柔贤淑,是个良匹。”

“那虞珊我倒是知道,可她的心事皇上怎么会知道?难道是淑妃对你说了?”端王奇怪道。

“是这样,朕欠她一个人情。”皇上只得说实话:“婉侍之所以能顺利怀上彘儿,还是她献的生子方。这事皇贵妃早就跟我说过,我本来要好好赏赐她。可她不肯接受别的赏赐,只求了朕这么一件事。”

端王一听就傻眼了,这虞珊竟然是曾婉侍的人!

皇上大概想着让她嫁近端王府,刚好可以消弭曾婉侍与端王之间的嫌隙。

可端王却觉得事情绝非这么简单,只怕这虞珊是曾婉侍安插到自家的一个奸细。

“你倒是说句话呀!”皇上见他久久不语,忍不住催促道。

“这件事请恕臣弟不能答应。”端王坚决表态道:“要我说这虞珊也有些太不要脸,为了嫁个男人居然如此大费周章,这样是心机深沉的女人,我们家可不要。”

“你……”皇上气噎:“你怎么说话如此难听?!”

“没办法,越老脾气越执拗。”端王咳嗽一声道:“臣还准备着告老还乡呢。”

“告老还乡?你还哪个乡?”皇帝差异道:“亏你想得出来!”

“回陈州我的封地去啊!”端王道:“种几亩地,自给自足挺好。”

“这门亲事你别急着推,回去想想再说。”皇上道:“还有一件事是关于钟野的,朕近来接到几份折子,都是状告他在剿匪期间杀戮过甚,贪墨军饷的。又说他如今在任上放诞无礼,不守章制。这些可都是实情吗?”

“钟野的确是个比较随性的人,个人性情而已,这也无可厚非。”端王道:“说起剿匪的事来,皇上自己心中难道没有一杆秤吗?钟野只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就平定了袁石川之乱。虽然走的时候拿了几十万两银子,可缴获的辎重可是好几倍。说到滥杀,慈不掌兵这才是真的。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更何况是对付反贼。钟野之前官军节节败退,他若不立威,将要耗到什么时候?究竟是哪些人递的折子?他们如此诋毁有功之臣,就不怕遭天谴么?”

“你何必如此激动?我又没说相信他们。”皇上道:“这钟野是你举荐的,我当然要问你了。”

“我举贤举能,不像有些人,收了好处才会帮人说话。”端王冷哼。

“好了,好了,这两件事你知道就行了。”皇上妥协道:“快喝酒吧!都冷了。”

第714章 谁家两位仙童

714

帘外新雪初降,白皑皑一层,盖住了地面。

帘内兽碳猩红,那炭盆内放了广木香屑,使得屋子里又暖又香。

外头的寒气被隔绝住了,一丝也溜不进来。

用楠木大柱撑起来的屋子十分赫亮,哪怕是阴天都不觉得昏暗。

一律用白色和天青色装饰,这样冷清明亮的颜色更让屋子显得明亮。

这里的房舍和一般人家不同,几乎没有什么隔断。老大的一间屋子里,随处有榻几座椅,侍女们三三两两的在一处,或下棋或针线,或坐或站,还有逗弄猫狗的,最大的也不过十三四岁,都没有及笄。

她们身上穿的都是青绸衣裙,内衬白衣,发式则不尽相同。

不过样貌都是一等一的,人人姿容冶艳,没有一个丑的。

其中一个靠在窗边梳双鬟的侍女做针线累了,揉揉眼睛,将针插在布料上,伸了个懒腰,秋水眼横波,未语先笑,向众人说道:“怪闷的,谁去把清风明月叫来?有几日不见他们两个了呢!”

“你自己怎么不叫去?难道没长脚的?”另一个梳双丫髻的侍女回头说道:“天生的爱指使人。”

“又没指使你,你不高兴做什么?!”双鬟侍女冷笑:“满屋子的人呢!你管我长没长脚,我又不像你脚大,隔着裙子能看清!”

“我便是接了话又怎样?难道满屋子里只准你一个人说话不成?”双丫侍女也不示弱:“没得叫人恶心。你处处比别人强么?可别叫我说出好听的来!”

“我知道你心里头一直有气,不就是上次我牵了明月的手吗?”双鬟侍女咯咯笑道:“他又不是你的,难道你还能霸着不成?他乐意让我牵呢!”

“呸!你自己不知廉耻,别带上我。”双丫侍女啐道:“人家还是孩子呢!”

“孩子又怎么样?我也不过比他们大三岁。”双鬟侍女道:“别说你不喜欢他们两个。”

双丫侍女的脸红了,说道:“这话可别对我一个人说!”

“你们两个为这个吵什么?他们两个确实可人疼嘛。”一个梳元宝髻的侍女说道,她面相和善声音也温柔:“我过去看看把他们领过来。这天也怪闷的,让他们出来散一散也好。”

这女子说完就起身去了,大约过了一盏茶时分,领来了两个一般大小的男孩子。

穿着宽襟大袖的青色衣袍,不束带,散着头发。

年纪虽小,长相却不俗,好似一对稀世珍宝,便是放在暗处也难掩其光华。

屋子里的侍女们见了他们两个,都不禁围了上来。

这个叫着清风,那个叫着明月,总想和他们亲近些。

只是这两个孩子俊俏之处难分上下,但性情气质却很不相同。

明月温和知礼,便是不高兴的时候,也不会对人疾言厉色。

侍女们总喜欢牵着他的手说话,他也从不拒绝。

清风就不同了,总是冷着一张脸,从来不拿正眼看人。

在这里他唯一肯亲近的人就是他身边的明月了,除此之外一概不理。

可他越是这个样子,人们就越喜欢逗他。哪怕从那张冷冰冰的小脸上寻出一丝松动,也觉得有意思极了。

“明月啊,你今天又读了什么书?”侍女们问,知道明月每天都要读书习字。

“今日读的战国策,”明月答道:“这些你们都不喜欢的。”

“是啊,萍儿姐姐最喜欢的可是西厢记呢!”一个脸上带酒窝的侍女笑道:“等你长大了,和她一个被窝里看去!”

“你这浪蹄子!看我不拧了你的嘴!”之前问明月读什么书的侍女满脸通红的去追打那个带酒窝的侍女了。

“诶哎,清风笑了!”一个杏子眼的侍女指着从未露过笑容的清风惊呼道:“他居然会笑!”

“姐姐妹妹们,不如咱们玩儿捉人游戏吧!”明月提议:“我蒙上眼睛捉你们,捉到了谁谁就是下一个。”

侍女们听了当然说好,找出一块三寸宽、两尺长的布料来,蒙住了明月的眼睛。

接下来屋子里到处是莺声燕语,夹杂着笑闹。

而清风则早就收敛了脸上浅浅的笑意,坐到一边去了。

其中有个八九岁大的小侍女笑软了,被明月捉到,解下蒙眼的布递给了她。

如此只闹了一个多时辰,已经到了午饭时候。

一个十六七岁大的侍女走过来,身后跟着两个眉清目秀小丫鬟,为首的这个侍女看穿戴和妆容明显比屋子里的这些人等级高,众人见了她忙都垂手侍立不敢再闹了。

“清风明月,跟我回去吃饭了。”侍女走上前牵起两个人的手:“圣尊叫你们过去呢!”

两个孩子似乎很不想去,不过还是被这侍女领走了。

他们走后!屋子里的侍女们都有些失落,不过也无可奈何。

“唉,自从他们两个来了,咱们连圣尊的面都见不到了。”一个侍女抱怨道:“真是人比人得死。”

“行了,咱们也该吃饭了。”那个杏子眼的侍女说:“把各自的东西都收一收吧!”

众人于是都慢慢收自己的东西,将围棋放回棋篓里,将针线都收拢到针线笸箩里。

“咦,我的剪刀哪儿去了?你们谁看见了?”双鬟侍女叫道。

“自己的东西自己不管好,问人家谁呢?”双丫侍女冷笑:“一把破剪子而已,难道是还偷取不成?”

“我不过问问,哪里说谁偷了?”双鬟侍女不相让:“东西不见了,难不成还不准问问了?真是哪儿都有你。”

“好啦好啦,一把剪子有什么好吵的?一天的个个东西都混放,”一个平髻侍女道:“刚才那么大玩大闹的,这屋子里家具又多,多半被踢到底下去了。你爱找就找找,不耐烦找就拿把新的去!这也算事?”

“拿就拿!”双鬟侍女一甩手道:“问一句都碍着你们这么多事!往后在这屋子里我可不敢说话了。”

其余人似乎已经习惯了她们常这么吵吵闹闹的,人多了难免会拌嘴,又何况都是些半大孩子。

n.

第715章 遇到难题

715

皇帝不早朝,百官便只是每日去各自任上司职,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好几个月了。

这天辰时,钟野慢悠悠地进了兵部衙门,顶头就碰见了一个人。

那人见钟野这时候才来,便提着公鸭嗓说道:“钟公爷,不是我多言,你也太散漫了,须知你这实职来的不易,该兢兢业业尽心尽力才对啊!否则不但辜负了圣恩,也对不起列祖列宗。”

钟野最烦的就是他,原来自从皇帝不上朝后,也不知是谁出的主意,任命了一批人为“皇巡官”,意思就是替皇上巡查百官的。

被派到兵部来的这位皇巡名叫张有知,是个酸腐学究,每天只知道盯着众人是否迟到早退。

钟野一向是个随性的人,不喜欢规矩束缚,因此常会晚到早走,自然被张皇巡给盯上了。

“张皇巡每日只看人到得齐不齐,这么喜欢点数,不如去管仓库进出。”钟野坏笑道:“保你数得过瘾!”

“钟公爷,我这可是奉了皇命差遣,你如此耻笑我,是不把圣上放在眼里吗?!”张皇巡干瘦的身板被气得直抖。

“我就是看不惯你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死德行,”钟野瞪起虎眼骂道:“你想奈何我?先去战场上杀个人再说!”

“好啊!好啊!这就叫自矜功伐!目无王法!我是奉了皇命……”张有知跳脚道:“你这莽夫……”

“皇巡不过是个四品官,你整日在这里作威作福,我看你才真叫目无王法!”钟野冷哼道。

说完抬起脚往张有知站的台阶上一跺,青石台阶应声碎了一块,张皇巡被吓得跌倒在一旁,龇牙咧嘴道:“你这野人!真是无可救药!待我回宫……”

“你待回宫告我黑状是不是?”钟野单手提起他,像举起一只病猫:“先看你能不能受的住我一拳。”

说着另一只手捏起拳头就要揍他。

这是衙门里的其他人都围了上来,开始解劝。

张有知吓得面如土色,他的小身板可搁不住钟野一拳,要是真挨上,只怕就得去西天了。

正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有人匆匆忙忙的从外头跑了进来。

一进门就大呼出事了。

钟野转过头去看,是兵部的一个小文吏,脸上便颜变色的。

“这是怎么了?”侍郎问。

“端王爷……端王爷遇刺了!”小吏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就在端王府那条街上!”

“王爷没事吧?!”钟野忙问。

“小的也不清楚,只说刺客跑掉了,王爷受了伤。”

钟野听了顾不上别的,把张皇巡往台阶上一扔,转身就出衙门去了。

张有知几乎不曾跌死,躺在地上半天也起不来。

其他官员也都赶去端王府了,他身边的随从过来把他扶了起来。

张有知身上疼着,可脸上却甚是得意:“钟漫郎,你如此目中无人,不就是仗着有端王爷护着你吗?要是端王出了事,我看你还嚣张什么!”

钟野一路策马狂奔,不过一刻钟就赶到了端王府门前。

此时门前的血迹尚未来得及清理,因为天气冷已经结了冰,艳红的一片看上去血腥极了。

钟野滚鞍下马,甚至来不及让门人通报,直接闯了进去。

进去就听到一片哭声。

钟野心中顿感不祥,进去一看钱千镒抱着端王爷,父子二人浑身都是血。

而端王爷面如白纸,已然没了呼吸。

钱千镒哭得呼天抢地,见了钟野大叫道:“漫郎!我要抓住害我父王的人!我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世子,你可知道是什么人动的手?!”钟野心里也是又痛又恨,如果说当今朝廷还能维持下去,端王爷是起了重大作用的。

如今他被刺身亡,就更无人匡扶朝纲了。

“不知,”钱千镒摇头:“父皇今日出门是要去会友,可刚出门不久,就中了埋伏。随从说那些人的身手十分厉害,他们根本就不是对手。”

“虽然不知道谁是幕后凶手,可他们的目的一定是要祸乱朝纲。”钟野分析道:“有王爷在,他们不能任意行事。所以才要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害了王爷。”

“是不是曾婉侍干的?还是徐家?”钱千镒哭着问。

“这个我没法确定,”钟野摇头:“世子节哀,我要出去一趟。”

他也想留下来帮助世子处理端王爷的后事。可是现在情势紧急,端王遇刺只是其中一步,往后必定还有其他动作。

如果所有人都沉浸在悲伤中,只顾处理后事,那么就等着任人宰割吧。

钟野从端王府出来之后,先是回了自己家,准备了一些东西,挨到天黑之后,来到了敬王府门外。

他要夜探敬王府。

因为之前来过,对这里的布局很是熟悉,他先是来到虎苑,将里头关着的那几只老虎通通放了出来。

已经隔了几个月,那些老虎长大了许多,可还记得钟野身上的气味,对他依旧畏惧。

钟野把它们放出来之后,故意弄出些动静。敬王府的下人听到动静便到这里来巡视,发现老虎跑了出来不由得大惊。

一时不敢上前,只敢瞎吆喝。

如此王府里就乱了起来,钟野躲在暗处,仔细观察也没发现这里面有什么可疑的人。

他于是出了后院,径直来到敬王爷住的院子。

他的本意是要将敬王爷捉住,逼问他一些内情,这样做当然是冒险的,可他此时已经顾不了许多了。

院子里很静,但正房和左右厢房都亮着灯。

钟野直接进了正房,却发现里头空无一人,非但如此,连之前挂在这里头的美人图也一张都不见了。

钟野立即判定这屋子已经许久没住人了,房间就是这样,即便每日都打扫的干净,有没有人住还是有明显区别的。

既然没人钟野就不恋战,闪身出来。

又在府中的各处上房都看了,依旧没有发现敬王爷的影子。

寒风萧瑟,钟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敬王爷不在敬王府,那他会在哪里呢?

他不在,青衣教的余孽也不在。

这府里虽然还有不少下人,但其实已经是个空壳子了。

简言之这里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

n.

第716章 燕七回京

716

夜色阑珊,柱东王府门前来了两匹快马。

滴水成冰的时节,那两匹马因为跑了很远的路,周身冒着腾腾热气。

“是七公子回来了!”守门人认出来人是燕肯堂和他的随从,喜出望外的迎过来。

“家里都好?”燕肯堂已经经年未归,见了守门的老家仆觉得很是亲切。

“都好都好,七公子也好?一路辛苦啦!”仆人一边接过马缰绳一边说:“王爷和王妃还不知道您回来的消息呢!”

“那就先别通禀了,我进去再说。”燕肯堂笑容可掬,虽然满身风尘,风采依旧令人心折。

“那好,小的先把马牵去后头喂草料。”仆人笑道:“您进去吧!这会儿上头想必也该用膳了。”

王府里确实正准备用晚膳,菜刚上齐燕肯堂就走了进来。

燕婷贞恰好抬头,一眼看见他先是愣了,然后丢下筷子就跑了过来。

扑到哥哥怀里,哇的一声哭了。

燕肯堂搂住妹妹,轻声哄道:“多大了还哭鼻子?这么久没见你又长高了。”

王爷和王妃都觉得很意外,但太久没见儿子了,顾不上去询问缘由,只问一路冷暖。

此时燕家别房的人也听说七公子回来了,顾不上吃饭,都到这边来了。

彼此厮见,又是高兴又是伤感,燕肯堂没见到燕云堂,便问道:“八弟在宫里住宿么?”

众人都有些尴尬,最小的燕庆堂开口道:“八哥早已辞去侍卫之职了,如今也不在府里住。”

燕肯堂听了虽然意外,却也没有深问,知道这里边必定有事。

他和燕云堂素来要好,这件事情对方没跟自己说,显然是同家中闹得不甚愉快。

等人散后,饭菜又重新热过,众人也没什么心思吃饭,都只简单的用了一口。柱东王爷便将儿子叫去了书房。

“我怎么不知道你要回京的消息?”王爷问道:“可是皇上下旨把你叫回来的?”

“我六日前接了圣旨,因为催的急,所以当即就动身了。来不及给家里写信,何况便是写信也没有我人到的快。”燕肯堂道。

“那圣旨上可说是因为什么召你回京的?”王爷问。

“并未提及。”燕肯堂答道。

王爷听了忍不住皱了皱眉,沉吟了片刻才说:“你远在栢州,不知道如今京中的形势和你离开时已大不相同。

如今皇后已经被废,连同太子二皇子,太子妃均已亡故。这些我在给你的信里虽有提及,但并未说的太过详细。

先前的曾丽妃如今已经变成了皇贵妃,皇上欲立五皇子为太子,但遭遇朝臣反对。而皇上已经月未上朝,文武百官百余日不见皇上面了。

更令人忧心的是前些天端王遇刺身亡,到如今凶手还没抓到。

朝野人心慌慌,不知接下来还会有怎样的变故。

这时召你回京,实在是吉凶难料啊!”

“我在栢州对京城的事也略有耳闻,但不尽详细。”燕肯堂道:“但光是听着也知道朝廷中变故巨大,不免担忧。”

“你明日便要进宫去吧?一定要谨言慎行。”柱东王爷叮嘱道:“放眼看看,京城中的许多显贵之家在这一年中被贬被废的不计其数。连端王尚且性命不保,又何况是咱们。”

“父王的话孩儿谨记。”燕肯堂道。

“你的性子我是知道的,虽然在我面前答应的好好的。但到时候,牛脾气一上来,只怕又要据理力争。”王爷苦笑道:“你母妃和我都是性情随和的人,不知怎么偏偏生了你这么个执拗的孩子。”

“自然是父王母妃教育的好。”燕肯堂道:“要我自幼就辩是非知荣辱。”

“你呀,快回去歇着吧!这一路也着实够辛苦了,天气又冷。明天一早就要进宫面圣去,不要熬夜太晚了。”王爷笑道。

“那儿子告退,父王也早些就寝吧。”燕肯堂这才行了礼退下去。

然后又来到母亲这边,此时徐王妃和燕婷贞都没睡在等着他。

王妃知道,要紧的话丈夫已然都同儿子讲过了,所以她也不多说,只说些家中的琐事。

燕肯堂因又问起燕云堂的事来,说道:“巴蒂究竟为什么把差事辞了,又搬出府去了?”

“能因为什么事v还不是韦家的二姑娘。”徐王妃叹道:“因为这件事你叔叔婶婶都气的不行,你婶子病了好几个月,最近才好起来。

起因是朝廷推行恤民令,要这些有爵位人家将封地让出些来,给那些流民们耕种。

回家因为谎报了地数,又缴纳了发霉的粮食,惹怒了皇上,因此被除了爵。你也知道云堂和他家的二姑娘这些年一直都断不了,所以就把宫里的差事辞了,去护着她了。”

“八弟终于肯放下面子了,”燕肯堂不觉得燕云堂此举有什么不好:“求仁得仁,我倒要恭喜他。”

“多亏那时你没在家,否则你叔叔婶婶定以为是你撺掇的了。”徐王妃看了儿子一眼道:“我就看不出韦家二姑娘哪里好,就算长相标致,可脾气一点儿也不温柔。云堂是个一根筋,就是认准了她了。

就在去年底今年初的时候,韦家的小子丢了,他还陪着韦家的二姑娘南下去找过呢!只是到现在那孩子也杳无音信。”

“怎么?韦应爵丢了?”燕肯堂听了也很意外,这件事没人跟他提过。

“不止有他,还有宜宁的弟弟宏安,”燕婷贞说到这里眼圈又红了:“这两个孩子几乎同时丢的,宜宁出去找她弟弟,到现在也没回来。”

“宏安也丢了?!”燕肯堂一听忍不住站了起来。

要知道卫宏安可算是他的徒弟,他是十分看好这个孩子的。

“这件事我想来想去还是没写信告诉你,怕你在任上担心。”燕婷贞说道:“我求了父王母妃派人出去找,可也没有找到。”

“好了,先别管别家的事了。”徐王妃说道:“时候的确不早了,你哥哥连着赶了几天的路,快让他去休息吧!否则明天进宫没精神,惹皇帝动怒可就大麻烦了。”

第717章 娘娘请自重

717

天色未明,燕肯堂就已装束停当骑马入宫了。

此时,京城的人们大多都在酣睡,街道寂寂,只有仆人在前头点了一盏灯照路。

马蹄踏在积雪上,发出单调的声响。

到了宫门前,燕肯堂下马。

值守的侍卫过来,将他全身都检查了一遍,才挥手放行。

里头早有引路的太监等着,见到燕肯堂,屈身问安,说道:“燕大人一路辛苦,且随奴才进去吧!”

燕肯堂随着这个太监进了二层宫门,就见一个穿着总管辐服色的太监站在那里,身后跟着一众宫女太监。

为首的太监向燕肯堂请了安,笑着说道:“燕那人想必奇怪怎么不是曲总管前来迎您吧?曲总管近来腿脚不大好,圣上命他静心休养。所以就由奴才来代职了,您叫奴才百顺就好。”

燕肯堂微微一笑朝他点了点头,心里却觉得这太监十分的机灵,能从自己细微的表情上揣测出心里想的是什么。

百顺带着燕肯堂往里走,燕肯堂跟在他身后,越走越觉得有些奇怪,因为这里并不是通往上书房的路,而皇上平时召见大臣都是在上书房的。

“燕大人不必奇怪,如今天气冷加之圣上身体不适,所以都不在上书房召见大臣了。”百顺的背后像是生了眼睛,说道:“圣上如今一直在翠铭宫,你且随我过去就是。”

就这样,燕肯堂一直随着百顺来到了翠铭宫。

“燕大人,请您先在偏殿等候。”百顺说着把燕肯堂请进了翠铭宫偏殿的一间屋子里,虽然不是正室,但装饰的也十分华丽,曾婉侍受宠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早有宫女过来给燕肯堂斟上热茶,摆上点心果品。

然后就都退了出去。

燕肯堂正经危坐等着皇上召见。

可过了许多时候也不见有人来,他想着也许是皇上有别的事要处理,又或许因为身体不适还没起床,毕竟这个时候天色还早。

直到晨光初露,之前斟好的茶已经凉透了。

燕肯堂才听到一阵环佩玲琅,但声音是从屏风后传来的。

起身回头看时,只见一个体态妖娆的碧眼女子,刚好从屏风后转出身来。

她出现的有些突兀,且是孤身一人,这难免让燕肯堂有些错愕。看她的穿着打扮,断然不是宫女,应该是一位后妃。

可身边又没有服侍的人,又显得很不合理。

“让燕大人久候了,请恕罪!”女子说着盈盈下拜,她的声音轻柔婉转,十分动听。

燕肯堂连忙还礼,低着头不敢抬眼乱看。

那女子却走上前来,把他仔仔细细的看了好几遍。

“下官不知该如何称呼您,还请见谅。”燕肯堂低着头说:“敢问一句,您可知皇上什么时候召见下官?”

“燕大人,你当真不认得我了吗?”女子掩口失笑:“何妨抬起头仔细看看呢?”

“下官不敢无礼。”燕肯堂依旧低着头。

“我恕你无罪就是了。”女子上前离燕肯堂更近了,兰麝幽香扑面而来,让燕七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你怕什么?难道我会吃了你不成?”女子看了他就忍不住满心欢喜,见他避自己如蛇蝎,反而觉得很好玩。

“下官是奉皇命进宫面圣的,还请您不要玩笑。”燕肯堂隐忍道。

“谁同你玩笑?只要你好好看看我,就知道我有多认真了。”女子笑着上前:“你当真不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您是否是皇贵妃娘娘?”燕肯堂退无可退,只得问道。

“燕大人不愧是状元之才,当真聪明。”曾婉侍毫不掩饰赞赏之情:“不同你兜圈子了,其实是我要见你。”

燕肯堂心下骇然,她没想到曾婉侍的权利已经大到如此地步,可代皇上发号施令了。

“燕大人不要怕,我对你不会有一点坏心。”曾婉侍柔声道:“记得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在街上被人绊倒,是你将我扶起来,给我擦了眼泪,还带着我去买了一块艾叶糕。我自幼孤苦,从没有人那么温柔的待过我。从那时起我就发誓,此生心里只容得下你一个人。”

“请娘娘不要再说了。”燕肯堂断然拒绝道:“我不记得曾有这样的事,便是有也算不得什么。娘娘有了圣上的宠爱,已经羡煞世人,也当惜福才是。”

“呵……”曾婉侍冷笑:“你当我稀罕圣宠吗?其实我恶心的要死。可我知道想要得到真正想要的,得付出代价才行。如果我不进宫,不得到圣宠,就没办法走到今天。也不可能与你用对等的身份见面,这世上女子总是比男子活的更艰辛。”

这么多年,曾婉侍从来没有如此诚实过。对待身边的男人,她总是虚与委蛇逢迎做戏,她知道自己除了美貌一无所有,所以甘愿用这唯一的资本去换取好处。

这道理她十几岁的时候就明白,所以才会和戏班子里的少班主私定终身,为的只是在那里有个人能护着自己,少受些苦。

曾婉侍的年纪虽不大,却已经见识够了男人们的丑恶。

只有燕肯堂是例外。

年幼时偶遇的白衣少年,芝兰玉树一般出尘飘逸,虽然只是短暂的温柔,也足以让她铭记于心,且在往后的日子里不断描摹出新意。

可燕肯堂却完全不记得自己和她的相遇,虽然只是和曾婉侍第一次见面,却已是避之唯恐不及了。

“请娘娘自重。”燕肯堂断然道:“让下官出宫去。”

“燕大人,何必急着拒绝我?你既是聪明人就该好好想想,拒绝了我对你可有什么好处?你难道不怕我叫起来说你非礼我?到时你的清名可就毁了。又或者再想想柱东王府,你忍心连累父母兄弟吗?”

曾婉是为了逼燕肯堂就范,甚至不惜威胁他。

“燕某有死而已。”燕肯堂宁折不弯:“我从不怕世人诽谤,只求无愧于心。”

“你未免也太无情了。”曾婉侍很是伤心:“这么多年我痴心一片……”

“娘娘的心用错了地方,”燕肯堂打断她的话:“若你还有些良知,就不要让生灵涂炭,及早收手吧。”

第718章 随你去流放(加更!求票!)

718

曾婉侍终究没能留住燕七,偏殿内哭声断续,直到天黑。

柱东王府里的人,从燕肯堂进宫起便提着心等待。

等他回到府里之后,徐王妃一把拉住他问道:“圣上怎么说?可有怪罪你的意思吗?”

燕肯堂当然不能跟母亲说实话,安抚她道:“无事,母亲不用担心。”

柱东王爷看他一眼,说道:“跟我去书房一趟,代我回复几封书信。”

其实不过是托词罢了。

到书房之后,柱东王爷开门见山:“你进宫后可见到了皇上?”

“未能。”燕肯堂道。

“那你见到了谁?”王爷又问。

“皇贵妃。”燕肯堂道。

“她一个人?”王爷紧盯着燕肯堂的脸问。

燕肯堂点头。

“好了,我知道了。”王爷什么都明白了,仰天长叹:“你不能继续留在京城了,递了辞呈走吧!”

“我走之后你们怎么办?”燕肯堂担忧道。

“能怎么办?”王爷冷笑:“皇贵妃若不嫌弃,本王进宫去就是了。”

他的儿子总不能给那个妖妃做男宠就是了。

燕肯堂当然明白父亲说的是气话,心中不免难过,虽然柱东王爷一直要他明哲保身以大局为重,但到了最后却从不逼自己做违心的事。

其实是个极好的父亲。

“如今看来大权已旁落,不知圣上近况如何,父王千万要当心。”燕肯堂道。

从曾婉侍所说的话里能够推测得出如今在宫中发号施令的根本就不是皇上本人,所以燕肯堂有些怀疑皇上的身体是不是已经很糟糕了。

“哎,如今端王被刺群龙无首。想要探听皇上的消息也是千难万难。”柱东王爷叹道:“你先别管这些了,快走吧!”

燕肯堂当日就向朝廷递了辞呈。

徐王妃因此病倒,柱东王爷在书房坐了一夜,一夜白头。

冬月二十,燕肯堂买舟南下。

永河终年不封,水路一直通到南方。且从北往南是顺流,比旱路要方便。

临行这日,天又下起雪来。

柱东王勒令家中人一概不许送行,这也是燕肯堂的意思。

来送燕肯堂的只有钟野,燕肯堂没想到他会来,看看时候才还早就请钟野到舟中吃酒。

“钟公爷,不知道你可有宜宁姐弟的消息?我回京才听说这件事,本打算详细了解一番,可惜身不由己,这就又要离京了。”燕肯堂不无遗憾道。

“宜宁会平安回来的,”钟野望着窗外的雪说道:“燕大人不必过于担心。”

“我现在已是白丁一个,钟公爷就不必称呼我为大人了。”燕肯堂一笑道:“倒是钟公爷的英雄功绩,燕某便是在栢州也有所听闻,当真了不起。”

“七公子说这些便没意思了,”钟野摇头自嘲道:“连你这样的人在官场尚且混不下去,又何况我这等莽夫呢!被削职夺爵不过是早早晚晚的事。”

燕肯堂也没有出言安慰,知道钟野说的是实情。如今的朝纲已经彻底乱了,忠臣从来都不缺,但明君就未必常有了。

两人小酌片刻,便就此别过了。

燕肯堂登舟而去,在他船后缀着一只小小的乌篷船。

里头坐的是盛慕冰姐妹两个。

而燕肯堂离京不到半月,一道圣旨下来,将柱东王除爵,王府被抄,全家流放岭南。

燕肯堂也成了通缉要犯,说她在栢州赈灾期间私自放粮,涉嫌渎职贪墨。

这件事对官场造成了不小的波动,除端王爷之外,柱东王已经算是朝中有身份的勋贵了,却依旧免不掉被夺职抄家,其余人等不免心有惴惴。

燕家一派萧索,但燕家人却没有一个人哭泣,包括平日里最爱哭的燕婷贞在内,每个人都恭肃沉默,并没有丝毫的羞愧不安。

一直在外的燕云堂也回来了,虽然他之前辞了侍卫,因此惹怒了父亲,但如今燕家全家被流放,他选择主动回来和家人一起承担。

燕凌峰看了儿子一眼,虽然没有说话,却也是赞许的点了点头。父子间的不愉快,瞬间就消弭了。

因为是流放,不许乘车骑马,所有人都必须一律走着。

正是三九严寒的时候,养尊处优惯了的燕家人其苦万状。

刚刚出了城,却有一辆马车随后分飞奔而来。

追上燕家人后停了下来,车帘一挑,居然是韦兰珊。

“你怎么来了?”燕云堂不愿让韦兰珊看到自己落魄的样子:“快回去吧!”

谁想韦兰珊不听他的话,从车上跳下来,紧了紧背上的包袱,对赶马车的人说:“你回去吧!”

“兰珊姐姐,你这是要到哪里去?”燕婷贞上前问道。

她的脸冻得红红的,睫毛上结了一层霜。

韦兰珊疼惜地伸出手,去握了握她的脸,说道:“我也要到岭南去。”

众人这才留意到她身上穿的衣裳格外厚实,脚上还穿了一双牛皮靴子,一看就是为了赶路方便。

“你别胡闹!”燕云堂急了:“你当三千里路是闹着玩的吗?!”

“你都去得,我怎么去不得?”韦兰珊看着他笑,眼里星光闪烁:“难不成你是岭南王吗?想不准谁去就不准谁去?”

原来韦兰珊知道燕云堂要随家人被流放去岭南,她便跟家里交代一声,简单收拾了一个包裹就追了出来。

韦家姐妹虽然心疼,可也支持韦兰珊的选择。哪怕是女流之辈,也要讲良心重情义。

燕云堂对韦兰珊一往情深,这份情谊让韦家人都很动容。

韦兰珊性子执拗,可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燕家显赫的时候她不屑高攀,可当燕家落败了,她要回报燕云堂对自己多年来的情谊。

燕云堂见她如此坚决,竟不知是哭好还是笑好。

一旁燕家的长辈看了,倒消弭了之前对韦兰珊的芥蒂,患难见真情这句话果然不是假的。

“看来八哥还真有眼光,韦家二小姐是个有情有义的人。”燕庆堂小声说道。

“你又知道些什么?小孩子家家的。”他母亲轻斥道,但脸上还是忍不住带出了几分喜色。

朔风呼啸,雪野茫茫。韦兰珊随着燕家人在雪地中跋涉,没有一句抱怨。

第719章 一定给你个交待(加更!求票!)

719

燕家被流放没几天,张皇巡就狠狠参了钟野一本,说他玩忽职守,不思进取。被钟野打折了六根肋骨,还摔断了两颗门牙。

之后钟野被革职,张皇巡则被赏了二百两养伤银子,回家休养去了。

钟野早知有今日,也不怨怼,笑嘻嘻跟同僚一抱拳,转身到街上喝酒去了。

如今能在官场呆下去的,已经不算是人了。

只是卫宜宁到现在还没有消息,钟野想要出京去找他,又怕她一旦回京找不见自己。

所以只能耐着性子等。

宫中。

曾婉侍近来心情很差,身边的宫女太监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个不慎就被皇贵妃降罪。

百顺过来,低声道:“娘娘,虞珊姑娘求见。”

“她又来做什么?”曾婉侍不悦道:“不是告诉你本宫谁也不见吗?”

“奴才当然记得,可这虞姑娘已经来了三次回了。奴才想着她终究是有别于旁人,所以就斗胆……”百顺一边说一边紧盯着曾婉侍的脸。

“那就叫她进来吧。”曾婉侍似乎有些无奈。

虞珊进来后按规矩请了安,先是说了几句没要紧的闲话,然后就试探道:“不知端王府现在如何了?”

“端王过世,世子当然要守孝,这三年是不可能成亲的,这规矩我本事再大也改不了。”曾婉侍道:“你难道不清楚吗?”

虞珊闻言眼神一暗,她当然知道,可就是不甘心罢了。

“放心,答应你的事我会兑现的。”曾婉侍缓和了口气道:“不过是三年而已,你还年轻。”

虞珊张了张口,她想说她过了年可就已经二十岁了。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脸面总是要的。

再急着嫁人也不能表现得太过,惹急了皇贵妃一样没自己的好处。

“您平常在宫里可听见有人说什么风言风语?”曾丽妃问道。

“不曾听说。”虞珊道:“如今上下都听娘娘一个人的,没人不服。”

“那就好,没什么事你回去吧。”曾婉侍道:“我还要进去服侍陛下吃药呢。”

虞山不便久留,虽然心中不情愿,却也只得起身告辞。

虞珊走后,曾婉侍也并未到皇上跟前去。

宫女将五皇子抱过来,她也不喜欢,说道:“带到一边玩儿去,别到我眼前来晃。”

直到用过了午膳,又歇过了中觉。她才来到皇上床边。

此时的皇帝已经瘦得脱了相,看上去全然是个骷髅一般。

曾婉侍殷勤上前,问道:“陛下今日可觉得好些了?臣妾一直忙着处理折子,到现在才容出空儿来。”

“爱妃辛苦啦!”皇上心疼地握着她的手说:“都是朕不好。”

曾婉侍忍下心中的嫌恶,摇着头说:“陛下千万不要这么想,您信任臣妾,这是臣妾最大的福分。只希望您早日龙体康复,臣妾就知足了。”

“傻瓜,朕这个样子那还能好了?”皇帝苦笑道:“我在位将近三十年,没什么可遗憾的了。就是放心不下你们母子,彘儿太小,你又善良。一旦我撒手去了,真怕你们被人欺负。”

曾婉侍的眼泪来得特别快,边哭边说:“陛下!臣妾求求你,千万不要说这样的话。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臣妾什么都不要,只要您能好好的。”

“人固有一死,你太痴心了。”皇帝想抬起手给她拭泪,却没有足够的力气,哀叹一声道:“不过你放心,朕便是走了,也一定会给你们母子一个交代的。”

曾婉侍伏在皇帝身边只是哭。

“我的心肝,你先不要哭,听我说,”皇帝咳嗽了几声道:“再过十几日就是元日了,按规矩,这一天宫中要举行元日大宴。朕会下旨,让百官在这一日都进宫来,到时朕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彘儿继承大统。而你作为太后,在幼帝亲政之前须得垂帘听政。”

“可是,”曾婉侍抬起头来,几滴眼泪还挂在腮上:“可是那些大臣们一向反对得厉害,到时候自然又会有一番争执,陛下您哪里受的了呢?”

“放心吧!到时候朕会请敬王率兵到场,谁敢不听当场就斩了谁!”皇帝语气坚决道:“看看他们有多少头够杀的!”

“啊!陛下,这……这不好吧!”曾婉侍似乎被吓到了。

“你记住,往后决不可心慈手软。否则你和智彘儿将会死无葬身之地。”皇帝叮嘱道:“要牢牢记住我的话,听见没有?!”

“臣妾……听见了……”曾婉侍边哭边答应道。

皇上的话说的有些急,忍不住一阵气喘,又歇了好半晌才说:“至于子博和徐贵妃,他们一直没什么野心,就姑且留下吧!不过朕会解除徐国舅的兵权,这样的话,他们就更没有威胁了。”

“陛下,您为我们考虑的太周到了。”曾婉侍哭道:“徐贵妃一直想要见您,您真的一面都不见吗?”

“不能让她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皇帝道:“否则难保她不会产生异心,要知道人心是最难测的。”

“陛下您太累了,我服侍着您把药喝了吧?”曾婉侍上前扶起了皇帝,并端起药丸放到他的嘴边。

“这药太苦了,拿走吧。我病到这个份儿上,已经是药石罔效,不想再多受苦了。”皇帝摆手道:“还记得当初你给朕跳的采桑舞吗?再给朕舞一曲吧!”皇帝略带恳求道。

“陛下稍候,臣妾这就去换衣裳。”曾婉侍一边拭泪一边站起身。

片刻后,乐师们在屏风后奏乐,身着紫红舞衣的曾婉侍翩翩起舞。

她体态妖娆舞姿婆娑,哪怕是皇帝已然病入膏肓,却依旧觉得赏心悦目极了。

“听,翠铭宫又奏乐了。”路过的小太监议论道:“是哪个该死的胡说皇上病重了的?”

“前陈淑妃宫里的宫女乱说,已经被打死拖出去埋了,”另一个小太监说:“你还敢提这茬,不想活了吗?”

“快走吧,快走吧,别叫人听见。”那个小太监赶紧捂住了嘴,两个人急匆匆的走了。

其时夕阳下坠,禁宫被笼罩在一片暮霭中。仿佛一个垂死的人,很快就要陷入无边黑暗中去。

第720章 元日(加更!求票!)

720

过了除夕便是元日,虽然天色未明,但也能看得出是个晴天,且无风。

爆竹声此起彼伏,硫磺的味道飘散在各处,连禁宫也不例外。

清晨宫中侍卫交班,因为是元日,彼此见面都说些吉利话,图个好彩头。

侍卫统领见邵楠来了,奇怪道:“你怎么来了?我记得今日不是你班啊?”

“杨文跟我换了,”邵楠一笑:“他有事。”

“这样啊!”侍卫统领又看了他一眼,回头拿了一把新的佩刀递给他:“新发了佩刀你换上吧!”

邵楠道了声谢,接过来换上,把旧佩刀还了回去。

“今日宫里有大宴,少不了赏赐,我到后头去吧。”邵楠说道:“叫吴耀庭到前面去吧,他家里艰难。”

“你可真会做人,有好处的时候总想着给别人,难怪你人缘好。”侍卫统领拍了拍邵楠的肩膀夸赞道:“那后面就拜托你了,反正后面也没什么大事,不过例行巡查罢了。”

接着又有几个侍卫进来,邵楠跟他们一一打过招呼之后才出来。

邵楠从侍卫所出来直接奔了后宫,避开众人的视线来到了缀錦坞。

这里是端敏郡主的寝宫,只是随着皇后失势,郡主再也没有之前的尊荣了。

如今这里的院子都没人清扫,看上去和冷宫无异。

邵楠并没有因为皇后被废就疏远了郡主,也因此很清楚端敏郡主的近况。

如今在这宫中,是个人就能过来欺负她,所以端敏郡主过的日子十分可怜。

常常挨饿受冻,更要被人冷嘲热讽。

邵楠在宫中总是想办法对她照顾一二,但也有很多时候照顾不到。

毕竟他不过是宫里的一个侍卫,到这里来还要避人耳目。倘若被别有用心的人撞见了,再给他和郡主安插一个罪名,那就更加百口莫辩了。

因为想着今天是大年初一,邵楠特意跟人换了班,带了些郡主平时爱吃的点心给她送过来。

一进门就听到里头有哭声,邵楠连忙进去。

只见端敏郡主和她的两个贴身侍女菱儿荇儿正在抱头痛哭,两个侍女身上的衣裳被扯破了多处,头发也披散着,很是狼狈。

见邵楠来了,三个人止住了哭声。两个侍女十分羞赧,不敢抬头。

“这又是谁干的?”邵楠一见此情形,就知道又有人过来欺负她们了,不由得血往上涌。

“还不是那些死太监!”郡主恨恨道:“他们在主子跟前受了气,就跑到这里来撒气。菱儿荇儿为了护着我,被他们……”

原来宫里的这些太监平时在主子跟前低三下四,又兼身体不完整,所以格外痛恨女子。

如今端敏郡主没人庇护,他们可算找到发泄的地方了。隔三差五就跑过来骚扰,先前不过是说些难听的话,或是弄翻她们的饭碗,弄脏她们的茶水。

到后来就开始动手动脚,如今他们最喜欢做的就是扒掉宫女的衣裳,然后尽情的羞辱。

他们虽然不能像正常男人那样侵害女子,可也会用东西代替。直弄得人死去活来才肯收手。

这宫里的下人,在皇后出事之后都纷纷请求调走。

明知道端敏郡主没有了皇后的庇护就什么也不是,倘若留在他身边以后少不了受人欺负。甚至有几个太监在离开这里之后,反倒带着人回来羞辱他们。

恨得端敏郡主几乎要把牙咬碎。

菱儿和荇儿为了护着郡主,没少受那些太监们的侮辱。

今天那些太监们又变本加厉,剥光两个的衣裳之后又用皮鞭抽,以此取乐。两个侍女几乎不曾被他们打死。

这些太监甚至还想对端敏郡主动手,好在郡主跟卫宜宁学过些功夫,勉强可以自保。

不过也十分惊险。

后来还是时辰到了,那些太监怕耽误了前面的宴会,才匆匆忙忙的走了。

临走时还不忘撂下狠话,说迟早要把郡主也给收拾了。

不用他们说,郡主也知道,这些人就好比是一群疯狗,绝不肯放过自己的。

主仆三人越想越没指望,忍不住哭了起来。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才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如果是在外面,大不了可以逃走,可在深宫中又能逃去哪里呢?她们总不能像鸟儿那样长出翅膀来吧?

邵楠听得心酸,可他尽量忍着不表现出来,把怀里的点心掏出来递给她们,说道:“你们都还没吃饭吧?先把这个吃了吧!还热着呢。”

端敏郡主捧着热呼呼的点心,眼泪忍不住又流了下来。

现在她们每天吃的饭都是冷的馊的,甚至有的时候还没有,简直比乞丐还不如。

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沦落至此,不由得越想越悲伤。

她扑到邵楠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两个侍女也跟着哭,哀求邵楠道:“邵侍卫,求你把郡主救出去吧!我们两个死就死了,可郡主不行。”

“先别往坏处想,再撑些日子,我会尽量想办法的。”邵楠安慰道,其实他心里完全没有把握。

“你身上有没有匕首?给我留一把。”端敏郡主擦干了眼泪问邵楠:“自从皇后出事以后,我们这里的利器都被搜了去,根本没有防身的东西。”

邵楠从靴筒中抽出一把小匕首,握在手上说道:“郡主你要答应我,这把匕首只能用来防身,决不能用它伤害自己。”

“好,我答应你。”端敏郡主郑重点头,将匕首接了过去。

“我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免得惹人怀疑。”邵楠有些无奈的说:“不过我就在这附近巡逻,不会走远的,你们尽管放心。”

端敏郡主不舍的点点头,如今在这深宫之中,也只有邵楠能够带给她一些温暖与安全。

邵楠走出缀錦坞,此时天色已经放亮。再有一个时辰百官就要入宫了,往年的元日宴伯父和父亲以及邵桐都会参加,可今年的元日宴却是一个邵家人都没有。

邵桐和邵杨在年前就已经告假,去外地探望父母及族人了。

前些日子写信来说已经到了,家人们都好,叫不必惦记着。

韦兰珮因为孩子太小没有随行,回娘家去住了,顺便照顾着朱太夫人。

n.

第721章 槐字半边鬼

721

鸡鸣声声,催人早起。

空旷寂静的宅院里渐渐有了人声,仿佛一个睡眼惺忪的人正慢慢醒过来。

带着朦胧睡意,显得有些迟缓。

这里地处偏僻,没有燃放爆竹的声音。虽然是元日,却同往日没有什么不一样。

“听说今天是大日子,”黑暗中小侍女们都纷纷起了,彼此低声交谈着:“到底是要做什么去?”

“不清楚,反正让咱们穿戴一新的出去,应该是要祭祀天神吧!”

“每次祭祀天神不是在院子里就行了吗?这次为什么还要出去?应该不是做这个。”

“咱们来这里多久了?这回真能出去看看了吗?这院子里虽好,可终究只是个院子呀!”

“小玉姐姐说,咱们要去天底下最尊贵的地方啦!以后就不回这里了呢,说起来还有些舍不得。毕竟在这个地方已经住了好几年了。”

“最尊贵?天哪!那不就是天宫了?既然要去天宫还留恋这里做什么?!反正我是不稀罕。”

“天宫里会有天兵天将吧?圣尊会不会把咱们许配给他们?”

“没羞!整天就知道想男人!”

“都别说了,赶快穿戴吧!误了吉时圣尊可是要责罚的!”

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像蚕食桑叶,之后是下地穿鞋的声音。

“今日所有人都要梳飞天髻子,错了就不许跟出去了。”一个年纪稍大的侍女站在门口宣讲道:“衣裳袜履可别错了一点儿。”

华丽的屋宇内,精巧的摆设令人咋舌。两队侍女正在服侍清风和明月穿衣梳头,那两个孩子被像木偶一样摆弄着,脸上都没什么表情。

“你们两个真是任性,昨夜里圣尊留你们在他屋里住,为什么不肯?要知道这是多大的荣耀?我们抢还抢不上呢。”一个侍女边给明月整理衣襟边说:“圣尊可说了只容你们到今日,自从请了你们两个来,到现在百余日了,何曾拗过你们一点儿?也该知足了。”

“可是呢,你们吃的用的和圣尊都一样,却连手都不许他碰,”另一个侍女也忍不住开口:“换成我们,早被打死拖出去埋了。”

“快着些,还没好吗?”一个年长的侍女过来催促,她就是众人口中的小玉姐姐,见了清风明月忍不住上前说道:“哎呦!这是谁家的两位仙童?只差仙鹤白鹭的坐骑了!难怪圣尊爱你们爱得跟什么似的,小模样实在太可人疼了。”

说着还忍不住到两人脸上捏了捏:“收拾好了就过去等着吧!你们两个坐到圣尊的车里去,今日非比寻常,这头份荣耀就给你们两个吧!”

两个孩子面无表情的听着,等到装束完毕,其余侍女都退下去,只留两个在他们身边陪着。明月忽然说道:“我肚子疼,要如厕。”

侍女忙说:“那快些去吧,上车之前要清理干净才好。”

“我也要去。”清风也冷冷的开口。

于是两个孩子都到内室去如厕,两个侍女在外面等着。过了不长时间,清风明月也就出来了。

一辆华丽崭新的翠盖四驾马车已经备好,清风明月被领到跟前,在侍女的簇拥下上了车,车前车后都簇拥着许多武士和侍女,这气派简直与皇帝要登基无异。

“圣尊还未来?”小玉问。

“就快了,”一个男子答道:“正在里头说话呢!”

“刘总管,今天咱们会得成大事的对吧?”小玉的语气里有几丝忐忑。

“自然了,圣尊昨夜梦见他倚在一棵参天槐树上,这可是大吉之兆啊!”男子道:“你就等着做女史吧!”

车里的两个孩子听了互相对视一眼,一向温和的明月冷嗤一声,小声道:“槐字半边鬼,我看他死在眼前了。”

清风也忽然笑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袖子。

煊赫的正厅内,一个胡子花白衣着华贵的男子跪在那里,向着帷幕中的人哀恳道:“圣尊,今日咱们进去,您一定要大施法力,将凤鸣的魂魄招来。弟子盼这一天快盼了二十年了!”

“放心,只要带我去她生前的住处,用七星灯结阵,再由本尊亲自施法七七四十九天,定能聚齐她的魂魄。”圣尊的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在说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到时候你们就能团聚了。”

“多谢圣尊成全,多谢圣尊成全!”男子磕头如捣蒜。

“不必多礼,你起身吧,到前头带路就是。”圣尊道:“能不能进去就看你的本事了。”

“生圣尊放心,弟子绝不辱命!”男子跪的时候有些久了,加上年纪大起身的时候很是费力,不过他神色坚定,仿佛抱着必胜的决心。

接下来又是一番仪式冗繁的等车礼,直到日上三竿,圣尊才上了车。

而这个时候之前那个花白头发的男子早已经离开这里,往皇城的方向去了。

圣尊坐在巨大的车辇中,他头上戴着一顶高高的帽子,青锦衣衫光泽如水,罩在干瘦的身躯之上。

他总是喜欢把自己隐藏在纱幕之中,只因他这副尊容实在难以令人肃然起敬。

看看身边两个粉雕玉琢的孩子,他原本兴奋的心绪又添了几丝雀跃。

“我的宝贝徒儿,今日为师就带你们去见见大场面,以后只要你们两个乖乖的,为师保准你们享尽人间富贵安乐。”圣尊说着伸出瘦如鬼爪的手去摸两个孩子白嫩的小脸儿。

但都被躲过了。

“呵呵,两个不听话的小东西。”圣尊并不恼,好声好气道:“今日之前为师不会同你们计较,但过了今日可就要给你们立规矩了。小玉想必也同你们说过了,再怎么疼你们,也不能一直任由你们胡来。”

清风明月互相看了一眼,下定决心似的伸出手去,一左一右的握住了圣尊的两只枯手。

没想到他们会如此听话,圣尊显然是高兴坏了,说道:“你们两个活宝贝,不枉为师如此疼你们!要不了多久,你们可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圣童了,这可是几辈子也修不来的福分!”

第722章 先把世子藏好

722

元日清早,城门刚开,就有许许多多的百姓涌入城来。

守城门的侍卫有些奇怪,自言自语道:“大过年的怎么这么多人进城呢?莫非城里头有什么热闹好瞧?”

“多半是因为今天城里的有钱人家会撒铜钱迎财神,城外的这些穷人们都想进去捡钱。”旁边的同伴说。

“也对呀,从去年起京城附近可是来了许多逃难的流民,恤民令将他们留了下来,穷棒子们没什么见识,就知道往城里跑。”侍卫一笑说道。

超勇公府门前,冬瓜拿着大扫帚在清扫街面。昨夜除夕,街上许多小孩子跑到这里来放烟花爆竹,弄了一地的纸屑。

自从钟野失了官职,便将府中的其他下人都打发走了,依旧只剩他和葫芦,倒也清净自在。

一个瘦小的身影一路跑了过来,还没等冬瓜看清来人是谁,他已经跑到府里头去了。

“诶,你是谁家的野孩子?乱跑什么?”冬瓜撇下扫帚追过去:“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可那人根本不理他,一径跑到了钟野的卧房外,抬脚一踹将门扇踹开。

冬瓜大惊,喝道:“你给我站住!我家公爷还没起身呢!”

可他的吆喝对那人根本就不起作用,来人一闪身就进去了。

带着一股寒风冲到钟野床边,钟野此时已经坐起身来,只穿着中衣,头发蓬乱。

“宜宁!”钟野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是谁:“这么急!”

“钟公爷,我来不及跟你解释了,你一定要按我说的去做!”卫宜宁跑得气喘吁吁,却片刻也不敢耽误:“青衣教要造反了,他们的计划很周密,我也是今早才知道他们的真正意图是什么。文武百官都要到宫里去参加元日宴,你一定要把端王世子截下来,把他藏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我会随着青衣教众进宫去,你救了世子以后想办法集结些人进宫里来,提前不可声张,因为没有人会相信你。并且一旦打草惊蛇,只会让他们蛰伏更深,更加难以一网打尽。”

“你说什么?!”钟野的确被惊到了:“青衣教进攻皇城吗?那敬王……”

“如果我推测的不错,他应该是内应。”卫宜宁道:“钟公爷,我得快走了,不然的话会被他们发现。对了,进宫的时候你一定要穿上铠甲,千万小心!”

“宜宁,太危险了,你留下!”钟野一把拉住卫宜宁不许她走:“一切有我,你放心!”

“不成,我必须去宫里见一个人。”卫宜宁坚毅如石:“我不会有事的,你放心!”

可钟野还是死死拉住她,卫宜宁根本无法挣脱。

“我在宫里等你。”卫宜宁倾身抱了一下钟野,冷凉的身体带着一股露水的味道,然后趁他晃神的功夫转身就跑。

“哎~五姑娘……”冬瓜来到门前恰好看到那一幕,红着脸跟卫宜宁打招呼:“您这是新年给我们公爷送福礼吗?”

卫宜宁没空儿回他的话。

“那个……公爷……我是不是来的不巧?”冬瓜挠着后脑勺问钟野。

“快把我的马牵来!”钟野也没空理他。

这个时候天已经亮了,钟野知道宫门已经开了,按照规矩参加元日宴的百官应该已经准备入宫了。

他跨上马飞一般的奔向端王府,到了门前来不及下马,直接问守门的家丁:“世子呢?”

“进宫了呀!走了可有一会儿了。”家丁道:“公爷要来就等下半天吧!宴席总要过午才会散。”

钟野在马上恨了一声,直接调转马头往皇宫跑去。

端王府离皇宫并不算太远,钟野真的担心世子已经进宫去了。

等过去的时候,远远看到端王世子骑在马上,还差那么几步就到宫门口了。

钟野一边催马快跑一边喊道:“世子留步!”

此时到处都有燃放爆竹的声音,钱千镒压根儿就没听到钟野的喊声。

从马上下来,准备将马交给守门的侍卫。

忽然一抬头,看见路边的一株御柳上的枝条似乎染了绿意,便顿住脚步折返过来,伸手去折。

就这么个空当,钟野已经催马冲到了跟前。

“哎,老钟!”钱千镒见了钟野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世子,可否借一步说话?”钟野拼命压着喘息问道:“耽误不了多久。”

“那好吧,反正我也来得及。”钱千镒道,于是便随钟野拐去旁边的宫墙角。

“世子,这里说话还是不方便,咱们再往那边走走。”钟野向远处指了指。

“到底有什么要紧事啊?这么神神秘秘的。”钱千镒问道。

“是关于王爷遇刺的事。”钟野低声道。

“什么?!你说的是真的?!”钱千镒立刻瞪大了眼睛。

“凶手我已经抓到了。”钟野扯谎道:“想等您参加完宴会后再……”

“再什么?!现在就去!”世子爷表示他可等不了那么久。

“那您得回去起马。”钟野道。

“我和你骑一个马得了。”钱千镒心急的不得了,哪里顾得上回去骑马。

“那就委屈世子爷了。”钟野的眉头终于展开了。

大约过了一顿饭时,钟野将钱千镒带至一处废弃的园林,看看左右无人下了马。

“就在这里吗?”钱千镒跳下马问道。

“就在这里,咱们进去吧。”钟野说着已经从断墙走进去了,钱千镒忙不迭地随后跟上。

钟野看了看环境,觉得这里够安全,说道:“世子得罪了,实在是形势紧急,钟某不得不撒了谎。”

“你这是什么意思?”钱千镒吓得往后跳了一步。

“放心,我绝不害你。”钟野说着上前,一把将他提了起来,然后不顾世子的激烈反抗,轻轻松松将他捆了起来,又堵上了嘴。

“宫中恐要生变,您若进去赴宴就是送死。”钟野道:“还是在这里安全些。”

说着找了一个大树洞,将钱千镒轻轻放了进去。

“等平安了,钟某再来带你出去。”钟野看着他承诺道:“若我不幸死了,我也会叫冬瓜和葫芦来的,放心。”

第723章 弑君

723

旭日高升,百官都已到位,有人问道:“世子爷怎么还没到?”

“我进宫来的时候,他仿佛在我后面,不知怎的到现在还没进来。”徐国老喝了口茶说:“许是有什么事绊住了脚吧?”

“时辰也差不多了,怎么也不见陛下?”又有人问:“咱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稍安勿躁,来都来了,还怕多等一会儿吗?”有沉得住气的宽慰道。

“敬王他老人家也快来了吧!”有人向外望了望说:“圣上今日召他入宫,想必一定有大事要交代。”

“那是当然,敬王爷都多少年不上朝了?”有人附和:“若只是普通的宴会,又怎会请他来?”

卫宜宁给钟野报完信后,又连忙返了回去。

同来的人问她:“你这么急慌慌的做什么去了?”

卫宜宁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早起吃的多了些,肚子有些不舒服,找个茅厕解决一下。”

“你呀,平时看着挺机灵的,怎么这时候闹这样的事,若是耽误了正事可有你受的。”旁边的人好心提醒她。

卫宜宁点点头说了句知道。

这些人看似毫无目的在街上走走看看,其实,他们之前都是已经确定好了路线。

卫宜宁他们这一队三三两两进了一处兵营,再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换上了整齐的军服。

在一个小头目的指挥下集结起来,每人手中都发了武器,然后站成队向北走。

到了敬王府门前集合,卫宜宁看了看,大约有有千人左右。

敬王爷身穿朝服,在一众亲随的簇拥下从正门走了出来。卫宜宁也是第一次见他,忍不住悄悄多看了两眼。

等到敬王上轿之后,他们也紧随其后,顺顺利利的进宫去了。

皇上召敬王进宫,是要让他帮助五皇子上位,却不知自己引狼入室,将青衣教的叛众放进宫里来了。

翠铭宫中,皇上气喘吁吁地坐起来,说道:“爱妃,百官们都到了吧!你随我去前头。”

曾婉侍站在那里不动,像没听见一样。

皇上以为她是害怕紧张,安抚道:“不怕,一切都有朕做主。”

可曾丽妃还是不动,对一旁的太监宫女说:“看看敬王是否已经进宫了。”

“回娘娘敬王爷已经进宫了。”一个小太监说道。

“如此他就没用了,”曾婉侍看了一眼皇上:“你们送他走吧!”

“爱妃你要将我送去哪里?”皇上见此情形忍不住慌了。

“当然是送你上西天,你自己不也说自己命不久矣了吗?我让你少受些苦不是很好。”曾婉侍忽然笑了,这笑容和以往大不相同,显得极为恶毒。

“你说什么?!”皇上睁大了眼睛不肯相信:“为何要如此对朕?朕可是要把一切都交给你呀!”

“你当我稀罕吗?”曾婉侍冷笑:“这几年我都快要厌烦死你了!每次在你身边我都恶心的要死!”

这打击对皇上来说太突然也太巨大,他一时竟然不知如何措辞,只是浑身颤抖着,死盯着曾婉侍的脸。

“去把那个孽种也抱来,当着他的面摔死!”曾婉侍切齿道:“反正到时候圣尊也不会让他活下来,就让他们父子一道去了吧!”

说完她便甩手出去了。

皇上发出凄厉的哀嚎,大叫道:“快来人!救驾!”

可没有一个人进来救他,曾婉侍身边的人早就已经被同化了。

与此同时,元日宴上,敬王爷静静地坐在上首,一言不发。

下面的百官谁也不敢出声询问,大殿里静得吓人。

直到外头有人喊叫起来,说是有反贼杀进宫里来了,官员们才都慌了。

原来有人在里头接应,除了卫宜宁这些随着敬王进宫的人,宫里原本也有不少青衣教的人。

“各位大人都不要动,伤了谁都不好。”敬王发话了:“我先命人将你们的捆起来,等圣尊到了亲自向你们训话。”

外头杀声震天,敬王带来的人也在殿外发起难来,与宫中的侍卫们打斗起来。

卫宜宁则趁势跑了出去,她去的是添禧宫。

此时邵楠在后头也听到了厮杀声,抽出佩刀想要冲上前去,却发现那刀竟然是断的。

这明明是一把新佩刀啊!

“不好了,不好了!邵侍卫你快带着郡主藏起来!”荇儿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一把拖住邵楠:“我刚刚在前头看见了那些反贼见人就杀!”

“这宫里怎么会进反贼的?!”邵楠不解。

“不知道,但是有好多人。”荇儿哭道:“先别管那么多了,快藏起来吧!”

缀錦坞内室的衣柜被挪开,后方有个大洞,是这几个月菱儿荇儿用吃饭的筷子挖出来的,为的是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让郡主到这里藏着。

这里最多只能容两个人,两个侍女不由分说把郡主和邵楠都拥了进去,又费力地将柜子抬了回去。

之后两个人来到院子里,就坐在井口边上。一旦有反贼过来,她们便投井而死,还能保全个清白身子。

四边的宫门都打开了,青衣教众疯了一样冲进来,仿佛洪水一般。

他们烧杀抢掠,见了美貌宫女就地推倒淫辱,一时间血腥扑鼻,哭喊连天,禁宫顿时变成了地狱。

而钟野在藏好端王世子之后则回府披了铠甲拿了兵器,又叮嘱冬瓜和葫芦到时去那里解救世子,之后就出府去了。

卫宜宁让他多集结些人,他想到自己平叛时所带的那些士兵,那些人本来都立下了军功,可回京后却不得重用,都打发到城西的白虎营去做挑脚军了。

钟野一路奔驰到了那里,迎面正碰上喝得醉醺醺的大葱。

“钟公爷……您呃,您老怎么来咧?”大葱打着酒嗝问:“昨晚上头破天荒地赐了酒肉,如今兄弟们的酒还没醒呢!”

“大葱,立功的机会到了!叫起兄弟们跟我走!进宫勤王!”钟野大声道:“这回一颗人头二十两银子!”

“嚯!”大葱立刻来了精神:“兄弟们正闲的浑身发痒呢!杀他娘去!”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钟野便带着上千挑脚军出发了。

第724章 贵妃,别来无恙

724

卫宜宁来到添禧宫,一个太监叫住她道:“是前头派你过来的吧?”

卫宜宁也不否认,点头道:“我要见娘娘。”

“进来吧,娘娘在里头呢!”太监说着转过身,在前边带路。

卫宜宁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但旋即也就了然。

徐贵妃正襟危坐,脸上的神情矜持严肃,和以往不大一样。

卫宜宁可懒得跟她啰嗦,直接上去挟持了她,锋利的匕首横在徐贵妃白腻的脖颈上,道:“贵妃娘娘,咱们的恩怨该了了。”

“你是谁?休得无礼!”徐贵妃又惊又怒:“你究竟是什么人怎敢对本宫如此!”

那些宫女太监也吓坏了,想要上前又不敢,想要叫人又怕惹怒了卫宜宁。

“贵人多忘事,”卫宜宁也不恼,语气平和道:“难道连我声音也听不出了吗?”

“你……你是卫宜宁?”徐贵妃难以置信道,卫宜宁瘦太多,又是男装打扮,她还真没认出来。

“你……你进宫来是要为皇后报仇吧?那你可找错人了,应该去找曾婉侍才对。”徐贵妃慢慢恢复了镇定:“你是知道的,自从她进宫来我可就失了宠,如今朝纲混乱也都是拜她所赐。”

“徐贵妃,这话用来哄别人还可,却是骗不了我的。”卫宜宁不为所动:“我来也不是为皇后报仇,是为了我父亲的事。”

“你父亲?”徐贵妃纳罕道:“这是从何说起?你父亲的事是丁昆胡为,他可是早就死了,你可不能再怪到我身上来。他一个奴才造的孽,难道还要我这主子陪葬不成!”

“我不同你兜圈子,”卫宜宁拿着刀的手一丝不抖,声音也无喜无悲,她这么稳,让徐贵妃心里越来越恐慌:“你和敬王的事我已然弄清楚了,不介意给你讲一讲。敬王爷和明贤太后有私情,十三年前的万寿节,敬王与明贤太后在翠铭宫私会,不巧的是竟然被刘贵人撞见了。

那时候你和刘贵人十分要好,她便跟你讲了。你那时不如她得宠,因此想出了一个一箭双雕的办法。你同敬王达成协议,帮他堵住刘贵人的嘴,同时敬王爷帮你哥哥取得兵权。

你知道刘贵人胆子小便故意吓唬她,使得她小产且心智失常。你则取而代之,并且徐家也从此得势。

后来你们又发现明贤太后身边的宫女柔奴也知情,且她想要把事情告诉给我父亲。你便叫丁昆去见卫宗镛,里外勾结给我父亲罗织罪名。

我父亲知道了皇室丑闻,明白其中干系太大不敢说出来,所以就认了逼死宫女这个罪名。

因为这事一旦吵嚷出来,卫家只怕都要受连累。

当初在皇上面前,丁昆认罪,我没有再追究,就是因为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我心里一直怀疑你也参与,所以才会继续追查。”

“卫姑娘你也的确是够聪明了,只可惜你这套说辞看似合情合理,却都是你自己臆断的。”徐贵妃道:“我如果真有那种本事,又何必只做一个小小的贵妃?直接把皇后之位夺过来不就行了吗?我又不是没有儿子。这十几年我和皇后两个人可是相安无事太平的很呢!”

“你不争皇后之位,自然也是有原因的。”卫宜宁淡然道:“一来是忌惮太后,二来敬王爷那头还没有做足准备,你须得等待时机。此外你还顾及名声,所以才会弄个曾婉侍进来。

因为你不是想背上祸国妖妃的骂名,也不想让人觉得你儿子上位是靠阴谋手段。这样的话,即便你做了皇后也坐得不安稳,还要花尽心思去安抚各方。

何如让曾婉侍去背了骂名,为你清除所有障碍,太子二皇子已死,三皇子也成了废人,五皇子年纪幼小,曾婉侍的名声又难听。就算是原来支持太子的那些人也都会转而支持你,你难道不是最大的赢家么?”

“卫宜宁啊卫宜宁,我今天才真正对你刮目相看了!”徐贵妃笑了一声道:“真可惜,你不是我的人。不过我劝你还是冷静些,因为你一旦伤了我。不但是你得死,连同你的家人亲戚都将受连累。”

“徐贵妃,如今宫中大乱,谁死了都不奇怪,”卫宜宁道:“我觉得有把握能把这屋子里的人都杀光。”

“你可别急着动手,”徐贵妃道:“若是我死了,你弟弟也别想活。”

“你……你是说宏安……”卫宜宁的声音颤抖了。

“你是不是以为他们已经死了?”徐贵妃笑道:“那些人还真不算草包,果然将你都骗过了!”

“你怎知道宏安和应爵没死?你没有十足的证据,我不会信你。”卫宜宁断然道。

“我当然犯不上为这事儿还弄个十足的证据给你看,不过你要是真敢伤我,他们两个肯定没命。”徐贵妃语气悠闲地说:“你若不信大可以试一试。我只告诉你,之所以费尽心思把那两个孩子带出那么远又伪装他们已死的假象,就是让你们确定相信他们已经死了,不会再找下去。这回你明白了吧?”

卫宜宁竭力稳住自己的呼吸,她的心跳得是那么快,要咬紧了牙关才能让自己不至于失态。

“你可要小心些,别割伤了我。”徐贵妃道:“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当初的事也并非是针对你父亲,不过是因为他碍了我们的事,不得已而为之罢了。我十分赏识你的才华,只要你答应为我所用,之前的仇恨一笔勾销。我绝不会骗你的,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卫宜宁一言不发,此时外头已经杀声震天,一个太监慌慌忙忙跑进来说道:“不好了,娘娘!四皇子不见了!”

徐贵妃一听顿时慌了,顾不得卫宜宁挟持着自己,大声对那太监吼道:“糊涂东西!还不快去找!”

又对卫宜宁说:“你把刀放下。如果你今天能够找到四皇子并让他平安回来,我一定会让你们卫家重复尊荣,绝不失言。”

“徐贵妃,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卫宜宁道:“你想借由敬王爷和青衣教来铲除异己,让四皇子接任大统。却不知道青衣教是要借此机会夺权的,所以他们绝对不会听你的号令。”

第725章 黄瓜台

725

徐贵妃想要篡权,而青衣教却想篡国。

这一点徐贵妃不清楚,而卫宜宁在青衣教待过当然是明白的。

只是徐贵妃听了却不肯相信,摇头道:“你胡说!青衣教的大护法与我哥哥是至交好友,他可是发过毒誓要保我们徐家的!”

“不是谁都会说话算话的,”卫宜宁道:“难道你没骗过人吗?”

此时,三皇子的寝宫内,宫人已经四散逃了。

四皇子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之所以来三皇子这里,是因为前些时候三皇子派人捎信给他,说自己有办法可以让他免于像太子二皇子那样死于非命。

徐贵妃当然不可能告诉儿子实情,甚至为了掩人耳目,她还要假装兔死狐悲,战战兢兢。

四皇子年纪小,但也懂事了,所以自然会怕。

虽然徐贵妃一直不许他去探望三皇子,可看了三皇子的信,他还是来了。

恰好就在元日这一天,其实说巧也不算巧,因为这天徐贵妃忙着谛听前头的动静,有些忽视四皇子了。

“来,子博,到我跟前来。”三皇子看似皇子到来,脸上露出了笑容,只是,他的样子实在太吓人,笑起来就更可怕。

四皇子明显很怕,但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

不管怎么说,他从小都是和三皇子一起长大的。哪怕如今三皇子已经变得令他几乎认不出来,可是多年来的熟悉感还是让他克服了心中的恐惧。

“三皇兄,你还好吧?”四皇子问。

“我没有几天好活了,死前还能见到你真好!”三皇子幽幽叹了口气,到如今他早已经把生死看淡,像他这样的人,就算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三皇兄,你说的那个法子究竟是什么?能告诉我吗?”四皇子问。

“多年前有个国君,他有好多个儿子。因为皇权,父子兄弟之间相互猜忌,于是就有好几个皇子死于非命。皇上怀疑剩下的皇子还是要篡权,所以就想把他的儿子一个不留的都杀死。其中有一个皇子很聪明,他在皇帝面前唱了一首歌: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令瓜稀。三摘尚云可,四摘抱蔓归。

皇帝听了忍不住伤感起来,于是就没有杀他。后来这个皇子继任大统,成为了新的国君。”

“这个歌儿真的管用吗?”四皇子听了很好奇。

“当然管用啦,你过来,我一句一句的教给你。”三皇子如今很孱弱,想要从床上起来都很费力气。

四皇子果然坐得离他更近了些。

“这首歌叫黄瓜台,表面上说的是摘瓜,其实说的是友爱孝悌。”三皇子一边说一边悄悄地从枕下抽出一把匕首来,他表面上要教三皇子背歌谣,其实是要杀了他。

当匕首插进四皇子心口的时候,他的眼睛瞪得很大,难以置信的望着三皇子,甚至问不出为什么。

“要怪就怪你母亲!她才是真的始作俑者,”三皇子扭曲的脸上沾满了鲜血:“她害了所有人,也包括他的亲生儿子!你要怪就怪她吧。”

四皇子胸腔中喷溅出温热的血,沿着匕首缓缓流下。他大睁的双眼慢慢失去了神采,那是生命在逐渐消失。

“卿卿,我为你报仇了!”三皇子扔掉匕首,仰面狂呼道:“我把她的儿子杀了!她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这时一群青衣教众冲了进来,看到还有活口,也不分青红皂白,将三皇子乱刀剁死。

倒在血泊中的三皇子手里握着一缕青丝,他的眼睛倔强的瞪着。

皇上的几个儿子尽管死法各不相同,但无一例外死不瞑目。

翠铭宫外,虞珊疯了一样的跑着,想冲进翠铭宫去躲避灾难。

陈淑妃和两位公主见势头不好都上吊死了,可虞珊不甘心,她苦心经营这么久,怎么肯轻易就死去呢?

几个人在后面一边叫喊一边追逐,嘴里满是污言秽语。

虞珊终究只是个弱女子,一跤摔倒,被那伙人追了上来,像疯狗撕咬羔羊那般,瞬间就将她的衣衫撕扯干净。

虞珊哭喊着,大叫曾婉侍的名字,对那些人先是咒骂后是哀求,却依然未能免除被蹂躏的劫难。

此时钟野带了原部下正在城西和青衣教的人交手,一时还到不了禁宫。

“都闪开!”钟野大吼道。

他手里握着一根特制的熟铜棍,在马上挥舞起来,劲风呼啸,排头扫去,挡在他前面的青衣教众应声而靡,死伤甚众。

“跟着我冲!”钟野对手下喊道:“乱党贼子得而诛之!”

虽然和青衣教的人比起来钟野手下的人实在不多,但他们都是在战场上跟随钟野出生入死过的,对他无比信任。

此时听了他的号令全部抖擞了精神冲上前去。

与此同时,城外天武营的三千军士也进城来护驾了。

两股兵力合在一起,威力自然更大。

“徐贵妃,你同我出去,”卫宜宁道:“我要你告诉我,宏安和应爵到底在哪里!”

“我不出去!外头太危险了!”徐贵妃叫道:“你也会被杀的!”

