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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灵狐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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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小金狐靈靈

「娘……你说,我们的约命者……住在一座,嗯,一座『吃人谷』里?」

细嫩的女孩声音,怯生生传来。听得出她很害怕。

「对,娘已经查清楚了,就叫痴人谷,不会错的。」

「我……我可以不去找他们吗?一条命就一条命嘛,给他就给他,不去收回也无所谓──」听到自己的约命者居然真的住在一座会吃人的谷里,女孩本还带些迟疑的声音变得极不情愿,半带抽噎的撒娇,听起来都要哭了。

「灵灵!你不记得娘从小教过你什麽了吗?」母亲出声警告。母者毕竟是母者,就是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记得……我金狐一族,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恩怨到头必两清……呜呜,娘……其实灵灵是舍不得离开你!」

听见娘一凶,小金狐灵灵知道撒泼任X不管用,於是乾脆抱住娘的膝窝,呜呜咽咽、半真半假的蜷着少了小半截的尾巴哭诉起来。

母者听见女儿这麽一哭,心是软了,但却长长叹了气。

「灵灵,你知道的,娘回到族中之後,因为你那同胞共生的兄弟身分特别,娘多年来不能离他而去,如今好不容易将你养得这般大了,也好不容易狠下心,要放你一人出去闯荡闯荡……灵灵,娘知道,你最近的修炼也遇上了瓶颈,必是因为那半条一出世就被娘安到人类身上去的狐尾,还没有收回来的缘故。你务必先去寻那两人,等到青丘这里的事情结束,娘会让弟弟去寻你。」

那半只尾巴,就等於小金狐灵灵的一条命。除非约命者死了或是她自己把半尾收回,否则永远都会在对方身上,成为金狐族找上他的记号。

「娘──灵灵会想你。」知道自己这次无论怎麽撒娇,都没用了的小金狐灵灵,真心实意的瘪起小嘴,啪搭啪搭、大点大点的落下泪来。

「灵灵。」母亲温柔拥住自己其实机灵得可以的女儿,半哄半骗的交代:「记着,人类都不可轻信。若能提早完成任务,收回你的半尾後,尽快回咱们青丘之国接着修炼,知不知道?你不是一直很想嫁给你叡哥哥吗?宿叡的身分不同寻常,他是白狐王,若想成为你白狐王叡哥哥的後G妃嫔,没将法力修出个中品以上,莫说娘不答应,你去了之後,也只是受人欺负的份!」

一听见娘亲的口吻松动,灵灵美丽的大眼睛拚命眨了起来,秋水如波荡漾,面貌虽还纯真,倒真已经有点勾人的意味:「娘!您肯让我嫁叡哥哥了?真的?」

听到「白狐王後G」四个字,小金狐灵灵瞪着娘的眼睛都灿光了,很久没出口的敬称也脱口而出。

「娘!您不是一向反对我嫁给叡哥哥?他上回遣人来提亲,还是您将他赶走的……您现在是说只要我收回那半尾,娘就肯让叡哥哥娶我?!」

「唔,那就可以考虑考虑。」母狐半皱起眉,心里想的却是,下凡历练一遭,见识遇过的人物多了,只怕你回来後,在你眼前摆开十个宿叡,你也看不上眼。

做母亲的硬是让女儿孤身下青丘,其实也有私心。她的好女儿灵灵,聪明机灵,心地不坏,面貌即使在以妖媚着称的狐族之中,那也是一等一……可惜,就是看男人的眼光忒差!

大概是和人类混了血的关系,她对美丑的评监观点和人类实在像得十足十!而白狐王宿叡,恰好就是一张化人後的脸皮风流倜傥,一张嘴甜言蜜语,不过,他那整个後G也真可说是灯红柳绿,花团锦簇──放眼望去,一字排开的狐山狐海各族美人、毛色斑斓、白金青红蓝烟紫深灰之流的美狐J一概不缺。

若是把灵灵继续留在青丘,就怕宿叡千方百计来勾搭,女儿傻傻就给骗走,那还不如找个理由将她给遣下山去,进入人界一阵子──人界纵然再凶险,她自己也都经历过来了、也从小都对女儿耳提面命了,想必,悟X挺高的灵灵不至於出什麽大事。

而且,族中的预言长老很早就说过,灵灵一生纵有小灾小祸,也必定有贵人相助,而她十六岁时务必下人世历练,会是她修炼成败与否的关键契机。

这一点,做母亲的一直没让女儿知道。

小金狐灵灵哪知亲娘心中的打算和念头,她那一张约莫是人类十六岁姑娘的尖下巴俏脸,笑得羞甜羞甜,心里只装满了她风流倜傥、堪称调情圣手的叡哥哥。

「娘,灵灵这就去了!」她很快就将随身杂物收拾妥当,笑得连离别的假眼泪也洒不出来。

「嗯。都记得娘的吩咐了?」

「娘放心!灵灵全都记得!都记得了!」

母亲看女儿高高兴兴的瞬间消失,满青丘都荡漾着狐灵灵银铃摇起似的笑声,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怀中揣着小半瓶药,心里有骗了女儿的小小歉疚。

「其实,你的法力上不了更高一层,哪是因为那半尾……是娘给你下药压着……要不然,你怎能乖乖自己下山去呢?小灵灵,你身分特殊,娘已交代潜伏人界的几个同伴多看着你,你便好自为之了……」

不过,做母亲的离别伤感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灵灵前脚刚被她骗走,隔天早上她一开门,便踢到门口睡着一头被自己院落的法阵困在屋外不得其门而入、已经冻僵的瞌睡公狐。

後来听说,被冷落了一晚上的白狐王宿叡,犯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严重伤风。

好像是因为风流的宿叡又不知看上哪家美人,半夜悄悄去人家闺女房间外头穷嚎嚎,唱了半天歌,灌了半天蜜,人家硬是狠着心,灯也不点、门也不开,不知道什麽叫做闭门羹的宿叡也倔,就这样耗到大白日,才被侍卫拖了回去看病。

母亲乐了,乐得开怀,大赞自己先见之明。如果灵灵那丫头当天晚上还睡在屋里,只怕自己现在已经得要被迫升格为NN,接受自己几个月後将会多出一头混血狐崽孙子的事实。

***

青丘上那些茶余饭後闲嗑牙的话题,目前已进入人界的小金狐灵灵──哦,不对,她现在叫做胡灵灵──当然全都不知道。她现在,正遭遇了短暂狐生中最严重的一个大危机。

「这位小公子,我家少主邀你厢房一叙。」

「如果我说不呢?」

几个人高马大的壮丁,就这样和美少年样貌的胡灵灵在酒馆楼下对峙了起来。

翩翩美少年扮相的她,才刚刚暗自赞叹自己聪明,晓得要扮成男人比较方便行走……然而,她没来得及乐上一个时辰就出事了。

依照娘亲的指示和吩咐,她走进一家极尽豪华的宴客酒楼等待「契机」。她还特地选了偏远的位置,边喝茶边听台上小歌女唱曲,茶很香,桌上一小碟盐煮花生滋味也不差,小歌女长得不怎样,但曲子好听也就可以了──惬意的享受让胡灵灵笑眯了眼,差点忘了自己应该要留心四周,等待那个身上带着自己灵气的男人出现。

待她回过神来,已经被五名人高马大的汉子给围住了。

「小公子,我家少主人诚心邀你厢房一叙。」

带头的人说话很客气,鞠躬的样子也很客气,可是,就在胡灵灵撇嘴撇出个「不」字的同时,五个大男人的动作同时变得很不客气。

「喂,你们吵到我听曲了!」

胡灵灵皱眉,也不打算看这些人一眼,只是随意向四周弹指,本来,正常情况而言,这几人应该会一下子就撞在她用法力架出的铜墙铁壁上,被弹得向後倒退数步,然而,胡灵灵却很惊诧地发现,她的手居然被反扭起来,整个人被架得离地半尺!法力对这些人好像丝毫无用!

「干什麽!来人啊!大街上公然掳人……还有没有王法啊!」胡灵灵大喊大叫,却丝毫没用,天下大乱多年,人们早已学会事不关己,己不关心,她撒泼半天,竟没有人过来相助!

「得罪。」

「你们!你们放手!好痛痛痛痛啊啊啊──!」

於是,她就这样像只翅膀铺腾得浑身掉毛的惊慌小**,被扔进二楼最大的那间厢房。

对,是「扔」。

胡灵灵还不大熟悉人身,反应没那麽好,於是一屁股跌在地上。拉她拉得最用力的那个带头男人还一边朝屋里鞠躬,一边客客气气地把门关上。

「少主,客人请来了。」

「请?客人?有你这样的待客之道吗?如果这样也叫做请,那世上所有窃贼大概都只是来串门子的邻居吧!」胡灵灵龇牙咧嘴地咒骂,挣扎站起。

「需要帮忙?」一只长袖被撂到小臂上、露出修长曲线的好看手掌,适时出现在胡灵灵眼前。男子身上带着薄荷香,染得声音听起来也很清凉。

狐J素来爱美,胡灵灵亦不例外,她看着那只掌骨宽大,指头纤长漂亮,不知为何用纱巾缠住掌心的手,眼睛都发亮了;她着迷地握住那只手,再一抬头,对上一双清澈的幽紫眼瞳,她的嘴再也合不拢,喉里咕咚一声,几乎哑然。

漂亮……好漂亮……惊人的漂亮。但,她的惊艳没有持续太久,立刻回过神来:这双眼不是正常人类该有的!他的两道瞳光里,住着妖魅……这是一双不知和什麽非人族类签过契约的眼珠!

胡灵灵再怎麽喜欢美色,此刻也已经知道情况不对。最糟的是,他的手一碰到自己,自己身上的灵力就像是被抽走了一样,很不舒服。

「你……放……开我!」

她浑身一哆嗦,想把对方的手摔掉,却发现对方握得很牢,俊气的脸上已经舒开威胁意味十足的笑容。

「小姑娘,现在不是我握着你,是你拉着我不放呢。」

他说的对,是自己无法控制的牢牢捏住他手掌不放。胡灵灵藏在心里的惊慌,渐渐从乌黑清灵的大眼睛中泄漏了出去。

这是,妖类遇上了更强妖力的本能反应──臣服。对方的修为显然比自己高得太多太多!这个看似人类的家伙,也是一头妖吗?她没办法脱身而出……胡灵灵心里急得要命,娘给的保命咒有三道,在最危险的情况才准许她用,现在是不是危险?对方彷佛没有攻击自己的意思,但显然不怀好意!娘啊!她怎麽一下凡就遇到这种倒霉事?现在这保命符她用是不用?

她焦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非常可爱。长相颇为妖孽的男人看得眯眼笑,「牵」着胡灵灵,顺道帮她「扶」了一把已经直不起来的腰,恣意将她摆得像娃娃一样,在自己身边陪坐。

尽管胡灵灵心里已经飞快咒杀了眼前的人十七、八遍,但对方还是笑嘻嘻的把她的小下巴抬起来,一对紫魅眼瞳越凑越近:「扮成小男孩有什麽意思?就你这小模样,一看便是娇滴滴的大姑娘。」

一身得意扮相被奚落,胡灵灵挺起X膛,立刻反唇相稽:「谁说的!我弟弟就生得我这副模样!从没有哪个瞎子会把他错看成是姑娘!」

这没见过世面的死人妖!金狐族里最绝顶漂亮的一头狐狸,便是我胡灵灵最最亲爱的双胞胎弟弟!

她一点也不犹豫的将风流倜傥的宿叡给排在离弟弟很遥远的第二名去。

胡灵灵对双生弟弟有严重的依恋情结,所以,纵使她和弟弟化人的长相其实差不了太多,她还是觉得自己亲爱的弟弟就是举世独一。

紫瞳男人当然看不见胡灵灵心理的快速运作和思维,但他看见了她俏丽脸蛋上的轻蔑。

他大笑:「哦?想我秦颂如阅美无数,天底下竟还有我没见过的漂亮东西?这样吧,我本是要收了你做玩宠的,把你口中的弟弟交出来,我就──」

嘣。胡灵灵好像听见了自己气到脑子炸开的声音,然後,秦颂如捏着她下巴的手,顿时就冒出一缕青烟,火辣辣的一烫,两人都飞快向後弹开,同声哀嚎。

「唉唷!」

「好痛!」

胡灵灵摀着自己的小下巴,虽然青烟让她痛了一下,但好歹是把那只人妖给烫走了。她再怎麽自不量力,也知道那一下不可能是自己弄出来,也不会是人妖,那是谁?

秦颂如倒是一点也没思索,很乾脆地扭过头,朝厢房角落大喊:「秦凤如!你要是吃饱撑着可以滚出去散步,没人拦你!」

「……禽兽,秦氏血统的制妖异能,不是让你拿来收小宠物用的。」从角落里传来的声音比较低沉,不冷不热,相较之下,很快就让胡灵灵感觉出秦颂如的轻佻浮漫。

「你这猪生狗养猫带大的,亲兄弟的面子也不给?!」

秦家?胡灵灵呆呆按着下巴,看着秦颂如跳着脚,向角落那个束衣长裤,手握一把漂亮的金箭在抚弄、倚坐窗边的飒爽男子叫嚣。

她傻眼了。

这个人世间,是不是有太多她想不到的危险潜伏着?凡人何其多,偏偏让她一撞就撞上娘亲耳提面命绝对不能惹的Y阳术数世家……

湛沉国内,势力甚至远远超越帝王家的秦氏!

☆、第二章:美色對他不管用?

她实在听过太多关於秦氏有多麽暴虐的传说。

不少同类妖J因为不够谨慎,被秦氏捉走之後,再也没回到自己的国内,听说他们多数都被抽乾法力,变成秦氏圈养的信使,少部分法力高的,甚至被拿来做人类练邪功用的鼎炉。

鼎!炉!变成鼎炉之後,就再也没有属於自己的意识了,变成鼎炉之後,就只能被汲取真元至死方休……具体做法是什麽,她是不大清楚,但听过长辈们提到这两字时的深恶痛绝,还有悲怆,她非常了解变成炼妖人的鼎炉,那对任何妖类来说都是件可怕的事。

胡灵灵睁大双眼,瞪着角落那个连自己都没发现他存在的男人,危机感爬过她的後脑勺,让她一双手臂都起了**皮疙瘩。

秦凤如看见胡灵灵瞥过来的眼神有敌意,反对她笑笑,俐落地站直身子,把手中金箭C回背囊。胡灵灵紧张地看着他;野兽化身的妖,看到箭会不安那是本能。她注意到他虽然背着箭囊,但身上却没有弓。

不过,秦凤如转头再去向秦颂如说话,开口居然是一个道歉。「抱歉,我说错了……」

正当秦颂如挺起腰杆,一双紫眼得意得贼亮贼亮,正要开口附和时,秦凤如冷冷一笑,口气急转直下:「我错了,这小姑娘没作过什麽恶,不过天生就是禽兽,我不该用这两字来骂人……秦颂如,你是连禽兽都不如。」

「秦……凤……如!你──」

噗哧。

胡灵灵抬头望见秦颂如顿时泄气,本来好看的五官气得歪七扭八,说不出完整话,忍不住绽出一笑。

「这位面善心善的大哥真是个明白人!」胡灵灵满脸堆笑,设法凑近秦凤如:「您瞧,这个禽兽不如的坏家伙这样无缘无故将灵灵我拎上楼来,难道不是不怀好意吗?这位大哥,您行行好放了我吧……咦啊啊──你干什麽?!这是、这是……」

她最得意的撒娇讨饶还没整套施展完呢,秦凤如便扯住她的手,脸色淡然无波,飞快在她纤细的手腕套上一只制妖符环,接着,便将满脸诧异的胡灵灵一把推进秦颂如双臂里。

「小狐狸,像你这样无故带着大量妖气就进入凡尘,还要我相信你不是不怀好意?你把我当成什麽人了?那些妖里妖气的狐魅还是收起来吧。」

秦凤如的眼神依旧淡漠沉稳,但惊诧过度的胡灵灵却再也不想靠近这个人了。

胡灵灵那一身进入人界後就日益丰沛的妖力,居然在秦凤如的符环压制之下完全消失无踪!这样一来,别说什麽催动保命符了,她连自己的约命者都无法感应了啊!难不成要她从现在开始每见到一年轻男人便叫他把手掌翻过来让自己瞧瞧吗?

「你、你怎麽可以封了我的法力?!我、我的……我的……你还我功力来啊!」

她忍不住尖叫起来,立刻就要跳上去跟秦凤如亮爪子拚命:「你们两个一路的坏家伙!还我妖力来!」

但,胡灵灵背後的紫瞳妖人秦颂如,轻轻松松地将张牙舞爪的她扭转过来,正面审视她俏丽依旧的瓜子脸,甚至忍不住吹起口哨。

「哇嗷……被阿凤封了全部妖力之後的妖J,很少有像你一般还能维持美貌的……这麽说来,你这张脸便是货真价实、半点不掺水的真面目罗?唉哟,奇货可居、奇货可居!喂!阿凤,我真的不能把她收下来当宠物养吗?」

秦凤如瞪了死不正经的秦颂如一眼。

「这小家伙有点古怪,妖力大得异常,我给她下的符环是与我本命相系的咒法!如果你想被我术力反噬,大可尽管随便对她乱来,无所谓,请便。还有,小家伙……你的名字叫灵灵是吗?你最好乖乖跟着我们俩,不要轻举妄动。最近各国再次动荡,许多云隐高人被各方势力徵召下山,我是不想你带着这一身妖里妖气四处乱闯,闹出什麽不可收拾的祸端,才给你下了符环压制──你不必惊慌,只要随我们回到秦氏本家,自然有比我更厉害的术师可以给你解咒,顺便将你送回应该去的地方。」

这番话说得漂亮,字字句句都像在为她着想,但胡灵灵却听得更加害怕,她再怎麽不经世事,也知道秦氏本家是个去不得的地方!秦家G本就是个妖类禁地!不管秦凤如真正的目的是什麽,铁定不怀好意!

「不必!不要!我不去!」

她的头还没摇完,刚刚一把将她扔进来的高大壮汉再次敲门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十分谨慎的表情。

「少主,药师已经到了。」

「哦,终於到了吗?」秦颂如收起笑容,还握着灵灵的手一下子便松开。

就这麽一瞬间,整个厢房里的气氛都沉淀了,刚才还在跟自己打闹的秦颂如收起满脸贼笑,像变了一个人。

灵灵还看得发愣,秦凤如已经走上前来揽住她的肩,带点胁迫意味,轻轻推着她一起走到门外。

「怎麽?觉得禽兽变脸变得很快?」

「嗯。你们每个人都是这样的吗?」灵灵诚实的点头。

对於像她这样初涉人世的妖类而言,没有什麽贞洁的概念,所以她对秦凤如的举止没有什麽特别的感觉,反而只觉得秦颂如真是奇怪,这一刻和下一刻可以彻底不同,变得像是两个人一样。

秦凤如微笑,他喜欢这种乾乾脆脆的坦率傻气。「教你一个俗人用的词,用在他身上再贴切也不过,叫衣冠禽兽。」

秦颂如此时已经走到门口,热切的迎向门外那个身材寻常、打扮寻常、气息也寻常得让灵灵一点都起不了印象的青年。

青年取出怀中信物,交给秦颂如,秦颂如确认无误後,客客气气地朝青年微笑发问。

「医仙谷果然仗义,我湛沉求救信一出,立刻便派了人来。只是,当初王都密令要我接的人是医仙门下第九弟子卫神医,卫神医成名已十多年,恐怕与阁下年岁不合吧?不知阁下是……」

青年朝他微一拱手,语气颇为疏漠。「卫师兄另有要事不能出谷,湛沉国内出现无名恶疾一事,师尊命我代替师兄全力以赴。在下痴人谷盛行宣。」

「咦?」然而,那个既平凡又没有特色的声音,却让胡灵灵惊呼出声,她一时顾不着还附在自己耳边低语的秦凤如,瞪大明亮的一双眼,毫不掩饰的盯着盛行宣猛瞧。

在听见那个少女轻呼的同时,盛行宣也抬起头,扫过阶上的胡灵灵一眼。就这麽一眼,再加上那一声轻呼,盛行宣已经看出了胡灵灵的女子身分。

此刻,她的眼神里写满了对自己的好奇,眸光闪烁得异常灿烂。盛行宣不着痕迹的皱了一下眉头,光看秦凤如对她状似亲昵的动作,再加上她枉顾礼法的大胆眼光,想必是这一对花天酒地习惯了的豪门兄弟被遣出国都担任使节,一路上不甘寂寞,所以带了个小宠姬出门……爲掩人耳目,才将她打扮成如此一副少年模样。

也就是说,这一路上,自己还得跟这样一个女人同行?麻烦。天大的麻烦。他一向讨厌麻烦,将来还是能避多远就避多远吧!盛行宣垂下眼帘,隐藏心头瞬间升起的反感。

一直注意着盛行宣的胡灵灵,只是失去了妖力,倒没有失去身为兽灵的敏锐,那个厌恶的情绪只在青年平凡至极的脸上一闪而逝,胡灵灵却看见了。

她又愣住了。

她被这个人讨厌了?为什麽?她记得许多混过人界的长辈都说过同一件事,就是人类天X爱美,长得愈好看的人就愈能得到各种好处,所以她刚才还盘算着要怎麽凭自己的美色,从这个人身上多问一点关於那个「吃人谷」的事呢!

结果,对方G本只瞄了她一眼,就露出了不想再多看她一眼的郁闷表情嘛!她真是搞不懂人类……

倒楣的灵灵,最後总结出今天的结论:所谓人类这东西啊,实在太不讲规则,太奇怪了!

☆、第三章:憋屈神醫盛十九

盛行宣不是第一次出谷,他早有心理准备,世外桃源之外的世界,必定不是他所能揣测的满目疮痍。但,他还是没有料到,亲眼看见和凭空想像的差距有这麽强烈。

医仙谷的具体位置在翔堰国之南、玄靖国之西,而他受命协助的湛沉国,位在还有三个月车程的遥远东方,所以,在到达湛沉之前,他们路过了翔堰和玄靖的边界。

他偶尔会掀开帘子,去看窗外那一片愁云惨雾,然後,在自己几乎没法继续维持表面上的淡漠之前,缩手,无奈设法不去注意自己座位的正对面现在发生了什麽事。

要说这趟路程最让他难以忍受的是什麽,绝对是眼前正在发生的景象……第一天启程时,他直说自己没办法接受和一名无亲无故的年轻女子同车,但秦颂如的回答居然是:

「我们总共只有一辆车,所以,抱歉,委屈你和我们同车了。什麽?你想自己骑马?不可能,外边骑马的都是特别拨出来保护我们的湛沉J兵!……如果你真的这麽坚持……好吧!盛十九神医,这样好了,别说我不通情理,倘若你能打倒外面J兵里的其中任何一个,我就杀了那个没用东西,把他的马让给你骑可好?这样一来,皆大欢喜!来,你挑一个吧。」

……

嘻皮笑脸的秦颂如,几句话把盛行宣堵得脸色铁青,却无话可说。

先不提他本来就是医者,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有人因自己的要求而横死这一点;光是往车外横扫一眼,瞄瞄那些人高马大脸上充满煞气的壮汉……他身上那一丁点连给人提鞋都不配的三脚猫防身功夫,G本不可能打赢任何一个J挑细选出的湛沉士兵啊!

秦颂如的态度为什麽如此不恭敬?盛行宣用脚指头想也知道。

人家当初求的是名动天下的医仙谷九神医卫明扬,结果师门只派出了他这麽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排名十九小人物,秦氏兄弟的不满,理所当然。

没办法。要不是师兄的旧疾突然又发作……盛行宣默默叹了一口气,想起明扬师兄那个对自己充满歉意的眼神,他决定把这些都忍下去,直到好好替师兄完成使命为止。

可是,说是这麽说,盛行宣的追忆马上被一个娇滴滴的少女尖叫声拉回现实,他的头又痛了起来──说起来容易做起来真难啊!尤其是,他竟然和秦家兄弟、还有那个不知是谁的小宠妾,坐着同一辆连隔帘都没有的大车!

盛行宣满脸铁青的坐在一边,眼前是对面相貌姣好的一女两男彼此戏弄调情的画面。

渺小的神医盛十九,悠悠在心里叹了很长的一口气。

秦颂如拨散自己一头长发,一脸悠闲的命令已换回少女装束的胡灵灵替自己梳头;而秦凤如照例窝在角落沉浸自己的世界中,对外界不闻不问。胡灵灵本来还想跟那个在自己正对面坐得毕恭毕敬、目不斜视的盛行宣求救,但是,她连续使了好几个委屈眼色过去,那个面目平凡得要死的家伙不知有意还是无心,竟然完全不理会自己,只顾着在那里叹他的气!

唉。唉唉。唉唉唉唉唉……

胡灵灵手握光滑的象牙长梳,一下一下心不在焉的梳着人妖讨厌鬼乌溜溜的长发,耳朵里充满了对面那些更让人感觉乌烟瘴气的叹气,她觉得自己的耐心啪喳一声又断了一条!

啪喳。

「喂!你当我没痛觉的吗?」秦颂如飞快拨开她的纤细手腕,飞快仰头,深紫色眼瞳闪着强烈的威胁意味,近距离瞪她。

胡灵灵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象牙梳上沾着一小撮乌亮断发。呃,很显然的,刚刚那个断裂声不是她的想像,而是从秦颂如头上发出来的。

「对不……」被那双魅绝的紫瞳妖眼一瞪,胡灵灵一句对不起差点脱口而出,但她马上清醒过来,把象牙梳扔在车地板上,伸出小手掌,摀住秦颂如那双盯久了会让人失神的眼,气愤大嚷:「不对呀!你痛不痛关我什麽事?我G本就不会梳头,是你硬要我梳的!」

「哦?不会梳头?如果是这样的话,灵灵你早说嘛!」

秦颂如伸手握住胡灵灵盖在自己眼睛上的小手,顺手检起梳子,看起来也不生气,声音反而带着笑,甜得蜜里调油:「要是你待会还是梳不好,那麽,下回就换我给你梳头了……」

秦颂如把灵灵的指尖送到微笑弯弯的嘴唇边,温热的呼吸有一下没一下的倾在她手心里,但他身上充斥着的不怀好意,把胡灵灵警戒得浑身都僵直了。

「到时候,看我怎麽拔光你的狐狸毛!」

啊──你这个混蛋禽兽──少女张牙舞爪的尖叫了,小拳头抡得满车厢飞舞,但,秦颂如就算被捶上好几拳,也还是维持着那一副逗弄小动物的坏笑。

秦凤如挑了挑眉头,对眼前所发生的争执视若无睹。盛行宣暗中取出自己的针囊,打算待会朝自己差不多要爆血的太阳X先扎上几针再说。

这里,香车美人戏梳头,隔了一道帘子外,却是兵血膏敌锋,民屍填家壑啊……

年轻的盛十九神医,慢慢把眼神再次移向车窗外,幽幽叹出了今天的第三百九十六口气。

忽然,平稳小跑的马车剧晃起来,车外的策马声变成警告的喝斥:「哪来拦路贼?不要命了!」

秦颂如的笑脸收了起来,端正坐稳,秦凤如握着腰间剑柄,瞬间紧贴到车壁侧边,只有没武功还正在抡粉拳的胡灵灵,被急煞车的力道狠狠摔到盛行宣那一头,於是看见了盛行宣竟然比秦氏兄弟都还要快就取出武器:差不多有她小指头那麽长的一串银针。

胡灵灵傻傻的瞪大眼睛,盯着那个面貌平凡的青年慢条斯理、冷静自若的从针囊里拈出一G银针,忍不住有点敬佩了:「哇,你什麽时候感受到有危险的?这麽快就把武器准备好?没想到你这麽厉害啊!」

她真的没想过,这个家伙的能耐居然高得连她都看不出底来?她的兽敏都还没让她嗅出危机、秦氏兄弟也都还只能准备抄家伙,可是,盛行宣居然已经把武器都拿好了!