“放心,我不会,”卫宜宁道:“我如今已经是青衣教分舵的舵主了,而且你已经落在我的手上,他们不会杀你的。”

“那我也不走,我要等博儿回来。”徐贵妃放心不下儿子。

“我不会答应你的,你以为我舍不得杀你吗?”卫宜宁的声音并没有变,但徐贵妃还是怕了。

像卫宜宁这种人是典型的咬人的狗不叫,他们不屑威胁人,因为他们根本杀人不眨眼。

“好,好,我跟你出去,”徐贵妃还是妥协了:“见到敬王爷应该就清楚了。”

果然,卫宜宁带着徐贵妃出来之后,青衣教的人并没有为难她们,甚至有不少人还同卫宜宁打招呼。

此时的皇宫内院到处都有死尸和哀嚎,很多侍卫战死了,也有的已经投降。

最高的五凤楼头,皇帝的尸首被高高悬在上头,轻轻晃动着,像一条风干的咸鱼。

n.

第726章 徐贵妃的忠告

726

卫宜宁押着徐贵妃登上了城楼,站的高自然望的远,能够将周围的情形尽收眼底。

此时青衣教明显占了上风,钟野和手下的人还没完全突破城西的围堵,宫中抵抗的御林军已经所剩无几。

“如果敬王和青衣教拥立四皇子,此刻早已该把你们请出来了。”卫宜宁道:“我假扮青衣教的人数月之久,他们可是要改天换日,圣尊临凡。说白了就是要夺了天下,圣尊做皇帝,这里哪有你们母子半点事?”

徐贵妃没有分辩,她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很快她身边的一个太监踉踉跄跄跑了上来,哭诉道:“娘娘!四皇子被杀了!奴才是在三皇子那里找到他的,已经没救了!”

“博儿……”徐贵妃这一声叫得肝肠寸断:“是谁杀了我儿子?!”

“奴才也不知道,三皇子也被人杀死了,到处都是死人!奴才就是命大,不然也早就成了刀下鬼了。”太监哭道。

这时前殿赴宴的大臣们都被捆绑着推了出来,徐国老也赫然在列。

“爹爹……”徐贵妃在城楼上叫了一声,但周围太嘈杂,徐国老又有些耳聋,根本没听见。

徐贵妃不傻,知道如果敬王真和自己是一伙的,就不会把自己父亲也捆起来。

这些大臣们都被推到了宫门外,一一斩首。

到了此时徐贵妃真正绝望了,她木着脸对卫宜宁说:“你杀了我吧!”

“我不杀你,你已经一无所有了,”卫宜宁放下了匕首:“青衣教不过是乌合之众,长久不了。大周气数未尽,虽有此一劫却根基仍在。”

“根基?”徐贵妃觉得卫宜宁的话很可笑:“钱家人都死光了,哪还有什么根基?只剩下一个敬王,你觉得他能做人君吗?”

“敬王罪恶滔天当然不能,可世子是可以的。”卫宜宁莞尔一笑:“他是皇帝的亲侄,端王声望又高,由他来接任大统再合适不过了。”

“怎么可能?他……”徐贵妃本想说世子今天也参加了元日宴,可刚刚那些被杀的大臣里似乎真的没有世子。

“放心,世子平安的很。”卫宜宁语气笃定,刚刚他已经看清下面那些人力的确没有世子,这说明世子已经被钟野成功的拦住了,那么一定已经将他安置到安全的地方。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徐贵妃只剩下苦笑:“我苦心经营这么多年,却只是为他人做嫁衣。罢了,我的戏唱完了该退场了。”

说完,徐贵妃往前走了几步,来到了城楼边上。

她回头看了一眼吊在屋檐上皇帝的尸体,眼中闪过一丝嫌恶。

“其实我从来也未爱过皇帝。”徐贵妃道。

“我知道,否则你也不会做出这些事来。”卫宜宁丝毫不觉得意外。

一个女人如果野心太大,是不会爱上谁的,因为她心中只有权利。

“卫宜宁,你是个人物,”徐贵妃的语气里带着赞许:“如果大周的国祚还能延续,你必当是一位功臣。到时候你可以完全为你父亲平反,并且恢复智勇公府昔日的尊荣。我这人一生没有什么朋友,不过现在我身边只有你一个人,我倒是有俩句忠告想要送给你。”

卫宜宁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的看着徐贵妃。

“安分守己的做个普通人也很好,”徐贵妃短促的笑了一下,接着说:“永远也不要完完全全的相信一个人。”

说完,徐贵妃决绝的转身,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而此时,从午门外缓缓驶来一辆华丽的马车。

前后都有武士开道,更有上百名衣着整齐的侍女相随,青衣教的人见了连忙高呼“圣尊万岁”,卫宜宁知道,这是青衣教的圣尊现身了。

可她现在顾不得这些,她要去找敬王,逼问弟弟的下落。

卫宜宁快步从城楼上下来,此时的天空已经漫上了一层阴云。

卫宜宁的左臂上系着一块青布,这是青衣教的标志。所以那些人见了她都以为是同伙,根本没有人怀疑。

此时青衣教的人已经将宫里反抗的人杀了个干净,当然也杀了很多无力抵抗的宫女们。

此时正忙着清理地面,准备迎接圣尊下车。

“快!多派些人到翠铭宫去!”敬王爷正在吩咐手下人:“把那里赶快清理干净!”

他一心想要明贤太后复活,所以才会帮着青衣教造反。

卫宜宁来到他跟前,说道:“王爷,我知道哪里有明贤太后的青丝,这东西招魂可是最灵了。”

“在哪里?”敬王一听和明贤太后有关的事就失去了判断力:“快去拿来给我!”

“王爷恕罪,小的倒想尽这份心,只可惜我这手今天沾了血污。”卫宜宁笑道:“若是这东西经过了我的手,可就遭了玷污,再也不灵了。”

她在青衣教中混了几个月,知道他们常用的伎俩,那些所谓招魂的小把戏总会要一些随身物品做引子,最好是头发或指甲。

她推断敬王爷并不是真正想要夺权,毕竟他几十年来都只是闭门不出,不怎么过问政事。不过是被青衣教利用了,而他对明贤太后痴心一片,这就是他最大的软肋。

靖王听他如此说,觉得十分有道理,看看周围的这些人,除了自己就没有哪一个没杀人的,于是便说:“你带我去。”

“王爷,请随我来。”卫宜宁走在前边带路。

她把敬王爷领到了翠铭宫。

此时曾婉侍已经不在这里了,整座宫殿空荡荡的。

敬王到了这里忍不住潸然泪下,喃喃道:“凤鸣,我来了。别怕,咱们就快要见面了。”

敬王爷没让其他人跟进来,怕血腥气太重惹得明贤太后灵魂不安。

所以卫宜宁轻轻松松就将他挟持了。

“敬王爷,我弟弟卫宏安和韦应爵在哪里?”卫宜宁问:“我的刀可是足够快,保证能让你立刻去和明贤太后相见。”

“你是叛徒!”敬王大怒:“你敢骗我!”

“你的命现在在我手上,”卫宜宁不客气道:“问你什么就说什么。”

可让她意外的是敬王爷根本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整个人向前栽倒,卫宜宁拉都拉不住。

第727章 自有定数

727

在这关键时刻敬王爷居然中了风,他嘴眼歪斜,四肢抽搐,身子怪异地扭曲着。

卫宜宁仔细察看了,确定他不是假装的,只好收起匕首,把外面的人叫了进来。

众人也不知如何应对。

太医院的太医们早已被杀红眼的教众杀了个干净,哪里还有人能给敬王爷诊脉看病呢?

卫宜宁只得退了出来,打算到前头去,看看那个圣尊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前殿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此时的天色却越发暗了起来。明明是正午,却比黄昏时候还要昏暗。

众人都有些纳罕,青衣教的人都迷信,觉得此时不见青天似乎不太吉利。

紧接着天上竟然响起了雷声!

要知道这可是冬天!

“圣尊!这天降异象……”在车旁侍奉的刘总管忙隔着车帘问:“您说它该是应的什么?应当是祥瑞之兆吧?”

圣尊车在车里没有说话,刘总管不敢造次,知道圣尊最讨厌别人不经允许偷窥他的尊容。

这时咔嚓一声,头上又一个惊雷滚过,众人吓得都缩了缩脖子。

卫宜宁趁机高喊道:“上天震怒,快跪下念诵奉天圣经啊!”

原来青衣教信奉上天,全名是青衣奉天教,平时为了称呼方便就简称青衣教了。

他们的教义里尊崇上天,认为万物皆归天管,天象预示着天神的喜怒。

所以此时天阴响雷会使得他们万分恐慌,卫宜宁再这么一喊,他们就更这么认为了。

虽然不是圣尊在发号施令,但却暗合了教众们的心,何况圣尊也没说不许,于是便开始有人跪下念经,越来越多的人纷纷跪倒。

而天变得却越来越吓人,风声呼啸而起,携着尘砂,让人睁不开眼睛。

伴随着这风,钟野带领的人马也从西面杀将过来,和从东面来的的东城屯军一起赶到了皇城。

顿时杀声又起。

青衣教众此时心里都怯了,仓皇应战,气势自然衰颓。又不知后面的官军还有多少,何况他们在宫里抢了不少财宝,可不想有命抢没命用,所以多生了逃跑的心思。

钟野见了,故意在西北方漏了个口子,让他们逃。

军心这东西一旦动摇,便会顷刻间成为一盘散沙。

一旦有逃兵,就彻底乱了。人一旦想逃跑,就不会再恋战,青衣教的人四散如鸟兽。再加上圣尊一直不露面,使得那些人心里更加没底。

拉着圣尊车驾的那几匹马受了惊,忍不住嘶叫起来,钟野赶过来,一棍将车辕打折,几匹马四散逃去,将车留在了原地。

又有几队官兵到来,青衣教的人已经基本放弃抵抗了。

一场叛乱,不到一天功夫就被剿灭,也算是个奇闻了。

风渐渐小了,天也似乎晴朗了许多。

众人最终把目光都投向了青衣教圣尊所坐的那辆车上,不确定里头是不是有人。

最后还是钟野上前,用手中的铜棍挑起了车帘。

车里的情形颇令人震惊,一个身着华服的枯瘦男子仰面靠在车后箱上,咽喉处被利器捅了老大一个血窟窿。

血迹干涸发黑,表明人已死去多时。

在他旁边,坐着两个一般大小的男孩子,一样穿着,一样发式,身上溅了不少血污,但依旧俊秀逼人。

“宏安!应爵!”卫宜宁看清了车里的两个孩子,叫了一声奔上前去,把他们紧紧搂住。

钟野也不禁湿了眼眶,谢天谢地,这两个孩子还活着。

“你们两个有没有受伤?”卫宜宁顾不得问别的,先查看两人身上有没有伤。

“不是我们的血。”卫宏安道:“应爵下手极干净利落。”

“那就好,那就好。”卫宜宁说着把他们领到车下来:“车里那个就是青衣教的圣尊吗?”

两个孩子点头。

“宜宁,你和他们两个先找个干净地方坐坐,”钟野下马说道:“我带人清理一番再送你们回去。”

“师父!”韦应爵见了钟野猛地扑上来,钟野抱起他笑道:“第一次杀人怕不怕?”

韦应爵摇头。

“钟公爷,我一直没见到郡主,”卫宜宁道:“你带人好好找一找。”

“你放心吧!”钟野道:“我会亲自去找的。”

宫里的人几乎都死了个干净,曾婉侍见大势已去也投了井。

敬王爷被手下人丢在翠铭宫,等钟野找到他时,已经因为没有及时救治而死了。

此时离京城最近的黄州刺史带兵进京,钟野便命他追剿青衣教余孽去了。

京东的官军主要负责清理禁宫,钟野想起端王世子,便亲自带了一队人赶去废弃的园林。

叫那些人在外头等着,他一个人走了进去。

果然钱千镒还是被好好的捆着手脚放在树洞里,见钟野来了,露出一个十分委屈的眼神。

钟野帮他解开绳子,说道:“世子恕罪,之前实在是不得已。”

“我在这里都听到了厮杀声,”钱千镒道:“青衣教现在已经被剿灭了吗?皇上他们怎么样了?”

“青衣教攻入了禁宫,死伤甚众。”钟野叹息道:“圣上为乱党所害,已然……驾崩了。”

钱千镒听了忍不住伤痛,说道:“快带我过去,我要亲自为皇上装殓。”

钟野于是带他去了皇城,尽管他们赶回来的时候已经清理了一部分死尸,可一眼望去还是触目惊心。

尤其是钱千镒看到那些赴宴的大臣们的尸体的时候,更是不禁悚然而惊,向钟野说道:“老钟啊老钟,你真是救了我的命!”

“是宜宁提醒我的,”钟野道:“还多亏您反身去折柳枝,否则我也晚了一步。”

那根柳枝还在钱千镒手里,世子爷眼眶湿润道:“父王临终前说,要我在新年后看到第一枝泛青的柳枝将其折下,供在他的灵前。我今日是看到这柳枝才停下来的,否则此时只怕也成了奈何桥上的一缕冤魂了。”

“那一定是王爷的在天之灵庇佑您,”钟野道:“也庇佑了大周的气数,冥冥中自有定数,非人力所能为之。”

第728章 噩梦翻作美梦

728

卫宜宁给两个孩子重新换了衣裳,她自己也换回女装打扮N然后才坐了马车回家去。

此时天上飘下雪来,街道上几乎没有人。

卫宜宁到了家门口下车敲门,里头的家丁不敢轻易开门,怕是青衣教的余孽。

问道:“外头的是哪位?”

“是我,”卫宜宁答道:“先别声张,悄悄的把门开了。”

看门的听出是卫宜宁的声音,连忙把门打开。

“哎呀,五姑娘你可回来了!”仆人高兴地小声说道:“府里头上上下下没有一天不念叨您的,今天闹得这阵势可把我们吓坏了……天哪!那不是宏安少爷嘛!”

“陈伯,你小声些。”卫宜宁微微笑道:“我要带他进去给老太太一个惊喜。”

“明白了,明白了,”陈伯赶紧说:“老太太要是见到你们肯定高兴坏了。”

卫宜宁带着两个孩子悄悄地下了车进了门,一路上虽然碰到了一两个人,但都叫他们先别声张。

等到了朱太夫人住的正房门前,卫宜宁又回头又给卫宏安整理了一下衣裳,牵着他和韦应爵进了屋。

此时朱太夫人还在为青衣教的事担忧,不知那些乱党还有没有在城中窝藏着。已经到了该准备晚饭的时候,老太太却没有胃口,正坐在那里叹气。

如意因为生产不能在跟前伺候,小舍儿去后头拿热水了,也没在身边。

此时屋子里只有朱太夫人一个人。

听到有人进来还以为是桑姨娘或是哪个丫鬟,谁想一抬头却见到卫宜宁,愣了一下才认出她来。

等到卫宜宁把卫宏安从身后拖出来,老太太整个人都傻了,呆愣愣地好似被人点了穴。

“祖母!”卫宏安上前扑到朱太夫人怀里。

这一声祖母似将老太太的魂给喊了回来,哎哟一声哭了起来,死死搂住卫宏安“心肝儿”、“宝贝”地边叫边哭。

外头的丫鬟们赶紧进来,桑姨娘听到动静也赶了过来。起初听到老太太的哭声,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等进来一看,卫宜宁和卫宏安都回来了。才知道老太太是喜极而泣,也忍不住跟着哭了起来。

天知道这些日子家里人都是怎么熬过来的,尤其是今天,过得着实心惊胆战。

朱太夫人哭了一气,又觑着眼睛仔仔细细的把卫宏安和卫宜宁都从头到脚的看了一遍。

“宏安倒是长了不少,比先前在家时高了半头了。身上脸上也胖了些,可见这些日子没受苦,”朱太夫人欣慰道,再看卫宜宁又忍不住心疼了:“五丫头都瘦成了什么样子?!这究竟是吃了多少苦啊!好孩子,真是难为你了。这翻回来了,可得给你好好的补一补。”

又拉过韦应爵的手说:“你也平平安安的,可真好!你的姐姐们都快担心死了,见到你都得高兴坏了。”

太久没见,彼此之间像有说不完的话,卫宜宁简短交代了自己这几个月的经历。

众人才知道她经历了那么多的艰难曲折,都忍不住又是心疼又是钦佩。

“快叫他们准备饭菜!多准备些宜宁和宏安爱吃的。”朱太夫人连忙吩咐丫鬟:“补汤也要炖上,看看五丫头都瘦成什么样子了,可怜见的!”

“我还真饿了,叫厨房准备着吧。”卫宜宁道:“顺便找只大藤箱子来。”

“要箱子做什么?”小舍儿问。

“把应爵装到里头,给那院儿送过去。”卫宜宁道:“吓他们一跳!”

两个丫鬟果然收拾了一只空箱子过来,卫宜宁较叫韦应爵钻进去,叫两个健壮的仆妇过来,抬着箱子跟着她到韦家去。

韦家人听说卫宜宁来了,当然都喜出望外,急忙都应了出来。

等见到卫宜宁的样子后,便都忍不住唏嘘。

让到屋里后,卫宜宁不见韦兰珊,便问:“只有二姐姐和六姐姐不在,敢则二姐姐是去六姐姐府上了?”

“兰珊随着燕家去岭南了。”韦兰珮有些黯然道:“现在还在路上呢。”

卫宜宁听了也忍不住感叹,说道:“二姐姐果然是个有情义的,不枉八公子对她一往情深。”

“提前流放了也好,若非如此,今日这场浩劫,燕家也必有人伤亡。”韦兰琪道。

“你们府里今天还太平吧?”卫宜宁关心道:“没有青衣教的人来捣乱吧?”

“我们倒没什么,不过是虚惊一场。”韦兰珮道:“毕竟已经被除爵,又赶到这等不起眼的地方。听说有几户高官家中都被洗劫了,真是够吓人的。好在六妹妹家无事。”

“好好的年却弄成这幅样子,”韦兰珠叹道:“真是想起来都后怕。”

“姐姐放宽心吧,不会再有什么大事了。”卫宜宁安慰道:“瞧,我还给你们带了礼物呢!”

“你也太多礼了!这时候彼此平平安安的就足够了,还带什么礼物呢?”韦兰珮道。

“哎,说真的,这礼物我还不太想送呢,有些舍不得。”卫宜宁笑着说:“要不这样吧!就借你们看看,看完了我再带回去。”

“什么好东西让你这么舍不得?”韦兰琪说着走上前,把箱盖掀了起来。

众人随着她的手去看,就见到韦应爵躺在里头,一双点漆般的双目眨也不眨,小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应爵!”

“是应爵!”

“哎呦!菩萨保佑啊!”

韦家姐妹顿时哭做了一团。

要知道她们早就认定韦应爵已经被人害死了,可现在这孩子居然有好端端的出现在了她们面前,这得是多大的惊喜!

韦兰珮抱着弟弟哭成了泪人,还不忘说:“雨奴,快准备笔墨,我要写信告诉兰珊应爵找到了。”

“对呀,快告诉二姐姐,她要是知道这个消息一定高兴死了。”韦兰珠和韦兰玫也忙说:“还有六妹妹。”

“六姐姐那儿不用着急,世子回去后一定会告诉她的。”卫宜宁提醒道:“在宫门前世子已经见过应爵了,说不定六姐姐会半夜赶过来呢!”

“这一天怎么过的像做梦似的?”韦兰琪也是又哭又笑:“开始以为是个噩梦,谁想后来竟变成美梦了。”

第729章 论功行赏

729

卫宜宁从韦家出来天已经黑透了,京城各处都有官军巡视,要求百姓务必都留在家中不要在外走动。

毕竟青衣教有很多余孽逃散到各处,需要尽快清查。不过巡视的官军头目认得卫宜宁,见了他还主动上前问安。

卫宜宁回去后不久,邵楠就将端敏郡主送了过来,彼此相见自然又是一场悲喜。

端敏郡主和邵楠两个人因为躲得及时,所以避过了一场大难。

不过郡主的那两个贴身侍女却都投井死了,已经命人打捞上来,只是还没来得及下葬。

“今日的事实在凶险万分,青衣教也算是蓄谋已久了,连宫里的侍卫都有他们的人。”邵楠道:“今日若不是钟公爷应对及时,还真不知会怎样。”

当时侍卫统领发给邵楠的新配刀是有问题的,等邵楠发现的时候,自然也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大哥哥,你回去的时候小心些,”卫宜宁说道:“郡主在这里住着吧,等彻底太平了再回郡主府去也不迟。”

端敏郡主这一天担惊受怕,又挨饿受冻,到了这里,卫宜宁先命人准备了热水给她洗浴,之后两个人又一起用了晚饭。

卫宏安自然是要跟着朱太夫人睡的,卫宜宁和郡主挤在一个床上,彼此都许久未见,便说了半晚上的话。

第二日自然起的晚了些,刚洗漱完毕还未来得及吃早饭,韦家的几个姐妹就过来了,彼此见面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青衣教叛乱的第三天,端王世子即位。

新帝即位着手三件大事,第一件便是讨伐青衣教余孽。

将敬王爷以及徐家人不论主仆一个不留,全部处死。并举国搜捕青衣教余孽,力求除恶务尽。敢有藏匿不报者,同罪论处。有协助官府缉贼者,有赏。且此令只要大周江山在便不得废除。

这样做目的就是为了将青衣教赶尽杀绝,不给他们卷土重来的机会。

第二件事便是安葬宫变中被害的人,包括先帝以及几位妃嫔和皇子公主,还有那些侍卫和宫女太监们。

这可是个大工程,别说先帝和嫔妃皇子们要按照礼节大葬,便是那些死难的侍卫宫人们也不能草草了事。

毕竟都是为国捐躯,马虎不得的。

另外曾婉侍和徐贵妃两个人与青衣教勾连,按罪当诛,虽已身死却也要昭告天下使其遗臭万年。

他们自然不能葬于皇陵,与青衣教被杀乱党一同埋到了京郊的乱葬岗。

人们给她们的坟墓取名为“毒妇冢”,凡经过此处都要大骂或是吐口水,以示痛恨厌恶。

若干年后,这两个坟头长出了两棵桑树,结的桑葚又大又紫,但无论人畜吃了都会上吐下泻,如同中恶一般。

人们便说这两棵树是二女死后所化,和她们人一样,生得美貌却恶毒无比。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第三件大事便是论功行赏。

此番功劳最大的当属钟野,他不但将新帝保护周全,同时更身先士卒与青衣教乱党作战,挽危局振朝纲,实在功冠诸臣。

皇帝下令赐其食邑万户,加封护国大将军,实授兵部尚书之职。

卫宜宁只身涉险进入青衣教内部,报信及时,更在紧要关头动摇了青衣教众之心,为官军取胜赢得时机,特封为慧德郡主,食邑五千户。

韦应爵和卫宏安合力杀死青衣教贼首,也是立下了大功的,因此下旨恢复韦应爵擎西王、卫宏安智勇公的爵位。

等到年满十八便可入朝参政了。

因为韦家卫家原来的封地已经分散,便将敬王的食邑划归擎西王府,徐家家产悉归智勇公府。

余者有功之人依例皆有赏赐,也不需赘言。

“这一番可真是拨开乌云见晴天了!”春娇此时已经回到府里不在之前那个地方守着了:“钟公爷真是好样的,这一次可算彻底翻过身来了。”

“咱们姑娘更了不起,”如意此时已经出了满月就回府里来了,接过春娇的话说道:“凭自己本事被封为郡主,这是本朝还从没有过的殊荣呢!”

“最倒霉的就是徐家和敬王爷了,”小舍儿嘿嘿一笑说道:“辛辛苦苦的算计了这么多年,最后家产可都归了咱们了!”

“你真是一点儿也不傻,”春娇打趣她:“所以说人算不如天算,不管是钟公爷、咱们姑娘,还是韦家的小王爷,都是有福气的人。”

几个人正说着桑姨娘进来了,满面含笑道:“瞧把你们几个高兴的,茶水好了没有?邵家的二爷三爷来了,前头好热闹。”

原来是邵桐和邵杨回京了,兄弟两个人在路上就已经听闻京城发生的变故了,不知留在京中的家人如何,尤其是邵桐,已经快要急死了。

兄弟两个快马加鞭连夜里都不敢休息,终于提前三天赶回了京城。

进了京听说钟野等人获封的事,更听说了韦应爵卫宏安两人未死,还获了封,自然喜出望外。

再加上家里的人都有惊无险,自然都放下心来。

回到家后换了衣裳便来朱太夫人这边请安了,而邵楠此时已经不再担任宫中侍卫,而是去工部任职了,去上早朝还没回来。

“二哥,我说什么来?早就叫你不要担心的。”邵杨一边吃点心一边对邵桐说:“如今新帝登基,你也算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了。”

“这当然是好事,你看中了哪家小姐给我透个话儿,我请皇上亲自给你指婚,没有不成的道理。”邵桐嘻嘻笑道。

邵杨被他说的有些不好意思,略略低了头。

“三哥哥虽然圣上现在还没有下旨,但我想用不了多久就会给燕家平反了。”卫宜宁道:“毕竟他们家实在冤枉。”

邵杨一听脸更红了,他心仪燕婷贞许久,原以为燕家被流放到岭南,两人再无相见之日。却不想这么快就要峰回路转了。

“经历了这么多事,看着你们都好好的,我就知足了。”朱太夫人连声慨叹道,卫宏安依偎在她身边,乖巧懂事,朱太夫人一看到他就别无所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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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0章 皇上亲自保个媒

730

天恩殿,御香缭绕,百官肃立。

新帝坐在龙椅上,身着簇新的龙袍,双手在袖子里百无聊赖地抓挠,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

说实话,他到如今还是不太适应做皇帝的日子。他虽然也是皇家子弟,但因为不过是个世子,所以也不会像皇子们那样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会接任大统。

可偏偏皇冠就落在了他的头上,不做也得做,好在身边有许多能干又忠心的大臣辅佐。

再加上他虽然有些玩世不恭,但头脑却是清醒的,能够分得清是非,也识得轻重。

“陛下,臣有本要奏!”一个被重新起用的老臣上前说道。

“刘大人请讲。”钱千镒点了一下头。

“臣想说的是,国家甫遭大难,皇家根基受损……”老大臣一开口便是成套的说辞,也不管皇帝爱不爱听,就一味说下去:“虽陛下继位,国祚得保,然则……”

钱千镒一脸无奈,这些大臣们中心到市中心了就是太啰嗦,尤其是那些年纪大的。

明明两三句话就能说清的意思,他偏偏要扯出一大片话来,仿佛不如此便不能引起重视一般。

“刘大人,你有什么话直接讲就好,”钱千镒终于受不了了,龙椅太硬,他的屁股真的很煎熬:“以后你们就尽量少用那些文绉绉的词吧,我……呃……朕实在是听不大惯。”

“陛下,老臣的意思是,虽然遭遇宫变,先帝及诸多皇族都不幸罹难,按照礼制需要守国丧三年。然而今时不同以往,京畿千里本已因此哀沉伤颓,须得令百姓今早振作起来,如此才是真正于国有益。因此老臣恳请更改丧制,以日代月,守丧三十六日期满后,陛下率先除服,昭告天下,励精图强,方才是正道。”刘大人依旧说了一大篇话才把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

“哦,朕明白了,不是众位爱卿有何高见?”钱千镒问。

大臣们有的同意,有的反对,不过大多数都支持刘大人的意见。

毕竟这几年,先帝把国家治理的乌烟瘴气,实在需要尽快的展现出一派新气象来。

否则更不知还要发生什么事呢!

所以最终讨论的结果便是以日代月来为先帝等人守丧,这也并不是刘大人的首创,在以往的朝代中也有先例。

下朝之后,皇帝把钟野留在宫中。

“我说老钟,你在我面前别总绷着个脸成不成?”钱千镒歪着头对钟野说。

“陛下是天子,臣理当恭敬。”钟野不肯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敬之意。

“哎,你这就没意思了,当初若不是你救了我,哪有我今天?”钱千镒道:“这江山分予你一半也没什么不可。”

“陛下千万不要如此说,这分明是叫微臣死无葬身之地!”钟野立刻跪下说道:“臣护驾是分内之事,陛下也已厚遇臣,岂敢因此挟功邀宠?!”

“好了,好了,你赶紧起来吧!我不说就是了。”钱千镒无奈道:“刘大人说的不错,总这么愁云惨雾着不是个事,得尽快添些喜气才行。”皇上说:“你都而立之年了,可该成个家了。我已然同皇后商议过了,把慧德郡主赐婚给你,你要不要?”

自从钱千镒登基之后,钟野在他面前一直都恭敬有加。然而此时听到他提起了卫宜宁,忍不住老脸红了红,神情比往日生动了许多。

皇上见了忍不住笑,打趣道:“就知道一提小宜宁你就得破功,怎么样?如今有我给你保媒,不用担心这门亲事不成了吧?”

“微臣多谢陛下成全!”钟野躬身行礼,诚意满满。

“呵呵,老钟啊老钟!当初我封你官做的时候都没见你如此诚惶诚恐,看不出你还真是个痴心汉子!”皇上抚掌笑道:“等守丧期满我便颁下诏书,让你即刻奉命成婚,你道好不好?”

“这……是不是有些太急了?”钟野犹豫道:“宜宁好容易才安顿下来,何况这事须得提前问过她的意见,再者她也该好好养养身体……”

“朕赐婚难道还要先问过那小丫头?!莫非她还不愿意不成?放眼当朝哪还有比你更受倚重的大臣了?如今多少人排着队想要嫁你,不信小宜宁不着急。

再者也没什么好准备的,你的府邸不是去年才重新修整过?最多派些人过去好好打扫一番就是了。要用的东西宫里尽有,直接拨过去。

至于养身体这件事嘛,嫁过去后你好好疼她照顾她,慢慢养就是了。说不定到时候大的小的一起养,岂不更合算?”皇帝掰着手指头跟钟野讲道理:“再说了,你就那么放心没人同你争么?我劝你还是娶到家里来放心。”

钟野何尝不想把卫宜宁娶进门,说心里话,他这些年都等着盼着这一天呢!

“好啦,你不要再说啦!这件事朕就替你做主了!”皇帝一抬手道:“你就等着做新郎吧!”

“如此,臣谢陛下大恩!”钟野一揖到地。

“对了,我已经命人起草诏书,近日就要将燕家人和邵家人召进京城,”荒地换了话题:“就是不知燕七去哪里了,像他这样的人才自然不能流落民间,希望他听到燕家回京的消息也会回来。”

“陛下放心,燕肯堂断然不会丧失济世之心的,”钟野道:“据臣猜测,多则半年少则三月,他一定会回京来的。”

“如此可就太好了!有你们两个一文一武在我身边,这有什么好担忧的呢!”皇帝舒心而笑。

据实讲,元日宴当朝的大臣们几乎被杀了个干净,所以如今朝廷很是缺人。很多官员都是一人兼任数职,当然这只是暂时的。

不过凡事有弊就有利,如此一来也算是给新帝做了一番清理。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如此倒免去了通常情况下新帝与旧臣之间的矛盾。

所以有很多人私下里议论,都认为新帝是个极有福气的国君。

而之前那些被打压除官的大臣们此时都扬眉吐气了,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n.

第731章 贫贱之交不可忘

731

上元节,因是国丧期间,故而无任何欢庆。

各家各户已经把元日帖上的新桃符又重新揭了下去,街道上也显得十分冷清。

和往年大不相同。

超勇公府门前来了一辆马车,吴六娘风姿绰约地下了车,她穿着一身厚棉袍,可身形依旧袅娜。

刚好冬瓜在门前站着和守门人说话,见她来了忙迎上前,招呼道:“原来是六娘来了,一路辛苦。孩子怎么没带来?又会说不少话了吧?”

“天气太冷就没把他带来,多谢你惦记着。”吴六娘说道:“年前实在太忙了就没过来,一直惦记着过来给公爷问个安的。”

“公爷前几日还念起你们家的酒,还说等开春一定要抽个空过去呢!”冬瓜笑着说:“可巧六娘您就来了。”

吴六娘身份虽然低微,但她是钟野贫贱时的贵人,因此冬瓜绝不敢怠慢,将吴六娘让进府里。

“知道公爷如今成了大忙人,没空儿去我那里了,我特意给他拉了几坛子酒来。还有一些笋干,是去年晾的,五姑娘最爱吃,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吴六娘笑道:“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喝上他们的喜酒。”

“快了,”冬瓜压低声音却压不住欣喜:“圣上已然许下了,只等国丧一除便要下旨的。”

“哟,那可太好了,钟公爷终于能抱得美人归了。”吴六娘笑靥如花。

“谁说不是呢?葫芦这些天都忙的出不来屋了,给公爷做大婚时要穿的衣裳呢!”冬瓜贼兮兮地说:“那么大件的衣裳鞋袜还不许别人插手,我看他要累死。”

“我说怎么没见他呢,”吴六娘和葫芦也很熟,知道他针线做的好:“钟公爷真是个有德有福之人,有你们这两位忠仆,又有五姑娘那样的贤内助。”

“六娘来一趟不容易,留下多住些日子吧。”冬瓜一边叫人沏了茶来一边说:“公爷进宫去了,得到晚上才回来。”

“我就不多打扰了,家里也有事。”吴六娘道:“过了午就要回去的。”

“那也得吃了午饭再走。”冬瓜道:“叫厨房预备下饭,我带您四处转转。”

“也好,如今的公爷府可不同以往了。”吴六娘笑道:“我可不能白来一趟,要好好儿看看,回去好给那些乡下亲戚们讲讲。”

冬瓜领着吴六娘在府里四处走走看看,到了西跨院儿的时候,吴六娘见两个几乎一般高矮胖瘦的男孩子在那里玩儿,忍不住惊叹道:“好俊的两个小娃娃,这是谁家的?”

那两个孩子都转过脸来,其中那个穿宝蓝缎子的对着她笑了一笑。另一个穿天青缎子的则冷着一张脸,很快又转过头去。

“六娘可别叫他们小娃娃,这二位可是朝廷的大功臣呢!”冬瓜笑道:“不爱笑的那位是擎西王爷,也是当今国舅。爱笑的那一位是智勇公爷,也就是五姑娘的胞弟。”

“我在乡下的时候就听说他们两个了,没想到今天竟然有缘能见到真人。”吴六娘有些惊讶的说:“我还是头回见到长得这么好看的男娃娃呢。”

吴六娘这人重来不看人的身份高低,在外人眼里,韦应爵和卫宏安两个人,一个是小王爷,一个是小公爷,见了自然要诚惶诚恐。

可吴六娘觉得他们就是两个小娃娃,且又长得得人意,让她从心里头喜欢。

“你们两个都多大了呀?”吴六年上前拉住他们的手问。

“我们两个都是十岁的。”卫宏安含笑答道。

韦应爵不说话,但他看卫宏安没有从吴六娘手中抽出自己的手,索性也让她握着自己的手。

“春天来的时候跟着五姑娘,哦不,现在应该叫郡主了,去我们菜社玩儿去。有顶好吃的春笋,还有鲈鱼。”吴六娘笑道:“公爷他们两个都爱吃我家的菜,说比葫芦做的还要好呢。”

“应爵,到时候我们一起骑马去吧。”卫宏安道:“可以自己挖竹笋捉鱼。”

“好!”韦应爵点头,虽然还是冷着一张脸。

随后葫芦也出来了,请吴六娘进去吃饭。

韦应爵和卫宏安两个孩子虽然顶着老大的爵位却终究年纪还太小,每日里读书骑马便已经算是正事了。

因为两座府邸还未修缮完毕,因此两家都还在现在的地方住着。

每日里便常来智勇公府玩儿,反正钟野平时也纵着他们两个,只要不拆房子都随他们玩儿去。

吃过午饭后,吴六娘便告辞走了,冬瓜和葫芦苦留不住,给她带了许多府里的点心和衣料,这些事钟野是从不过问的,都是葫芦做主。

送走吴六娘之后,卫家他仆人赶了过来,说老太太请小公爷回去。

“姑太太要返京了,提前打发了人来报信。”仆人禀告道:“老太太要公爷回去给姑太太写回信呢!”

邵家人快要回京了,于朱太夫人而言又是一桩大喜事。

老人最盼望的就是与家人团聚,如今卫宜宁姐弟俩都回到她身边,女儿再回京的话,足以老怀为安了。

“那我们就回去了,”卫宏安对葫芦和冬瓜说:“明后日再来。”

“小公爷若是回去就把吴六娘刚带来的笋干给郡主带一半回去吧!”葫芦忙说:“听说郡主最爱吃这个。”

“如此怎么不全给郡主拿去?”冬瓜奇怪道:“反正只要郡主爱吃的,公爷肯定一口都舍不得吃。”

“说你蠢就是蠢,”葫芦又忍不住翻起白眼来:“快跟我干活去。”

说着甩手去了,冬瓜紧随其后。

取东西的时候,葫芦对冬瓜说:“郡主就快要嫁过来了,都带过去怎么吃得完?这东西总不能带在嫁妆里吧?”

“嘿嘿,还是你想的周到。”冬瓜傻笑着挠挠头说:“要不都别拿得了,说不定郡主就会着急嫁过来了。到时候公爷准给咱俩记一大功。”

“你先别吃饭了,赶紧去生肉铺吧。”葫芦几乎要让他气死:“赶紧买个猪头换上!这事儿都拖了好几年了,不能再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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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2章 皆大欢喜

732

二月里春寒料峭,但胜在人心复苏。

邵家在十六日进了京,燕家也只比他们晚了一日,依旧回到原来的府邸。

刚刚回府自然要收拾归置一番,忙乱了几日才算能喘口气。

二十日,朱太夫人设家宴,请了女儿女婿等人来府中团聚。

彼时众人相见,自然不免一番唏嘘。

卫阿鸾他们离京早,没亲见后来发生的许多事。

邵家离京同刘焕有着密切关联,卫阿鸾说道:“如今看来,那刘焕想必也和青衣教有关联,我听闻他如今已经下落不明,想必是害怕躲起来了。”

“就算他不是去青衣教的人,也和敬王爷脱不开关系。”卫宜宁道:“他们都是一条线上的。”

“那吕银姝的下场可真是够惨,”卫阿鸾摇头道:“要说她这人的确有些心机,可惜的是从来不知给人留退路,最后反倒把自己给逼死了。但凡对原配留下来的孩子好些,又怎至于被他杀了?”

卫阿鸾当然不知道卫宜宁以及他儿子邵杨在吕银姝的死上做了什么手脚,只当是刘家内部矛盾太激烈,导致最后家破人亡。

卫宜宁当然不会说破,只是附和着点头。

“还有宏安丢了的事,当时楠儿他们写信给我,可把我给急坏了。”卫阿鸾道:“隔得远又只能干着急,这孩子也真是个有造化的。”

“是啊,宜宁因为这事都瘦成什么样子了。”韦兰珮提起来也忍不住后怕:“好在是有惊无险。”

“可不是?还有应爵,刚刚我在外头见了他,居然又长高好多了。”卫阿鸾笑道:“只是没有松儿胖。”

“他自幼就是那么冷脸,可没有四弟懂事。”韦兰珮数落自己弟弟道:“也不爱吃饭的。”

“少奶奶,二爷说要抱小小姐去花房看花去。”一个小丫鬟走过来对韦兰珮说:“还说别累着您,孩子归他看就是了。”

韦兰珮俏脸一红,把孩子递给了小丫鬟,叮嘱道:“别叫风吹了,花房里头太热,看看就出来吧!”

朱太夫人笑眯眯说道:“桐儿就是这么知疼知热的,我听说昨儿姑爷上朝圣上可是给楠儿和杨儿都赐了婚的。这可是大好事,抛开门第不说,难得孩子们彼此都有情义。”

“母亲说得极是,”卫阿鸾自然也高兴:“只要孩子们彼此情投意合比什么都强,咱们都是经历过风波的人了,知道图那些虚的根本没用,能同甘共苦才是最要紧的。”

原来前一日皇上当朝赐婚,将钟野与卫宜宁、邵楠与端敏郡主、邵杨与燕婷贞、燕云堂与韦兰珊、关佐与韦兰琪,以及韦兰珠韦兰玫都赐了婚。

不过赐婚归赐婚,只是将彼此的姻缘定了下来,至于何时成亲则要看个人的情况了。

像韦家的几个姐妹,因为还要继续给老王妃守孝,所以起码要再等两年多。

不过韦家的姑爷都是妻奴,别说只是再等两年多,便是十年八年也甘心等下去。

至于钟野和卫宜宁,还有另外的几对就不需要考虑这些了。

等到用过了饭,众人依旧边喝茶边闲聊。

“你们可给楠儿和杨儿定了日子?”朱太夫人问卫阿鸾:“你婆母今日没能来,她最是个有主张的了,你凡事问一问她的主意。还有你大嫂,这两桩婚事你一个人可操持不下来,总得他给你帮忙。”

“我们家老太太因为在路上受了些风寒,所以回来就病了。今日还说若是好好的必定要上这里来热闹热闹的,可惜又不能了。”韦兰珮接过话道:“还说着改日要外祖母到我们府上去住一些日子呢!”

“我们老姐妹两个是最对心意的,别人若是邀请我,我再不去的。可只要她开口,我没有不答应的。”朱太夫人笑容可掬道:“你们离京的这段日子,兰珮也着实不容易,又要带着孩子,又要管着府里的事。如今马上就要有两位妯娌进门,她肩上的担子也可轻一轻了。”

“谁说不是呢,再说也总是人多更热闹兴旺一些,”卫阿鸾说道:“我们今早起还商议着,打算三月里把楠儿的亲事先办了。过两个月再办杨儿的婚事,只是这还要和女方商议,我们一家是定不下来的。”

“郡主那孩子怪可怜的,到如今一个亲人都没了。便是不回宫去,住在郡主府也空落落的,还不如早些嫁过去,一家人亲亲热热的,免得孤凄。”朱太夫人忍不住叹道:“左右圣上也下旨说国丧以日代月,也不算犯禁。”

“我和大嫂也是这么打算的,可又怕太仓促怠慢了郡主。”卫阿鸾道:“所以想着让宜宁代为问问。”

“是呢,五丫的和郡主最好,叫她去问也蛮合适。”朱太夫人点头。

“好,我一会儿就去问问她。”卫宜宁含笑答道:“她害羞呢,今儿说什么也不肯出来。”

“未出阁的女孩子当然害羞,”卫阿鸾表示理解:“我们给她带来的那些东西,一会儿你也拿给她吧。”

“有这么个婆婆,儿媳妇进门也不用担心受气。”朱太夫人笑道:“我们楠儿的脾气也好,只怕比桐儿还知道疼人呢。”

“还说呢,宜宁的婚事准备定在几月里?”韦兰珮问道:“听说钟公爷府里头早就开始准备了。”

卫宜宁听了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说道:“你们坐着,我进去看看郡主。”

说完起身走了。

“依着我说也不宜太迟,”朱太夫人等卫宜宁走了才说道:“不过也要看钟公爷的意思,这婚期总得男方来提。”

“钟公爷年纪可不算轻了,想必很快就要上门来提亲了。”卫阿鸾道。

“外祖母、母亲,我到那院去看看,”又说了会儿话,韦兰珮向朱太夫人和卫阿鸾请示道:“兰珊有些着了风寒,早起我去那边的时候她刚吃了药,不知这会儿怎么样了。”

“你去吧,这边也没什么事。”卫阿鸾道:“等你二妹妹什么时候好了,叫她去咱们家住些日子。她可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比那些须眉男子都要强。”

“兰珊性子强硬了些,但在情理上一向都是明白的,”韦兰珮道:“我一会儿见了她必定将母亲的话转告给她。”

n.

第733章 好事近

733

三月初六日,桃花绽东风,智勇公向慧德郡主纳采。

卫家的几个大丫鬟在后院说话,议论着钟野和卫宜宁的亲事。

如意笑着问道:“我就不懂了,钟公爷送来的纳采礼有金有玉,这倒还罢了,为什么还要送些石头棉絮还有草来?这是要做什么?打的是什么哑谜呢?”

“我也不太明白,”春娇摇头道:“五姑娘也怪,那些金玉绸缎看也不看,偏偏对那几样东西很上心,看样子喜欢的很呢!”

“我猜那些草是要咱们姑娘喂马的,公爷他们两个不都喜欢马么,”小舍儿憨憨地说:“至于那石头,也许是让姑娘练准头的。”

“真是个胡说八道的,”春娇被她逗得直笑,捂着肚子说道:“照你那么说,棉絮还是用来包石头的呢!”

正说着桑姨娘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她们几个见了忙说:“姨娘来了,你读的书多,快说说五姑娘纳采的那几样东西究竟是什么意思。”

桑姨娘笑道:“难怪你们不知道,这原是古时候的礼节呢!钟公爷送来四样东西:棉絮、蒲苇、嘉禾还有双石,棉絮取其调柔,嘉禾意为分福,蒲苇为心,双石两固。这是钟公爷在向五姑娘表明心意呢!要同她永结同心,终生无违。”

众人听了都道:“原来如此!若不是姨娘说我们这些粗人再也解不过来的!”

“我过来就是要替姑娘给钟公爷回礼的,”桑姨娘笑道:“你们几个帮帮忙。”

“姨娘吩咐就是,”春娇等忙说:“都要我们做什么?”

“姑娘说了,多余的东西都不要,除了一套衣裳鞋袜之外,再要两只银瓶,里头装了水后各放活鱼一条,瓶口红绸挽做同心结,再插上一双筷子。”

“这又是什么意思?”小舍儿问道。

“这个连我也不知道,不过公爷肯定懂就是了。”桑姨娘笑道:“快些吧!鈡府的人还等着呢!”

众人于是忙了起来。

“再过两日就是顾太太那边大少爷成亲的日子了,”如意说道:“四月里是咱们府上,五月是那边三少爷,这喜事可真是一桩接着一桩。”

“昨儿韦家五姑娘来还玩笑说他们家礼份子都要给不过来了,老太太就说不出三年她们家就都收回去了。”桑姨娘也笑:“总归是他们家人多。”

里头,卫宜宁正帮端敏郡主收拾东西,准备将其送回郡主府待嫁。

离婚期尚有半个月,邵家那边已经都准备好了。

“宜宁,东西丫头们都已经看了一遍了,都有的,你不用麻烦着再看一遍了,”端敏郡主道:“有空儿忙你自己的事去。”

“我还早呢,”卫宜宁笑道:“不看一遍我不放心,我既算是你的小姑子你也算是你的姐妹,兰琪姐姐一会儿也还要过来帮你忙一忙的,越忙越热闹嘛!”

她和韦兰琪在宫里的时候就是郡主的伴读,如今郡主一个娘家人也没用,所以很多时候都是卫宜宁和韦兰琪帮她料理。

就算这些事情下人都能代劳,可终究是不一样的。

端敏郡主忍不住鼻子发酸,说道:“难得你们始终惦记着我,我自幼就孤鬼儿似的,如今更是了。本来想为姨母守孝三年,可圣旨有命,我也不好抗旨。”

“守孝原本就是尽心,不一定非要拘于形式,”卫宜宁安慰她道:“况且我们私底下也说,你还是早些嫁过去的好,一个人孤单单的也太可怜。我姑姑家你是知道的,最是和睦亲厚的人家,长辈们都疼爱小辈。大哥哥又知道疼人,兰珮姐姐和婷贞姐姐也都是极好相处的,你过去了每日都过得舒心。若是一个人在郡主府,不但孤单,更要常常难过伤心,于身心都无益。”

刚说完韦兰琪就笑嘻嘻地进来了,她今日穿了套玉色的衣裙,素洁清丽,眉眼娇媚,不必装饰就已经浓艳无俦了。

端敏郡主忍不住叹道:“真是苦了关佐,这么妖儿似的,谁不想早些娶回去好安心。”

“郡主又笑话我呢?”韦兰琪道:“我倒是觉得这样不错,真嫁过去了,怕没几日就厌了倦了。”

“五姐姐,你帮我看看郡主的东西,可还要添什么不添?”卫宜宁对韦兰琪道。

“你那么心细,何必还要我多此一举。”韦兰琪虽然嘴上这么说可还是上前帮卫宜宁去看了。

“皇后这几日多半是要召郡主进宫去的,”韦兰琪道:“我昨日进宫去看她,她还说不能让郡主委屈着,得好好操办操办。”

“皇后每天那么多事,还想着我,真让我心里不安。”端敏郡主道:“你该替我回了,说不必麻烦了。”

“皇后心里还不过意呢,韦兰琪笑道:“她说本该亲自替你操办的,可身体实在不适,只好差强人意了。”

“皇后怎么了?”卫宜宁和郡主都忙问。

韦兰琪抿嘴一笑,一手掩口小声道:“又遇喜了,这次闹得格外厉害,连喝水都吐,实在没什么精力撑着了。她一乍进宫,事情又多,难免也累着了些。御医叮嘱了要好好静养一阵子才行,不可再操劳了。”

“这可真是大喜事,”卫宜宁和端敏郡主听了都高兴道:“这孩子必定是个有大福气的!”

“皇上想要个公主,盼得什么似的,”韦兰琪笑道:“没见过这么喜欢女儿的。”

“那是皇上真心看重皇后,”端敏郡主神情有些黯然道:“想要有个女儿像她一样。若不是真心喜欢,便只想着多生儿子了。”

卫宜宁俩人知道郡主想起了先皇后,便忙拿话岔开,说道:“嫁妆里再添几批红绉软绸吧!给小孩子做衣裳最好不过,这东西得提前备着,反正一年左右就用得上的。”

“你们两个哪像未出阁的姑娘家?”端敏郡主忍不住笑了:“简直像是做了婆婆的人。”

“唉,你们都能结上亲家!”韦兰琪叹道:“我怕是就得等你们的二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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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4章 风光大嫁

734

钟野和卫宜宁的大婚定在四月十二,头一日卫家人便要去超勇公府挂帐,将新房里的被褥床帐铺设整齐。

第二日天未亮,春娇等人就早早起来了,帮着喜婆们给卫宜宁穿衣梳妆。

卫宜宁如今是郡主身份,喜服照比平常女子要多上好几层。凤冠也很重,赤金累丝,上嵌明珠。

都是御赐的。

“姑娘,先把这碗宽心面吃了,要从早闹到晚呢,中间又没办法吃东西。”春娇体贴地端过碗来说道:“喜婆婆们还在外间呢。”

卫宜宁此时只穿着中衣,头发披散着,黑蓁蓁地似青绸,一双墨琉璃般的大眼睛带着笑意道:“林妈说其实能在坐喜床的时候偷吃一点红枣桂圆。”

按照规矩,新人花轿进门后拜了天地入洞房是要用红枣桂圆等物撒帐的。

“那东西也不管饱,”春娇笑道:“这面汤是双全人做的,姑娘吃了面喝了汤,嫁过去后姑爷有疼有热,凡事顺心,儿女双全。”

卫宜宁含笑接过来,慢慢地吃。

等吃完了,春娇等人又拿过来温水和青盐来给卫宜宁擦牙漱口,又含了鸡舌香。

而后才正式更衣,从内到外一件件换过来也过去了半个多时辰。

而后梳头上妆,都有专门的人服侍。

直到天光微曦,才算打扮完毕。

此时超勇公府打前站的人已经到了,卫家的管家忙领着人接待,门前开始热闹起来。

其时卫宜宁的诸多小姐妹都来送嫁,连同卫家的亲友,热热闹闹地挤了一屋子。

京城习俗,女子出嫁当日,要留一口箱子不盖,等打扮停当还要众亲友往里头放些礼物,称为“添箱”。

卫宜宁的那只箱子被众人放了许多金玉宝石,直满到溢了出来。

喜婆高声道:“金银满箱,富贵绵长!”

众人都回“吉祥”。

卯正二刻,花轿到门。

卫宜宁在丫鬟的搀扶下向朱太夫人辞别。

此时老太太端坐上座,如银鬓发绾做南山髻,插一只扁金簪。上身穿紫红福字团花对襟褂,下身是佛青八幅裙。卫宏安站在她旁边,打扮的像个喜娃娃,今天他是要送嫁去钟家的。

卫宜宁款款跪下,对着朱太夫人恭敬行礼。

说道:“孙女多谢祖母养育庇佑之恩,今日宜宁出阁,不能再时时侍奉左右,愿祖母多保重!”

朱太夫人看着身着嫁衣的卫宜宁粉光脂艳明媚端妍,心里头千般的舍不得,却也不能说出口,忍着泪,含笑道:“好孩子,今天是你的好日子,祖母知道你最稳重懂事,多余的也不须嘱咐你,只是自己当家主事,要知道自己疼自己。”

卫宜宁垂首答道:“宜宁记下祖母的教诲了。”

“我这里有一对镯子,是我最喜欢的,连你小姑姑出嫁时都没舍得给她。都传了五代了,如今给了你吧!”朱太夫人说着让如意取过一只描金匣子来,打开看时,里头是一对白玉镯子,细腻温润如羊脂一般。

卫宜宁忙说:“祖母已经赏赐我许多东西了,这个太贵重,还是您留着吧!”

“给你的你就拿着!”朱太夫人叹道:“我这一生看似富贵实则孤苦,原本以为晚景必定凄凉,可没想到有你们姐弟两个争气的孩子,我也算知足了。以后你同钟公爷必定会有更深的福运,你不要总惦记我们。”

卫宜宁看着祖母和幼弟,想着自己出嫁以后,家中只剩这一老一小,虽有下人侍奉终究自己不能时时在身边照顾,不免伤感,哽咽道:“多谢祖母吉言,孙女会时常回来看您的。”

“好孩子别哭,”朱太夫人忍着泪道:“哭花了脸可不好看。”

这时有婆子进来说道:“老太太,催妆曲已经奏过九遍了,姑娘得上轿了。”

朱太夫人打起精神说道:“别误了吉时,伺候五丫头上轿吧!”

于是左右两个丫鬟搀起卫宜宁,喜婆过来盖上盖头。

卫宜宁怀抱着铜镜,倒退着走出房门。

她今日自从下地起便不能踩地,所踏过的每一步都要铺上红毡,包括从智勇公府一直到超勇公府这条路。

迎亲的队伍整齐的在府门外等候,钟野骑在五花马上,大红金钱蟒的喜服穿在身上,金冠束发,又威风又喜庆。

五花马今日也被装饰的格外精神,除了全新的辔头鞍鞯,脖子上还挂了老大一朵红绸花。

看到卫宜宁的身影转过影壁,钟野连忙下马亲自上前掀起轿帘。春娇和林妈妈互相看了一眼,忍不住抿嘴笑了,这说明钟公爷真的十分看重他家小姐。

卫宜宁上轿后,钟野才回身上马,司仪高喊“起轿”,迎亲队伍缓缓向前。

沿路有众多百姓观看,钟野民望甚高,众人都纷纷夸赞。

等到了智勇公府门前,吹鼓手分列两旁,依旧奏乐不停。

而钟野则下了马,来到卫宜宁坐的轿子前。

喜婆拿过一匹红绸,中间绾做一朵大花,由新人各牵一头。钟野在前,卫宜宁在后,缓步进入府中。

此时众宾客已然都到了,观礼者达上千人。

冬瓜和葫芦二人今日也穿着簇新的衣衫,被人群挤来挤去。

冬瓜嘿嘿笑着说:“真想不到咱们府里也能这么热闹,若是放在以前,只怕连十个人也没有。”

“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咱们公爷是什么身份?!跺跺脚京城也要颤三颤的主儿,谁不上赶着?”葫芦似笑非笑道:“如今巴结你的人不也多了?前儿沈伯爵家的总管不是还要请你去醉仙楼?”

“嘿嘿,我不去,”冬瓜把头一摇:“喝花酒我可不在行。”

这时司仪开始唱礼,两个人便不说话了,喜滋滋的看着钟野和卫宜宁拜天地。

“公爷找好挡酒的人了吗?”稍后葫芦问。

“咱们公爷那酒量还用别人替?”冬瓜道:“不把敬酒的都喝趴下才怪!”

“你个馕糠的!”葫芦恨道:“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日子,公爷就算再能喝,今天也不能多喝。”

“那是为什么?”冬瓜不解。

“你自己慢慢想吧,我去找找燕八爷和关家两位爷,”葫芦翻了个白眼道:“省的到时候抓了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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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5章 心如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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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房内,卫宜宁端端正正坐在那里,盖头盖得严严实实的。

此时外头正开宴,喧天热闹,笑语声不时地传过来。

葫芦来到门外,悄悄地朝春娇招手,春娇算是卫宜宁的陪房,一家子都跟过这边来了。

银锁把陶器作坊的活计辞了,公府里有的是事情做,何况他是公爷夫人的陪房,这府里的人都要高看他们一眼。

春秋含笑走到门口,低声问:“葫芦大哥,你叫我做什么?”

“郡主什么东西都没吃吧?”葫芦问。

春娇点点头,新妇进门自然要处处矜持些。

“这里头是我做的几样小点心,刚刚做好,让郡主多少用一些,否则这么长的天怎么挨得住?”葫芦捧过一只雕漆的大圆食盒小声交待道:“这儿还有一壶热茶。”

“葫芦大哥,你可真是个细心的人。”春娇抿嘴笑道:“那我就拿进去了。”

“我再到前头去看看,提防有人安心灌公爷的酒。”葫芦总是有操不完的心:“这边就交给你了。你们伺候完郡主之后,也到外间用些点心和茶水,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别那么客气。”

“多谢葫芦大哥想着,”春娇觉得暖心极了:“您这一天也怪忙的,回头好好歇歇吧!”

春娇捧着食盒进来放到桌子上,打开一看,里头放着四只精致的玛瑙碟子,每个里头都摆着一样点心。

全都切成骰子块大小,旁边放了一只小小的银叉。

春娇不由赞叹葫芦的心思真是细腻,凡事都想的这样周到。

卫宜宁是涂了口脂的,若是一般的点心,多少都会弄掉唇上的胭脂,但葫芦送来的就不会。

“郡主,这点心还热着呢,您多少用一些。”春娇把点心端到卫宜宁面前,用小银叉插了一块芙蓉糕递给卫宜宁。

卫宜宁伸手接了,如此用过几块点心之后又用香茶漱了口。

直到天色暗下来才将宾客们都送走。

冬瓜提了个灯笼走在前头,虽然这府里各处都有灯火,但这盏灯笼还是必须要打的。

钟野走在后面,特意问冬瓜道:“你闻我身上的酒气重不重?”

冬瓜随口答道:“公爷今日饮得不多,没什么酒气。”

可钟野还是不放心,走到一半停下来,命人端了水重新洗漱。

刚收拾停当,葫芦也走过来了。

钟野便问他:“夫人可吃过了东西不曾?”

葫芦把头一摇说道:“未曾用过,一会儿公爷进去时可劝着夫人吃些东西。”

钟野答道:“好。”

又说:“屋里的点心只怕早就凉了,换一桌新的吧!”

葫芦笑道:“这点事还让公爷您操心,我岂不成了废物?刚才已经传了一桌新做好的点心酒菜,之前的已经撤下来赏了那些丫头小子们了。”

新房内,红缎洒金的窗帘刚刚放下来,龙凤喜烛也已经燃起。

钟野进门的时候,只见红烛高烧香气霭霭,满堂的喜气盈盈。

在新房内的下人们都连忙向钟野请安,又说了不少提前准备好的吉利话。

钟野满面春风,十分和蔼地对众人说道:“你们今日也辛苦,都去账房领赏吧!”

葫芦便在身后招手,将这些人都叫了出去,他在最后将外间的门带上。

冬瓜在门外一脸傻笑地站着,没有走的意思,被葫芦一巴掌拍到脑后,低喝道:“还不走,等着喝洗脚水么?!”

冬瓜被他打的眼前冒金星,不情不愿的跟着走了。

钟野站在门口,看着端坐在喜床上的新娘,久久没有迈步。

曾几何时,他看她就像是隔着云端,遥不可及,亦不忍染指。

如今她已经嫁入家门,却还是忍不住有些恍惚,生怕这一切只是个梦。

钟野在面对千军万马的时候都不曾怯阵,可如今面对身着嫁衣的卫宜宁却禁不住心如擂鼓。

每一步都像跨过万水千山,毕竟从心动那一刻到今时今日,已经过去了好几年。

卫宜宁同样紧张,心慌慌的,又不知自己在怕什么。

钟野走到她面前,看她虽然端端正正的坐着,可放在膝盖上的一双手紧紧绞着,指甲都白了,不由得心疼。

自己先努力平复一下,然后抬手掀起了鸳鸯戏水的盖头。

烛光下的卫宜宁粉雕玉琢,繁复的凤冠衬得她的脸只有小小的一张,娇柔可爱,甚至还带着未褪去的稚涩。修眉明眸,唇瓣嫣红,秀发乌软,脖颈修长,怎么看怎么好看。

“宜宁,饿不饿?”钟野开口问她。

“还好。”卫宜宁许久未说话了,甫一开口居然发不出声音。

“这凤冠太重,我帮你取下来。”钟野心疼自家夫人,并不觉得这凤冠贵重好看,只觉得它累赘。

卫宜宁顿觉头上一轻,忍不住舒了口气,声音也找回来了:“多谢公爷。”

“来,吃些东西。”钟野看她轻松自己也高兴,携了卫宜宁的手下地,扶她坐在椅子上。

桌上的菜肴不是很多,但都极其精致。合卺酒杯放在正中央,钟野拿过来倒满了酒,递给卫宜宁道:“夫人先饮。”

卫宜宁香腮带赤,接过酒杯来喝了小半盏,剩下的钟野接过一饮而尽。

“你瘦太多,要好好补一补。”钟野说着给卫宜宁布菜:“慢慢吃,夜还长。”

不过卫宜宁真的不怎么饿,也许是葫芦之前送来的点心起了作用,也许是她心绪难以平静。

“公爷,我吃饱了。”卫宜宁用茶水轻轻漱了口说。

钟野见她实在吃不下,也就不再勉强了。低声问道:“是不是很累?你坐到床边去,我给你泡泡脚。”

屋子里屏风后头有之前放的热水桶,钟野将水倒进木盆里试了试水温,觉得还行。

“不必麻烦公爷了,我自己来就好。”卫宜宁忙说。

可钟野只让她坐好,轻轻将卫宜宁的鞋袜都脱去,一只大手托着她的双足缓缓放进水里去,如同铁船载着两块羊脂玉。

卫宜宁的脸更红了,只觉得一股热气从脚底直窜到脸上。

洗完脚,卫宜宁换上了睡鞋。

钟野见她还是害羞的厉害,就说:“宜宁,我有个礼物要送你。”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物,握在手掌上,送到卫宜宁面前才缓缓摊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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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6章 原来早就存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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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宜宁看时是一只小小的木人,雕刻的惟妙惟肖,分明就是她自己的样子。

卫宜宁见了忍不住伸手拿过来,这东西不是她第一次看见,但真的是从心底里喜欢。

“公爷,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你。”卫宜宁说着也从袖子里拿出一只小木人来,比钟野雕刻的那个大一些。雄健威猛,虬髯深目,分明就是照着钟野雕刻的。

钟野当然高兴,将两个小木人放在一起,摆在龙凤喜烛中间。

“宜宁,我还有东西要给你,是我母亲临终前留下来的。说将来我娶妻时要我把这东西代为转送。”钟野递给卫宜宁一只锦盒,打开看时里面有一只嵌宝金钏。

卫宜宁看了忍不住咦了一声,奇怪道:“这东西……怎么和几年前应爵送给我的那只一样?”

当年卫宜宁过生日,韦应爵曾送给她一只嵌宝金钏,如今就在卫宜宁的妆匣里。

“真的是一模一样,”卫宜宁取出妆匣里的那只细细的对比过了:“这根本就是一对呀!”

“那一只也是我让应爵替我送给你的,只是叮嘱他什么都不要说。”钟野笑道:“难怪你一直都以为是他送的。”

卫宜宁到了此时才知道,当年她可只有十四岁,原来那个时候钟野心里就已经认定她了。

钟野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自嘲道:“我虽然早就中意你,可那时实在穷困潦倒,不堪与你相配,所以也从未向你表露过心迹。”

“公爷不要妄自菲薄,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卫宜宁急忙纠正道。

等到把话说出来,才察觉自己一时忘情,不由得红了脸,慢慢的把头低下去。

她这样子,实在可爱又可喜,看得钟野心花怒放。

卫宜宁又平静了半天,才鼓起勇气说道:“公爷今天也很辛苦,我服侍您更衣吧!”

这本就是妻子应尽的责任,卫宜宁知道自己从此后要做个贤淑的妻子。

所以站起身来,努力踮着脚尖去给钟野解扣子。

她认真又笨拙的样子实在赏心悦目极了,钟野再也忍不住,顺势将她抱了起来,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然后问把脸埋在胸前的卫宜宁:“我的胡子是不是扎疼你了?”

钟野看不见卫宜宁的脸,但能够看到她红透的耳尖,粉红粉红的,像桃花瓣。

好半天,卫宜宁声如蚊蚋道:“不疼,就是……痒痒的。”

钟野把她抱在怀里,紧贴着她的耳朵低语道:“娘子,夜已经深了,我们安歇吧!”

然后大手一挥,红绡帐子落了下来,将床严严实实的遮住。

卫宜宁羞怯恐慌,一双手本能地抱紧了钟野的脖子。

“公爷,我怕……”

“叫我漫郎。”

“……公爷……”

“错了,重来。”

“……漫,漫郎……”

“乖,若是疼了就叫我一声。”

“……唔……”

(此处省略3018个字,看官自行脑补。)

尽管钟野已经极尽温柔,卫宜宁还是哭湿了枕头,哭红的双眼和泛起红晕的双颊,艳丽如同海棠初绽,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美景。

钟野铜铸一般的肩膀上有两排清晰的齿痕,是卫宜宁最痛的时候咬的,不过钟野没觉得疼。

他心疼又懊悔地看着自己初经人事的小娇妻,原本想着适可而止的,毕竟自己身形狼犺,不同常人。

可情之所至,竟是一发而不可收拾。

当时卫宜宁罗带缓分,鬓香轻散,含羞带怯地用丁香小舌和他纠缠,他便如着了魔一般,哪里还能浅尝辄止?

虽然还有残存的理智告诫自己一定要爱惜娇妻,可清醒后再回想,终究是略显粗暴了。

“乖,还疼不疼?”钟公爷心疼地将卫宜宁揉进怀里问。

“不要……不要了……”卫宜宁累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也分辩不出钟公爷说的是什么,只是本能地说不要。

“好,不要了。”钟野赶紧哄她:“睡吧睡吧!”

卫宜宁又抽泣了几声才依偎在钟野怀里睡了。

夜沉如水,四周静谧。时间一寸寸地过去,不知不觉间龙凤喜烛已经燃下去一半。

卫宜宁一个姿势累了,便翻身向内,很快就被一双大手捞了回去,她迷迷糊糊地舒展了一下身体,滑腻的肌肤像缎子一样。

钟野的呼吸一下子就粗重起来。

不一会儿,帐子里就泛起了哭腔,卫宜宁语音含糊道:“呜……不要……公爷坏……”

钟公爷则急切地诱哄道:“宜宁乖,为夫这次一定轻轻的。”

可卫宜宁的哭泣声却表明钟公爷这次又食言了,尽管哭着她的身体仍旧娇小而服帖地承受着,直到失去意识。

日上三竿,新房还没动静。

没有人敢打扰,怕惹公爷不高兴。

冬瓜有些为难的提着个篮子走来走去,里头装着香烛纸马。按规矩,新婚的第一天新妇要给公婆献茶。

但钟野父母双亡,献茶也就无从说起。不过也应该到坟前去祭拜,所以冬瓜早就把这些东西准备好了。预备着公爷和夫人一早起来就去老公爷和夫人墓前去祭奠。

可眼看已经这个时候了,公爷还没起床,只怕会耽误了。

“你犯了走马星是怎么着?”葫芦被他走来走去的脚步声吵的心烦,忍不住说道:“这里没有椅子给你坐吗?”

“你倒是坐的住,公爷可是没去上坟呢!”冬瓜道:“若是去的太晚了会被人笑话的。”

“笑话?谁敢笑话?!”葫芦冷哼一声说道:“公爷今儿就是一整天不出门又能怎么着?”

“如今公爷是什么身份?多少双眼睛看着呢!”冬瓜忍不住讲起了大道理:“万一有人说他不孝,岂不是不好?”

“就说你生了个榆木脑袋!”葫芦恨铁不成钢的骂道:“公爷不比你明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咱们公爷都三十岁了才娶亲,能不能在年底抱上儿子,就看这个月了。你跟着瞎掺和什么?!快去种你的瓜去!”

“你这么一说好像还挺有道理,”冬瓜放下篮子说道:“要不咱俩去送子观音那里替公爷求个签吧!”

“滚!”葫芦瞪眼骂道:“那是生不出孩子来的才去求呢!”

n.

第737章 三朝回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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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明柳媚,钟野和卫宜宁成亲已满三朝。

早起要先进宫去谢恩,然后才回智勇公府去。

桃枝柳枝给卫宜宁梳洗打扮,虽然平时卫宜宁对穿着打扮都不上心,可毕竟是三朝回门,总是要讲究些。

也不过是换上一身略鲜艳些的衣裳,薄施粉黛,就已经十分动人了。

春娇从外头抱了一大捧石榴花进来,笑道“今年的石榴花不知怎的开得这么早,我折了些放在屋子里,这花寓意好。”

“这花闹哄哄的,”卫宜宁笑道“也太艳丽了。”

“就是图它的热闹。”春娇一边把花放进瓶子里一边说“郡主今天可真好看,回头老太太见了一定高兴。”

上了头的卫宜宁的确比之前未出阁时美丽了许多,主要是她的眉眼和额头都露了出来,这是她脸上最出彩的地方。

刚收拾完钟野就从外头走了进来,几个丫鬟连忙行礼,春娇朝着另外两个丫头使了眼色,三人便退了出来。

“公爷,我们这就进宫去吗?”卫宜宁起身问道。

“都说了,就咱们两个的时候叫我漫郎。”钟野故意绷起脸说,可转眼又笑了,大手捧着卫宜宁的脸说道“我的宜宁真好看。”

说完还凑上去偷了个香。

卫宜宁不禁红了脸,低声说道“今天别再误了时辰了。”

语气里带着几分娇嗔,钟野听了不觉心旷神怡。

进宫之后,卫宜宁去见皇后,钟野则去拜见皇上。

皇后这阵子折腾的有些厉害,比卫宜宁上个月见她时还瘦了些,见了卫宜宁说道“我真替你高兴,想当初经历了多少艰难,好在如今事事圆满。”

“这要多谢陛下和娘娘的成全。”卫宜宁含笑道“娘娘如今吃东西还是吐吗?”

“好多了,眼看着也要满三个月了,”皇后说“你可千万不要这么客气,你和钟公爷才是真正的成全了我和陛下。我还想着你如今也成亲了,将来有了孩子,若是个女儿便嫁给大皇子,若你生的是儿子,我这一胎是女儿,便叫你的儿子做驸马。”

“若都是男孩儿怎么办?”卫宜宁忍不住笑“这亲事可就结不成了。”

“那样的话我就认你的儿子做义子。”皇后说道“咱们两个姐妹情深,我当然想让小辈们继续好下去。”

御花园,皇上和钟野把酒赏花。

“老钟啊!朕给你安排的这门亲事你还满意吧?”皇上笑嘻嘻问钟野。

“臣多谢皇上成全。”钟野是由衷的感激。

“嘿嘿,所以说朝廷的事你先不用操心,现在没什么大事,你姑且和你的小娇妻新婚燕尔尽情享受吧!过了下个月十五再来上朝就好。”皇帝说道“得好好利用这段时间,争取早日抱上大胖儿子。”

尽管钟野的脸皮已经够厚,可还是忍不住老脸红了红。

从宫里出来,皇上皇后又赏赐了许多东西。

钟野并没有骑马,而是和卫宜宁同乘一辆车。

“皇后都跟你说了什么?”钟野揽着卫宜宁问。

“没说什么,也不过叙些寒温而已。”卫宜宁道。

“皇上又为我批了一个月的婚假。”钟野说道“你想去哪里玩儿?”

“去六娘那里吧!”卫宜宁说道“我实在喜欢那片竹林,还有哑婆做的饭菜。”

“好,那咱们过两天就去。”钟野高兴地说。

等到了智勇公府,门前早已有许多人在候着了。

等卫宜宁坐的车马到了,众人忙都迎上去,还有人急忙跑进去报信的。

卫宜宁下车一看,门前停着好多辆马车。知道来了不少人,进去看时果然卫阿鸾连同几个儿子儿媳都来了。

端敏郡主也刚成婚不久,算是新妇,卫宜宁笑着称了她一声嫂子。

虽然卫宜家嫁过去也才三天,可朱太夫人再见她却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拉着他的手仔细端详了一番,欣慰的说道“果然出落得更好了,是个大人的样子了。”

卫阿鸾也笑着说“宜宁这么打扮可真好看,想想才几年的光景,就从一个小女娃儿成了公爵夫人了。”

“姑姑这阵子忙的怎样了?三哥哥的亲事也准备的差不多了吧?”卫宜宁坐下后问卫阿鸾。

“已然下过大定了,”卫阿鸾道“只等到时娶进门了。”

“我还想着改日去看看婷贞姐姐呢。”卫宜宁道“想来她这些日子也一定忙得很。”

“你们姐妹一向要好,如今又成了亲戚,往后就更能彼此照应了。”卫阿鸾道“兰佩和郡主她们两个哪天不提你几次?”

“宜宁咱们到一边去说话吧!”端敏郡主过来笑着拉起卫宜宁到里间去了。

里间只有韦兰珮刚刚把孩子哄睡,笑着向卫宜宁说道“瞧瞧,这才几天没见,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姐姐取笑了,”卫宜宁道“我哪里有什么变化,不过是把头发拢上去了而已。”

“你这么打扮就是好看,”韦兰珮道“公爷想必是一定喜欢的。”

因为她们几个都已经是嫁了人的,所以私底下说话就随便些。

“宜宁是不是休息的不好?瞧都有黑眼圈了。”端敏郡主仔细看了看卫宜宁的脸说“是不是公爷晚上折腾得太厉害了?”