秦氏兄弟守住了车内门、窗,开始严阵以待,车子的摇晃倒是停了。然後,在胡灵灵睁得愈来愈大的双眼注视下,盛行宣慢条斯理的举起手中针尖,旋转C进自己额角。

还跪坐在车地板上的胡灵灵,诧异得几乎把眼珠瞪到掉出来。「你……在干嘛啊?!」

盛行宣长吁了一口气。他今天从早维持到晚的头痛,终於舒缓了一点,耳鸣也总算停止。盛行宣淡淡瞟了眼前肤浅无脑的美少女一眼,在车外正猛烈展开的杀声震天里,开口说今天第一句话。

「在你的尖叫声杀了我之前,自杀。」

☆、第四章:驅妖人pk天生上品金狐

湛沉国的J兵非同小可,一般的宵小盗贼为难不了他们,秦颂如本还一脸不怎麽紧张的样子,但是,外面的杀声震天一直没有停息,而且,车外居然还传来J兵们的咒骂声:「搞什麽?这群混帐不怕痛的吗?」

什麽样的敌手,竟然连湛沉J兵都慌了?

秦氏兄弟互望一眼,立刻察觉情况不对,秦颂如掀开车帘,向外瞥了一眼,脸色剧变。

「阿鳯,不是普通强盗!」

胡灵灵冷不妨看见车厢外的景象,狠狠吓了一跳。

那些盗贼G本不是什麽盗贼,而是几个手持镰刀、锄头之类的农具,衣着破烂、浑身血R糜烂的普通百姓!浓郁的血腥恶臭让她忍不住摀紧口鼻,她早上吃得饱饱的早餐,都已经开始在胃里翻江倒海。

「好多伤口……好残忍!」

人类对自相残杀毫无感觉的吗?有必要把一群身上毫无护具的普通百姓砍成这样吗?她别过头,不忍心看。

但是,她发现身边的盛行宣突然将她推开,拳头里握紧刚才他「自杀用」的银针,眼神忽然变得很炽热,平凡的五官一瞬间窜过火光,顿时鲜明起来。

她听见盛行宣锁紧眉头,喃喃自语。

「是病疮?这麽严重?」

她於是又往外看了一眼,马上发觉那些人身上的烂R确实不只刀剑造成的疮口,而是一些不知道已经糜坏多久了的溃烂,难怪有屍腐味!

呜。

不要这样恶心她,她不喜欢丑陋可怕的东西呀……胡灵灵马上闭眼,欲哭无泪,手里不自觉抓住了离她最近的东西,紧握在手心。

她有生以来没见过这麽可怕的画面,还宁愿自己不要看得那麽清楚。

可惜,近在她身边的三个男人各怀心思,没半个有空怜香惜玉。

盛行宣双眼放着惊人的光彩,手中拿着银针在空中比来比去,喃喃自语的像在念咒;而秦颂如解开掌心护套,另一只手随便抓牢自己披垂的长发,捡起象牙梳盘在头上,率先跳下车;秦凤如还算有良心,回头对她喊了声:「乖乖待在车上别妄动!」然後才抽出自己长剑,手中响指一打,幽幽腾出一道青绿冷焰,指尖青焰飞快烧过剑锋,剑刃顿时泛出水遴遴的咒光。

「封、封灵焰……」胡灵灵被那道绿光闪得发起呆来。

难怪人家随便一出手便收了自己,秦凤如这一手冷光纯色的正统封灵焰,那是上品法术啊!叫她一只才刚修到下品二级的小小狐J怎麽应付得来?!

咦?等等……外面不是一群普通农民?他却用了收妖用的封灵焰?胡灵灵又呆了半晌,这才想起自己的法力全都被封了,现在除了体质比较健壮耐打之外,本质上就跟个普通凡人没两样,G本就看不出谁是什麽妖啊J啊怪的,难怪秦凤如会叫自己乖乖在车上待着!

胡灵灵乖乖趴回还在摇晃的马车里,闻着刺鼻血腥气,为自己的没用感到郁闷极了。

让她更郁闷的是唯一剩下来和自己同车、那个活像神棍道士一样,正举着银针到处比画还喃喃自语的盛行宣。

「Y与阳别,寒与热争,两气相搏,是故合为痈脓者……下针之法,需取小针尖如剑锋以去脓血……不对!痈脓已入膏肓,这些人怎麽还能活动自如?不对,不对呀!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胡灵灵本来不想理会盛行宣,但却发现他竟然一脸疑惑,着魔般的自己开了车门,走向离马车最近的一具血R馍糊的身体……

「喂喂,你把自己扎傻了呀?」

车门大开了,几个身如腐屍、眼神空洞的暴民已经注意到这里有人!胡灵灵遮眼睛也不是,继续躲在这里也不是,自己逃出去又不敢──「不是吧!你想干什麽?!」

呜呜呜,胡灵灵心里的眼泪已经像瀑布哗啦啦狂掉,脑中瞬间百折千转,她决定还是拿盛行宣当盾牌安全点!於是,被迫勇敢的胡灵灵铁青着一张可爱小脸蛋,紧揪住盛行宣的衣角,小跑步跟着他冲了出去!

呜呜呜娘啊,求你保佑,别让那些东西碰到我呀呀呀……呜呜呜……

盛行宣也不嫌她累赘,一个劲的勇者赴义一样,只向离自己最近的人冲去,胡灵灵一想到娘亲,又想到刚才看秦凤如放了封灵焰才冲出车门、而被他剑锋冷焰扫到的人又一个个忙不跌的倒退,看来法术对他们应该有些用吧?她顿时记起娘亲给自己保住小命用的灵符锦囊,不论她现在法力有没有被封,那个锦囊可是货真价实的上品灵狐施过法的呢!拿出来就对了!

於是,胡灵灵急着从怀里M出锦囊,试着高举起来,威吓那个正伸出半腐手臂想来抓自己的「人」,没想到,「滋」的一声,那人距离她最近的指尖居然冒出灼烟,嗷嗷痛喊着向後退却了!

「哈哈!有效呢!喂!医呆子!我来帮你啦──」

胡灵灵乐得跳起来,看见四周那些脓病可怖的人全都愣愣的不敢靠近她,她便乐呵呵的冲到盛行宣面前逞英雄,才正跑到他面前去、还没帮他一把呢!她却惊讶地看见,盛行宣只是在眼前那脓疮可怕的人背脊上刺了几针,那个一身腐疮的人竟然就这样,应声瘫倒在地!

但,盛神医可不是解除了腐疮人的战斗力而已,他还蹲下来,一脸严肃的开始诊断:「针扎尺泽、神门、太溪……有效?嗯,那就是人,不是妖!皮肤溃烂,口有恶腐气,除了染上一点屍毒之外,应该还有其他问题……」

不是吧?大哥!那边杀声震天血R馍糊,你这边就这样蹲下去看起病来了?!你想死我还不想死啊~

胡灵灵嘴角一歪,脚下不知踏到什麽,一个踉跄,手里的符囊高高扬在空中晃了晃,吓得那些腐人们潮水般後退,包围着胡灵灵的那些腐人群一时之间似乎战斗力全失,多数停下了攻击,傻站在原地不动。

「嘿嘿,怎麽样?我很厉害吧?」胡灵灵站稳脚步,看见秦氏兄弟带着侍卫一脸紧张的从外围追过来,他忍不住扬着手里灵符,嘿嘿傻笑。

咦?不过秦颂如这人妖的紫眼怎麽闪烁得这麽气急败坏?他还在动用妖力?不是没事了吗?还有,怎麽连秦凤如也把整只手臂都燃起青冷焰,烧出一片吓人的绿色火光?

胡灵灵站在盛行宣身边,歪头对秦氏兄弟皱起眉:「喂!你们嘴张得那麽大,到底在喊什麽啊?大声点,我一个字也听不见啊?」

咦?什麽也……听不见?不会吧?刚刚不是还杀声震天的……吗?胡灵灵整个背脊爬过一丝凉意。

「没声音了?怎麽回事?!」本来蹲在地上的盛行宣也终於回过神来,抬头盯着秦氏兄弟,仔细从他们的唇形辨认他们正在大吼的内容。

「被骗了……不是难民攻击,是……驱妖人……快从……阵心出来……这是传妖……阵……」

接着,盛行宣看见自己脚底下的泥土开始发出异光,现在,连呆子都该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离开这里!」盛行宣惊跳起来,抓住胡灵灵的手,没命般的往秦凤如冷火刚刚烧出的一条通道窜出去。

不会看唇语,又被拉得措手不及的胡灵灵,手中的符囊一下子跌落在阵心,「啊!我的符囊!」

她被拉得没法停下脚步,急急回头,只见红光隐没之处,像是什麽妖怪伸出了红色的舌头,一口就将那符囊舔进肚子里!

接着,原地平空炸开惊天雷,一道金色小狐狸的身影,迅速在传妖阵旋绕数圈,刺眼的光芒让那些被驱妖人控制的半腐人全都低头遮眼,痛苦呻吟了起来。传妖阵一破,金色小狐尖声厉叫着冲向天际,笔直的飞成一条金线,直向青丘窜去!

同时,各在异地的两个男人睁开了原本紧闭着的眼。

「金狐破阵?」赤裸着身体,浑身用朱砂写满符文的驱妖人猛然从阵心站起,他的脖子被刚才那道金光划开了一条细细口子,就是从那口子里流出来的血,破了他写在身上的朱砂符文。

连脸上都涂满绦红色的符文,看不清长相的驱妖人嘿嘿一笑,眼睛里异彩流露:「……天生上品金狐妖入世?竟能藏到现在还没被任何人发觉?哼,看来有点本事!有朝一日必定会会你!」

而青丘里,本来宁静坐在石洞里的少年,如今睁开一双美丽的眼睛,盘在身後的一条毛茸茸的金色尾巴晃了晃,才一探出手,那尾在远方发出惨叫的金色小狐便猛窜进洞中,缩小、再缩小,直到被他收进宽大的袖中。

美少年的眉目,与胡灵灵生得一模一样,只是,那张脸上没有灵灵的天真单纯,反而比灵灵多了一分出尘和慈悲,简直不像一头风骚妖娆的狐J,反像修成正果的仙家大士。

「出事了?」

这三道保命咒是他入关前暗中交给金狐胡芸,让她在灵灵下凡时交给灵灵自保用的……结果,他都还没出关呢,这三道混了灵灵气血的保命咒,居然一起被人打到躲回自己身边寻求庇护?

要去看看灵灵吗?可是,眼下自己大关未出,不能妄动……

想了半晌,美少年伸手抽出还躲在自己袖中瑟瑟发抖的小狐,朝他身上弹去一抹真气,修补好他有些受损的形体,淡然吩咐:

「回去,继续跟着灵灵,没我吩咐不许再任意离开她,如果真挡不住要灰飞湮灭了,你拚死也得回来通知我,要是让我知道你偷懒没尽全力就丢下灵灵逃了,我铁定抽你魂筋鞭屍後再剁你十八段,一块一块分头扔到东南西北去填海。」

可怜的金狐灵使泪眼望苍天。

呜啊呜啊啊!贼老天啊~你让我摊上的这什麽变态主子……任务要是不成功,就连给人一个全屍都不成吗?!

已经恢复全形的小小金狐狸胡乱扭动一下,眨巴眨巴可怜兮兮的泪眼,很不甘心的象徵X啃了美少年手臂一下,像道金闪电一般,再次飞窜回灵灵身边。

☆、第五章:危機就是轉機(上)

遇袭一事让秦颂如脱去了大部分的纨絝气息,也不再戏弄胡灵灵,催人赶路赶得更快,不久後一行人低调入住玄靖国,而盛行宣沿路遇上不少病疮患者,也逐渐找出投药良方。

这天午後,盛行宣和守着自己房门的士兵打过招呼,出门去采集玄靖国内的特殊草药,傍晚回客栈时,却在客栈门外撞见头戴压顶毡帽、鬼鬼祟祟、少年装束的胡灵灵,一股脑就从客栈向外溜。她没看到自己身後还跟着几名士兵,盛行宣却看到了。

「这事,该不该管?」

自从边境遇袭之後,盛行宣就察觉胡灵灵和秦氏兄弟之间的互动有古怪了,这女孩似乎并不是他当初所想的那种身分。她现在这样趁秦氏兄弟带伤时变装出门,在遇袭地附近晃来晃去,总不会是为了逛街吧?

犹豫一会,盛行宣决定跟过去。

胡灵灵在几间破败的小草屋外分掉手里最後一块点心,看着几个又脏又瘦的孩子欢天喜地狼吞虎咽的模样,既开心又伤感。

遇袭那时候,她就已注意到沿路上的这些破房子,还有一个比一个枯瘦的小孩。在她离开美丽而富庶的青丘之後,一路上所见所闻都是震撼。人类怎麽会把自己的同伴害成这个样子?有人钱多得没处花,像秦家两兄弟;有人却穷得连糖都没吃过几回,像她眼前的这些孩子。

所以,拿秦颂如买给她的东西送人,她丝毫不觉得有哪里错了。

几个比较大的小孩对陌生人毕竟有防备心,拿了糕点就跑,只有最後一个走起路还摇摇晃晃的细瘦孩子,咬一口糕之後,乌黑双眼便闪亮起来,咧着缺牙的嘴,口齿不清的对胡灵灵说:「谢谢,姐姐。」

胡灵灵忍不住蹲下来M他的头,「我穿成这样,你怎知道我是姐姐?」

孩子把最後一口糕饼塞进口中,囫囵吞下。

「姐姐好看,香香……甜甜的。」

胡灵灵开怀大笑。

「傻瓜,香香甜甜的不是我,是徐记酒楼特制的蜂蜜糖丝糕。我之前看你们经过酒楼时都会盯着这糕饼,才带这个过来的。」

其他小孩见胡灵灵亲切,慢慢的围了过来,几个小女孩怯生生的跟她说起话来。

「姐姐,你好白啊。」

胡灵灵歪头想想。「白?那是现在,我以前是金色的,我家乡有个叡哥哥,那才叫白得好看。」

「那我长大以後,也会变得跟姐姐一样白吗?」皮肤很黄的小女孩鼓起勇气问。

胡灵灵忘记眼前是人类小孩,她左右端详女孩,很认真的点点头。

「等你长大点儿换过一身毛,可能会白些。」

噗嗤。躲在旁边的盛行宣忍不住笑出声来。

「谁在那里?」难道是秦凤如和秦颂如追来了?

胡灵灵吓得跳起来,连连後退,不小心撞掉了什麽。

「你这几天一直闹着要吃徐记酒楼里最贵的点心,烦得秦颂如终於给你买了一堆,原来都拿到这里来了。」

把胡灵灵哄着孩子时的傻气模样都看在眼里,盛行宣掩着半张脸,实在忍不住笑。

前几日子,他还真以为胡灵灵是一个人把那些堆成小山似的甜糕都吃掉了。

看见盛行宣走出树丛,她松口气,拍拍自己的X口小声埋怨。

「是你,不要装神弄鬼呀。我还以为是秦家的那两个坏蛋。」

「是那两个人又如何?」

胡灵灵苦着脸。

「如果是秦颂如那家伙,一定会嚷嚷着说他好伤心啊什麽的,要是秦凤如知道了更糟,一定会要我还钱,不然就做更多杂事来抵。」

半晌没听到盛行宣答话,灵灵抬头去看,只见那个本来对自己一直冷冰冰的医痴,这时竟然满眼笑意,连带那张与俊美风流搭不上边的脸,都忽然涌现出一种清澈乾净的质地。

明明是她毕生少见的平凡相貌,胡灵灵却悄悄多看了一会。

这人好像也没有她之前以为的那麽不好看,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也挺端正的。

「嗳,你也会用障眼术掩蔽自己的容貌吗?你笑起来好看多了。」

这人一笑,就掩不住那些神采锋芒。

听到她的赞美,盛行宣却突然沉眸歛色,好看的笑容完全消失。

「说什麽奇怪的话。等一下,你别动!」

胡灵灵还弄不清楚状况,就发现盛行宣的脸色骤变,匆匆几步奔过来把她向自己身上拉。

「什麽?」胡灵灵踉跄几步,转头去看,眼前已是满天灰烬草杆哗啦啦落下。

☆、第五章:危機就是轉機(下)

原来,她刚才撞掉了一间破败草屋危颤颤的烂门,导致门轴和屋檐处的部份填充物也被扯得坍塌,而灰屑落尽时,灵灵看清屋血淋淋的恐怖场景,她不禁哀号,倒退几步撞在盛行宣怀里。

盛行宣铁着脸,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将她推开,只是沉默的举起袖子把瑟瑟颤抖的少女双眼挡住,不让她看。

淡淡的屍臭紧跟着沙粉碎屑的气味飘出。

「吃了它,闭气。你後退些,别进来。」

胡灵灵记得这种碧色药丸是盛行宣一路上研究疫病时试做的。

她把药吞下,难得乖巧的听话後退,看盛行宣走进动物屍堆积如山的土草屋。

让她脸色发白的物体,就是那只被弃置在门口附近的巨大狼屍,头颅早已和躯体分家。

没多久,他脸色极其难看的走出屋子,走近黏在胡灵灵身边的那对小姐弟,各给了他们一颗碧色药丸。

「吃了。」

那口气实在称不上和善,小姐弟躲在胡灵灵的裙摆後不敢伸手,胡灵灵乾脆一把从盛行宣依然缠着布条的掌心拿起那两颗药丸,蹲下来温言哄两个孩子。

「这个哥哥不是坏人,你们一人一颗乖乖吃了,我明天还带好吃的来看你们。」

小姐弟俩把药吃了,显然觉得味道不好,皱着脸想吐掉时,盛行宣默默从口袋里拿出仙楂糖球,递给胡灵灵。

给了糖,姐弟俩防备心不再,盛行宣於是学胡灵灵一样弯下腰,开始问比较懂事的那个黄肤女孩。

「知不知这屋子是什麽人住的?」

女孩点头。

「知道,是老癞头。可是他们家的人後来突然都不出门,门就这麽一直关着。有几次我半夜听到这边的屋子好像有声音,有光,但不敢过来看。」

「他们多久没出门了?」

小女孩扳着手指,挺有条理的数了数。

「过了三次月圆了。」

三个多月,果真跟他的预测相符。盛行宣又问,「你们平常都在这里玩吗?」

女孩点头,「嗯。不只我们,整个村子的人都会过来拿水,因为老癞头的家後面山坡就是我们村的水源呀。」

水源?盛行宣脸色再变,「你们赶快回家,叫村里人这两天都不要来此取水!」

语毕,他站起身来,示意胡灵灵一起离开。

「赶快回客栈,不可久留,这里有古怪。」

让盛行宣意外的是,少女一反常态的安静,回程路上只问了他一个问题。

「那屋子里的东西,是不是跟一路上到处发作的疫病有关?」

盛行宣正蹲在路边,拔一丛茂密的药草。

「你怎麽知道的?」

「你刚才给我吃药之後,挡去了屋子里的一些坏味道。喏,这些也给你。」

盛行宣回头将草放入药筐时,却看见胡灵灵不知何时也去摘了草,正对他伸出一双沾泥的玉手,掌心里满满一捧都是他一路在蒐集的治疫草。

「你怎麽知道我在采这个?」而且,这一捧草药全是边角锋利、长得chu大茂盛的治疫草,一株都没弄错。

「闻味道就晓得了。」

「嗯。」盛行宣接过那捧草,看见她如玉的手指已被草锋割出不少刮痕,指缝间也都是黑泥……素来不喜欢与别人多说话的他,不自觉脱口而出:「谢谢你。」

「别客气。」少女蔫蔫的勉强露出微笑,居然有点楚楚可怜。

说起来,他今天对她的改观还真不少。盛行宣忽然觉得还想听她说说话。

「你不喜欢秦家那两兄弟吗?既然如此,为什麽还要待在他俩身边?是不是有什麽隐情?」

灵灵方才受到惊吓,现在心情还没完全平复,又听见盛行宣声音温柔的询问,忍不住眨眨眼,掉下泪来,声音闷闷的抽噎。

「不喜欢。我是被他们捉来的。」

於是,离开青丘之後便饱受委屈的胡灵灵,终於忍不住把该说的、不该说的事,全都抽抽噎噎的说了。

泣不成声的小金狐,因此没有发现当盛行宣听见她是奉命到痴人谷去寻当初的约命者时,脸色忽然变得十分古怪。

「就是这样。他们不让我走,说要带我回秦家!我讨厌他们。我想家了。」胡灵灵的剔透双眸盛满泪水,恨恨的做了结论。

背着药筐的盛行宣,慢吞吞的和灵灵并肩走,许久,他忽然又问。

「如果你不喜欢去秦家,我可以帮你。」

「咦?」还在踢石头泄愤的胡灵灵停下脚步,诧异地抬头去看盛行宣。

她对上的还是那张平凡的脸,却镶着一双她毕生见过最清澈的眼眸。

「听说,金狐一族最重视承诺,如果你愿以族名起誓答应我三件事,我就想办法带你去你想去的痴人谷。」

咦咦咦?

柳暗花明又一村,逃出生天又完成任务的希望就在自己眼前,胡灵灵的眼睛完全亮起来了。三件事算什麽?就是十个她也答应!

「当然好!哪三件?」

盛行宣别过头去,没有看她,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淡然。

「需要你答应的时候,我再告诉你吧。」

6-10

☆、第六章:小狐狸想幫忙

胡灵灵回到客栈,立刻被秦氏兄弟的手下加上秦凤如的禁制,牢牢关在房里,於是,她只得洗净手脚之後很无聊的缩在床上,隔着薄墙,有一搭没一搭的偷听秦氏兄弟和盛行宣的对话。

「……疫病的源头,便是河水……我就在这城内做出投水驱疫的药剂,若能成功治疫,你们只要把药带回国内即可。」

紧接着,她听见秦颂如的跳脚抱怨。

「我们的职责便是请你回国治疫,为了保护你还折损一票J兵,你现在却说不打算与我们回湛沉去?」

面对威胁,盛行宣的声音丝毫不起波澜。

「我方才说了,我会在这座城内成功治疫後让你们带药方回去,只要能治好染病的百姓,是否亲自前往又有什麽关系?」

「你这人怎麽──」

「颂如,不可无礼。盛大夫,我们自然相信你的能耐,只是,我们打算付给医仙谷的报酬,还在湛沉都城的秦氏家宅之内,不如还是与我们走上这一趟吧?」

「酬劳重谢都不必了。我给你们治疫的药方,就换你们抢来的那只小狐狸!」

哦!

听到与自己有关的事,胡灵灵的耳朵猛地竖了起来。

可是,接下来她却什麽也听不到了,只有满室沉默和一些沙沙声;像是用笔在纸上迅速写着些什麽。

良久,她才听到秦颂如很挫败的怒喊。

「哪有这样的事?小狐狸分明是我先看上的。」

「颂如,别任X了。」秦凤如按住了满脸不甘愿的秦颂如,抬头盯着盛行宣。「可是盛大夫,这事不完全是我兄弟可作主,还得她自己亲口答应才能算数……」

他话都还未说完,隔壁房间就传来胡灵灵的蹦跳尖叫和欢呼,喜孜孜的隔着薄墙传了过来。

「当然好,我要跟他一起回痴人谷,我才不去你们秦家!」

少女欢呼过後,还开心的唱起「我不去不去不去才不去坏蛋兄弟家啦」之类不成调的歌来。

盛行宣莞尔一笑。

「看来,她已经答应了。」

秦颂如和秦凤如互望一眼,一个眼中全是不满,另一个却是妥协中带着闪烁。

秦颂如悻悻然哼一声别过脸,秦凤如拱手:「既然如此,我兄弟俩无话可说,就请盛大夫尽快做出治疫良药,好让我兄弟二人顺利交差吧。」

胡灵灵自觉感受到盛行宣的好意帮助之後,她对这个平素沉默却行事果决的男子大有好感,後来几日盛行宣要求一间柴房和几名夥计协助炼药,胡灵灵明明被柴火燻得一塌糊涂,还是坚持在盛行宣後头打转,东问西问的想帮忙。

全神贯注的盛行宣第十次在迅速转身拿药草时,碰到胡灵灵。这次手肘直接撞上她俏挺的小鼻子。

「唉唷。」胡灵灵摀着脸倒退好几步。

「……」

盛行宣瞟了她一眼,捧着手里还热腾腾冒着烟的汤药,没理会她就大步走出门去。

「我只是想帮忙……」

似乎是被嫌弃了。这人果然还是跟之前一样无情嘛!她怎麽会误以为这家伙变亲切了?胡灵灵捏着鼻子小声咕哝,不太甘心的退到一旁去。

如果法力没有被封住,她就可以一个人控制满屋子熬药的炉火,也可以快速将药材的药X提炼出来,不必再苦苦等待好几天反覆的蒸馏和晒乾。

她也是可以很有用的,都怪那个秦凤如封了她的法力又不还给她!

现在眼看所有人都有事做,失去法力的自己G本一无事处。胡灵灵揉揉小鼻子後不知所措的站在一边,觉得有点伤感。

「唉……」

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叹完,她的鼻尖突然滑过一只手指头,顿时一股很舒服的凉意从鼻端蔓延开来。

「拿去。」

抬头便见盛行宣一本正经的脸,递给她一个小盒子。

「咦?」

「看你老是东撞西撞,这是特制的止痛药,擦一擦就好。」

「哦。」胡灵灵伸手接过,小心翼翼的问:「你没有嫌我碍事?」

「不会。只是以後别站在走道上。还痛吗?」

胡灵灵随即MM刚刚被盛行宣涂上药膏的鼻尖,开心的跳起来。

「啊,真的不痛了!」

「那就好。要是不痛了,去走廊上替我把治疫药草和其他药草分类吧,这事我不放心交给别人做。」

盛行宣的眼睛好像又泛出淡淡的笑花。

胡灵灵握着那一小盒药膏,刚刚有点沮丧的心情一下子就飞扬起来,「好,我马上就去!」

她欢乐蹦跳着奔出烟灰药雾弥漫的屋子。

少女毫无心机又轻而易举的快乐很能感染人。盛行宣心里微微牵动了一下,随即苦笑起来。

「如果你不是来找麻烦的狐狸就好了。」

摇摇头,甩掉心里些微的异样,盛行宣再次回到药炉前检查下一批药材的熬煮程度。

门外走进一个面带犹豫的少年仆役。

「盛大夫,那位姑娘出去之後,跑去把你刚刚才倒在一起的那几筐药草又分开了耶……」

盛行宣的眼神丝毫没有离开炉火。

「不要紧,随她去。」

「哦。」

少年MM後脑杓,满脸不解的退下了。

☆、第七章:救人要救到底(上)

治疫药方的制作很顺利,盛行宣把自己熬出来的许多褐色汤药全都倾倒在河水源头,再让当地出现疫病徵兆的人采来新鲜桔叶浸着河水喝,不出几日,许多人都出现好转的迹象。

所有事情都很顺利,只有一件事情遇到阻拦。

「坏家伙,坏家伙!」

盛行宣连续熬了几天药,没出过临时药房,好不容易认为今天可以好好休息,但却刚回房间拆掉掌心布条,再脱下第一件外衣,房门就被怒气凌人的蛮力小狐狸撞开。

「做什麽?」

胡灵灵也不管房内的男人正在解腰带,气呼呼的一屁股坐在盛行宣的小桌旁,拿起桌上药茶倒给自己喝。

他屋里有一大桶沐浴用的热水,热雾弥漫,温度很高,弄得胡灵灵连灌三大杯药茶後才抹抹汗,抬头怒瞪盛行宣。

「坏家伙!」

「出去。」他已经很累,又是衣服脱了一半的尴尬,脸色自然没有平时的温蔼:「想抱怨秦家两兄弟就直接去对他们说,不要来我这里。」

胡灵灵更生气了,指着他:「坏家伙就是说你,坏家伙!」

「我?」

极度疲倦状态的盛行宣,压G儿没把她口中的「坏家伙」和自己联想在一起。

胡灵灵刚才一路从小村庄那边跑回来,实在很喘,这时喝了茶也休息过了,她於是刷的站起身子,步步逼近盛行宣。

「对,就是你!」

面对少女气得红扑扑的美丽脸蛋,盛行宣倒是丝毫没有後退。

「我不懂。」

「你叫那两兄弟把孟村烧了?」

孟村就是疫病之源的村子。

「对。」

居然连狡辩都没有!