她性子直爽跳脱,同卫宜宁又要好,故而一点也不避讳。

卫宜宁顿时脸红,说道“郡主真是的,别笑话我了。”

“这有什么!端敏郡主不以为意“新婚燕尔嘛!”

“宜宁,燕七公子回京了,你可知道?”韦兰珮问。

“果真?那可太好了!”卫宜宁由衷说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昨天,”韦兰珮道“想必过些时候会去你们府上拜访,毕竟你们成亲他没赶上。”

“宜宁啊,我还有事同你商量呢!”端敏郡主笑道“不如咱们结个娃娃亲啊!”

“哎呀,”卫宜宁忍不住笑起来“这也太早了些吧!”

“还不是早晚的事!”端敏郡主道“咱们可是亲上加亲!”

正说着,丫鬟进来请道“老太太请呢!”

于是打住话头,到外间去了。

第738章 悠然见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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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明媚,熏风如醉,人间最美四月天。

超勇公夫妇俩同乘一辆车,清晨时便出了府,没有其他仆人跟着只有一个车夫赶车。

卫宜宁穿着藕色的夹纱衫子,月白绫裙,半露着一双小巧的绣鞋,乖巧端庄地坐在车里。

大约是起的有些早,再加上车子慢悠悠的走着,让她不近起了困意。

钟野顺势将她揽进怀里,大手托着她的后脑说道“困了就睡一会儿,反正还要走上几个时辰。到了地方我再叫你起来就是。”

卫宜宁原本还想撑着,可后来终究没有撑住,眼睛一合便睡了过去。

中间迷迷糊糊的醒过几次,钟野喂她喝了些水。此后依旧觉得身上倦怠的厉害,又身不由己地睡过去。

直到正午时分,马车才停了下来。刚刚站稳,卫宜宁也睁开了眼睛。

“睡得可好?”钟野亲昵地问她“肚子饿了没有?”

卫宜宁揉了揉眼睛说道“这些日子除了吃就是睡,整个人都变懒了,再这样下去只怕会变成个大胖子。”

“胖些好,你现在实在太瘦了。”中钟野心疼地摩挲着她的脸说“把你带到这里来,就是想把你喂的胖些。”

“我怕你有一天会后悔,”卫宜宁伸了个懒腰笑着说“我现在还真是觉得有些饿了。”

“先等一等再下车,”钟野伸手拦住她说“你睡的时候出了汗,现在还没落下去。再说侧脸也压出了印痕,等消下去再下车吧。”

钟野和卫宜宁在一起的时候,始终是那么细心,卫宜家渐渐的已经习惯了。

等到下车以后,二人携手进了竹林菜社,此时店里有几个客人在。吴六娘斜倚在柜台上和其中的几个调笑,一抬眼见钟野夫妇来了显得十分意外。

钟野和卫宜宁出行,故意打扮的很低调,不过再怎样也掩饰不掉钟野的高大威猛和卫宜宁的清丽可人。

所以屋子里的那些人都不由自主的把目光调转到他们身上。

“真是稀客,稀客。”吴六娘当然不便当众说出他们的身份,笑着向前拉着卫宜宁的手说道“早知道你们今天要来,我这里就不招待其他客人了。随且我到后头去吧,给你们收拾出一间屋子来。”

钟野夫妇随着她来到后面的屋子,就是之前卫宜宁曾在这里住过的那两间。

“其实应该好好跟你们道个喜的。”吴六娘说着对两个人行了一礼“钟公爷夙愿得偿,实在是可喜可贺。”

“六娘多礼了,我还没谢你给我送去的那些好酒和笋干呢。”钟野急忙还礼“这次又来叨扰,实在是麻烦你了。”

“太客气了我可没法伺候。”吴六娘娘媚眼一挑说道“你们若是不同我见外爱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

“我也觉得还是像以前那样相处最好。”卫宜宁抿嘴笑道“六娘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妙人,以后你还只是叫我宜宁就好。”

“你们赶了这么远的路,一定饿了。”吴六娘一边手脚麻利地收拾屋子一边说“我这就去挖些笋来,今天的客人把早起挖好的笋都吃完了。”

“我们自己去挖就好了。”卫宜宁忙说“我一直想亲自挖笋,这样吃着一定更好香甜。”

“我看你们也是出来散心的,就随你们吧。”吴六娘了然道“不过要小心些,别碰伤了宜宁的手。”

随后吴六娘去前面店里招呼,钟野和卫宜宁则在竹林里挖笋。

卫宜宁认认真真找笋的样子把钟野逗笑了,感觉好似一只小馋猫在嗅着小鱼干的味道。

等到两人将挖好的笋送到厨房里,驼伯就过来干净利落地收拾。

吴六娘嫌厨房里的油烟气熏人,叫他们回去等着。

前后也不过两盏茶的时候,六娘就将做好的几样菜品一壶酒端了过来。

两个人正饿着,此时再吃这里的菜更加觉得鲜美无比。

等到吃完了饭,在竹林里又散了会儿步。

钟野对卫宜宁说“再进去躺一躺,今晚可能要熬的晚一些。”

“今晚还有什么好玩儿的?”卫宜宁好奇的问。

“今天十五,天气又晴朗,夜里可以赏月,我还想给你烤竹鼠和山鸡吃,应该会很晚。这么长的天,我怕你到时熬不住。”钟野笑道“别嘴里叼着鸡翅膀就睡着了。”

“真要是那样你可别给我动,我梦里也会护食的,当心咬到你的手。”卫宜宁笑嘻嘻地说“我的牙齿可尖了。”

说完还龇了龇牙。

她这么俏皮,钟野心里爱得紧,当即一把抱住,寻着她的樱唇亲下去,说道“尖不尖我不管,我只知道真的甜就是了。”

卫宜宁边笑边躲,笑得软了也就任由钟野去了。

两个人闹了一气才回到屋子里休息,起来之后用清水净了手脸。钟野去打山鸡捉竹鼠,卫宜宁就坐在竹椅上看夕阳。

此时驼伯正在不远处做熏肉,傍晚的烟火让卫宜宁心里宁静极了,想着若是能和钟野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也很好。

“想什么呢小东西?”不知什么时候钟野已经回来了,蹲在卫宜宁面前含笑着问她。

“哦,我是觉得这样的生活也蛮好,悠然自得不问世事。”卫宜宁答道“你耕田打猎,我做饭洗衣。”

“宜宁,人都说眼乃心之苗,你的眼睛像佛前琉璃,你的心也一样纯粹干净,能娶到你我何德何能!”钟野感慨道“你既喜欢,咱们以后常来就是。我去洗洗手,你乖乖等着吃烤肉。”

吴六娘在远处看了,忍不住满是羡慕地感慨道“都说姻缘是天定的,他们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这辈子是没指望了,等下辈子吧!”

驼伯嘿嘿笑道“你这辈子的男人太多了,下辈子还得是孽缘。”

“呸呸呸,你个死驼子!”吴六娘立刻骂了回去“你前世里便是偷了人家的骆驼,这辈子才会变成个驼子!又这么不积口德,下辈子准得变成个母王八,被弄翻了壳翻不过来!”

第739章 卫宜宁的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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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皎洁星欲语,夜风拂过竹林,响起一片龙吟。

溪水边燃起了一堆篝火,映着卫宜宁的脸,一双眼睛泛着星光。

她手里拿着一根青竹枝,穿着一尾半大的鲫鱼,慢慢地在火上烤着。

对面的钟野拿着一只野鸡两只竹鼠在烤,表皮收紧之后再均匀地涂上蜂蜜。

卫宜宁喜欢吃甜,要涂两次蜂蜜才合她的胃口。

烤肉的香气已经很浓烈了,钟野又拿出一只布囊,里头是他自己配的香料。

往焦黄的烤肉上撒了少许,就会撒发出独特诱人的香气。

卫宜宁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当年我娘做的烤肉香料是一绝,这是我凭着记忆做的,只有七八分像,”钟野撕下两只野鸡翅膀,用干净的竹签穿好递给卫宜宁“你吃吃看。”

卫宜宁只吃了一口,眼睛就眯了起来,像一只贪吃的猫。

“太好吃了!”卫宜宁由衷赞叹道“以后我再也不会吃别人烤的肉了。”

“慢慢吃,这些都是你的。”钟野贪恋又宠爱地看着她“什么时候想吃就告诉我。”

“我一个人怎么吃的完?”卫宜宁失笑“你也吃呀!真好吃。”

“把你烤的鱼给我吃吧!”钟野伸手道“已经好了。”

“这个和你烤的一比就差太远了,”卫宜宁笑着企图把自己烤的鱼藏在身后“我不想班门弄斧。”

“怎么会,”钟野不肯放弃“一定好吃极了,好宜宁,赏了我吧!”

有情人在一起就是这般,再平常细小的事都能生发出无限趣味,皆因有情意在里头作祟。

两个人因为一条烤鱼闹了好半天,终究还是被钟野吃了。

边吃边夸赞,惹得卫宜宁总是笑。

“竹鼠的肉好细嫩,”卫宜宁第一次吃竹鼠“还有清香。”

“的确是一道珍馐,”钟野赞同道“我总觉得春季的竹鼠最美味。”

卫宜宁食量一般,又兼之在夜里,只吃七分饱就不吃了。

剩下的都归钟野扫尾。

卫宜宁捧着脸,笑微微地坐在竹椅上,看钟野吃肉喝酒。

她的凤头鞋子端端正正地摆在一边,脚上只着罗袜,踏在一只小杌子上。

“我这样子有什么好看的?”钟野不解道“粗俗得很。”

卫宜宁只是笑,不说话也不移开眼睛。

吃完后二人就着溪水洗手漱口,又用水将火堆浸灭。

“今晚的月色真好,”卫宜宁轻轻叹息道“映着竹稍更有韵味。”

“都说春花秋月,春天的月亮只是稍小些,其实光芒比秋天的更冷凉洁白。”钟野举头说道“也很堪赏。”

“可还记得你当初在屋顶为我守夜明月夜吟诵的那首诗?”卫宜宁仰着脸看月亮,想起了往事。

“圆满光滑不磨镜,挂在青天是我心。”钟野应声道“宜宁,其实这两句诗是专门念给你听的。”

“我知道。”卫宜宁点头“其实我一直都知道。”

等钟野低头看她的时候,发觉卫宜宁已经泪流满面,不由得慌了,一把搂过她问道“这是怎么了?”

卫宜宁哽咽数声,才说道“并没怎么,我也不知为什么,如今变得越来越娇气了。”

“有我在,你尽管娇气就是,”钟野怜爱地亲吻她的头发“说明我这夫君做的还不错,你若还想以前那样,我岂不成了摆设?”

“以前几乎所有人都在依靠我,我从来没有觉得累,也没有害怕过,”卫宜宁又轻声抽泣了几下“如今我也有了可依靠的人,却变得这样软弱爱哭起来。看来人真的不能惯着,我不喜欢自己这个样子。”

“我喜欢,”钟野弯下腰,双手轻轻托起卫宜宁,像托起一个孩子,用鼻尖亲昵地碰着她的额头道“我喜欢你这样子,喜欢你因为我变得软弱。宜宁,你之前太累了,我心疼又不敢逾矩。现在我可以没有避讳地疼爱你,多谢你嫁给我。”

卫宜宁无言以对,只能哭得更厉害。

她的心是甜蜜的却也是惶恐的。

就像习惯了寒冷的人会因为温暖而全身疼痛一样,她长久地紧绷着精神去防范,一旦安逸下来就会很不适应。

她经历了太多惨痛,失去过太多亲近的人,就算她再冷静再坚强,也一样留下了深深的伤痛。

这些不好的精力打下的烙印,让她在美满欢乐的时候总是会没来由地警惕惶惑,仿佛不知什么时候就被会剥夺了去。

钟野越是疼爱她、两人越亲密,她就越害怕失去。

钟野都要心疼死了,把小娇妻紧紧抱在怀里,轻声开导“不要多想,你配得上这世上最好的。老天爷本就亏欠你太多,会都补偿给你的。我的宜宁是个有福气的姑娘,一定会事事如意的。”

卫宜宁搂着钟野的脖子,眼泪濡湿了他的侧脸。她纳罕于自己的软弱怯懦,却又控制不住。

“我害怕,”卫宜宁抖着肩膀哭得厉害“我害怕有一天你会离开我,那样我该怎么办?我回不去了,回不到以前那样子了。”

她的意思钟野明白,好不容易敞开心扉接纳了的人,倘若再失去必定会痛彻心扉。

卫宜宁比寻常女子都要刚强,可越是这样,被层层包裹的心便越是柔软。

她心中矛盾,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只能向自己哭诉,因为自己是她最亲近的人。

“乖宜宁,我不会离开你,永远都陪着你,”钟野亲吻着卫宜宁泪湿的脸“相信我,一定不骗你。你看天上的月亮,只要它没从天上坠落,我就不会改变心意。”

“我知道,我知道。”卫宜宁哭着点头,却依旧忍不住下落的泪水。

钟野一手托着她,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哄孩子一样轻声哄着。

他对卫宜宁永远有用不完的耐心。

月亮转到了西天,凉风起了。钟野用自己的身体给卫宜宁挡风,让她安稳地躺在自己怀里。

直到卫宜宁哭累了,慢慢睡着了,他才把她抱回屋子里去。

卫宜宁虽然哭得惨,但睡得也熟。蜷缩在钟野宽厚温暖的怀抱里,眉头舒展

第740章 说病就病

740

天快亮的时候钟野醒了,卫宜宁在他怀里发起了烧。

“宜宁,”钟野轻轻拍了拍卫宜宁:“你哪里不舒服?”

卫宜宁迷迷糊糊地晃了一下头,并没有回答。

钟野起身,从外间到来温水,扶起卫宜宁让她喝了几口水。反复用手试了她的体温,觉得真是有些热。

忍不住心里埋怨自己,猜想可能是昨夜在竹林里待的太晚了,让她吹了冷风。

可现在悔也无用,得抓紧治病。

按理说卫宜宁的身体是极好的,轻易都不生病。钟野认识她这么多年,只有在寻找卫宏安的时候病过那么一场。

可那次是因为受了极大的打击,体力也极端被消耗才会病倒的。

吴六娘一早过来送早饭,就见钟野在给卫宜宁用温手巾擦拭手心脚心。

“这是怎么了?昨晚上不还好好的?”吴六娘奇怪地问钟野:“怎么烧得这么厉害?”

“可能是夜里吹了冷风,”钟野说道:“这附近有没有郎中?我去请一个过来。”

“有是有,不过都是乡野郎中,宜宁这么金贵,可别叫他们混治了。万一哪味药用的不对,再伤了身体可怎么办?”吴六娘说道:“左右这里离京城也不算远,还是回去找名医诊治吧!”

钟野觉得吴六娘说的有道理,虽然卫宜宁不是什么大病,可也不能掉以轻心。

因此当即就给卫宜宁换好了衣裳,将她抱上车去,匆匆与吴六娘道别,一径返回京城去了。

在路上,卫宜宁的烧一直也没退下来。

人也一直昏睡着,只是偶尔会喊两句疼。

钟野抱着她一遍遍的询问:“宜宁你告诉我究竟是哪里疼?”

卫宜宁含糊的说道:“骨头疼,全身的骨头都疼,好疼好疼啊!”

“乖,再忍忍,我们马上就回到京城了。”钟野安抚道:“如果对症的话,两服药下去就会见轻了。”

果然等回到府里之后,钟野便派人去把周昭臣请来给卫宜宁诊脉。

如今的钟野可不比以前,他可是当今圣上跟前的大红人,所以下人去了之后,直接就将周郎中请到了府里。

周昭臣小心地给卫宜宁诊了脉,说道:“夫人的脉象看上去应该无碍,可不知为何会发这么高的高烧。也不是中毒,因为不符合中毒的症状。老朽行医也有几十年了,还是头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先开两剂温和的方子将烧退下来再说吧,否则这样烧下去是不行的。”

按照周郎中开的方子抓了药,春娇很快就把药煎好了。钟野不让别人喂,他亲自给卫宜宁喂了下午。

过了两刻钟左右,卫宜宁的额头似乎稍稍凉了一些,但并不明显。

又过了一个时辰,又烧的火炭一般了。

钟野于是请了卢神医过来,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说道:“就脉象上来看,的确没什么大问题。可偏偏一直发着高烧,依我看倒有些像情志病。”

“情志病?怎么会呢?我们郡主一直好好的。更何况如今凡事顺遂,哪里会得什么情致病?”春娇有些不同意。

“你年纪还小,不知道人心其实是世间最难琢磨的东西。”卢神医也不恼,笑呵呵的说道:“若是不了解的人我也不敢妄下论断,说句托大的话,我认识郡主已经好几年了,多少还算了解一些。她不同于寻常女子,无论是心性还是手段。她这样的人,在外人看来应当是坚不可摧的。无论遇到多大的风浪,都能咬着牙挺过去,所谓忍常人所不能忍。可这样的人也有弊端,若不动心还可,一旦动了心用了情,那便是最痴的心,最专的情。所谓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虽然不至于致命,可终究是要脱层皮的。”

春娇等人听了卢神医的话都有些半信半疑,可钟野却深以为然。

那天夜里,卫宜宁在他怀里哭得是那样厉害,真是到了五内摧伤的地步。

“那依您的意思该怎么办呢?”钟野虚心求教。

“情志病的话,药物所起的作用并不大。所谓心病还得心药医,端看公爷您能不能对症下药了。”卢神医捋着花白的山羊胡子笑道:“不过公爷也不需要太担心。郡主的病并不是真的伤心所致,只是悲喜激荡,使得体内经脉失调而已。悉心照顾,妥善调养,总是能够恢复的。

此外也不能用药性猛烈的药来退烧,那样会更加伤身。顶好是用温水擦身,多喂水的办法来降温会更合适。”

钟野听了卢神医的话,多少放下心来。

卫宜宁虽然病的有些奇怪,但并不致命。只要精心照料,相信会慢慢好起来的。

因此谢过了卢神医,亲自将他送到二门。

回来之后钟野还像以前那样寸步不离卫宜宁床边,事必躬亲。

卫宜宁整整昏睡了三天,终于在第四天的清晨睁开了眼睛。

发觉自己睡在钟野的怀里,而她刚刚睁开眼睛,本来睡着的钟野就立刻感应到了。

“你终于醒了,感觉哪里不舒服吗?”钟野的语气里有着十二分的关心。

“我们已经回来了吗?”卫宜宁慢慢的转动眼睛打量着周围,发现不是竹林里的屋子了。

“已经回来三天了,你昏睡了三天,可把我急坏了。”钟野长舒一口气说道。

“不用担心,我没什么事。”卫宜宁的嗓音有些沙哑,但并不严重:“就是觉得身体里的骨头好像被抽出去了,不是全部,是最硬的那几根。”

“怎么可能?我一直在你身边,谁敢抽你的骨头?”钟野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一定是因为发烧身上疼才会有那种错觉。”

“是真的,我以后再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无所畏惧心无旁骛了,”卫宜宁一脸认真地说道:“我变成了一个会患得患失的小女人,包括我的身体也变弱了,我能感觉得出。”

“柔弱是立身的根本,这样的变化没什么不好。”钟野一边给卫宜宁顺头发一边说:“你这样改变也是为了我,我的宜宁融化了,心里不会再有寒冰了。”

第741章 肚子里有没有小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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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就进了五月,十六日是邵杨成亲的日子,卫宜宁身体已经复原,自然是要前往的。

前一日已经去了柱东王府,在燕家吃过晚饭才回来。她同燕婷贞本就是闺中密友,如今已更成了亲戚,往来自然更亲密了。

病愈之后的卫宜宁气色变得更好,一张脸如粉荷垂露一般鲜艳妩媚。且果然就如卢神医所说,真的是不药而愈。

因为天气已经热了起来,又何况是参加婚礼,所以卫宜宁自然要打扮的喜庆一些。

上身穿着水红透花纱小袄,配着天水碧的绫群。显得她身姿婀娜,秀色可餐。

钟野今日下了早朝就回来了,进门发现卫宜宁已经打扮妥当,笑着说道:“这么快就打扮好了,其实时候还早呢,况且咱们两家离得也不远。”

一边伺候的丫鬟们见钟野进了屋,便都悄悄退了出去。知道公爷和郡主夫妻情好,所以尽可能的都不打扰两人独处。

卫宜宁扶了扶鬓边的珠花,仰起头笑道:“我实在无事可做,府里头的事有葫芦一个人就够了。丫鬟们也闲的无事,索性就帮我打扮了。”

钟野蹲下身,伸出手捏了捏卫宜宁白皙的面颊,说道:“这些日子总算长胖了些。L

卫宜宁笑着轻轻躲了一下,说道:“没见过这样的,非要把人家喂胖。”

虽然只是平常的一颦一笑,可是眼角眉梢却有说不出的风情。

钟野越看越喜欢,忍不住将她抱了起来,轻轻地转了个圈儿说道:“太瘦了让人心疼,还是胖一点儿好。”

他们两个正闹着,忽然听旁边有人说道:“你们两个在玩什么?”

原来是韦应爵和卫宏安到了。两个孩子经常往这府里跑,到了这里就如脱缰的野马一般,下人们有时也来不及通报。

刚刚那句话就是韦应爵问的。

“你们两个自己来的?没有大人跟着?”钟野大大方方的放下卫宜宁转过脸来问两个孩子。

“我们两个一起来的,有林大哥他们跟着呢。”卫宏安微微笑着说道。

他所说的林大哥就是卫宜宁的奶娘林妈妈的大儿子,是个忠心又可靠的下人。

“过来让我看看,怎么好像这几天你们又长高了一些似的。”卫宜宁疼爱地拉过韦应爵和卫宏安到自己身前,仔细比了比说:“好像宏安更高一些。”

韦应爵听了急忙垫起脚来,卫宜宁被他逗笑了。

“姐姐,我们一会儿跟你一起去姑姑那边。”卫宏安说道:“我已经跟祖母说过了。”

“也好,祖母年纪大了照应不过来,你们两个就跟着我一起吧。”卫宜宁点头说道:“现在这边玩儿一会儿,等走的时候叫上你们两个,可要记住别把衣服弄脏了,否则显得不礼貌。”

“宜宁姐姐,你的肚子里有小娃娃了吗?”韦应爵盯着卫宜宁纤细的腰肢问。

卫宜宁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问了个大红脸,她成亲勉强才一个月,自然会难为情。

这时候钟野只得出来解围,说道:“哪能那么快就有小娃娃呢?你还真够操心的。”

“可我听大姐姐说端敏郡主的肚子里已经有小娃娃了。”韦应爵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听府里的婆子们说成亲之后女人肚子里都会有小娃娃,为什么宜宁姐姐就没有?”

“我姐姐当然也会有,”卫宏安在一旁扯他的袖子说道:“你管的未免也太多了些。”

卫宜宁知道韦应爵一向都听卫宏安的,见弟弟出来给自己解围,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果然韦应爵听了卫宏安的话之后就不再乱问了,卫宏安却郑重的说道:“姐姐,我偶尔翻医书的时候,看到已婚女子最好不要佩戴麝香,否则会影响生育的,你千万要当心啊!”

“你们两个快出去玩去。”钟野把他们两个往外面推,心想这都是什么孩子?整天操心大人的事。

“原来郡主也有喜了,我竟然不知道。今天过去一定要向她道喜。”两个孩子出门之后,卫宜宁对钟野说:“姑姑家的喜事真是多啊。”

“邵大肯定高兴坏了。”钟野笑着说:“不过也够小姑姑忙的了。”

“郡主格外期盼有个孩子,她就早就同我说过的。”卫宜宁点头叹道:“毕竟在这世上有一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人,终究是不一样的。”

“公爷,车马已经备好了。”冬瓜来到门前请示道:“葫芦说今天办喜事的有好几家,怕路上堵,问您要不要一会儿就走。”

“那就走吧,叫上那两个孩子。”钟野回身牵起卫宜宁的手说道。

等他们到了勤勇公府之后,门前已经停了许多辆车马,宾客盈门,热闹非凡。

钟野亲自把卫宜宁扶下车来,毫不在意众人的眼光。

此时邵家负责迎接宾客的管事急忙迎上来,将超勇公夫妇迎进府里,黄氏等人都在二门上迎接女眷。

见卫宜宁到了,都笑着迎上前来,携着她的手说道:“几日不见,郡主又添了风致,越发的出众了。”

“大伯母千万不要如此称呼,折煞我了,我早就说了自己还是叫我宜宁就好。”卫宜宁连忙纠正道:“否则我都不敢登门了。”

“好,好好,就依你的,那我可就倚老卖老了。”黄氏亲热地说。

作为邵家的长媳,勤勇公的夫人,黄氏娘家也很尊贵。不过从来也没有轻瞧过卫宜宁,所以卫宜宁对她也格外的尊重,又何况还有卫阿鸾这一层关系在。

卫宜宁进去之后免不得要和其他家的女眷彼此见礼,稍后朱太夫人也来了。卫宜宁急忙迎上去,扶着祖母坐下。

说了一会儿话之后才单独去见端敏郡主,知道她有了身孕,且闹得有些厉害,不思饮食又总是呕吐,才几天没见就已经瘦了一大圈。

“不是我倨傲无礼,实在是闻不得气味,刚刚勉强撑着到前面去转了一圈,胃里就翻江倒海的,实在受不了了。”端敏郡主向卫宜宁诉苦道:“夜里也睡不安稳,总要要起来个三四回。”

“可找大夫看过了?需不需要调理调理呢?”卫宜宁问。

“当然请了大夫,说胎像很稳,至于闹腾是一个人一个样儿的,也实在没什么好法子。”端敏郡主无可奈何的说。

第742章 小贤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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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宜宁和端敏郡主说了会儿话,大约是有了身孕情绪不稳的缘故,端敏郡主又悄悄地掉了几滴泪,卫宜宁安慰了她一番。

而后门外鼓乐喧天,显然是轿子到了,众人急忙都出去。

等到新人拜过了堂,酒宴开席,一番热闹过后,宾客纷纷散了,只有关系亲厚的留了下来,直到晚上。

等到卫宜宁他们离开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韦应爵由韦家人带了回去,卫宏安则跟着朱太夫人回了智勇公府。

因为已经很久没在夜里出来,所以卫宜宁和钟野两个人刻意让马车慢些走。

这时候的街市还很热闹,钟野问卫宜宁道:“晚饭的时候你是不是没有吃饱?”

卫宜宁笑了一下,说:“人太多了,的确没什么胃口。”

“还记得那个馄饨摊子吧?我去给你买一碗。”钟野说道。

卫宜宁当然记得,几年前钟野曾经带她在那里吃过,是钟野常去的一个馄饨摊子。

热乎乎的菜肉混沌香气扑鼻,钟野嫌碗烫不让卫宜宁自己端着,而是自己拿着碗和勺子慢慢的喂给她吃。

卫宜宁已经习惯了,笑道:“你把我养的好像没有手没有脚的人一样了。”

“怎么没手没脚?明明都在的嘛!”钟野笑着说:“而且还生得很好看呢!”

卫宜宁隔着车上的纱帘向街上望去,见有卖花的小姑娘挎着一篮子石榴花从车前经过。

想起石榴花的寓意,又想到今天端敏郡主虽然身体不适却也难掩甜蜜的神情,不禁轻轻抚上了自己的小腹。

钟野见了忙问他:“怎么,肚子不舒服吗?”

卫宜宁连忙摇头说道:“不是的。”

过了一会儿又忽然问了一句:“公爷,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呢?”

钟野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揽过她的肩膀说道:“男孩儿女孩儿都好,不过我对于孩子的事一点也不急,你现在还小呢,过几年再说。”

“可是你已经三十岁了呀!”卫宜宁说道。

“那又怎样呢?”钟野失笑:“我到了四十岁也能生。”

见卫宜宁脸红了,他便也正色道:“宜宁,我取你并不是为了传宗接代。你有了我们的孩子固然好,但也只是因为那孩子是你和我的,我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

其实我是个极易满足的人,能娶到你已是三生有幸了。”

“可是……我很喜欢小孩子呢。”卫宜宁低垂了头小声说:“喜欢男孩子也喜欢女孩子。”

钟野把她搂得更紧了一些,亲了亲她粉润的耳朵尖儿说:“好好好,一切都听夫人的,那我们就快点儿回去造个小娃娃!”

转眼就到了六月。

这天傍晚钟野从兵部衙门出来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

那人见了钟野十分恭敬又热情,主动上前请安问好。

钟野在马上定睛一看,是自己认识的人,便也下了马回礼。

这人年纪比钟野稍小一些,姓刘名辉。他的父亲曾经是钟野父亲老公爷的手下,当年在云门战死,也算得上为国捐躯了。

这刘辉如今在军中做主薄,算是钟野的下属。

“我许久没见你了,如今在军中过的怎样?”钟野念着上一辈的情谊,所以对刘辉十分客气。

“钟公爷一直忙着,小的也不敢打扰。况且咱们的身份实在悬殊,也怕玷辱了您。”刘辉有些低声下气的说。

“以后再不要这样说了,你父亲同我父亲一样,都是朝廷的英雄,我们晚辈之间也只需要平等相待就是。”钟野吧手一挥洒落的说道:“你知道我这人是最不喜欢繁文缛节的,又何况也不是没潦倒过。”

“公爷真是个至诚的人,我还是太小人见识了,”刘辉笑着说:“我一直想请您喝顿酒,聊表寸心,可就是张不开这嘴。”

其实钟野自从担任要职以来已经不怎么和人私下交往了,为的是避嫌。

可这个刘辉身份特殊,钟野又的确不是一个忘本的人。见他把话说到了这份上,于是就说:“那有什么,喝顿酒而已,什么赏脸不赏脸的?哪天你若请我,我一定到就是了。不过有一样,绝不可要什么贵重的席面酒水,只是平常就好。”

刘辉听了高兴万分,连连答应。

没过两日就又找到钟野,说他在附近的一处酒楼设了一席请钟野前往。

钟野便叫手下的人回去告诉卫宜宁说他在外头吃了,稍晚些回去。

这刘辉设宴的地方的确不是什么大酒楼,不过挺干净整洁。

钟野到了那里之后发现并没有其他人,只有刘辉自己在。

卫宜宁听说钟野不回来吃饭,便自己吃了。饭后正准备要洗浴,钟野就已经回来了。

卫宜宁闻着他身上除了酒气还有些脂粉香,便问他:“公爷今日是同谁一起吃了酒的?”

钟野说道:“是我父亲之前一个部下的儿子,如今在军中做主薄。”

卫宜宁又问:“那公爷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以为还要等上一些时候的。”

钟野不想让卫宜宁操心,便说道:“我是却不开面子才去的,到那里走个过场自然也就回来了。”

卫宜宁见钟野不想说,她便也不再追问,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钟野说道:“你已经吃过饭了吧?洗浴了没有?要不咱们两个一起洗?”

卫宜宁笑:“还是算了吧,我先去公爷稍后。”

卫宜宁穿过屏风去,钟野慢慢的嘘了口气。

其实他和刘辉喝酒喝到一半的时候,就进来了一个卖唱的女子。

钟野初时也不以为意,只是低着头喝酒吃菜,谁知那女子竟然挨到他身上来。

刘辉在一旁还说什么给公爷解解闷儿之类的话。

惹得钟野十分不高兴,将那女子推开了,又把刘辉训斥了一顿。要他以后走正道,不要想些歪的斜的。

其实刘辉也很郁闷,他怕钟野不来才只找了一个一般的酒楼。这女子可是京城花楼的头牌,扮作歌女来到这里,本以为英雄难过美人关,谁想钟野竟然不吃这一套。

表面上是刘辉在邀请钟野,其实是他的上司授意。

想要通过他的关系搭上钟野,毕竟他如今可是炙手可热的大红人。

卫宜宁洗浴出来之后,又叫春娇她们给钟野准备了些吃的。

钟野洗浴完出来,见桌上有吃的便问无奈:“这是做什么?你不是已经吃过了吗?”

卫宜宁抿嘴笑道:“我早吃过了,只怕公爷没吃饱。”

卫宜宁是何等聪慧,钟野见她如此便知她已经通过蛛丝马迹知道个大概了。

上前抱住她说道:“我的小宜宁可真是个贤妻。”

第743章 游园

743

自从新皇登基之后,规定每月必须休朝两天。

只是日期并不固定,全看他的心情。

六月底,皇帝宣布休朝,于是钟野等人都不必上朝去。

又赶上休沐,所以决定出来散散心。

于是众人都相约好到芷园去游玩,毕竟到现在为止,众人其实一直都忙忙碌碌的,还没有抽出时间来游玩。

邵家三兄弟加上钟野、燕云堂等人提前都约好了。

端敏郡主性子急,再加上她近来感觉稍好一些,所以他们是最先到的。

随后是钟野和卫宜宁。而后燕云堂和韦兰珊,以及关佐和韦兰琪也到了,他们如今虽然没有成婚,但也已经赐婚,算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

邵杨和燕婷贞比他们来得要晚一些,他们算是新婚夫妇,正是脸皮薄的时候,然而邵杨比燕婷贞显得更为害羞。

最后到的是邵桐和韦兰佩一家三口,他们因为有小孩子,所以要比众人都慢一些。

众人就在柳荫下铺了裀毯,男子一处女子一处,各聊各的。

男子那边说的都是最近官场上的事情,又或者是骑马射箭之类的。

女子这边也无外乎说说家务事问问彼此的身体,或是最近又去哪家做客。

葫芦带着几家的下人去买冰糖雪水和冰雪丸子,如今天气热,众人都想吃些凉快的。

及至买来了却没有端敏郡主的份儿,毕竟她刚有身孕,还是需要多注意一些。

郡主有些不甘心的说道:“这冰糖雪水一看就是和婆婆家的,其实我就尝一尝也不妨事的。”

别人还没等说什么,邵楠赶紧探过头来劝道:“有新洗好的瓜果,你吃这些也就够了,不要碰凉的,万一肚子疼岂不是要吓死人?”

“哪有那么巧的,我又不多吃。”郡主小声的跟他讨价还价。

“等明年这时候,你想要吃我一定给你买。”邵楠的脾气好,无论何时跟端敏郡主说话都是和颜悦色的。

所以端敏郡主便是心里窝着火也不好向他发出来,只好接过他递过来的桃子慢慢啃。

“宜宁,我前天还想去你们府里来着,可是后来三伯母去我家了,我就没能出来。”燕婷贞挨着卫宜宁跟她说悄悄话:“我七哥的婚事还悬着呢,我想要让你做个媒人。”

“是盛姑娘吗?”卫宜宁问:“他们两个倒是极其般配的。”

“是盛姑娘,可我母妃似乎不太同意,”燕婷贞有些为难的说:“倒不是因为门第的事。我母妃经历了流放之后,很多事也看开了,不再像以前那么介意门第和出身。只是觉得当初我七哥离京时盛姑娘和他一道走的,就觉得她有些不懂礼数。”

“盛姑娘可不是没教养的人,她之所以跟着燕七公子离京,也是因为当时形势所迫,以为曾丽妃当道,燕七公子再也没有回京的可能,所以才会相随。”卫宜宁说:“等我哪天问过了盛姑娘的意思,再到你们府上去见王妃。”

“宜宁,那可就多谢你了,这件事情你一定要上心。”燕婷贞握着卫宜宁的手说:“你不知道我母妃的脾气上来谁拿她都没办法。”

“我只能承诺尽力,可不敢大包大揽。”卫宜宁笑着说:“若是我不成,还有皇上和皇后呢,实在不行也一样赐婚呗。”

她们两个正说着话,从远处走来了两个人。

芷园中前来游玩的人不少,但这两个人打扮的有些特殊。女子脸上覆着面纱,男子则用一把扇子挡着脸。

“咦,那边的两个人好眼熟,”韦兰珊等人也发现了这两个人,忍不住说道:“怎么好像是皇帝和皇后呢?”

众人都望过去,觉得两个人的身形步态很像。

“应该就是了,”钟野起身说道:“我到跟前去看看。”

果然,到了跟前一看就是皇帝和皇后两个人在闲逛。

“陛下,你怎么这样就出来了?连随从都不带。”钟野忍不住开口。

“嫌人多麻烦,况且跟随的人越多越容易被认出来。”皇帝把扇子放下来一点儿,悄悄跟钟野说:“他们都在外面呢。放心吧!我们这个样子没人认得出来。”

话音刚落,从那边走过来了一位翰林院的编修,已经六十出头了,眼神还不大好。

走到跟前向皇帝行礼的道:“老臣见过陛下!陛下真是好雅兴,出来与民同乐了。”

皇帝难免有些尴尬,咳嗽了几声说道:“朕今日微服出行,不想被人认出来,刘大人你赶快到一边去吧。”

“刘大人的眼神都能认得出来,还有谁认不出来?为了陛下和皇后的安慰着想,还是将无关人等都请出去吧。”钟野建议道。

涉及到皇帝皇后的安全,钟野绝不敢掉以轻心。

不过一盏茶时分,芷园中只剩钟野等人,其他的都已经被疏散出去了。

众人都给皇帝皇后见了礼,帝后叫众人都坐下,不必拘束。

其实众人出来散心也并不多么兴奋,最兴奋的要数皇帝了。他本来就是跳脱的性子,从年初被拘在禁宫里到现在才能出来一次,因此看什么都新鲜。

一眼看见邵桐正抱着他的女儿在湖边看水里的游鱼。

便拍拍手说道:“小明珠越发生的得可爱了,过来让姨夫抱抱。”

邵桐的女儿明珠如今已经两岁多了,生的灵秀可爱,当真如珠如玉,而且皮肤十分白皙,同她项上戴的那枚羊脂玉坠的颜色几乎差不多,可见长大之后必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皇后如今也怀着身孕,众人知道皇上都盼着公主呢,那怪见了人家女儿也喜欢得紧。

邵桐把女儿交给了皇帝,皇帝抱着孩子,一边逗弄她一边跟众人说话。

“唉,看看在座的这些女子们,才几年的光景,就已经大半都嫁做人妇了。”皇上慨叹着对钟野等人说:“还记得当初咱们文武比试吗?真是风雅有趣,至今还令人回味呢!”

只是他说话的时候,明珠总是一个劲儿打他的嘴巴,还越打越来劲儿,一边打一边咯咯的笑。

“这孩子简直跟邵老二一个德行!”皇上忍不住说道:“一点儿没随她娘!”

n.

第744章 未卜先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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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明珠立刻就要哭出来,撇着嘴巴眼圈都红了。

皇后在一旁见了,连忙把孩子接过来,抱在怀里轻轻的安抚道:“明珠不哭,六姨娘疼你呢。”

韦兰佩笑着伸出手,把孩子接过来说道:“皇后你现在有身孕呢!还是别抱着她了。别看她小,其实可沉了。这孩子平时在家里就皮得很,都是叫她爹惯的,一点儿也不懂事。”

“这么小的孩子需要懂什么事?”皇后恋恋不舍的摸着明珠圆乎乎的小脸儿说道:“皇帝总是这个样子,平时逗弄真儿也是这样,好便好了,一会儿又恼了,弄的孩子又哭又笑的。”

皇后口中说的真儿就是大皇子。

芷园湖中有许多的芦苇菖蒲,这时从中传来几声鹤鸣,皇上忽然就想起了往事。

当初他和韦兰珥还没有成亲的时候,有一次到这里游玩,当时他为了让皇后看鹤舞,便亲自到芦苇荡中驱赶仙鹤。

在芦苇丛中遇到一个人,那人当时喝的醉醺醺的,拉着他要求赏官。

当时他还奇怪,说自己根本就没有封人做官的权利。那人也不恼,笑道:“等什么时候您从树洞里出来再封我做官也不迟。”

后来青衣教造反,钟野便是将他藏到树洞中躲过了一劫。只是因为当时实在混乱,他把这件事早就忘在了脑后。如今故地重游才又想起了当时的事情,现在看来大人的确有些未卜先知的本事。

“来人啊,到那边去看看。”皇帝吩咐道:“看一看那里有没有人。”

众人都不知何故,但皇上竟然如此吩咐了便只好照做。

不一会儿,一个侍卫喊道:“@禀告陛下,这里的确躺着一个人。”

众人都以为皇上是看到那里有人才命人过去的,还以为那人是个刺客。

“把他带到跟前来。”皇上吩咐道:“要以礼相待。”

很快那人就被带了过来,众人看时是一个三旬上下年纪的男子,宽袍大袖,峨冠博带。

皇上认得他的确就是当年的那个人,于是便说道:“不知你究竟是什么人?可要我封你做什么官?”

那人听了微微一笑说道:“承蒙陛下您还记得,我也算是方外之人,并不想要什么荣华富贵,只求陛下赐给我一个法号就是。”

“这个也好办,我看你是道家打扮,便赐你空空道人好了。”皇上说道。

“空空之名甚好,多谢陛下。”那人一揖到地,很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样子:“我也没什么可谢陛下的,五年后会再回来,告诉您一件很重要的事。”

说完便告辞,转身就出去了。

“这个人我好似在哪里见过?”端敏郡主望着他的背影皱着眉头说:“让我好好想一想。”

等到那人已经出了芷园,端敏郡主才想起来,说道:“我记起来了,他不就是云泊吗?当年先皇后曾经将他召进宫里去过。”

“就是那个被先帝问斩,但后来又莫名其妙复活的那个人吗?”韦兰琪问。

“就是他。”端敏郡主很是笃定:“我不会认错的。”

“如此说来,这真人还真是有些道行。”皇上听了点点头:“难怪如此神龙见首不见尾。”

不过皇上并没有将这人太放在心上,过了一会儿就到湖边垂钓去了。

正午的时候人们在这里用了午饭,直到傍晚的时候才准备离开。

但不知何时不见了关佐和韦兰琪两人。

“不用管他们两个,那么大的两个人难道还会丢了不成?小五就是喜欢这样,她是个属猫的,就喜欢东躲西藏。”韦兰珊不以为意道。

果然又等了片刻,见到韦兰琪和关佐两人一前一后的回来了。

众人于是互相道别,一一离开。

卫宜宁因为喝了些酒,脸儿红红的。上了车对钟野笑道:“我以前的酒量很好的,从来不上脸,如今也不知怎么了,只喝那么几杯酒居然会脸红。”

“想来和天气也有关系,你一向最不耐热的。”钟野笑着摸了摸她的脸说。

卫宜宁便将头轻轻的靠在他的肩膀上,钟野握着她的手,一遍遍数她的手指玩儿。

卫宜宁半合着眼,似睡非睡。

等回到府里,也已经到了掌灯的时候。

钟野命下人准备了洗浴的水,亲自给卫宜宁洗澡。

卫宜宁困倦欲睡,钟野在给她擦头发的时候,她就已经快要睡着了。

“宜宁听话,先不要睡,头发还湿着呢,当心头疼。”钟野轻轻的拍着卫宜宁的脸说。

卫宜宁嘴里含含糊糊的答应,可眼睛却不睁开。

钟野只好逗她说话,想让她多坚持一会儿,等头发干了再睡。

“宜宁,你当年在老凌河的时候几岁开始打猎的?第一次打猎的时候害不害怕?是谁带着你?”钟野问。

“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为什么还要问?”卫宜宁微微皱起了眉头不肯回答。

“那你再跟我说说,你当年刚回到京城的时候在智勇公府里都经历了些什么?卫宗庸的那几个孩子是不是欺负你来着?”钟野又问。

“都是过去的事了,有什么好说的。况且都是些勾心斗角的事,一点儿也不好玩儿。”卫宜宁语气含糊着,不肯细说。

钟野觉察到她的身子已经软软的没有一丝力气,说话的功夫就要彻底睡着。

只好狠了狠心说道:“小宜宁,你若执意要睡的话,为夫我今天可不能放过你了。”

说完就捧起卫宜宁的脸,左边亲亲,右边亲亲,而后开始深吻。

卫宜宁伸出手去推他,可哪里推得动?

只有趁着钟野换气的机会赶紧说道:“公爷欺负人,说话不算话,昨天才说要让我歇几天的,今天又来。”

钟野见她委屈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说道:“我也是没办法,谁要你一个劲儿的想睡呢?”

“我不睡了,不睡了。”卫宜宁赶紧妥协:“你放过我好不好?”

“晚了,我的小宜宁。”钟野将她托在掌上:“你引的火只能你来灭了。”

卫宜宁委屈的抗议都被堵在嘴里,只能发出呜咽的鼻音。

窗子上映着盛开的花影,仿佛在偷窥这一室春光。

夜已深,但还有人未眠。

n.

第745章 急召入宫

745

七月的天暑热难当,好在这天午后下了一场透雨。

雨刚停不久,钟野从衙门回来,见卫宜宁正在窗边做针线,松松的绾着头发,穿着一件素纱衫子,不施粉黛,有如清水芙蓉。

“这几天你一直喊热,好容易凉快些,怎么还拘在屋子里做针线?”钟野上前从卫宜宁手里拿过针线放在桌子上说。

“只差一点了,你又没回来,我就想做完了它再说。”卫宜宁含笑起身,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脖子。低头的时间有些长,脖子酸了。

“针线活太费眼睛,能不做就不做吧。”钟野伸出手替卫宜宁揉着颈子说“外头可清凉了,咱们出去走走,看看美景养养眼睛。”

“你总是拉着我不务正业,”卫宜宁不禁失笑“自从嫁过来,又不肯我多读书,也不许我做针线。时候长了就彻底变懒了。”

“女人就是懒些好,有福气。”钟野牵着卫宜宁的手,顺势抬起来放在嘴边亲了亲。

“今天衙门里不忙吗?这么早回来。”卫宜宁一边随钟野往外走一边问。

“的确没什么事,况且雨后空气清新,就想回来带你在府中转转,西院荷花开的正好,雨后赏荷不是件雅事吗?”钟野看到地上的积水,怕玷污了卫宜宁的鞋子,便轻轻将她抱了起来。

所幸这时并没有下人跟着,否则卫宜宁肯定又要害羞了。

那池里的荷花开得正好,荷叶上滚动着水珠,活泼可爱,满院的清香,伴随着清凉的微风的确令人惬意。

“饿不饿?我叫下人送些点心过来。”钟野体贴地问“你现在还是太瘦了,要多吃。”

卫宜宁摇头说道“不用那么麻烦,我看这莲子正好,吃几个莲子就够了,反正过一会儿就要吃晚饭。这会儿若是再吃甜心反倒坏了胃口。”

“那我剥给你吃。”钟野高兴得伸出手去扯了几只莲蓬下来。

卫宜宁也拿过来一只,慢慢的剥开莲房,选了一只饱满的莲子,去了莲心递到钟野唇边。

钟野的动作没有卫宜宁快,他的手虽然大,可不如卫宜宁的手灵巧。

“好甜!”钟野将莲子放进嘴中,顺便吸吮了一下卫宜宁的手指,惹得卫宜宁的耳朵又红了。

钟野随即将自己剥好的莲子喂给卫宜宁,看着她整齐的糯米牙嚼着脆甜的莲子,就觉得这莲子是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

一只莲蓬还没吃完,冬瓜气喘吁吁的从前院跑了进来。

还没等钟野开口问,他就说道“公爷,快到前头去,宫里来人了。”

“这时候宫里来人做什么?”钟野觉得有些纳罕。

“是许公公亲自来的,应该是有什么要事。小的也不便细问,公爷还是快去吧。”冬瓜一边擦脑门上的汗一边说。

“送夫人回房吧!”钟野起身说道“看天气好像还要下雨。”

卫宜宁什么也没说,起身回房去了,钟野走到前边来,许公公一见他忙说“圣上叫公爷立即进宫去,有要事商议。”

“好,我马上就走。”钟野来不及回去告知卫宜宁,直接骑了马随许公公进宫去了。

卫宜宁得知钟野进宫,便知道一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否则不会召得这样急。

“郡主,晚饭要准备吗?”厨房管事的过来请示道。

“先不急,等公爷回来再说。”卫宜宁神色还像往昔那样平静,见她如此下人们的心也就安定了几分。

可是卫宜宁从傍晚等到天黑也没见钟野回来,窗外又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让人身上觉得凉凉的。

春娇拿过一件单衣来给卫宜宁披在肩头,柔声说道“郡主不要在窗边坐着了,有冷风。不如我叫厨房给您先做一份吃的端上来,您从中午到现在还没吃东西呢。”

“我不饿,你们先去吃吧。”卫宜宁说道“我想公爷应该也快回来了。”

春娇见劝不动她,只好倒了一杯热茶放在桌上,又将其余的窗户都关了,只留一扇开着。

点起了明角灯,把纱帘放下。

“郡主要实在无聊,看看书也成。”春娇又说。

卫宜宁听了莞尔一笑,逗她道“你不是最反对我在灯下读书的?这会儿又怎么让我读了呢?”

春娇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说道“这不是怕您没意思么。”

“你们先去把饭吃了,”卫宜宁推她道“我再等一会儿。”

春娇没办法只得下去了。

可一直到了夜里,也没见钟野回来。

卫宜宁没情没绪的吃了口饭,她和钟野成婚不久,可是却已经习惯了每天二人共饮共食,同枕而眠。

如今一乍空落落的,竟是十分的不习惯。她长到这么大,还是头次有这种感觉。

眼看已经到了戌时,春娇进来说道“郡主,时候不早了,我服侍您睡吧!”

“也好,”卫宜宁没有再坚持“公爷一定是有事忙着,你们也都歇着去吧。”

卫衣宁躺到床上,春娇给她放下帐子,又吹熄了灯。

卫宜宁却睡不着,翻来覆去的折腾了好久才迷迷糊糊的睡了。

不知什么时候听到动静,应该是钟野回来了,带着一身雨气。

卫宜宁问道“公爷吃饭了没?”

“我吃过了,你不用惦记。”钟野脱掉了外头的衣裳,伸手揭开帐子,恰好卫宜宁伸过手去,碰到了他的手背,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我刚从外头回来身上冷,别扑了你的热身子。”钟野忙说。

“皇上叫你去是什么事?”卫宜宁把被子拉高一些挡在自己胸口,还是伸出手去握住钟野的手。

“西北战事起了,”钟野的声音低沉苍凉,大手包裹着卫宜宁的小手“徐敬峰联合了突厥的人偷袭了云门雁门,皇上收到战报,便将我叫进宫去商议。”

“徐家人终究还是造反了。”卫宜宁听了之后忍不住轻叹一声“当初先皇收了徐敬峰的兵权让他回京,谁想他半路就逃了。半年的光景没有他的消息,原来是投奔突厥去了。”

徐敬峰是徐贵妃的胞兄,一直掌握西北的兵权,已经十几年了。

第746章 不舍

746

徐敬峰联合了突厥人,这对大洲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威胁。他在边境镇守十几年,对当地的兵力布防都了然于胸。

有这样一个人在,突厥铁骑自然如虎添翼,何况他们入侵中原的野心早已有之,一旦开战势必不会轻易收手。

卫宜宁只觉得心沉沉的,也许就在她和钟野说话的时候,就有多少无辜百姓死于非命,有多少城池被攻陷,多少将士血染沙场。

“商议妥当了吗?”卫宜宁问钟野。

“定下来啦,由我作为主将带兵出征。”钟野说。

“何时出发?”卫宜宁发问,但尾音有些不稳,飘飘忽忽的,恰如她此刻的心情。

“最晚后日。”钟野忍不住将卫宜宁揽进怀里“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社稷有难我责无旁贷。”

“我知道,”卫宜宁的脸藏在钟野怀里,声音闷闷的“我都知道的。”

她知道抗击突厥大军钟野是不二人选。

她也知道无论以钟野的身份还是他的心胸都一定会出战。

她什么都知道,可她还是闷闷的。

她也知道这时候不该拖钟野的后腿,不该让他分心。可她就是忍不住心绪低落。

钟野当然是懂卫宜宁的,因为懂得,所以才更加心疼。

“乖宜宁不要担心我,我出征以后你在家里要好好的。时常和三五好友聚一聚,千万不要闷出病来。”钟野轻轻地拍着卫宜宁的后背,像哄孩子一样对她说“我会尽快回来的,而且也保证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回来。”

卫宜宁不再说话了,她怕自己一张口眼泪就会落下来。她从来也没有这么依赖过谁,从来也没有如此不舍过。

钟野又何尝舍得?让他和卫宜宁分离,简直如同硬生生从他身上剥去皮肉一般。

卫宜宁比一般的女子都要识大体,有见识,她绝不会说出半句让钟野留下的话。

她只会比平时更加乖巧,更加安静的躺在钟野怀里,伸出手轻轻抚摸钟野的脸颊。

似乎要在黑暗里记住他的样子。

“睡吧,还要几个时辰才天亮呢。”钟野亲了亲卫宜宁的脸颊“我拍着你。”

外头的雨声更急了,拼命的敲打着窗户。

卫宜宁蜷缩成一团,像一只刚出生的小猫。

钟野记得她因为卫宏安的事生病的时候,就总是这个姿势。

雨下了一整夜,天气变得更冷了。仿佛一下子就入了秋,甚至不给人准备的时间。

天还没亮,钟野就要起身进宫去上朝了。

卫宜宁像往常一样起身服侍他,钟野却不准她起,替她掖好了被角,又亲了亲她的脸,爱不够似的说道“不用管我,你昨晚就没睡好,再多睡一会儿吧!等我回来一起用早饭。”

钟野这一去又是两个多时辰才回来,彼时卫宜宁正准备起来。

若放在平时她早就已收拾妥当了,但今天也不知是天气的缘故,还是心情不佳,人总是懒懒的。

“早饭我叫他们准备了你最爱吃的糖蒸酥酪,配着梅花饼。”钟野一边说一边拿过衣裳来亲手给卫宜宁穿“今天冷要多穿一些,屋子里潮湿,回头让丫鬟们笼个炭盆进来。”

“我又不是三岁孩子,这些都知道的,公爷不必再分心管我。”卫宜宁准备自己系扣子,却终究还是被钟野抢了先。

“我看你也就三岁大,”钟野伸手捏了捏卫宜宁的脸颊,光滑细腻就像婴儿的肌肤“说实话是不是因为你爱吃奶食,所以你的皮肤才这么好?简直就像塞上酥一样。”

卫宜宁知道钟野是故意逗她开心,也笑了一下说“才不是呢,人家这是天生的。”

钟野忍不住哈哈大笑,将她抱了起来,连连点头道“果然,我的宜宁天生丽质。”

卫宜宁就势搂住他的脖子,将脸贴在他的颈窝,身子软的像没有骨头似的,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待着。

钟野鼻子发酸,他能感觉到卫宜宁是何等的依恋自己。

就像她自己说的,嫁给钟野以后,身上最硬的骨头已经被抽掉了,她不过是一个小女人,需要疼爱和陪伴。

“乖,我喂你吃饭好不好?”钟野坐下,让卫宜宁就坐在自己的膝头“陛下准我半天的时间回来安排家里的事,我什么都不做,只陪着你。”

“公爷,我没事的。”卫宜宁轻轻挣开钟野的怀抱,站到了地上“我已经是大人了,又何况这是国家大事。我不会任性的,你放心。”

钟野一时无言,他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千言万语都只能埋在心里,倘若说出来,不但怕卫宜宁忍不住,只怕自己也忍不住。

他对卫宜宁的依恋只多不少,鬼知道他现在究竟有多难过。

“公爷,夫人,吃饭吧!”葫芦亲手端上了早饭“这时候刚刚好,千万别放凉了。”

葫芦看着钟野目光复杂,但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转身出去了。

冬瓜站在院子里一脸的愁容,公爷又要出征了,而且这次是远赴边疆。

把夫人一个人扔在家里独守空房,想一想就倍感凄凉。

“这该死的徐敬峰!我真该去刨了他家的祖坟!”冬瓜恨声道“害得公爷和夫人分开,真是造孽啊!”

“你别在那儿嘀咕了,跟我过来一趟。”葫芦对冬瓜说。

“叫我做什么?早饭不是已经端进去了吗?”冬瓜虽然嘴上这么问,还是跟着葫芦过来了。

“这个包裹交给夫人,里头是我做的一些针线。”葫芦说着递给冬瓜一个很大的包裹,里面都是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不知道夫人头胎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所以每样我都做了两件。”

“你怎么不亲手交给夫人?再说了,夫人这时候还没有身孕呢。”冬瓜不解的问道“你这回又要随公爷到前线去吗?”

“这次我就不随着工业去了,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葫芦说道“以后我不在了,你凡事要多用心。不要总是偷懒,更不要自作聪明。有事贤文夫人,不要擅自主张。”

第747章 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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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瓜上前拉住葫芦道:“你先等等,把话说清楚。”

葫芦冷眼看着他道:“有什么不明白的,我要离开这里另谋高就去了。你这榆木脑袋问那么多干嘛?!”

“你不能,”冬瓜急得脸都红了:“你不能走!公爷可没让你走!你给我留下!”

“我又不是卖给这府里了,”葫芦冷笑着打开他的手:“别忘了十几年前公爷就把卖身契还给我了,我可是自由身。再说了,公爷也犯不上拦我,如今府里的下人上百,不差我一个。”

“那也不成!”冬瓜死活抓住葫芦的手说:“你走了我怎么办?”

葫芦本来已经转身走了,听了他的话站住脚,转过身来说道:“能怎么办?自然是好好侍奉公爷和夫人,让夫人做主许个好姑娘给你,成家生子,长命百岁!”

“那你得告诉我你要去哪儿?公爷问起我也好回话,”冬瓜又说:“这么一把火似的,让人怎么受得了?!”

“傻子,别哭了,”葫芦嫌弃地看着冬瓜一脸的鼻涕眼泪:“快擦擦!”

“那你能不能别走,”冬瓜哭得更大声了:“咱们一起长这么大,你不能丢下我说走就走!”

葫芦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冬瓜的脸:“你要是真把我当兄弟,记得将来让你的儿子认我做干爹!”说完不顾冬瓜的拉扯,头也不回地去了。

卫宜宁正在给钟野收拾行装,这件事她不许任何人代劳,钟野在一旁看着,心中百转千回。

冬瓜哭着进来,手里托着葫芦给他的包袱,向钟野和卫宜宁说道:“公爷、夫人,葫芦走了,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们。”

“他去哪里了?你怎么哭成这个样子?”钟野奇怪地问道。

“葫芦走了,说再也不回来了。”冬瓜抹着眼泪说:“他不肯向公爷和夫人辞行,我也没能留住他。”

钟野听了急忙翻身出来,可是到门外一看已经没有了葫芦的踪影。

卫宜宁打开葫芦留下的包裹,里面是各样婴儿的小衣服。细致精巧到了惊人的地步,还分了男女。

“葫芦是安心要走,没必要强留了。”钟野回来,多少有些神伤。但他清楚葫芦的性情,知道该放手时须放手。

天阴着,让人倍觉压抑。

卫宜宁将钟野的衣物按四时分好,一叠叠装进箱子里去,生怕有所遗漏。

虽然两人都没谈及,可彼此心里清楚,此一别,只怕要经年不见。

当初钟野平定袁石川之乱只用了两个月的时间,但卫宜宁知道,和突厥作战绝不会短时间就结束。这将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当年汉武帝时期国力那等强盛,也还是用了二十几年的时间才彻底将匈奴驱逐出去。

如今突厥兵强马壮,大周则内亏外损。如今战事一起,说不定还会导致内乱。

所谓祸起一朝,积变有素。

钟野就算是天纵奇才,没有个五年八年,只怕也难平息此乱。

此时已有几家亲友过来,彼此见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说保重而已。

到了午后,钟野又去军营点兵,直到掌灯才回来。

公府里虽然只走了一个葫芦,可却像少了多少人一样,加上钟野临行在即,所以气氛很是沉闷。

卫宜宁早叫人准备了酒菜,都是钟野平素最喜欢的。

“宜宁,等我到了前线,必要有一番恶斗,等到战事稍平息些,双方开始僵持的时候我会禀明皇上接你过去。”钟野握着卫宜宁的手说道:“不会太久的,如果你现在就随我去太危险,我不能将你置于乱军之中,你明白的对吧?”

卫宜宁点头,钟野从来为她考虑得十分周全。

“公爷喝酒。”卫宜宁斟了杯酒递给钟野:“这是你最爱喝的梨花雪,我只留下两坛,其余的都给你带去了。”

“你也喝一杯,雨天湿冷,驱驱湿气吧!”钟野也给卫宜宁回了一杯:“不多喝就是了。”

虽然二人相守,却比平时安静冷清了许多,卫宜宁无法强颜欢笑,钟野也一样。

等到菜冷酒凉,便命人撤了下去。

卫宜宁坐在妆凳上,钟野站在身后给她解散头发,用桃木梳梳理青丝。

卫宜宁的头发凉滑似绸缎,钟野爱不释手。想起他们大婚当天结发的情形,两人各出一缕头发,绾作同心结,然后放在锦匣里,里头还有阿胶和九尾蒲。

这个结发锦盒是不能再打开的,除非二人和离。

钟野用胶漆将匣子封死,而后珍重地存了起来。

卫宜宁拿起一缕青丝,从梳妆匣里取出剪刀,轻轻剪断。

然后拿出一只新做好的荷包来,把头发放了进去,收好**给钟野。

“公爷,明日是我们成亲百日,这个送给你吧!”卫宜宁道:“这个带在身上,权当我在你身边一样。”

钟野大手握着荷包,心中五味翻腾。他原本还想着成亲百日要带卫宜宁去骑马打猎,逛夜市赏星星,如今一切都被打乱,只剩下匆匆别情。

“公爷明早就要动身,早些了吧!”卫宜宁柔声说道:“此去千难万险,还请千万保重!”

“不必担心我,像我这等糙汉有什么挨不过去的,”钟野尽量语气洒脱:“倒是你,一定要少想我,把心放宽,该吃就吃该玩儿就玩儿,相信我定会凯旋就是了。”

“公爷当然会赢,”卫宜宁万分笃定:“只差时候长短罢了。”

“还是我的宜宁最好!”钟野抱紧卫宜宁,紧到她的骨头都痛。

良宵岑寂,情愫暗生。

钟野将卫宜宁抱到床上,贴近她的耳畔说道:“乖宝贝,今夜一定要听我的,再不可求饶喊停了。”

卫宜宁面红耳热,虽未开口答应,却也没有拒绝。

钟野知道这就是默许了,顿时便热血上涌,手上虽然克制,却仍旧稍显野蛮。

他实在爱极了卫宜宁,实在是舍不得。恨不能将她揉进身体里,永远都不分开。

卫宜宁比以往都要柔顺热情,让钟野明白她爱的一点不比自己少。

窗外夜雨缠绵,帐内春光旖旎。

若分离就在明日,就于今夜曲尽其欢。

第748章 送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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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里雨停了。

天还未明,钟野就起了身。他在朦胧中端详卫宜宁的脸,将自己一直戴着的平安玉解下来给卫宜宁戴上,然后将被子轻轻的掖了掖,尽量不惊动熟睡的卫宜宁。

相比于送别,他更愿意让卫宜宁错过。如此或许可以少些伤感。

葫芦走了,春娇等人服侍钟野穿戴洗漱。

早饭很丰盛,是卫宜宁昨天就交待好的。

“公爷,要不要叫醒郡主?”春娇问。

“不必了,让她睡吧!”钟野阻止道:“天气不好,也免得她伤心。”

“好。”春娇答应道,其实她也不想让卫宜宁起来。

公爷这一走,郡主不知有多难过。往后的日子还不知要怎么挨呢,想起来就让人犯愁。

“春娇、冬瓜,我离开之后,你们要多尽心,别让夫人累着,更别闷着,时常多出去走动走动,哪里有热闹也去看一看。叫厨房里多做她爱吃的,常叫宏安过来玩儿。”钟野一一叮嘱:“如果她实在胃口不好,就去竹林菜社把哑婆接来,也可将六娘一并请来和宜宁作伴。天气越来越冷,不要叫她贪凉。我虽然不在府中,但四时节气一定都要过,万不能太冷清了。”

“奴婢都记住了,公爷放心。”春娇应允道:“会想法子逗郡主开心的。”

把能想到的都叮嘱过了钟野才离开智勇公府,今日带军出征,皇上会亲自送行。

清晨雨后的街道泛着凉意,马蹄踏在上面,敲击出清脆的响声。

钟野从京城要贷五万人的军队,沿途还会有一些地方军队汇入。到了边境,再结合当地的兵力,应该有二十万上下了。

按照规矩钟野要先进宫去辞行,由皇帝亲自授予帅印,然后到南宫门外给出征将士训话。

朝堂上文武百官肃然站立,外族进犯让他们都抛开了彼此的成见,全心全意希望钟野能够大获全胜。

故而今日的早朝没有往日的争辩异议,全然是对钟野的勉励叮嘱。

“钟公爷,你肩负大任。此番到边陲去,一定会建不世之功。朕知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将此重担交付于你,便会给你全心全意的信任。你在前线只管放开手脚,不须有后顾之忧。望你早日凯旋而归,朕在朝邑等着你。”

钟爷跪下谢恩,前路虽然艰险,好在身后有明君支撑,这已经算是一件极为幸运的事了。

稍后皇帝亲手将帅印颁给钟野,又伸手为他整理了战袍。

钟野辞别皇帝和百官而去,到南宫门外领了军队,径直向西而行。

一路上前来送行的百姓不计其数,看到钟野如此神骏威武,再加上他身后的军队肃然工整,都不禁纷纷喝彩。

卫宜宁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她连忙坐起来,却觉得身体酸软,十分的乏力。

“郡主醒了,再躺一会儿吧。”春娇连忙过来。

“公爷已经走了吧?怎么不叫我?”卫宜宁心中怅然若失。

“是公爷吩咐的,”春娇说道:“这会儿只怕已经出了城,郡主就别去了。”

“不成。”卫宜宁坚决的摇头。

她咬着牙起身,叫春娇找一身男装过来。

卫宜宁之前常常扮做男装,所以衣箱里有好几件男子服饰。

春娇不敢违拗,连忙将衣服找了来服饰给卫宜宁换上,又给她梳了头发。

“多叫两个人跟着您去吧,今天街上的人肯定多。”春娇有些不放心的说道。

“不必了,只叫冬瓜一个人跟着就够了,我们两个骑马去。”卫宜宁道:“很快就回来。”

钟野的平安玉紧紧贴在卫宜宁的胸口,已经被捂得温热。她忍不住眼眶发热,又狠狠的憋回去了。

卫宜宁骑术精湛,冬瓜几乎跟不上她。

尽管钟野带着军队已经出了城,但卫宜宁还是赶上了。

钟野几乎一眼就看见了她的身影,心底顿时软的一塌糊涂。

他的小宜宁,终究还是放不下。

催动着五花马来到卫宜宁跟前,看她潮红的双颊微微气喘的样子,真想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怎么不听话呢?”钟野有些无奈的看着卫宜宁:“到底跑了来。”

“公爷,你多保重。”卫宜宁心里有千万句言语,到了此时却全都说不出来,只剩下最平常的一句。

“宜宁,你也多保重。”钟野强作欢颜,到了此事他不愿流露出半点不舍。因为越是这样,卫宜宁的心就会痛得越厉害。

四目相对,相对无言。

又过了许久,这沉默才被打破。

“公爷,我等你。”卫宜宁说。

“好,等我!”钟野暗下决心,他一定要尽快和卫宜宁团聚。人生苦短,他不想留下太多遗憾。

“走吧公爷,我送你离开。”卫宜宁努力挤出一个笑来,让钟野看得心酸不已。

他只能硬起心肠拨转了马头,带着五万大军缓缓离去。

不能回头,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就再也不愿松开卫宜宁的手。

而目送钟野离开的卫宜宁,也是努力的憋着一口气才没让眼泪落下来。

她讨厌自己的软弱,可又无能为力。

“夫人,咱们回去吧!已经看不到了。”等到军队消失在一片树林后,冬瓜上前请示卫宜宁。

饶是他那么笨的人,都感觉到了卫宜宁眼中的依恋。

“再等等。”卫宜宁轻声道:“一会儿就好。”

冬瓜便不忍心再催了。

等到卫宜家终于收回目光,开始往回走。一路上异常沉默。

走到半路,天空又开始飘起雨丝,像愁绪像泪水,让卫宜宁的心变得更加潮湿了。

卫宜宁没有带雨具,回到府中身上已经淋湿了。春娇又急又怕,连忙煮了姜糖水,又准备了洗浴的热水。

倘若公爷刚走郡主就病倒了,他们可怎么交代?!

“都出去吧,我想再睡一会儿。”洗浴之后的卫宜宁对众人说:“午饭也不必叫我,等我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春娇等人知道她心绪不佳,想要独处,因此便收拾了东西退出去了。

第749章 闲愁

749

金炉香尽,西风渐起,一转眼钟野离京已经二十几日了,日子也马上就要进八月。

卫宜宁早起懒得梳妆,钟野没有信至,也不知路上如何。她心中难免惦记,却也无可奈何。

春娇进来,带了一壶姜糖茶水。见卫宜宁坐在那里忙说:“郡主今日准备穿哪身衣裳?”

“随便捡一件就是,”卫宜宁道:“不要太鲜艳就好。”

“郡主,你小日子刚过,喝些姜茶吧!”春娇一边说一边倒了一杯递过来。

“不用了,现在天气还热呢,喝了反倒上火。”卫宜宁摇头,她心中多少有些失落,原本还想着可能会有孕,不想前几日月信如期而至。

“郡主,早饭好了,”小舍儿进门来说道:“现在就端过来吗?”

“端过来吧,郡主一会儿还要出门去呢。”春娇代答道:“我趁这功夫给郡主梳头。”

朱太夫人的寿辰在八月里,今年是她的八十大寿,原本打算要大办的。

可如今战事起了,朱太夫人便说不准大操大办,只是本家的人过来聚一聚即可。

省下的钱充作军饷,也算是给她和子孙积福了。

不过紧接着还有中秋节,该置办的总还是要置办的。毕竟这是智勇公府恢复后的第一个中秋,也不好过的太潦草了。

卫宜宁吃过早饭之后,车马已经备好了。她只带了小舍儿一起回智勇公府。

到了那里,恰好卫玉珰派人从南边送来了寿礼,除了一些金玉器皿,还有南边的许多土产。

朱太夫人见卫宜宁到了,自然高兴,说道:“你大姑姑在信里头还问你呢!这些东西里有你小姑姑的,也有你的,回头你带回府里去慢慢吃。”

“我少带些回去就是了,多了反而糟蹋了东西。”卫宜宁笑着坐到朱太夫人身边:“等您过寿的时候,府里来的人多,用来待客岂不又新鲜又显诚意?”

“还是五丫头想的周到。”正说着卫阿鸾也来了,身后跟着三儿媳燕婷贞。

“快把东西收拾收拾,地上也太乱了。”朱太夫人对如意等人说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摆摊子呢。”

“大姐姐真是孝顺,年年不忘的。”卫阿鸾说道:“赶明儿他们的人回去一定要给多带些京城的特产。尤其是大姐姐爱吃的那几样。”

“我刚才也这么说呢,她一个人在南边,难免会想吃京城里的东西,可怜见的。”朱太夫人点头说道:“这事儿就交给你去办吧!虽说交给五丫头也成,可我见她最近瘦的可怜,就不忍心再支使她了。”

“宜宁不大爱串门儿,其实应该多走动走动。”卫阿鸾道:“婷贞是因为前几日她母亲身体不适,她回娘家去伺候了几天。要不我早打发她去为宜宁那里了,年轻姐妹们坐在一起说说笑笑,日子过的也快。”

“兰佩姐姐怎么没跟着来?郡主呢?”卫宜宁笑问:“现在谁也没有姑姑有福气,三个如花似玉的儿媳妇,又都孝顺。”

“她们两个进宫去了,要不也早跟着来了。”卫阿鸾笑道:“你也知道的,他们每个月都要进宫两次。”

钟野走后的第三天,皇后便将卫宜宁召进宫去,怕她心情不佳特意开导她。

“好啦,宜宁婷贞,你们两个到院子里转转去,现在桂花开的正好,在我们跟前儿还拘得慌,不敢说不敢笑的。”朱太夫人非常体贴的说。

燕婷贞是新妇,尤其是在婆婆跟前,自然要恭敬有加,卫宜宁就不须如此了。

两个人从朱太夫人的上房出来,就去了卫宜宁之前住的院子。

那院子里本来就有一棵桂花树,长了几十年了,如今花开的正好,远远的就能闻见香气。

“三哥哥最近忙不忙?”卫宜宁和燕婷贞一边携着手一边说话:“改天到我们府里头去,我们新聘的厨子做的一手好点心。”

“我早就想过去的,就是这阵子一直不得闲。”燕婷贞说道:“钟公爷可写信回来了?只怕还没有到凉州吧?”

“就算到了写信回来也是要些日子。”卫宜宁低头看着路说:“可能还得再等等。”

“若是我家那位去了前线,我一定担心死了。”燕婷贞把卫宜宁的手握的更紧了些:“只怕一时一刻也静不下来,只想跟着他一起去。宜宁,你是不是也想跟着钟公爷去凉州?”

卫宜宁没有说话,她心里当然是想的。

“宜宁,我觉得你和以前变得不一样了,”燕婷贞说:“如果是以前的宜宁,眼睛里不会有这么重的愁。”

“你这都看出来了?”卫宜宁失笑,她也觉得自己变得多愁善感了。

“我不是说这不好,”燕婷贞由衷道:“不过你若因此伤神就不好了,如果换成以前的,你只怕早就已经追随钟公爷而去了。以你的胆识才干,还会助他一臂之力。”

“我怕自己会拖他的后腿,”卫宜宁如实说道:“如果我在他身边只怕他会分心。”

“分心或许多多少少会有,可你是卫宜宁啊,我们大家都说你是女诸葛。”燕婷贞道:“你不是只会做针线的弱女子,一般男子尚且不如你呢!若是你真去了前线,只怕还会立下大功呢!”

两个人正说着话,卫宏安从那边走了过来,向两个人行了礼。

“怎么今天小王爷没来?”燕婷贞笑问:“你们两个从来都是焦不离孟的。”

“三嫂不知道吗?应爵也进宫去了。”卫宏安浅笑回答。

“怎么几天没见你好像又长高了?”卫宜宁疼爱地摸了摸弟弟的头:“最近又去向燕大人请教了吗?”

燕肯堂如今依旧在御史台任职,卫宏安还是跟随他学习。

“前日才去过的,”卫宏安说道:“等祖母过完寿辰再去。”

“小孩子我也见过不少,像宏安这样的可真少见,”燕婷贞说道:“我七哥说他实在难得,将来必是栋梁之材。”

“你可别夸他,小孩子不知道深浅的。”卫宜宁赶紧拦道:“咱们去那边坐着,正好借着桂花的清香喝茶。”

第750章 晏饮

750

朱太夫人的八十大寿过得并不十分隆重,但很热闹。

虽然提前已经说过了不接待外客,但还是有许多亲朋送来了寿礼,皇后也从宫中赏赐了礼物来。

只留下了朱家、邵家和韦家人吃寿宴看戏,但这三家都是大户人家,连主子带仆人加在一起就有好几十,几乎要上百了。

朱太夫人很是感慨,说道“真没想到我还能等到今天,也算是有后福了。如今儿孙满堂,小辈们又都争气,真是要感谢皇恩浩荡。大伙儿都别拘束,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别嫌我老眼昏花招待不周,若席上有爱吃的东西,家去的时候要带上些,还有很多呢。”

“这都是老太太的福气,我们也跟着沾光。”黄氏举杯笑道“能吃还能拿,实在是太划算了。”

众人也跟着笑,一起祝朱太夫人康宁长寿。

卫宜宁和端敏郡主韦兰佩等人同席,彼此年纪相当又都熟稔,所以显得格外亲热。

她们都是成了婚的,虽然脾气性情不同,但婚姻都很美满,夫妻相得,都是备受疼爱的女子。

“宜宁,你多吃些,瞧你瘦的!”端敏郡主给卫宜宁夹了一只糟鹌鹑“每餐多吃一碗饭,出不了三个月保证长十斤肉。”

她如今怀孕已经满了三个月,反应轻了许多,变得能吃起来。

卫阿鸾是个最好的婆婆,邵楠又体贴,每天变着法儿满足她的胃口。

所以如今的端敏郡主已然珠圆玉润,比刚成婚时丰满了许多。

“二嫂,你不要吃酒糟的东西,”燕婷贞在旁边小声的提醒她“怕对胎儿不好。”

“好吧,我忍着。”端敏郡主将已经夹起的糟鹌鹑又放了回去“可是等到生完了你们谁也不许拦着我。”

“宜宁,改天我们都到你府里去吧。”韦兰琪笑道“现在天气凉了,我想吃你烤的羊肉了。”

“你这么一说我也馋了。”韦兰佩掩口笑道“宜宁烤的肉就是好吃。”

“好,不准有人临阵脱逃,定好了哪天我提前叫府里的厨房预备下。”卫宜宁爽快答应道“我们那有秘制的香料,你们尝了就知道。”

她知道这些姐妹们是怕她孤单,才说要到她府里去聚一聚,人多了有说有笑的,时间过的也快。

“你们府里有酒没有?”韦兰玫问道“吃烤肉须得配酒,否则就是暴殄天物了。”

她天生贪吃,吃的多了,渐渐有了经验。若论品尝美食,她可真是行家。

“怎么能少得了酒?”卫宜宁笑道“而且还都是好酒呢,我家公爷没有别的爱好,最喜欢酒。我们府里有一个大酒窖,里头存着各种各样的陈年好酒,我平时偶尔也会喝点,但一个人没趣,还是人多热闹,又不容易醉。”

“那天你给我送去的桂花糕特别好,大嫂二嫂都尝过了,都说比宫里做的还好呢。”燕婷贞说道“你们府里的厨子是从哪里请的?等到我们老太太办寿宴的时候,能不能借给我们用用?”

“这个容易,”卫宜宁道“等你们哪天过去,我让他多做几样点心。”

“前几日我们进宫去皇后还念叨你呢,”端敏郡主道“说想让你进宫住些日子。”

“皇后最近都还好吧?后宫的事多难为她还想着我。”卫宜宁道。

“已经显怀了,”韦兰珮微笑道“不像之前那么闹腾了。”

“你们小姐妹说什么呢?这么热闹。”邵本的妻子走过来笑道“轮到你们过去给老太太敬酒了。”

众人于是忙起身,依次到朱太夫人席上去敬酒。

寿宴到了未时才停,卫宜宁替太夫人送亲友,回来又看着下人们收拾东西。

把各家送来的寿礼都妥善的放了起来,写了单子备忘。

朱太夫人今天高兴,多少有些累着了,卫宜宁就让她躺在罗汉榻上,自己给朱太夫人按摩。

“这么多年我都让你惯坏了,”朱太夫人合着眼说“平时身上若觉得不好,你给我按一按,揉一揉就觉得松快不少。虽然如意她们也跟着你学,可手法力道总是差了点儿。”

“那我就隔两日过来给你按摩,”卫宜宁说道“这个容易。”

“算啦,你也是有了家的人了,是一家的主母,怎么能动不动就往娘家跑呢?”朱太夫人摇头道“听说公爷如今不在家,可你这个主母总得坐镇。”

祖孙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卫宜宁见朱太夫人声音越来越低,知道她困了。手上的力道也就放轻了些,果然不一会儿老太太就睡着了。

卫宜宁这才站起身出来,如意送到门口。

“郡主今天也很累了,要不就留下来吧。”如意道。

“不留了,我和兰佩姐姐她们约好了后日聚一聚的,明天得准备一下。”卫宜宁道“你们服侍老太太去吧,不必送我。”

卫宜宁回去之后,也是歇了一会儿。晚饭的时候叫春娇告诉厨房的买办,明天准备后日请客用的东西。

隔了一天,韦兰珮等人登门造访,府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众人厮见过了,在府中各处转了转。

等到天气热起来,就又回到卫宜宁的院子里准备烤肉了。

东西都是提前备好的,就在院子里支起烤炉,放上炭火,卫宜宁亲自上手,动作十分熟练。

不一会儿功夫就飘出的香味儿,引得众人食指大动。

第一轮烤好的羊肉撒上香料,众人尝了都说实在太好吃,争着问香料的配方。

“这可是独家秘方绝不外传的,”卫宜宁笑着不肯说“我还想把这手艺传下去,也算是留给儿孙一门手艺。”

她嘴上这么说,其实是因为她自己并不知道配方。

这些香料还是钟野在府里的时候配好的,因为走的匆忙,卫宜宁并没有来得及问。

因为这个她又忍不住想起钟野,有些黯然,心里装着一个人就是这样,什么事都能和他联系到一起去。

不过她很快就收敛了情绪,继续热情的招呼客人。

第751章 稳住军心

751

钟野行军纵深五千里,沿途还要指挥各地方建防,所以速度就稍慢了些。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皇帝命他全权代管,可以先斩后奏。

这一路上见各地布防松懈,实难放手不管。

毕竟后方不稳,前方若稍有不虞,便会一溃千里。更何况还要防止有地方的人趁乱造反,倘若内忧外患同时发生,后果堪忧。

大周朝的官场风气保守又沉闷,尽管新皇登基后已经改变了不少,但积习仍在。

就这一路,钟野连着免掉了三地的太守,才令其他地方的官员深以为戒,变得雷厉风行起来。

钟野早年就常到西北边境来,凉州是他的出生地,自然格外重视。

突厥算是他的宿敌,当年老公爷便是和突厥作战为国捐躯的。

大周建国百余载,一直未能彻底摆脱突厥的袭扰,这的确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

如今凉州太守是蒋千彰,是先皇帝于年前任命的。也是武将出身,不过面对突厥大军的猛攻,再加上有徐敬峰这样的汉奸,所以抵抗起来很是吃力。

如今已经后退了三百里,不断向朝廷告急请求支援。

钟野带领着大军距离前线还有五百里左右的时候便勒令停下休整,士兵们原本以为只是休息半天左右。

谁想钟野却下令修息了整整两天。

有很多将士不解,前线明明已经十万火急了。所谓救人如救火,早到一刻是一刻。

这两天不知要贻误多少军情。

更有将士私底下议论,认为钟野怕了。

毕竟突厥的铁骑几百年来一直令中原人闻风丧胆。

突厥人都是生长在马背上的,个个骑术了得。

与之相比,汉人的骑兵可就差多了。

“公爷,咱们什么时候拔营?”赵副将走进大帐中询问钟野:“将士们都盼着到前线去杀敌呢。”

“何必说的那么含蓄,”钟野笑了:“他们一定以为我怕了。”

“这……”赵副将一时无言以对,好半天才说:“公爷真是料事如神。”

“让将士们去打猎吧!咱们驻扎的地方水草丰美,黄羊野骆驼一定不少。”钟野吩咐道:“夜里犒赏三军。”

“公爷,您的意思是咱们还不走吗?”赵副将忍不住问。

“明日黎明再动身。”钟野神色平静地说:“总要等将士们都吃饱喝足了再说。”

“可蒋太守那边……”赵副将欲言又止,若不是当初攻打袁石川的时候他曾在钟野手下任职,见识过钟野的手段,此时只怕早就怀疑钟野怯阵了。

“凉州城破后,百姓四散逃亡,将太守他们如今驻扎在山上,突厥兵一时半会攻不上去,”钟野一边看行军图一边说:“如果时间长了,山上的人会因断绝粮食而支撑不下去,但这么两天还不至于。”

“公爷,咱们早些过去和山上的将士一起夹攻突厥兵,不是胜算更大?”

“夹攻这个计策当然不错。”钟野点头道:“不过也不急在这两天。”

钟野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赵副将也没办法再多说了。

退到帐外,告诉士兵们去打猎。

八月份的天气,在塞外就已经秋意瑟瑟了。

衰草枯黄,绵延不绝,正是野畜最肥美的时候。

明月高悬,分麾下炙,场面自然壮观。

钟野站在高地上,手中擎着一杯酒,面对三军训话。

“众将士随我跋涉千里,来凉州驱逐胡虏,不顾辛苦疲惫,都想尽早杀敌报国,钟某岂能不知?让大家在此休整,一来是为了恢复精神,二来也是为了避开突厥兵的锋芒。中卫一直生活在中原,对突厥了解甚少。突厥人认狼为祖先,并以狼性自诩。尤其喜欢在明月夜杀戮,认为此时有狼神加持,刀枪不避,力大不竭。这两天恰好赶到十五十六,倘若我们此时与其交锋。纯属以劳迎逸,未免被动。不如养精蓄锐避其锋芒,胜算才会更大。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在他们最想作战的时候,让他们无战可作。这样,突厥士兵难免会泄气。然后我们再与之交锋,气势上就会胜出。”

钟野说到这里的时候,将士们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大葱不由得一拍大腿说道:“老哥我之前同你们说什么来着?公爷带兵神机妙算,无论做什么都有他的道理。咱们只需要老老实实的听命就好了,如今怎么样?”

他身边的几个士兵都有些羞惭地低下了头,想来他们之前一定在背地里议论过钟野。

不过对此钟野视若不见,将酒杯高高举起,朗声说道:“过了今夜我们便要忘却故乡,心中唯有杀敌一念。为国捐躯,视死如归!过了今夜,我们将失去姓名,随时做好埋骨大漠的准备!

今夜,我与众兄弟在此盟誓:命可舍,躯可捐,绝不许突厥踏进中原半步!遵此誓者,如天上月,如杯中酒,皎洁千古,淳厚万年!违此誓者,如狼中狽,如粪中蝇,受人唾弃,永堕轮回!”

众将士无不受到鼓舞,全都高喊道:“我等立誓:定如天上月杯中酒,为国杀敌,万死不辞!”

近几日,已经懈怠的军心重新又凝聚起来,且比以往更加坚固。

其实这是钟野的一个策略。

他当然可以在刚刚驻扎的时候就说明原因,但他偏偏要延迟两日。

就是要让将士们产生疑心,如此一来,等到他说明缘由的时候,众人就会恍然大悟。

这样的反差会让人产生羞愧的心里,也会对他更加信服。

以后行军打仗不可能对将士们一一说明缘由,如果不事先取得信任,到时难免会贻误军机。

钟野认为,带兵之道,所谓的军纪操练都只是皮毛,真正的精髓是将士用命,人人效死,才能让百万大军如臂使。

这二十大军不但是他麾下的将士,更是整个大周国的希望。

皇帝把所有胜算都压在他的身上,他必须要让自己成为将士们的神。

只有这样,他才能成为突厥人的噩梦。打得他们落花流水,望风而逃。

征战之路遥遥无期,若将士们心中没有信仰,在这苦寒边塞是撑不下去的。

第752章 奸贼

752

沙海绵延,黄风浩荡。

高亢粗犷的长调响彻天地间,一群突厥士兵唱了几句忽然伸长脖颈学起了狼嚎,远处立刻响起了应和的嚎叫。

一座营帐内,一个将领模样的人深深皱起了眉头。

他身上穿的虽然是突厥人的衣裳,但看他的面庞明显是汉人,瘦长脸个子很高。

他最讨厌的就是突厥人动不动就学狼叫,那声音聒噪的令人心烦。

可他不能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因为他更恨大周。

他虽然从心底里瞧不起突厥人,觉得他们野蛮粗俗,可不得不承认,他们的骑兵真的很厉害。

“徐将军,属下们去打草谷了,给您带回来两个新鲜货。”一个小校缩头缩脑的走了进来,一脸谄媚地说。

原来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徐贵妃的胞兄徐敬峰。他背叛大周,和突厥人搅在了一起。

不过半年多的时间,徐敬峰似乎老了十岁。

先皇帝撤了他的兵权,并且命他回京待命。

徐敬峰走到半路就听说了宫变的消息,知道端王和徐贵妃等人都死于非命。他们十几年来策划的政变宣布失败。

几乎和这个消息同时到来的还有朝廷的官军,徐敬峰当然不会束手就擒。因为一旦被捉住,留给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于是他走上了逃亡之路,但和他同行的徐家人,除了他的一个庶子之外,其他的都被杀了。

徐敬峰只身带着年幼的庶子逃到了突厥的地盘,他这么多年驻守边陲,匈奴人当然认得他。

双方原本是死敌,然而如今的徐敬峰已经成了丧家之犬。

在逃亡的路上他想的最多就是报仇,可他的敌人太强大,是整个大周朝。

哪怕再细化一下,具体到个人,也是大周朝皇帝和超勇公钟野。

身边没有一兵一卒的他想要报仇简直是痴人说梦。

好在他遇见了突厥人,于是便毫不犹豫的投了降。

他看不起突厥人,突厥人其实也看不起他。

无论什么时候,叛徒总是会让人齿冷。

可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彼此合作,因为对方都有极大的利用价值。

图觉得天英可汗授予徐敬峰灭周大将军的职位,让他作为前锋进攻大周。

如今,徐敬峰手底下有将近十万突厥兵,且有一半以上是装备精良的骑兵,实力不可小觑。

刚刚进来的这个小校,是他们一开始攻打凉州城时掳来的汉民,到了这里很快就变节成了奴才。

“你们能弄来什么好东西?”徐敬峰冷笑。

“将军,这次是真的有好东西。”小校急忙说:“我们这伙子人截住了一队人,原本以为是普通的老百姓在逃难。后来才发现居然是凉州守备齐恒的家眷,其中有两个妞儿长得十分水灵。一个是齐恒的小妾,一个是他的女儿。嘿嘿,那女儿还是个雏儿呢!您不是嫌突厥的女子不够娇小可人吗?这两个一定对您的胃口。”

徐敬峰当然认得齐恒,这人虽然曾经是他的手下,但两个人彼此看不顺眼好多年。

齐恒的职务虽低,但他也曾经做过京官,后来因为不善变通被贬到了凉州。

他觉得徐敬峰不过是凭借裙带关系才坐上了凉州太守,所以从来都对他不假辞色。

那齐恒早在一个月前就战死了,至于他的家眷为何如今才准备离开,徐敬峰也不得而知。

见徐敬峰不表态,小校便向外招手。外头的人押着两个五花大绑的女子走了进来。

这两个女子都有些蓬头垢面,身上穿的衣服也都是颜色晦暗的粗布衣裳,显然为了能够逃难故意扮丑。不过仔细看看,还是能够发现两个人长得很清秀。尤其是齐姑娘,不但貌美还有一股掩盖不住的书卷气。

徐敬峰端起齐恒女儿的下巴,笑了一声,说道:“想不到齐恒那个老古板居然能生出这么貌美的女儿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脸色立刻就变了。

因为齐小姐狠狠咬住了他的手指,如果不是徐敬峰抽手快,他的手指只怕要被咬断了。

“你这个奸臣逆子!你们徐家一家都忘恩负义!你不配提我父亲的名讳!有本事就快将我杀了!否则我会天天咒你!”

徐敬峰狠狠甩了齐小姐一个嘴巴,恨声道:“和你爹一样是个谬种!想死没那么容易,我会把你赏给手下的突厥兵,我相信他们一定很乐意在你这个花容月貌的汉人小姐身上找乐子!”

“徐敬峰你这个奸人!你一定不得好死!”齐小姐大骂:“你想败坏我的贞洁,侮辱我父亲的英名,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就死命朝柱子撞去,旁边的人没能拦住,刚烈的齐小姐一头撞在柱子上,鲜血如泉涌。

齐恒的小妾见此情形,立刻瘫倒在地上,向徐敬峰哀求道:“徐将军,求求你饶我一命,我什么都听你的。”

“给她松绑,带她去梳洗干净。”徐敬峰对手下人说:“把这个死了的拖出去喂狼。”

营帐里刚刚打扫干净,就有人传话说花喇左伊来了。

徐敬峰连忙迎了出去。

这个花拉佐伊是天英可汗的表弟,如今在突厥朝廷任要职,很受倚重。

他来了,就代表天英可汗有旨意传达,因此徐敬峰不敢有半点怠慢。

花喇左伊是个虎背熊腰的壮汉,年纪倒不大,只有二十几岁。

“徐将军,想必你已经听说啦,钟野已经到凉州了,”花喇左伊往熊皮椅上一坐,直接开了口:“我听说他有一半大宛血统,骑射十分了得。看来有硬仗要打了。”

“我们对钟野确实不能掉以轻心,”徐敬峰道:“不过他终究也是肉体凡胎并不是神,只要我们策略得当,想除掉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我听说钟到凉州之前休整了两天,看来他是一个带兵很稳的人。”花喇左伊说道:“我也听说过他的战绩,仅用两个月的时间就平定了袁石川的叛乱,劝你别把牛皮吹的太早。”

“钟野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人,汉人远道跋涉,难免水土不服。又何况他们的身形和突厥人相比明显弱小很多,一旦对阵,立刻就能分出高下来。”

n.

第753章 葫芦入宫

753

中秋家宴结束后,朱太夫人身体略有不适。

卫宜宁便回智勇公府住了半个月,服侍祖母早晚服药,直到老太太大安了,才松一口气。

朱太夫人拍着她的手说道“我早就说过,我又不是什么大病,有绿枝和如意他们伺候着就好。你那府里也离不得人,况且之前的管家不在了。春娇冬瓜虽然忠心,可只怕支料不开。”

“放心吧祖母,我们那边没什么事。”卫宜宁笑着说道“公爷不在家,也没什么客人上门。姐妹们要见我也只需到这边来就好。更何况我在这边住着,也省了不少口粮呢!”

朱太夫人被她逗笑了“你呀,从不说自己孝顺。其实你是最孝顺的一个了。”

正说着,小舍儿从外头进来,一起进来的还有春娇。

“你怎么来了?”卫宜宁知道春娇一来一定是那边府里头有事了。

“回郡主的话,刚才皇后娘娘打发了宫里的人来,说要您明日进宫去说话。我不敢耽误,赶紧过来告诉一声。”春娇给朱太夫人和卫宜宁请过安后说。

“是了,皇后不知道我来这边了。”卫宜宁点头道。

“那就吃了晚饭回去吧!”朱太夫人道“不是我赶你,总不能让你为了顾我撇了自己的家。”

卫宜宁不想让祖母心中不安,答应道“就听祖母的,吃完晚饭我就回去。”

因此在智勇功夫吃了晚饭才坐了车回到自家去。

虽然已经半个月没回来,但看府中上下井井有条,就知道冬瓜和春娇很尽心。

有些事需要历练才行,只要有心,总能做好。

一夜无话。

第二日,卫宜宁早起梳妆后用了早饭,春娇又过来请示了几件府里头的事,卫宜宁帮她拿了主意。

“夫人,进宫的马车已经备好了,您什么时候走都成。”冬瓜站在门口回话。

“好,我过一会儿就动身。”卫宜宁答道。

等冬瓜离开后,卫宜宁对着镜子理了理妆,对春娇说道“你看咱们府里头的丫头有没有合适的,我想给冬瓜保个媒。其实公爷在家的时候就跟我商量过这事,只是还没等定下来,他就出征了。”

“按理说冬瓜大哥也的确该成婚了,”春娇听了,叹了口气“他如今也二十大几了呢。”

“你们平时常见,可知道他有没有心仪的人?”卫宜宁问“我可不想乱点鸳鸯谱。”

“我平时见他和后厨房的雪娥不错,”春娇说道“等我找机会问问他们两个人的意思。”

“那个雪娥可是大眼睛爱笑的那个?”卫宜宁问。

“郡主说的不错,就是她。”春娇见卫宜宁问起便简单提了几句“手脚挺勤快,待人也和气。平时我们在一处她也是个极容易相处的,针线活儿做的也不赖。”

“嗯,听着还真是不错。”卫宜宁一笑“那你就多留心吧,觉得他们两个合适就告诉我。对了,我让你准备的那些药材准备的怎样了?”卫宜宁又问。

前几天她收到了钟野的家信,说已经到了凉州城,并且和突厥小规模的交战了两场。一次胜出,一次平手。

并且在信上告诉卫宜宁,如今塞外已经下雪。天气十分寒冷,叫她不要过去,等到明年天气回暖再说。

因为隔得远,书信往来至少要二十天以上。卫宜宁在读这封信的时候,并不知道钟野如今的情形是怎样,但可以肯定的是,塞外一定已经变得更冷。

所以卫宜宁决定送一些驱寒的药物到边境去,也算是尽自己的一份心。

“已经准备完一大半了,还剩一些没到。估计这两日也就能全部到齐了。”春娇说“卢神医说了,有他把关,这些药材都保真保效,绝不会糊弄人。”

“如此我就放心了。”交代完这件事,卫宜宁才起身。

春娇拿过一件夹袄来,说道“今天不暖和,郡主穿的稍厚一些吧!”

毕竟已经进了九月,正是容易变天的时候。

卫宜宁换上了衣裳,带着小舍儿出了府,坐了车来到宫门口。

一路上隔着车帘打量街市上的情形,见商铺都开着门,来往的客人也不少。知道京城如今还很稳定,并没有受到边疆战事的太多影响。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卫宜宁慢慢下了车。

经过例行的检查后进了宫。

从进宫门起就要走着,此时禁宫中丹枫红艳,煞是好看,小舍儿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引着她们进宫的小宫女也就慢下了脚步。

此时从斜对面走过来一队太监,为首那个人穿着御前大总管的服色,但不是之前皇帝身边的许公公了。

“郡主进宫来了,奴才给您请安。”这位大总管来到卫宜宁跟前恭恭敬敬的行礼,他身后的小太监们自然也跟着行礼。

卫宜宁当然认出了他,却一时失语,不知该说什么。

倒是小舍儿,像被蛇咬了一样跳起脚来,指的那人喊道“葫芦大哥!你怎么也进宫来了?!”

原来这位总管太监不是别人,正是葫芦。

超勇公府的人一直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没想到他却进了宫。

“你们先过去吧,我稍后就到。”葫芦吩咐自己身后跟着的太监们。

小太监的很听话,顺从的离开了。

葫芦又对那个引路的小宫女说“劳烦你替我跑一趟尚衣局,告诉崔掌医,皇上的常服快些做好。我会领着郡主他们去皇后那边的。”

“总管您太客气了,奴婢这就过去。”小宫女连忙答应着去了。

卫宜宁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葫芦,也是如今的御前大总管。

“郡主近来一切都好吧?”葫芦笑的云淡风轻“奴才听着公爷在前线打了胜仗,陛下很是高兴。”

“我和公爷都欠你的。”卫宜宁终于开了口,向葫芦深深施了一礼。

“郡主误会了,”葫芦急忙还礼“是小的自己贪图富贵。”

他虽然如此说,卫宜宁却不相信。

葫芦选择在钟野出征的时候净身入宫,是怕钟野在前线效命,朝中却有人进谗言陷害。

他能为旧主做到这个地步,卫宜宁实在感激。

第754章 总是要说的

754

“郡主,奴才带您去皇后娘娘那里吧。”葫芦像是没有看到卫宜宁眼中蓄满了泪水,依旧谦卑恭敬地笑着,与之前的桀骜不驯判若两人。

卫宜宁见他不想深谈,便收敛了心绪,点头说道“那就有劳大总管了。”

一路上,凡是见了葫芦的宫人都恭恭敬敬的问安。卫宜宁一看就知道,如今的葫芦在宫里位高权重。

到了凤仪宫门口,葫芦站住了脚,转过身来对卫宜宁说道“奴才就不进去了,往后郡主便是进宫来也不一定能见着奴才,不过要是有事要用到奴才的话,尽管捎信进来。只需到宫门口找一个叫沈六的侍卫即可,他的班逢单不逢双。”

“好,我记住了。”卫宜宁点头,心里有千言万语,在这里也都不需要说了。

“望郡主保重,奴才便是有一口气在,也要竭尽所能助公爷平安。”葫芦又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才转身去了。

卫宜宁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将泪水忍了回去。

钟野从来没有当他是下人,无论是当初贫贱还是如今的富贵,都把整个府邸交给葫芦掌管。

所谓知己待我,知己报之。葫芦离开超勇公府的时候没说过一句豪言壮语,甚至根本不透露自己的行踪和目的。

意在告诉钟野和卫宜宁,他不需要任何人的感激。他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对得起自己的心。

等到卫宜宁进去见了皇后,皇后还有些奇怪的问道“我派出去迎你的那个宫女呢,怎么没回来?”

“是葫芦大哥带我们来的。”小舍儿心直口快的说。

“你们见到葫芦了?”皇后听了之后,神情稍微有些黯然“其实他进宫已经有一个月了,但我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同你讲。宜宁,你不会怪我吧?”

“怎么会呢?”卫宜宁笑着摇头“若换做是我,也会觉得难以开口。”

“说的是,我就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皇后点头道“不过葫芦很得皇上的信任,一进宫就命他做了大总管。你也知道的,皇上先前还是世子身份的时候,葫芦就非常投他的脾气。”

“我看娘娘如今气色十分的好,这胎怀的多半是个小公主。”卫宜宁转开了话题,不想在这个沉重的问题上停留太久。

皇后会意,连忙说道“我也觉得这一胎和上一胎大不相同,真希望能够如愿。”

“对了,怎么不见大皇子呢?”卫宜宁看了一圈,也没有见到大皇子的影子。

“正是淘气的时候不肯在屋子里待,让宫女抱去御花园玩了。”皇后一提到自己的孩子,眉头就舒展了“简直像匹野马一样。你这些日子在忙什么?公爷可写了家书回来?”

“写了的,”卫宜宁答应道“我想准备些驱寒的药材送到前线去。”

“我怎么没想到这点,还是你想的周到!我就是命宫人缝制了十万件寒衣,这几天就要准备好了,到时把你准备的药材放在一起送过去,还能快一些。”

“这样最好了,若是我们府里的人护送,这一路上就要慢许多。”卫宜宁说“既然这样,我回去再多准备些东西。”

“也好,真希望钟公爷他们能够旗开得胜,早日凯旋回来。”皇后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皇上也每日都担心,只是不表现出来。原本我还想着明年春天选一批秀女入宫,充实后宫。但皇上说还是等战事平息了再说,可见他如今也没什么心情。”

韦兰珥如今成了皇后,自然要操心后宫的事。

新帝登基,后宫空虚,那些空着的妃嫔位置自然要一一填充满。

否则是人都会认为皇后善妒,传出去名声不好听。

卫宜宁当然不会天真到认为皇帝的后宫只有皇后一个人就够了,韦兰珥自然也清楚这一点。

但底线确实有的,那就是韦兰珥必须稳居皇后之位,绝不许有人取而代之。

这里皇后又跟卫宜宁说了好半天的家常,不知不觉就到了午膳的时候。

“叫他们传膳吧,皇帝不来这边吃。”韦兰珥之前就跟皇帝说好了,卫宜宁今天会入宫,她会留下她用午膳。

卫宜宁也没有推辞,她每次入宫都是这样。

“人在高处也有高处的烦难,我如今虽然贵为一国之母,可也就跟你还能说几句真心话。”传膳的功夫皇后对卫宜宁说“有时我常常想着怎么一转眼就变成大人了,会不会是在做梦?也许哪天醒了还是十四五岁时的我。”

“前几天我陪着祖母的时候,她也说好像闭上眼睛,自己还是那个十几二十岁的小姑娘呢!”卫宜宁道“其实有时候我想起来也伤感。”

“是啊,看看自己的孩子都已经那么大了,就只好硬起头皮来做大人。”皇后失笑道“每个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吧!”

午膳共有八样菜,其中有好几样是卫宜宁爱吃的奶食。剩下的几样是宫里的御厨研制出的新菜色,皇后特意让卫宜宁尝尝新。

用过饭后,又喝了一杯茶,卫宜宁才起身告辞。

皇后还舍不得她,说道“反正公爷也不在家,你就在宫里多住些日子吧。”

“我过些日子再来,”卫宜宁道“家里还有些事要处理。”

皇后又让御膳房准备了许多点心给卫宜宁带着,让她带回去给朱太夫人和卫宏安吃。

卫宜宁辞别了皇后出宫,一路上都没有再见到葫芦。

回到府里换了衣裳,歇了个晌。起来后开始给钟野写回信,说了说自己的近况,又问钟野如今怎样。

想要把葫芦的事告诉他,但几次提笔又放下。

犹豫了好半天,硬是逼着自己写了出来。

这件事钟野早晚都要知道,与其等到别人告诉他,还不如自己告诉。

写了满满的七页,卫宜宁才停笔。

等墨迹干了将信纸折好放进信封里,想了想又拿出来,在信末补了几个字思君如明月,寄情千里光。

虽只有两句话,卫宜宁却还是羞红了脸。

第755章 仙游去也

755

此后不到半个月,卫宜宁就帮冬瓜办了亲事。

成亲的那一日,葫芦派人从宫里送出礼物来,是一只不大的箱子。

冬瓜打开之后,发现里头空无一物。就纳闷的问卫宜宁“夫人,葫芦这是什么意思?”

卫宜宁也不得主意,只是说“既然是他送你的,你就放起来好了。”

又过了两天,卫宜宁去擎西王府作客。因为这天是七小姐韦兰瑜的生日,她今年满十五岁了,正是及笄之年,于女子而言是个大日子。

卫宜宁同韦家姐妹都很情笃,自然是要来的。

韦兰珮一早也抱着明珠过来了,但皇后因为身份特殊,所以不能亲至,但一早也派人送了许多礼物给韦兰瑜。

众人都在正房的客厅里坐着,年轻姐妹们只要几天不见,就有说不完的话。

彼此寒暄几句就过去了小半个时辰。

这时韦兰佩才想起来问道“怎么不见应爵和兰瑜?他们两个跑哪儿去了?”

“应爵还罢了,一天到晚像匹野马似的,想让他在哪里站一会子也难。”韦兰珊无奈道“可兰瑜怎么还不来?难道不知大伙儿都在等着她么?”

“多半是掉进书里出不来了。”韦兰珠含笑道“我就说她投错了胎,应该投生个男的,也好中个进士。”

“我看今日未必读书,”韦兰琪怀中抱着猫,一边抚弄猫儿一边说“这样的日子总是该打扮打扮。”

“她总是这么没闲忙的,”韦兰玫一边嗑瓜子一边说“不用理她,过会儿肯定就来了。”

说完还给卫宜宁抓了把瓜子“宜宁你尝一尝,这是今年田庄上新打下来的,又香又甜。”

卫宜宁含笑接过,才嗑了两三个,就见韦兰瑜姗姗而来。

她今日果然精心打扮了一番,和平是相比更显得光彩夺目。

韦家的孩子长相都美,且各有千秋,韦兰瑜长得很有灵性,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出尘的味道。

“哎呦,这是谁啊?!”韦兰琪明知故问道“别是哪家的仙子走错了门吧?”

众姐妹跟着都笑了起来。

韦兰瑜含笑着向众位请安,说道“让姐姐们久等了,请恕罪。”

“快起来吧!都是自家姐妹,那么客气做什么?”韦兰珮笑着说道“今天是你的好日子,你最大。”

“这么冷的天,你手里拿把扇子做什么?”韦兰珊奇怪地问道。

韦兰瑜的一身着装很得体,但手里拿着那只软烟罗的团扇却显得很不搭调。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柄扇子,”韦兰瑜笑着解释道“所以就想走的时候带着它。”

“走?你往哪里走?”韦兰玫问她“今儿还要出去吗?”

“不出去呀,咱们都在府里头。”韦兰珊是管家的,韦兰瑜的生辰宴是她操办,所以她最清楚。

“是我自己要走,时候不多了,有些话想跟姐姐们说一说。”韦兰瑜神色如常,可说出来的话怪怪的。

“七丫头,你怎么了?别不是病了说胡话。”韦兰珠上前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也不烫啊。”

“我是真的要走了,”韦兰瑜的神色比之前严肃了一些“你们也不要悲伤,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态,每人都要过这一关,只是我先走一步罢了。”

“你这孩子胡说些什么?!”韦兰珮急了“是不是看了什么邪书?来人!快把七姑娘屋子里的那些书都给我烧了!从此之后只许你做些针线,再不许读书了。”

“大姐姐先别急,听我说。”韦兰瑜神色端宁语气平静“我虽然自打出生就没了生母,可在这个家里众人对我都好。我自幼性情就古怪,姐妹们却都容得下我。想必此番我去了,也一定会按照我的心愿完成后事。棺材不必用名贵的木料,就以这身衣裳装殓即可。墓地就选在东山脚下即可,左右植松柏。其余一概不用破费,没什么用。我的那些书都已经看过了,烧不烧都不打紧。在座的几位姐姐,一生中除了姻缘小有波折外,其他的都算美满。宜宁姐姐将来更是要有一番大作为的,只是我不便说太多。应爵和六姐姐是无缘了,有些话你们替他们两个记着吧!

应爵的命不在他手上,凡事只需由着他就好了,不必苛责。至于六姐姐,要她记住一句话--当心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你……”韦兰珊似乎是被吓住了,说道“你说应爵的命不在他的手上,那在谁的手上?”

“自然是在老天的手上,”韦兰瑜道“过了十六岁就给他定亲吧!早些成亲,不要太晚了。”

“那……”韦兰珮还想再问,却被韦兰瑜打断了。

“时候到了,我还走了,几位多保重吧!”韦兰瑜说着用手中的团扇遮住脸,再不肯开口了。

“这死丫头装神弄鬼的就知道吓人,大伙儿别信她的。”韦兰琪清清嗓子道“她准是逗咱们玩儿呢!”

可等了好半天,韦兰瑜还是端坐在那里,用扇子遮住脸,一动不动。

卫宜宁上前,将扇子拿开,只见韦七姑娘双目紧闭,面色鲜妍,如同睡着了一般。

卫宜宁伸手轻轻推了推她,依旧一动不动。

把手放到她鼻子下面试了试,呼吸全无。

卫宜宁很慎重,就这么等了好半天,确定韦兰瑜不是装的,才黯然地说道“七妹的确去了。”

“怎么会?!”韦家的几个姐妹一听顿时慌了,全都冲上来。

这个拉胳膊那个搬脸,一声声地唤名字,可韦兰瑜却再也没醒过来。

韦家姐妹如何肯信!

好端端的人,前一刻还有说有笑的,转眼就没了呼吸心跳,任谁也受不了。

于是又派人去请了大夫来,一定要断准了才肯相信。

大夫来了之后仔细号了脉,叹道“七小姐的确已经仙游了,众位节哀吧!”

到了此时,韦家姐妹才放声痛哭起来。

卫宜宁在旁边也觉得不可思议,可事情已经这样了,便只能含悲操持后事。

一时间这件事便成了京中的一件奇闻,没几日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第756章 毛遂自荐

756

韦兰瑜芳玲夭亡对韦家人是个很大的打击,几个姐姐终日悲戚,皇后在宫中听说了也是悲痛难抑。

因她是未嫁之女,不能葬入祖坟,故而就按她自己说的,葬在了东山脚下。

孤坟一座,看上去很是凄凉。

卫宜宁在擎西王府帮着操持完后事,进宫去见皇后。

皇后如今怀孕七个多月,身子已经很笨重了。因为韦兰瑜的事哭过几场,所以脸色显得有些憔悴。

说起来,她也不过刚刚二十岁,却必须要挑起重担来。

“宜宁,兰瑜的后事多亏了你,”皇后很是感激:“昨日二姐姐进宫来还说,这些日子多亏你帮衬着。大姐姐家的明珠病了,她实在是分身乏术。三姐姐和四姐姐一向不管事的,又何况正伤着心。二姐姐虽然管家可脾气太急,五姐姐她们两个常常意见相左。多亏你能从中调节,才让事情得以圆满。”

“皇后太过奖也太客气了,”卫宜宁道:“咱们虽然不是一个姓,可早就情同姐妹了,我也不过是尽我分内的责任罢了。”

“说的是啊!”皇后叹道:“今天把你叫进宫来,也是有事情要和你商议。”

这时宫女过来换茶,退下去后,皇后才说道:“昨日派去凉州的人回来了一半,说他们半路被劫,药材和冬衣都被抢去了,死伤过半,剩下的人逃了回来报信。”

“是什么人干的?”卫宜宁问。

“是突厥人,”皇后道:“都怪我大意了,以为是朝廷的东西一路上必是无人敢劫的,谁想刚进凉州境内就被劫了。”

“突厥的骑兵从来是来去如风的,不然也不会千百年来都那么难对付,”卫宜宁道:“凉州地广人稀,不可能防范得一丝不漏。突厥人一向喜欢劫掠,抢完就跑是他们一贯的风格。”

“所以我想着下次再运辎重该怎样才好些,”皇后道:“朝廷如今也派不出太多人护送军需了。更何况领队的人至关重要,竟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我知道,京畿周边也要严加防范。”卫宜宁点头:“不如我去一趟吧!”

“你成么?”皇后犹豫道。

“我女扮男装走一趟吧。”卫宜宁道:“到时只需说我是从地方调进京的武将就好,我本也打算年后去凉州找公爷的。”

“那……好吧!”皇后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了。

卫宜宁见皇后精神不济,起身说道:“如此我回去准备准备,娘娘也要多保重。等我临行前再进宫辞行吧!”

“我这几日命人将东西都准备好,”皇后道:“将士们在边关效命,总不能让他们寒心。”

“娘娘说的是,”卫宜宁点头道:“我回去等消息。”

卫宜宁从宫里出来之后,一路上就盘算着自己到凉州去,应该怎么行事。

如今的天气早晚已经很凉了,这天又阴着,所以格外冷。

卫宜宁回到府后什么都没说,还像往常一样吃过了晚饭。

晚上休息的时候,春娇特意又给她加了一床被子,说道:“其实这时候夜里应该在屋子里放碳盆了。”

“我觉得还早呢,屋子里太热嗓子不舒服。”卫宜宁笑道:“你们若冷就放吧,我这屋里头就不必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晨起来梳妆的时候,卫宜宁对春娇说道:“帮我把二毛和大毛衣裳收拾出来几件吧,不用太多。里衣全部带上,春夏的衣裳也都包上几件,主要是那几套男装一定要带。”

春娇听了不免诧异,连忙问:“群主这是要做什么?”

“昨日,皇后召我进宫,说上次往凉州送的东西都被突厥给劫了,想要再送又找不到合适的人。所以我毛遂自荐,皇后也答应了。”卫宜宁道。

“那么多大老爷们呢,怎么能让您涉险?!”春娇一听就急了:“群主你可不能意气用事。”

“我也想过了,反正明年春天也是要去凉州的,不过是提前几个月而已。”卫宜宁笑着安抚她:“你何必急得这个样子?”

“如今天气正冷,路又不好走,还要护送军需,哪一件都够人呛,又何况好几件都加在一起。”春娇道:“郡主明年去,公爷必定会派人回来接你,这又是另一种说法了。”

“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才会这样,”卫宜宁拍了拍春娇的手说:“你们看我表面上不着急不着慌的,其实每天都惦记公爷惦记的要命。离明年春天还有好几个月,我心里都不知道这几个月要如何熬过去。又何况如今京城里也很安稳,祖母和宏安那边有小姑姑他们照应着,我便是离开了也不用太担心。”

“可是奴婢就是不放心。”春娇很执拗的说:“郡主若要去也行,只要带上我我便不说了。”

“可是胡说,你怎么也犯了小孩儿脾气。你若是跟我走了,银锁哥和孩子怎么办?”卫宜宁柔声说道:“叫小舍儿跟着我去就行了,我们两个都做男装打扮,一路上小心谨慎,不会有什么大事的。又何况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是臣子责无旁贷的事。皇上皇后对我和公爷恩宠有加,如今有了事情,我们不挺身而出,又该谁挺身而出呢?国难当前,身为臣子本就该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咱们可不能斤斤计较。”

“那也要提前告诉公爷,让他在半路上接应。”春娇终于松动了一些,退而求其次。

“这也不行,公爷在前线吃紧,怎么能让他分心呢?”卫宜宁这次拒绝的很是断然:“又何况,万一消息泄露了,被突厥人知道,岂不更是麻烦?他们倘若活捉了我威胁公爷,又该怎么办呢?”

“可是、可是……”春娇想说什么又说不上来,急的直跺脚。

“好啦,别为我担心,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相信老天爷的安排吧。”卫宜宁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别看你担心成这个样子,其实我自己一点儿都不担心。早就盼望着到塞外去,如今终于实现了。”

第757章 难两全

757

此后几天,卫宜宁都在准备行装。

直到出京的日子定下来了,她才去朱太夫人那边辞行。

这天落了雪,天气明显比往常要冷了许多。

朱太夫人见她来了,以为像平常那样,只是日常的走动。便笑着说道“刚才我还和如意商量着这么冷的天顶好吃蒸羊羔呢,可巧你就来了,我记得你是爱吃羊肉的,另有糟好的鹌鹑野鸡,也很下饭。让他们围上暖炉烫壶酒,你今日索性就住在这里。”

“老太太兴致好,我又怎么能扫兴呢?”卫宜宁含笑说道“左右我今日也不打算回府里去。”

朱太夫人听了当然高兴,对一旁服侍的丫鬟婆子们说道“我早说五丫头是最孝顺的,你们快给厨房传话,让他们准备着。”

两个婆子答应着去了,卫宜宁陪着朱太夫人说了会儿家常,见卫宏安不在身边就说“我去书房看看宏安,好几日没见他了,这些天他也没到我那边去。”

“你去吧,别叫他总是读书了,”朱太夫人说道“是人都盼自家的孩子用功读书,可他也太用功了,让人心疼。”

“好,我去把他领过来。”卫宜宁道“书哪里有读完的时候?该玩的时候也是要玩一玩的。”

卫宜宁到了书房见卫宏安正在那里习字,上前看了看,说道“这次比以前看上去遒劲多了。”

“是御史大人送我的白鹤翁贴,我照着练了半个月了,才揣摩出点儿意思来。”卫宏安见姐姐来了便放下了笔,神色明显很愉悦。

“你每天也要抽些时间陪陪祖母,不要总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卫宜宁道“姐姐不常来,这就要多靠你了。”

“我记住了姐姐,以后每天都会多陪陪祖母的。”卫宏安道“姐夫可又来信了吗?他在凉州那边怎么样?”

“没来信,想来也就是每日营防征战罢了,”卫宜宁道“宏安,姐姐有事要告诉你。我过两天就要去凉州了,等到了地方再写信告诉你。”

“这就要走了吗?不是说要等过了年的。”卫宏安听了有些意外。

“恰好朝廷有一批均需要运过去,我就一路跟着过去了。”卫宜宁尽量说的轻描淡写“这事我还没同祖母讲,看她今天兴致好,不忍心扫她的兴,明天再告诉她。”

“姐姐,你能不能带我一起去?”卫宏安问。

“姐姐当然舍不得你,”卫宜宁说着把弟弟搂在怀里“可一来凉州苦寒且又危险,二来祖母也离不得你。倘若我把你带走,就等于摘了祖母的心肝,这是要了她的命啊!”

卫宏安听姐姐如此说便沉默了,他是个懂事的孩子,不会胡搅蛮缠。

“你也别难过,姐姐答应你,一定会常常给你写信的。”卫宜宁道“你若真想去边境看看,过几年也可以去。”

“那谁同你一起去?”卫宏安问“这一路随行的人多吗?你说边境危险却还是前往,我也是担心你的。”

“姐姐毕竟是大人,况且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卫宜宁开解他“又何况公爷在那里,我迟早都是要去的。”

“姐姐,你这一去就不知道要过多少年才能回京了吧?”卫宏安虽然小但心思却很周密“如果等到我十五岁的时候你还不能回京,我就到凉州去看你。”

“好,姐姐答应你。”卫宜宁郑重点头。

两姐弟携了手来朱太夫人这边,此时雪下的更大了。

两个人进了屋,朱太夫人命人赶紧给他们脱下外边的衣裳,又叫到熏笼跟前坐着。

“宝贝啊,你今天都想吃些什么?叫厨房的人给做。”朱太夫人摩挲着卫宏安的脸说“我看你这阵子都瘦了,明天不许你再那么用功读书了。”

“祖母,孙儿并没瘦。”卫宏安说“是长高了。”

“长辈就是这样,越是疼谁就越觉得谁瘦。”卫宜宁在一旁笑道“宏安这阵子的确是长高了。”

“长高了是好事儿啊,更得多吃饭。”朱太夫人说“要厨房再做两道他爱吃的菜。”

等到菜都上齐之后卫宜宁姐弟两个分坐在朱太夫人两侧,又叫上桑姨娘和卫宜容。

卫宜宁知道老人爱热闹,所以便自发打破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在席上问桑姨娘“姨娘今天怎么过来的这么晚?”

“我先在自己屋里头做针线活来着,不知道你来了,后来又去厨房看了看。”桑姨娘答道“说起来,郡主你的确有阵子没回来了。上一次还是韦家七姑娘过身之前呢!”

“说起来可真叫人疼的慌。”朱太夫人听了也不免感慨“年轻轻的孩子说没就没了。”

“是我的错了,怎么提起这件事来。”桑姨娘自悔失言“应该说些高兴的才是。”

于是卫宜宁就把话扯到别的上头去了。

冬日天短,吃过午饭后,过不多久就到了晚上。

朱太夫人是年迈之人,晚饭从来不敢吃饱,因此多是粥汤。

卫宜宁他们也就跟着,晚饭是红米粥,配着盐浸野鸡肉和酸笋。

卫衣宁服侍着朱太夫人歇下,又给卫宏安熄了灯,才回到自己的住处。

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卫宜宁才把自己要去凉州的事委婉的向祖母说了。

老太太听了半天没言语,末了才叹息一声说道“迟早都是有这一天的,要去就放心大胆的去吧。不要惦记家里,我们这一老一小自然有人照顾。倒是你,出门在外,去的地方又凶险,一定要注意安全。你这样的性子注定不是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去了凉州也会助公爷一臂之力。多半会成就一段佳话,也是给咱们卫家长脸。”

“多谢祖母体谅,孙女一定会小心在意,还请祖母多多保重。等我从凉州回来,再好好的侍奉您。”说实话,卫宜宁的心里不可能不伤感。祖母今年已经八十了,征战又不知道何时才能结束。

卫衣宁不愿意经受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苦,可有太多时候忠与孝就是不能两全。

第758 轻视

758

凛冬将至,卫宜宁带领着几百名士卒前往凉州护送军需。

一路上日夜兼程,跟随的将士们颇有些怨言。

除了卫宜宁之外,这队人马还有两个副领队,一个姓鲁,一个姓方,在军中都是参将的身份。

两个人都是四十往上的年纪,在军中混了半辈子了。

对于卫宜宁,他们两个表面上还算恭敬,心里其实是看不起的。觉得她不过是个托关系上来的小白脸,带着个傻乎乎的随从,简直是一对废物。

“瞧见没,眼看就要进凉州了,这一路可把兄弟们给累苦了。这么急着赶路,他倒是一心想要表功。我看怕是急着送死去!”鲁参将看着卫宜宁的背影说。

“也不知这位究竟是什么背景上来的,更不知上头是怎么想的,居然放心用他这样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孩子来领队,上次老胡他们可比咱们人多,更何况里头还有不少常去凉州的人呢。”方参将说“结果怎么样,还不是照样被抢。”

“所以说,咱们到了凉州,除非是菩萨保佑,否则绝讨不了好去。”鲁参将冷哼道“临行前我可是把后事都吩咐好了,明摆着送死去。”

“我这心里也一直七上八下的,”方参将也说“人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若一路上无事还好,但凡有个风吹草动,那位准得吓得尿裤子。”

卫宜宁耳力过人,那两个人在后面议论,她在前头听的清清楚楚,只是故意装作听不见。

她自然有自己的打算,只是还不能够跟这些人明说。当然也犯不上因为这些闲言碎语起争执,只要最终的目的能达到就好。

如今他们距离凉州已经很近了,再有一天多的路程也就到了。赶到距离凉州最近的驿馆的时候天色还早,其他人以为卫宜宁只会让他们在这里稍事休息,便会继续赶路。

没想到卫宜宁却发话了“大伙儿连着赶路着实辛苦,咱们在这里好好休整,后日起早再动身。”

“这可真让人意外,怎么突然间发善心了呢?”方参将意外道“别不是听到咱们说的话了吧?”

“要听到也不可能才听到,”鲁参将不屑道“我猜他是怯阵了。”

“不管怎么样,有的休息就比没得休息好。”方参将笑道“我得好好的泡个热水澡,再猛吃猛睡两天,剩下的就听天由命吧!”

众人将车马都停放进驿站里,此时天气寒冷,便都一窝蜂的涌进屋子里烤火去了。

“我刚刚已经跟驿丞说过了,保证让大家都洗上热水澡。”卫宜宁道“至于吃的,就只能有什么吃什么了,但一定管饱。听说距这里十里之遥的地方有一家烧酒房,我已经派人去拉酒了,大伙儿今晚可以敞开了喝。”

众人听了倒也高兴,稀稀拉拉地叫好,终究不服卫宜宁。

“卫大人,不知道到时小的能不能向您敬杯酒?”不知谁在人群里起哄。

“自然可以,不过我酒量有限,”卫宜宁笑道“你们派几个人做代表就够了,其余的我只能心领了。”

“我说,何不趁这机会给他点难?”鲁参将用胳膊推了推方参将“灭了他的威风,免得进了凉州之后,他再一意孤行,拖累了大家。”

“你说怎么办?”方参将一下就来了精神。

“他不是让大伙儿敬他的酒吗?”鲁参将低声说道“咱们就把他给灌醉了,让他出丑。”

“这主意不错,还不伤和气。”方参将表示赞同。

等到晚饭的时候,酒菜都已经准备好了。

卫宜宁自然是坐在上首的,和他坐在一桌的除了那两位参将之外还有八个人,都是事先商量好的。

塞外的酒辛辣浓烈,酒量差的人一碗都喝不下去,他们安心要把卫宜宁灌醉让她出丑,所以用的都是大碗。

卫宜宁看了也只是微微一笑,毫不在意。

果然,刚刚吃了两口菜,方参将就站起身率先说道“卫大人,兄弟们都是粗人,不会说那些文绉绉的话。这一路多承您的照拂,属下在此敬您一杯。”

“方大哥客气了,我其实没什么经验,还要多谢你们的辅助之功。”卫宜宁笑着端起碗,一饮而尽。

方参将刚坐下鲁参将又站了起来,也捧着酒碗说“卫大人不嫌弃我等粗鲁,和我们称兄道弟,实在是让人受宠若惊。这一次我敬你,感谢你请兄弟们喝酒。”

“鲁大哥说的哪里话,这都是我该做的。”卫宜宁痛快地喝下了第二碗。

方鲁两人对视了一眼,心说这小白脸儿的酒量也可以。

于是便向其他人使眼色。

桌上还剩的那八个人便一一向卫宜宁敬酒,每个人口才都不错,并且都提前准备了说辞,力求生卫宜宁拒绝不了。

这个过程比他们想象的要顺利的多,因为每一个人都不需要太费口舌,卫宜宁就会痛快的把酒喝了。

这实在是让他们没想到的,一开始还以为卫宜宁是打肿了脸在充胖子。可看来看去,十碗酒喝下去了,人家还是脸不红,身不摇,仿佛没事儿人一样。

“卫大人可真是海量,在下服了。”方参将率先认输。

“这是大伙儿的心意,我又怎么忍心拒绝?”卫宜宁笑道“大伙儿敬我的酒我都喝了,现在该轮到我敬大家了。”

小舍儿在旁边负责倒酒,听了卫宜宁的话,立刻给在座的人都满上。

“这第一碗酒是给大家道辛苦的,昼夜兼程,奔波几千里,不用细说,世人都知道艰辛。”卫宜宁道“我先干为敬!”

众人自然要相陪。

喝完了这碗卫宜宁还不坐下,又让小舍儿倒酒。

“这第二碗酒,是我向大家赔罪的。我这个人年纪又轻,经验又浅,难免会有做的不当之处。还请众兄弟海涵。”卫宜宁说完,一仰脖儿又把酒给喝了。

众人哪敢犹豫,忙说不敢当,不敢当,也把酒喝了。

到了此时,众人最少的都喝了三碗酒,有些酒量不好的已经开始打晃了。

第759章 进凉州

759

卫宜宁可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转头对小舍儿说道:“快给大家都满上,正是兴致高的时候,可千万别扫兴。”

有几个喝不下去的,也不好意思说,只能硬撑着。

卫宜宁假装看不见,又举起酒碗说道:“这第三碗,希望兄弟们在今后还要多多帮衬在下,感激不尽!”

众人只能硬着头皮又喝了下去。

有几个人实在撑不住,酒刚下肚就离了桌,到外面去吐了。

卫宜宁却还是面不改色的站在那里,仿佛她喝的根本不是酒而是水。

“鲁大哥方大哥,我得单独敬您二位,这一路上实在多亏你们两个了。”卫宜宁意犹未尽,又向这两个人端起酒碗来。

这两个人不好拒绝,只能喝了下去,他们的酒量还算可以,到目前为止还算撑得住。

卫宜宁醉是没醉,就是觉得有些撑了。抱拳笑道:“在座的各位数罪,我要出去方便一下。”

众人赶紧说:“卫大人请自便。”

卫宜宁前脚刚走,众人便议论开了。

“这卫大人的酒量也太吓人了!要不是亲眼看着,打死我也不信他那么秀气的一个人能喝下去这么多酒。”一个刚吐完回来的人说。

“他这酒量恐怕只有钟公爷能与之相提并论了吧!”又一个人说:“不如等见到钟公爷之后让他们两个比试比试。”

“也许这卫大人的酒量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大,不过他喝酒不上脸而已。”鲁参将的舌头已经有点大了:“我猜他说是出去方便,只怕就一去不回了。”

这种在酒桌上借尿而遁的事情也并不鲜见。

可谁想到他话音未落,卫宜宁就已经回来了。依旧十分清醒的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气定神闲的说道:“这么喝实在太没意思了,不如我们划拳吧!”

众人当然不能反对,想着反正是划拳有输有赢,而自己又未必会输。

谁想到划来划去,卫宜宁一直在赢。

同桌的几个人每人都又喝了三碗左右,有几个撑不住的已经跑到了桌子下面。

鲁参将和方参将两个人也撑不住了,被人扶到院子里去吐。

回来之后,卫宜宁还要喝,众人吓得连忙摆手,哀求道:“大人饶命吧,我们实在喝不下去了!”

卫宜宁见他们服了软,也不强求,说道:“既然这样,就先把酒停了吧。饭菜都凉了,让他们重新热一热,大伙儿吃饱了好睡觉。”

卫宜宁如此发话,众人如蒙大赦,之前想让卫宜宁出丑的心思此刻早已消失殆尽,巴不得赶紧去休息。

因为酒喝的有些多,所以很多人起来的都晚了,鲁参将和方参将起来之后询问卫大人起身了没有。

一个小火头军说道:“天不亮的时候卫大人就骑马出去了,说要看看路上的情况。”

两个人看了看,什么也没说。

也许这个卫大人并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文弱,说不定是个深藏不露的人。

卫宜宁出去一个多时辰才回到驿站,正是早饭时候。

手下人见了她,比以往都恭敬了许多。

不过卫宜宁的态度和之前相比并没有什么变化,不免让人觉得有些猜不透。

这一整天,众人都在驿站及周围活动,算得上十分清闲了。

这天,卫宜宁不准大家喝酒,但饭菜里有肉,是她猎到的一只黄羊。

虽然每人只分到一两片,但都是平均分配,就连卫宜宁自己也一样,所以众人心里不但没有怨言,反而觉得很舒服。

一夜过去,几百人整装待发。

因为天冷,路上积雪又深,所以队伍走的很慢,卫宜宁一改之前激进的做法,变得特别求稳。

昼行夜宿,一板一眼,绝不冒险。

她当然也想尽快见到钟野,可知道并不急于这一时。

她是第一次来凉州,对于这里的地形不甚了解,之前虽然也听钟野说起过,但毕竟不是亲见。

不过这一路走来发现的确荒凉,大多数时候,除了茫茫雪野一无所见。

偶尔会遇到逃难的流民,每当这个时候,卫宜宁都会送给他们一些吃的。

“如今这里的突厥病比以前少了许多了,钟公爷命手下的人常常巡逻,震慑了那些鞑子。”一个流民告诉卫宜宁:“不过突厥人就像草原上的狼一样,防不胜防。这仗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所以我们才想着离开。”

卫宜宁知道谁都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家乡,这些人实在是迫不得已。

如此又走了几天,一路上并没有遇见突厥兵。

这天从早起天就阴的厉害,还没到正午就下起雪来。

新雪叠着旧雪!使得路更加难走。

何况他们带着军需,车辆都很重,走起来也就更慢了。

钟野在沿途的驿站都设置了卫兵,主要是为了保护往来的官差。

不过卫宜宁觉得照着这样的速度,他们在天黑之前恐怕赶不到下一个驿站。

“卫大人,这路实在太不好走了。”这时候方参将也说话了:“要是咱们走不到驿站怎么办?”

“那就只能找个背风的地方休息一晚。”卫宜宁就事论事道:“反正咱们自己不也带着帐篷。”

“希望咱们不要遇上狼。”鲁参将打着哆嗦说:“还是尽量往驿站赶吧!”

他口中的狼一语双关,既指草原上的狼群也指突厥兵。

“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方参将打断他的话说:“可千万别让你说中了!”

他们这几百人护送着大批辎重已经十分吃力了,倘若再遇上敌人,跑又跑不动,打又打不过,那可真是倒了大霉了。

到了此时,人人都还抱着侥幸心理,认为不会那么倒霉。

“天气这么冷,突厥人也都在帐篷里烤火呢,做什么出来乱跑?何况他们又不知道咱们要来。”一个赶车的说。

“大伙儿还是警惕些吧!小心使得万年船总没错的。”卫宜宁一向小心谨慎,在这样的时刻却对不可掉以轻心。

“都跟紧了,千万别掉队!”卫宜宁吩咐道:“今天能赶到驿站最好。”

第760章 不能逃

760

天色越来越暗,偏偏有一辆车的车辕折断了,又耽误了不少功夫。

“卫大人您看,照这个样子,咱们无论如何天黑前也到不了驿站了。”方参将说,北风把他的声音吹得飘飘忽忽的,像断了线的纸鸢。

“先把车修一修,起码让它能走。”卫宜宁道“实在走不到,干脆就近找个避风的地方。大伙儿也赶了大半天的路了,总得吃口东西才行。”

鲁参将和方参将两个人于是一个指挥修车,一个四处查探合适的地方。

谁想车才修了一半,卫宜宁就发现远处似乎有人。

“郡主,你在看什么?”小舍儿趴在卫宜宁耳边小声问。

“我在看前面,”卫宜宁嘴上和她说着话,但眼睛始终紧盯着前方“似乎有一对人马。”

“会是公爷手下的人吗?”小舍儿听了很高兴,声音也不自觉抬高了“那可太好了。”

“有人来了?”卫宜宁手下的人听说全都直起身向远处眺望,有眼尖的人说道“真的是有人过来了。”

“还是先戒备起来,不要掉以轻心,也有可能是突厥人。”卫宜宁下令道“把马都卸下来,拴到那边的树沟里。把车围成一圈,做掩护。”

这个时候没有人敢确定对方究竟是敌是友,再加上上一队人马曾经遭遇突厥的洗劫,所以更加小心。

地面被积雪覆盖的很严实,这样的路很难走。可对面那群人的速度却丝毫也不慢,显然是骑了马的。

卫宜宁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她感觉这些人应该是突厥人。

果然,等到那些人来到能看清的距离时,卫宜宁这边的人都不禁惊呼道“是鞑子!是鞑子!”

这队人马只有百人左右,若按人头来算,没有汉军多。

可突厥人精于骑射,通常都能以一敌三。

更何况,卫宜宁发现这些人里带头的那几个手中拿的弓箭和其他人不一样,明显是射雕者。

这样的人箭术奇高,膂力又强,能够将天上飞的大雕射下来。

他手下的人十个也打不过一个射雕者。

这边的人已经有很多都吓呆了,好在卫宜宁一直保持镇定。

“快躲到车辆后面!把弓箭都拿在手里!”卫宜宁下令道“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箭!”

到了此时已经避无可避,自然要做好迎战的准备。

那伙突厥人显然也已经发现了他们,变得异常兴奋,不断地在马上发出奇怪的呼喝声。他们不但背着弓箭,手里还拿着长刀,在马上挥动着长刀,一副要大开杀戒的样子。

“卫大人,咱们现在要是逃可能还来得及。”一个胆小的士兵说道“反正他们主要是为了抢东西,咱们弃辎重而逃,还有活命的机会。”

这人说完了,其他的人都没有说话,想看卫宜宁什么态度。

“胆怯是人之常情,我不怪你,”卫宜宁声音冷而静,虽然不高,却字字清晰“然身为将士,可胜可败,断然没有逃跑和投降这两个选择。倘若你我阵前望风而逃,又将身后的百姓家国置于何地?!若想让突厥的铁骑止步,唯有将士们挺身而出,不畏惧生死。这个道理十岁的娃娃都懂。”

那个士兵被训斥得低下了头,其他和他怀有同样心思的人当然也都不敢吱声了。

鲁参将大声道“哪个怂包蛋再说逃跑的话,我老鲁先一刀劈了他!你能逃得了一时能逃的了一世吗?谁甘心给鞑子做奴隶?!”

“大伙儿都听卫大人的,咱们今天就是死在这里,到了阎王跟前也是一条英魂!”方参将道“大不了就是一死嘛!我跟你们说,死可比活着容易多了。”

卫宜宁早就料到手下的人会胆怯,她让人事先把马拴到树沟里,一是为了保护马匹不受伤,二来也是为了防止有人逃跑。

卫宜宁明白,越是这个时候军心越不能散。所谓破釜沉舟,背水一战,都是因为没有了退路,才不得不奋力向前。

“弟兄们,把手里的弓箭都握稳了。”卫宜宁沉声道“什么时候我发箭你们再发箭,但一定要记得先射马再射人!”

那队突厥人越来越近了,卫宜宁和她手下的士兵都躲在车辆后面,但也能看清他们的面目了。

这些突厥人是极其兴奋的,他们如同看到肥羊的饿狼,满心都是要大肆劫掠一番。

卫宜宁冷冷的盯着这些人,眼睛一眨也不眨。

看着他们来到跟前,才将手里的剑稳稳的射了出去。在她正前方的一匹马应声栽倒,把背上的人也摔了出去。

还没等那人爬起来,卫宜宁又补了第二箭,正中那人的心窝。

这一系列事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不但那群突厥人很震惊,汉军也觉得十分意外。虽然早就知道卫宜宁会射箭,却没想会达到如此厉害的地步。

“快射!”鲁参将喊了一嗓子,将自己手中的箭射了出去。

其他人也纷纷动手,都是先射马再射人。

而这个时候,突厥人也已经开始回击了。他们并不顾及死伤的同伴,只是奋力的向前冲。

其中有几个骑术十分精湛的,接连避过了身前的箭雨,已经来到了卫宜宁他们用来掩护的车辆前。

“前天跟我一桌喝酒的人都出来!用刀剑和他们拼了!其他人掩护!”卫宜宁喊道,率先冲了出去。

左手握着一只小盾牌,右手拿刀。一个劲儿招呼马蹄子,砍翻了马,突厥人的杀伤力就被削弱掉了一半。

剩下的那几个人也学着她的样子,跟冲到近前的突厥人展开了搏斗。

双方都有死伤,伴随着鲜血的涌出和呼痛之声,最初的胆怯全部化成了愤怒。

既然要死,也要死的值!

“爷爷同你们这些狗娘养的拼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兵拖着残腿冲了出来,他本来只是随行的火头军,可面对敌人,他毫不犹豫地拿起了刀。

卫宜宁身先士卒,起了极佳的榜样作用。

当官的都不怕死,小卒子何足惧哉?!

于是乎,人人都抖擞了精神奋力作战,突厥人颇感差异,什么时候互送军需的汉军也都这么能打了?

第761章 一个活口也不能留

761

老火头军被突厥人砍翻在地,眼看着就要被马蹄踩中。

卫宜宁用力将他拖到一旁,随即给了那马一刀,紧接着回身将摔下马的人一刀毙命。

如此干净利落的身手,格外引人注目。一个突厥人将弓箭瞄准了卫宜宁,他们也懂得擒贼先擒王的道理。

看得出卫宜宁是这伙人的头领,只要解决了她,剩下的人也就不足为惧了。

卫宜宁听到了破风声,那箭羽来得异常急促。

她此时背腹受敌,想要避开这一箭很难,所以她本能的避开要害,心想着多半要受伤了。

这时,之前被她救下的老火头军猛地将她扑倒在身下,那只长箭射进了老军的右肩,透衣而出。

“老伯!”卫宜宁急忙扶住他。

“别管我!”老军道“我死不了。”

卫宜宁做事从来不拖泥带水,当即抄了刀,大喊道“跟他们拼了!留六十人射箭,其余的人四人一队,两人负责砍马腿,两人负责砍马上的人。”

若论单兵作战,汉军自然不是突厥人的对手,但以四敌一胜算还是很大的。

果然,用了这个法子,汉军很快就占了优势。

这场仗一直持续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突厥人越剩越少,也就无心恋战了。

卫宜宁看出他们有了退意,便大声喊道“弟兄们,一个活口也不能留。否则他们就会通风报信,要不了多久又会卷土重来。”

他们能撑得过这一场恶斗,却未必能再赢得下一场。

众人心里都明镜一般,因此都不遗余力地殊死搏斗。



到最后竟然还有一个人跑脱了,那个人的身手很好,只受了轻伤。

卫宜宁拉过一匹马翻身上去,说着“我去追。”转眼就消失在夜幕中。

剩下的将士们都精疲力尽,却还在竭尽所能为同伴裹伤。

三百多人死伤过半,好在运送的物资保住了。

这附近唯一能够避风的地方就是之前存放马匹的树沟了,众人在那里搭了几个简易的帐篷,帐篷里生起了火,有了光和热。

“卫大人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咱们应该去找一找。”鲁参将的左臂受了伤,左腿也扭伤了。

“我带两个兄弟去吧。”方参将伤轻一些,说着站起身来准备出去。

“不用着急,大人一会儿就会回来的。”小舍儿憨憨地说“她没让咱们去找,就不必去找。”

可大家哪里会信她的话,毕竟她是个傻子嘛。

可他们刚出了帐篷,卫宜宁真的回来了。牵着一匹马,马上驮着那个人的死尸。

“大人,你没受伤吧?”众人见了卫宜宁连忙问。

“我没事,叫大伙担心了。”卫宜宁说道。

“大人怎么把这个死人带回来了?”有人问。

“我看他像是个有身份的,想搜搜他的身。”卫宜宁道。

“这个小人在行!”一个兵卒自告奋勇,很快将那死人身上搜了个遍。

除了一些随身物品外还发现了一封信,但上头都是突厥文字,在场的人都不认得。

卫宜宁只在这几个月里接触了一些,也认不全,但还是把这封信交给小舍儿,要她好好保管。

小舍儿虽傻,但看东西最在行,这是卫宜宁有意训练出来的。

当年还是包氏当家的时候,她就让小舍儿看管屋子的门窗,她就能终日看着寸步不离。

这封信虽不知有没有用,但钟野是精通突厥文字的,到时见了面让他看看,说不定是有用的信件。

小舍儿放好了信,回头问卫宜宁“其他鞑子的身我们早都搜完了,得了不少东西呢!”

卫宜宁并不怎么关心这个,问道“受伤的兄弟们都包扎完了吗?”

“都裹好伤了,大人放心吧。”方参将道。

“牺牲的兄弟们都在哪里?”卫宜宁问。

“都放在了西侧,”鲁参将黯然道“一共四十七个人。”

“今天实在太晚了,再加上大伙儿都没了力气,等明天早上我们再好好的安葬他们。”卫宜宁道“还要为他们树碑立传。”

经过这场恶斗,众人对卫宜宁更加敬重。

尤其见她杀伐决断有勇有谋,且丝毫也不骄矜,一直都是这副从容淡泊的样子,越发觉得她了不起。

“大伙弄口吃的吧!”卫宜宁说道“实在饿得很了。”

“外边多的是马肉,我去割些来。”小舍儿赶紧说“还是新鲜的呢!”

他们缴获了二十多匹战马,剩下的那些非死即伤。这样冰天雪地里想要养好伤几乎是不可能的,还不如杀了吃肉。

“先弄些来吃,剩下的等到明天再收拾吧。”卫宜宁道“不过要轮流吃饭,总要有人警卫。火不能熄,狼群要不了多久就会被血腥气吸引过来,要防止啃咬尸体和马匹。”

石头垒起的灶头放上铁锅,雪水融化又沸腾,热气弥漫开来。

伤口的血慢慢凝固,同伴的死还令心头悲痛。

可该吃还是要吃,该喝还是要喝,毕竟活下来的人还要把剩下的事做完。

卫宜宁没有留在帐篷里,她选择先警卫。

朔风摇撼着枯树,呼啸声令人胆寒。狼嚎声此起彼伏,越来越近,但因为忌惮火光,所以只能在远处嚎叫。

“大人,马肉熟了,您进去吃些吧!”方参将出来对卫宜宁说道“今天若不是您指挥得当,我们多半已经成了鞑子的刀下鬼了。”

“叫弟兄们先吃吧!”卫宜宁道“我还撑得住。如果让我先吃,我也实在吃不下。”

方参将知道不能强求,慨然道“卫大人,等咱们见了钟公爷,我还要随着你上阵杀敌。”

“谢谢你信得过我。”卫宜宁笑了。

“不但是我,兄弟们都是这么想的。”方参将道“以后兄弟们只听你的。”

夜黑如墨,天气更冷了。

明天躲在不见底的深渊下,迟迟不肯来临。

卫宜宁的眼睛望向黑暗深处,在看不见的未来,不知还有多少人要牺牲。

她只希望,有朝一日征战远离这片土地。如此才不枉那些献出性命的人将热血抛洒在这里。

第762章 文武双全

762

第二日天刚刚放亮,整片天幕除了东方显出鱼肚白来,其余的都还是暗紫色。

所以说休息了一夜,可这一夜也并不好过。塞外的严冬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虽然穿得很厚还有帐篷和火堆,却依旧冷得人四肢僵硬。

稍微活动活动众人就开始准备安葬死去的将士们,死者为大,又何况这些人都是为国捐躯的英雄。断没有让他们横尸雪野的道理。

天寒土冻,挖墓坑十分吃力,一铲下去一道白印,连一寸深都达不到,众人想了好多法子,又是火烤又是锤砸,好在人手多,两个多时辰后,终于将四十七个墓坑都挖好了。

按照礼仪下葬后,卫宜宁亲手将每位牺牲的将士名字写在坟前的木板上,一笔一划极其认真。

“各位兄弟英灵不远,因条件有限,只好暂时将就了。等我到了大营后一定会向朝廷如实呈报,让各位得到应有的嘉奖,也会重新为大家刻碑立传,使英名流芳。”卫宜宁带领众人在坟前祭奠时如是说。

众人想起同袍之谊,都不禁洒了几点热泪,今日的你便是明日的我,上了战场,说都不敢夸口说自己命大。

只是战士们的伤感只能表露片刻,不能沉湎于悲伤,因为还有未完成的使命。

擦干了泪水,埋锅造饭,缕缕炊烟升起在荒芜的雪原,一两只落单的孤狼经过,坐下来嗅了嗅,之后又夹着尾巴跑了。

吃过了饭之后便整顿物资,主要是将那些马肉分割完毕,装在袋子里,一部分放在车上,一部分就用缴获的马匹驮着。

此时太阳已经升起很高,卫宜宁一声令下,队伍缓缓前进,继续朝大营进发。

走在路上,鲁参将对卫宜宁说:“卫大人,属下真没想到您还写得一手好字!就这一点可比我们这些粗人厉害多了!”