胡灵灵更加生气,之前对盛行宣的那些缥缈好感跑得一乾二净。

「秦颂如说他也不想烧孟村,可是你坚持?」

「对。若村子不烧,疫病还会再蔓延。」

秦家那两兄弟当然不肯烧村,这里又不是湛沉国,疫病是否传播他们可不在乎;再者,闹出那麽大动静只会被玄靖国注意并追踪,增加此行危机。

但他是医者,只要是病人那都是该救的人,不分权势国籍。

被骂为迂腐也好,妇人之仁也罢,盛行宣的固执就在除患务尽。

「你再靠近,会被我一身汗味燻臭。」

其实盛行宣并不臭,他身上只是各式药材的味道混杂,不难闻。不过这一点胡灵灵不打算说,她可是来吵架的。

「臭就臭,谁怕你了。噢!」胡灵灵一指戳在盛行宣X膛上,意外的很结实,害她痛得缩回手指,气势大减。

不过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胡灵灵马上吸饱一口气,再度挺起X膛,裹在裘袍大衣里的X部隆起,差点擦过盛行宣敞开的衣襟,後者的脸色终於有了比较剧烈的变化。

「小狐狸,退後。」

平时低郁的声音充满警告意味。

「不退!你知不知道你这麽做害惨了那一对孤儿小姐弟?他们被毒打一顿赶出来了。」

「什麽?」

听到那对天真无邪的小姐弟被打,盛行宣脸上总算出现胡灵灵预期中的惊愕。

见到效果出现,胡灵灵持续加油添醋。「村人认定他们引狼入室,村子被烧才导致所有人无家可归,当然把气出在他们身上。」

盛行宣被挑起了闷气。

「我已让秦凤如把诊金订金分给孟村中人,他们得到的赔偿金价值远比旧屋还高,居然做出这样的事?」

「还有呢!那小姐弟的家也被烧了,他们本来也有一份赔偿金,却因为村人给他们安了这种莫须有的罪名,也都被抢走瓜分了!」

盛行宣沉默了,内心油然升起一股懊悔。他很少涉足外地,只是一心行医,对人心的贪婪太不了解。如果为救人,却害了无辜的人,那确实不是他所乐见的事。

隐约,他想起自己的身世,内心深处略有些抽痛。很久没有想起的事了,却被胡灵灵这三言两语拨动起来。

「……太过分了。我立刻去让秦家两兄弟救人,让他们离开这里。既是孤儿,待在孟村往後也只是受人欺凌。」盛行宣迅速紮回腰带,拿起被药燻脏的外衣要再度披上。

胡灵灵软腻白皙的手比他更快按上那件脏外衣。

「等一下,先听我说嘛!」

「放手。要救人,事不宜迟。」盛行宣的脸色十分严肃,口气也意外的差,但胡灵灵看到他这反应,反而很高兴,连对盛行宣的称呼都改了。

「所以!你也觉得救人要趁早对吗?那我已经替你救了哦。」

看见胡灵灵忽然变得闪烁逼人的美丽眼神,盛行宣蓦地僵住,有一种上当的感觉。

☆、第七章:救人要救到底(下)

「那两个孩子如今在哪?」

胡灵灵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行宣哥哥这麽好心,果然也觉得不忍心,而且你向来不是说救人要救到底吗?所以我就……」

盛行宣打断她绝对别有目的的恭维。

「我问你,两个孩子现在在哪?」

胡灵灵知道该坦白了,MM自己的脸,讨好的笑笑。

「那个,我看秦家两个坏蛋送我们回痴人谷的那马车好大好宽敞,再多两个小孩也是没问题的是吧……」

盛行宣懂了,又好气又好笑。

「你把我房门闩都给撞坏,故意闹出这番动静,就是要我答应把他们也带回谷里?」

胡灵灵嗫嚅,「我听旁人说痴人谷很隐密,一般不让外人随意出入的,我们明天就要回痴人谷了,我看不惯那两姐弟这样被欺负,又怕你不答应,所以就……」

好像知道自己做错事又怕被拒绝,不安的低头认错,却又忍不住偷偷看他的表情。

「所以你就想先斩後奏?我不──」本来已把拒绝送到嘴边的盛行宣,见她这模样,内心动摇了一下。

虽说他想把这头傻傻的单纯小狐狸带回去,设法从她身上套出一些平安解除金狐契约的资讯;但是,谷内毕竟还是有其他人居住,他又不想把胡灵灵的身分公开张扬,到时候放她这样一个好奇又好动的韶华少女在身侧,只怕会出现闲话。

不过,倘若有这两个小孩陪她,再对外谎称是一同从孟村带回来的可怜孤儿,大概也说得过去。

主意已定,盛行宣小小叹了一口气。

「算了,这事我不反对,但你必须把他们两人照顾好。」

「真的?行宣哥哥你真是大好人!」忐忑的胡灵灵心头大石落下,兴奋地尖叫起来,顺手握住盛行宣的手摇晃,这才发现有点奇怪。

「咦?行宣哥哥你的手心怎麽红了?在药炉受伤啦?我看看!」

「不用,没事。」

盛行宣像被蠍子螫了一样,迅速抽回自己那只掌心有金狐契的手,背脊冒汗。

开心的胡灵灵尚不觉有异,继续问:「哥哥洗澡吗?我可以替你刷背呦。」说着,服务J神到家的伸手替盛行宣解腰带。

「不用。」刚刚被胡灵灵怒气冲冲逼近都没反应的盛行宣,现在倒是仓惶後退,膝窝都抵上冒着热气的木桶了。

「哦。」还好胡灵灵并没坚持,只是歪着头很努力在思索,该怎麽换个方式让盛行宣开心。

「那我可以替你刮胡子?」想到可以做的事,她眼睛一亮,喜孜孜的说:「之前秦颂如一直要我给他刮胡渣子,可是我说只要他给我刮刀,我一定找机会抹他脖子,所以他虽然很想但不敢……啊,当然我不会抹行宣哥哥的脖子!虽然我没给人刮过胡子但一定会很小心的,行宣哥哥你放心,千万个放心!」

你这麽一说谁还能放心?「不用。」

盛行宣发现,自己的好修养都快要被不知该气还是该笑的情绪给淹没。

「啊,那我再想想……」

看到胡灵灵一副又要苦苦思索的样子,盛行宣想起她在药炉外也是这样,也不是故意烦人的,就是一心想帮忙,要是没事让她做,就会无尽循环的僵持下去。

迫於无奈,他开口。

「这样吧,你刚才撞坏我的门闩,去外头给我看门。我有事会喊你,你再进来帮忙。」

这小狐狸一定耐不住烦,看一会门也就该跑掉了。

「好!」眼神亮亮的胡灵灵,开开心心的蹦跳出门,正小心翼翼的要关门时,盛行宣的声音悠悠传来。

「灵灵,你刚才叫我什麽?」

「行宣哥哥啊!秦颂如说,我想讨好谁就喊谁哥哥,准没错。」

这小狐狸理应对男女之事都还完全不解,会做那些出格之事,想必就是秦颂如把她给带坏了!

盛行宣头痛扶额。

「以後对我不要这样喊。记得我要你答应的三件事吗?第一件,以後你和那对小姐弟都称我为师父,以人间师徒之礼相待。还有,秦颂如说过的话通通忘了。」

不懂什麽是人间师徒之礼的胡灵灵,伴着笑声甜甜的喊。

「好,师父!」

只是,後来胡灵灵乖乖守卫着新任小师父的房门,心无旁鹜的听着屋里偶尔沐浴的泼水声时,忽然想起一件事。

刚才不是说要替她的年轻师父刮胡子吗?可是,师父那张普通得很没辨识X的脸虽然疲倦又憔悴,似乎没见到有什麽胡渣。

跟秦家两兄弟一忙起来就长出小小青髭的模样,似乎不太一样?

「大概是被药炉里的药燻得长不出胡子吧。」

胡灵灵胡思乱想出一个像模像样的答案,便自己满意的点点头,尽忠职守的拉好自己大衣,继续守着不断有风吹来的房门口。

哦哦,快要入夜了,好像有点冷耶。

不过她要听小师父的话,师父交代的第一个任务怎麽能够搞砸呢?她忍!

☆、第八章:往癡人谷出發(上)

盛行宣沐浴过後换上乾净衣物,一沾到床便不醒人事。神清气爽的从前一天下午狠狠睡到隔天早上,神清气爽的开门,门一开却从外头滚进来一团白球。

白球撞在地上,傻愣愣的发着呆,过了好半晌才MM自己额头,声音哑哑的喊:「行宣哥哥……哦,不对,是师、师父?」

她冻得直打哆嗦,连说话都不俐落了。

「灵灵?你一直待在门外?」他以为自己没叫她,小狐狸应该早就自己离开、回到暖被窝里睡得香甜,没想到她居然滚成一团,在冷风阵阵的门口睡得发抖!

胡灵灵听到盛行宣十分诧异的声音,以为那是一种称赞,於是得意的眯眼微笑。

「是,是啊,我很尽责,都、都没走喔……秦颂如跟秦凤如叫我回房去睡,我都不走……还有,他们想进去打扰师父,也都被我挡下了呢。师父终於有事叫我了、了吗?」

盛行宣居高临下,盯着那张冻到微伤、显然有点发烧的通红小脸,还有那双睡到迷糊一直无法聚焦的眼眸,心里泛着一种不知该称为什麽的古怪感觉。

良久,他才压抑住那股混乱,板着脸伸手拉起还在发抖的少女。

「对,有件事需要你做。就是,你现在立刻回房,好好睡上一觉,养足J神下午出发。」

胡灵灵依着盛行宣的手摇晃站起,只觉得师父身上好暖和。

「嗯,好……」

总算得到可以安心睡觉的指令,胡灵灵整个人都松懈下来。即使睁不开眼睛,她仍转向自己房间的方向,小步走去。

砰。

瞌睡中的少女马上被门槛绊倒,倒下,被一脸窘态的年轻师父伸手捞住。盛行宣低头去看,胡灵灵已经挂在自己手肘上,完全沉睡。

「……罢了。」

心软,盛行宣打横将她抱起,放到只有三步远的自己床上,心无杂念替胡灵灵脱掉被夜露沾湿的大衣,再脱掉外衣,替她松开腰带,将冷得直蹙眉的胡灵灵塞进犹有余温的厚暖被子里。

再帮她塞好被角,总算不再发抖,睡得很香。

接着,盛行宣把自己的衣物箱关起来,仔细上锁,这才蹑手蹑脚的离开。

依稀听见胡灵灵满足的梦呓。

"叡哥哥……你来找我啦?灵灵真想你。咦?你身上什麽时候有的药香?好香好香呀。"

也不知梦到什麽,这狐狸J,G本不需要秦颂如把她带坏,她也会主动对谁都喊哥哥。

盛行宣皱眉摇头,小心的阖上房门离去。

这个新收的小徒弟本质果真就是媚骨,就算现在还单纯可爱,但如果不严加管教,将来一定棘手。

午饭後,宽敞的马车由盛行宣驾驶,秦氏兄弟领着一小批人马护送,一群人正式向痴人谷出发。

至於胡灵灵,安稳睡了一早上,梦里又充满药香和心上人的宠溺微笑,她於是十分快乐地对窗外臭着脸的秦颂如和依旧淡然的秦凤如扮鬼脸,接着缩回车厢,跟车厢内怯缩畏惧的孟家小姐弟说话。

「黄耆,你的伤口还痛不痛?」

缩在车厢角落护着弟弟的女孩,最初还没反应过来胡灵灵是在喊自己,直到弟弟扯扯她的袖子,她才回过神,摇摇头。

「不痛了。」

来自孟村的孤儿姐弟之前没有名字,但现在有了。

十二岁的姐姐叫黄耆,九岁的弟弟叫甘草,这是胡灵灵在药炉收拾药材时,随口取的,她觉得叫起来顺口又好记,盛行宣没开口反对,所以她直接忽略自家师父风中凌乱的表情,乐呵呵的拍板定案。

「那就好。我给你们用的止痛药很有效,是师父给的,如果还痛的话我再去讨一盒来。」

两姐弟刚被自小熟识的村人打出村子,外伤处处,心里还充满恐惧,除了胡灵灵之外,现在他俩对任何外人的戒心都很强,尤其对秦氏兄弟怀有敌意,毕竟在小姐弟单纯的心灵里,如果没有这几个人的出现,就不会发生後来村庄被烧的事。

忧伤的孟黄耆垂着眼睛,低声问:「姐姐,师父是好人,还是坏人?」

「他要带我们一起回痴人谷,我们的师父当然是好人!」胡灵灵想想又加一句:「我娘说,痴人谷内的大夫都是好人。」

「我从前也以为,村子里的张大娘、魏大婶都是好人呀,可是我和弟弟被抢被打的时候,她们都看到了,却都没有说话……姐姐,你说的好人,那不就是一个叫人烧了我们村子的人吗?什麽是好人?我不懂。」

女孩抱着弟弟,声音愈来愈微弱。

胡灵灵不忍心,攀过去搂住两人。

「黄耆,好人不是只对你一个人好就叫做好,师父是用自己的方式在为许多人好。」

孟黄耆很少被拥抱,对於肢体接触充满被打的可怕印象,以至於瘦弱的肩膀不由自主狠颤了一下,紧紧绷起。

「你们的村子因为水源被污染,已经有人得了疫病,你见过的吧?突然倒下的人,不过一两天身上就长满烂疮,每天痛得哀嚎,痛到最後喊不出声音,也离死不远……要是没有师父帮忙熬药配药,焚药草烧村控制疫情,别说你们孟村,连城内的很多人都会病死。」

「我不管。好人就是要对我好,那才叫好。姐姐你就很好,给我们吃的,还救了我们。」

「哎,不是这样的!」

孟黄耆出乎意料的固执,反倒是瘦小得看不出已经九岁的孟甘草,再次拉拉她袖子,结结巴巴的说。

「灵灵姐姐说师父是好人,那师父就是、是好人。」

是这样吗?胡灵灵一时想不通,但看见黄耆脸上神色因为弟弟说的话而放软,她便直点头。

「是啊是啊!小甘草说得对!」

孟黄耆没有再反驳,她闻着胡灵灵身上的淡淡香气,最後点点头。

「也对,灵灵姐姐就是好人。」

☆、第八章:往癡人谷出發(下)

黄昏前,车队就来到玄靖国的边境高山山脚,孟黄耆和孟甘草被胡灵灵抱着睡了,胡灵灵J神倒是不错,所以马车一停,有人轻叩车门,她立刻轻手轻脚的去开门。

是师父?还是秦颂如那个紫瞳妖人?