方参将也说:“卫大人文武双全,钟公爷是爱才的人,必定会大加重用!”

卫宜宁听了颔首道:“多谢方大哥吉言。”

小舍儿就在一边笑,众人也不在意,反正她本就傻乎乎的。

走到后晌,终于来到了驿站。这驿站里的人一见他们就知道是遭遇了恶战,连忙把迎进去。

有军医过来给伤员治伤,知道午饭还没吃,连忙准备吃的。

众人到了这里,总算缓过一口气来。

人人捧着一碗热茶吸溜,塞外人爱喝奶茶,咸而香,特别对卫宜宁的胃口。

“你们可真是命大。”这里的驿丞是位年近花甲的老者,问清了卫宜宁他们昨日经历的情形之后忍不住说道:“一百来个突厥的骑兵可不是好惹的,你们若不是防范得当,再多加一百人也不是他们的对手。你们杀的那个领头的,我听着特别像突厥军中的穆隆,他可是有名的屠夫,特别嗜杀,死在他手底下的汉人数都数不清。”

“要真是这龟儿子就好了。”鲁参将骂道:“这才算是真正报仇呢。”

“宋驿丞,我们今天想住在这里,歇上一晚才赶路。”卫宜宁说:“兄弟们昨夜冻了一晚,又何况不少人身上还带着伤。”

“卫大人这么说可就见外了,我们这驿站可不就是招待各位的么!”宋驿丞笑呵呵的说。

“如此就多多麻烦你们各位了。”卫宜宁躬身道。

卫宜宁之所以如此客气,是因为她刚刚经过驿站厨房的时候,发现那里其实已经没有多少存粮了,勉强能够支撑这些人吃一两顿饭。

众人在这里休整了半天零一晚,算是恢复了不少元气。

第二天早晨吃过早饭后,众人准备离开。

卫宜宁命令手下的人将他们所带的马肉给这里留下一半,又把他们随行的军粮留下了不少。

宋驿丞忙说:“这可使不得,我们这里再过些天就会有人送来补给了。大人还是自己带上这些东西吧,大营那边更需要。”

“我们再有两天左右就能够抵达大营了,所带的粮食都够。”卫宜宁道:“至于这些马肉本就是意外所得,不在计划里头的。何况咱们本就是一家人,你这里东西缺了,倘若这两天又有人来可怎么应付?东西也不多,就留下吧。”

宋驿丞这才说:“如此,老朽就多谢卫大人的美意了。祝各位一路顺风,顺利抵达大营。”

众人于是告别了驿馆继续前行。

他们走了之后宋驿丞还站在门前,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驿站里的其他人就说:“你还是快进来吧,外头风冷。多少朝廷大员都在咱们这里住过,也没见您送哪一位的时候这么殷勤。”

“我看人可从来不看官大官小,”宋驿丞呵呵笑道:“这位大人年纪虽轻,却的确是个人中龙凤,将来必定是前途不可限量的。”

这时后厨烧火的老头子因与他是同乡,且年纪相当,说话从来不顾忌,又喜欢开玩笑,因此打趣宋驿丞道:“你这老家伙被人家用点儿东西就给收买了,年轻的时候我就说你,倘若托生成个女的,只怕早就被货郎骗走了,二尺红头绳就能让你私奔。”

宋驿丞也不恼,笑骂道:“你个老杂毛,怪不得打一辈子光棍,一定是上辈子拐带良家妇女造了孽。”

“那不就是拐带了你,”烧火老头笑得前仰后合:“要不咋天天给你烧火做饭!”

不过玩笑归玩笑,笑过了之后宋驿丞正色道:“这位卫大人,年纪虽然轻,可是很有计谋也很得人心,否则也不可能再和突厥人的恶战中获胜。再看他手下那些人对他的态度,十分的崇敬信任,否则早就士气低迷了。”

“你这么一说的确是,”烧火老头也不抬杠了:“我看他倒是真大方,要不然这些人走了之后,咱们就得喝几天西北风了。”

“你呀,总是三句话离不得锅台。”宋驿丞摇头笑道:“不过你做的砖茶焖马肉的确是一绝,给大伙露一手吧!”

“露一手也不是不行,可说好了,你今天不许禁我的酒。”烧火老头乐呵呵地去了。

n.

第763章 终于到了

763

队伍又走了两天,好在大家一直都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一路上都算太平。

这日天气出奇的好,晴而无风。快到正午时,远远看到一队人马往这边来,众人都不禁惊慌起来。

卫宜宁却镇定自若,说道:“大家别慌,应该是自己人。”

众人将信将疑,又等了片刻,果然,看到来的那些人穿的都是大周军服。

“咱们离大营已经很近了,突厥人胆子再大,也不敢到这周边来骚扰。”卫宜宁解释道:“不信问问来的人,咱们至多再走半个时辰就能到大营了。”

果然,那队人马来到近前,为首的小将下了马抱拳道:“各位可是从京城来的吗?我们才接到消息,迎接的迟了。”

“不妨事,我们之前在红柳甸的驿站住了一天,往这边来很太平。”卫宜宁含笑道。

“在下薛威,不知阁下如何称呼?”那员小将问道。

“你叫我卫宁就好。”卫宜宁答道。

“久仰久仰。”薛威抱拳,其实他根本没听过这个名字。

卫宜宁点点头,算是还礼了。

“你们是不是在前头遭遇过鞑子?”薛威问。

“不错,七天前遇到过一队人马,好在最终脱了身。”卫宜宁没有说细节,是不想夸张的意思。

薛威陪着卫宜宁等人往大营走,一边说道:“公爷带人出去巡边了,没在,估计得晚上回来。你们到了先歇歇,回头给你们办接风宴。”

说话的功夫就已经到了大营,卫宜宁手下的人见了都忍不住赞叹钟野治军有方,若大的营盘中未见有任何人监督,但人人各司其职,有条不紊。

大营中的将士们见有人到了,也纷纷迎上前,很是亲热。

薛威指挥着人开始卸车,卫宜宁手下的人负责交接清点,一时间很是忙乱。

这时有人从钟野的大帐中走了出来,看到卫宜宁还是差异,走上前就要跪下。

卫宜宁连忙用眼神止住他,低声道:“先等等,这里不方便。”

那人是钟野从府中带来的家仆,名叫周全。

他见卫宜宁如此,忙说道:“官长请随小人到大帐中歇息吧!”

他在这里是钟野身边的近侍,薛威等人见他如此敬重卫宜宁,都猜卫宜宁是钟野的旧相识。

卫宜宁和小舍儿随着周全来到钟野的大帐,里面的陈设十分简单,一张简易的床铺,一张大案上放着凉州地形的烫样,十几把椅子,是用来给手下的将领商议军务时坐的,此外还有一张书架。

“奴才给郡主请安。”周全进了大帐又重新向卫宜宁行礼问安。

“起来吧!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卫宜宁让小舍儿扶周全起来。

“郡主折煞奴才了,”周全很是惶恐:“公爷一直住在这里,从没进驻到城里去。今日是出外训练快马军去了,卓二跟着去的。”

卓二也是超勇公府的家仆,年纪比周全小得多,所以钟野出去多带着他。

卫宜宁知道钟野训练快马军的事,之前写信的时候就告诉过她。

钟野认为,若想和突厥作战获胜,就必须在骑兵上下功夫。

所以他特意从军士中选拔出两万人来,专攻骑射,并且学突厥兵随水草而居,练出一匹马横穿大漠千余里的本事。

只有这样才能直捣突厥皇庭,将其彻底驱逐。

当然,这两万人只是一个开始,如果这个方法可行,将会大行推广。

“这段日子可与突厥人交锋过?”卫宜宁问周全:“公爷没受伤吧?”

“倒是打过两场,”周全道:“都是徐敬峰那狗贼带兵,突厥人把他当成犬马驱使。不过这狗东西也奸滑的很,从来不肯硬碰硬。每次都是虚晃一招就跑,倒是怂恿那些鞑子们一群一伙的四处劫掠。姓徐的对阵咱们公爷简直是癞犬犯虎,就凭他也配!”

“周叔,劳驾您告诉我在哪里烧热水,”小舍儿憨憨道:“我想服侍郡主洗洗脸。”

“哎呦,你瞧我这记性,光顾着说话了,郡主恕罪。小人这就去准备,您想吃什么?我让他们赶紧准备。”周全几乎要抽自己嘴巴了:“郡主放心,这里灶上也有几个干净利索的人,我叫他们单独给您做些可口的。”

“不必麻烦,大家吃什么我就吃什么,来这里又不是享福的。”卫宜宁道:“大伙儿都辛苦,不必单独为我再麻烦了。”

“郡主这么说我们越发该死了,”周全忙摆手:“您稍后,我先去准备热水。”

“郡主,你换衣裳不换?”小舍儿已经把卫宜宁私人的箱笼都搬了进来。

“先不急吃,过了午饭再说。”卫宜宁站在桌案旁,仔细的看凉州的地势地形。

“也不知道公爷什么时候回来,”小舍儿站在大帐门口向外张望道:“顶好先把郡主藏起来,然后吓公爷一跳。”

“三岁小孩子吗?还玩儿藏猫猫?”卫宜宁失笑。

过了一会儿,周全拎了一桶热水一桶凉水来,说道:“这里的东西都简陋,委屈郡主了。不知道您这么快就来了,否则肯定早把东西准备妥当了。”

“这就蛮好,”卫宜宁一点也不嫌弃:“该有的都有。”

“那小人先下去了,郡主有什么吩咐就叫小舍儿姑娘告诉我,小人就在前头不远处候着。”周全说完躬身退出去了。

小舍儿服侍卫宜宁洗漱完毕,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依旧是男装打扮。

此时也到了吃午饭的时候,薛威来到帐外相请,卫宜宁就和小舍儿出去了。

此时在外练兵的钟野忽然就想起了卫宜宁,也不知是怎么了,心里莫名地急切,他自己也觉得奇怪。

自从离京前往凉州,他每天都想念卫宜宁,可今天这种感觉却前所未有,几乎到了魂不守舍的地步。

“公爷,咱们还往前去吗?已经出来四百多里了,”身边的小将问:“再往前走就是突厥的地盘了。”

“今天就到这里吧,”钟野说道:“传我命令回大营去!”

“今天这么早就回去了?”小将还有些难以置信。

可再一看钟野已经率先拨马往回走了,于是招呼道:“回营啦!”

第764章 周全果然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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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一年中白昼最短的时刻,太阳刚刚偏西,没多久就沉下山去。

凉州常年多风沙,尤其是冬天,往往日落北风起,一夜飞沙走石。

但今天难得得很,竟然无风。

钟野带人回大营,此时营里的人都已经吃过晚饭了。

“公爷回来了。”营中负责伙食的军卒见钟野回营连忙去准备晚饭。因为通常回来的会比较晚,今天早回倒显得有些意外了。

“今日营里可有什么事吗?”钟野一边往自己的大帐中走一边问。

“京城的军需护送到了,”薛威答道:“他们虽然在半路上遭遇了鞑子,但好在最终脱了身,只是死了几十个兄弟。”

“比上次的好多了,”钟野说道:“如果不是运气好,就是带队的人厉害。”

“带队的那位大人好年轻,”薛威忍不住笑了:“我没好意思问他年纪,生怕他还没成年。”

“哦?这么年轻?”钟野也觉得意外:“朝廷怎么会派这么一个人来?”

“这个属下就不得而知了。”薛威摇头:“不过这位大人倒是挺能服众,手底下的人都十分听他的话。”

“这么说还真是个人才。”钟野笑了:“难怪会被派来了。”

周全一直在大帐的前头站着,生怕这些不知情的将士们会冲撞了卫宜宁。

见钟野回来了,忙上前来请安。

“你怎么在外头站着?”钟野有些意外:“天这么冷,为什么不进营帐里去?”

周全在钟野耳边小声的说了句话,钟野听完先是一愣,继而问道:“真的?!她来了?!”

“这个奴才岂敢撒谎。”周全笑了。

钟野丢下身后的随从,快步朝营帐跑去。

“公爷这是怎么了?谁来了?”众人面面相觑。

“卫大人应该在那里。”薛威道:“我就觉得他和公爷应该早就认识。”

周全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也不说破,只说:“各位都散了吧,一会儿把饭做好了我去拿。”

钟野抛下众人几步就跑回了大帐,可是掀开帘子一看,屋里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宜宁~~”钟野确定卫宜宁就在这里,不过是躲起来罢了:“等我找到你再说。”

靠里的帘幕微微动了一下,钟野一下就觉察到了,轻轻走过去,把帘子一揭,就见卫宜宁已经笑软了,连话也说不出来。

卫宜宁先前还嘲笑小舍儿说的藏猫猫的建议太孩子气,可当听到钟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就想藏起来逗一逗他。

谁想自己绷不住,先笑了出来。

钟野见了他,就像见了稀世宝贝一样,一把捞起来抱在怀里,抱了一下,又赶紧举起来仔细看,像是怕认错一样。

“宜宁,我的小宜宁,”钟野像是喝醉了一样呢喃:“你真的来了,你不知道我多高兴!简直要高兴死了!”

卫宜宁眼眶顿时就湿了,一路上风霜凄苦,生死攸关都没让她落半滴泪,钟野的一句话就让她情难自禁。

见她哽咽,钟野连忙把她搂进怀里,一只大手托着卫宜宁的脸哄道:“不哭不哭,我的宜宁受苦了。”

卫宜宁不觉得自己委屈,她是心疼钟野。可她不说,就枕在钟野胸膛上安安静静听他们的心跳,沉稳有力,让人安心。

“冷不冷,饿不饿?”钟野轻轻拍着卫宜宁的后背问,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将卫宜宁从怀里扯起来,上上下下仔细看:“听说你们路上遇见了鞑子,有没有伤到哪里?”

“没有受伤,”卫宜宁说:“手下的人替我挡了刀。”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更要好好的谢谢替你挡刀的人。”钟野的语气明显带着后怕。

“公爷还没吃晚饭吧?”卫宜宁问:“他们还说你们会回来的稍晚些。”

“本来是的,可今天不知怎么了,只觉得心烦意乱,想要快点儿回来。”钟野一边亲着卫宜宁的脸颊一边说:“我的小宜宁,你知道我想你想到了何等地步才会有如此感应!”

“公爷每天都很辛苦吧?”卫宜宁伸出手,轻轻的按揉着钟野的眉心:“我来了多少能分担一些。”

“没有觉得累,就是想你想得太煎熬。”钟野直言不讳:“如今你来了,这里对我而言就是天堂。”

卫宜宁不由得红了脸,连带着耳朵尖也红了。

“我的小宜宁害羞真好看,”钟野爱不够似的说:“怎么你连一个侍女都没带吗?”

“小舍儿跑出去和那些兵掰手腕去了。”卫宜宁忍不住笑道:“到这里来,总得带个身体结实的。”

这时周全在帐外小心请示道:“公爷,热水烧好了,您先洗漱一下吧?饭也马上就做得了。”

“好,知道了。”钟野答道:“去那边的帐子里吧!”

说完将卫宜宁打横抱起,见大帐中多了一道屏风,转过屏风去,之前的单人床已经换成了一张大床。

“周全果然周全。”钟野不禁笑道。

“公爷,还是我服侍您洗漱吧。”卫宜宁想要进妻子的责任。

“我怎么忍心使唤你,”钟野把她放在床上,盖好了被子说:“这里冷,你在被窝里乖乖等我。”

钟野一向很干净,尤其在卫宜宁跟前,生怕唐突了她。

“我一会儿多拿些木柴进来,”钟野又叮嘱道:“可别冻坏了你。”

卫宜宁知道钟野的脾气,所以不和他争。听话的窝在被子里,只露出一颗脑袋。

“等我。”钟野在卫宜宁的额头上轻轻一吻,才起身出了大帐。

前后也不过半个时辰钟野就回来了,卫宜宁已经有些困意了。

“是不是累了?”钟野并不急着靠近她,因为自己身上带着外头的冷气。

“公爷吃晚饭了吗?”卫宜宁揉了揉眼睛问。

“吃过了,”钟野脱掉外面的大氅说:“明日进城去吧,这里实在太冷,一切又都简陋。”

“不用,公爷能住得我也能住得。”卫宜宁坚决道:“不能因为我打乱了你的章程。”

“什么章程,你就是我最大的章程!”钟野说着猛的扑上来,故意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说:“小贼,我可有话要审你。”

第765章 值千金

765

钟野说要审卫宜宁,卫宜宁不禁愕然“公爷审我做什么?”

“还嘴硬,我刚才吃饭的时候才想起来,你为什么不提前告知我?这样我就会派人早早的接应你,哪至于会遇到危险。”钟野磨牙道“居然自作主张,今天不罚你是不行了。”

说着作势扯卫宜宁盖得被子,要打她屁股。

卫宜宁边笑边躲,嘴上分辩道“我是怕公爷担心才不说的,不能打我!”

“你不说我就不担心了吗?知不知道我现在有多后怕?!”钟野在卫宜宁脸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你这小没良心的,怎么不让狼叼了去!”

卫宜宁捂着脸,双脚乱蹬“救命啊!吃人了!”

她越是这么闹钟野就越要吓唬她,呲着牙说“非要在你脸上咬两排牙印出来,做个记号,省得你到处乱跑。”

卫宜宁虽然明知道钟野是在开玩笑,不会真的咬疼自己。可看他靠近还是本能地有些怕,挣不脱,只好想办法自保,于是费力的抬起头,轻飘飘在钟野唇上啄了一下。

这一下仿佛在长满荒草的原野上落了一点火星,钟野顿时全身都烧了起来,不管不顾地疼爱起自己的娇妻来。

帐外寒星满天,巡夜的卫兵走过来,薛威在最前头,见了周全站在外头就上前来搭话。

“卫大人怎么还不出来?他和公爷有那么多话要说吗?”薛威问“你怎么不找地方烤火去,在这儿多冷。”

“卫大人的事就不用您操心了,公爷自有安排。”周全笑呵呵的给了他个软钉子“我想起许久没看过星星了,难得今夜无风。”

薛威自悔失言,挠了挠头走了,他其实只是单纯的对卫宜宁感兴趣罢了,并无恶意。

不过周全也是为了他好,省得到时候难堪。

又过了一会儿,小舍儿跑了过来,她跟那些小卒子们掰手腕,赢了好几次。

周全一把拦住她说道“小舍儿姑娘且慢,公爷和郡主已然歇下了,我带你去你的住处吧。”

小舍儿性子直,遇事也懒得多想。她觉得周全既然是公爷跟前的人,年纪又比自己大,当然要听他的。

于是说道“那就麻烦周大叔了,正好我也困了。”

夜深了,周全也累了,回到自己的住处去了。

大帐中碳火猩红,卫宜宁倦怠极了,趴在钟野胸膛上像一只猫儿,娇小又服帖。

钟野究竟没有下狠心咬她,倒是卫宜宁,把钟公爷的肩膀给咬破了。

“不准掀被子,当心着凉。”钟野伸手护住卫宜宁肩头的被子,防止她扯落。

“太热了,”卫宜宁含糊又委屈地说“你像一个大火炉。”

“一会儿就好了,乖,”钟野哄她“这里的风不是一般的冷,你又出了汗。”

卫宜宁想要抗议,但眼皮太沉重了,很快就陷进昏睡里去。

第二日一早,钟野还像往常一样早起。

刚穿戴好,小舍儿就进来了。

“别叫醒宜宁了,让她多睡会儿。”钟野小声道“我去分派一下今天的军务,你在这里守着她。”

周全也早起了,见钟野出了大帐急忙迎过来,原本还以为公爷今天会晚起的,没想到还像平常一样,而且更加神采奕奕,不禁由衷钦佩公爷龙精虎猛。

平日都是在钟野的大帐中议事的,但因卫宜宁来了,所以就换了地方。

分派完了任务,钟野回去准备和卫宜宁一起用早饭。

卫宜宁也起来了,依旧男装打扮,为的是方便。

“这里有道马背美食叫甜羊奶,我叫人做了,一会儿你尝尝。”钟野进来就说“还有什么想吃的告诉我。”

“公爷今天不忙吗?”卫宜宁好奇道“不去练兵吗?”

“不忙,本来就是打算要歇一天的,”钟野道“徐敬峰吃了败仗就龟缩起来,最近轻易都不太可能出兵了。又何况现在的天时地利都不适合作战,还是以防为主,端看明春了。”

“那吃完饭带我骑马四处转转可好?”卫宜宁期盼道。

此时小舍儿出去端早饭了,大帐中只有他们两个,钟野笑道“我的小宜宁,你还能骑马么?还是好好歇歇再说吧!”

卫宜宁一下子脸红,羞得跺脚道“都是你害的,又反过来笑话我。”

钟野蹲下身笼住她的肩膀说道“我哪敢,不过是心疼你。”

卫宜宁就推他“不要你心疼,我就要骑马。”

“那也得我抱着你,你侧坐着。”钟野让了半步“后半夜还哭着喊疼,哪有那么快恢复。”

卫宜宁垮了脸,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在钟野怀里,实在没有那个勇气。

“别扫兴,我今天带你进城去,”钟野用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着卫宜宁柔嫩的唇瓣道“凉州城里也有好玩的地方。”

“那好……吧!”卫宜宁只好听钟野的。

吃过了早饭,钟野就命人备好车,将卫宜宁的行李都装上。

卫宜宁随后出来,五花马见了她立刻小步跑过来,一边打着响鼻一边用头在卫宜宁身上蹭来蹭去。

远处的将士们见了都诧异,要知道公爷的这匹马轻易不许人靠近的,更别说主动去靠近谁了。

就连周全每次牵它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这位马大爷一个不高兴给他一蹄子。

“这卫大人到底是什么人?”有人忍不住好奇“这待遇可真不一般。”

“别瞎议论,”薛威走过来训斥道“该干嘛干嘛去!”

钟野让卫宜宁坐车,他骑了马,只带了四个随从,一行人往凉州城来了。

这城在数月前遭受了突厥的洗劫,好在没有失火,房屋街道并未破坏太甚,但城中的人口锐减大半。

钟野到了以后,着力整顿恢复,如今看上去已经好了许多,百姓们的生活渐渐正常,只是还要忧心会不会遭遇兵患。

钟野打算把卫宜宁安置在城里,总是要舒适方便一些,他自己可以两头跑,反正不过几十里路的距离。

城门平时都是关着的,钟野到了自然就打开了。

凉州城虽地处偏僻,可好歹也是千年古城,气韵古朴浑厚,别有魅力。

卫宜宁因为这里是钟野的出生地,所以觉得格外亲切。

第766章 将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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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野带着卫宜宁来到凉州将军府,府门紧闭,只有几个士兵把守。

钟野下了马,卫宜宁也紧跟着从车上下来了。

“好气派啊!”小舍儿忍不住赞了一句:“跟咱们京城的府邸差不多呢!”

守门士卒上前向钟野请安,另外几个则急忙把门打开。

因为几个月无人居住,在加上正值冬季,草木凋敝,所以看上去格外的寂静冷清。不过屋宇恢宏,还是有气势在的。

“来,我们进去。”钟野说着拉过卫宜宁的手,一起走了进去:“宜宁,这里曾经是我的家。”

这府邸徐敬峰曾经住过,但更早的时候却是钟野一家住在这里。

“公爷可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卫宜宁问钟野:“总是有些印象的吧?”

“记得的不多,毕竟我五岁的时候就从这里离开了。”钟野说起来有些感慨:“不过那些模模糊糊的记忆却好像又很深刻,我偶尔在梦里还会梦到。”

卫宜宁随着他绕过影壁,穿过二门,来到了正堂。五间正房,一色的朱门绿窗,檐下绘的都是历史典故,人物栩栩如生,可见画匠的技艺不凡。

“你看这里的门柱,”中爷指着正门对卫宜宁说:“我一直记得父亲和母亲他们两个在这里给我比个子划记号的情形。”

卫宜宁看时,门柱上的确有四道划痕,就算经过风吹日晒,也依旧宛然。

“你还记得公公他老人家的样子吗?”卫宜宁很心疼地问钟野。

“记得的,”钟野沉沉叹息一声:“跟画像上一样。”

“我把公公和婆婆的画像都带来了。”卫宜宁道:“等屋子都打扫干净了再挂起来。”

“好,你真是有心。我想让你住在这里,一是这里总要舒适一些,二来也是想让你回到我小时曾住过的地方。”钟野稍微用力的捏了捏卫宜宁的手。

“可是我来到这里,是想和公爷同甘共苦的。如果住在这里,只怕心下难安。”卫宜宁略感为难,她当然明白中野的苦心,可她也心疼自己的丈夫呀。

“你不要再纠结了,你以为我要你住在这里,是要金屋藏娇吗?”钟野勾头看着卫宜宁,眼睛里带着笑。

“我知道你不想让我涉险。”卫宜宁仰起头,对上钟野的眼睛说。

“我当然不愿意让你涉险,可我也相信我的宜宁文能安邦,武能定国,如此才华又岂可埋没呢?”钟野自豪的说:“你是稀世璞玉,打磨后必定光彩照人。我不敢自诩伯乐,却是真的不忍让你像寻常女子那样困于闺阁。从你进到我心里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应该与我并肩,而不是躲在我身后。”

“公爷,谢谢你。”卫宜宁把脸埋进钟野胸前,钟野总是这样全心全意的体谅她。

而不是像有些男子那样只想让妻子小鸟依人安于家宅。

“这宅子已经许久没有人住了,你又来的突然,提前没有准备。我先叫人简单的打扫打扫,然后安排几个丫鬟和牌头军过来供你使唤,其他的再慢慢添置吧。”钟野把卫宜宁护在怀里,慢慢说着自己的盘算:“我白天去大营,没什么特殊的事,晚上一定回来陪你。当然,你白天也可以和我一起去。你也看到城中如今情形是怎样,所以要帮我想想法子怎么样能安定下百姓的心,到了明年春天还要耕种的。”

“公爷不必太牵挂于我,军中的事当然是第一要务,百姓自然也要放在首位。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能够照顾好自己的。”卫宜宁认真的说:“能够来到凉州,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不像在京城的时候,经常个把月没有你的消息,总是忍不住多想。现在就算我在城里住着,想你的时候就可以骑了马去大营找你。”

“来,我带你在府中各处转转,毕竟你是这里的女主人。”钟野笑得爽朗极了。

他们过来的时候就带了几个侍卫,再加上看守这里的人,也有二十几个。

先把正房打扫干净,其余的地方再慢慢收拾也不迟。

两个人于是携手并肩,慢慢在府中走着,卫宜宁说起了葫芦的事。

之前她给钟野写信的时候曾提及此事,虽然之前那些人护送的东西被抢去,但信最终还是带到了的,所以钟野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但再提起还是不禁唏嘘。

彼此又不免伤感了一回。

随后卫宜宁又说起了冬瓜的亲事,还说起了京城中各家亲友最近发生的一些事。

不知不觉的就快到中午了,钟野怕卫宜宁累着,就说:“他们应该也收拾的差不多了,你回正房去歇一歇,喝口茶。我去给你做饭。”

“我帮你打下手吧。”卫宜宁说。

“不必,就咱们两个人的饭很快就好。”钟野笑着说:“何况我还没有亲自给我的小宜宁接风呢。”

把卫宜宁送回正房之后,钟野去了厨房。

他早就打算好了做什么,两个小卒子给他打下手,前后也不过半个多时辰。

钟野亲手端着食盒来到正房,看着卫宜宁笑道:“猜猜我给你做的什么好吃的?”

“闻着好香,是鹿肉吧?”卫宜宁笑嘻嘻的说。

“真是小狗鼻子。”钟野亲昵的说:“是鹿肉馅儿的饺子,我今早让大营中的火头军准备的好鹿肉,知道你爱吃这个。”

卫宜宁还真饿了,闻到这香味之后就忍不住食指大动,揭开食盒,捏起一个胖乎乎的饺子,也不管烫不烫直接放进了嘴里。

面皮滑溜溜的,又十分筋道,这肉馅儿几乎把人能香一个跟头。

卫宜宁一边咀嚼一边含含糊糊地夸赞:“好香好香!真是太香了!”

“小没出息样儿。”钟野几乎要嫌弃她了:“等到秋天的时候给你做野猪肉野韭菜馅儿的饺子,保你吃到撑。慢点儿,喝口汤。”

“你也吃,”卫宜宁夹了一个饺子放到钟野嘴边:“太香了。”

有情人在一起,再平常琐碎的事都可以变得有趣,一顿饭都吃得柔情蜜意。

n.

第767章 时刻记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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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野吃过午饭后就回大营去了,小舍儿收拾了盘碗,卫宜宁歇了会儿中觉。

起来后,从自己带的行李中找到针线包裹,又选了一块暗青的缎子出来。

这时,小舍儿从外头回来,一边跺脚一边搓手说道:“这凉州的天气就是冷,可比京城冷多了,过了午越发觉得冷起来,别是要下雪吧!”

“你怕冷就多穿上些,没事儿就在屋里吧,到火盆跟前儿烤一烤就。”卫宜宁笑着说。

“郡主这是要做什么?看这料子的颜色是给公爷准备的吧?”小舍儿凑上来问道:“公爷若看见了,一定又说你不好好歇着了。”

“我实在闲得无聊,”卫宜宁一边裁剪一边说:“人哪能什么都不做呢?”

“公爷出府的时候还说要给郡主多添置些衣裳呢。”小舍儿一边往炭盆里添了些炭一边说:“说这凉州城里有几个手艺特别好的皮匠师傅,恰好公爷那里有几张好皮子。”

“要是这样的话也得给公爷做一件,”卫宜宁听了说道:“我做不做的都是其次。”

天阴了,屋子里有些暗。小舍儿点了灯放在桌上,自己坐到一边打盹去了。

晚饭之前周全带着几个厨娘和灶下的婆子到了,过来见了主母卫宜宁,请过安下去准备晚饭了。

这里周全又向卫宜宁禀告道:“公爷说了,晚饭不必等他了,叫郡主先吃吧。服侍您的丫鬟还要再选一选,叫您耐烦些再多等两日。”

“可是营里又有什么事了吗?”卫宜宁有些不放心的问。

“郡主别担心,什么事也没有。”周全赶紧说:“不过是些日常军务,可营里离不得公爷呀!”

卫宜宁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她承认自己太过于紧张了。

“郡主没事的话小的就先下去了,有什么事儿只管叫我,”周全说完打了个千儿下去了。

这时候卫宜宁也做了差不多两个时辰的针线活,有些累了。将针线放下来,站起身来活动活动腿脚。

又过了一会儿,晚饭已经端上来了。

卫宜宁简单的吃了一口,把剩下的赏了小舍儿。

等小舍儿吃完了,进来服侍她洗漱,卫宜宁散开头发,换上了一身杏子红的中衣,趿了睡鞋上床去。

叫小舍儿把灯移到床边,继续在床上做针线。

这时候外头起了风,刮的窗棂响。

卫宜宁绣了一会儿,见小舍儿在旁边困得前仰后合,就说:“你去睡吧,别在这儿陪着我熬了。”

“我不困,”小舍儿使劲摇了摇头说:“我去给您倒杯茶吧。”

说着站起身去给卫宜宁倒了一杯热茶过来。

“好啦,我这真没什么事儿,你到外间去睡吧,有事儿我再叫你。”卫宜宁命令她:“我又不是动不了。”

小舍儿这才答应着去了。

卫宜宁在灯下又做了两个时辰的针线,觉得有些困倦了。看看时辰也不早了,听声音外头像是下了雪。就想着钟野今晚可能不回来了,别把针线活放在一边,吹了灯躺下。

躺下了却又睡不着,翻来覆去的,过了好久才朦朦胧胧的睡去。

钟野是后半夜骑了马回来的,进府之后,先是在外间站了一会儿,脱去了外头大衣裳,又将身上的雪掸了掸。

小舍儿在外间的榻上睡得很沉,根本就没醒过来。

掀了帘子走入里间,一盏纱罩灯还亮着,不甚明亮,刚好能视物。

钟野蹑手蹑脚的来到床边,轻轻地掀开帐子,见卫宜宁拥着被子睡得正香,脸颊红扑扑的,带着少女特有的细细绒毛,像刚成熟的桃子。

头发披散在枕席上,呼吸深长,带着淡淡的女儿香,两只手都露在被子外,白皙的肌肤和红色的里衣相映衬,活色生香。

钟野的本意是不吵醒卫宜宁的,可是不知不觉的就入了迷,忍不住上前亲了一下。

触感柔嫩幼滑,令人欲罢不能。

卫宜宁是被钟野亲醒的,睁开睡眼,见是钟野回来了,就问:“什么时辰了?外头还下着雪吗?”

一边问一边伸出手去,到钟野的头上摸了摸,发觉湿湿的,知道他是冒雪回来的。

“盖好被子,我身上还凉呢。”钟野把卫宜宁的手塞回被子里:“你身子热,别被冷气扑了。”

“我哪有那么娇贵?”卫宜宁笑了:“况且也没觉得你身上冷啊。”

钟野一眼看见旁边桌子上的针线,就说:“你又做针线活了?应该好好歇几天再说。”

“我想给你绣一条护腰戴着,”卫宜宁道:“这都是小活计,几天就好的。”

“我的小宜宁真是个贤妻啊,可惜为夫生得狼犺,辛苦你了。”钟野抚摸着卫宜宁的青丝道。

卫宜宁坐起身要给钟野宽衣,钟野忙止她道:“我自己来就好,这么一折腾你肯定走了困,我去给你热杯牛乳喝了好睡。”

“太麻烦了,”卫宜宁不想让钟野再忙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不麻烦,这里人家屋里冬天一直放着炭盆,只要把奶瓯子放在碳火上坐一坐就好了,你等着。”钟野捏了捏卫宜宁红润的脸说:“我再给你准备些清水漱口。”

卫宜宁只好乖乖的坐在床上让钟野照顾,热牛乳加了一点蜂蜜,又暖又甜,卫宜宁喝了一半,剩下的递给钟野。

钟野喝完又漱了口,两个人才吹熄了灯,躺下来。

不过当然不能马上就睡的,于是就小声的说话。

钟野问卫宜宁晚饭吃的顺不顺口,想要什么样的丫鬟服侍。

卫宜宁就问钟野晚饭吃了没有,明天是不是很忙。

聊了几十句,卫宜宁的困意才渐渐上来,钟野知道她只要蜷缩起身子往自己的怀里扎,那就是要睡了。

就侧过身子,用一只手臂搂紧了她,另一只手轻轻拍着。

果然,没一会儿卫宜宁就睡着了。

钟野从来都不肯先于卫宜宁睡着,等她睡得安稳了自己才合上眼睡去。

这一夜风大雪大,第二天的清早积雪已经有三尺厚。

钟野和卫宜宁吃过早饭之后又回去大营了。

第768章 千里投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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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敬峰在帐中饮酒,一来是他心情不悦,想要借酒浇愁。二来天气太冷,喝酒可以暖身。

以往他在凉州城将军府的时候,可没遭过这个罪。那时候每年用掉的银骨碳就得上万斤,在屋子里只需穿中衣就不会觉得冷。

哪像突厥人的毡帐篷,根本没碳可烧,全烧干牛粪,一股子骚臭味。

可他如今别无选择,这里虽然处处不如他的意,可还算个容身之处。又何况自己想要报仇,总要依仗这些达子们的势力。

不过让徐敬峰头疼的是,突厥内部的意见不同意。以左贤王为首的一干贵族反对同大周大规模作战,再加上前段时间对凉州及其周边进行大肆劫掠,着实抢了不少东西。

这些鞑子们逐水草而居惯了,不事生产,更不爱积蓄,和汉人们的观念大不相同。

比起占领城池,他们更喜欢抢完就跑。

不过好在突厥可汗很有野心,徐敬峰打算等春天到了,再好好进行一番游说,一定要让突厥和大周兵戎相见。

此时他已经喝了不少的酒,整个人醉醺醺的。

忍不住唱起了过昭关,他自诩伍子胥,觉得两人同病相怜。

想当初伍子胥也是因为楚王杀了他的父兄,所以只身逃亡吴国。最终带着吴兵杀入郢都,报仇雪恨。

这时有几个人从外头走了进来,打头的的是徐敬峰的亲信,跟在他身边十几年了,徐敬峰出逃的时候,他也跟着一起逃到了突厥。

“将军,属下带人出去的跑马,捉住了几个人,是从大周来的。”亲信说。

“什么人?”徐敬峰一听愣了:“又是流民吗?”

“是青衣教的一位堂主,还带着几个手下,”亲信小声道:“那堂主姓宗,小人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

“哦,我记起来了,”徐敬峰道:“他真是命大,没被官军杀死。”

“那您要不要见见他?”亲信问。

“我父亲可是死在青衣教手下。”徐敬峰醉眼朦胧道:“他们利用了敬王和我妹妹,我当然不会放过他们。”

“那依将军来看应该怎么处置这些人呢?”亲信又问。

“仔细搜身,捆好了带进来。”徐敬峰慢慢地坐直了身体:“我要把他们的肉一片片的剐下来,放在火上烤熟!以慰我父亲和妹妹的在天之灵!”

亲信出去后不一会儿就带了几个人进来,那些人瑟缩着身体,满面风尘。

见了徐敬峰都慌忙跪下哀求,为首的那个中年男人就是所谓的宗堂主了。

“宗堂主多礼了,”徐敬峰冷笑道:“跪得可真是痛快啊。”

“徐将军,在下总算见到你了。这几个月的跋涉真是苦不堪言,如今再见,真有隔世之感。”宗堂主丝毫不在意徐敬峰的嘲讽。

“宗堂主可别说是专程投奔在下的,”徐敬峰故作惊讶道:“你们青衣教教众遍地,集结起来跟朝廷斗不就得了?何况我早和你们不熟,如今更是仇人。”

“徐将军休要笑话了,”宗堂主干笑了几声说道:“我们早就一败涂地啦!在下如今好比丧家之犬,只想找个地方被收留。在下又不是三岁娃娃,当然知道您恨青衣教,可那也并不是我们的主意,说实在话,我们也是当天才接到命令要怎么做的。”宗堂主很镇定地说:“我既是投奔您来的,当然要显示出诚意。”

徐敬峰呵呵笑了两声:“你倒是挺能狡辩的,不知道你的诚意是什么?”

“不过有些事情要告诉您。”宗堂主说道:“将军此时恐怕还不知道真正的仇人是谁吧?”

“我的仇人自然是大周的君臣!”徐敬峰恨声道:“我早晚让他亡国!还有你们这些妖言惑众的家伙,我一会儿就剐了你们!”

“徐将军这话说的也不算错,不过我知道在这些人中,有个人绝不能放过。”宗堂主道:“还求您看在我给您通风报信的份儿上饶我不死,只要您肯收留我,愿意为你效全马之劳。”

他旁边的那些人也都跟着附和,诚惶诚恐。

“你说说看吧,如果说的不对,我会让你死的更惨。”徐敬峰半合着眼睛说。

“将军,当初青衣教冲入禁宫,我们得到命令不杀徐贵妃和她儿子的。不过有个人却跑去了徐贵妃的寝殿,把她拖上城楼又推了下去,并且还杀了四皇子。当时许多人都亲眼看见了。”宗堂主说:“也是这个人,她混进了我们青衣教,结果却给官兵传递消息,使得我们功败垂成。”

“你说的这个人是谁?”徐敬峰目前不确定他说的是真是假。

“这个人就是后来被封为郡主,又被皇帝指婚给超勇公钟野的卫宜宁。”宗堂主恨声道:“这个女人诡计多端,她知道了青衣教的计划,却不报告给当时的皇帝。而是等我们攻入了皇城,将老皇帝吊死。她和钟野则扶持端王世子上位,如此一下就成了当今皇帝眼前的大红人。殊不知,他们夫妇二人可是踩着多少人的白骨鲜血登上了高位。”

“卫宜宁?”徐敬峰听了这个名字忍不住暗暗磨牙:“我还真是久闻她的大名。”

他的女儿徐知惜不明不白的死在宫里,就和卫宜宁有说不清的干系。

只是没想到,自己的妹妹也死在了她手里。

“徐将军,您若是不信的话,可以慢慢打听,真的假不了,我骗得了你一时,也不可能骗你一世。”宗堂主说道:“况且她已经来到了凉州,只是如今还没有对外公开。”

“你是说卫宜宁来了凉州?”徐敬峰一听此事,酒都醒了:“这消息可确切吗?”

“千真万确。”宗堂主道:“只要您肯收留我们,我们愿意做您的马前卒。杀了卫宜宁那个祸害,报仇雪恨!”

徐敬峰想了想,觉得这些人不可能害自己。毕竟徐家没做过对不起青衣教的事。

他手下的汉人不多,身边的几个亲信又常年在凉州城中走动,如果做奸细,多半会被认出来。

青衣教这几个人是凉州的生面孔,可以拿来利用。

n.

第769章 未雨绸缪

769

这天清早,卫宜宁醒了。天色尚且朦胧,正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

她微微一侧身,钟野就感觉到了,也把眼睛睁开了,两人相视一笑。

“再多睡会儿吧。”钟野摸摸卫宜宁的头说“你昨晚是不是也睡得很晚?我今天陪你吃早饭。”

“公爷不忙吗?”卫宜宁的声音懒懒的,人还不是很清醒。

“今天不忙,”钟野昨晚也是半夜回来的“可以多陪陪你。”

卫宜宁自从来了见钟野每天最多睡三个时辰,自然心疼,想让他多睡一会儿,所以就没起身。

在被子里拱了拱,窝在钟野的肩膀上继续睡。

又睡了半个多时辰,才决定起来。

钟野亲手给她穿上外衣,说道“等吃过早饭,会有裁缝过来量尺寸,给你做几件衣裳。”

“我的衣裳够穿呢,”卫宜宁反手给钟野扣扣子“如果实在要做,就少做两件吧。”

饭后果然有两个裁缝过来量尺,卫宜宁硬要钟野也量了尺寸。

裁缝走了之后,钟野才对卫宜宁说“穿厚些,我带你出城走走。”

“公爷怎么不早说?”卫宜宁听了当然高兴,又不禁有些小埋怨“害得我没有准备。”

卫宜宁不想给钟野添麻烦,所以这些天都没有说要出去,不过心里是想的。

钟野笑着轻轻的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说“我要是说早了,你还能安心吃饭等裁缝来吗?”

卫宜宁不好意思的笑了,转身去拿衣裳。

钟野和她一人骑了一匹马,两个随从在后面远远的跟着。从府里出来,一径出了城。

地上的积雪很厚,反射着太阳光。

“听我的话,咱们出去转转就回来,时间长了的话总看着雪地眼睛受不了的。”钟野对卫宜宁道“反正往后日子还长着呢,又不急在这一时。”

卫宜宁乖顺的点头,她本就不是任性的人。

钟野并没有带她到大营去,而是又往西走了很远,来到一处高地上才勒住了马。

“宜宁,你看那边的几座山,突厥军队就在那几座山的后面。”钟野用马鞭指着前面说“他们像狼一样贪婪又狡猾,如果发现对手处于明显的弱势,就会毫不犹豫的进攻。如果情况不明确,他们就会在远处窥探,并不轻举妄动。”

“突厥的骑兵的确精良,他们来去如风,抢完就跑。又对大漠的地形了如指掌,比汉军占了太多优势。”卫宜宁不疾不徐道“打仗不恋战,想要拖住他们也很难。”

“正是如此,我和他们交锋了几次,每次虽然能够立于不败之地,可想要重创他们也十分困难。”钟野重重的叹了口气说“他们没有接受过教化,不讲究什么仁义,经常有子弑父臣弑君的事情发生。如今突厥的天鹰可汗就是杀了他的亲哥哥上位,还娶了他的继母。”

突厥的习俗历来如此,也并不是这位天鹰可汗丧心病狂。儿子可以继承父亲的财产,包括除了自己生母之外的其他女人。

不过这对汉人来说简直就是悖逆天道人伦。

“公爷,其实我一直有个想法,没对任何人说过,因为实在有些惊世骇俗。”卫宜宁道。

她是个十分稳重的人,如果不是考虑成熟的事情是不会往外说的。但对钟野而言,却没有什么保留。

“快说说。”钟野很感兴趣。

“我是想着如果只靠征战的法子,未必能真正的清除边患,”卫宜宁认真地说“这世上再也没有比战争更劳民伤财的事了,我们可以用八年十年赶走突厥人,但如果以后国力衰微了,他们还是会卷土重来的。”

“你说的对,这些我也考虑到了。”钟野点头。

“所以我想如果能够在这里建一个大大的集市,让突厥人和大周的百姓进行贸易。各取所需也是好事,毕竟也不是所有突厥人都愿意打仗的。”卫宜宁说“不过如今突厥一定不会同意这样做,要想这个法子可行,就得先把它打怕了打服了。”

“我的小宜宁就是智慧!”钟野毫不吝惜赞美之词“武力可以战胜敌人却不能教化他们,只有和平的长期浸润才能让和平永久。不过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做成的事,可是也要相当长的时间啊!”

“没错,我在产生这个想法的时候,也知道最快也要十年左右才能实行。”卫宜宁道“不过我们得要从现在就朝这一天努力。”

“是啊,总得有一个长远的目标。”钟野赞同到“我想着等到开春之后,要恢复城中百姓的耕种和产业。城里百姓们的粮食种子都被抢的差不多了。能够支撑过这个冬天就不错了,还需要从外地运一些种子过来,保证百姓春耕。之所以还没上报,是因为就算现在运来了,既不能马上就种,二来路又太难走还有可能遭遇劫掠。”

“公爷,咱们这里现在有很多的士兵,如果无仗可打便只能等待,可还是要吃饭的。如果能让他们也参与到耕种当中,这可以让他们多一份收入,也能减轻朝廷的负担。”

“只怕没那么多地可种,”钟野道“不过你的想法的确好。”

“本来的田地不够可以开荒嘛!”卫宜宁笑道“凉州是出了名的地广人稀,让将士们忙时练兵打仗,闲事开荒种田,更可以招募流民。只要答应开荒的人,由官府供给种子,他们出力气开荒种田,秋收可得所产的一半粮食,相信会有很多人愿意做的。”

“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开荒这件事?”钟野顿时兴奋起来,一把将卫宜宁托起来“你真是个小机灵鬼!”

“这也只是我的初步想法罢了,想要执行起来顺畅,还要好好的推敲一番。”卫宜宁害羞道“并不是公爷想不到,只是你每天都忙于军务,暂时无暇估计其他。”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一定要记你一大功。”钟野亲了亲卫宜宁说“离开春还有好几个月,可以慢慢想。”

第770章 贤内助

770

寒气侵骨,眼看就要冬至了。

这天过午,周全带了两个丫头进来,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都穿着青布棉袍,眉眼周正,脸冻得红红的。

到了卫宜宁跟前双双请安,明显还有些拘谨。

“夫人,这两个丫头是挑选出来在您身边服侍的。”周全介绍道:“都是凉州城里好人家的姑娘,家里原本做些小买卖,遭了鞑子折了本,她们就出来做工贴补家用。”

“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卫宜宁和蔼的问。

“奴婢叫灵芝。”个子稍高鹅蛋脸的那个丫头说:“今年十六了。”

“奴婢叫双叶。”另一个个子稍矮圆圆脸的侍女说:“马上就十五了。”

“你们两个可愿意留在这里吗?”卫宜宁问。

“愿意的,愿意的。”两个人忙不迭的说。

双叶的性格似乎更外向些,说道:“几个月前鞑子破城,我和姐姐双花差点儿就被他们抢走了。我们一家人在外头藏了一段时间,不敢回家。后来是钟公爷来了,把鞑子赶走把城墙修好,老百姓陆续的又回了家。爹娘都说,钟公爷是天神下凡,有他在鞑子就害不了我们啦!能来将军府伺候您,我当然愿意啦!”

灵芝虽然不怎么爱说话,但一直笑眯眯的,看上去性格很好。

“那好,你们就留下吧!”卫宜宁含笑点头:“先下去换身衣裳,想家了就告诉我,随时都能回去看看。”

天还没黑,钟野居然回府了。

“今天都做什么了?闷不闷?”钟野一进门,两个新来的丫鬟就赶紧上前替他脱披风,不过钟野心思都在卫宜宁身上:“怎么不点灯?当心累坏了眼睛。”

“正要让她们点呢,公爷就回来了。”卫宜宁笑着上前,将一碗热茶端给钟野:“今天虽然没风,却冷的厉害。公爷顶着风回来,还是喝口热茶吧!”

“是啊,快到冬至了,一年中最冷的时候,”钟野把碗里的茶一饮而尽,说道:“连日来将士们也辛苦,今日让他们也歇一歇。”

“难得公爷今天回来得早,天气又冷,我下厨给你做碗羊汤吧!”卫宜宁道:“只是许久不做了,难免有些生疏。”

“我的宜宁真是太体贴了。”钟野捏了捏卫宜宁的脸,露出整齐洁白的一口牙,丝毫不避讳身边还有丫鬟。

小舍儿是见惯了的,丝毫不觉得怎样,灵芝和双叶却羞得不敢看,只是抿着嘴笑。

卫宜宁到了厨房一看,的确有羊肉和羊肠,都挺新鲜的。

只是调料和京城不太相同,凉州地方的人做菜的时候喜欢放胡椒,因为可以祛寒。

卫宜宁也试着往羊汤里放了一些,尝了尝,味道很不错。

晚饭上桌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钟野喝了一口羊汤就连连夸赞,说道:“火候和滋味都刚刚好,喝一口,全身都暖了。”

“哪里有那么夸张?”卫宜宁笑:“只是不难喝就是了。”

“来,我给你盛一碗,你也尝尝。”钟野说着给卫宜宁盛了一碗羊汤:“这里的羊肉比京城那边的要膻一些,用上胡椒刚刚好。”

卫宜宁仔细尝了尝,的确是的。

桌上的饭菜并不十分丰盛,除了羊汤还有另外两道菜,一碗麻油红萝卜干,一碟咸蛋。

他们夫妇都不是铺张奢侈的人,又何况如今在军中。

吃过饭,夫妻二人洗漱完毕,丫鬟们也就退下去了。

卫宜宁的头发散着,人也就显得格外柔和。趿着睡鞋露着白白的脚跟,她的手脚都生得玲珑可爱,像是羊脂玉雕出来的。

上了床,钟野伸出手去,将卫宜宁的两只玉足都托在掌上。

“在地上站那么久,脚都有点凉了。”钟野说着慢慢揉搓卫宜宁的脚。

卫宜宁触痒不禁,就要躲,笑道:“才没有,我的脚一直都很热。”

“哪里热,冰死了,”钟野板起脸:“我得看看你身上别的地方是不是也这么凉,可别生病。”

说完抱着卫宜宁就要求欢,卫宜宁笑着推拒道:“公爷等等,我还有正事要跟你商量呢!”

“这也是正事啊!”钟野的脸埋在卫宜宁的颈窝,使劲嗅她的体香,大手不安分地往腰上摸:“昨天你说骑马太累,我都忍了一晚上了。今天早回来还要等?我不等!”

卫宜宁脸红着,软语求道:“那也先听我说完好不好?我等着你帮我拿主意呢!就一会儿。”

“好吧!”钟野无奈地坐起来,有些浮躁地揉了揉脸,像条挨了欺负的大狗。

卫宜宁心中不忍,握着他的手说:“你之前不是说要我想办法安抚百姓吗?我想着既然快到冬至了,不如趁这个机会,给家中有老人和幼童的人家送些棉花布匹和羊肉。东西虽然不多,但总是一份心意。另外,我想在城中设几个医馆,让军中的大夫轮流坐诊,给贫病无钱医治的百姓免费看病抓药。天气虽然寒冷,可不能让百姓寒了心。这两件事都不能从根本上改善百姓生活,但多少能让人们对朝廷多些信心。另外,这钱都从咱们府里的账上出吧,万不可动用军饷。不知道行不行?”

“怎么不行?我的宜宁有菩萨心肠,也有金刚手段。真叫人爱不够!”钟野把卫宜宁一下子举起来,看着她的眼睛说:“这么好的夫人,一定要加倍疼爱才行。”

说完就去亲卫宜宁的脸,卫宜宁边躲边笑,可哪里躲得过。

钟野撑着身躯把卫宜宁笼在身下,从头发亲起,一寸都补放过。

虽然两人已经有过多次肌肤之亲,可卫宜宁还是会害羞。

不敢直视钟野,只是闭着眼睛,显得有些紧张。

钟野耐性十足,像暖阳一般将娇妻的身子融化成一滩春水,最后自然会予取予求了。

红绡帐暖,锦被鸳鸯,卫宜宁像在波涛汹涌的海上颠簸的一叶小舟。

“漫郎,轻一点。”卫宜宁软软哀求。

“已经很轻了,”钟野忍得辛苦:“不能更轻了。”

“唔……”卫宜宁欲哭无泪。

第771章 慰劳

771

冬至前两日,薛威被派进城协助卫宜宁慰问城中的百姓。

今天的卫宜宁要以公爵夫人的身份出场,因此没有像以往那样做男装打扮。

薛威一见她,两只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拉过一旁的周全问道:“这位是谁?是卫大人的妹妹吗?”

他的声音不大,但卫宜宁还是听见了,转过身笑着说道:“薛将军,我就是之前的卫宁,不过是为了方便才扮作男装的。”

“这位是公爷夫人,你若称郡主也可。”周全说道。

“原来是夫人,请您饶恕小的之前唐突之罪。”薛威连忙行礼。

“薛将军多礼了,千万不要如此。”卫宜宁一派和悦,让薛威心中的不安顿时烟消云散。

因为之前已经贴了告示,所以城中的百姓都奔走相告。

卫宜宁带着众人出了将军府,率先来到了城东的一户姓项的人家。

这家有一位七十岁的老人,因为年纪大又有腿疾,所以一到冬天就下不了炕。

家中的日子又艰难,除了他还有一个寡媳和一个八岁的小孙子。

这家本来就不富裕,又遭了兵灾,就等于雪上加霜。

老人寻了几回死,不想给儿媳和孙子添累赘。可是儿媳和孙子又都十分孝顺,时时刻刻守着老人生,怕他寻短见。

自从卫宜宁向钟野提出自己的想法后,钟野就命专人将城中的百姓家中有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和十岁以下孩子的都登记造册,然后交给了卫宜宁。

将军夫人来到项家,左邻右舍都挤过来看热闹。

屋里屋外都是人,卫宜宁早就吩咐了身边的人不得驱赶百姓。

老人行动不便出不了屋,这家的儿媳和孙子早早的就在院门外等候了。

见了卫宜宁就要跪下,被卫宜宁一把托住了。

“项大嫂,你上有老下有小,这么多年实在不容易,像您这样的孝妇,我是不能受您的礼的。”卫宜宁真诚的说道。

“夫人实在是太过奖了,我不过就是尽自己的本分罢了。”项大嫂憨厚的笑着,她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

向老伯坐在屋里炕上,身上围着一条破烂的棉被,这已经是家里唯一能御寒的东西了。

“夫人恕罪,小老儿腿脚不好,就在炕上给您磕个头吧。”老人努力的爬起来,作势要磕头。

卫宜宁急忙拦住,说道:“老人家,您这是折煞我。我知您当年也曾从军,真正的为国出力过。如今形势特殊,公爷在前线忙着防御敌军,城中的内务难免有照应不到的地方。不过他心里一直惦记着,想让百姓们都能安居乐业。我近视算是越俎代庖,替公爷看看大家,多少斤一份心。”

“哎呦夫人呐,您来亲自看我这个糟老头子,实在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项老伯被卫宜宁的话感动的不轻:“我这把老骨头早就已经活腻了,四十年前没能为国捐躯,如今却是心有余力不足了。您没去那些达官显贵家里,而是先到我这里来,可见您和公爷心里是真的装着我们这些穷老百姓。说实在话,我们不怕死,就是怕被朝廷抛下。现在好啦,我的心里安定了。”

说着还落了几滴老泪。

卫宜宁命人将准备好的棉花布匹以及十斤羊肉给了项大嫂。

“这些东西实在太微不足道了,不过公爷已经在尽力想办法尽快的帮大家解决温饱了。”卫宜宁道:“大伙儿不要气馁,咱们一定会把突厥人赶走,把凉州城变得越来越好。”

卫宜宁自然亲切不做作,周围的百姓对她十分有好感。

又听她说的这些话,自然也就变得心安起来。

卫宜宁从项家离开后,又去了同一条街的陈家。

陈家日子原本过得还不错,不过突厥人攻破了凉州城,他们夫妻俩都被杀死了。

只留下两个孩子,姐姐十一岁,弟弟七岁。

这两个孩子是被他爹娘藏到了井里才逃过一难。

姐弟俩靠着街坊们的接济和照应熬过了几个月,卫宜宁见他们身上穿着单薄的衣裳瑟瑟发抖,手上脸上生满了冻疮,家中只剩下一碗米,实在是凄惨。

“你们会做饭吗?”卫宜宁拉着小姐弟的手问:“有没有生病?”

“我会做饭,”小姐姐懂事极了:“多谢夫人来看我们。”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卫宜宁说道:“再怎么懂事也是孩子。”

“那夫人的意思该怎么办呢?”周全在一旁请示。

“这城里不是有很多空着的大宅子吗?暂且征用一个,”卫宜宁说道:“把孤儿和无人照看的老人都接过去,再招募专人照顾他们。否则的话,他们只怕熬不过这个严冬去。更何况还有青黄不接的好几个月呢。”

“夫人,您真是活菩萨!”小姐姐拉着弟弟跪下了:“若是您不来,我们两个真不知道往后的日子该怎么办。街坊邻居虽然热心,可他们的日子也同样艰难。”

“好孩子,别哭了,你做的够好了。”卫宜宁把两个孩子拉起来:“一会儿就跟着周大叔走吧,他会帮你们安排好的。”

旁边的邻居们看的直抹眼泪,身为百姓,他们从来不敢奢望朝廷给予更多。

可是没想到公爷夫妇竟如此体贴入微,心里怎么能不感动?

“大伙儿的难处,公爷心里都有数,先把最困难的解决了,再慢慢地都照顾到。”卫宜宁说道:“请大伙儿再忍一忍,咱们一定会守得云开见月明的。”

连着三天,卫宜宁一直忙着慰问百姓。钟野也忙着在军营中处理事务,训练士兵。

连着几天都没能回府里住。

直到冬至这天晚上,钟野才一脸疲惫的回来了。

卫宜宁知道他多半要回来,所以晚饭一直没吃,等钟野回来之后才命人下饺子。

“这几天累坏了吧,看你都瘦了。”钟野看着卫宜宁心疼的说。

“我这算什么,公爷才是真的辛苦呢!”卫宜宁的眼睛里也是满满的心疼。

“往后的路还长着呢!不过总有挨过去那一天。”钟野慨然道:“宜宁,多谢你,在我需要你的时候陪着我。”

第772章 一箭三雕的好主意

772

已经两日不见太阳,天气因此更加寒冷。

小舍儿和双叶两个人嘻嘻哈哈地说笑着进了屋子,小舍儿空着手,双叶怀里抱了一束红梅花,开得云蒸霞蔚,格外喜人。

“夫人快看,这将军府的梅花开得真好看!正配您屋子里的金耳瓷瓶。”双叶说。

“的确好看,”卫宜宁赞许:“屋子里许久没有颜色鲜艳的东西装点了,何况还有花香。”

灵芝急忙将那瓷瓶里灌了清水,将梅花插好,就放在桌上让卫宜宁观赏。

“方才厨房的婆子叫我问问您,上午公爷派人送回来的野鸡正新鲜,可要给您熬汤吗?”小舍儿想起来这件事连忙说。

“公爷午饭是不回来吃的,那就留到晚上吧。”卫宜宁说道:“过了午叫她们放在小火上熬着,只用清水,别用太多调料把味道混杂了,公爷不喜欢的。”

“奴婢去告诉一声吧!”灵芝说道:“顺便叫她们把夫人的午饭准备好。”

灵芝是三个人里最细心、最稳重的一个。卫宜宁的饮食起居,她都十分尽心。

卫宜宁吃过午饭后,按照习惯在床上躺了躺。但是没睡着,因为在想事情。

冬日天短,很快就到了掌灯时分。

“夫人,公爷刚才打发人回来说晚饭不用等他了,叫您先吃。”周全从外头进来,两只手都窝在袖筒里,外头实在是冷的吓人。

“不然我叫厨房把野鸡汤留着,等公爷什么时候回来再重新热了?”灵芝问。

卫宜宁隔着窗子向外望了望,外面黑漆漆的一片,只有风声呼啸。

钟野昨晚就没回来,想必是十分忙。

“把晚饭装上,备两匹马,我去大营见公爷。”卫宜宁对周全说。

“哎,好的,小的这就去准备。”周全连忙答应着出去了。

“灵芝,帮我把外头的衣裳拿来换上。”卫宜宁对灵芝说:“你这丫头怎么愣住了?”

“我是想说,天这么冷,又黑,路不好走,夫人多带几个人去吧。”灵芝有些担忧。

“不必,我和小舍儿两个人就够了。”卫宜宁叫她不要担心:“不过几十里路很快就到的。”

“我早跟你们俩说了,我们郡主可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大小姐,是打过虎杀过人的女英雄!”小舍儿昂着脖子说:“从京城到凉州,几千里都闯过来了,走个几十里的夜路算什么?”

“夫人可真了不起!”双叶由衷的钦佩道:“说书唱戏都没见过这样的,将来一定会有人把夫人的事情也编成戏文和话本吧!”

“何至于这样,不过是从小习惯了而已。”卫宜宁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你们也不必刻意等着我回来,若公爷回府我便同他一起回来,若不回来,便是留在大营了。”

卫宜宁穿好了衣裳,外头的马也已经备好了,双叶将晚饭都放在食盒里交给了小舍儿。

卫宜宁和小舍儿是迎着风走,所以要将身体伏低,趴在马背上。路上有积雪,天又黑,所以走得慢了些,但也不到半个时辰就赶到大营了。

卫宜宁一来就看到了鲁参将和方参将,两人急忙上前行礼。

他们也是从薛威那里知道,原来一路领他们来的人竟然就是卫宜宁。

反而更加钦佩她了。

“你们二位这些日子十分辛苦吧!”卫宜宁说道:“可给家里写信了没有?”

“写过了,已经捎回去了。”两个人说:“多谢夫人惦记。”

“公爷在大帐中呢,还不知道您来,”鲁参将笑着说:“要不要属下去禀报一声?”

“不必,你们二位忙吧,我自己过去就好。”卫宜宁含笑答道。

这两个人朝卫宜宁拱了拱手,去忙各自的事了。

卫宜宁带着小舍儿来到大帐中,钟野正同手下的人议事刚要结束。

众人见卫宜宁来了,自然要问安,随后都带着笑离开了。

公爷和夫人夫妻情笃,他们都是知道的,看公爷那一脸的欣喜惊讶,哪里像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分明是个沉溺于儿女情长的毛头小子。

“这么冷你还来?”钟野一只手握住卫宜宁的两只手说:“早知道这样我就抽空回去陪陪你了。”

对卫宜宁,他心中是有愧疚的。虽然她来了凉州,但两个人也不是天天能在一起的。

卫宜宁来到这里快一个月了,自己还没有完整的陪过她一天。

“是我有事想跟公爷商量,又何况闲着也是闲着,想骑骑马,见见风。”卫宜宁笑着说:“我把府里做好的晚饭都带来了,咱们边吃边说可好?”

“我的小宜宁又有什么金点子了?”钟野一听卫宜家有事要和自己商量,不禁眉开眼笑,知道她一定又想到什么好的举措了。

这时小舍儿已经将桌案的文书收拾到了一边,将晚饭从食盒里拿出来摆好。

卫宜宁用手试了试碗边说道:“都热着呢,公爷先喝碗汤。”

“好香的野鸡汤。”钟野隔的老远都闻到了:“今天有人给我送了一坛好酒,我叫人温一壶,你也尝尝。”

一时夫妻二人同桌而食,卫宜宁喝了两口鸡汤说道:“我想在梁州城中招募女工给将士们缝制衣裳鞋袜,计件挣工钱,多劳多得。我已经选好了地方,女工们每天可以到那里去做工,这么集中起来方便管理,况且屋子里暖和,每人每天还管一顿饭。如果有行动不便的,或是家中有老人孩子离不开,也可以领了布匹棉花拿回家去做,不过就没有那顿饭的待遇了。

我看这里的将士们每人大多就一身棉衣,鞋袜是最容易穿坏,总得有替换的。”

“宜宁,你的小脑袋里究竟都装些什么呀?”钟野放下筷子,认真的看着卫宜宁:“你这个办法真是一箭三雕,即慰劳了将士们,又帮扶了百姓,同时又减轻了朝廷的负担。更加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我本来也是打算要和突厥人做长久战斗,凉州最好能够自给自足,否则一直依赖朝廷的供应,总不是长久之计,不及时不说也太劳民伤财。”

n.

第773章 遭遇突厥兵

773

卫宜宁提出的建议钟野十分赞同,在出征前,皇帝就已经命他全权处理凉州极周边的大小事。

所以像这样的事情,他们完全可以自己做主,到时只需向朝廷上报即可。

接下来的几天,卫宜宁就一直忙着招募女工的事。

因为连着几日大晴天,积雪融化了不少,钟野就要防备着突厥偷袭。

所以两个人竟连着十几天没能见面。

这天好不容易闲下来,卫宜宁看看天气不错天色又还早,来不及换上男装就骑了马去大营找钟野。

谁知她和小舍儿到了那里之后,钟野并不在大营中,而是带着几百士兵出去巡逻了。

“公爷他们是往南去了,最快也要午饭的时候回来。”方参将道“您若是也想到外头骑马去,属下可以带几些人在后头跟着。”

“不必麻烦了,我就在这附近转转好了。”卫宜宁尽可能不麻烦这些将士们。

卫宜宁打马出来,天空碧蓝碧蓝的,原野一望无际,她已经许久没有畅快的驰骋了,想着钟野他们大概也不会走出太远,于是就对小舍儿说道“咱们往前骑个一百里左右,若是没见到公爷他们就再返回大营。”

卫宜宁骑的马是钟野给她精心挑选的一匹西域天马,一百里路对它而言简直就是撒个欢儿。

主仆二人骑着马往南来,这里地广人稀,走了几十里路,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当卫宜家准备绕过一个山坡的时候,隐隐听到了哭喊声。

卫宜宁急忙催动马儿过去,转过山坡就看见几个人在哭,看衣裳五官都是汉人。

“你们这是怎么了?”小舍儿上前问道“怎么在这荒山野岭的地方哭?”

那些人中有一对四十岁左右的夫妇,看穿着打扮也是殷实人家,不过此时的情形有些狼狈,哭着说道“我们是准备回凉州城去,之前鞑子来的时候,我们侥幸逃出去了。后来听说钟公爷来了,这几个月又一直都太平,因为实在舍不得原来的家,所以就往回走。谁想半路经过这里的时候,竟然冲出了一队鞑子,把我们的车马行礼抢走了不算,还把我们的女儿也抢走了!这可真是要人的命啊!”

“难怪公爷他们要经常出来巡逻,看来这些鞑子确实猖狂!”小舍儿听了十分气愤。

卫宜宁问“那些人有多少?他们朝哪边去了?走了有多久?”

“他们朝西南跑下去了,有那么七八个人,都骑着马,背着弓箭带着刀,走了快有两刻钟了。”

“小舍儿,你留下来,和他们在这里等着。”卫宜宁道“如果遇见官兵,就叫他们去接应我。”

“你要去哪儿啊?”小舍儿问。

“我要追上去看看能不能把那姑娘救回来。”卫宜宁道。

“姑娘啊,可使不得!”那群人急忙劝卫宜宁“你一个女流之辈,躲着还来不及呢,怎么能冲上前去?那些畜生是没有人性的!”

“不用担心,我只是跟过去看看,不会鲁莽行动的。”卫宜宁只丢下这句话,便打马往西南去了。

遇到这样的事,想让卫宜宁袖手不管,几乎是不可能的。

再说那群抢了东西的突厥人,一路狂呼乱喊着往回跑,那被抢来的姑娘被捆住了手脚丢在马车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突厥内部也分部族,各部族的首领又都听大可汗的。

突厥人出来抢了东西,回去后要先给自己部族首领过目,至少有一半需要上交。

不过起码自己还能剩一半,对他们来说已经足够了,毕竟巧取豪夺和自己辛辛苦苦经营不同,来的容易也就不怎么心疼。

卫宜宁在一处山坳前追上了他们,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看好了距离搭弓射箭,将最后面的两个突厥人射落马下。

其他人立刻警戒起来,突厥人都是弓箭不离身的,当即就开始反击。

卫宜宁左躲右闪,并伺机还击。

刚刚交战几个回合,只听身后一阵马蹄响。

对战的双方都不禁愣了一下。

听动静得有上百人,如果是汉军的话,这些突厥人可就遭殃了。

卫宜宁一开始也以为这是钟野带着巡逻的队伍经过,可等这些人现身的时候才发现居然又是一队突厥人马!

与卫宜宁交战的几个人见了立刻从马上翻身下来,恭恭敬敬的垂手站立。

显然,这群人中为首的那个一定是突厥的贵族。

卫宜宁当然知道眼前的形势对自己极为不利,若是换成旁人,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立刻逃跑,但卫宜宁没有。

突厥人首领很快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玩味的看着卫宜宁,想看看这个汉族女子接下来会怎样。

“小美人儿,乖乖的过来吧!”突厥人有很多都是会汉语的,只不过他们说起汉话来口音很重“我们不杀你!”

“对呀!我们就喜欢你这样细皮嫩肉的汉人小姑娘!”更多的突厥兵起哄道!

卫宜宁眼神镇定的望着这些人,不见丝毫退缩。

因为她知道,一旦流露出恐慌,不但救不了那个姑娘,自己也会立刻陷入困境。

她的目光缓缓扫视过对面的人,最终落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这人身上穿着华贵的貂皮,年纪应该在三十到四十岁之间。身材高大,气度雍容,显然是这群人的首领。

他看自己的眼神居高临下中带着一丝好奇,这一丝好奇让卫宜宁看到了希望。

“这位首领,我是来救我妹妹的,她如今就在那辆车里。”卫宜宁策马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口齿清晰的说道“希望你能把她还给我,我想雄鹰是不屑欺辱麻雀的。”

“你想要我的手下放了你的妹妹?”那位首领说道“你很有勇气。我可以答应你,但有一个条件。”

“请讲。”卫宜宁说道。

“你很特别,我有几十个女人,但没有一个汉族女子,如今我愿意为你破例,”那个首领模样的人看着卫宜宁说道“只要你肯跟了我,我就把你的妹妹放了,决不食言。你看怎么样?”

第774章 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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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厥首领的要求卫宜宁当然不可能答应,她笑了笑说道:“您说的这个条件对付一般的弱女子还成,用在我身上岂不是太无趣了?”

她言笑自若,仿佛将眼前的数百突厥兵当做泥塑土偶,这份胆量就足够令人刮目相看。更何况,她骑在马上英姿矫矫,容颜清妩,硬生生令严冬的荒野变得艳丽起来。

突厥首领的眼神更加深沉,脸上的笑意也更明显了。

“我的小美人儿,那你说想怎么办?你射死了我们两个人,可见你身手是不错的,不过女子终究是女子,我手下猛士如云,你不可能是对手。难道非要动起手来弄成难堪的局面吗?”

“首领,如果让我同您手下最厉害的勇士较量,只要我不输,你就把妹妹还给我,好好的放我们回去如何?”卫宜宁道:“这样也算公平了吧?”

她刚说完,那群突厥人便发出夸张的笑声,在他们看来,卫宜宁简直不自量力。

“小姑娘,你要和我比什么?”那首领旁边一个穿云豹披风的高大突厥人粗声问卫宜宁:“喝酒吃肉,骑马射箭,随便选。可就别比试绣花、跳舞那些女人会的事情!”

“好!那我们就比喝酒射箭!”卫宜宁道:“每人饮一升酒,射十箭,中靶多者获胜,如何?”

卫宜宁说出来的比试法子已经很难了,别说是女子,就是一般男人做起来也不容易。

可突厥首领显然不想放过她,说道:“我要在这上头再加一个条件,这十箭必须是走马射,且每射一箭要换一个姿势,不可重复。你若是能够同巴鲁打个平手,我便放你们回去,绝不食言。可如果你输了,就要愿赌服输跟我回去。你敢不敢?”

“好!”卫宜宁回答得干净利落。

“你先来还是我先来?”巴鲁催马上前问卫宜宁:“我看一升酒喝完你就得醉倒了,我们突厥人的酒可不像你们汉人平常喝的那么软绵绵的。”

“我知道,倒酒吧!”卫宜宁淡淡地说:“你们这么多人,还怕我耍赖吗?”