门一开,却不是盛行宣,也不是秦颂如,竟是一路都对自己很淡漠的秦凤如。

「过了这山脚我和秦颂如就不能跟了,过来,有件事对你说。」秦凤如说起话来依旧像命令,那张高傲俊美的脸上自然而然展露令人紧张的严肃感。

「什麽事?很重要吗?」

「很重要。」

「那是什麽……事……」

胡灵灵不疑有他的凑过去,手腕却迅速被他一带,顿时,秦凤如端正的五官在眼前放大,她的脸颊一下子被那双不太有温度的薄唇擦过。极低的男子声音,从耳垂边缘慢慢爬进耳内。

「放手!」胡灵灵痛得大喊。

惊叫声引来注目,两人过分亲昵的动作被所有人看进眼里。

驾车的盛行宣回头看一眼,表情丝毫没变的又转回去;秦颂如急着拍马过来,高声嚷嚷:「秦凤如你干什麽!」

秦凤如放开箝着胡灵灵的手,舔舔唇角稀薄的少女气息。

「道别。」

「可恶!你太诈了我也要──」秦颂如挤开秦凤如,急凑上前,刚好被胡灵灵猛然甩上的车门正面攻击。他摀脸大喊:「好痛!不公平!」

「活该,你们一个是笨蛋一个是大坏蛋!」胡灵灵背倚门板把秦家兄弟隔开,愤然喝叱,心脏砰咚砰咚的猛跳。

大动静吵醒小姐弟,黄耆睡眼惺忪的问。

「姐姐怎麽了?」

「没事。」胡灵灵用力握住刚刚被秦凤如捉过去的手腕,勉强露出笑容。

不是真的没事,却是件怪事。

手腕上那只早就被秦凤如扣上的制妖符环,现在发着刺眼的红光,彷佛要钻进她手骨内一样紧缩疼痛。然而,她本来已被克制住的妖力,却在疼痛过後一点一滴的慢慢恢复。

可是,最让胡灵灵真正困惑的,还是秦凤如在自己耳边的低语。

「傻狐狸,以为小小的痴人谷真能容得下你?那里可不是个清静地!要是哪天想走,这符环可以带你来找我。」

胡灵灵听过後立刻也忘了。毕竟她本来就只是来报恩而已,要离开痴人谷那必定也是回青丘,怎麽可能去找秦凤如呢?

盛行宣稳稳将车驾入山林时,胡灵灵探头出窗偷看,马车慢吞吞的行过一块大石碑,石碑上刻有「禁谷地界生死勿论」八个大字,秦氏兄弟却真的不知为何都停在山脚下,并没有随着入山。

「师父,他们为什麽都不进来?」

胡灵灵在车内也无聊,便抛下熟睡的小姐弟,探头问盛行宣。

「看到那石碑没有?」

「有啊。」

「那石碑就是痴人谷的地界范围,一旦擅闯此山,轻则重伤,重则失踪或死亡。」

胡灵灵大惊:「为什麽?你们痴人谷居然占地为王,随便杀人吗?」

「怎麽可能。你看那些紫色草花,是不是到处都有?」

盛行宣扬起马鞭,就着夕阳余光指向山坡,成片在晚风中摇曳生姿的紫色草花。

「咦,好漂亮!」但是,风从美丽草花的方向吹来,狐族敏锐的嗅觉却立刻察觉古怪,胡灵灵脸色微变,摀住口鼻:「花很香,可是,怎麽还有另一个味道……呜恶。」

「不愧是狐,鼻子很灵。若想知道原因你就低头看,但别嚷嚷,免得黄耆和甘草做恶梦。」

盛行宣一脸平静,扬鞭继续策马前行,马蹄哒哒,很熟练的走入密密的紫藤草花丛,发出喀啦喀啦的不祥碎裂声。

「啊!怎麽会这样──」胡灵灵立刻摀嘴,以免自己喊出声音吓醒小姐弟。说也奇怪,小姐弟依旧熟睡,并没有因为那半声尖叫而清醒。

茂密的紫藤草花G部,密密麻麻的都是各大小兽类屍体,有些已完全腐坏,有些还带着皮毛,随着马车继续前进,偶尔也有人类的屍骨。

古怪的是,这里没有任何蚊蝇禽鸟,也没有应有的浓重屍腐味,胡灵灵刚才嗅到的就是紫花十分清雅洁净的香气,但香味里隐隐带有一丝死寂气息。

「痴人谷四周的山边长满这种紫色怪藤,被外人称为歃血狂宴。这藤蔓的生长需要大量屍腐作为养分,所以会发出吸引人兽的香气,闻到香气的人,会在山中迷迷糊糊走近长满草花的地方,最後像是参加盛宴一样发狂的手舞足蹈,直到被藤蔓上的倒刺刮伤,血水流尽而死。没什麽臭味是因为歃血狂宴会吸收血气腐臭,释出净香。你们三人今天中午的饭菜都已掺入解毒剂,可以维持不受影响直到进入谷内,本来吃了那种解毒剂的人会陷入昏睡,但你的体质与寻常人稍微不同,所以还能保持清醒。」

盛行宣继续策马,口气十分冷静。

「所以,世上除了痴人谷内的人想带人进谷,便没有其他人可以进入谷内了。」

「难怪他们都不敢进来。」胡灵灵早就拉紧窗帘不敢再看窗外了,口中咕哝有词的不知在抱怨什麽,隔着车板听不太清楚。

盛行宣慢悠悠的驾着马车,走向山林深处。一路传来清脆的喀啦声,让胡灵灵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最後乾脆摀着耳朵,缩在小姐弟身边闭眼装睡。

盛行宣一路观察胡灵灵动静,见她很不安详的睡着,一路皱眉翻身,便想起自己当初刚入谷中时年纪很小,不知恐惧,而第一次出谷已经六岁,那时也是像她一样胆颤心惊,跟在师兄身边蹦跳,就为了避免踩到密密麻麻的骸骨……

想到这里,脸上忍不住泛起木然的笑。

但一想到卫明扬多年受苦的样子,笑容立刻又化为一声叹息。

如果那时,自己没有因为那摊送葬的血迹而把师兄拉回去救人,他今日也不会被诅咒折磨成这样。

「都是我害的──」

不再去看胡灵灵纯真的睡容,盛行宣原本神采沛然的眼已黯淡。一只手松开疆绳,张开掌心,赫然是那一痕狐尾烙印,或许是因为狐尾烙印的原主与自己已很接近,那条烙印比往昔任何时刻都还更加清晰。

「九师兄,今日我带了能替你治病的药回来……总算能够弥补当年过错。」

车轮下的碎裂声终於停止,离开充满妖异香气的紫藤区,空气顿时清冽,夜色完全降临,安静的马车缓缓就着铺平的青石道前进,经过第一重牌楼,流泄的月光神圣地笼罩在马车上,谁都没有发现,在月光照耀下,胡灵灵贴着X口随身收藏的小铜镜弹出一抹金光,飞快S出马车,摔到牌楼之外。

好痛好痛!这里怎麽还有讨人厌的破法阵,居然不让我进去?

金狐灵使被整个围绕在痴人谷周遭的巨**阵逼出原型,滚了好几圈後才停下,痛得嗷嗷叫骂。眼看马车就要完全走入他进不去的那座牌楼,要是不附在谁的身上,牠就没办法跟紧胡灵灵,而若是没办法尾随保护胡灵灵,牠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一定会被自家主子抽筋剥皮──

一想到主子魅惑无边的危险微笑,牠浑身的金毛都瑟瑟抖了起来。

可恶!没办法了,那就随便找个身体附身吧!

虽然被附身会害得人类J神大损导致减寿,但那辆马车里有个小孩本来就体弱多病,最多也活不到十五岁,被附身的话搞不好还可以活久一点。

孟黄耆突然发现怀里的弟弟挣脱出去。

「咦?」

睁眼一看,孟甘草不知哪时已醒了过来,一向怕生的他居然离开姐姐的怀抱,反而跑到蜷缩的胡灵灵旁边,硬是塞进她怀里,还伸出瘦弱的手环抱胡灵灵的肩膀,好像在努力让她安心一样。

「弟弟?」孟黄耆十分不解,但抵挡不住睡意,就带着满腔疑惑,又再次闭上眼沉沉睡去。

☆、第九章:到處都是找碴的人

「哟,十九,我本以为你这一出谷就回不来了,没想到国主居然没有为难你?目前鏖战不休的四国之中只有湛沉国很缺大夫啊!此外,我湛沉秦家对蒐罗天下美人是出了名的热衷,居然肯轻易放过你?还是说,你是治不好疫病被赶回来的?」

马车还没停下,路旁就响起一个称不上难听,但那口气听起来怎麽样都不怀好意的声音。

「师兄,请让路。」

还没把胡灵灵安顿下来就遇到最不想遇到的人,盛行宣脸色一沉,这时才在心里暗叫一声糟糕,想到那件不能被发现的重要事情,於是把遮住脸的斗蓬又向下拉。

对方听到盛行宣冷淡的口气,反而从青石道边的树干跳到马车上,很不客气的伸手去揪他斗蓬。

「跟师兄说话,连斗篷都不用脱的吗?小十九,也不看看是谁让你有这机会出谷一趟的,你倒是对师兄愈来愈无礼了?」

「师兄,请放手。」

两人一交手,导致马车突然停下,马匹不安嘶鸣,惊醒本来就睡不好的胡灵灵。

「怎麽回事?」

「没事,就是有个疯子拦路。」

听见稚嫩而一气呵成的流畅回话,胡灵灵更惊讶了。仔细一看,角落的孟黄耆孤伶伶的睡着,孟甘草却已经滚到她怀里了。

「甘草?你怎麽睡到这里来的?」

「噢,我睡这里睡习惯了。」孟甘草懒洋洋的打个哈欠,在胡灵灵怀里很舒服的翻身又睡。

「那疯子是师父的师兄,师兄弟彼此打打架很正常的啦,跟我们没关系,别理他,痴人谷里疯子多。」

「打架?那怎麽行,师父不会打架呀!」她还没看过盛行宣跟人动手呢。

胡灵灵紧张了,连忙探头去看,月光下果然看见一个凭空出现的青年,已经把盛行宣逼得跳下车,连身斗蓬都快要被扯落。

「住……」

「住手!」

「喂,不是叫你别理他们?」胡灵灵的声音,一方面被孟甘草紧张地跳起来拦住,另一方面却是被从旁出现的红衫女子的喝叱声盖过。

「都住手!十八,身为师兄你一点都没有师兄的样子!还有十九,怎麽可以对师兄无礼?快拿下斗篷道歉。」

红衫女子看来有武功,分开两人的手法十分俐落,盛行宣顺利脱身,缩在红衫女子旁边,快速脱掉斗篷,在一片黑暗中向青年深深低头。

「十六师姐说的是。抱歉,师兄,是行宣刚回到谷内一时太累,动作不够快,不是故意冒犯。」

「哼,原来有靠山,难怪胆子大了。」医仙谷排行十八的秦止钺,在排行十六的程又仙面前也不好再为难盛行宣,沉着脸,悻悻然离开。

胡灵灵被孟甘草摀着嘴拉到车子一角,躲着偷看,当秦止钺走近,她才看清楚这人的面貌,不禁瞪大眼睛。

这个约莫二十出头的青年长得跟秦颂如十分神似,只是他没有秦颂如那双妖异紫瞳,而且脸上毫无笑意又冰冷,浑身散发着嘻皮笑脸的秦颂如所欠缺的严厉。

秦止钺经过车窗时发现有人在偷窥,於是向内一瞪,看见胡灵灵的瞬间,脸上顿时泄露一丝诧异和厌恶,「还带了这种东西回来?」

虽然他也没再多说什麽就走了,但胡灵灵还是被对方突然涌现的厌恶情绪吓得往後一缩。

很可怕!

孟甘草在她耳边小声碎念。

「就说不要管闲事,这人比秦家那两兄弟更不好惹!」

胡灵灵苦恼地皱着眉:「小甘草,我怎麽觉得你好像……」哪里怪怪的?

「好像变聪明了对吧?医仙谷果真厉害,我一进医仙谷整个人就脱胎换骨!嘘,灵灵姐姐你听,师父不知在跟他师姐说什麽?」

早就被金狐灵使附身的孟甘草懒得解释,知道胡灵灵单纯,於是连珠P似的一阵胡诌,转移她的注意力。

胡灵灵果然趴到窗边去看窗外的盛行宣和程又仙,盛行宣已脱下斗篷,背对着马车和程又仙在说话,不远处巨大的建筑有微光,照得程又仙一身红衣和爽朗艳丽的容貌令人惊艳。

她一脸责备的对盛行宣说话。

「行宣,你傻了吗?一回谷内怎麽没有先到我G中?要是你这样子被别人看到,不但害了自己,也害了好心帮你的十七师兄!」

「对不起,师姐,我只想先来看看卫师兄好一点没有,一时忘了我……」

「秦止钺就是知道你一回谷一定会来看九师兄,这才埋伏在医庐外等你!你这次被迫出谷都是秦止钺煽动的,差点就真的像他说的一样回不来了,你被他害得还不够?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要小心点!」

程又仙嘴快,骂了一阵子见盛行宣只是低头,满脸歉疚,因而无奈的叹气。

「算了,也不能怪你,你一直是九师兄带大的,九师兄对你来说与生父没两样,难怪你挂心。你安心吧,明扬师兄这回发病情况还好,已经从医庐回到自己的住处,现在早就歇下了,你明天早上再去探望,现在先到我G中,拿掉……」

「等等,师姐,还不行,我带了几个人回来。」盛行宣忽然压低声音,与程又仙说了不少话。

声音小得胡灵灵听不见,於是不知不觉几乎整个上半身都探出车外。

「什麽?你把那种东西带了回来?!」

突然,胡灵灵发现程又仙抬头往自己的方向很诧异的看过来,偷听状态的胡灵灵一时缩不回身体,半个人都卡在窗口,於是一脸尴尬的向她微笑,因为不知该怎麽称呼对方,只好硬着头皮说:「哎,那个,师父的师姐,你好……」

「灵灵姐姐,你要叫她师伯。」孟甘草小声提示。

「噢,师伯好。」美少女挂在车窗上笑得一脸单纯。

程又仙显然很意外,皱眉思索半晌,才远远对她挥了一下衣袖,口气称不上热络的回应。

「你好。不用喊我师伯,我姓程,程又仙。」

只见胡灵灵挣扎一会,总算把卡住的身体溜回车内,接着探出头去,恭恭敬敬的喊:「知道了,又仙姐姐!」

程又仙显然被她意外的亲切弄得一愣。

机灵世故的金狐灵使孟甘草听不下去,翻着白眼嘟哝。

「人家摆明就是不愿意让你攀关系,你还喊得这麽高兴。笨蛋灵灵。」

「师弟,灵灵姑娘远来是客,你先回自己居所把人给安顿了,再过来找我吧。」

「是,师姐。」

盛行宣回到座上,马车再次动了起来,孟甘草缩在胡灵灵怀里又咂巴着嘴睡了,孟黄耆在程又仙出现後就已被惊醒,诧异地审视着自己弟弟的怪异行径,沉默中满是难以置信。

胡灵灵一心沉浸在已经进入痴人谷的喜悦中,完全没有意识到周遭变得微妙的古怪气氛。

☆、第十章:夜襲醫仙谷(上)

盛行宣把车停好,将胡灵灵和孟家姐弟三人安置在大厅。

「这里是我的住处,没有外人,这座宅院哪里都可以去,但是不要离开大门乱闯,很危险。待会会有人来带你们挑房间,你们一日奔波,今晚早点睡。」再次提醒他们不要乱跑後,盛行宣便自行离去。

孟黄耆比平常还紧的拉着孟甘草,很畏缩的跟在胡灵灵身边。孟黄耆从来不曾见过这种气派,对屋里的任何摆设都不敢去碰,更不用说坐下了。

孟甘草不想惹人注意,因此放任名义上的姐姐孟黄耆拉着自己的手,但他完全没有孟黄耆的紧张与不安,而是悠闲自得的随便找张椅子,就缩进去打盹。

要在这麽巨大的法阵之内附身,实在是很耗力的事,若非胡灵灵发生事情,他可不想做任何多余的事。

胡灵灵心里记挂着其他事,自己在大厅里好奇的张望,此处虽然不是很华丽,但整座宅子的建筑堂皇得出乎意料。

「没想到这里竟然这麽大,而且大家没有住在一起,有点麻烦啊。」没想到痴人谷内所有人的住处都是分开的,再结合刚才偷听到的对话内容,胡灵灵这才察觉自己的任务其实还有重重难关。

「娘说我的约命者是年纪大我不到十岁的男子,」她掰起手指开始数:「师父排行十九,扣掉又仙姐姐的话,前面至少还有十七个师兄姐,不知道他後头还有没有师弟……哇。」

虽然秦凤如把她的妖力还了大半回来,但是好像变得不太灵光,她都已经进入谷内,却一直感应不到自己的约命者。

她的约命者要到哪里找?又是个什麽样的人呢?拜托不要是刚才那个秦止钺!如果是他那就太惨了!

她还没把状况分析清楚,就有两名丫环模样的年轻侍女过来把他们带到厢房。

「我是渚芳,她是汀芷,十九公子有令,请你们都先歇着,不要离开十九府。」

「黄耆,你挑个房间,先带甘草去睡。」胡灵灵拍拍孟黄耆的肩,孟黄耆却很紧张的猛摇头,用力扯住还在打瞌睡的孟甘草,缩在她裙边。

「要跟灵灵姐姐睡。」

胡灵灵想了想:「渚芳姐姐,可以给我们一个靠边的大房间吗?这两个孩子怕生。」

「好,请跟我来。」

渚芳提着灯笼带路,汀芷也提着一盏灯随後,胡灵灵一边就着走廊边隐约的灯火光线暗中认路,一边随口发问。

「渚芳姐姐,你刚才说这里是十九府,请问这座谷内难道总共有十九座这麽大的府邸?医仙谷这麽大吗?」

「不是这样,你慢慢的就会知道。」淡漠的渚芳没有继续说下去,活泼的汀芷倒是接话了。

「我们谷内绝对比你想像中还大得多!以医仙大殿为中心,方圆三里之内环绕着和外头一样的城镇街道,谷内住着几百户人家,历代都受过医仙的恩惠。这一任医仙大人总共收了二十个弟子才封殿,所以这样的府邸前前後後总共开了二十座。只是,十九公子也真是奇怪,轮到他出师开府时明明还有很多其他地点可以挑,偏偏十九公子挑的这里位在医仙谷极东,简直是最简陋荒凉的一座府邸哪。」

什麽!方圆三里内有这样的宅邸二十座!

胡灵灵一阵头晕,连忙问起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医仙大人收的二十个弟子之中,总不会大家都跟我师父一样年轻吧?我师父是年纪最轻的一个吗?」

「你师父?……哦,是指十九公子。第一次听人这样喊公子,还真不习惯。」汀芷愣了一下,才回答:「二十公子才是年纪最轻的一个,不过其实从十六姑娘到二十公子,年纪都没有相差太多,其他公子们虽说已经开府,但後来又陆续离开医仙谷,不再回来,除了九公子以外……」

「到了。」渚芳打断汀芷:「汀芷,你多话了。」

汀芷这时也察觉自己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立刻停下话头。

「总之,姑娘住久了就都清楚,不必一下子什麽都问。」

渚芳打开门让他们进房间,简单说明茅厕和内、外门的位置後,带着汀芷退下。

「十九公子好静,所以府内只有我们两人。你们跟医仙谷还不熟悉,千万不要随意离开十九府乱闯,有什麽需要就拉床头的铃,我或汀芷会过来服侍。」

胡灵灵很乖巧的点头答应,与两人道晚安。

「我怕黑,可以留个灯吗?」

渚芳没有拒绝,示意汀芷把她的灯留在屋里,然後就离开了。

屋内很贴心的备有茶水点心,水盆手巾,还有两张铺得很整齐的床。

胡灵灵替两姐弟擦擦手脚,「睡吧。」孟甘草G本不必招呼就自己爬上床呼呼大睡,接着没多久,情绪紧绷的孟黄耆也被胡灵灵哄睡。

把小姐弟俩摆平,胡灵灵这才提起桌上的灯,蹑手蹑脚的打开大门,溜进深深的夜色。

她可不是真的进痴人谷来观光旅游睡觉的,早一日找出约命者,她就可以早一日完成任务离开这里啦!

探测一下秦凤如还给她的法力,「嗯,虽然不太好用,但搜索方圆三里内是还办得到的……」

胡灵灵一边顺着刚走过的原路M回十九府的大门,一边催出几股狐烟,去探寻整座谷内的宅邸方位。

G据汀芷的说法,顶多只有十七、十八、二十,加上排行十九的盛行宣四个人有可能是她的约命者,这下范围可缩小了很多。

没多久,几绺探索狐烟飘了回来。

「有了!十七府在西边一里处,十八府在西北边两里外,二十府在……咦?就在正北方三百尺?」

胡灵灵大为振奋。

很好,那就从最近的二十府开始找起吧,然後是十七府,至於那个让人困扰的秦止钺,既然离得比较远当然最後再去!

不过,就在她准备行动时,另一绺狐烟飘回,得到狐烟带回来的讯息,胡灵灵迟疑了。

「咦?十六府在东北东三百尺?我知道又仙姐姐的住所做什麽?她不可能是我的约命者啊。」

看来,她的法术确实还是被封锁久了,变得比之前更不灵光吧!本来只是想要查十七、十八、二十,总共三座府邸的,结果连十六府也查了。

话说回来,她刚才放出去那麽多的狐烟,其实也没有全部都回来覆命。

胡灵灵再想了想,既然已经知道十六府的位置,她的小师父如今不就是在程又仙那里吗?也不知道师父和他的师姐究竟是什麽关系,真是令人太好奇。

虽然那股好奇心究竟是打那儿来的,她实在弄不清楚。不过,是盛行宣把她带进谷中来的,对自己的小师父依赖一点也无可厚非吧?

「嗯,还是先去看一下师父好了。」

打定主意,胡灵灵鬼鬼祟祟的向着东北东方向就窜了出去。

狐烟还有两绺没回来,她并不在意。

只是,这两绺狐烟後来持续引发出来的麻烦和波折,就不是现在的胡灵灵所料想得到的了

☆、第十章:夜襲醫仙谷(中)

胡灵灵不知道,那两绺无形的狐烟现在已经被人揪住,暴露她今晚的行踪。

正北方三百尺外的J致园林内,月下亭子内有人在弈棋。

或者该说,有一个人拿着棋子,正在思考一局还没下玩的残棋。

薄唇、凤眼、瓜子脸的十八岁少年穿着黑色罗衣,手执黑子,面上带着泛青病色,却因为那一点苍青和病气,让他抿紧唇角的冷漠美色更添高不可攀。

正对面应该执白子的位置,没有人。

可是眼前的石棋盘上,棋已下了一半,目前看来是黑胜白危,而白子还有好几处活路,很从容的尚未被封住,胜败犹不可知。

"想跑?给我停下。"

感受到那绺偷溜进自己府邸的无形狐烟即将溜走,少年将手中的黑子向狐烟一扔,黑子破空钉进溪水中,那绺狐烟於是被黑子锁在湖底动弹不得。

"何方妖孽如此大胆?"不但潜入谷中,还敢来动他于初渊?

不过,扔这一下黑子用光了他目前仅剩的所有力气,病气十足的于初渊低头开始无声咳嗽。等到喘过气来,他再次提起J神扬动衣袖,溪水面上悠悠浮现狐烟主人目前的动态。

他看见那个蹑手蹑脚的美貌少女,提着灯笼从十九府内窜向十六府的方向。

"哦,原来是十九师兄说要带回来的那个东西。"

不过好像不怎麽聪明,这麽明目张胆的偷窥,是想早点曝露行踪吗?在这座谷内,可不只自己一个人有制妖的能力呢!搞不好,另外那人也已抓住一道狐烟了。

于初渊修长的手指点点下巴,无血色的薄唇忽然动了一下,但没发出任何声音。应该说,一直都没听到他发出过声音。

去帮她一下吧,反正今夜这盘棋也注定等不到人来下完。

虽然对师兄们的争执没什麽兴趣,但这头不太灵光的傻狐狸好像很好玩,要是她太早被发现,就没戏可看了。

单薄病气少年走出自己的庭院,正大堂皇往自己从不关闭的大门慢悠悠、慢悠悠的晃出去。

大门上的三个题字就是他的府邸。

「二十府」



胡灵灵在陌生的环境里,尽管已经很小心翼翼的走,还是在不算平坦的地面上被绊倒了。

提起灯笼一看,胡灵灵倒抽了一口气。「啊!」

她踢到一个倒在路上的人!

「你没事吧?」

胡灵灵急忙放下灯笼,把那个身型很修长、却跟自己差不多瘦弱的少年搀扶起来。

灯笼幽光照出对方紧闭的眼睛,还有惨白带青的脸色,胡灵灵吓得G本没办法分辨这人还有没有气,「喂,喂,喂!你醒醒啊?」

边喊边果断的摊开五指,在少年脸上左右开弓连打好几下。

这是盛行宣之前教她的,说是路上遇到有人昏倒,首先就要这样轻拍呼喊,看看对方是否还清醒。

不过盛行宣当初教的是「轻拍」,胡灵灵紧张之下没能控制好力道,啪啪啪很响亮的几声,极诡异的在安静的四周回响。

「你醒醒,你醒醒!拜托我不会救人,你赶快醒醒,我带你去找我师父。啊,你醒了?」

少年虚弱地张开眼睛,发出气音似的呻吟,薄唇被他咬得几乎完全看不见。

"……蛮女,你的力道连死人也可以打醒。"

可恶,他本来只是想看好戏来着的,结果刚才因为动用寥寥无几的真气扔了那颗棋子、又比平常多走好几步的路,他才会累到躺在地上歇息,谁知就那麽巧,被这头G本走错路的呆狐狸一脚踩上X口踏晕!

再加上後来甩上脸的那几巴掌,就算没真的断气也要被她气到断气。

「你没事吧?能说话吗?」

于初渊强撑着疲倦而挣开的眼睛,因为疼痛而充满泪花,本来惨白无血色的脸颊被胡灵灵打得泛出红晕,乍看之下倒像是很健康的正常少年。胡灵灵眨眨眼睛,这时发现怀里看似轻飘飘的

少年长着一张十分秀美的脸。只是实在太病气了,见到他的人大概都还来不及惊艳,就会先被他的极度虚弱给吓坏。

「咦?你想说话?」

少年继续躺在她大腿上,抿着唇小幅度摇头,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你不能说话?」

少年似乎小幅度点头,胡灵灵恍然大悟,心里对这个病弱少年又多了一点同情。

「你要做什麽?」

少年喘着气,把她的手拉过去,修长手指在她的掌心,慢腾腾的写字。

「我、是、于、初、渊?噢,我知道了。」胡灵灵意识到对方是在自我介绍,连忙也拉过于初渊的手,在他的掌心一笔一画的写字。

「我、是、胡、灵、灵。」

于初渊要是还有力气,一定会笑出来。

他勉强撑起上半身,用另一只手指,指着自己耳朵点头示意。

"我没聋,你用说的我听得到。"

「啊,你的意思是你听得见吗?抱歉抱歉,我……咦!咦咦咦?!」

胡灵灵歉疚的笑容才露出一半,立刻僵掉,本来已经要把于初渊的手放回去,却突然用力将之拉到灯笼旁,瞪大眼睛仔细看。

「你,你的手!你手上这是?!」胡灵灵几乎要跳起来尖叫了。

虽然天很黑还看不清楚,但确确实实是一道很淡很淡的狐狸尾,是狐之契约!所以,这个人就是自己的约命者了吗?

于初渊知道她看见自己手掌心上的东西了,本来有点不开心,但反正力气不够抽不回手来,也就随便那傻狐狸去摆弄。

他手上的东西并不奇怪,就是一道天生诅咒,这不是秘密,整座谷内的人都知道。

可是,那只小呆狐狸的反应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胡灵灵激动地将于初渊扶着坐起,搂住他的脖颈开心大叫。

「你就是我的恩人,你就是我的约命者,你快告诉我要怎麽报恩,太好了!」

天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胡灵灵感动得就要掉泪。

于初渊却被她又扑又抱的大动静给弄得晕头转向。虽然软软的少女抱起来是很舒服没错啦……不过,有误会还是要想办法澄清一下的。

於是,于初渊眯着眼睛让胡灵灵抱着自己抱到他满意了之後,才轻轻推开胡灵灵,眨眨无辜的眼睛又拿起胡灵灵的手掌,开始用冰冷的指尖在她的掌心写字。

胡灵灵正襟危坐,很努力的辨认于初渊在表达什麽。

"不对,你大概弄错了。这很复杂,改天再解释。这麽晚了,你要去哪里?"