这时突厥人早已经树了两根木杆在地上,上头挂上羊皮,就当箭靶了。

突厥人从来都是酒不离身的,不过他们都是用皮囊盛酒,突厥首领将自己随身带着的酒囊解下来,叫人递给卫宜宁。

巴鲁身上也带着酒囊,不过已经喝掉一半了,他又让身边的人帮他倒满。

“一滴也不准洒!”巴鲁说道:“我先喝你看着。”

说完仰起头,咕咚咕咚不歇气地将满满一囊酒都喝了下去,然后倒提着酒囊向众人展示,果然喝得干干净净。

卫宜宁不可能像他喝的那么快,但也毫不犹豫的打开盖子,像喝水一样喝了起来。

喝完也没有用多长时间,末了还打了个小小的酒嗝,她抿嘴笑了一下,倒提着酒囊给突厥人看,同样喝的一滴不剩。

此时的她行动如常,面色白皙,全然不像喝了酒。

如果不是亲眼看着她将酒都喝下去,众人都会怀疑她在作假。

“小姑娘真有两下子!”巴鲁说道:“我不欺负你,不过你不可能赢过我,因为我百发百中。”

“我或许赢不了你,但也绝不会输。”卫宜宁昂然道:“因为我从来也箭不落空。”

“呵呵,那就等着瞧吧!”巴鲁说完一拍马,抽出弓箭来,在马上闪转腾挪,很快就射完了十箭,每一箭都射中了,且姿势不重。

卫宜宁不喜欢废话,将背在背上的弓箭拿在手上,双腿一夹马腹,马儿立刻朝前跑去。

卫宜宁让马来回地在箭靶前面跑动,正面一箭,左右侧身各一箭,脚挂马镫身子下马左右各一箭,藏身马腹下一箭,双脚站在那被上一箭,单脚站马背上一箭,横躺在马背上一箭,最后回身一箭。

十箭如行云流水一般射出去,不显丝毫滞涩,且全部射中,无一落空!

这样的身手,别说突厥女子中找不出来,就连男子也是少数。

突厥首领带头喝彩,看向卫宜宁的眼神好似簇拥着火苗:“小美人儿,你叫什么名字?”

“首领,我可以走了吧?”卫宜宁不回答他的话,对方若知道她真实的身份,只怕就绝不会遵守诺言了:“我们汉人女子的闺名是轻易不能告诉外人的,请见谅。”

“我虽然舍不得你,但男子汉大丈夫对女人要守诺言,”突厥首领道:“带着你妹妹走吧!”

“多谢!”卫宜宁点头道谢,心说总算能脱离虎口了。

“这个你要拿好,我会去找你的,”突厥首领抛过来一样东西给卫宜宁:“我看中的女人一定会属于我!别想逃出凉州去,就算你跑到天边我也会把你抓回来的!有朝一日凉州城被攻破,我若找不见你,就会屠了这城!”

卫宜宁什么都没说,牵起马车就走,她不屑斗嘴,何况形势太不利,速战速决尽快脱身最重要。

直到转过了山坳,阻断了那些突厥人的视线,卫宜宁紧绷着的神经才算放松下来,别看她表现得那么镇静,其实一直都提着一口气。

这次的情形与以往所有情况比起来都更加凶险,她能毫发无损的脱身,其实有一定的运气在。

“好了,没事了,我带着你去找你爹娘。”卫宜宁下马,给车里的姑娘松绑。

那姑娘满脸泪痕,看着卫宜宁一个劲儿的道谢,虽然已经脱离危险,可还是让人害怕,像她这样的小姑娘,得过好久才能慢慢平复情绪。

卫宜宁递给她一只手帕,然后上马,牵着马车继续往回走。

走了大约三十里路左右,就见一片烟尘滚滚,原来是钟野带人追上来了。

他们巡逻回来的时候看见了小舍儿等人,知道卫宜宁孤身犯险,钟野几乎要疯了,赶忙追的上来。

当看到卫宜宁的时候,钟野那颗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才算落下去。

“那些突厥人呢?”钟野上前一把拉过卫宜宁:“你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快叫人把这姑娘送回去吧。”卫宜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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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5章 闯大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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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宜宁本来不打算说的太过详细,免得钟野担心。可因为涉及到军情又不能隐瞒不说,于是就告知了那伙突厥人的方位。

但钟野带人追上去后,那些人早已走远了,如果继续追下去,还有可能中埋伏,于是只好退了回来。

钟野带着卫宜宁直接回了将军府,回去后命人都退下,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你详细说说今天的事情。”钟野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没了往日的温柔:“不许隐瞒一点儿。”

卫宜宁自知理亏,乖乖在对面坐好,把今天的经历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钟野听得直吸气,说道:“那个突厥人给你的是什么东西?”

“是一粒扣子,”卫宜宁说着拿出来交给钟野:“看样子他在突厥的身份不低,我留着这个就是想拿回来让你看看,能不能从这上头看出他的身份来。”

钟野拿过来一看是一粒纯金的扣子,上头刻着一个突厥文字,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更难看。

“过来!”钟野沉声道。

卫宜宁一哆嗦,不是她胆子小,实在是从没见过这样的钟野。

“快点!”钟野已经在磨牙了。

卫宜宁小步蹭过去,她直觉不太好。

“知不知道自己闯大祸了?!”钟野一把捞起卫宜宁横放在腿上,抬手就是一巴掌。

卫宜宁觉得自己的屁股火辣辣的疼,半个身子都木了。钟野从来没真对她动过手,可这一回却用了两分力气。

“你打我~”卫宜宁还是委屈了,她知道钟野担心自己以身涉险,可被打就觉得冤枉。

“谁叫你胆大妄为?!”钟野气得又来了一下,比第一下稍微轻些。

“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卫宜宁争辩:“换做是你,你也会上前。”

“万一那些人今日用强,你怎么办?!”钟野喝问:“你再厉害也没有三头六臂!”

“我不是好好回来了吗?!”卫宜宁挣扎着要起来:“下次一定不莽撞了。”

“还犟嘴!”钟野七窍生烟:“哪里还用下次!你知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他扬言要夺走你,自然是看中了你,以后休想安宁了。”

“你害怕他?”卫宜宁一听立刻来了精神:“他是谁啊?”

“他就是天鹰可汗,八年统一了突厥各部,是个有野心也有手腕的人。我不怕他,却怕他窥伺你,”钟野叹了口气:“真不该让你来凉州。”

卫宜宁听了也不禁愕然:“不会这么巧吧?”

钟野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卫宜宁赶紧哄:“你放心,我以后会加倍小心的,绝不会让他抓到我。”

她呼气如兰还带着酒香,一双眼睛澄澈净透,如珠如玉。

本就是钟野爱不够的心尖上的人,如今又被他人惦记,自然变得更珍贵。

“宜宁,不如你还是回京去吧!”钟野怒气消散,语气又变得温柔起来:“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还是远远的躲开吧!”

“我不走,”卫宜宁坚决摇头:“他要抢我,我可以逃。倘若他看上的是别人家的姑娘呢?他还扬言要攻破凉州,灭了大周,难道要举国的人都逃到天边去吗?”

钟野当然知道卫宜宁说的有道理,只是关心则乱。

“我是女子不假,可也是大周子民,不管他是否觊觎我,我都与他势不两立。”卫宜宁低声说:“更何况,我相信你一定会打败他。”

“那你要答应我从此之后绝不可再乱跑了,”钟野紧紧抱着卫宜宁:“今天是老天保佑,我不敢奢望一直都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卫宜宁捧起钟野的脸,把自己的脸轻轻贴上去,说道:“我会加倍小心的,其实我今天也很怕。”

钟野的气彻底消了,自然也就心疼起来,问卫宜宁:“打疼了吧?给你揉揉。”

“哼,”卫宜宁嘟起嘴:“我还以为你要把我打死呢!”

“我看看,”钟野扯她衣裳:“有消肿的药膏,我给你涂上就好了。”

“不要,”卫宜宁躲:“哪用那么麻烦,过半天就好了。”

“以后绝不会了。”钟野保证道:“让我看看。”

两个人正闹着,周全在外面请示,原来是家信到了。

“先别闹了,宏安来信了。”卫宜宁说着让周全进来。

一共有好几封信,除了卫宏安写的,韦兰琪和端敏郡主等人也都有信来。

“这么多,够看好几天的了。”卫宜宁很高兴。

“家里人都好吧?”钟野问。

“嗯,宏安说家里一切都好。”卫宜宁一边看信一边说:“大姑姑他们回京了,要在京城住上两个月,可惜不能见了。”

卫玉珰上次回京还是四五年前,每次回来都要住上几个月,看来智勇公府这些日子肯定热闹。

“端敏郡主写信说皇后早产了,生下了一位小皇子,母子平安。”卫宜宁看端敏郡主的信说:“后宫事务繁忙,皇后平日里太操劳了。”

“我正要派人回京上报近来的军务,你可在这两日抓紧写回信,打点些礼物,一并带回京城去。”钟野说。

“是呢,我原本也想着快过年了要给家里准备些礼物,大姑姑他们难得回来,自然也是要准备的。皇后生下了二皇子,当然也要准备贺礼。”卫宜宁起身道:“时候还早,我到库房里去看看。公爷晚饭想吃什么?我叫厨房的人准备着。”

“随便什么都好,”钟野道:“我看你也不必到库房去,之前库房里存的东西都列了单子,叫周全把单子拿过来,你过目就是了。有选中的就叫他们拿出来,收拾好了装盒子。”

“也好,公爷刚好帮我拿主意。”卫宜宁道:“咱们库房里的东西不算多,若是有合适的,我明天便到城里去转转。”

等选完了礼物,天色就已经暗下来了。

没到吃饭的时候,卫宜宁就一个劲儿的打哈欠。

“到底是喝了酒,酒劲上来了。”卫宜宁困得前仰后合:“我先睡一会儿,晚饭的时候再叫我起来吧。”

她酒量大,且酒劲上来的特别慢,通常都要一两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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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6章 只要和你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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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卫宜宁正忙着给京城中亲友回信并打点礼物,谁想两日后,驿站竟又送来了一封书信和一只封的严严实实的大箱子。

卫宜宁看时竟是卫阿鸾写来的信,这还是卫阿鸾第一次寄信来。

“小姑姑又单独来了信,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当时钟野也在,随口问道。

“想来是的,否则不可能隔得这么近又来书信,我打开看看里头写了些什么。”卫宜宁边说边将信打开,看了几行,忍不住笑起来说道:“原来是这样,端敏郡主给我写信的三日后便生了,是个女儿,母女平安,看来又要多打点一份礼物了。”

“邵大当爹了,真是可喜可贺!”钟野在一旁笑道:“你之前不是跟我说郡主想要男孩儿吗?”

“生男生女哪是人能决定的呢?都要看老天爷的意思。”卫宜宁笑着说:“皇上不是一个劲儿的盼公主,结果又来了个皇子。”

“宜宁,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钟野笑着问卫宜宁。

“都好啊,公爷你呢?”卫宜宁反问回去。

“我还是喜欢女儿多些,最好像你。”钟野由衷说道:“我可以把她整天带在身边,让她坐在我肩膀上。或者是把她高高的抛起再接住,逗她笑,小孩子似乎都喜欢这样。要是不乖的话,就用胡子扎她,多好玩儿。”

“真是女儿的话,多半像父亲更多些。”卫宜宁笑道:“要是生个卷卷发深碧眼仁的小姑娘,一定也很漂亮,会走路的时候,穿上小皮袍子,扎两只小辫子,骑在羊背上,做个小小牧羊女。”

“要是男孩儿像你也很好,”钟野说:“我的长相就是随我母亲多些。”

“唉,可是我的肚子到现在也没动静。”卫宜宁说到这里不禁轻叹一声:“说起来,子嗣的事情也需随缘吧。”

“急什么,咱们两个人在一起不是很好?我还不太想过早有孩子,那样你多半就顾不得我了,”钟野说着把卫宜宁抱过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两个人一起看信:“这是谁的字?”

“是邵松的字,”卫宜宁说道:“他今年也十二岁了,凡是小姑姑的书信多是他代笔字写的。”

“难怪我看这字有些稚嫩,”钟野道:“小姑姑这四个孩子都不错。”

说到这里,钟野忽然停顿了一下,有些害怕的问卫宜宁:“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卫家的女儿嫁出去后生的都是儿子吧?”

“还真是这样,上几辈的人也是。”卫宜宁想了想说:“倒是卫家男子成亲后,生的女儿比儿子多。”

“那咱们有可能破例吗?”钟野艰难地咽了口吐沫问:“我还可能有女儿吗?”

卫宜宁被他逗笑了,说道:“这有什么可担心的?便是我生不出女儿来,给你纳几个姨娘总有能生出来的就是。”

钟野作势要拧她的嘴说:“叫你胡说!一天小脑袋瓜子里不知想些什么,我只要和你生!”

“那我生不出来怎么办?你又要抱怨!”卫宜宁篇逗他。

“我哪里有抱怨?不过是随便说说。你现在越发的不讲理了,简直个像个小泼妇。”钟野捏卫宜宁的鼻子。

卫宜宁一边躲一边笑,两个人闹了一气才又重新往下看信。

“原来二哥哥外放了,过了年就要去歙州上任。”卫宜宁继续往下看信:“这地方离京城可不近,兰佩姐姐一家就要好几年见不到京中的亲友了。”

“人在官场身不由己,”钟野道:“邵家兄弟众多,不可能都在京中任职。歙州这地方物产富饶,丰厚宜人,是个好地方。在那里当官也容易出政绩,圣上让他到那里去,想必是有深意的。”

“小姑姑说这箱子里是些京城的衣料吃食,还有几部新书,当时原本是想和端敏郡主他们的东西一起拿来的。结果因为二哥哥的事,一时给忘了。”卫宜宁把信看完了,重新折好放回信封里:“咱们来看看箱子里头有什么,说实话,还真是好几个月没吃到京城的东西了。”

那箱子里装的吃的都是卫宜宁平日里喜欢的,拿出来叫后厨的人去整治。

“你明天有什么事情吗?”钟野问她。

“公爷要做什么?我这两天打算去军衣坊看看,”卫宜宁说:“如今已经招募了将近两千名女工,上工也有两三天了。我想抽空去看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等到一切都熟练起来之后,交给主管的人去负责,就不需要我多操心了。”

“夫人真是辛苦!”钟野在卫宜宁的脸上亲了亲:“你这以工代赈的法子高明的很,并且还持久。这两千个女工就是两千户人家,后续的人数还可以再增加,受惠的人家也就更多。”

“军营那边的将士们怎样?快过年了,想必都该想家了。”卫宜宁说。

“是啊,所以我才问问你最近有没有空,想找个机会带你去打猎,然后犒劳将士们。另外专门派人将战士们的家兴送回去,有想给家中捎钱物的也可以一并带回去。”钟野道:“目前看来,军心还算稳。”

“那就后日吧!我明天先去军衣坊那边看看,再去看看那些孤儿们,总要隔三差五去看看才能放心。”卫宜宁道。

第二天一早,钟野吃过早饭后直接就回大营了,卫宜宁则提前告知周全准备车马,等太阳升起来之后才出府去。

车上除了她还有三个丫鬟,双叶和小舍儿特别爱说话,一路叽叽喳喳的很热闹。

卫宜宁先去看望那些孤儿们,如今收养在这里的孤儿一共有四百多人,大的有十三四岁,小的还有不足一周岁的。

都是由官府出面,雇佣专人来照顾这些孩子。

卫宜宁经常来,每次来的时候都会给这些孩子们带些吃的,孩子们都认得她,见了她问了安就要吃的。

这时主管的人走过来向卫宜宁禀报近期的情况,卫宜宁见这些孩子们比刚来时都明显胖了,也活泼了。

知道这里的人没有苛待他们,因此很放心,又勉励了管事的一番。

第777章 军衣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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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宜宁到了军衣坊之后,早有人迎了出来。

卫宜宁进去,看着人人各司其职,有条不紊,虽然是刚刚开始,却都很熟练。很是满意。

“夫人,您看,照着这样下去,明年春天我们多种些棉花和麻,自己纺线织布,又能省下不少钱。”管事的对卫宜宁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卫宜宁道“如此才能保持长久。”

她边走边看,三个丫鬟在她身后跟着。

这时在做工的人群中,有一个人认出了双叶,当然,双叶也很快就认出了她。

“阿青姐!”心直口快的双叶说道“你怎么在这儿?什么时候回城的?”

卫宜宁见她们认识,就让双叶留下来和这个女工叙话,而她则由管事的陪着到下一间房里去。

“咱们到外头叙话去,”双叶见阿青言又止,便将她领出去,两个人在外头的廊下说话。

“没想到能在这儿碰见你,”阿青一边抹泪一边说“我表姐阿云也在这儿,想当初我们四下里奔逃,和家人失散了。在外头藏了些日子,实在无处可去,便又回来了。只是家人都不知道哪里去了,我们两个相依为命,听说在招工就连忙到这里来了。”

原来这个叫阿青的女子是双叶家的邻居,她们从小就相识,是一起的玩到大的玩伴儿。

双叶当然知道阿青家人都已经逃出城去了,却没想到彼此之间失散了。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的确人人自顾不暇。

于是安慰阿青道“别难过了阿青姐,大伯他们说不定正往回赶呢,再耐着性子等些日子吧!你们一定会团聚的。”

阿青擦了擦眼泪,点点头说“我知道,所以和表姐两个在这里做工,暂时自给自足,总比在外头飘荡强。我们原先的房子已经被火烧了,如今只在南门里租了个小房子住。你的命可真好,已经是夫人跟前的人了,真让人羡慕。”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欣羡,双叶抿嘴一笑,带着几分不好意思“我也觉得自己运气不错,将军夫人实在是一位好主子,能伺候她还真是福气。”

“我这两天还和阿云商量着等哪天得空了,买些东西,回头看看之前的老街坊们。”阿青忍不住感慨道“经过这些事情,我更知道人情可贵。”

说实话,在双叶的印象里,阿青是个略有些清高的姑娘。不过,经过战乱的人,内心总会有所改观,何况他们这些十几岁的孩子。

“阿青姐,我在将军府当差很多时候身不由己,不过我要是有了空,一定会来看你的。”双叶握住阿青的手说“我不知道今天会见到你,身上没带什么钱,这几个铜板你拿着吧,多少能解解燃眉之急。另外,要是有什么难处,还是回头去找咱们的老街坊,之前我娘他们没少念叨你们俩。大伙儿都惦记你们呢。”

阿青说什么也不肯收双叶的钱,硬是给她塞了回去。

“今天能见到你就已经很高兴了,可不能拿你的钱。现在我们在这里做工,工钱三日一结,足够了。”阿青坚决地说“等哪天你有空了,到我们住的地方去,我给你做好吃的!”

两个人又说了会儿话,阿青催促双叶道“好了,你快到夫人跟前去伺候吧,已经跟我说了这半天的话了。”

“阿青姐,那我过去了。你说有什么事找我的话就到将军府去,让守门的给我捎个口信。”双叶说“咱们回头见。”

这边卫宜宁又向管事的询问了一些自己比较关心的问题,比如这些女工们的工钱是否够用,还有没有人前来报名,又仔细看了做出来的成品。

如此一来就快到正午了,卫宜宁这才准备离开。

上了车之后,双叶跟小舍儿他们提起了阿青姐妹。

“阿青,阿云两个姐姐比我们大不多,她们两个是表姐妹,但阿云姐姐一直住在阿青姐家,不知道的,只当她们两个是亲姐妹呢。她们两个算是我们那条街上长得最好看的两个姑娘了。”双叶感慨道“当初也险些被鞑子给抢走,后来半路上被人冲散了,侥幸逃脱。一直混在难民的队伍里,可惜的是,同家人都失散了。”

“唉,要不人家怎么说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呢!”灵芝听了也不禁感慨“鞑子一来,这城中有多少户人家家破人亡啊!她们还算是幸运的,没被掳走。让鞑子抓了去,那才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呢。我家一个远方表亲,原本就在城西住着,鞑子进城的时候,他们那条街首先遭了殃。家里大小八口人,没有一个活口,连襁褓里的孩子都不放过。”

“是啊,一提起鞑子,大伙儿就恨不得生吃了他们的肉。”小舍儿也愤愤不平“大营里的那些将士们也都盼着春天快点来,好跟他们大干一场,把这些坏蛋通通赶走。让他们再也不敢进犯咱们大周。”

“我真恨自己不是个男人。不然的话,也投军上战场杀敌去。”双叶说。

“咱们虽然不能上前线去,可只要给前线的将士们做衣裳鞋袜,尽一份力也是好的。”灵芝说道“这些天我无事的时候都做些针线,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哪怕是一双鞋,一件棉衣,也算是一份心意。”

“双叶,你若是想上战场杀敌也不是不能,只要让夫人教你骑马射箭就成。”小舍儿笑嘻嘻的说“咱们夫人可不输给任何一个将士,这可不是我胡说,大伙儿都看见的。”

“是啊,这城里的人都说夫人是个巾帼英雄。”双叶羡慕极了“若是凉州城的女子们,都有夫人这样的本事,那还有什么可怕的,肯定打得鞑子抱头鼠窜!上回听小舍儿姐姐说起夫人从鞑子手里救人的事,真是听得我心惊胆战。要换成是我只怕腿肚子都转筋了,哪还能说的出话来。”

“既然没那份胆量,就赶紧安安分分的做力所能及的事吧。回去我给你找些棉花和布,闲下来的时候,你也做做针线。”灵芝掩口笑着说。

第778章 挑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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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就进了腊月,更是滴水成冰。

这天,双叶和小舍儿两个人从外头提了热水进来,准备伺候卫宜宁梳洗。

灵芝正往洗手盆旁边的盒子里装香豆面,卫宜宁坐在窗边看书。

这时周全在外头求见,他是将军府的管家,府里的大小事都由他向卫宜宁禀报。

“夫人,咱们府里有几个女佣离开了,有的是爹娘病重,有的是要成亲了。眼看着就要过年,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所以小的请示再招几个丫鬟进来。”周全说道。

“这些事你拿主意就好。”卫宜宁道:“也不必添太多了,就照原来的数目补齐就好,如今一切从简,我和公爷都是这个意思。”

“话是这样说,不过就怕一时找不到合用的人,所以小的打算多招几个,合适的留下不合适的辞退。”周全说。

“周大叔,咱们府里还招丫鬟的话,不如就从军衣坊找几个人,”双叶心直口快道:“起码还算知根知底。”

“也好,”卫宜宁又低下头看书去了:“就到那里去寻几个吧,就算来这里做的不好,也能让她们再回军衣坊去。”

“好,那就这么办吧,小人下去了。”周全说着退了下去。

这里灵芝伺候着卫宜宁梳洗,双叶便趁机出来,追上了周全。

“双叶姑娘,你还有什么事?”周全站住了脚问她。

“周大叔,你当真要到军衣坊去找人吗?”双叶走的有些急,说话气喘吁吁的。

“那还用说,这可是夫人的意思,我怎么敢打折扣呢?”周全笑眯眯的说。

“既然这样,能不能赏我个人情?”双叶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那里有我两个以前的街坊,是对表姐妹,家人都失散了,怪可怜的。周大叔若是看着她们两个行,不妨给个机会。”

双叶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阿青不止一次的表示对她如今在将军府做事非常羡慕。

双叶是个热心肠的人,总想找机会帮帮阿青阿云姐妹俩。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用谁不是用呢?”周全笑着说:“既然是你的老街坊,想必你是了解的,一会儿我就过去,你把她们两个的名字告诉我。”

“那就多谢周大叔了!”双叶高兴得直跺脚,把两个人的名字告诉了他。

周全又在府里转了一圈儿,交代了一些事情,然后就骑了马去军衣坊了。

军衣坊的主管自然是认得周全的,他们平日里也不少打交道。见他来了,连忙让到自己的屋子里去,又沏了一壶好茶,说道:“我这里实在简陋,没什么好招待您的,见谅见谅。”

“窦主管太客气了,我来这儿是有事相求。”周全喝了口茶说:“将军府缺几个侍女,急切间找不到合适的,想从这里的女工里选几个去,不知道行不行?”

“哎呦周总管,您这话可真是折煞小人了,”窦主管连忙说:“给公爷和夫人使唤,那可是她们的福气。不知道要用几个?”

“四个吧,多了不用。”周全笑呵呵地说:“夫人都说了,够用就成。”

“那好,我把这些女工们都叫来您过目。”窦主管站起来就要走。

周全赶紧叫住他道:“我这儿已经有两个人选了,你再给我选两个勤快干净的就成,反正是你手底下的人你都清楚。”

“承蒙您信得过,”窦主管笑了:“那我就自作主张了。”

阿青和阿云被从工房里叫了出来,她们两个头上身上都粘着棉絮。

“给二位姑娘道喜了,”窦主管拱了拱手,笑容可掬道:“以后到公爷夫人身边做事,别忘了提携提携我们。”

阿青和阿云好半天都缓不过神来,这样的好事来的又这么快,难免让她们有些懵。

这时已经有不少一起上工的人知道了这件事,纷纷恭喜她们两个。

窦主管正想着再选哪两个人,这时,有人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窦主管一回头,看到了一双满是期盼的眼睛。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周全就带着四个女工回了将军府。

除了阿青,阿云两个,另外两个女工是窦主管推荐的,一个叫喜姑,一个叫桂香。

四个女孩子来到将军府,已经快到午饭时候了,双叶一早就在二门等着,见周全果然将阿青阿云姐妹俩带了来,就亲亲热热的迎上前。

“双叶,真是多谢你了,你是我们姐妹两个的大恩人。”阿青握住双叶的手悄悄地说:“要是没有你,我们可到不了这里来。”

“可别说这样的话,”双叶赶紧说:“快去先把衣裳换了吧,然后再过去向夫人请安。”

是个新来的丫鬟都管事婆子那里领了衣裳,换好了衣裳,简单的收拾一番,管家领着来见卫宜宁。

“挺好的几个姑娘,以后在这府里听周管家和王大娘的话,有不懂的就问。”卫宜宁说道。

几个人答应了是,随后因为卫宜宁要吃午饭了,所以就都退了出来。

“王大娘,他们几个新来乍到的,府里的规矩都不懂,劳烦您给她们讲讲。”周全对王大娘说:“我还有事儿得出去一趟。”

“您忙您的去吧,这点小事儿交给我就行了。”王大娘答应道。

随后把她们带到了后院,说道:“你们刚来,难免偶尔会犯一些小错,这都不打紧,只要记得下次不再犯就是了。不过大规矩一定要守住,若是坏了规矩,可就没法在这府里待了。

说句倚老卖老的话,我给人家做工半辈子,像咱们公爷和夫人这样的主子实在是少有。不打不骂不克扣工钱,一星半点儿的小错从来都不当回事。能在这府里做工,也算是有福气的。咱们生就的穷命,得知道惜福。

作为下人,首先要知道守本分。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手别伸太长,尤其要管住嘴,别乱说。其次要知尊重,别自轻自贱,别跟府里的男仆不干不净的,污了将军府的名声。最重要的一点,是要忠心,若是不忠于公爷和夫人,别说在这府里待不下去,只怕在大周朝都没法待了。我说的这些你们都明白吧?”

几个人连忙答应了,王大娘又给她们分配了住处,四人就此在府里安顿下来。

第779章 投毒

779

整个腊月都忙忙碌碌的,期间又有小股的突厥人前来袭扰,前线的将士们不敢有丝毫放松。

好在卫宜宁之前主持的育婴堂和军衣坊这两处都已经稳定了,对城中百姓起到了一定安抚作用。

由于天气和时间的限制,目前只能做这些。后续要实行的措施,都要等过了年开春再说。

这天外头又落了雪,钟野派人告知卫宜宁晚饭不必等他了。下人请示卫宜宁晚上要吃些什么,卫宜宁就叫煮些杂米豆粥,配两个小菜就好。

双叶的姐姐双花要嫁人,她特意请了三天假回家去了。

于是阿青暂时顶了她的差,在卫宜宁身边伺候。

灵芝将灯点上,看了看时候说道“想必晚饭快得了,我去看看。”

“还是我去吧!”阿青连忙说“若是好了,我就直接端过来,若是没好,我就再等一会儿。”

“那就有劳你了。”灵芝笑道“我往地龙里添些碳去。”

阿青去了有一会儿,捧了个大食盒进来了。

“外头的雪又大了吧?”灵芝见她身上落了很多雪,连忙过来帮她打扫。

“确实比白天的时候大了。”阿青说者把食盒放到了桌上。

“等到明早还不知下多厚呢,”灵芝洗了手过来将食盒打开“别看现在雪下的厚,等到春天太阳以晒连着刮几天风,立马就旱了。”

此时卫宜宁还在读书,专心致志的。

灵芝把碗筷摆好,小心的请示道“夫人先停停吧,该吃饭了。”

卫宜宁这才抬起头来,笑着揉了揉眼睛说“一时入了迷就忘了时候了。”

这时小舍儿已经将水盆端过来,让卫宜宁洗手。

擦手的功夫,就听见外头有人说话,似乎是起了争执。

“是谁在外头?怎么这么没规矩?”灵芝不禁有些恼怒“居然跑到夫人的房前来吵了,我出去看看。”

灵芝走到外头,打开帘子一看,是一个丫鬟和院子里的两个婆子在吵。

这丫鬟她也认识,是和阿青,阿云她们一同进府的喜姑。

这喜姑因为人老实,不怎么爱说话,长相也比阿云阿青稍微逊色些,所以只在后院帮忙,平时是不上前院来的,不知道今天怎么了,居然跑到上房来了。

“怎么了这是?”灵芝沉下脸低声说“夫人正要吃饭呢。”

“灵芝姐姐千万别让夫人吃饭,那里头有毒!”喜姑大声说“我想进去告诉夫人,这两位妈妈拦着不让进。”

“你说什么?!”灵芝被吓了一跳“你可不能胡说!”

“我怎么敢!”喜姑哀求道“姐姐快进去脸拦着!”

灵芝此时也顾不得分辨真假,赶紧翻身回来,好在卫宜宁并未动筷。

“夫人,喜姑说这饭菜里有毒,您先别吃。”

“有毒?”卫宜宁微微皱眉道“叫她进来回话。”

喜姑进来之后,规规矩矩的跪在那里,脸色绯红,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因为紧张。

“你就是喜姑?你怎么知道这饭菜里有毒?”卫宜宁问她“你如实说,不许撒谎。”

“是阿青和阿云,”喜姑似乎是鼓足了勇气“我亲眼看见的,她们往夫人的粥里放了东西。”

“你胡说!”阿青立刻就急了“我凭什么要给夫人下毒?”

“我也不知道究竟为什么,可是你和阿云两个人在军衣坊时候就不正常。”喜姑道。

“夫人,我是清白的。”阿青跪下说“我怎么会给您下毒呢?”

“你们两个也别吵了,找个人来验验有没有毒就是了。”灵芝说道“把阿云也叫过来,别让她乱跑。”

不一会儿,这事儿周全也知道了,连忙到外头请了个郎中来。

郎中将桌上的饭菜仔细看过了,说道“这里头只是加了些茯苓粉,并没有毒。”

“夫人的粥里怎么会有茯苓粉?”灵芝听了就问“叫厨房煮粥的时候可没让他们放这个。”

“是我放的,”阿云此时也被带来了,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这是上好的茯苓粉,舅舅家以前是开药铺的,逃难的时候,把值钱的药材都放在了各人身边,我带的就是茯苓粉。因为感念夫人的恩德,我和姐姐就想要找机会报答。思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可孝敬的,只有这包茯苓粉。可如果直接献给夫人,又怕人觉得我们两个故意谄媚,所以就偷偷的在粥里放了些,想给夫人补补身子。没想到闹出了这样的误会,真是该死。”

“你们两个故意设计骗我!”喜姑很生气“夫人,你别相信她们两个!她们绝对有问题。”

“好了,别吵了。这件事谁是谁非,夫人自有论断。”灵芝喝止她们几个“再吵个没完,就都打出去!”

“好了,这不过是个误会。”卫宜宁并没有生气“只不过我是不吃茯苓粉的,你们也不需要这样做。关于我的饮食,任何人不要擅作主张,否则没有嫌疑也有嫌疑,你们都听明白了吗?”

“多谢夫人教导,奴婢们明白了。”三个人低垂着头答应道。

“好了,就这样吧,该在哪儿的都回哪儿去,再给我重新盛一份粥来。”卫宜宁道。

等到众人都退下了,灵芝小心的问卫宜宁“这几个还用处置吗?夫人要是不喜欢,就还叫她们都回军衣坊去。在额外选合适的进来。”

“何必那么麻烦?”卫宜宁神色平静的说“我看她们都不错,该怎样还是怎样就好,以后就算双叶回来了,也叫阿青阿云在上房伺候吧。”

“好,我回头知会一声。其实她们几个之间不睦也是有可能的,毕竟一起进来的,阿青阿云比喜姑过的要好些,”灵芝说道“不过都没什么大事儿,彼此说开了也就好了,等回头我找个机会把她们叫在一处说一说。”

卫宜宁没在说话了,吃过晚饭继续看书,似乎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一转眼就到了过年的时候,只是这个年也过得匆匆忙忙,众人都没什么心思庆贺,毕竟总要提防着突厥进犯。

第780章 未雨绸缪

780

时光荏苒,似乎不经意间就又过去好多天。

一过了年,凉州的天气就晴多阴少,很难再有雪天了。

地上的积雪渐渐融化,露出大片大片的枯黄地表,那是倒伏在积雪下的枯草。风虽然还是冷的,但刮在脸上明显软多了。只是离真正的春天还要一段日子,尽管这时候的京城已然开始踏春了。

卫宜宁和钟野并辔走在原野上,没有随从跟随,就他们两个人。

他们挨得很近,但不是在说情话,而是在谈论开春耕种的事情。

“宜宁!你看这一片平地,我准备开辟三千亩军田,让军队里那些年纪较长且有耕种经验士卒们开荒种田,屯田备战两不误,”钟野对卫宜宁说:“十几万人这么耗着不是长久之计,如果不尽快自给自足会把国家拖垮的。皇上上次批复的奏折里已经表露出国库吃紧的意思来了,只是还不好明说。”

经过上一任皇帝的折腾,大周的确已经很疲敝了。况且年年都有闹灾歉收的州县,总要有些储备应对缓急才行。

“那公爷可放出消息去了?”卫宜宁问:“跟朝廷申请的种子已经陆续到了,再过个把月就得烧荒播种了。这里每年进了八月就有霜冻,总要保证庄稼在那个时候能收割。还有更牛和农具也要再准备一些,军中没有农具,这个也是没法将就的。”

“是啊,我已经让手底下的文书开始起草告示了,要把细则讲清楚,免得疑惑,更要防止有的人曲解,造成不必要的困扰。”钟野道:“除了军田,更要大力倡导百姓开荒,朝廷已经下令大量招募边民到凉州来。不过大多数人都在观望,起码要看到凉州基本上是安全的,才会大批过来。”

“所以军田是否顺利就很重要,对于观望的百姓来说,总要先看到希望才能坚定下来。”卫宜宁望着茫茫原野说道:“只是春天来了,突厥人只怕也要来了。”

“突厥人还是会让徐敬峰打头阵,”钟野接过卫宜宁的话说:“毕竟他对凉州十分熟悉。”

“对了公爷,咱们是不是应该招募一些懂得水利的人来?”卫宜宁还在琢磨种田的事:“若想粮食产量有保证,靠天吃饭是不行的,水肥都要跟上才行。”

“你说的对,必须有水利设施才行,”钟野点头:“我已经向朝廷请示了,在民间也广泛招揽这方面的人才,相信很快就有回音了。”

“百姓开荒的话公爷打算怎么分?”卫宜宁紧了紧披风问。

“第一年的种子是公家无偿发放,秋后收的粮食官私各一半。第二年百姓自己播种,官四民六。第三年起只需交三成给公家剩余的都归种田者所有,”钟野说道:“只要耕种满五年,且足量交租,所开辟的田地就归种田人所有,官府给出地契。”

“如此的话,人们也有了奔头。”卫宜宁缓缓点头:“百姓有所依傍,丰衣足食,也就没有别的所求了。只要人心安定,外族不侵,这凉州未尝不是一方宝地。”

“其实凉州的土地并不贫瘠,有好多地方堪称水草丰美,”钟野慨叹道:“只是因为突厥袭扰,百姓不敢任意放牧耕种。使得大片土地荒芜,民生凋敝。”

说起这个,钟野就无比痛心。对于凉州和凉州的百姓,他自始至终都放在心里。

“公爷,等到开春以后,咱们两个也开几亩地的荒吧!”卫宜宁笑着建议:“不要多,两三亩就够了。不种谷物,就种些蔬菜,栽几垄甘薯。我在老凌河的时候就在自家院中种菜,这两地的气候差不多,应该能成功。”

“这主意真好,”钟野也很感兴趣:“一概不要别人帮忙,就咱们两个亲手来做。也给军士百姓们做个榜样!”

“三亩地的蔬菜,够咱们将军府上下几十人吃的了。”卫宜宁盘算道:“还可以种些能越冬的蔬菜,比如萝卜白菜。”

两个人走了很久才打马回去,在大营吃了午饭。

而后卫宜宁就陪着钟野在营帐里处理军务,直到天色暗下来,才一起骑了马回将军府。

“郡主、公爷,你们还没吃晚饭吧?这就叫厨房里的人做。”小舍儿从二门迎出来说。

“不急,我们还不饿呢。”卫宜宁边走边说:“今天府里没什么事吧?”

“没事,我们都闲的慌呢。”小舍儿笑着说:“灵芝她们打算在后院盖个暖棚种菜,说是能比大地提前一两个月。”

“这个好,回头就动手准备吧!”卫宜宁道:“这法子若果然可行,大可以推开来。凉州冬半季太长,暖棚可以让蔬菜提前这么久,可以说是个惠民的好事。”

小舍儿没想到她们胡乱出的主意居然得到了卫宜宁的认可,立刻高兴的跑进去和灵芝她们几个说了。

吃过了晚饭,钟野依旧在盘算着开荒的事,大的框架虽然已经构架好了,可具体实施起来的细则也绝不能马虎。

好在他身边有个心细如发的卫宜宁,夫妻两个人一起计划,渐渐完善起来。

不知不觉夜已经深了,桌上的蜡烛已经烧完了一大半,卫宜宁也打了个哈欠。

“已经这么晚了,快休息吧。”钟野不禁歉然:“害得你陪着我熬夜。”

“这有什么?”卫宜宁不以为意:“大不了明早起床晚一些。”

“那索性就再晚一些吧。”钟野说着将卫宜宁抱起来,往她耳边轻轻吹着气说:“我的小宜宁辛苦了,要好好的疼一疼。”

“公爷别闹了,”卫宜宁最怕痒,边笑边躲:“都这么晚了,你明天一早还要去大营呢!”

“不耽误的,”钟野丝毫不为所动:“每次疼完了你我的精神都会更好。”

卫宜宁知道在这件事上自己从来做不了主,只好顺从认命。

在钟野怀里犹如一只乖顺的小羊羔,眼神无辜又温顺,让钟公爷意马心猿。

夜寂寂,三星在天,有情人苦夜短。

第781章 奸细

781

太阳刚升起来,而钟野早已经起身出府了。

灵芝服侍着卫宜宁梳洗,阿云阿青姐妹两个负责把早饭摆上桌。

“夫人,请用饭吧!”阿青说道:“今天有您爱吃的糖蒸酥酪,是公爷特地吩咐伙房的人做的。”

卫宜宁喜食奶食,不过已经有几天没吃了。

雪白的酥酪上头撒着一层白糖,大半都融化了,飘着馥郁的奶香气。

“阿青,我记得你也很爱吃糖蒸酥酪的,”卫宜宁缓缓起身说道:“这碗就赏给你吧!”

“奴婢哪配吃这个,那不是折寿么!”阿青急忙摆手:“还是夫人享用吧。”

“我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了,忽然就不想吃这东西了。这样吧,你和阿云两个人把这碗酥酪分着吃了吧!”

“这……”阿青和阿云互相看了看,说道:“那就多谢夫人赏赐了。”

阿云上前要将那碗酥酪端走,卫宜宁叫住她说:“这东西凉了就不好吃了,你们两个趁热吃了吧!”

“还是等伺候夫人吃完饭我们再吃吧,否则不恭敬。”阿青说。

“这有什么,我今天胃口不好,不想吃饭就想看着别人吃。”卫宜宁含笑道:“你们在看看这桌上的饭菜还想吃什么?”

阿青和阿云不由得局促起来,连忙跪下说道:“奴婢不知道哪里做错了,惹得夫人您不高兴,还望明示。”

“你们侍奉的很好,我很满意。这饭菜就是赏你们的,”卫宜宁道:“不要多想,吃吧!”

可她越是这样,阿青阿云两个就越是紧张。

卫宜宁含笑看着她们两个,没有半点不耐烦。

“你们两个怎么这么不听话,夫人要你们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灵芝说道:“这样的恩典,我们求还求不来呢。”

这时外间有人进来,是喜姑的声音:“夫人,她们两个没安好心!刚刚我听厨娘说卤水坛子被人动过,就赶紧跑过来了,她们两个一定在你的饭菜里做了手脚。”

阿青和阿云两个连忙失口否认:“夫人,我们是冤枉的!喜姑一向和我们不睦,她还记着之前的事情呢!”

“都别大呼小叫的,”灵芝道:“这府里有内***人早就察觉了,不过就是想让内鬼把尾巴露出来。阿青,阿云,你们若想证明自己是清白的也好办,只需把这桌上的饭菜都吃了就行。”

“其余的也可以不吃,但这碗糖蒸酥酪一定要吃下去。”卫宜宁道:“这酥酪的味道不对,虽然已经被小心掩盖了,可我还是闻得出来。”

阿青和阿云想要抵赖,可又无法自证清白。

那碗酥酪吃下去,她们的命运就没了,清白又有何用?

“夫人,请你饶了我们吧,我们也是迫不得已。”阿云率先撑不住了,一边哭着一边爬到卫宜宁脚边:“我们的家人都被突厥人抓去了,徐敬峰让我们来害你,如果不照他的话做,我们的家人就都会被杀了。”

阿青见阿云已经招了,也没法再扛着,也开始边哭边求饶。

这时最崩溃的是双叶,她没想到自己一片好心,居然是引狼入室。

当即跪倒在地上,请求卫宜宁处罚自己。

原来阿青在军衣坊见到双叶时就说了谎,她并没有同家人失散,也不是跟着其他流民回到了凉州城。

事实上,最开始他们家人就都被突厥人掳去了,而她和阿云也早已委身徐敬峰。

当徐敬峰知道卫宜宁来到凉州城之后,就想办法要除掉她。于是便将阿青和阿云派了出来,她们两个先是在军衣坊做工,打听到双叶如今在卫宜在身边做丫鬟,就想通过她寻找机会。

只是没想到会那么顺利,她们很快就进了将军府。

茯苓粉那次是她们故意做的,以打消卫宜宁的怀疑,同时堵住其他下人的嘴。

当然,在她们来的时候,徐敬峰也交代了,如果机会允许最好将钟野也一并除掉。

不过一来钟野和卫宜宁不是每餐饭都一起吃,二来,也不是所有的饭菜都适合下毒,必须让人察觉不到才行,三来府中人多眼杂,不是想下毒就能下的。

所以她们等了这么久,才算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

“其实夫人早就怀疑你们两个了,只是没有戳穿罢了。就你们那点小把戏还在夫人面前班门弄斧,真是太可笑了。”灵芝道:“你们以为今天为什么能下毒成功?还不是夫人故意给你们留了空子。”

“夫人,求你饶了我们吧!”阿青和阿云痛哭流涕:“我们再不敢了。”

“叫周全带人进来把她们押下去吧!”卫宜宁道:“查清楚她们究竟是怎么进城的,在城里还有没有窝藏着其他奸细。”

随后周全进来将阿青阿云两个拖了出去,卫宜宁看到惶恐的双叶说:“你起来吧,到厨房去叫他们再给我重新准备一桌早饭。”

“夫人不怪我?”双叶有些难以置信的问。

“不知者不怪。”卫宜宁淡然道:“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

这时一直在一旁跪着的喜姑悄悄的站了起来,准备出去。

“夫人,这件事也有喜姑的功劳。”灵芝说道:“别看她平常不大爱说话,却是个心细的人,而且又忠心。”

卫宜宁听了灵芝的话笑了一下,说道:“以后就叫喜姑也在这院子里吧,反正空出来两个位置。”

“喜姑,还不快谢夫人。”灵芝小声催促喜姑。

喜姑跪下谢了恩,而后就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

她平常总是这样老老实实的,很容易被人忽略。

“你跟我去厨房吧,”双叶上前拉着喜姑说:“咱们去传个话儿就回来。”

而灵芝和小舍儿则将桌上的饭菜都撤了下去,这些盘碗以后都不能再用了,对面人打碎了扔掉。

“夫人,您打算怎么处置阿青阿云?”灵芝问。

“当然是依法处置。”卫宜宁道。

“那徐敬峰这下该死心了吧。”灵芝道。

卫宜宁没有说话,但她知道徐敬峰不会死心,这不过只是个开头罢了。

第782章 开战

782

雪尽草枯,边塞的春天终于姗姗而至。

徐敬峰也早就准备着要大战一场,毕竟天鹰可汗已经催了他好几次了。

他久在凉州,对这里的天气地形都十分熟悉,知道春天的时候积雪化尽,百姓要出来耕田放牧,趁这个机会征战劫掠定会有所收获。

这一日钟野刚到大营,就有出去巡逻的斥候骑了马来报,说西南有一大股突厥兵来袭,粗略估计足有五千人。

这个还没报完,又有人来报,说北边也有突厥兵进犯,人数不少。

不过一刻钟,就有四处来报。

钟野并不慌,说道:“徐敬峰这狗贼终于出洞了么!比我料想的还晚了几天呢!就叫之前学突厥兵的那两万人分做四路先冲过去,后面再补两千骑兵一千步兵!剩下的人除了守卫大营和城门,在分成八队,每队一千人按八方巡视,以备突发状况和彼此接应。”

将这些都分配下去之后,钟野又大喊道:“铁甲军在何处?出来一千人随我绕过去包抄!叫他们有命来没命回去!”

徐敬峰派出来的人也都是精兵,安心要振奋军心士气的。

自从钟野到了凉州,并没有和突厥兵大规模对战过。突厥兵一向都是偷袭劫掠,来去如风,往往汉军赶到的时候他们已经跑远了。

钟野当然清楚这一点,所以特意带了铁甲军从外围包抄。

铁甲军的人数虽然不多,但装备精良。无论是人还是马,都披着甲胄。将士更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弓马娴熟也擅长肉搏。

这一千人随着钟野从北边绕过去,速度极快。

之前分为四路的那两万骑兵已经分别到达战场,很快和突厥兵交上了手。

双方势均力敌,不过突厥兵并不恋战,大约知道汉军还有后援。

在死伤很少的情形下就开始撤退,但这一次汉军却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奉行穷寇莫追的原则。

于是突厥兵只好且战且退。

而这时钟野率领的一千铁甲军,已经从北面杀了上来。

这队人马犹如一柄锋利的匕首,直接插到突厥的队伍中去。

一霎时血肉横飞。

突厥兵到底不改彪悍的本色,面对如此强敌,知道跑也跑不掉,便如被逼到绝境的狼群一般疯狂反扑。

交手的时间不长,后援的骑兵和步兵也到了。

钟野于是对铁甲军喝令道:“随我我到下个战场去!”

虽然突厥的兵力分成了好几处,但钟野断定吧,他们最后都会由西北方向撤退。所以他率领了铁甲军从北京开始向南面走,像穿糖葫芦一样,把秃爵的这几股势力从中间破开,让他们想撤也撤不走。

战斗从巳时到午后,斩杀八千人,生俘五千,只有不到四分之一的突厥兵逃走了。

当然,汉军亦有死伤。

卫宜宁在凉州城听到消息之后,赶到大营的时候钟野已经带着军士们返回来了。

卫宜宁见此情景,顾不上多问,赶紧带着随身的几个丫鬟帮军士们裹伤。

如此,一直忙到了掌灯时分。

钟野此时终于忙完了自己的事,赶过来叫卫宜宁进大帐里歇息。

这时节,塞外依旧寒冷,尤其是在太阳落山以后。

营帐里生了火,刚打来的一盆温水放在那里。

卫宜宁洗了手,小舍儿出去倒水,喜姑拿了毛巾来给她擦手。

钟野道:“在这里歇歇就回城去吧!我同你们一起回去。”

卫宜宁道:“公爷今夜不在大营里住吗?”

“鞑子们吃了败仗,不会这么快就返回来的。”钟野道:“没有什么可防范的,况且今天打了胜仗,大伙儿都高兴,我已经命火头军杀羊犒赏三军了,每人一斤羊肉一大碗酒,吃饱喝足了好好歇上一晚。”

“这样不妥吧!”卫宜宁道:“万一……”

“哪有什么万一!夫人你就放心吧,所谓兵不厌诈,实者虚之,虚者实之。那些鞑子懂得什么,都是野蛮人!”钟野豪爽地大笑道:“那徐敬峰就是个草包!他哪里懂得什么行军用兵之道。”

“可我还是觉得应该小心为上,犒赏军士们固然应当,可夜里也一定要有所警戒才是。”卫宜宁据理力争道。

“好好好,那就依夫人的。留下一些人夜里放哨,”钟野道:“这里背靠黑山崖,只需要防守其他三面即可,留一万人警戒足够了。”

钟野和卫宜宁回到将军府之后,府里的厨娘们才开始准备晚饭。等到他们吃完饭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之后还是像往常一样梳洗就寝,丫鬟们也都退了出去。钟野在家的时候从来都不让丫头在外间上夜的,这已经成了惯例。

而城外的大营中,也比往常要安静许多。

等到夜深,只剩下微微的几点火光,应该是守夜的人用来取暖的篝火。

就在一片静谧中,大营背靠的黑山崖上有许多黑影在缓缓行进,可是因为隐在黑暗里,距离稍远就都看不见。

人影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像埋伏着的狼群悄无声息地靠近窥伺许久的羊圈。

终于一声呐喊,黑影如潮水一般涌进汉军的营帐,一时间火光四起,杀声震天。手起刀落犹如砍瓜切菜一般。

营帐里的人的确都没有反抗,这并没有太让他们感到意外。

因为他们得到的消息就是汉军取得胜利后忘乎所以大吃大喝,自然会睡得很沉。

可又过了一会儿,他们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因为这些人实在太老实了,一点儿反抗都没有。

终于有人点燃了火把,偷袭的人一看,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营帐里躺的这些人正是白天被俘虏的突厥人,他们都被捆上手脚堵住了嘴,才会丝毫也不反抗。

那汉军都去了哪里?他们的计划暴露了吗?

就在这些人还没来得及撤出营帐的时候,外头传来了急促马蹄声,有人高喊道:“都围严实了,一个也别跑了!”

是汉军的声音。

“糟了!我们中埋伏了!”突厥人咬牙切齿地骂道:“汉人早有准备!别想着活着出去了,拼命杀吧!总不能死的太亏了!”

第783章 大胜

783

然而接下来的事却让突厥兵知道他们的想法是何等愚蠢。

汉军哪里会和他们硬碰硬,既然已经设了埋伏,当然要尽可能的以逸代劳。

数十只火把被抛了出去,帐篷迅速被引燃。突厥兵们才意识到他们闻到的酒味并不是汉军为了庆祝胜利而喝的酒,而是营帐的下半截都被酒水浸透了,变得极其易燃。

突厥士兵都喜欢穿皮毛衣裳,而且毛朝外,沾火就着。

而且为了偷袭他们没有骑马,汉军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突厥兵刚从营帐里跑出来,还没有来得及扑灭身上的火,汉军的箭雨就到了。

有人喊道:“看!那边站着的好像就是徐敬峰!杀了那狗贼啊!有重赏!”

徐敬峰根本没想到他居然会中了钟野的埋伏,原以为用白天的两万突厥兵做诱饵,已经足够让钟野放下戒心了,黑山崖也是他蓄谋已久的计划。

从钟野在这里扎营开始他就已经有打算了,所谓兵行险招,钟野在这里驻军不过是图有黑山崖作为天险,可以少一面防守。

所以他就打算从这里突破,攻其不备。

在逃跑的过程中,徐敬峰依然没能够想明白钟野怎么就能够准确无误地勘破自己的计划,难不成他有奸细在自己身边吗?

而且凉州城中的人并不清楚钟野究竟用了怎样的计划取胜,只知道天明的时候,汉军大胜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座城。

不过一天一夜之间,汉军就杀了六万突厥兵,可以说将徐敬峰手下的突厥兵几乎杀了个干净。

在汉军和突厥对战的历史上是最大的一次胜利。

汉军士气高涨,城中的百姓敲锣打鼓。捷报上传,沿途各州得知此消息,无不振奋鼓舞。

甚至凉州各处百姓将钟野名字写在红纸牌上供奉起来,早晚跪拜。

卫宜宁亲自下厨,做了几样钟野平日爱吃的菜肴,并亲自执壶为钟野斟酒。

钟野含笑拉着她坐下,拿过酒壶来给卫宜宁也倒了杯酒。

“公爷尝尝这些菜看合不合胃口,”卫宜宁抿着嘴笑道:“我许久都不下厨了。”

“夫人做的都好吃,”钟野一本正经道:“不过油烟气太呛人那你以后还是少下厨。”

“我本来也不常下厨,洗手作羹汤这种事我并不擅长的。”卫宜宁滴油笑了笑说:“不过今天是真的高兴,所以就献丑了。经此一役虽然不能完全将突厥的野心打灭,却也能保证在近几个月里太平无事。百姓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好好的春耕了。”

“是啊,徐敬峰虽然跑了,可是在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卷土重来了。至于突厥可汗还用不用他,那就要看他的运气了。”钟野喝了口酒说:“并且之前观望的人们也会因此放心许多,会纷纷到凉州来开荒的。”

“对啊,明天咱们一起去开荒吧。”卫宜宁笑道:“早就说好了的,我已经叫人准备好菜钟了。”

“好,明天就去。”钟野答应道:“你都想种些什么菜?”

“当然是适合这里生长的,也不过是白菜,萝卜之类的,红薯应该也可以。”卫宜宁答道:“我还想再种点儿荠菜,虽然野生也有。”

“你是想吃荠菜馄饨了吧?”钟野笑着问:“过些天我在城外给你挖些回来。”

卫宜宁点点头,两个人开始吃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又说起了对付突厥的事。

“公爷,我一直在想一件事,”卫宜宁刚抬起筷子又放下了:“突厥兵之所以难对付,最主要的就是他们骑术过人,如果我们能想个法子把他们从马上逼下来,是不是胜算会大一些?”

“这还用说,突厥人没了马,就等于孙行者不会驾筋斗云了。”钟野十分好奇,问卫宜宁:“你打算怎么做?”

“我也不知这法子成不成,因为不是短期见效的。”卫宜宁道:“我是想着在凉州城的周边多种些榆树,这种树好成活,长得也快,和杨树柳树比起来更显得低矮,枝丫横斜,能起到更好的阻碍作用。骑马的人很容易就能穿过杨树丛柳树丛,但榆树丛却很难通过。”

“这法子当然可行,和突厥的争斗本来也不可能很快就结束,从一开始就准备长期鏖战的。”钟野道:“看来今年春天除了开荒还要种树呢。”

“其实种榆树还有另一样好处。”卫宜宁笑着说:“春天的时候有榆钱,若遇上荒年,是可以救人命的东西,这也算是一举多得。”

钟野听了将筷子放下,把卫宜宁抱了起来,说道:“我的好宜宁,你真是聪慧,又有菩萨心肠。前人种树,后人乘凉。就算百年之后,凉州百姓也会感念你的恩泽。”

“我哪有公爷说的那么好,”卫宜宁忍不住红了脸:“不过是尽自己的一份心罢了。”

“说起来,我也有件事要你帮忙参谋,”钟野说道:“去年因为天冷地冻,没有办法修筑更多的防御工事。如今与匈奴大战迫在眉睫,防御工事也该着手建立了。我准备每隔十五里建信楼一座,要建在高处,相邻的两处之间可以彼此瞭望。用来传递消息,因为一旦征战,让人来回传递信息并不安全,且又费时。只要将信楼建的够高,每个楼上安排少量的士卒,就足够用了。”

“公爷说的不错,这信楼要建的够高,在最上头辟开四面,但开口不要太大,要让外面的人难以进入和攀援,以保证楼上的人安全可以随时传递消息。”卫宜宁点点头说。

“只是平常传递消息都是通过击鼓,军中的号令都是统一的,就算变化也能渐渐摸出规律来。像徐敬峰这样的人肯定很快就能明白。倘若双方作战,这边的消息传递出去,突厥人也会听到,很快就能破译出来,这该怎么办?”钟野有些为难的问。

卫宜宁低头思索了半天,说道:“这也好办,晴天的时候可用各色旗子代替,但每条消息最少也要用五种颜色的旗子搭配,彼此间顺序不一致,传递的信息也不尽相同。咱们的人要提前熟记,五种棋子搭配起来就有数不清的意思,突厥人想要参悟只怕也难。夜里可用火光,不同方式挥动,传达不同的意思。”

第784章 春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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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晴朗,刮着微风。

凉州城外的荒野上处处都有烟火,那是开荒的人们在烧荒。

枯草太茂盛,没有办法耕种,需得放火将其焚烧。

既省力又能给土地提供肥料。

不过烧过的地要进行深翻,否则草根还是会发芽。

钟野和卫宜宁也在其中,他们不要任何帮手,就夫妻两个在劳作。

地界已经划好了,荒草已经快要烧完了,留下一片焦黑的印记。

“明天叫人来这里打一眼井,”钟野背着手看着眼前的这片地说:“总要经常灌溉,菜蔬才会长得好。”

“公爷可知道一眼井能浇灌多少土地?”卫宜宁抬头问。

“这个我还真请教过,周围二十亩足够了,咱们这里打了井,周围的几户人家都可以用。”钟野道。

“公爷,我想以咱们两个的名义给开荒的百姓打一百眼井,”卫宜宁说道:“专给离河渠远的土地。”

打一口井的花费并不算大,可是对于普通百姓来讲也是一笔支出。尤其是那些本来就很贫困的百姓,还真拿不出打井的钱来。

“好,就按你说的办。”钟野毫不犹豫的答应:“今年春天一百眼,到了秋天,若是耕种的人多,再打一百眼,明年春天就可以直接灌溉用了。”

“有了井水灌溉,就不用担心离河渠远的土地靠天吃饭了。”卫宜宁盘算道:“百姓开荒的信心一定会更足。”

“你的小脑袋真是一刻也不肯闲着。”钟野怜爱地抬起手轻轻擦掉卫宜宁脸颊上不小心蹭上的一点灰迹:“要种的蔬菜种子都带着呢吧?”

“都在马背上的褡裢里。”卫宜宁道:“我们今天先种南边的吧,等明天打完了井再种北边的。”

“那我先去翻地。”钟野拿起铁铲:“你骑着马溜一圈儿去。”

“说好一起出来干活儿的,我也要翻地。”卫宜宁不肯离开:“我早都准备好了。”

“这点儿活我一个人就够了,你一会儿帮着点种就是。”钟野说道:“你的手细皮嫩肉,会磨起水泡的。”

“可是---”卫宜宁还想再争取一下。

“乖乖听话。”钟野轻轻将她提起来放在马背上:“你有好些日子没骑马了,跑一圈儿去吧!”

“你之前不是说再不许我骑着马乱跑的。”卫宜宁委屈的瘪了瘪嘴。

年前她遭遇天鹰可汗,十分生气,还因此打了她屁股。

“那还不是怕你危险,小东西居然还记仇!”钟野佯装生气地伸出手在卫宜宁的脸颊上捏了一下:“如今有我在这里怕什么?”

卫宜宁本来就心痒痒的,见钟野这么说便顺水推舟道:“那好吧,我就给公爷个面子。”

钟野被她逗得直笑,小声说:“小妮子,等回去再收拾你。”

卫宜宁一缩脖子,一吐舌头,笑嘻嘻的跑远了。

转了一大圈儿后回来,发现钟野已经把地翻完了。

卫宜宁下了马感叹道:“公爷真能干,要是以后卸甲归田,也能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

“瞧你那看热闹的小样儿。”钟野失笑:“你看看那几样菜都种在哪里?”

卫宜宁心中早有打算了,让钟野把地分成几畦,然后一一耙平,再弄出垄沟来。

之后她负责撒种,钟野填土并踩实。

“我问过本地的种田人了,这地方春天风沙大,得把种子埋得结实些。”卫宜宁一边干活一边说:“你看那边那些人都要用石磙子在上面压一遍才成。”

“我这么一路踩过去比石磙还结实呢。”钟野说:“就怕踩的太结实了,种子长不出来。”

“不会的,就算是压个大石头上在上面它们也能发出芽来。”卫宜宁笑:“我以前在老凌河见过。”

两个人一边聊天一边干活儿,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等到忙完了才发现已经过了正午。

“你肚子饿不饿?”钟野拍了拍手上的土问卫宜宁:“累了吧?”

“好像还真有点儿累了,我如今越发的懒惰了。”卫宜宁不好意思地笑笑,捶了捶发酸的腰:“公爷也饿了吧?”

“你有什么想吃的?”钟野疼爱的把她揽进怀里,低着头贴着她的耳朵问:“凉州城里新开了一家饭庄,听说厨子是京城人士,手艺很不错,我带你到那里去吃吧!”

“如今凉州百废待兴,咱们去照顾照顾生意也是好事。”卫宜宁高兴的说:“我这几天还真是想念京城八仙楼的糖醋鲤鱼,不知道这里能做得几分像。”

“好,那我就带你去吃糖醋鲤鱼。”钟野伸手刮了刮卫宜宁的鼻子说:“喂饱你这只小馋猫。”

凉州城里新开的这家饭庄名为京味居,让人一看牌子就知道主打的是京城风味。

卫宜宁大约是饿的厉害了,还没进门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凉州城的人哪有不认识钟野的,因此饭铺的掌柜和伙计们都急忙迎了出来。

这时候已经过了饭点儿,店里没有几个人了。钟野笑着摆了摆手说:“不要这么多礼,今天我和夫人来这里吃顿饭,你们太拘谨的话我们反而不自在了。”

凉州城的人都对钟野感恩戴德,都知道他爱民如子,不是寻常的贪官们能与之相提并论的。

因此对他是真心实意的恭敬和爱戴。

钟野领着卫宜宁来到二楼靠窗户的一个雅座,夫妻两个只点了几道这里的招牌菜,足够两个人吃的也就是了。

掌柜的亲自记了菜单告诉厨房,特意叮嘱是给钟公爷和夫人做的。

这里的厨子一听,当然抖擞起精神,拿出十二分本事来。

不一会儿,几道菜就热气腾腾的上桌了。

“慢慢吃,当心鱼刺扎了。”钟野一边叮嘱卫宜宁一边替她择鱼刺。

“这菜做的还真地道。”卫宜宁由衷赞美:“这糖醋鲤鱼,酸甜可口,又酥又脆,真是绝了。”

“看看你这小样儿,真像一只馋猫。”卫宜宁半眯着眼睛陶醉的样子,让钟野不禁失笑:“真是越来越像个小孩子了。”

卫宜宁也觉得自己比以前幼稚了许多,可她也只是在中也面前才会这个样子。

n.

第785章 夫人爱春困

785

连着几天阴天,春寒料峭。

卫宜宁睁开眼睛,发现钟野早已经走了。

她慢慢坐起身,灵芝听到动静急忙走过来,柔声道:“夫人醒了,喝口温水吧!”

卫宜宁向窗外看了看,问道:“什么时候了?天还阴着。”

“已经辰时二刻了,”灵芝说:“夫人饿了吗?”

卫宜宁纳闷道:“竟然都这时候了,我怎么睡得这么死?”

“春天本就容易犯困,又何况这几天一直阴天。”灵芝笑着说:“反正也没什么事,夫人若是还不解乏,就再睡一会儿。”

“可不能再睡了,睡得已经够多了。”卫宜宁一边说一边起身,又忍不住打了两个哈欠。

这时双叶也从外头进来了,笑嘻嘻的说:“夫人起了,我去拿洗脸水。”

“顺便告诉厨房一声夫人该吃早饭了。”灵芝叫住她说:“夫人昨天就说想吃米糕,叫她们做好了拿上来。”

双叶答应着去了,这里灵芝开始服侍卫宜宁穿衣。

等洗过脸梳好了头,早饭也就做好了。

喜姑和和小舍儿端过来,除了新蒸的米糕,还有一碗米粥,一笼包子,并几样小菜。

卫宜宁尝了尝说:“新换的厨娘手艺不错,就是味淡,这小菜里再多加上些盐醋。”

喜姑连忙出去了,特意去厨房拿了盐和醋来。

卫宜家吃过了饭就坐在窗边读书,过了一会儿,小舍儿进了屋子,手里拿着几封信,笑着说:“君主快看,京城又来信了。”

“都是谁的?”卫宜宁高兴的放下书问:“好多啊!”

“郡主自己看吧,我也不认得字。”小舍儿不好意思的笑着说:“这下郡主可有事做了,看完了信就得写回信。”

“我真有些无聊呢。”卫宜宁笑着把信解过来,看上头的封皮,就知道有卫宏安写来的,还有韦家姐妹和燕婷贞的信。

她最记挂的当然是弟弟和祖母,所以先把卫宏安写的信拆开了。

上头除了报平安和寒暄之外,更多的是说自己这些日子的所学所得。

“宏安的学问又精进了。”卫宜宁欣慰极了:“半年没见,他一定又长高了。”

看完了卫宏安的信,又打开了燕婷贞的信。

“哎呦,原来燕七公子要和盛姑娘成婚了,可真是件大喜事。”卫宜宁高兴的说:“我又得打点礼物送回京城去了。”

这二位能修成正果,的确可喜可贺。

韦兰琪的信上说,大伙儿近来都好。只是皇后因为早产的缘故,身体有些亏损。从去年冬天一直到今春都在细心调养。

不过前些日子凉州大捷的消息传回京城,众人都十分高兴,皇后的病也因此轻了许多。

还叫卫宜宁自己多注意身体,尽快早日回京云云。

“对了,郡主,周大叔他们正在外头卸车呢,京城又运来不少东西。”小舍儿在一旁说:“春娇姐还给我捎东西了呢。”

等卫宜宁看完了信,周全又带人将京城捎来的东西都给卫宜宁过了目,该送进厨房的送进厨房,该留下的留下。

如此一直折腾就快到了正午。

卫宜宁简单的吃了个午饭就给众人写回信,才写了一半,就听人说朝廷的御史去了大营。

随后又传来话,说是皇帝亲笔写了圣旨,褒奖钟公爷。

“朝廷御史到了,公爷怕是晚上也不回复来吃饭了。”到了傍晚卫宜宁吩咐灵芝:“回信我都写好了,回头叫人送到驿站去。叫厨房准备我一个人的晚饭就够了。”

吃过晚饭,灵芝见卫宜宁有些疲惫,就说:“夫人要沐浴吗?奴婢给您准备水去,洗洗睡了吧。”

卫宜宁打了个哈欠说:“也好,大约是中午没睡的缘故,感觉特别不精神。我真是越来越懒了,从明天起得多活动活动。”

钟野在大营见了朝廷御史,接了圣旨,叩谢圣恩,又陪着御史到各处走走看看。

晚饭也是在大营里吃的,之后又将御史送到城中的驿馆住下。

此时夜已经深了。

钟野回到府里,卫宜宁已经睡下好久了。

等他洗漱完上床,习惯性的将卫宜宁抱在怀里,在她的脸上亲了亲。

钟野脸上的胡茬弄得卫宜宁有些痛有些痒,迷迷糊糊的睁了一下眼睛,口齿不清的说道:“公爷回来了。”

说完头一歪,枕着钟野的胳膊又睡着了。

钟野忍不住笑了,呢喃道:“怎么就困成这个样子,简直像一头小猪。”

卫宜宁在睡梦里似乎听到了钟野的话,微微皱了皱眉头,哼唧了两声,然后把头埋得更深,窝在钟野怀里睡。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钟野就醒了,卫宜宁连姿势都没换,睡的还是那么熟。

看着她粉桃花一样的脸颊,钟野不忍心叫醒她,轻轻抽出自己的胳膊,起身穿戴好,简单吃了口早饭就出府了。

因为有朝廷派来的官员在,钟野自然要陪着。所以一连几天,他都是早出晚归。每次走的时候,卫宜宁还没醒,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睡熟了,两个人竟然都没有好好的说过几句话。

等到终于将朝廷的御史送走,钟野也算松了一口气。

因此,这天比往常要回来的早些。

进门的时候,卫宜宁正在窗边绣花。穿着一身浅青衣裙,发髻绾得松松的,只插了一只珠钗。但眉眼清妩,肌肤白腻,竟是说不出的妩媚鲜妍。

见钟野回来忙起身,笑着说:“公爷今日不忙么?”

“我是担心再不早些回来,你都不认得为夫了。”钟野说着就伸手去抱卫宜宁,羞得屋子里的几个丫鬟忙出去了。

卫宜宁脸也红了,轻声道:“公爷别闹了,我叫人给你打盆水来洗洗脸,今天外头有风,刮得天都黄了。”

“你嫌弃我?”钟野故意逗她:“看来我这些日子太惯着你了。”说着就要亲卫宜宁。

卫宜宁笑着躲,两人闹了一气,卫宜宁头发都要散了,一边重新绾头发一边说:“公爷晚饭要吃什么?我亲自下厨给你做,算是赔罪,可别再闹我了。”

n.

第786章 恭喜恭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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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宜宁亲自下厨给钟野做菜,厨娘已经将她要做的菜改好刀了。

“夫人这次炒菜是用荤油还是用素油呢?”一旁帮厨的仆妇问卫宜宁。

“要素的吧,”卫宜宁道:“再切些葱花。”

这边的锅刚刚烧干,卫宜宁将油倒了进去,油烟飘散出来,她顿时觉得异常刺鼻,忍不住扭了一下头。

这时,帮厨已经将葱花切好放在小碟子里端了过来。

卫宜宁随手接过倒了进去,按理来说应该会有葱香味儿飘出来,可她却怎么闻怎么觉得恶心,原本还想忍一忍的,到后来却无论如何也忍不住。

硬咬着牙把锅铲递给厨娘说道:“你接着炒吧,我有些不舒服。”

说完急忙从厨房退了出来。

刚出了厨房的门没走几步就蹲在地上干呕起来,吓得跟在身后的灵芝小舍儿忙上前来。

“夫人这是怎么了?”灵芝一边给卫宜宁轻轻拍背一边问。

“叫厨房的气味给熏到了吧。”小舍儿憨憨地说:“郡主以后可别到那里去了。”

卫宜宁好容易缓过劲儿来,摇摇头说:“不妨事的,可能是春季时候胃火上升,吃点儿清淡的就好了。”

这本来就是件小事,卫宜宁根本没放在心上。

等到吃饭的时候,后厨特意上了两道清淡爽口的菜,一盘盐爆枸杞芽,一碗荠菜汤。

“本来要给公爷炒一盘牛肉的,”卫宜宁略带歉意道:“谁想如今竟闻不得厨房的气味了。”

“所以说君子远庖厨,”钟野笑道:“我本来也不挑食的。”说着还给卫宜宁盛了一碗汤递到她面前。

“前些日子还答应你要和你一起挖荠菜的,谁想竟拖到这时候。”钟野也觉得有些抱歉:“野菜都老了。”

“咱们自己不是还种了一些,这就是了。”卫宜宁指着碗中的荠菜说:“这是头一回吃,公爷尝尝怎么样。”

“我还奇怪,这时候怎么还有新鲜的荠菜呢,”钟野端起碗来喝了一口,说道:“跟野外生的没什么差别。”

卫宜宁也打算尝尝,可汤匙刚放到嘴边,就觉得不舒服。

试着喝了一口,还没得咽下去,就赶紧低头吐到了漱盂里。

“这是怎么了?”钟野赶紧放下筷子,扶着为引领的肩膀观察他的脸色。扶着卫宜家的肩膀观察她的脸色:“最近是我太忽略你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公爷不要担心,没事的。”卫宜宁一边用手帕擦嘴边说:“是我这阵子贪吃贪睡,虚火上升。多喝些清茶应该就好了。”

钟野却不答应,说道:“怎么能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我这就叫周全去请个大夫来。”

卫宜宁没拦住,坐下来喝了一碗温水。

钟野也没心思吃饭,就在一边陪着她。

过了一会儿,大夫来了,给钟野和卫宜宁问了安。

“夫人的气色不错,应该没有大碍。待在下请一请脉,看看究竟是哪里有问题。”这大夫是个五旬上下的胖子,一脸和善,看上去很可亲。

将卫宜宁的左右手都诊完了,大夫起身行了个礼说:“小人给公爷和夫人道喜了!按照脉象来看夫人是遇喜了,而且胎相很稳。”

“什么?”卫宜宁顿时有些呆住了。

这段日子她一直很忙,根本没空去想这些,况且之前也有过经期不准的时候,竟没往这方面想。

“大夫,她现在不爱吃饭,而且总是恶心,该不会影响身体吧?”钟野听说过宜宁有孕了,当然也高兴,但更关心她的身体。

“公爷不用担心,夫人这都是正常的反应,过了三个月就会减轻许多了。”大夫回答道。

“那需不需要格外的调养呢?”钟野又问:“或者是还有哪些需要注意的事?”

“公爷不必太过于紧张,妇人怀孕生子本来就是天性,只要不过于劳累别受伤、不受寒凉,避免惊吓和气恼也就是了。”大夫一一道:“另外,夫人先天就健壮,更不必担心了。”

钟野亲自把大夫送了出去,再回来后小心翼翼的将卫宜宁抱到床上坐好,说道:“你身边都是年轻丫鬟,我得再找几个年长的婆子在你身边伺候着。”

“离生还早着呢,”卫宜宁小声说道:“我叫厨房的人把菜重新热了,公爷快吃饭吧。”

“吃饭着什么急,少吃一顿又饿不死。”钟野说:“你以后乖乖的不要骑马了,免得颠簸。开荒的那片地我自己侍弄就好了,你有什么想吃的想玩儿的只管说,不要有丝毫的委屈。”

“哪用得着这么小心,”卫宜宁忍不住笑了:“我又不是纸娃娃,风吹吹就坏了。”

“就怕你这么不放在心上,”钟野语气十分严肃的说:“虽然说女人都要怀孕生子,可也一定要好好保养,不然落下了病根儿可就糟了。我再怎么疼你也不可能替你受罪,所以你无论如何都不可以任性,平平安安的把这段日子过过来。好不好?”

卫宜宁知道他是真的担心自己,所以仰起头伸手捧住钟野的脸说:“好了公爷,我答应你就是。”

自从知道卫宜宁有孕之后,钟野尽可能的多陪她,并且亲自写信告知朱太夫人卫宜宁有孕的事。

卫宜宁各种反应也越来越明显,嗜睡、恶心呕吐、尿频、爱吃酸,整个人的反应比之前慢了许多,虽然还没有显怀,但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母性的慈爱。

以上的那些反应都还罢了,最让卫宜宁忍受不了的是,她常常会在半夜心血来潮,莫名其妙的想吃某种东西。

有时是风干栗子,有时是豌豆坨,或者忽然有一天特别想吃青杏和酸梅。

而且这些想法她根本遏制不住,只要吃不到就会抓心挠肝的煎熬。

并且闻不了肉味儿,一闻就恶心的不行,甚至把胆汁都吐了出来。

吓得钟野也不敢吃肉,陪着卫宜宁吃了一个多月的青菜。

这天睡到半夜,卫宜宁又醒了,钟野连忙睁开眼睛问:“怎么了?要起夜还是饿了?”

卫宜宁犹豫了半天,小声说道:“我想喝酒。”

“乖,这可不行。”钟野赶紧安抚:“大夫说了是不可以喝酒的。”

卫宜宁于是再也睡不着,后来还是府里的厨娘做了一道酒酿蛋花汤给她喝,才算勉强解馋。

第787章 现世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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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倏忽,一转眼卫宜宁有孕已经满百日了。

真的就像大夫所说,过了前三个月,她的种种症状几乎都没有了。

如今的卫宜宁变得十分能吃,无论是肉食蔬菜还是水果,通通来者不拒。

不过体重并没有怎么增长,只是看上去稍稍丰腴了些。

因为天气热了,卫宜宁又怕热。所以这天就在后花园的凉亭里摆了点心水果,钟野陪着她坐在那里吃点心说话。

府里又新来了几个厨子,各有拿手的菜品点心。

卫宜宁每样点心都尝一尝,觉得哪个都好吃。

钟野坐在一边什么也不吃,只是满眼疼爱地看着卫宜宁,帮她拿点心倒茶水,或者伸手擦掉她嘴边的糕屑。

“公爷怎么不尝尝?”卫宜宁拿起一块糯米糕递到钟野嘴边。

“你吃吧,我不喜欢吃甜的。”钟野笑着说:“我的小宜宁也要当娘了,明明还是个小姑娘呢。”

说着心疼地摸了摸卫宜宁的头发。

卫宜宁刚要说什么,双叶端了一盘新摘的杏子走过来放在桌上。

“哪里来的?”卫宜宁眼睛顿时亮了:“凉州最好的水果就是杏子了。”

“王妈妈出去买菜的时候随手买来的,我看着怪好的,就洗了一盘给您端过来。”双叶笑着说:“不过夫人可别吃多了,这东西属木性,吃多了烧心。”

“杏子熟了,麦子也快要收了吧?”卫宜宁尝了一颗杏子问钟野:“公爷这些天都不许我到郊外去,我都不知道庄稼长什么样子了。”

“麦子的确快收了。”钟野说:“最多再等十天。”

“今年的收成应该不差,虽然雨水不是特别多,但是新开的那些荒地都在河渠周围,离得远的也都有水井。”卫宜宁很关心这些:“若是今年收成不错,明年开荒的就会更多。”

“是啊,赶着收完麦子还能再种一季蔬菜。”钟野说:“这样过冬的粮食和菜就都有了。”

“公爷,我一会儿想到街上去走走。”卫宜宁央求钟野:“我现在能吃又不动,可不是什么好事。”

“就在府里四处转转吧,”钟野哄她:“街上人多车多,万一碰到你怎么办?”

“那你用得着这么小心啊,白妈妈都说了,三个月之后就要勤走动一些,这样的话生孩子才会顺利。否则孩子太大,到时候会难产的。”卫宜宁说。

白妈妈是如今卫宜宁身边的粗使婆子,生育过四个女儿三个儿子,这方面的经验可以说是非常足了。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就多注意吧。”钟野赶紧说:“那一会儿我陪你到街上去走走,不如午饭就在街上吃吧。你可有什么格外想吃的?”

“就去上回那个京味馆子吧。”卫宜宁笑嘻嘻的说:“只是又得让公爷破费了。”

“我还要多谢夫人赏脸呢。”钟野也笑了。

到街上之后,发现各个商铺都在照常营业,虽然不是格外的兴隆,但进进出出都有顾客。

路过一个米糕摊子的时候,看到那卖米糕的妇人背上背着一个五六个月大的婴儿,肉嘟嘟的小脸,大大的眼睛,不断往下流着口水,还能看到已经长出了两颗小牙齿。

卫宜宁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钟野以为她想要吃米糕,便上前买了几块。

“宜宁你看,百姓多盼望安稳啊。”钟野忍不住慨叹:“只需要几个月的和平就能让他们回到正常的日子里去。”

“有公爷在,凉州的百姓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卫宜宁由衷说道,自从钟野来了凉州,虽然和突厥有过好几次征战,但都没有波及到普通百姓。

“这里头也有你一半的功劳,”钟野语气十分自豪地说:“只是一般人不知道罢了。”

夫妻两个说说笑笑,在街上转了转,看看该到吃午饭的时候,就到酒楼去了。

这家酒楼开的时间虽然不长,但生意很兴隆,和上次来时比起来客人多了许多。

酒楼里更是添了说书先生,卫宜宁略听了两句,就知道说的正是钟野和突厥人作战的事。

“以前听先生说书说的都是过去的事,谁想这一位这么快把公爷的事情也编成了书。”卫宜宁忍不住笑了。

钟野却有些哭笑不得,说道:“你听他说的也太夸张了些,什么钟公爷掐指一算,弄得我好像个神棍似的。”

他这么一说,卫宜家笑的更厉害了,所幸两个人是坐在雅间里头。

在酒楼里吃过了饭,两个人一起坐了车回府,这时候天气更热了,太阳照着人身上如同火烧一般。

“你觉得怎么样?可千万别中了暑。”钟野有些担心的问卫宜宁。

“公爷别担心,我没事。”卫宜宁说:“如今天气热也是好事,麦子快收了,若是赶上阴雨天可就糟了。”

“我的小宜宁这个时候心里装的还是百姓。”钟野又是欣慰又是心疼:“回去把玉石枕头给你找出来枕着,前些日子皇后不是还赏赐了一套珍珠衫?你也穿上吧。”

“怪沉的,谁耐烦穿它?”卫宜宁摇头,在钟野面前她还是很有些小任性的。

回到府里钟野赶忙叫人打了些温水来给卫宜宁洗浴,又怕她招了风,亲自将她的头发擦干,才许她睡午觉。

等卫宜宁睡着了,他自己也顾不上歇着,直接骑了马回大营去了。

天气稍微凉下来一点就去带人到各处去巡视,叮嘱开荒的百姓要看好麦田。

卫宜宁直睡到太阳偏西才醒来,她如今的体力和怀孕之前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肚子里的小家伙虽然才刚刚成型,可是已经在拼命吸收母亲的营养和精力了。

“夫人用些绿豆糕吧!”灵芝捧上一盘新做的糕点:“还是温的呢。”

“我要一块就够了,剩下的你们几个吃吧。”卫宜宁说:“你们几个今天随我上街也都热的很,绿豆这东西解暑。”

“我和小舍儿还好,倒是喜姑回来就说不舒服。”灵芝说:“我看她好像有些中暑,已经让厨房熬了绿豆汤,让她多躺躺,看看能不能好些。”

“若的确不舒服,就请郎中来看看。”卫宜宁道:“中暑的事可大可小,也别太不当回事。”

n.

第788章 调虎离山

788

六月的天热的好像下了火。

刚吃过早饭就已经让人热的不耐烦。

卫衣宁身上穿的是透花纱的衫子,可鼻尖还是微微的沁出了汗,小舍儿在一旁给她打扇。

卫宜宁如今怀有身孕,不可以吃凉的东西,所以只在屋子里放了一个大冰镇,里头堆了满满的冰。

“外头忙的怎么样了?”卫宜宁问:“绿豆都送来了吗?”

“夫人,放心吧,有周大叔,他们在外头照应着呢!天气这么热,您可不能出去,公爷可是一再叮嘱我们。”灵芝说。

原来从今天起钟野要带着士兵帮开荒的百姓收割麦子。

卫宜宁于是是命府里的家丁和仆妇们在外头搭锅灶煮绿豆汤,给农忙的百姓和士兵们送去解暑。

“也不知外头人手够不够,留下一个人服侍我就够了,”卫宜宁说:“剩下的都到外头帮忙去吧!另外喜姑中暑还没好,就不必叫她去了。”

于是灵芝留下来,小舍儿双叶并其他几个婆子都到外头帮忙去了。

忙到了晌午,众人草草吃过了饭就都回各处歇着去了,因为天气实在热的厉害。

正午的时候树梢一动都不动,知了也有气无力的叫着,仿佛快要被热死了。

府里头静悄悄的,没人走动。

后院的水井边一个人影闪过,小心的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才将手里的纸包打开,里头的粉末落到了井水里,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那人若无其事的从井边离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等到太阳偏西以后热气才一点点消散,府里的人开始忙碌起来。

尤其是后厨的人,要开始准备晚饭了。

新汲的井水带着凉意,用来清洗菜蔬、淘米、烧热水,没人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钟野早就说了晚饭不回来吃,所以卫宜宁也不必等他。

但是晚饭后府里的人都开始不舒服起来,主要就是拉肚子。

大伙儿都以为是天气热,吃的东西不干净。

灵芝捂着肚子从上房走出来,对周全说道:“周大叔夫人也腹痛,您赶快去请个郎中过来吧!”

周全不敢耽搁,忍着不适亲自去请大夫。

而钟野带着士兵们刚刚收工,还没来得及吃饭,就有负责传信的小卒子慌慌张张地跑进大营,口中喊道:“不好了,不好了!三原的麦田失火了!”

众人一听就着急了,要知道那里可是凉州最肥沃的土地,一季麦子的收成就能解决凉州半数百姓的口粮。

“公爷,咱们赶紧去救火吧!”钟野手下的人纷纷说道:“三原距这里不过百里,骑马的话很快就到了。”

不提钟野这边如何派兵遣将,单说将军府。

周全将郎中请了来,开了止泻的方子给众人服用,但竟然不怎么起效。

如此一直闹到了半夜。

府里到处都是呻吟声,有些人已经坚持不住,彻底躺倒了。

这时一个黑影悄悄地靠近后门,从后门出去后,在墙上用石灰画了一道印记,之后又转身回来。

可还没走出多远,就被人叫住了。

“喜姑,这么晚了,你到后院来做什么?”说话的是管家周全。

“原来是周大叔,我因为没吃晚饭有些饿了,想到后厨来找些吃的。”喜姑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她一向安分老实,并不怎么起眼。

“夫人叫你过去,”周全说:“有些事要问你。”

凉州城的城门在日落之后就已经关闭了,城头有军士把守。

徐敬峰亲自带队,让所有突厥兵都嘴衔横木,快速而安静的向凉州城靠近。

虽然看不到百里之外,但他心里清楚,三原的麦田此刻正熊熊燃烧着。

他得到消息,钟野已经带着主力部队前去救火了,这说明他的调虎离山之计已经成功了。

接下来他要包围凉州城,城里有他之前就安排好的细作,会在里头接应。

那个卫宜宁纵使诡计多端,此刻也已经着了他的道,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

等到钟野醒过腔来的时候,他已经带人占领了凉州城。

到时候活捉卫宜宁,把她押到城头上来威胁钟野,不是说钟野对他的这个妻子十分疼爱吗?倒要看看他究竟能让步到什么境地!

倘若他不肯屈从,那也没什么,自己正好趁此机会好好的报复报复卫宜宁,让那些鞑子兵在城楼把她糟蹋了。

谁让她害徐家落到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徐敬峰越想越得意,仿佛大快人心的局面已经在他眼前呈现出来了。

等他们赶到了城门附近,守城的军士们才发现,顿时慌乱起来。

徐敬峰喝令突厥兵们开始攻城,城上的守军明显兵力不足。

就在徐敬峰以为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的时候,城楼上的反攻突然变得猛烈起来。

原来是城中的援兵到了。

带兵的是钟野手下的小将薛威,他是在天黑之前绕路从东城门进的城,其他三个城门的守军当然不知道。

“快写猛攻,不要犹豫!”徐敬峰用突厥话大喊:“只要攻进城去就行了!”

然而,想要攻破城又谈何容易?他安排的细作不知哪里去了,根本没能接应上。

正在双方胶着的时候,身后忽然冲来一队人马,徐敬峰回头一看,心立刻凉了半截儿。

为首的那个人身材高大,虎目虬髯,不是钟野还有谁?!

“徐敬峰你这个狗贼,今天无论如何也跑不掉了。”钟野在马上高声叫道:“就凭你那点计谋,还想算计我?”

徐敬峰虽然不知道钟野是如何窥破自己阴谋的,但他心里清楚,这一次自己真的是玩儿完了。

然而困兽犹斗,他还不想那么乖乖束手就擒。

一面下令自己手下的人奋力反击,一面伺机逃跑。

钟野端坐在马上,一脸轻蔑。见他企图逃跑,拿出弓箭来,一箭正中徐敬峰的后肩,登时摔下马来,被生擒了。

这场战斗前后也没有持续两个时辰,主要原因是钟野早就已经把突厥兵吓破了胆,而且这次如神兵天降一般,更是让他们措手不及。

第789章 尽在掌握中

789

城外的喧嚣渐渐停了,惶恐不安的百姓们在听到汉军沿街高喊“战事已平,徐敬峰被生擒!”后都放下了心。

纷纷奔走相告“钟公爷就是关二爷下凡,徐敬峰那条丧家犬哪是对手!”

“这下咱们又能享受几个月的太平了!”

“有钟公爷在,凉州成固若金汤!”

而此时将军府内,卫宜宁端坐在那里,安安静静不说话。

喜姑跪在地上也是一言不发。

“夫人,公爷他们大胜!”周全隔着屏风欣喜的禀报道。

“好。”卫宜宁也并没有显出大喜过望的神情。

托起茶盏,轻轻地呷了一口,卫宜宁才把脸转向喜姑。

“说说吧!你是徐敬峰的什么人?”卫宜宁开口问道。

喜姑原本还硬撑着,但是听说钟野大获全胜后,整个人就泄了气,但她依旧不愿向卫宜宁屈服“要杀要剐随便你吧!我没什么好说的。”

卫宜宁一点儿也不恼,反倒轻轻笑了一下“你以为你什么都不说,我就什么都不知道吗?未免把我想得太蠢了。”

“我只是好奇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喜姑有些迷茫,她觉得自己已经很小心了。

“我一直也没有完全相信过你,哪怕你曾两次指出阿青阿云姐妹两个投毒。”卫宜宁缓缓道“尤其是第二次的时候,让我彻底产生了怀疑。因为那时我已经察觉了她们下毒,然后你就冲了进来。我于是怀疑你们原本就是一路人,她们是先招你是后招。

如果她们下毒成功,我自然就死了,徐敬峰也算报了仇。可如果她们行动不力,你便站出来亡羊补牢。以此换取我对你的信任,继续留在我身边,一边向徐敬峰传递情报,一边又可以伺机朝我下手。

我这个人最喜欢引蛇出洞,所以将阿青阿云处置了,但是将你留在了身边。你自认为得逞,却不知道我一直派人暗中盯着你。

你十分小心的向外传递信息,我的人也一直按兵不动,但顺藤摸瓜,已经将徐敬峰安插在城里的奸细都查出来了,不过不想打草惊蛇,所以只是监视而没有抓捕。不过不想打草惊蛇,所以只是监视而没有抓捕。不过不想打草惊蛇,所以只是监视而没有抓捕。

因为到了麦收季节,知道徐敬峰一定会蠢蠢欲动,打麦田的主意。我和公爷为了诱使他上钩,悄悄下令让三原的百姓和军士悄悄的将那里的麦穗全部剪下来收回家去,只留麦秸长在地里,所以远远看去还是一片片麦田。

徐敬峰想使调虎离山之计,将麦田引燃,让公爷带兵去救,他好带人攻打凉州城。却不知道公爷早已经给他设好了圈套,就等着他往里跳呢。”

“原来你早就知道。”喜姑一脸灰败“你果然聪明。”

“徐敬峰一定是让你给府里的人下毒,让我们失去反抗之力。”卫宜宁接着说“但其实我们都是装的,不过是演戏给你看,好让你向外面的人报信你的计划已经得逞。这样的话,徐敬峰在接到情报之后就会义无反顾的带兵进攻。

其实周管家把你叫过来的时候,外面的人也动手将其他的奸细都一并抓获了。如今徐敬峰也被活捉,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成王败寇,我没什么好说的。”喜姑低头叹气“我如今沦为阶下囚,还有什么资格讨价还价!”

“你倒还算明白,”卫宜宁说“你对徐敬峰这么死心塌地,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你应该是他的小妾吧?”

喜姑苦笑,卫宜宁太聪明了,连自己的身份都猜的出来。

徐敬峰当时逃脱的时候,只带走了一个庶子和一个小妾。

喜姑并不是凉州城本地人,她被徐敬峰纳为妾之后也一直深居简出,所以城里几乎没有人认得她。

后来徐敬峰想要派人打入将军府,除了阿青阿云还有她,但阿青阿云并不认得她,这样才能在她告发两个人的时候显得尤为逼真。

可饶是如此,卫宜宁还是瞧出了端倪。

并且不动声色的将计就计。

不但将喜姑的所作所为尽数掌握,还利用她向徐敬峰传递了错误的消息。

以至于徐敬峰一败涂地。

喜姑随后被带了下去,关进了大牢。

如何处置徐敬峰等人钟野会向朝廷请示,需等皇上批复之后再执行。

钟野带领着将士们清扫战场,一直忙到快天亮。

虽然将军府近在咫尺,可他还是不能回去。

因为还要给阵亡的将士举行葬礼,这件事钟野从来不假手他人。

在他看来,这些为国捐躯的英雄都应该受到最高的礼遇,绝不可以有丝毫的怠慢。

等到一切都忙完之后,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了。

钟野洗漱一番,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回将军府来看卫宜宁。

“什么?那个喜姑居然是奸细?!”钟野听了卫宜宁的话,吓得几乎要跳起来“这几个月你竟然一直留她在身边!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怎么会呢,我一直小心提防着她的。”卫宜宁笑着说“你看我不是毫发无伤。”

“你根本就是在玩火。”钟野的表情一点儿也不轻松“我告诉你卫宜宁,以后这样的事情少做,最起码也应该告诉我。”

“好,好好,是我的错,我没有告诉你,以后再也不会了。”卫宜宁见钟野真的担心自己,所以赶紧服软。

“我说你怎么一个劲儿提醒我徐敬峰要烧麦田呢,”钟野道“敢情你什么都知道。要不是看在你现在身怀六甲的份上,我非打你的屁股不可。”

“公爷别想着怎么教训我啦!”卫宜宁调皮的说“您这两天也实在太辛劳了,快好好歇歇吧!”

“还没来得及向朝廷写奏章呢,哪能歇着?”钟野揉了揉脸说“我就是惦记着你特意回来看看。”

“忙过这阵子公爷多少也能放松些时日,”卫宜宁心疼的说“除掉了徐敬峰这个走狗,突厥人的优势就又被削去了一个。”

“可离剿灭他们还远着呢。”钟野深深叹了口气“他们就像世代生活在这里的狼群,想要消灭谈何容易。”

第790章 宠妻无度

790

阴雨绵绵,凉州城难得下这样的连天雨。

卫宜宁和钟野坐在廊下的椅子上,她穿着粉白相间的宽松衣裙,乌油油的鬓边压着一朵浅黄的蔷薇。

钟野手里拿着一封信在读,卫宜宁脸上是娇憨与羞涩的神情。

“哎呀,别再读啦!直接让我看一遍就行了。”卫宜宁红着脸轻轻抱怨:“真是让人难为情。”

钟野却故意逗她,一本正经的说:“这是祖母特意给我写的回信,上头还说让我一条一条的念给你听,要你和我都记牢了。我怎么能不听话呢?”

原来上一次钟野亲自写信给朱太夫人,禀告卫宜宁有孕的事情。

朱太夫人知道了当然高兴,于是便让卫宏安将自己的叮咛一一写下来寄到凉州。

因为是钟野写的信,所以回信自然也就给钟野回了。

“你听听这个,祖母说了怀孕的时候少做针线活。因为做针线太费眼睛,而眼睛与肝相关,用眼太过会伤肝。肝主藏血,伤肝即是伤血,血脉虚弱必会导致胎儿先天不足……”钟野一字不落的读给卫宜宁听。

“知道了,知道了。”卫宜宁脸皱成了一团:“祖母这封信的意思总结起来就是两件事不许做。”

“哎,怎么是两件事?”钟野纳闷道:“我没细数,不过总得有几十条吧。”

“这也不许做,那也不许做,可不是两条么。”卫宜宁委屈的吸吸鼻子:“本来你就已经什么都不让我做了,如今有了祖母的话,你更是有恃无恐了。”

“这就是如来佛祖的符咒,专压你这个小猴子的。”钟野把手里的信晃了晃说:“祖母还说了你不可以吃的太油腻,更是忌煎烤油炸之物。一会儿烤肉不可以吃太多,容易上火。”

本来说好了今天会在廊下烤肉,炭盆和炙子都已经准备好了,卫宜宁想吃这个已经好多天了。

“那我只要两根羊排半条羊腿,”卫宜宁跟钟野打商量:“这总行了吧?”

“说好了就这么多,不可以再多吃,每块肉都要用生菜裹着,可以解腻。”钟野说。

虽然钟野很忙,可是卫宜宁的每一餐饭他都要过问,太清淡了,怕营养不够,太油腻了又怕上火。

就比如卫宜宁近来一直想吃烤羊肉,可羊肉这东西属性偏热,如今又是三伏时节,所以钟野一直扣着没让她吃,赶上这两天一直下雨,天气潮湿,这才答应给她烤肉。

卫宜宁坐在上风向,碳盆里腾起的烟根本呛不到她。

这时双叶和小舍儿把腌制好的羊肉用瓷盆端了过来,这都是钟野提前亲手准备好的,因为卫宜宁最爱吃他做的烤肉。

羊肉被放在炙子上,汁水滴在炭火上发出滋滋的声音,卫宜宁就那么眼巴巴的看着。

钟野失笑道:“好一只小馋猫,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吧?”

“才没有。”卫宜宁嘴硬道:“我是怕烤糊了。”

说完还咽了口口水,惹得钟野哈哈大笑起来。

“你看公爷多疼夫人啊!”站在一旁的双叶和灵芝小声说。

因为用不上她们帮忙,所以只能在一边看着。

“咱们夫人可真是好命。”灵芝也羡慕极了:“想当初我刚进府来的时候,见公爷亲手给夫人洗脚,当时还真是吓了一跳。”

“是呀!我爹的脾气还算是好的,可气急了的时候还会骂我娘。”双叶道:“公爷对夫人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的。”

“谁说的,他管我管的可严了。”卫宜宁的耳朵尖,已经将两个丫鬟的对话都听去了:“你们是没看他凶我的时候。”

“不准胡说,我什么时候凶过你,”钟野赶紧出声为自己辩白。

“就是有,”卫宜宁还要再往下说,钟野只好威胁她:“不想吃烤羊肉了,是不是?”

卫宜也没办法只好屈服,吃人嘴短,看在烤肉的份上,只好闭嘴不说了。

羊排熟的早,看看差不多了钟野就撒上自己秘制的香料。

盘子里放上一条羊排递给卫宜宁:“小馋猫别烫了。”

卫宜宁赶紧接过来,烤肉的香味儿让她不禁眯起的眼睛。

稍微吹了吹,就用生菜叶裹着,大口吃起来。

“慢一点儿,喝口水。”钟野宠爱的摇着头说:“没人和你抢。”

“好吃好吃,”卫宜宁边吃边点头:“公爷的手艺真绝了。”

“少拍我的马屁,只有之前说好那么多,不准多吃。”钟野笑道:“我叫人给你熬了粥,不能光吃肉。”

不过,卫宜宁虽然答应的好。可是在吃完了规定的那些肉之后,到底死缠烂打,又多吃了一条羊排。

“小爪子弄得油津津的,别往衣服上蹭。”钟野自己洗完了手,开始给卫宜宁擦手擦嘴。

“我还有手吗?”卫宜宁甜蜜的抱怨:“已经让你养的没手没脚了。”

“所以说你这是小爪子。”钟野作势要把卫宜宁擦干净的手咬一口,卫宜宁本能的缩了回去。

“我扶你起来,在廊下走一走。”钟野说:“吃了一肚子的肉,先别睡。”

卫宜宁却已经哈欠连天了,强睁着泪蒙蒙的眼睛说:“我现在吃饱了就困,控制不住。”

“那也略等一等再睡。”钟野道:“否则积食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等卫宜宁午睡醒了的时候,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只是天还阴着。

钟野没睡,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手里拿着刻刀正在雕刻什么。

听卫生就醒了,就转过脸来,笑着问她:“睡醒了,口渴吗?”

“公爷做什么呢?”卫宜宁好奇地问。

“给孩子做个小玩意儿。”钟野把手一摊,手掌上是一只没做完的小拨浪鼓。

“也不知道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卫宜宁轻轻摸着自己还没有隆起的小腹说:“我娘说,我小时候很淘气的,拨浪鼓不知摔坏多少个。”

“早知道你是我媳妇,我就该去智勇公府早早认亲,”钟野笑着说:“害得我等了将近三十年。”

“真要那样,我爹一定把你赶出去。”卫宜宁也笑:“我又没同你定娃娃亲。”

n.

第791章 惦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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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智勇公府。

今天府里很热闹,卫阿鸾带着儿子媳妇们来了,连同和卫家比较近的亲属也都来了。

因为卫玉珰和儿子要离京回南,所以众人都来送行。

卫玉珰的儿子乔疏桐今年春闱大捷,高中了探花。卫玉珰并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在京中给儿子物色了一门好亲事。

上个月,皇上下旨任命乔疏桐为翰林院待诏,又特准他三个月的假,让他回家去祭祖探亲。

卫玉珰就打算回去之后准备一下成亲的事宜,打算今年就把儿子的婚事给完了。

因为再过几个月还会回来,所以众人并没有多少分离的伤感,彼此有说有笑。

“我早就说桐哥儿不错,”朱太夫人满脸是笑的说:“这孩子又知礼节又爱读书,生得又好。”

“母亲说的再不错,桐哥儿这模样这才气,不入翰林院可惜了。”卫阿鸾在一旁接过话来:“将来更会有大用。”

“妹妹太会夸人了,可别惯坏了他,往后的路还长呢,这官场是一门大学问,他究竟还小。”卫玉珰语气里掩饰不住有些担心。

“咱们家的孩子从小听着看着也能学会不少东西,再历练历练,自然更老成了。”卫阿鸾道:“又何况这孩子本来就是个稳重的。”

“咱们家小一辈的孩子个个不错,”卫玉珰提起这个不免有些自豪:“就是这几个小的将来也错不了。”

“宏安呢?”朱太夫人前后看看说:“刚才我看他还在这里的。”

“老太太,宏安少爷跟桐少爷去书房了,说吃饭的时候再叫他们。”如意在一旁说。

“谁想到他们两个年纪差那么大,居然能说到一块儿去。”朱太夫人一听就放心了,忍不住笑着说:“桐哥儿还真是好耐性。”

“还是宏安这孩子得人意儿,桐儿平日里跟我说,宏安是个聪明绝顶的孩子,将来必成大器。”卫玉珰说:“一百个人见了他一百个人这么说,年纪虽然不大,可心胸见底却不俗,所以桐儿能跟他说到一块儿去。”

正说着春娇从外头高高兴兴地走了进来,向众人请了安说:“老太太,两位姑奶奶,刚才管家传信来,咱们姑爷在凉州又打了打胜仗,如今街上的人都敲锣打鼓的庆祝呢!”

朱太夫人一听就坐不住了,急忙问:“哎呦呦!这姑爷也太厉害了,接二连三的打胜仗,难怪圣上那么器重他。”

“听说这次把徐敬峰给活捉了,已经押解进京来了。”春娇笑着说:“姑娘还派人从凉州捎来许多东西呢,还有封信。”说着递了上来。

“阿弥陀佛,这可真是大喜事!”朱太夫人不住念佛:“我们家的宜宁就是旺夫,这孩子就是个福泽深的。”

“宜宁如今有四五个月的身孕了吧?”卫阿鸾问:“不知她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多打点些给她送的凉州去。头一回当娘,可得好好在意。”

“谁说不是呢?她一个人在那边,连个知近的长辈都没有。”朱太夫人叹气说:“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母亲快别伤感了,”卫玉珰在一旁赶紧解劝:“宜宁这孩子自幼就比别人刚强懂事。况且虽然咱们不在身边,可钟公爷对她疼爱有加,必定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唉,说起来对钟野我没什么不放心的,”朱太夫人说道:“何况他如今有了这么大的功劳。”

“我去看看他们给大姐姐准备的东西齐全了没,”卫阿鸾说着站起身:“再催催厨房。”

再说卫宏安和乔疏桐在书房里探讨写文章的事,韦应爵就走了进来。

他因为经常和卫宏安在一起,所以都不需要人通报了。

乔疏桐在京中住了几个月,当然也是认得他的,见了他就说:“小王爷来了,我和宏安正在说写文章的事儿,要不你也听听?”

韦应爵不说话就坐在一边,他的性情还是那么孤僻。乔疏桐是个再随和不过的人,何况对着比自己年纪小很多的韦应爵,所以只是一笑就过去了。

如今的卫宏安和韦应爵都已经十二三岁了,身高猛增,只是身材还很单细,像刚抽条的嫩柳。

他们的眉眼变得更加清晰,脸上的轮廓也开始显出线条来,不像之前那么奶气了。

但依旧是十分好看的两个孩子。

卫宏安和乔疏桐讨论完毕,乔疏桐便出去了。

卫宏安问韦应爵:“瞧你今天怪无聊的,想要做什么?”

“出去骑马吧!”韦应爵站起身说:“转一圈就回来,午饭就在你家吃吧,不想回去了。”

“也好,等我换了衣裳。”卫宏安说着进了里间,那里放着几套他平时常穿的衣服。

换好衣服出来,两个人带了两个小厮,给家里人交代一声就出去了。

他们两个走在街上,立刻引来许多人的目光,尤其是那些年轻小姑娘,一个个羞红了脸,却还是忍不住悄悄观望。

周围的人有不少是认识他们两个的。

于是免不掉私底下议论。

“这两位可真是够会投胎的,一个是国舅,一个是如今风头最盛的钟公爷小舅子。”

“谁说女子不如男呢?女儿只要嫁的好,也一样能光宗耀祖。”

“这二位一看就是人中龙凤,不是烂泥扶不上墙的阿斗。我可听说这位小公爷年纪小小就学富五车呀。”

“也不看看他师父是谁,燕大人可是状元郎出身。”

“小王爷更不用说了,虽说冷傲了些,可骑**湛,百发百中,他可是钟公爷的徒弟呢。”

“说不得,将来这一位也要到边疆去建功立业呢。”

“人家是什么身份!况且韦家就这么一根独苗!谁舍得让他去冒风险?”

韦应爵骑在马上回头对卫宏安说:“我早跟六姐姐说了,等我满了十五岁,就到凉州城去找师父。你跟不跟我一起去?”

卫宏安笑了一下,说道:“一会儿你随我去见一个人,他能让咱们明年就到凉州去。不过只能看看待不太久。”

第792章 秋收

792

再也没有比边塞的秋天更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象了,天空高远,大地深沉,举目四望,胸襟畅然。

因为钟野在麦收时节打败了徐敬峰,百姓们觉得更有保障。

因此又多开出了几万亩荒地,种的多是荞麦和豆类,还有一些蔬菜,这些庄稼生长周期短,能在落霜的时候收割。

钟野带着卫宜宁来到他们开的荒地边上,此时的卫宜宁已经显怀了,穿着宽松不束腰的衣衫,戴着防晒的帷帽。

“宜宁你看,这些庄稼都收割完毕,再从周边的州郡运些粮食补给,咱们凉州城今年就能够确保过冬的粮食足够,再也不需要京城千里迢迢的给运输过来了。”钟野很是欣慰地说:“如果形势稳定,到了明年,应该就能完全自给自足了,比我自己料想的要提前了很多。”

“那是因为公爷用兵如神,接连打了胜仗,突厥不敢贸然进犯,百姓们心里有底。何况发布的政令好,百姓能得到真正得实惠。”卫宜宁含笑道。

“那还不是因为有你这个贤内助,整天帮我筹划。”钟野一脸自豪:“你在这儿坐着,我把菜收了。”

“我帮你吧,反正收菜也用不上太大的力气。”卫宜宁想要帮忙。

“不准你上手,肚子都这么大了,弯腰很费力气了。”钟野虎了脸:“说好了今天只是跟我出来放个风,乖乖的,一会儿给你做好吃的。”

卫宜宁坐在一旁的田埂上,一会儿给钟野递水,一会儿又拿出手帕帮他擦汗。

这块地他们从没假手旁人,所以收获的时候格外满足。

“热不热?到那边的树阴下去坐着。”钟野抱着一大捆菜对卫宜宁说。

“这太阳晒着蛮舒服的,又有风,一点儿也不热。”卫宜宁眯着眼睛仰起头,一脸娇憨。

“把脸遮住些,当心晒成小煤球。”钟野吓唬她:“我给你带了些水果,看有没有想吃的。”

“你是出来干活的,我是出来玩儿的。”卫宜宁小声嘀咕。

钟野拔了一会儿菜,觉得热了,索性把上衣脱了,露出坚实的身躯。

古铜色的皮肤筋骨虬结,好像铜浇铁铸的一般。

卫宜宁眯着眼睛看的有些出神,钟野露着一口大白牙笑着问她:“怎么看的这么入迷?为夫的身材还不错吧?”

卫宜宁嘴里正啃着梨子,一边点头一边含含糊糊的说:“不错不错,这身材不干活可惜了。”

“你这小没良心的,”钟野忍不住有些小小抱怨:“真不知我是怎么熬过这几个月的。”

卫宜宁别过头装听不见,钟野磨了磨牙又接着拔菜了。

太阳越升越高,天气也渐渐热了起来,卫宜宁跑到一旁的树荫下坐着去了。

钟野已经收完了一大半的菜,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拍干净手上的泥土,看看远处的卫宜宁,笑着说了一句:“小混蛋。”

卫宜宁以为他要歇着,就站起身来说:“到这边来,这里凉快。”

“我去弄些吃的,你在这儿等着。”钟野冲她喊了一句,回身将五花马叫过来,骑马走了。

卫宜宁就在树下等啊等,觉得无聊,就打了几个哈欠。她坐在毯子上,拔了旁边的草叶,编了个小笼子,又把一只蛐蛐放进去。

想了想,觉得不好,又把笼子拆了,把蛐蛐放跑。

钟野在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两只野鸡。

“饿了吧?给你做叫花鸡。”钟野跳下马,打了两桶井水上来,熟练的将野鸡洗剥干净。

马背的褡裢里装着调料和火石,低头长着紫苏树,采了树叶把鸡包起来,外头糊上泥,放在挖好的坑里。

“别急,还有好吃的呢。”钟野见卫宜宁眼巴巴的望着,知道她饿了。

从地里现摘的带荚豇豆,刚挖出来的甘薯,带皮的青包谷,都一股脑放到那个坑里。

“这个好吃吗?”卫宜宁好奇的问。

“当然好吃,我们行军打仗的时候没少这么做。”钟野跟她说着话,手上的动作也不停。

埋上一层湿土,在上头放好柴草点燃。

“等着吧,这些柴火都烧完之后也该好了。”钟野洗干净手脸走过来坐在卫宜宁旁边。

“这个梨子好甜又脆,你也吃一个。”卫宜宁从水果篮子里扒拉出一只梨递给过来。

“就剩一个了,你吃吧。”钟野说。

“我的牙都酸了,不能再吃了。”卫宜宁摇头,最近她常常牙酸,不敢吃太多水果。

“回去给你炖骨头汤。”钟野心疼了:“白妈妈不是说多喝骨头汤牙就不酸了吗?”

卫宜宁一听就笑了:“公爷你现在听白妈妈的话如同听到圣旨一般,我早起还喝了骨头汤呢。”

“那就叫厨房的买办多买些青虾回来。”钟野又说:“多吃点儿虾也好,这是祖母说的。”

周围田地里的人也开始吃午饭了,收秋的时候在地里忙,顾不上回家,都是家里的人做好了饭送来。

凉州本地人喜欢吃浆水饭和大饼,配上老腌菜。

一户人家割豆子的时候捉到了一窝鹌鹑,烧熟了给钟野他们送了过来。

钟野想着如果拒绝,可能就辜负了人家的好意。

于是大大方方的收下,又把自己烧好的野鸡回赠了过去。

“可以吃了吗?”卫宜宁咬着下嘴唇。

“小馋猫,当然能吃了。”钟野笑着轻轻弹了下卫宜宁的额头:“等我把泥封去了。”

烧好的野鸡肉香气浓郁,那些包谷和甘薯去掉焦糊的外皮之后光是气味就让人忍不住了。

“小心点,别烫了,”钟野剥了几颗豇豆给卫宜宁:“这个味道是最绝的。”

卫宜宁吃过烧包谷,烤甘薯,可还没吃过烧豇豆,尝了几颗就爱上了:“这些豆子都别脱粒了,就这么放着吧,烧着吃。”

“好都给你留着,吃不完的放到冰窖里。”钟野宠溺地说。

看着卫宜宁的嘴边蹭了黑黑的一块儿,钟野伸出手去替她擦了。因为稍稍用了点力,卫宜宁雪白的皮肤一下子就红了,钟野心疼不已,忍不住上去亲了亲。

“被人看见了。”卫宜宁脸红了。

“没人看见。”钟野根本不知道脸红为何物。

吃过午饭,卫宜宁的困倦上来,倚在钟野身边睡着了。等她再醒来的时候钟野已经又到地里去忙碌了。

天空晴朗,风里飘着谷物的甜香,卫宜宁的肚子动了两下,里头的孩子也醒了。

此刻的卫宜宁更加深沉的懂得钟野为什么一定要将突厥人彻底驱逐,因为可以让更多人享受这样的安稳和宁静。

n.

第793章 临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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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今年大丰收,开荒的百姓得到了实惠,一个个笑逐颜开。

都盘算着到了明春还要再多开一些荒地,钟野手下的不少军士开始着手打井,水源有了保证,收成也就不用太担心了。

此外还招募了许多民工修建河渠,这是利国利民的百年大计,钟野很是用心。

就在众人忙的热火朝天的时候,从京城传来消息,徐敬峰被定了剐刑,行刑那天观者如堵,因为他实在罪恶昭彰,在游街的时候就被众人打了个半死。

凉州城的人最恨的就是徐敬峰了,他在这里任职十几年,搜刮民脂民膏作威作福。

后来竟然叛变了朝廷,投靠了突厥,还带着鞑子洗劫凉州城,害得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因此,听说他被正法的消息,凉州城的百姓欢呼雷动,整整庆祝了三天。

突厥人在徐敬峰被俘后,似乎一下子就销声匿迹了,一连几个月连个人影也没出现。

不过钟野并不敢掉以轻心,一边严加防范,一边着手农事,着实忙得不可开交。

而卫宜宁的孕相也更加明显,加上天气渐渐的冷了,衣裳也穿的越来越厚,低下头已经看不到自己的脚尖了。

草木凋落霜色白,转眼就入了冬。

边塞冬日漫长,从八月底到第二年的三月,都是一片凋敝荒凉的景象。

好在百姓家中都有余粮,因此没什么好担心的。

天寒地冻,农事不兴,钟野总算有了些空闲。

这天太阳还没落山就回府来了,打了只黄羊,叫府里的厨子收拾了,晚饭添道菜。

卫宜宁的脸颊比未孕之时丰腴了些,反应比之前也慢了,有些呆呆的,却更可爱了。

“今天都做了什么?有没有觉得无聊?”钟野走过来问卫宜宁,顺势把手放在她的肚子上:“这小东西有没有闹你?”

“我把孩子穿的那件小衣裳缝完了,”卫宜宁拿过来一件大红的婴儿衣裳给钟野看:“这块料子是祖母特意给我带的,说我小时候就用这尺头做过衣裳。”

这时卫宜宁肚里的孩子隔着肚皮踢了钟野的手一脚,随着越来越大,他似乎很喜欢这个游戏。

每次无论钟野的手放在什么位置,他都能准确无误的踢到,有时候玩儿的高兴,卫宜宁宁都怀疑自己肚子地震了。

不过每次她只要轻声安抚,孩子就会慢慢安静下来。

“小家伙真是越来越有劲儿了。”钟野心中升起为父的自豪:“已经满八个月了吧。”

“是呢,今天还和白妈妈算日子,再有一个半月就差不多要生了。”卫宜宁说:“正赶上最冷的时候。”

“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吗?”钟野问:“别到时候来不及。”

“公爷放心吧,我们都想着呢。”地下的婆子们笑着答应道:“到时候保证都备得齐齐的。”

刚进冬月,朱太夫人卫阿鸾等人准备的东西都送到了凉州,全是临盆要用的东西。

将军府的婆子们都说:“这些东西按规矩的确是娘家人准备的,这一路运来可真是不易。”

把东西一一给卫宜宁过目,都放在专门的地方,等着生产的时候用。

临近生产,卫宜宁每顿都吃不下太多东西,但是又容易饿,所以就少吃多餐。

而且特别容易热,婆子们都说是孩子在肚子里长了头发。

今年冬天凉州下雪很频繁,已经不记得有几天没见到太阳了。

这天早上起来,卫宜宁坐在桌边吃早饭的时候,忍不住说起自己夜里做的梦。

她梦见府里空无一人,府门却被撞开了。一头十分壮硕的牛闯了进来,而她却无论如何也动不了,一着急就惊醒了。

白妈妈听了笑着说:“这是胎梦,今年是牛年,孩子的本相来了,依我看不出三天夫人就要生了。”

“有这么准?”钟野有些不可置信。

“别的不信罢了,这个还是挺准的。”白妈妈笑着钟野:“老夫人可曾告诉过公爷,在生您之前有没有做过胎梦?”

“你问起来倒还真有,”钟野笑了:“我母亲说,她在生我的头天晚上梦见一匹马从天上下来。”

“这就是了,公爷不就是属马的吗?”白妈妈一拍手道。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得小心在意了。”钟野转过脸对卫宜宁说:“你要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可赶紧说。”

“公爷不用担心,周管家已经把吉祥姥姥、接生婆都叫来了,还请了两位大夫在府里候着。”灵芝赶紧说:“保证不出一丁点儿纰漏。”

“那就好,那就好,一定不能掉以轻心。”钟野道,他比卫宜宁还要紧张。

“外头的雪下得越来越大了,”卫宜家看了看窗外说:“我记得去年没有这么大的雪。”

“雪下的大也不是坏事,”钟野道:“反正百姓和军事们过冬要用的粮食和柴火都备齐了。雪下的越大,突厥越不可能动兵。”

“说的也是,咱们不是有信楼?让上头的哨兵严加防范,如发现异动就及时禀报,总不至于措手不及就是了。”

钟野又让大夫过来给卫宜宁请了脉,两个大夫都说脉象平稳,孩子也很健康。不过也的确是要临盆了。

钟野听大夫也如此说,越发不敢离开卫宜宁,吩咐手下的将士们严加防范,无论白天和晚上,城里城外都有人巡逻。

又过了两天,外面的雪还不停,有的地方积雪已经达三尺深了。

卫宜宁早起就觉得有些不精神,以为是总阴天的缘故。

到了傍晚又觉得胸闷,喘不上气来。看看外面的雪停了,就叫钟野扶着她到后花园去赏梅花。

钟野见她实在是闷的难受,况且又在府里,就扶着她出去了。

将军府的那一株老红梅开得正好,映着白雪分外精神。

卫宜宁看了当然高兴,心情也顺畅起来。

肚子里的孩子似乎也感应到了母亲的心情,开始在里头伸胳膊伸腿。

卫宜宁低头看着肚子,钟野就问:“这小东西是不是又踢你呢?”

“是呢,今天一整天都没怎么动,这会儿高兴了。”卫宜宁笑着说。

钟野把手放了上去,说:“乖一点儿,别踢疼了你娘。”

谁想话音未落,卫宜宁只觉得肚子咯噔一下,一阵抽痛。

“不好了,羊水破了,”卫宜宁一把抓住钟野:“快抱我回去。”

n.

第794章 好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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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野把卫宜宁抱进正房,下人们见了顿时慌了,以为夫人摔着了。

此时的卫宜宁还算镇定,对屋子里的婆子和丫鬟说道:“快叫稳婆过来,应该是要生了。”

双叶和小舍儿两个飞一般的奔出去,跑到稳婆们住的屋子里。

“孙大娘,毛大娘,快到上房去,夫人要生了。”双叶急得跳脚,拉着两个稳婆就要出去。

“哎呦,双叶姑娘且慢,老身得拿上东西呀。”稳婆连忙说:“有一个领着我们过去就成了,另一个赶紧到厨房去,告诉他们多烧热水。”

稳婆的话还没说完,小舍就掀开帘子跑出去了。

而正房里丫鬟婆子们早已经把卫宜宁外头的衣裳除了将她扶上床去,钟野在一旁干着急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这时白妈妈走过来说:“公爷还是先出去吧,这屋子不是男人待的地方。一来怕不吉利,二来您在这儿夫人也放不开。”

钟野当然不在乎吉利不吉利,但听了后来的话决定还是先到外面去等。

“宜宁别怕,我就在外头。如果你想让我陪你,我再进来。”钟野走到床边,握着卫宜宁的手说:“乖,别紧张。”

“没事的,公爷,我现在还不疼,有这么多人守着我,不会有事的。”卫宜宁的脸色有些白,多少还是紧张的。

这时两个稳婆也进来了,钟野只好让开。

“帮夫人把下衣除了吧,用枕头把腰垫高,不能让羊水水继续流了。”毛大娘进门就说。

“夫人开始疼了没有?”孙大娘问。

“还没呢。”钟野在一旁替卫宜宁答道。

“哎呦公爷,您快出去吧!”两位大娘无奈地说:“这产房里可不能进男人,当心冲了送子娘娘。”说着两个人把钟野给拥了出去。

二人上前看了看,说:“虽然羊水破了,可肚子还没疼,离生还有一阵子呢。夫人还没吃晚饭吧?让她们弄些好克化的吃食过来味您吃了,否则一会儿没力气。”

于是灵芝赶忙到厨房去端了一碗热汤面来,跪在床边小心的喂给卫宜宁。

此时天已经黑了,屋子里燃起好几盏灯。

卫宜宁伺候的人说:“你们也都没吃饭呢,轮流把饭吃了吧。劝着公爷也吃些,你们要是紧张了,连带着我也紧张。”

钟野哪有心思吃饭,只是胡乱的吃了一口,依旧在外面守着,寸步不离。

直到酉时三刻,卫宜宁才开始腹痛。

但并不剧烈,且每疼一会儿就停了。

“还不到生的时候呢,得赶阵儿疼才行。”毛大娘说。

“把窗帘再遮得严实些,别走了风。”孙大娘吩咐屋子里的丫鬟:“妇人生产全身的骨缝都要开的,若是受了风会落下病根。”

钟野在外间听了,干脆吩咐府里的下人从外头用棉纸把窗户又糊了一遍。

疼痛的间隔变得越来越短,卫宜宁的呼吸忍不住变得急促了,疼的越来越厉害,之前还在她能忍受的范围,渐渐的就得拼命忍着,才不至于呼痛。

稳婆探了探宫口,说道:“还没全开,还得折腾一会儿。”

“要不让郎中开点催生药吧。”白妈妈问:“夫人这可是头胎。”

“这时候喝点催生药也行,”稳婆并不反对:“看夫人这肚子里头的孩子也不小,用药往下催一催说不定能快些。”

果然催生药喝下去后疼得更厉害了,卫宜宁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肚子在紧缩。

“都折腾了两个多时辰了,怎么还不生?”钟野急得来回踱步,觉得一刻钟堪比一万年。

“公爷别急,稳婆说了夫人这是头胎,会慢一些。不过已经喝了催生药了,顶多折腾一晚就生了,有的要折腾好几天才能生下来呢。”小舍儿恰好出来拿东西,对钟野说。

“什么?!折腾一晚!那不是把人折腾死了?!”钟野一听就受不了了,作势要进去。

结果又被拦住了。

“夫人别怕,稳住了,”稳婆对卫宜宁说:“要往下使劲。”

卫宜宁额头上是密密的汗珠,双手几乎要把床单抓破了,咬着牙不让自己出声,她自幼隐忍惯了。

这时灵芝拿过一条新手巾来给卫宜宁:“夫人咬着这个吧!”

丫鬟们来来回回地穿梭,一盆盆热水端进来,一盆盆血水端出去。

钟野从没觉得自己如此无能过,他真的是一点忙也帮不上,只能在心里向上苍祈祷。

夜已经深了,可孩子的头还没出来。

卫宜家渐渐没了力气,像一条离水的鱼那样大口的喘着气。

灵芝在一旁将熬好的参汤一勺一勺的喂给她,擦汗的手帕湿了好几条。

“夫人,你可不能停,得继续用力。”稳婆也有些急了。

“大娘,这孩子怎么还不出来?”卫宜宁喘息着问。

“您是头胎,这孩子又大,所以就不太好生。”稳婆说:“不过已经能看到头顶了。”

卫宜宁从来没有这么疼过,感觉整个人从中间被剖开了。

“我太累了,能不能睡一会儿?”卫宜宁实在消耗了太多体力。

“夫人呐,这可不行,哪有生孩子生一半的?”两个产婆都要哭了:“再说您要是真睡过去,那可就叫不醒了啊!”

卫宜宁只得喘了几口气继续用力,实在太疼,忍不住哼了一声。

钟野在外头听了什么也顾得不,掀了帘子就进来了。

到床边一看,卫宜宁脸色惨白,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此时已经过了子时,卫宜宁足足折腾半个晚上了。

“把被褥全换新的!”钟野大声说:“给夫人再做一晚热汤面来!”

“好宜宁,疼就喊,别忍着。”钟野单膝跪下来碰着卫宜汗湿的脸说:“都怪我,这全是我造的孽。以后再不让你受这样的苦了。”

“说的都是孩子话,”卫宜宁用气声回答钟野:“是我心甘情愿的。”

钟野这次进来说什么也不出去了,就在旁边守着卫宜宁。

卫宜宁莫名心安,之前的担心害怕减轻了许多。

当第一缕晨光照到窗棂上,孩子终于落地了。

卫宜宁虚弱地说了一句:“天终于晴了。”

n.

第795章 宜宁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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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窗而入的晨曦映得满屋通红,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恭喜公爷、夫人,是个小少爷!”产婆高声道喜:“这孩子可真健壮,跟个小牛犊似的。”

孩子被放进盆里洗身体,闭着眼睛张着嘴“哇哇哇”。

“这孩子的哭声可真大,一定会长命百岁。”白妈妈高兴的说。

“我怎么听着小少爷不像是哭倒像是喊呢。”双叶在一旁探头探脑地说。

的确,这孩子直着嗓门儿确实更像是在喊。

“把准备好的小被子拿过来,洗干净了赶紧包起来。”孙大娘说。

“哎呦,这小少爷怎么抓住我的手就不放了。”毛大娘说:“这孩子可真有劲儿。”

这孩子的小手紧紧抓住了毛大娘的拇指,死活不肯松开,并且还往自己的嘴里塞。

“这孩子怕是饿了。”孙大娘说:“你好歹把手拿出来,回头把奶娘叫进来就是了。”

可这孩子攥的死紧,毛大娘又不敢用力掰,并且还一个劲儿的哇哇叫。

众人无法,只好把奶娘叫进来,这孩子吃上奶之后才把手松开。

这边的众人给卫宜宁又换了一套干爽的被褥,将里衣换了,身下垫了厚厚的草纸。

卫宜宁始终半梦半醒着,安放好了之后又脸朝里昏睡起来。

孩子吃饱了之后就呼呼大睡再也不吵闹了,丫鬟婆子们好奇,想称称他究竟有多重。

裹着小襁褓十二斤挂零,刨去襁褓也得十斤多。

“好家伙,我出生的时候才五斤半!”双叶瞪圆了眼睛道。

“公爷,你出生的时候多重?”这话只有小舍儿敢问。

“十斤零八两。”钟野轻咳了一声说。

“真是虎父无犬子。”众人只剩下膜拜了。

众人都忙了一宿,跟着担惊受怕也实在累。

钟野便叫他们都下去休息吃饭,可灵芝却说什么也不离开。

孩子被包裹好放在卫宜宁的旁边,娘两个脸对着脸都睡得很熟。

钟野坐在一边,就那么静静的看着。甚至还有些恍惚,难以置信自己已经当爹了。

一直到正午卫宜宁才悠悠转醒,喝了一碗生化汤,没跟钟野说两句话就又睡着了。

孩子倒是醒了几次,尿湿了小被子,喂他喝温水,结果咬住了汤匙,又死活不松口。

后来还是叫奶娘过来,又吃了顿奶,才心满意足地睡了。

此时双叶她们进来替换灵芝,白妈妈对钟野说:“公爷你也一夜没合眼啦!如今夫人和少爷都平安,你也快歇歇吃口饭吧!”

钟野倒没觉得饿,也没觉得累,可他也跟着出了一身汗,怕身上的气味熏到卫宜宁,于是就点点头出来,先洗漱了一番,换了身干净衣裳。

简单的吃了口饭,就又到卫宜宁这边来守着,生怕她醒了看不到自己。

到了下午,卫宜宁才算彻底醒了,可浑身还是疼的要命。

“醒了,饿不饿?身上还疼吗?”钟野关切地问。

“孩子还好吗?”卫宜宁顾不上自己。

“好着呢,能吃能睡。”钟野说:“刚才周全还过来请示,说这孩子太能吃了,一个奶娘怕不够,得再物色一个。”

“健健康康的就好。”卫宜宁满足地说:“我渴了想喝点儿水。”

钟野赶紧倒了水,将卫宜宁半扶起来,喂她喝了两口。

“夫人,厨房的锅里炖着米粥和蛋羹。叫她们给你端上来吧!折腾了这么久,不吃点东西可不行,否则气血是托不住的。”白妈妈说。

“那就端上来吧。”钟野说:“别凉了。”

卫宜家知道钟野也没休息,就催促他说:“我如今什么事也没有,公爷快去歇歇吧。”

“我看着你吃完饭再走。钟野说:“有哪里不舒服就赶紧说,反正府里有大夫。”

“就是觉得累,歇两天就好了。”卫宜宁叹口气:“以前总听人说女人生孩子会脱一层皮。现在我是真的领教了。”

“受苦了。”钟野心疼地伸出大手摸了摸卫宜宁的头发。

“女人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现在看着你和孩子,就觉得受什么样的苦都值了。”卫宜宁笑着说。

可钟野依旧觉得心疼,偏偏怀孕生子这件事男人根本代替不了。

钟野被卫宜宁催着睡了几个时辰,再醒过来已经是晚上了。

到这边来看时,卫宜宁比之前精神了许多。孩子也醒着,刚刚吃完了奶,换了尿布。

“公爷,你看这孩子怎么不睁眼睛啊?”卫宜宁皱起眉头,盯着孩子的脸说。

“的确,从出生到现在还没有睁过眼睛。”钟野也意识到了。

“公爷夫人别担心,有的小孩子出生七天之后才把眼睛睁开呢。”白妈妈在一旁说道:“这孩子先天这么壮,不会有事的。”

两人听说才把心放下。

“公爷给孩子取名了吗?”卫宜宁问。

“家谱上他们这一辈站以字,他出生在凉州,你我都想将突厥驱除出境,开疆扩土,他的名字便用个增字吧。”钟野已经把儿子的名字取好了。

“钟以增,”卫宜宁慢慢念着儿子的名字:“蛮好听的名字。”

“他的字我还没取,你给他取吧。”钟野说:“我取名你取字,不偏不向。”

“那我得好好想想,”卫宜宁沉思:“若是在开疆扩土、学问技艺上增字当然是好的,不过也要当心物极必反,那就取知减二字吧!让他既懂进取又懂退守。”

“如此甚好,知进退明增减才是君子。”钟野很高兴:“等除夕祭祖的时候,我会把他的名字写进族谱里的。”

按理说,卫宜宁在月子里钟野应该到别的屋去睡。可他偏偏放心不下,就在屋里的罗汉榻上将就。

卫宜宁见他那么大的身躯委委屈屈的窝在榻上就忍不住心疼,可再三的催他他也不走。

“明日再搬张床来吧!”卫宜宁说道:“一宿两宿的还成,十天半个月的怎么将就?”

“明天我找几个木板来接上就好了。”钟野不以为意:“我又不是什么精细人,哪里住不得?只要守着你们就行。”

第796章 阿增不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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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新年又到上元,卫宜宁出了月子。

经过一整月的调养,再加上她原本底子就好,此时完全恢复了气色,甚至更多添了一段风韵。

这天早起灵芝和双叶等人将早饭摆上了桌,卫宜宁和钟野一起吃早饭。

孩子天没亮的时候吃了顿奶,此时正睡着。

“公爷今日午饭也要在大营吃吗?”卫宜宁咽下最后一口粥问。

“午饭不必等我了,”钟野说:“晚饭若没特别的事一定回来吃。”

钟野每天都要去大营,丝毫也不懈怠。

“那我叫人把厨房里昨日没吃完的鹿肉包一块给你带去,”卫宜宁说:“不尽快吃会风干的。”

“不用了,大营里也有,就叫厨子们做成鹿肉干好了,上次小姑姑写信,不是说邵松爱吃么。”钟野道。

“公爷还记得这个,那好吧!我就叫厨房备着些,等什么时候往京城捎东西一并带过去。”卫宜宁说。

“阿曾还不肯睁眼睛,听说城里来了个游方的大夫,医术还不错,我今日请他来看看。”钟野提起儿子的事不禁有些发愁。

这孩子从出生起就不睁眼睛,原来以为过个六七天会把眼睛睁开,谁想一个月都过去了还是这样子。

也请当地的医生来看过,都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又不敢用强,毕竟婴儿娇弱。

“我看他能吃能睡的,也不喜欢哭闹,应该是个挺健康的孩子。”卫宜宁看着熟睡的儿子说:“只希望再大些,他会把眼睛睁开。”

阿增吃的猛长的快,出生不到几天浑身就脱了一层薄薄的皮,变得白白胖胖的。并且这孩子也不哭,饿了就一个劲儿的喊,声震屋宇。

吃奶的时候像一头小猪,几乎都不换气。

虽然已经写信告知京城的亲友孩子已平安降生,可关于孩子不睁眼这点夫妻俩只字未提。

尤其是家中还有长辈在,自然是报喜不报忧的。

钟野出门后卫宜宁便在屋子里做些针线,都是孩子的小衣裳小帽子。

凉州本地人习惯给三岁以内的小孩子戴虎头帽,卫宜宁觉得十分可爱,就跟灵芝学着做。反正如今孩子还小,离不开娘,做些针线权且打发时间了。

“夫人这帽子做的可真好看,尤其是头上绣的这个王字比我们做的都漂亮。”灵芝给卫宜宁倒了杯茶,凑在一旁看她手中的针线,由衷地称赞道。

“那是因为我从小就练字的缘故,你们是吃亏在这上头了。若论针线绣花,一点儿也不比我差。”卫宜宁说。

“难怪公爷常说如今就是不许女子科考,否则夫人一定能考个进士回来。”双叶一边给花浇水一边说。

“我哪有那样的才华?不过就是读过几本书,会写写字罢了。真正的四书五经的要义从来也没钻研过,更没写过整篇的文章。”卫宜宁一点也不自傲:“跟人家那些寒窗苦读十几二十载的学子们哪里比得了?”

“这花可真香,前几日武大人的夫人来咱们府的时候还夸呢。说头回见这样的花,真是难得。”灵芝很喜欢卫宜宁养的这盆香鸢尾。

这花从进了腊月一直开着,又不喜欢厚肥,只需隔几天浇些水就好。

卫宜宁放下针线,轻叹一声说道:“这花还是当年我在肖姐姐家里住着她赠与我的,一转眼都五六年了。可惜她那样出众的人才心地又善良……”

说到后来又说不下去了,人事代谢,悲欢离合,有些旧事一旦重提,便只会黯然神伤。

新帝登基后,特地下旨恢复了肖家的名誉地位,只是秦氏因为爱女早丧,五内摧伤,已于去年亡故了。

彼时,卫宜宁已经来了凉州,心伤不已却也难以回去奔丧,只好命专人代为回京吊唁。

派去的人回来说肖太傅也得了风瘫之症,如今已口不能言,无法自理。

这盆香雪兰是前年冬天卫宜宁从京城带到凉州来的,为的就是留个念想。每当这花开的时候,便又想起曾经的年少岁月,还有那时的闺中好友。

丫鬟们见夫人有些黯然神伤,便都悄悄的不说话了。

又过了一会儿,阿曾醒了,卫宜宁过去看他,见他皱着小脸,知道不是拉就是尿了。

果然等了一会儿,解开襁褓一看,已经尿完了。

刚换好了尿布,就有人传话说公爷请的那位大夫来了,在外头候着呢。

卫宜宁令人好生将大夫请进来,是一位五旬上下的长髯老者,一身粗布袍,背着一只医箱,看上去十分稳重。

医者的身份不同寻常,无论是帝王将相还是乞丐流民都会生病,因此有医德的大夫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

卫宜宁主动向这位大夫寒暄,赐座后又命人上茶。

“夫人可太可惜了,小老儿惶恐。”大夫拱手说道:“不知小少爷是怎么了?”

“这孩子从出生起就不睁眼,已经一个多月了,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卫宜宁如实说:“之前也请了几位郎中来看,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如此可将小少爷抱过来让老朽看一看。”大夫说道。

此时阿曾正醒着,卫宜宁便叫奶娘把他抱到大夫跟前。

大夫看了半天,又取了一只玉簪,沾了些清水,往孩子的眼缝滴了滴,说道:“依在下来看,这孩子的眼睛应该没有毛病。他虽然闭着眼睛,可眼珠也是转动的,有睫毛有眼缝,并没有粘连。至于他为什么不睁眼,大约是他不想睁吧。”

说实话,卫宜宁本来也没有抱太大希望。毕竟之前已经看过几个郎中了,况且这孩子的毛病也实在古怪,并不是常见的病症,她也不想难为大夫。

“今天多谢您来,快到午饭时候了,简单的用了饭再走吧。”卫宜宁说着吩咐灵芝等人将大夫好生送出去,让官家周全招待着。

阿增醒着的时候总是想让卫宜宁抱,并且还要握着她的手指。

卫宜宁把儿子抱在怀里,轻轻的摇晃着他,看他软乎乎肉嘟嘟的小脸,心里真是五味杂陈。

第797章 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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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过午,将军府门前就来了一队人马。

守门的认得前头那位是公爷手下的小将薛威,于是见礼道:“给薛将军请安,将军来有什么公干?”

薛威下了马,一脸和气道:“我奉公爷之命送这两位过来,特意吩咐把周管家叫出来领这二位进去。”

守门的家丁答应着准备进府去找周全,薛威又在后头叮嘱了一句:“公爷说了要悄悄的叫周管家,不可声张。”

而此时的卫宜宁正在屋里哄孩子,阿曾已经满三个月了,生的虎头虎脑的,特别可爱。最近学会了吃手,只要是醒着就把手塞进嘴里,吃的不亦乐乎。

他已经认得卫宜宁,对钟野也很亲近,不过都是凭声音,因为他的眼睛还没有睁开。

如今已经到了春季,凉州各处开始准备开荒种田。钟野这阵子很忙,因为说今天京城的特使会到凉州来慰边。

所以他一早就交代卫宜宁,午饭和晚饭都不必等他了。

阿增玩儿了一会儿就睡着了,卫宜宁把他放到床上,又轻轻地拍了几下,好让他睡得更安稳。

外头传来脚步声,门帘随即被掀起来,卫宜宁觉得这脚步声不像是哪个丫鬟婆子,于是坐起身看向门口。

一下子就愣住了,当时只有灵芝一个人在旁边,一看进来了个年轻公子,且又不认得,不禁有些不知所措。

“这……你、你是哪位?”灵芝期期艾艾的问,一边看向卫宜宁:“夫人,这……”

不想一向端庄持重的夫人此刻竟已泪流满面了,灵芝自从来将军府何曾见卫宜宁哭过?!当即就吓得呆住了。

进来的这位少年公子长相俊逸,身材颀长,穿一件浅蓝色夹棉箭袖,衣襟和袖口上都绣着玉兰花,披着青缎披风,脚上是一双小牛皮靴。他的鬓角齐齐整整的,显得一张脸分外好看。

灵芝还从未见过如此英俊的少年,况且气度非凡,所以虽然不知他的身份,却也不敢出声呵斥。

少年走到卫宜宁跟前,叫了声“姐姐”,声音也是哽咽的。

卫宜宁一把搂住,笑中带泪:“一年多不见都长得这么高了,刚刚还以为是做梦。你怎么来凉州了?”

“姐姐不妨猜猜我是怎么来的?”少年一笑,仿佛一缕春风拂过。

原来这少年公子正是卫宜宁的胞弟卫宏安,如今的智勇公府的小公爷。

灵芝这才慌忙向卫宏安请安:“奴婢不知是公爷到了,还请见谅。”

“这位姐姐多礼了,”卫宏安是典型的谦谦君子,对卫宜宁身边的下人也一样温和可亲:“姐姐在这边多亏你们服侍照顾,真是辛苦了。”

“灵芝,你下去准备些点心茶水端上来。”卫宜宁吩咐道:“再把小舍儿叫过来。”

灵芝急忙答应着去了。

卫宜宁看着卫宏安笑道:“你一定是跟着朝廷的钦差过来的,否则祖母和姑姑怎么放心你到这里来。只是这次应爵没有跟你一同前来吗?你们两个可是从来都焦不离孟的。”

“应爵在外头呢,”卫宏安笑:“他听说这府里的后院有一块石碑,是当年霍去病勒石记功的残段,所以一进府就奔那里去了。还说不耐烦看我和你腻腻歪歪,知道咱们两个多半都要哭的。”

卫宜宁当然也清楚韦应爵的古怪性子,撑不住笑了。

“朝廷是派了哪位特使?”卫宜宁好奇道:“居然敢带你们两个过来!”

“这个嘛,姐姐不妨猜一猜,让我先看看小外甥。”卫宏安早就看见睡在床里的阿增了,自从知道卫宜宁有了身孕,他就一直惦记着。

卫宜宁见了弟弟,竟然把自己的儿子给忘到一边去了,这么多年,对于卫宏安,她是既当姐姐又当娘。何况又分别了这么久,所以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弟弟身上了。

“他还睡着呢,就是醒了也不懂事。”卫宜宁笑得温柔极了:“家里人都好吧?”

“好着呢,姐姐不用惦记。”卫宏安一边轻轻的摸着阿增的小手,一边回答卫宜宁的话:“他怎么这么胖啊?比明珠和念华小时候可胖太多了。”

明珠是邵桐的女儿,念华是邵楠的女儿。这两个孩子是卫宏安常见的。

“人家是女孩子嘛,哪像我家的这个,得雇两个奶娘。”卫宜宁说起来都有些嫌弃自家儿子了。

“那将来一定像姐夫一样是个盖世英雄。”卫宏安自豪极了:“他得多大才会叫舅舅啊?”

“总要一周岁以后吧?”卫宜宁也不确定:“你午饭吃了没有?见过公爷了吗?”

“我们先到的大营,见到姐夫之后在那里转了转,又吃了饭才到这里来的。”卫宏安道:“应爵还依依不舍的呢!”

正说着韦应爵也进来了,他如今出落的更加丰神俊逸,与卫宏安的温文尔雅不同,他身上总有一种令人难以逼视的锋芒毕露。

“这一路辛不辛苦?”卫宜宁对他和对自己的弟弟没什么区别,上前拉住他的手问。

韦应爵露出了在别人面前从没有过的笑容,说道:“好着呢!”

“你们两个简直像野马一样,一定是燕大人带你们来的吧!”卫宜宁说:“实话跟我说,你们央求了他多少回?”

两个人都笑了,卫宏安说:“难怪人人都说姐姐是女诸葛,这卦算的一点儿也不错。师父答应带我们来,也是为了让我们长长见识。他说男儿该志在四方,又何况是在国家危难之际。叫我们不要整天只知道享乐或是埋在故纸堆里做学究,要做经世致用之人。”

“我就知道,除了燕大人,别人一来没这个胆子,二来也没本事收服你们两个。”卫宜宁笑着说:“又何况还得让祖母姐妹们放心,就算是楠哥哥和桐哥哥都不行。”

“姐夫也可以呀,”卫宏安抢过话来:“我们两个也一样听姐夫的话。”

“你姐夫平时也不少念叨你们,他心里着实惦记着你们呢。”卫宜宁道:“不过可说好了,你们可不准到处乱走。如今雪化尽了,匈奴蠢蠢欲动,不知什么时候会闯来。”

第798章 奇妙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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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一下子就热闹起来,比过年的时候还要喜庆。

这里的下人们听说夫人的弟弟和义弟都来了,且是两个十分明秀俊逸的少年,都争着来看。

晚饭钟野没有回府来吃,卫宜家陪着两个弟弟一起用了晚饭。

等到吃过晚饭之后,钟野才回了府。

卫宜宁忍不住问“怎么燕大人没来吗?他住哪里?”

燕肯堂不同于别人,他是卫宏安的老师,又和钟野夫妇私交甚好,是完全可以住到将军府里来的。

“我也一再邀请他到家里来住,可他说还有些公务没处理,况且今日天晚了,到这里来彼此还要一番寒暄,怕累着你,到明日再来。”钟野一边脱外头的衣裳一边说“若是同他太客气,反而显得生分了。所以就姑且随他,明日好好准备一桌宴席请他来,再畅谈阔叙也不迟。”

说着又看了看阿增“他建见了两个舅舅调皮了没有?”

“他一下午都睡着,根本没醒。”卫宜宁帮钟野换上里衣说“今天我见了宏安和应爵不免感叹,真是一晃就大了。想我离开京城还不到两年,再见面,两个人都比我高了。”

“孩子们长大好似是一夜之间的事。”钟野也感慨“我现在想起来第一次见你,你也不过是和他们一般大小。一转眼不是也当娘了吗?”

“公爷你先歇着吧,我到那屋去看看他们两个睡了没有。”卫宜宁还有些不放心两个弟弟,毕竟是头一次来凉州。

“我过去吧。”钟野拦住卫宜宁“顺便叮嘱他们两个几句。”

第二天吃过早饭,韦应爵和卫宏安都要跟着钟野到大营去。

反正午饭都会回将军府吃,所以卫宜宁也没拦着。

他们走了之后,卫宜宁就着手备办午宴。把阿增交给了奶娘,她则亲自到厨房去。

等到钟野带着燕肯堂等人回府的时候,饭菜都已经准备好了。

“郡主久违了。”燕肯堂一进府就把一干丫鬟婆子们看呆了,他向卫宜家行礼,卫宜宁连忙还礼。

“燕大人别来无恙,风姿更加超群了,一路辛苦了,”卫宜宁含笑说道“王爷,王妃都好?盛姐姐也好?”

“多谢惦记,都好。”燕肯堂笑容可掬“我来的时候贱内再三致意,要我把这个带来当做小公子的见面礼。”

燕肯堂从怀里拿出一只双鱼玉佩来,色泽莹润,雕工精细。

“去把阿增抱来吧,燕大人不是外人。”钟野笑道“这臭小子面子好大,能让燕大人千里迢迢来看他。”

奶娘把阿增裹得严严实实的抱了来,他此时是醒着的,但依旧不睁眼。

把一只拳头放在嘴里吃,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燕肯堂走上前,见他生得可爱,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他的小脸。

这时丫鬟端了一碗热汤过来,钟野和卫宜宁都去看桌上菜品的摆设。

燕肯堂说道“这孩子的眼睛可真特别,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紫色的眼瞳。”

“嗯?”卫宜宁夫妇不由得一愣。

要知道阿增这孩子是从来没睁开过眼睛的,如何能看到他瞳仁的颜色?

可令人惊奇的是,从出生起就没睁开过眼睛的阿增如今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深紫色的双眸滢滢熠熠,如同深水中的宝石。

“阿增的眼睛真好看,我昨天都没能看见。”卫宏安感叹道。

“我们也是第一次见,还是燕大人面子大。”钟野笑了“这小子今天才睁开眼睛,害得我们担心了好几个月。”

“竟然有这样的事,看来我与令郎有着别样的缘分。”燕肯堂也笑了,把双鱼玉佩举起来,轻轻晃动着,阿曾的眼睛跟着滴溜溜转转,灵活极了。

卫宜宁一直暗暗悬着的心,到此时也彻底放下了。

“说来人都不信,这孩子从出生就不睁眼睛,我们请了多少大夫来看都束手无策,谁想今天一见燕大人就把眼睛睁开了。”卫宜宁也觉得稀奇“这可真是匪夷所思。”

“我在离京之时贱内也有了身孕,她让我将这玉佩拿来,说若我家的是女儿,两个孩子便结成娃娃亲。若也是男孩儿,便结为异性兄弟。我当时还笑她迂腐,觉得孩子们的终身大事怎可如此轻率。可如今,既然是这样的情形,这番话少不得要说了。就是不知公爷和郡主是否有意?”燕肯堂笑问。

“这样的好事,有什么不能答应的呢?只是我家这小子实在混蛋,若将来真成了儿女亲家,还请燕大人多多包涵。”钟野笑着说。

“大家快都落座吧,饭菜都已经上齐了,荒蛮之地没什么好招待,好在燕大人不是外人,知道这是我和钟爷的一点心意,千万不要拘束,随意就好。”卫宜宁作为主妇自然要尽可能周到的招待客人。

“郡主您太客气了,这话说的让燕某汗颜。你和公爷在这苦寒之地镇守,多次大捷,况且又让百姓休养生息,重兴百业,是真正对社稷有功之臣,燕某唯有钦佩而已。”燕肯堂说得赤诚无比。

他来到凉州城,看到钟野治军有方,看到百姓丰衣足食。哪能想到就在一年多前,这里还百废待兴,民生凋敝。

燕肯堂自己也是治理过地方的,知道这其中的艰辛和险阻。对钟野夫妇也是深深的敬佩,以前就知道钟野能征善战,却不想他在治理民生方面也十分擅长。

当然,燕肯堂心中也清楚,卫宜宁一定也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

钟野夫妇来到凉州一两年,这一番终于见到了京城中的亲人和朋友,如何会不高兴。

更何况儿子也睁开了眼睛,于他们而言,实属意外之喜了。

因此,在座的人虽然不多,但亲密融洽,彼此间有说有笑,这种快乐非同一般。

这时有丫鬟走出去,把小少爷睁眼的事情向众人说了。大家都像听天方夜谭一样,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从此之后,阿增真的就睁开了眼睛,并且还会笑了。

第799章 自作主张

799

自从燕七带着两个孩子来到边境,韦应爵卫宏安两个人白天都是随着钟野燕肯堂到军营来,或是随着军队巡逻,或是看着将士们操练,只有到了晚上才一同回将军府去。

卫宜宁知道他们两个必定是在屋里头关不住的,索性就随他们去了,但也一再叮嘱钟野一定要把他们看好,千万不能出了纰漏。

这天,他们两个又来到了大营。因为天气晴好,钟野本打算带着他们去打猎的,谁想随后送来了朝廷的加急公文,钟野只得留下处理事情。

知道扫了两个孩子的兴,于是说道“今日不成还有明日,反正你们还要在这多待些日子。在这营盘中四处转转,千万不要走远了。午饭让火头军给你们两个烤黄羊肉,先解解馋再说。”

卫宏安自幼就是个涵养极佳的孩子,这是对他来讲当然不算什么。韦应爵一向是不说话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他们两个先是跟着燕肯堂四处转,卫宏安和燕肯堂两个人在一起自然是引经据典,谈古说今。

韦应爵对这些是不感兴趣的,回到他们临时待的营帐里说要睡觉。

当时也没人在意这些,就由他去了。

等到吃午饭的时候,卫宏安进营帐里来叫他,发现里头根本没人。以为他出去方便,等了半天也不见人。

于是叫了几个人四处找,结果找来找去还是没见韦应爵的影子。

后来还是一个养马的兵卒说“小的见小王爷骑了一匹马从侧边的门出去了,不过当时离得远小人也没敢多问。”

“遭了,这孩子自己跑出去了。”钟野的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了,韦应爵这孩子性格孤僻,行为乖张,而且胆子死大死大的,根本不知道害怕的何物。

依着他的性子,只要骑上了马必定是怎么畅快怎么跑,根本不会管东西南北。

又何况他也略微读些书,知道霍去病的事,很是仰慕,也想像他一样杀敌建功。

万一他出去遭遇了突厥人,以韦应爵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后退的,硬打硬拼又多半会吃亏。

毕竟突厥人从来都是成群出动,又何况他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

钟野顾不得吃饭,点派了许多人马朝各个方向去寻找韦应爵。他自己也跨上马朝最危险的地方去了。

正如钟野所料,韦应爵的确是偷偷跑出大营去纵马狂奔了。

他从小就喜欢骑马,都是在京城的街道或郊外。虽然府里也有马场,但那和一望无际的边塞原野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钟野的军营中有不少好马,韦应爵到了之后,钟野就让他自己到马厩里去选,他选中了一匹西域天马。只是这匹马还没有驯服,韦应爵跟它熬了七天,终于把这匹马给收服了。

可一直也没有纵情的驰骋过,原本听钟野说今天要带他们到野外去打猎!以为终于有了施展的好机会,谁想又被耽搁,韦应爵甘心,于是就偷偷溜了出来。

他策马狂奔,说不出的快乐。

早把钟野卫宜宁等人叮嘱他的话抛到脑后去了。

西域天马的脚程极快,出来两个时辰,已经跑出去将近三百里了。

然而韦应爵还不知足,继续策马狂奔。

他信马由缰,专捡荒无人烟的地方跑,而且几乎是不歇气,若换成平常的马只怕都累死了。

跑到了太阳偏西,韦应爵才下了马,坐到一边让马歇一歇。

不到半个时辰,他听到了远处的马蹄声。

骑上马一看,来的足有上百人,是突厥人。

这些人见了他,不由分说就冲了过来,看架势是要把他围起来。

韦应爵知道自己想跑也跑不了,不过要让他束手就擒还是不可能的。

他出来的时候身上背着弓箭,当即搭弓射箭,把最前面的两个突厥人给射下马来。

对方实在没料到像他这样比女孩子生得还美的少年居然还有这样的手段,当即就要还手。

但身后却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你们都住手,谁也别伤着他!”

说话的是个突厥贵族少女,她如此吩咐,众人便不敢再对韦应爵动手,可见这些人都是她的侍从。

有那么二十几个人,手持盾牌,将韦应爵团团围住。

此时的韦应爵依旧冷着他那张脸,没有丝毫的畏惧。

突厥少女拨开人群,骑着马来到韦应爵面前。

她身上穿着华贵的锦袍,戴着很多宝石首饰,头发上还用貂尾装饰。看年纪应该有十五六岁,容貌十分艳丽。

在她身上看不到汉族女子常见的娇羞温婉,目光火辣大胆,上下打量着韦应爵。

“你叫什么名字?”突厥少女笑着问韦应爵“我还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男子,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韦应爵冷哼一声不理她,女子并不恼,依旧笑吟吟的问他“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个哑巴吗?跟我回去吧!我嫁给你。”

“不知羞!”韦应爵开口吐出这三个字,根本不管自己周围还围着上百号突厥人。

“大胆!你这不知死活的小子!敢对我们公主如此无礼!”旁边有人看不下去了,出声呵斥韦应爵。

原来这个突厥少女竟然是一位公主。

“哪里轮得到你来说话?!”同学公主不高兴了,回头呵斥刚刚说话的那个人“像这样的人有些傲气是理所应当的事,你们知道些什么?!”

一个人被呵斥,其他的人也都闭了嘴,哪敢再多言。

“你同我回去好不好?你要什么我都给你。”突厥公主对韦应爵好像有用不完的耐心,一个劲儿哄她。

“我要你的命,你也给吗?”韦应爵冷笑着问,他这张脸根本就不能笑,一笑会要人命。

“你是问我愿意为你去死吗?我愿意。”突厥公主回答的毫不犹豫,斩钉截铁。

“好,你等我三年,三年后我会亲手杀了你的。”韦应爵直视着突厥公主的眼睛说。

“我等你。”相比于韦应爵的冷酷决绝,突厥公主却是一往情深“希望你不要食言,否则三年之后我也会因为相思而死。”

第800章 一晌贪欢

800

春三月,京城花开如海。

靖安侯景家举办春宴,为了这场宴会,景家提前一个月就在筹备,十分的尽心和隆重,但客人只有一位。

京城中冠盖如云,景家的地位在四王八公之下,属列侯。

不过如今景进景遇兄弟俩都在朝中任职,虽然算不得什么大官,但也是皇上身边的近臣。

他们自幼便和皇帝混在一处,是京城中出了名的纨绔子弟。

当时常和他们在一起的还有关佐关佑兄弟俩以及早已死了的封玉超封玉铎兄弟。

只是随着年纪增长,身份变化,早已不像以前那样终日厮混在一起了。

不过皇上是个念旧的人,虽然已是九五之尊,却依旧不忘幼时的朋友。

所以当景家兄弟邀请他来赴宴的时候,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皇上来赴宴,当然是微服出行,不可能吵嚷的尽人皆知。

景家也是知道规矩的,一应的仆人歌姬,以及饮食等物,全是出自自家。

景府中庭有一株百年大梨树,枝桠横斜如伞盖。每到春天的时候,花开如雪,香气袭人。

景家便在这树底下搭了舞榭,晏饮的时候,歌姬舞姬在上面奏乐舞蹈以助兴。

皇帝还是端王世子的时候没少到这里来,当然是熟悉他家的。

此时皇帝身着便装举起酒杯对景家兄弟说:“春天来了,若是不赏春,既是对春光的辜负也是对自己的惩罚。朕深居宫中,每日政务繁杂。想要偷懒,又于心不忍。还是你们两个能体贴朕的心意,邀我出来坐坐。本来想要皇后同来的,但她身子不适,只得作罢。”

“陛下日夜为国事操劳,臣等不能分忧,实在惭愧的很。自作主张请您赴宴,也是想让陛下您有片刻的休闲。”景家兄弟毕恭毕敬的说道:“只是寒舍简陋,臣等又愚笨,有侍奉不周之处还请陛下见谅。”

皇上连连摇头说道:“你们两个这样说就太扫兴了,到此处还一个劲儿的讲君臣尊卑,可就太没意思了。我也是自从登记之后才明白,为何皇上都要自称寡人。想昔日咱们这些人在一处称兄道弟,何等亲密?自从我做了皇帝之后,你们一个个毕恭毕敬,战战兢兢,左一个臣惶恐右一个臣该死!听的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我知道我如此说,你们又会搬出一套大道理来。这也强求不得。只是今日就随意些吧,不是说要给我解闷散心吗?”

景家兄弟两个连忙答应,举杯向皇帝敬酒。

又把府里养的舞姬叫上来,以舞助兴。

这些舞姬都穿着红色的衣裙,和雪白的梨花相映衬分外醒目。

乐声先是靡丽轻缓,堪堪做晏饮的陪衬。

皇上实在是憋闷的久了,到这里只觉得身心轻快,再加上天气宜人,春色满眼,不禁一饮再饮。

随着众人酒酣耳热,乐声也变得渐渐急促起来,如裂帛如碎玉,铿锵激进,让人不得不把目光转向舞台。

只见那些舞姬们飞快地旋转舞动,身影整齐但衣袖凌乱,大有飘飘欲飞之势。

其中有个舞姬跳得格外精彩,她的腰肢极细,仿佛一掐就断,但又柔韧无比,下腰起身之间不需借助任何外力。

皇帝当然是见过世面的,尤其是之前没少在**中打滚,可这舞姬依旧令他十分惊艳。

所以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等到一曲舞毕,舞姬们都喘息不定,汗湿衣衫。

景遇便叫她们下去,换了衣裳在到台下候着。

景进又悄悄吩咐身边的人,让那个腰肢纤细的舞姬到席上来伺候。

此时皇帝已经有些醉眼朦胧,但兴致却不减。

那个舞姬换了一身淡紫色的衣裳跪到皇上身边倒酒,近看她的长相称不上多美,单眼皮,薄嘴唇,肌肤还算白净。

不过五官和在一起,看着还蛮舒服的,不让人讨厌。

她全身上下最人引人注目的就是她的细腰了,皇上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景遇和景进对视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而那些和这个舞姬原本一起跳舞的女子脸上都露出愤愤不平之色。

“凭什么叫她上去伺候?就她那张脸也配!”

“圣上一定是眼花了,才看中了她。等酒醒了一定治她个欺君之罪。”

“原本今日上台不该有她的,要不是绿荷的脚扭了……”

可这些人如何愤愤不平,席上的人也是感觉不到的。皇上和景家兄弟依旧在推杯换盏,那个紫衣舞姬依旧在一旁小心侍奉。

台下的舞姬们重新上台,开始舞蹈。每一个人都拼了命似的想要想要凸显自己,然而,皇帝的目光已经越发迷离,根本顾不得去看台上的表演了。

“陛下可要更衣吗?”景遇问。

更衣是个隐晦的说法,实际上是在问皇帝需不需要如厕。

“今日喝的有些多,觉得有些头晕。我先去躺一躺吧!”皇上用手扶了扶太阳穴说。

“臣等早已准备好了,就请陛下屈尊到里头去。”景家兄弟亲自过来搀扶皇帝。

“我只歇一小会儿,”皇帝犹且恋恋不舍:“不过半个时辰就好了。”

紫衣舞姬站在原地不动,景进回头看了她一眼,示意她跟上。

她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咬着下唇,低着头跟了上来。

台上的舞姬们的眼睛若能化形,早已变成千万把利刃,把她刺得体无完肤。

可怒气毕竟不能化成实体,纵使有再多不甘,众人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随皇帝而去。

睡梦间一晌贪欢。

皇帝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西窗映日,到了傍晚。

身边裸露纤瘦的身体让他明白之前的欢愉并不是一场春梦,而是确有其事。

不过这样的事对皇帝来说简直不算事。

“你叫什么名字?”皇上依稀对这个细腰的舞姬还有印象。

“回皇上话,奴婢名叫蚁儿。”舞姬声音颤颤的,显然有些畏惧。

“哪个蚁?”皇上笑着抬起她的下巴。

“回皇上就是蚂蚁的蚁。”舞姬觉得有些丢脸,她在这府里并不受宠,所以连个正经的名字也没有。

“这名字倒也别致,你的腰的确纤细如蚂蚁。”皇上反而觉得不赖:“你既然已经侍奉了我就同我回宫去吧。皇后贤德,不会怪罪你的。”

第801章 孤立

801

冰瓷碗里盛着黑色的药汁,苦涩的气味溢出来,飘散得满屋都是。

宫女小心的端到皇后跟前,请示道:“娘娘,该喝药了。”

韦兰珥转过脸,把药碗端起来一饮而尽。那么苦的药,她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一旁的总管太监齐宴连忙将事先准备好的温水递上来,皇后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漱了口又吐了出来。

“二皇子醒了没有?”皇后抽出手帕来擦拭了嘴角问,这孩子早产,先天弱,时常闹病,这几天刚好些。

“还睡着呢,挺安稳的。”一旁的宫女回话:“已经连着三天没再发烧了,想来是好利索了。”

“那就好,让他睡吧!别吵着他,小孩子就要多睡,才能长身体长精神呢。”皇后脸上显出慈爱的笑,又问:“大皇子呢?”

“大皇子已经开始认字了,说等其他娘娘来给皇后请安,他再来请安。”企业齐宴含笑回答。

大皇子的年纪不大,但十分爱学。以前他都是早起就过来给皇后请安的,但往往会遇上其他也来请安的妃子。这些妃子们都喜欢和他玩儿,这个跟他说两句话,那个跟他说两句话,时间就都耽误过去了。

“那也要他身边的人都看紧些,别学的太累了。他才那么小,以后读书的日子有的是。早饭盯着他好生吃,虽然已经是春天了,可早晚的风馋,不要给他穿的太薄。”虽然两个孩子身边都有许多下人侍奉,可皇后作为母亲还是尽心尽责,不肯懈怠一点。

“启禀娘娘,贞妃娘娘等人来请安了,昨儿新进宫的那位也在外头候着呢。您看是今儿就让她进来还是等宫里的嬷嬷们教会她礼仪后再让她每日来请安呢?”齐宴小心请示。

昨日皇上去景家赴宴,回宫的时候带了个女子,这事在宫里引起了不小的动静。

如今的皇后十分贤能,不但将后宫管理的井井有条,对百姓也十分的体恤。

自己从不奢华铺张,知道国运艰难。

并且后宫如今也并不缺女人,早在去年年初,皇后就已经着手选秀之事。

如今后宫中的妃嫔都是出身高贵的世家女子,无论容貌品格都是拿的出手的。

可谁想皇上出了一趟宫,居然将一个五舞姬带了回来。

这样低贱的身份当然令人不齿,更何况有曾妖女的前车之鉴,公里的人自然都不喜欢这种名不正言不顺的人。

可这毕竟是皇上的意思,整个后宫除了皇后有权过问,其他的人都不方便说什么。

因此就有不少人希望皇后能够发落了这个小贱人,免得她在宫中碍眼。

“皇上已经让她入宫,并且册封她为才人,也赐了居所。如何能不让她进来呢?”皇后说的平心静气:“不过是一个人罢了,我哪里容不下?”

身边的人听皇后如此说,就知道皇后并不想跟她一般见识,皇上身边注定不会只有一个女人,身为皇后,必须要有容人的度量。

此时在外头静候的妃嫔们都心照不宣的把新入宫的那位孤立在一边。

“就这模样也实在太平常了吧,别说给皇后娘娘提鞋都不配,就是跟咱们站在一处也显得寒伧。”

“不是说陛下当时喝醉了吗?何况葫芦因为病了也没跟着,否则怎么会让这样的货色轻轻易易的就进了后宫?”

“这也没什么稀奇,看惯了牡丹花,自然觉得眼睛累。瞧瞧旁边的狗尾巴草,也觉得怪别致呢!”

“偏是你会说俏皮话,当心让狗尾巴草听去了,在皇上面前告你的状。”

“我会怕她?像她这样的,皇上不过是一时新鲜罢了,没两天就会撂到脑后去了。”

“快都别说了,当心吵到皇后。这点子事有什么好议论的?说多了反倒是给她脸了。”

蚁儿在一旁站着,低垂着头不说话,只是紧攥着两只手。

她如今被封了才人,和之前的舞姬身份相比自然是高贵了许多,可她到了这里却更加自卑。

因为在景府的时候,她是和舞姬们在一处的,大家彼此身份相同,谁也不必笑话谁。

可到了这里就不一样了,在这等级森严的禁宫中,后妃们的出身至关重要。

除了她之外,所有人都是世家贵女,凭这一点就注定了她会被孤立。

皇上觉得她原本的名字不雅,为她取了新名字,叫楚楚。其实还是依据她腰肢纤细的特点给取的。

“各位娘娘,皇后有请!”凤仪宫的总管太监齐宴抱着拂尘走了出来,他的态度十分恭敬,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

但是他没有看走在最后的那位高才人一眼,仿佛那人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很多时候真正的轻蔑不是指着鼻子大骂,而是连个正眼也不给你。

“都别行礼了,快坐下吧。”皇后端庄又随和,对于后宫的其他嫔妃她从来都是这个态度。

“高才人是新入宫的,有许多规矩不知道也正常。你不必太拘谨了,有不明白的尽可以问你宫里的引教嬷嬷。”皇后只是平和地看了高才人一眼,眼中并无任何波动。

而高才人是第一次见的皇后,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美的人。

她单独向皇后行礼,更加自惭形秽。

虽然之前有妃子说她是牡丹花旁的狗尾巴草,她觉得是很刺心,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容貌和皇后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皇后今日的气色比之前更好了,想来天也暖了,该去病根儿了。”辰妃笑着说:“前几日您交代的事,我和良妃妹妹已经筹备的差不多了,等稍后再跟您详细禀报,看看还有什么要修正的地方。”

“有什么好禀报的?你们在娘家的时候家宴也是常操办的,不过是比家里的大些。”皇后笑道:“太医说要我多养养精神,这些小事你们尽可做主就是了,不必什么都向我说。”

“今年春宴一定热闹,毕竟楚楚妹妹能歌善舞,咱们这群笨手笨脚的在旁边观赏就是了。”云嫔笑着说。

“以后在宫中不可再说这样的话。”皇后正色道:“否则丢的是皇家脸面。我也不想再为这样的小事多说话,各位言行都谨慎些吧。”

n.

第802章 送行

802

韦应爵私自跑出去后被钟野派出去的人在半路接应到了,等再回到大营,天已经黑透了。

钟野见到毫发无损的回来了,心中虽有怒气却也不便发泄,想他毕竟还小,况且性格古怪。

只说了句:“以后若要去哪里,一定要告知我,再不可这样胡闹了。”

又说:“这件事千万不能让宜宁知道,就此打住吧!”

只是从这时起便留了心,叫自己身边得力的手下时时盯着韦应爵,不能再让他乱跑了。

因为钟野叮嘱的严,所以卫宜宁自始至终也不知道这件事。

一转眼,燕肯堂就要回京了。

两个孩子自然也要同他一起回去,卫宜宁心里不舍也不能太表露,免得弟弟难过。

提前几天就已经把要带回家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对卫宏安也是一再叮嘱。

“我也不知怎么了,当了母亲之后越发的啰嗦了。”卫宜宁叮嘱完卫宏安忍不住自嘲起来:“总之,你自己在路上要小心在意,就算没有什么凶险,也要当心身体。更要照应着应爵,你的话他多少还听,若是旁人,只怕根本不会往耳朵里去。”

“姐姐放心吧!你的话我都记在心里了。等以后有了机会,我还会来的。想来那个时候,阿增一定早就会叫舅舅了。”卫宏安眼里透着不舍,在这世上,姐姐是与他血缘最近之人,这次短暂的相聚之后,便又不知是几年的分别。

阿增此时已经醒了,瞪着紫葡萄一样的大眼睛看着舅舅,同时啃着自己的手,弄的小拳头上全是他自己的口水。

“好,那阿增要快快长大,等舅舅再来凉州好教你写字。”卫宜宁说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当初舅舅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娘就整天哄着他。那个时候,外公外婆总要到外头去干活儿,大半时间都是娘和舅舅守在一起。娘第一次做针线,就是给舅舅缝了个小袜子。”

卫宏安在一边听着伤感,强忍住眼泪解劝卫宜宁:“姐姐你也要多保重,如今你也是有儿子的人了,国家的事固然重要,可你自己的身体和家人的冷暖也一样重要。我到京之后就会给你写信报平安,也会用功读书,好好侍奉祖母。”

“我当然知道你是懂事的,除了你的身体,我别的没什么好担心的。”卫宜宁强作欢颜:“只是你年纪渐渐大了,也不能整天只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该出去交际也要交际,世情也是一门大学问呢!”

姐弟俩说了好半天话,钟野这天也特意早早回府,准备了一桌丰盛又不奢侈的送行宴。

因为第二天一早他们就要出发,时间不是太充裕。

燕肯堂的酒量一般,但因为和钟野夫妇关系好,所以也喝了不少的酒。

席间与钟野推心置腹,说了很多知己之言。

直到月上中天宴席才散。

第二日起早,卫宜宁和钟野一直把他们送到城外。

“公爷郡主不必远送,就此停下吧。”燕肯堂在马上一抱拳说:“接下来凉州要大面积春耕,又有的忙了。我回京后必定将公爷在这里的政绩一一上报,即可安慰圣心也是对百官的警醒。”

“如此,钟某就多谢燕大人了。回京之路漫漫,望大人一路顺风。”钟野也在马上回礼。

“燕大人,别忘了替把我给嫂夫人准备的礼物代为呈上。”卫宜宁笑着说道:“我们彼此好好保重,期待将来再见。”

等这些人都走远了,钟野和卫宜宁依旧站在那里不动。

心中有惦念,更多的是不舍。可分别总是无可奈何的事,等到再也见不到这些人的身影。钟野柔声对卫宜宁说:“回去吧!阿增应该也快醒了。”

两个人慢慢的回到了将军府,此时天色还早。

“要不要再睡一会儿?”钟野问:“你昨夜睡得就晚,何况半夜还起来看了阿增两次。”

“天都亮了,哪里还睡得着?”卫宜宁笑着摇头:“公爷不去大营吗?”

“不急,”钟野说着一伸手把卫宜宁圈进怀里:“心里难受就说出来,别忍着,否则容易生病。”

卫宜宁静静的枕着终结的胸膛沉默不说话。

“宜宁,我真是对不住你。让你随我来这苦寒荒凉之地,跟家人分离,相夫教子,难得享乐。”钟野轻轻拍着卫宜家的后背说。

为国尽忠钟野当然是无怨无悔的,可面对卫宜信的时候,他心里却忍不住愧疚。

尤其看到她望着卫宏安远去的身影时,那种难舍难分,真让人心疼。

况且钟野和卫宜宁都清楚,他们一旦来了凉州,必定要很多年都无法回京去了。

当初钟野的父亲驻守凉州长达二十年,就连上一任的徐敬峰也在这里待了十多年。

边境将领轻易不可更换,因为事关重大。

更何况如今战乱未平,有可能他们一生都要在陇西常驻。

“公爷,你千万不要自责,我在心里从来没有后悔过。”卫宜宁开口了:“我心里虽然舍不得宏安,可他终究要长大成人,独当一面。我是你的妻子,当然要和你在一起。你浴血奋战,为国为民。我不过是躲在你身后的一个小女人罢了,能为你做些什么,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凉州的天也渐渐热起来,嫩嫩的草芽探出了头。

“宜宁,过两天我们还去种地吧。你都打算好今年要种些什么了吗?”钟野一直都知道卫宜宁的心意,凉州再恶劣,但两个人守在一起也就丝毫不觉得苦了。

今年的土地扩出了很多,因为之前就已经向百姓说好了,头三年的种子都是由官府供给。

今年是第二年,也是屯田政策至关重要的一年,钟野不敢掉以轻心,更要继续做榜样。

“先种小麦再种荞麦吧。”卫宜宁已经打算好了:“只在旁边的田埂上种些白菜就好,毕竟粮食才是第一位的。”

“好,我今明两天先把周边都巡视一番,看看百姓们都有什么困难。后天咱们两个就到地里去,有一天的时间也忙完了。”钟野笑着说。

第803章 结盟

803

凉州城参与开荒的百姓在将军衙署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领取官府发放的种子。

前两天下了一场透雨,刚好趁这机会播种,毕竟还有很多新开垦的荒地,没有浇灌的井。

军田比民田更早完成播种,毕竟人多,且又都是年轻力壮的男子。

况且军士们还要担负起保护百姓的责任。

“大伙儿都听好了,这种子千万不能吃,将军为了防止种子播下去后被田鼠和蝼蛄偷吃,所以给种子都拌了药粉。大伙儿种完地后,千万要把手洗干净。”负责分发粮种的军士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对百姓交代。

“将军想的可真周到,这样的话苗就能出的更齐,也省的补苗了。”百姓的听说后都十分高兴。

此时钟野和卫宜宁则在郊外亲手开垦的荒地上劳作,经过上一年的耕种,这已经基本上是一块“熟地”了。

没有什么荒草,地面也平整,只需要深翻一遍再耙平就可以耕种了。

“宜宁,你是怎么想到给种子拌药粉的呢?”钟野擦了擦脸上的汗,笑着问卫宜宁:“我听他们说,老百姓都得这事儿叫好呢。”

“前几日双叶她们埋怨放在仓库里的东西被老鼠给咬坏了,厨房的人也说,存储的米面经常被老鼠偷吃。可又不敢下老鼠药,生恐混到食物里去。我因此想到吃的粮食当然不能投放鼠药,但播种到地里的种子却不用担心。还记得去年有百姓抱怨,说田鼠野兔还有很多土里的虫子把种下去的种子偷吃了不少。防又防不住,只能干着急。所以我就想到了这个办法,希望能有效。”卫宜宁说。

“我想应该是管用的,今年有不少百姓种棉花,你的军衣坊又有原料了。”钟野看着远处耕种的百姓说:“我没有别的心愿,只希望这里的百姓能丰衣足食,安居乐业。免去兵祸之苦,再不必生灵涂炭。”

“是啊,百姓种棉花拿去卖,也足够养活一家了。”卫宜宁说:“细说起来,凉州虽然地处偏僻,但地势基本上平坦,只要种上适宜的作物,想让百姓丰衣足食还是可以的。公爷爱民如子,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等真正的太平了,也可以让百姓恢复畜牧,本来这里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是从事牧产的。”钟野提起这个就忍不住叹了口气:“因为突厥肆虐百姓不敢到野外来放牧,牛马羊这东西是圈不得的,时间长了会得病。”

“是呢,这里的水草也算丰美了,尤其是河两岸。”卫宜宁点头,只要没有外族袭扰,这里何尝不能牛马遍野?

两个人正说着的时候,跑过来一队士兵,向钟野禀报道:“公爷,三林村那边的百姓被鞑子给抢了,不过我们听说的时候已经跑远了。”

“抢了些什么东西?有没有伤到人?”钟野关切的问。

“人倒是没伤,就是把种地的种子给抢去了,有十几麻袋。”

“青黄不接的时候鞑子们没有粮食吃了。”钟野冷哼一声说道:“不必追他们了,反正这粮食吃下去也是被毒死。经过这件事,想必鞑子们也会收敛些。把被抢走的种子给百姓补齐,让他们好好耕种吧,不要担心。”

钟野又命手下的人多出动一些,在四周防护,一定要保证百姓们安全把地都种完。

农时不可违,错过了播种的季节,收成可就差了。

随着天气转暖,突厥果然蠢蠢欲动,但因为钟野防备的实在严密,他们找不到破绽,每次出兵都无功而返,甚至还有的被汉军打得落花流水。

到四月中旬的时候一直与大周疏远的乌孙国突然派来使臣求见,原来突厥在凉州讨不到便宜,便向西去打乌孙了。他们也知道吃柿子要挑软的捏。钟野这里防守的铁桶一般他们什么也抢不着,自然就打起了别人的主意。

乌孙本来就是个小国,一直和突厥井水不犯河水。而这一次被抢夺走了几万只牛羊,粮食更是被抢去大半。

乌孙国的国君知道突厥人害怕钟野,于是派使者带着厚礼来向钟野求救。

钟野于是和卫宜宁商议,既然乌孙主动示好,那么不妨多一个盟友。

突厥虽然在接连的几次战役中都没有讨到便宜,可在如今这种情况下,想要将其一举歼灭还是不可能的。

既然要打持久战,不妨把乌孙等小国团结起来,把突厥人围在中间,让他们逃无可逃。

钟野于是接见了乌孙使者,并大加礼遇。

随后派出一万骑兵护送乌孙使者回国,同时带去的还有几万斤粮食。算是大周对乌孙的帮助,并让那一万骑兵不必急着回来,在乌孙助守一段时间再说。

乌孙国王见此情形,大喜过望。约定与大周世世代代为盟友,永不背叛。

这件事钟野也如实上报了。

而消息传到京城时,燕肯堂也已经回京面圣,将自己到边塞巡视的情形如实上报,并对钟野大加赞赏。皇上听了十分高兴,连说自己没用错人。

然而到了五月里,凉州城外原本长势良好的庄稼忽然遭遇了百年不遇的蝗灾。蝗虫过境,如风卷残云,转眼间,绿油油的庄稼被吃的见了地皮,连一片叶子都没剩下。

一时间遍野都是百姓绝望的哭嚎声,钟野见此情形也是心急如焚。

但这是人力无法避免的,只好鼓励百姓重新耕种。

又一茬庄稼种下去后还算风调雨顺,谁想刚进八月一场罕见的霜冻把还未成熟的庄稼彻底冻死在地里。

这么两次天灾,彻底颗粒无收。

不过一夜之间,钟野的头上就多了不少白发。

卫宜宁心疼丈夫,所以就想办法帮他分担。

亲自带人安抚百姓,让大伙儿打起精神来,赶紧把地里的粮食带着秸秆抢收。就算不能打粮,也还能给牛马做饲料,总比烂在地里强。

一面又让钟野写奏折递到京城,请求支援。

要保证在大雪封门之前朝廷支援的粮食能运到凉州来。

n.

第804章 忠言逆耳

804

凤仪宫。

皇上示意传事太监不准向内通报自己来了。

皇后正在听掌事太监奏事,见皇上来了连忙起身问安。

“我听葫芦说你这几天身体好多了,还得让太医再过来给看一看才行,不要掉以轻心。”皇上说着携了皇后的手坐下。

“皇上大可不必惦记着我,都是些小毛病罢了。倒是前朝,每天有千百样事情,都要您来主张,这才是真的辛苦。”皇后温言道。

“你可听说凉州的事了?”皇上神情微落,凉州春秋两季闹灾,严重歉收,实在不是个好消息。

“我也在为这事发愁,可不管怎样也得尽可能支援那里。”皇后说:“原本宜宁我们两个同情还说只要今年能像去年那样,凉州基本上就可自给自足了。可向来天有不测风云,天作人受,只能想办法把难关先度过去了。”

“先叫临近的几个州县去支援吧,从其他地方征调粮食还需要些时候。”皇上说。

“陛下,京城附近的两个太仓存粮不足的事您也知道了吧?这件事打算如何处理?”皇后亲手斟了杯茶递给皇上问。

“这件事朕年初的时候就知道了,已经把陈征等人申斥了一番。”皇帝道:“叫他们以后绝不可如此行事。”

“陛下这样处理也未免太轻了些,”皇后道:“粮储不足是要出大事的,怎能掉以轻心?我听说这里头还有景家兄弟的事,陈征等人擅自做主,将地方上缴国库的米豆改为钱粮,景家兄弟竟然认为这样做省时省力,还鼓动其他州县效法。他们擅自做主,越职越权,陛下若不明令禁止,严加惩治,将来是要惹出更大祸患的。”

“景遇和景进也是好心,运输粮食的确劳民,何况他们也没想到今年凉州会闹灾啊!”皇上忍不住替自己的发小开脱。

“陛下,此事非同小可,您绝不可因私废公啊!”皇后苦口婆心。

“皇后别急,事情没有严重到那个地步,又不是不能挽回了。”皇上试图安抚皇后:“让凉州那边自己在想想办法,钟野和宜宁都不是草包,何况我早就叫钟野全权处理凉州的事。”

皇后听了这话不免动气,皇上有些时候还是不脱小孩子心性:“他们两个若是有办法,还会向朝廷写信求救吗?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眼看着那边就要下雪了,没有粮食怎么过冬?”

“那你要我怎么办?!已经向百姓征收了银两,难道回头再征一遍粮食吗?!”皇上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我知道,因为楚楚的事,你对景家两兄弟始终怀有芥蒂。可能不过是我酒后失德罢了,你多担待些不就完了?”

“皇上您说的是什么话?我何曾对高才人做过什么?”皇后压着怒气问。

“你如何会对她一个小小的才人做什么?你是最贤良的皇后,”皇上冷笑道:“自从进宫以后,你整天都以那些母仪天下的贤后做榜样,生恐我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现在朝廷内外谁不夸赞你!可于我而言,你却再也不像从前那般可爱了。”

皇后听了这番话,说不出的伤心。没有再同皇上争辩,只是默默的垂泪。

她的本意是想为皇上分忧,毕竟大周国内忧外患。稍有不慎,就会导致生灵涂炭。

她不断要求自己不可再像从前那样随心任性,皇后二字不单是荣誉,更是责任。

“好了,别哭了,是我的话说重了。”皇上缓了口气,伸手替皇后擦泪:“你知不知道你太贤德了,总让我觉得你根本就不在乎我。当初你嫁给我也不过是因为让我去救人,究竟对我有几分真心,我也从来没问过。如今你更开口闭口都是国事,我在前朝已经很累了。到后宫来只想散散心,解解闷儿,不想再提那些事。”

“别陛下,我是一国之母。百姓安,我才能安。否则我有何面目不问苍生百姓,只顾自己享乐呢?”皇后叹息道:“陛下当然辛苦,臣妾也心疼,可该说的还是要说。否则满后宫的人都只想着讨好您逢迎您,让你沉醉在温柔乡中不知勤勉,那岂不成了罪人。”

皇上当然知道皇后说的有道理,可忠言永远都是逆耳的。

他不想争辩站起身说道:“皇后身体才好些,再静养些日子吧。朕还有事先走了。”

皇上从凤仪宫出来就去了高才人那里,因为其他嫔妃也都是皇后亲自挑选的,都用贤良淑德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只有高才人老老实实听皇上的话,不会动不动就搬出大道理来。

“女人有时候还是笨些好,”皇上边走边在心中默想:“太聪明伶俐,太要强了,就不可爱了。”

葫芦一直在皇上身后跟着,一双死鱼眼冷冷的,面无表情。

自从进宫,他在皇上身边一直都恭恭敬敬恪守本分。

可如今钟公爷那边告急,前朝景家兄弟联合了一帮人明里暗里的给钟野使绊子。

现在只是刚刚表露出一点苗头,但葫芦心里清楚,他们这伙人是怕钟野功劳太大,压他们一头。

起初不被看好的高才人,如今竟然是皇上身边的红人。

而且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只是他的腰身还像刚入宫时那般纤细,还没有显怀。

葫芦知道像她这样的出身,即便生个皇子出来,也不可能继任大统,但足够她稳固在宫里的地位了。

有她做景家兄弟的内应,对付起来难免会麻烦一些。

“臣妾给皇上请安。”高才人款款行礼,不得不说她的身姿真的很美。

“免礼吧,你现在身子重,”皇上很随意的说:“午膳我就在你这里吃了,现在离吃饭还早,你给我弹一曲箜篌吧!”

高才人是从来不会拒绝皇上任何要求的,当即命宫女把箜篌抬过来。

十指纤纤拨动琴弦,乐声便如珠玉一般倾泻出来。

皇上轻叹一声,闭上了眼睛,身心慢慢放松了下来。

等高才人一曲奏罢皇上已经睡着了,轻轻的打着鼾。

高才人便命众人都下去,她则坐在一边静静的陪着。

第805章 过招

805

凉州大雪封城。

朝廷的支援还没有到。

钟野从外头回来,奶娘刚把阿增哄睡,卫宜宁则坐在窗边写信。

“这么冷的天屋里怎么只放一个碳盆?”钟野问。

“一个炭盆也够了,大家身上多穿些就是了。”卫宜宁放下笔浅笑着说。

“若平时还罢了,如今阿增又小,你又有了身孕,可不能着凉。”钟野说着走上前,将卫宜宁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感觉到他的手心热乎乎的,这才放下了心。

“公爷是关心则乱,难道忘了“若要小儿安三分饥和寒”的老话了吗?何况我如今怀有身孕更是怕热。”卫宜宁是上个月发觉自己又怀孕的,她得知后不免苦笑了一下,此时正值多事之秋,整个凉州城的百姓和将士们不知怎样要熬过这个漫长的冬夜去。

这小家伙儿偏偏在这个时候来了,真是够添乱的。

可失落也只是一时的,想到一个小小的生命又在自己的腹中孕育,卫宜宁心中又生出无限的希望。

“韦家的几个姐姐到年底也该陆续出嫁了,”卫宜宁是在给皇后写回信:“一转眼义母过世已经满三年了,日子过的真快。”

“是啊,一转眼我们都要有两个孩子了。”钟野将卫宜宁拥在自己怀里说:“你也二十岁了。”

二十岁的卫宜宁温婉恬美,像一朵盛开的水芙蓉。

“公爷,朝廷的支援迟迟不到,咱们现在剩的粮食只够再支撑两个月了。”卫宜宁说起了眼前的困境:“倘若朝廷的廪食一直不到,我们要怎么办?”

尽管凉州的百姓十分爱戴钟野,把自家的粮食都主动献上。可这些根本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更何况百姓也要活下去。

周边几个州郡虽有支援,但也都有限。

“你别担心,我已经想好对策了。”钟野拍了拍卫宜宁的肩膀说:“你现在最忌讳忧思劳神,好好养胎吧!”

朝中,以景家兄弟为首的一党频频向皇帝进谗言,说钟野居功自傲,如今凉州人只知有钟公爷而不知有皇上。

又说钟野谎报灾情,当初燕肯堂等人回来说凉州人心安稳,粮储可观,如何在朝廷的使者回来后那里就遭了灾?这未免也太凑巧了。

更何况,钟野还给了乌孙国好几万斤粮食,回头又要朝廷支援,这里头显然有问题。

更有甚者,干脆说钟野居心不良,企图拥地自立为王。

好在以燕肯堂为首的众大臣据理力争,为钟野辩白。

皇上依旧相信钟野,可谁又能保证他们君臣之间的这种信任能维持多久呢?

偏偏今年的天气反常,京城接二连三的降下大雪,天气奇寒无比。

以致于京城周边柴草价格猛涨,很多人买不起柴,几乎要被冻死。

皇上更加焦头烂额,因此更加不愿往凤仪宫去,怕皇后见了他又要说这些事。

这天来到高才人的寝宫,哦不,此时应该称其为高婕妤了。

见高婕妤似乎刚刚哭过,便询问她:“你是哪里不舒服了,为什么哭?”

高婕妤摇头说:“臣妾并没有,不过是刚刚出去的时候风迷了眼睛。”

一边的宫女却说:“娘娘就是哭来着,怕陛下担心才不说的。”

高婕妤一项是最省心的,所以皇上忍不住追问:“到底是为什么哭,跟我说说又何妨?”

“你们都下去!不准在皇上面前搬弄是非。”高婕妤呵斥身边的宫女。

“陛下,这事儿奴才知道。”葫芦在一旁说话了:“婕妤哭,大概是因为院子里和陛下一起种的那棵海棠树被砍了。”

“为什么要砍那棵树?是谁砍的?”皇上追问道。

“陛下千万别生气,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高婕妤低垂着头小声说:“娘娘说今年薪贵帛贱,她要伐御苑的树给京城有六十岁以上老人的家中做柴烧。这是为国为民的大事,臣妾哪敢有怨言,不过是实在有些舍不得,所以才哭了,还请陛下原谅臣妾不懂事。”

“虽说皇后是体恤百姓,可以未免太过了,那个海棠树今年才种下,主干都没有小儿的手臂粗,就算砍做柴草又能烧多久呢?”皇帝如今心里对皇后多少有了些芥蒂,皇后没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可他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就比如这件事,怎么看怎么觉得皇后有针对高婕妤的嫌疑。

也许是因为她对景家兄弟有意见,可皇上却觉得大臣必须要有分歧,如此才能相互制衡。如果满朝文武都是一条心的话,他这个皇帝才是真的不好当。

“高婕妤,您如今正怀着身孕呢,可千万要保重。”葫芦又说话了:“陛下,您不如去见见皇后,跟她说一说,让她别处处为难高婕妤了。”

高婕妤抬头看了葫芦一眼,她原本觉得这个御前大总管是不待见自己的,可今天却处处为她说话。

“多谢总管了,不过这事儿真不怪皇后,皇上夜千万别以为臣妾委屈。”高婕妤又拿出一副弱小无辜的神态来:“毕竟皇后是这六宫之主,不过是一棵树罢了,娘娘又哪里做的主呢?”

“算了,我还是到皇后那边去看看吧。”皇上说着起身:“告诉她一声可千万别把海德殿后院那棵太祖亲手种的银杏树也给砍了。”

等皇上来到凤仪宫,下了暖轿进门便呆住了。

原来凤仪宫院子里种满了梧桐树,此时所有的树都被贴根砍倒,一棵不留。

可见皇后心意有多坚决。

进了寝殿的门,见皇后领着凤仪宫的所有宫女太监都在赶做冬衣,用的是最寻常的棉布和棉花,但每一件都厚厚实实的,已经做好了几百件,都堆放在桌子上、椅子上。

大家都低着头做手里的活儿,竟然没有人发现皇上来了。皇后身边的桌子上摆着一碗药,都快凉了。

可她依旧顾不上喝,正认真真的给一件棉衣的领子锁口。

眼前的情形,让皇帝不禁湿了眼眶。

高婕妤失去的不过是一棵小小的海棠树,凤仪宫中砍掉的可是种植了百年的梧桐。

一国之母亲手为平民百姓做棉衣,不声张,不邀功,这样的气度令皇上都汗颜。

葫芦眯着死鱼眼,不动声色的站在皇帝身后。

姓高的贱人只会装可怜,她充其量只能做个玩物。

而皇后却是能和皇帝并肩站立,受万民敬仰的国母。

凤凰的确不能同乌鸦一般见识,不过嘛,自己这个大总管却是可以和她过过招的。

第806章 反其道而行之

806

钟野不是在骗卫宜宁,让她放心,他是真的想到了办法,只是这办法实在有些出人意料。不是逼急了,他也不会这么做。

此时野外积雪已经半尺深,这样的情形很不利于骑兵作战。

但钟野还是率领一队人马,纵深八百里,在夜里洗劫了突厥的宝月部。

突厥人以游牧为生,并不像汉人这样聚集而居,只有在作战的时候才集结起来,平时都分部落逐水草而居。

钟野清楚这点,于是带人找到了一个较小的部落,趁其不备,抢夺了牛羊和食物,趁着夜色返回了凉州城。

可怜这些突厥人根本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慌乱中不知汉军有多少人,又见钟野身先士卒,勇猛无敌,吓得四散奔逃,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等到汉军去得远了,才想起来查看损失,几乎什么都不剩了。

以往都是突厥人抢夺汉人的东西,谁想如今竟然反过来了,宝月部落的人不禁欲哭无泪,只好迁离此地,去寻求其他部落的扶持庇佑了。

旭日东升,凉州城门大开。

钟野带着队伍和抢回来的东西一起进了城,命人登基好,按户发放。

这些东西虽然依旧不够整个冬季的消耗,可足以令低迷的士气和民心振作起来。

这以后不到半个月,朝廷护送粮草的军队就到了。

原来是皇后力主,燕云堂等人在前朝怒斥景家一党争取来的。

如此最让人担心的问题迎刃而解,凉州百姓终于可以安心过冬了。

窗台上的香鸢尾如期盛开,屋子里飘着幽幽花香,卫宜宁坐在椅子上逗阿增玩儿。

钟野从外头进来,叫奶娘过去抱走阿增。

“你现在不要抱他了,他不老实,当心踢到你,”钟野对卫宜宁说:“肚子里那个有没有闹你?”

“我也是刚刚和他玩了一小会儿,之前看信来着。”卫宜宁摸了摸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说:“这一胎和怀阿增的时候不太一样,几乎都不犯恶心的。”

“京城来信都说了什么?”钟野一边脱外头的大衣裳一边问。

“韦家的几个姐姐已经完了婚,都很顺利。”卫宜宁一件一件地说。

“呵,她们可终于嫁出去了,真难为韦家的那几个姑爷,个个都快等成望妻石了。”钟野忍不住开起了玩笑。

“还有就是盛姐姐生了个女儿,咱们阿增的亲事有着落了。”卫宜宁喜滋滋地说:“燕大人和盛姐姐都是好相貌,这孩子必定是个小美人。”

“唔,臭小子还挺有艳福!”钟野也不禁笑了,一回头见刚会走的阿增扒着门要进来,就伸过手去一把捞起来,抛高又接住。

阿增最喜欢玩儿这个,咯咯的笑,一点也不怕。

“祖母一切安好,只是邵家老太太于上月病故了,”卫宜宁说到这里叹息一声:“姑父和大哥哥扶柩回了涂州,因为他家老公爷就葬在涂州老家。”

“这位老太太也有八十几岁了吧?”钟野问道:“虽然令人伤感,但好歹算是喜丧。”

“祖母已经替咱们送了奠仪了,”卫宜宁道:“毕竟咱们实在离得远。”

钟野只顾着和卫宜家说话,忘了斗阿增,这孩子就急得直蹬腿。

阿增会走了,但不怎么爱说话,真急了会喊娘,却不会喊爹爹。

钟野偏要逗他:“叫爹爹,不然就不扔你玩儿。”

阿增不会叫,急得直喊。

卫宜宁就劝:“公爷别逗他了,这孩子脾气急。”

“他急能怎么着?还能咬我不成?”钟野边说边继续逗阿增。

卫宜宁无奈地摇头,见阿增脸红了,连忙说:“公爷当心!”

话音未落,钟野只觉得怀里一片问惹我,气得直笑:“坏小子,居然敢尿我一身!”

奶娘急忙过来,把孩子抱走换衣裳,钟野作势拍了阿增屁股一下,当然没用一点力气。

时光荏苒而过。

转过年来,凉州百姓开始准备春耕,因为已经是开荒屯田的第三年,人们都驾轻就熟了,不需要过多管理。

这一年的三月初二日,卫宜宁生下次子,与钟野同一个生日,取名钟以广。

可惜的是原本以为是个女儿,生下来依旧是个带把儿的。

这孩子比他哥哥要秀气,五官和舅舅卫宏安很像。

阿增已经会跑了,对这个弟弟十分好奇,总想把自己喜欢吃的手指头也给他尝尝。

不过看到卫宜宁抱着弟弟的时候就会挤过来也要抱,或者躺在弟弟的小床上不肯走。

卫宜宁安安稳稳坐完第二个月子,春耕的事也已经完毕了。

钟野手下的军士经过数年的磨练,与突厥兵作战已经十分有经验,尤其是铁甲军,威力更是不同凡响。

这一年双方虽有多次交战,但突厥依旧没有讨到半分便宜。

因为他们缺乏有效的防守措施,每次都攻不到城下就被汉军打退了。

于是突厥内部产生分歧,一部分人主张与大周议和,不想再打仗了,毕竟总是有死伤,又没讨到好处。就算彪悍如他们,也有疲倦的时候。

而天鹰可汗却还不死心,想要厉兵秣马再与汉军决战。他想要以此树立威信,一旦半途而废,他的威望也就彻底坍塌了。

不过此时大周已经与周边小国建立了邦交,突厥的处境越发局促起来。

那些小国历代都受突厥的欺辱,此时就算突厥想要拉拢他们结成联盟也是不可能的了。

最令人高兴的是与上一年相比,这一年堪称风调雨顺,不但没有什么灾害,就连浇灌都几乎没用人力。

五风十雨地过了半年,百姓们悠哉悠哉就等到了秋收。

秋收时节官兵们日夜巡逻防范,不让突厥有机可乘,确保百姓把粮食都收归仓里。

突厥几次妄图来抢粮都没得逞,后来见抢不到就想放火烧田,却依旧徒劳。

钟野把田地守得铁桶一般,突厥白白废了许多力气,最后只得铩羽而归。

因为凉州庄稼大丰收,百姓们再也不用担心挨饿,甚至还有多余的粮食支援那些投靠大周的西域小国。

n.

第807章 失宠

807

初春,凤仪宫新栽种的梧桐树已经生出嫩绿的小芽。

二皇子已经满三岁了,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两个宫女紧紧跟随着,生怕她跌倒了。

皇后的身体如今已经彻底恢复了,同皇上也消除了嫌隙,这中间葫芦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一个小太监有些匆忙的走了进来,他是葫芦跟前的,凤仪宫的宫女一见他就知道是葫芦要他给皇后传话来了。

果然,小太监悄悄的在宫女耳边说了数语,宫女一听忍不住脸色变了,连忙走进门去向皇后禀报。

“真有这样的事?”皇后听了还有些难以置信:“这个柔嫔虽然上不得台面,可一直也没闹出什么大事来,我不想因为一点小事惹的圣心不悦,更何况还有泽长,实在不想将她赶尽杀绝。可如果她敢动这个心思,那就绝对留不得了。”

“小顺子告诉说的,要娘娘务必亲自去一趟,说大总管那头已经有了九成的把握,就等最后一下子了。”宫女对皇后说:“娘娘快移驾吧!”

原来高婕妤生了个公主,皇帝很喜欢,赐名泽长,已经快一岁了。

还因此升了她的位份,如今已经是柔嫔了。

其实皇上也不是多钟情于她,不过是图一时新鲜。加上她从不拂逆圣意,所以去她那里的次数就多了些。

皇后也的确不屑和她一般见识,要知道处置她容易,可却犯不上为她连累了自己的名声。

又何况在这上头,皇上对皇后一直有误会。

至亲至远夫妻,皇后不想因小失大。

后来若不是葫芦提醒皇后这位柔嫔的本名叫做蚁儿,暗合了当初韦兰瑜离世前给皇后留下的话----当心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皇后对她也不会提起戒心。

这柔嫔生了公主之后,皇上很是疼爱这位公主,但她却不知足,觉得公主毕竟是个女孩儿,将来是要下嫁的。

总觉得生个儿子更保险一些,因此,便从宫外找了一副方子来,说是宜男之方,可保她生育男胎。

这件事被一直紧盯着她的葫芦发现了,知道是景家的人在帮她做事。

并且这副药方也不像表面上说的那么简单,但皇上一直被蒙在鼓里。

葫芦不想打草惊蛇,因此,虽然知道了内情却也没有声张。今天派人来给皇后递消息,显然是要收网了。

柔嫔住的林香苑,里头种的都是海棠树,因为她最喜欢海棠。

这时节还没有开花,只有光秃秃的枝丫。

柔嫔亲手将一碗补汤端上来给皇上:“陛下,这是臣妾亲手炖的清补汤,您日日操劳国事,需得定期进补。”

“有心了。”皇上赞许地一笑,端起来就要喝。

“陛下,且慢!”皇后不许人通报,直接就进来了。

“不知皇后驾到,还请恕臣妾迎接迟了。”柔嫔连忙上前行礼。

“不必多礼,我是不请自来。”皇后看都不看她,让柔嫔心中又是一阵不舒服。

这么多年,她在公里也还算安稳顺遂。可随着时间加深,她越发忍受不了其他妃子包括皇后对她那种疏离的态度。

仿佛多看一眼,多说一句话,都会拉低她们的身份。如果不是这样,她也不会那么急切地想生个皇子傍身。

“皇后来这里做什么?是有什么急事要找朕吗?”皇上不解的看着皇后问。

“陛下喝的是什么补药?”皇后看着放在桌上的药碗问。

“这是臣妾给陛下准备的清补的药,”柔嫔连忙说:“没有几分药性的。”

“陛下的身体自然有御医负责调养,何须你越俎代庖呢?”皇后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你可知陛下一身担着江山社稷?稍有不虞就是大事!”

“皇后娘娘教训的是,是臣妾不知轻重了。”柔嫔说着就跪了下去,一副老实认错的样子。

“皇后……”皇上不免觉得皇后有些小题大做,但在妃子面前又不能让皇后难堪。

“陛下,我说什么都多余,不如让御医来看看这碗汤。”皇后温柔的对皇上说:“但愿是我错怪了柔嫔。”

两位御医分别仔细检查了这碗汤药,最后得出结论,这里头掺了鹿血虎精,会让人一时觉得精神百倍,但其实是极消耗身体的。

“柔嫔,你让皇上喝这东西居心何在?”皇后转过脸问柔嫔。

“这……臣妾也是从别人那里得来的方子,臣妾不懂医术的。”柔嫔急忙推脱。

“你不懂医术,就敢随便弄一副方子来给陛下喝?”皇后并不如何疾言厉色,但说出来的话极有威慑力:“既然是清补的药,那么就按这副方子,你每天喝一碗好了。”

“皇后娘娘,请您饶恕臣妾。”柔嫔苦苦哀求。

“柔嫔,如果我料的没错的话,你一定也在偷偷的喝补药吧!”皇后笑着问:“你想尽快生个皇子对不对?所以才会让陛下喝这种壮阳的药,而你喝滋阴的补药,容易受孕。”

这点小算盘葫芦早就已经一清二楚了,今天要做的不过是当着皇上的面让她显出原形。

“陛下,求你饶了臣妾吧,臣妾真的是无心之失。”柔嫔哭着哀求。

事已至此,她再狡辩都没有用了,只想还像往常那样显示自己的柔弱,以期获得皇上的怜悯。

“皇后说的没错,你辛辛苦苦弄来的一副方子,白扔了怪可惜的,好好的喝吧。”皇上一脸厌倦的站起身:“这原本以为你是个最没有城府的,谁想日子久了,也渐渐生出不好的心思来了。泽长就交由皇后抚养吧!你实在没有资格教养孩子,出身低不是你的错,可用下作手段就不能被原宥了。”

随后皇上牵起皇后的手走了出去,无论柔嫔在身后如何的痛苦哭哀求都不为所动,此后再未踏足这里,这里也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冷宫。

也因为这件事,皇上从此后疏远了景家兄弟。

不过两年,就陆续将他们派往地方任职了。

柔嫔没过多久就疯癫了,前后不到一年也撒手人寰了。

她悄悄的进宫,又悄悄地被抬出去,像一出戏。

第808章 大决战

808

定平七年,韦应爵第二次来到了边塞,随行的只有几百人。

此时的卫宜宁已经生了三个儿子,可怜盼女心切的钟公爷连个女儿的面都没见到。

虽然隔了不到四年,可如今的韦应爵已经完全长成一个男子汉的模样了。

长身玉立,顾盼神飞,骑在马上一脸的英气勃勃。

他是成了亲才来凉州的,这是皇后的意思,如果他不答应便决不放他到这里来。

韦应爵的亲事当然是皇后主张,娶的是位品貌双全的世家女,但韦应爵却丝毫不放在心上,成亲三日后便出了京,径直奔凉州而来。

卫宏安虽然也有心思要来,可是因为祖母年事已高,他不便远离,所以就留在了京中,并且已经入朝任职了。

这些是卫宜宁都是清楚的,因此韦应爵到了之后也只是问问寒暖,接风洗尘而已。

韦应爵之所以到边关来,是因为钟野已经决定要和突厥进行决战了。哪怕突厥不想作战,也一定要逼他们作战。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突厥狼子野心,近百年来屡次进犯边境,不能因为其一时收敛就放松警惕。

何况因为经年治理,凉州此地钱粮充足,兵强马壮,完全不用惧怕突厥的铁骑了。更何况与西域小国已建立联盟,更想要进行长足发展,互通贸易,中间有突厥在就不可能顺利。

更何况突厥挑衅在先,必须要让所有人知道胆敢挑衅大周的下场。

关于这点,钟野和皇上早就达成了一致。并且燕肯堂当年巡边的时候,也是持同样的看法。

韦应爵久存杀敌之志,所以这一番执意要上战场。如果不答应,又怕他做出过激的事来。钟野担心他有什么闪失,怕他年纪小不知轻重。所以一再叮嘱,要他跟在后头,绝不可冲在前面。

八月秋高气爽,正是作战的最好时节。

庄稼已经收割完毕,这时候作战也没什么后顾之忧了。

初八日,十五万大军整装待发,钟野任大元帅。

兵分三路,对突厥进行围剿。

这一番浩浩荡荡,不需隐藏埋伏,因为已经决定要将突厥彻底铲平,而且兵力充足。

如今的突厥已经龟缩于大漠之中,想要找到他们的老巢并不容易。

大军行了半个月,连突厥人的影子都没看见。

忽然这天天气骤变,白昼一下变成了黑夜,飞沙走石犹如鬼哭狼嚎。

汉军训练有素,在这种天气的情况下,全部下马原地等待,等待天气转晴。

在这种情形之下,行军是极其危险的。

可韦应爵偏偏带着他手下的那些人继续走,部下苦劝不住,又怕他丢了,只好紧紧的跟着他。

等到风沙停了再一看,已经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找不到大部队的方向,只有他们不足一万人的队伍。

可韦应爵却依旧马不停蹄地向前冲,手下的人不管怎么劝也不听。

众人觉得像他这样没头苍蝇似的乱闯,最后的结局就是迷路。

于是只得沿路留下标记,毕竟在大漠中没有向导除了迷路,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再说钟野,等他发现韦应爵不见了,连忙派出一万人去寻找。要求他们尽快的找到韦应爵,并把他带回来。

而这边主力部队的行军依然不能停,又走了三日之后和突厥大军正面相遇。

突厥大将霍尔山带领大军,这个人以彪悍著称,是突厥中的大力士。

而中钟野这边除了铁甲军,还有身披重甲手拿大棒的武士,这五千人负责冲锋。

钟野名骑兵从两侧夹击,他则身先士卒,率先向敌营冲去。

不过突厥兵也的确彪悍,知道退无可退,厮杀起来也是不计生死。

这一番恶斗整整持续了三天。人马脱力,死尸累累,风中飘荡的都是血腥味,远不是惨烈二字能形容得尽的。

虽然如此,双方还剩余的兵力却依然不肯罢手。

正在鏖战间,韦应爵率领人马从西北方赶到,如一柄利刃劈开混沌一般,加速了这场战争的结束。

“你小子跑到哪里去了?”钟野身上的甲胄染满血污,但都是敌人的血,建韦应爵平安归来,一颗心总算落了地。

“公爷,小王爷这回可是立了大功!”跟在韦应爵身边的军士兴奋地说道:“我们随着小王爷一路前行,谁想竟然找到了匈奴囤积粮草的老巢!匈奴左贤王亲自看守,防御的突厥兵足有万人。当时我们心里直打鼓,要知道,那些人可都是突厥兵中的精英。

可还没等我们说什么,小王爷就率先冲了下去。好家伙,轻轻松松就在突厥军来了杀了个来回!

属下们也发一声喊,跟着冲了下去,好一番厮杀!

随后小王要活捉了左贤王,逼的那些突厥兵都投降了。

等我们收拾完战场,您派去的寻王爷那一万人也到了,于是便叫他们把所得的粮草辎重都押送回去了。”

“粮草都运回去了,那些突厥俘虏呢?”钟野问到。

“这……”韦应爵手下的军士互相看了看,都低下头不说话了。

“尽数杀了,”韦应爵面不改色的说道:“只留了一个左贤王。”

不是不能杀降,但以韦应爵的身份,这件事不应该他来执行,就算是钟野也要请示皇上。

不过杀都杀了,再阵前追究责任是大忌讳,所以钟野也没多说什么。

“这么一算,突厥的兵力所剩也不多了,可为什么至今没有看到天鹰可汗呢?”钟野想到这点不禁皱起了眉头。

按理说,正面决战他总要露面的,可这两处都不见他,他还会在哪里呢?

莫非是和第三路兵遭遇了?

可左等右等,那一路根本没有遇到任何突厥兵,绕了一圈又回来了。

钟野悚然而惊,急忙吩咐道:“薛威,你带着五万人马,压押着这些俘虏慢慢回去。沈将军带着应爵,统领三万人继续向大漠深处搜寻,看看有没有残余部队。我要马上回凉州去,防止天鹰可汗带人去攻城。”

第809章 大获全胜

809

将军府中,卫宜宁正对驻守的将领交待防守的事宜:“你们就在城墙附近埋伏,不要骑马,一律步兵。在正式开战前,信楼上不许有任何火光和声响,以免打草惊蛇。成败在此一举,还请诸位谨记在心。”

不出钟野所料,天鹰可汗果然带着人偷袭凉州城来了。

因为他知道以突厥目前的兵力根本无法与汉军抗衡,所以只能兵行险招。

知道钟野会带领主力部队出击,所以他偷偷绕到后方想要偷袭凉州城。

他们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靠近。这几年,卫宜宁和钟野除了鼓励军民开荒种地之外,还在凉州城郊种了许多的榆树作为屏障。

突厥兵到了近前就发现这一排排榆树很是碍事,让突厥的骑兵无法通行,而没了马的突厥兵,也就失去了大半优势。

“这汉人的心思就是歹毒,用这些树做屏障,好把咱们给截住。”天鹰可汗的手下抱怨道。

“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就没有退缩的道理,一定要想办法冲过去。”天鹰可汗阴沉着脸说,他是困兽犹斗。

“大汗,您看这这里竖着一块牌子,写着严禁明火。”一个随徐敬峰投降的汉人指着地上插着的一块木牌说:“计策就在这里了。”

“你的意思是说要放火烧掉这些树?”天鹰可汗问道。

“不错,这时候天干物燥,一旦放起火来,这一周的树都得烧着。”

“是啊,如今这里的人们防守松懈。以为咱们已经被钟野的大军包围了呢!”天鹰可汗手下的谋士说道:“放起火来,城中人一定会看到!前来救援时候咱们刚好趁机掩杀过去。”

“看来这的确是个办法,”天鹰可汗点点头说:“这一回也轮到咱们瓮中捉鳖了。”

火把被拿过来,天鹰可汗面带恨意将它扔到了榆树丛中。

火焰腾起,不一会儿就刮刮杂杂地烧了起来。

可还没等突厥人反应过来,巨大的爆破声响彻天际,站在前边的突厥兵马被炸得四分五裂,原来这树丛下面之前已经埋好了火药。

牲畜最怕火光和声响,那些马受了惊,无论如何踢打也不管用,只是一个劲儿的疯跑,很多人被甩下了马背。

突厥的军队一下子就乱了套,而这时四面杀声震天,埋伏在周围的汉军,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卫宜宁身着戎装冲在最前面,搭弓射箭,一箭射在天鹰可汗的左肩上。

突厥人此时哪还有作战的心思,只是想要逃跑。连天鹰可汗也拨转了马头准备带伤逃走。

可卫宜宁如何能放过他?

一拍马就追了上去。

这场战斗从深夜一直持续到黎明。

当暑光照在卫宜宁脸上的时候,天鹰可汗才认出她就是当初自己扬言要得到的女人。

但往日的豪言壮语此刻再想起来竟是无比的可笑,因为他已经成了卫宜宁的手下败将,兵败被俘,尊严扫地。

等到钟野带着兵马日夜兼程赶回凉州的时候,凉州战场已经清扫干净,所有被俘虏的突厥兵也已经全部关押起来,准备听候发落。

“我一路上真是担心的要死,没想到回来看到的竟是最好的局面。”钟野以手加额大呼幸运。

时至今日,钟野在凉州已经驻守六年,大小战役上百场,最末一场虽然是决战,却并没有拖太久,而是速战速决。

战役结束,后续还有诸多事务要处理。

军师们陆续回营,韦应爵也回到了凉州。

这一次,他居功甚伟。钟野已经着手准备写奏章向朝廷禀报。

而被俘虏的这些突厥人中,有位公主却执意要求见韦应爵。

原来她就是当初韦应爵第一次来凉州时在野外遇到的那位突厥公主,这几年她对韦应爵念念不忘,可惜的是落花有意流水无心。

韦应爵去见了他,却只有一句话。

“我说过亲手取你性命,绝不会让旁人杀了你的。”

半个月后,朝廷下旨对钟野等人的战绩大力嘉奖。

封钟野为陇西王,赐封地万户,并继续镇守并治理凉州及其周边州郡。钟野的三个儿子全部封侯,各有食邑。

加封韦应爵为立威将军,命令他带兵将天鹰可汗等人全部押解至京城。

烽烟荡净,万里清明,钟野和卫宜宁长舒一口气,相视而笑。

韦应爵押解突厥兵回京。

半路上,这些鞑子们想要暴动逃走,但没有得逞。

韦应绝命人将天鹰可汗与左贤王单独提到一边,他抽出长剑来,一剑刺向突厥公主的心窝。

随后对身边的军士下令:“杀!一个活口也不留!”

军令如山,手下的将士们不敢违抗。于是便将押解几万突厥战俘全部杀死。

如此一来,回京的速度大大提高。

来到在距离京城还有三百里的云阳驿站,准备休息一夜,第二日就能进京了。

这天夜里,在京城的卫宏安忽然觉得心神恍惚,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披衣起身到户外,此时夜空晴朗,繁星浩渺,一颗硕大的流星划破天际,带着长长的光尾落到西边去了。

第二日清早,云阳驿站的驿丞站在韦应爵的房门外,轻轻地敲了三声,恭敬地请示道:“将军,早饭已经准备好了。你现在起来洗漱吗?”

里头静悄悄的,无人应答。

驿丞不敢多打扰,转身去了,又过了半个时辰才又回来敲门,但敲门许久也无人答应。

眼看着已经日上三竿,因为今日要赶回到京城去面圣,所以众人不敢耽搁太久,商量了一下,让一个最受韦应爵赏识的手下推门进去。

到了床边揭起帐子才发现韦应爵平躺在床上,被子盖得好好的,却已经没了呼吸,但面目如生,全身无任何伤。

众人顿时乱了,叫了随行的军医过来,确认小王爷的确已经死了。

这件事非同小可,众人不敢轻易挪动。连忙命人进行禀报,听候圣旨。

朝中君臣听了这个消息之后都无比震惊,最后还是皇帝开了口:“这事先别叫皇后知道,派一辆灵车把应爵先带回京城吧!”

第810章 大结局

810

转眼又是数年,京城春深似海。

如今的大周,国富民强,四海升平。外有钟野镇守,功冠诸臣,一代元勋。

内有燕肯堂辅佐,如今的燕肯堂已然是当朝丞相,睿智通达,深孚众望。

这一日,皇帝和皇后微服出行,到芷园来游玩。

因为皇后上年生了个公主,赐名嘉福,如今已满周岁。皇上觉得会皇后常年在宫中操劳,难得出来散散心,所以才选了个天气晴好的日子,同皇后一起出宫来游春。

皇帝小声对皇后说道:“你放心,今日百官全部照常办公,没有一个人休沐的,所以咱们到这里来绝不会被认出,又何况周围有暗卫相随,安全得很。”

“臣妾当然不担心,只是已经许多年没到这里来了。草木依旧,只可惜物是人非了。”皇后忍不住感叹。

韦应爵死后留下个遗腹子,早就被皇后接到宫中,亲自教养,如今已经快五岁了。

“走累了吧!坐在这儿歇歇,那边有卖花的,我去给你买两枝花来。”皇上也难得出行,所以兴致很高。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到那边去给皇后买花。

卖花的是个男子,带着斗笠蹲在那里,看不清面目。

“劳驾,这花怎么卖?”皇上问。

“这花不卖,只送给有缘人。”卖花的说。

“那如何才算有缘呢?”皇上忍不住笑问。

“来问的就是有缘人。”卖花人说着拿起开得最艳的一枝递给了皇上。

他一抬头,皇上不免震惊,伸手指着他,说道:“你……是云泊?”

“贵人好记性,正是在下。”卖花人淡淡一笑,云淡风轻。

“距离我上次见你得有十多年了吧,你怎么不见老呢?莫非你真是神仙?”皇上好奇的问道,这云泊每一次出场都与众不同。

“哪里,哪里,小人不过是驻颜有术罢了。又何况,常年闲云野鹤,心中自在,当然就不见老了。”云泊还是一副没正经的样子。

“朕和当年也没什么差别呀!”皇上摸了摸自己的脸说:“这跟操不操心没什么关系。”

“是,是,您说的对。”云泊笑应。

“你每次见我都有话说,这次又要说什么?总不会只为了送我这花吧?”皇上问他。

“小人真没什么说的,只是不知您可有什么想问的?”云泊说道:“但只能问三个问题。”

“你能不能告诉我大周后续国运如何?”皇上想了想问云泊,这算是他最关心的问题了。

“国运平安,可达百年。”云泊毫不犹豫地答道。

“那百年之后呢?”皇上稍稍放了心,又问了第二个问题。

“百年之后,亦无杀戮,但已改朝换代了。”云泊淡然说道,根本不在乎皇上什么反应。

“是谁夺了我钱家天下?”皇上深吸一口气问道。

“是陇西王的后人。”

“那……”皇上还想再问,却被云泊打断了。

“已经三个问题了。”

皇上似有不甘,却终究没有再问。那枝艳丽的晚桃花在皇上的手中被轻轻的转来转去,殷红的花瓣随风飘落了几点。

风起了,风又住,青草的香气似有若无。

云泊含笑问道:“陛下可要阻止吗?”

皇上低了头,半晌无言,眼前的光阴似乎如弹指般短促,又如百年漫长。

终于皇上抬起头看了看天,随后长叹一声说道:“历数有归,实为天命,哪有永享的国祚呢!倘若横加干涉,只怕结果更糟。”

云泊听了缓缓点头,说道:“陛下圣明!”

这时,皇后从远处走了过来,她见皇上买花却耽搁了许久,以为有什么事。

云泊见她过来便不再停留,向皇帝拱拱手,扬长而去。而皇上却依旧没有回过神来,还在原地站着。

“陛下,您怎么了?”皇后见皇上的神情有些不对赶紧问。

“哦,没什么,我是看这花儿开的实在好。”皇上遮掩道,有些事情他一个人知道就足够了。

“还没付钱吧?”皇后问他。

“哦,没呢。”皇上心不在焉地说。

“那我付吧。”皇后说着就去追那个卖花人,准备把钱给他。

虽然只是一枝花,却也是人家的营生。

但芷园路径弯曲,花木掩映,皇后一时之间竟然追不上那个卖花人。

皇后只见那卖花人先是一个人走着,随后又与一女子并肩而行。

“喂,等一等,把钱给你!”皇后追不上,只好喊了一声。

卖花人似乎没有听到,只是和他一起走的那女子回头看了皇后一眼,对她笑了笑。

皇后如遭雷击,顿时像被人点了穴一般。

“兰珥,你这是怎么了?”不知过去多久皇帝寻了来。

“皇上,刚刚我好像看见兰瑜了。”皇后紧紧抓着皇帝的袖子,身躯微微发抖,声音也颤得厉害。

“你一定是看错了,兰瑜过世已经快十年了。”皇上试图安抚皇后。

“不,不会看错。”皇后语气执拗:“天底下断不会有一模一样的人,就算长相相似,神态也会有差别。”

可再命人人去找,却全然没有二人的踪迹了。

皇上见皇后这个样子,知道没法再玩下去了,于是只好回宫。

然而,这件事却成了皇后的心病,最后没办法,只得命人将韦兰瑜的坟挖开。

韦兰瑜当年葬在了东山,虽然已经下葬许多年,但棺材上得彩漆仍在,棺材钉钉的严严实实的,丝毫没有被破坏的迹象。

可是把棺材打开后,里头根本没有尸骨,连衣服也没有,只有一柄扇子。

众人怕无法交代,只得将这柄扇子带回宫中,让皇后过目。

与此同时,在凉州城外,原野才显绿意。

钟野和卫宜宁并辔而行,看着眼前牛羊满山,百姓辛勤耕种,加之通商的驼队马队往来不绝,再也不见昔日的荒凉破败景象。

这些年,他们夫妻二人尽心治理凉州,使得这里贸易发达,沃野千里。

而卫宜宁此时已经生育了五个儿子,却依旧肤如羊脂,腰肢纤细,甚至比少女时候更加明艳动人。

“公爷在想什么?”卫宜宁侧过脸,笑问钟野。

“在想我们的第六个孩子会不会是个女儿?”钟野看向卫宜宁目光复杂。

卫宜宁急忙打马:“我不要再生了,谁爱生谁生!”

[本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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