不会吧?什麽东西弄错了?

不过于初渊这麽一表示,胡灵灵才想起自己溜出十九府的本意:「你问我要去哪里?对了,我想去十六府,找我师父。」

"你不能这样去十六府,会被发现。而且你走错路了。"

胡灵灵的脸红了一下。

「是吗?我就觉得刚才那条岔路好像该左转才对。」

"跟我走,我带你去。"

于初渊慢吞吞的站起来,拉着胡灵灵的手继续写字。他的身高比胡灵灵还高一些,胡灵灵仰头去看他的脸,发现于初渊的神色好像比自己想像中还要清冷很多。

不知为何,似乎没有他所表现出来的那麽亲切。

「咦?你叫我别提灯笼?提着灯笼会被发现?好吧。」

抛弃光源,胡灵灵在一片黑暗中任凭于初渊拉着自己走,他看起来走得很慢,但速度慢归慢,他却每一步都走得很笃定,完全没有多走一步冤枉路,两人立刻便绕回通往十六府的正确道路。

☆、第十章:夜襲醫仙谷(下)

半个时辰之後,胡灵灵已经对身边那个走三步停一步、而且不时停下来喘气的于初渊佩服得五体投地。

她小声赞叹。「哇,你真厉害,居然能避开那些巡逻者。」

相较於十九府的冷清,这栋巍峨的十六府是惊人的华丽和戒备森严,胡灵灵一路上已经至少看见两队侍卫在巡逻了!要不是有于初渊带路,只怕她连十六府的门都走不进来。

"我当然厉害。"

她的手一直被于初渊捏在手里,所以胡灵灵很快就能得到回应。

「欸,你在写什麽?太快了我不懂,好痒。」胡灵灵忍不住笑躲了一下。

于初渊不是在写字,他冰凉的手指正把玩似的M上胡灵灵手腕的那只符环,接着停顿一会,才又问起问题来。

相较於于初渊那张漂亮脸蛋的冰冷,他写在胡灵灵手上的字倒像是个既活泼又多话的人。

"这是谁给你的?男的女的?"

……

"不想说?是讨厌的人?"

「是,也不是。」想到拿走自己灵力又归还一部分的秦凤如,她犹豫後点头又摇头。

"是你要找的那个师父给的?"

于初渊脸上流露出有戏可看的神色。

胡灵灵猛摇头,脸上笑花灿烂。

「才不是,师父是大好人,不会用这种东西欺负我。」

"你喜欢师父?"

看见于初渊脸上更深邃的探询表情,胡灵灵不知怎地脸都有点红了。

「没有,就是说,师父对我很好呀。」

于初渊脸上细微变化的表情更明显了一点。

"你的反应就是喜欢他。不过不能怪你,见过他的人,很难不动心。"

「啊?师父长得很普通啊。」胡灵灵蹙蹙鼻尖,长相平凡得太过份也会令人动心吗?她努力搜寻师父的相貌特徵,最後勉强挑出一个优点:「不过他的眼神确实是很明亮。」

他普通?于初渊这次很费劲的挑起眉,开始怀疑是否狐狸J们的审美观与人类差异很大。他想了好半晌又问。

"比起我,你师父长得如何?"

胡灵灵在月光下仔细端详于初渊虽然青白但高人一等的容颜,很诚实的摇摇头。

「你很好看。师父虽然对我很好,但长相远远不及你。」

"是吗?这真有趣。"

于初渊侧过脸不知在思索什麽,不再多话,继续拉着她潜入十六府深处,这回步伐轻快了些,连胡灵灵都能感觉于初渊变得有点亢奋。

两人潜入一栋华丽楼台,攀上高楼外侧的小梯,趴在一块只容两人并躺的小平台上,于初渊熟门熟路的松动平台前的砖板。

砖板一拿开,房内闷闷的说话声顿时变得清晰,光线也透过来,从这个角度可以清楚看见盛行宣坐在榻上,红衣如火的程又仙站在他面前。

「喂喂,真的是我师父跟又仙姐姐!他们在做什麽?又仙姐姐在替师父……刮胡子吗?」

胡灵灵只能看到盛行宣的背影,却可以看见程又仙的手指在他脸上熟练地抚弄。

她忽然感觉内心的情绪很复杂。师父不让她碰他的脸,程又仙却可以。胡灵灵的声音低了下去,然後沉默。

心里堵堵的,难受。她也很乐意帮师父梳头刮胡子的啊……

正在她分心,莫名所以的伤感时,与她并排趴着往下俯瞰的于初渊突然拉过她的手,放在他的唇边写字。

"别作声,我要听他们说话。"

微凉的气息喷吐在柔嫩掌心上,暧昧举动看起来彷佛在亲吻她的手,灵灵心跳加快,终於觉得有点不妥,想把手抽回,却见于初渊只是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耳朵边,就开始专心偷窥,好像只是为了写字方便才把她的手放在那里。

她只好在有点分心的情况下,开始努力窃听。

房内两人不知已谈了多久,现在恰好聊到盛行宣这次出谷的事。

「十九,你这下要怎麽办?」程又仙脸色凝重,「你应该知道,谷内对於王族以上的委托一律要价不斐,尤其这趟湛沉的疫病,师父要的金额高到吓人,可是你竟然一毛钱也没带回来?师父那边你怎麽说得过去?」

「师父还要一阵子才回来,我会想办法筹钱。」

「我不是在说这个。你居然用诊金去换那女孩,还把这种禁忌的东西带回谷内,你以为师父会轻易放过你?」

知道程又仙在说自己,胡灵灵瑟缩了一下,眉头很担忧的纠结起来。原来她对师父来说是个麻烦吗?所谓的禁忌又是什麽意思?也是指她吗?

她一心只想让盛行宣带自己进医仙谷,後来一切果然顺顺利利的,却没想过自己的出现竟会给他带来麻烦。

胡灵灵的心情马上从复杂变得低落,明知盛行宣听不到,她还是很小声的替自己辩解:「我不想给师父添麻烦的。」

这时,被于初渊拉走的那只手掌,微微暖了起来。胡灵灵转头去看,于初渊还在向下窥视,却将她的手拿去贴着自己刚被她打得有点发肿的脸颊,安抚似的轻拍她手背。

"谁叫你喜欢他,这人永远在伤别人的心。"

「才没有,就说没有了。」胡灵灵瘪嘴,嘟哝两声,她只是还不习惯原来她的小师父也会这样的亲近女子。

于初渊还真的是个和外表不符的人,看起来那麽孤冷,其实挺懂得安慰人。

她整顿好心情後,继续倾听。

程又仙的手M索半晌,离开盛行宣的脸,将湿毛巾递给他,盛行宣道谢後,仔细缓慢的擦起脸来。

「接下来你打算怎麽办?你本来从不让侍女近身服侍,却为了她特地向我要走渚芳汀芷,这两个丫头虽然还算口风紧,但你突然带了一个女子回十九府、又多要走两名侍女伺候的这事传出去之後,谷内一定免不了对你闲言闲语,最糟的是如果秦止钺故意让这事走漏风声,倘若那人知道──」

「清者自清,我不怕。况且这回我不只带灵灵回来,还有一对小姐弟,他们现在都喊我师父,师徒之间岂能如何。」

程又仙被他冷静的声音气到了。

「师徒就不能怎样?十九,你未免太天真!你带回来的是一头天X善媚的狐狸J啊!而且,她那模样就是祸水,你以为她真的会懂得遵守人间的师徒之礼男女之防吗?更何况,你G本不是真……」

盛行宣打断她。

「灵灵不懂事,是因为没人教她,以後我会教。她是个天X很好的孩子,不见得不能走上正途。」

胡灵灵的眼睛亮了,刚才的伤感如烟消散。

师父说她是个好孩子!

虽然不完全理解两人对谈的内容,但程又仙想赶她走、盛行宣却竭力维护自己,她还是能听懂的。

小狐狸开心了,程又仙更怒。

「盛行宣!你这什麽顽固的榆木脑袋?还是已经被狐媚迷住了?连你在内,医仙谷内那麽多人都被异类祸害过,你竟还说她天X好……」

程又仙气结,在屋里踱步绕起圈子。

「刚才那话,你就别在谷内其他人面前说,免得大家也将你当成和她一路的邪道妖物!好,我不跟你谈她,我们来谈钱。师父故意将这次湛沉疫病的诊金抬得那麽高,就是想掏空湛沉国库,结果你却没按师父的计画去做,这次的处罚必定不轻!」

「能瞒就瞒吧。无论如何,我决不可能向师姐说的那样,把她拿去换回诊金。」毕竟,要是能救卫明扬一命,再多钱都只是身外之物。

但这话听在窃听的胡灵灵和于初渊耳里,却变了味道。

于初渊M索着又开始写字。"他真反常,没见过他对女孩子这麽坚持。"

胡灵灵雀跃。「我是师父的好徒弟嘛。」

程又仙和盛行宣还在讨论。

「十九,若想瞒过师父的话,就得生出钱来呀!我顶多只能借你三万,还有七万你去哪筹?」

「我看过自己的积蓄,勉强能有两万。」

「剩下五万呢?」

盛行宣低着头。

「……真的不行,我去求十八师兄。」

「求他?」程又仙的声音已经因为气恼而拔高到慑人的程度,「还不如说你是去把自己给卖了!」

怒吼声大得连于初渊都捏起胡灵灵的手去摀自己耳朵。

胡灵灵等到耳鸣过後才凑近于初渊,用气音问:「他们说还缺五万?是五万什麽?珍珠,还是宝石?」

她的故乡青丘之国多得是遍地珍宝,所以她对钱财数字毫无概念。

"是五万两金。"

「很多吗?」

"还好,差不多可买下二十分之一个医仙谷。"

「哦。」胡灵灵恍然点头,默数。原来医仙谷价值百万两黄金啊。只是,百万两黄金在这个乱世代表什麽意思,现在的她还不懂。

聪明的她可以立刻算出一个医仙谷的总值,但,涉世未深的她却无法从于初渊的回答里,查觉一件惊人事实。

医仙谷是一块连富庶便利都称不上的土地,总财产数竟能高达百万两黄金。

如今谷外战乱中的各国,只怕还没有哪个国家,可以从国库内一次拿出那麽多钱来。

这些疑点,单纯的小狐狸都还没有发现。

现在,胡灵灵满脑子都是──钱钱钱,都是为了我,所以师父需要钱,我要设法替他筹钱!

11-15

☆、第十一章:糟糕,被抓了!

心思飘远的胡灵灵再回神时,小楼已有其他人闯了进来。

「十八公子!公子请勿擅闯,姑娘和十九公子在议事!」

「放肆,谁敢拦我?」

程又仙噌的一声站起,把手上不知什麽东西塞到小茶几後。

「又是秦止钺?他今天到底发什麽神经?」

「见我毫发无损,大概气疯了。」盛行宣倒是没怎麽动,慢条斯里的把手巾放回水盆。

「滚开。」秦止钺chu鲁推开小楼外的侍卫,一进门就是满脸得色:「奇怪,十七师兄不在?我还以为师姐是和师兄在夜谈呢,没想到是约了小十九?啧啧,师姐,你府内今晚可真热闹。」

夜谈两个字被他说得特别猥琐,程又仙的脸色都不好看了。

「是我约十九过来议论谷外局势,哪来的热闹可言?还有,十七身为谷内的执法者,又怎麽会知法犯法、毫无理由的夜闯我十六府?说起来,夜半擅闯我十六府的你,才是不速之客!」

「不不,师姐你误会啦,我是夜里见月色好,一时兴起在谷内散心,没想到在师姐门外捉到只鬼鬼祟祟的小老鼠,这才赶进来确保师姐的平安呐。」

胡灵灵撇嘴不屑。

「胡扯,十八府和十六府之间相隔二里多,这心散得还真远。」

于初渊的眼神深遂了。

"你倒是对谷内各府很清楚。你师父连这些也告诉你?"

「没有,师父什麽也没说,我是放狐烟出去找的……」

看见于初渊的眉毛挑起来,发现自己说溜嘴,胡灵灵吐了一下舌头,乾脆承认:「好吧,我不是人,是只修炼成人的金狐。所以又仙姐姐才说我是异类、狐狸J。」

于初渊懒懒的把她的手放在自己下巴上,边写字边看戏。

"你真诚实,不过你是狐狸这事,往後别告诉谷内其他人,也别再放狐烟,这里的人都讨厌妖J。"

看到刚才程又仙对她的鄙夷就知道于初渊所说不假,胡灵灵对于初渊多了一分好感,又想到他就是自己要报恩的对象,一时感到跟他颇为亲近。

因此,她亲昵的凑在他颊侧轻声说。

「知道了,谢谢你。我既然已经找到你,当然不必再让别人知道我是狐狸啦。」

于初渊还在写字的手指忽然停止,耳边暖呼的少女气息让他本来已消肿的脸颊又搔暖起来。

她一定是看到自己手上那个与生俱来的印记,所以搞错了某些事吧,只是,既然被误会的感觉还不错,那暂时别说破也好。

这时,房内的情势又有变化。

不只程又仙反应剧烈,连盛行宣都站了起来。

「十八!你这是什麽意思?」

「师兄,放了他!」

得意洋洋的秦止钺,让手下把奄奄一息的小孩扣押在地。

「师姐,就是这只小老鼠,在你十六府外贼兮兮的探头探脑。」

瘦弱孩子被打得鼻青脸肿,小身体不断抽搐,可怜兮兮的样子。

「呜呜。」

胡灵灵立刻认出那套自己买给他穿的衣服。那是孟甘草!

说也奇怪,孟甘草抬头搜寻一会像在找人,但明明看见盛行宣了,却没有呼救,而是露出「没救了」的绝望表情,又趴倒在地。

「甘草!」

胡灵灵一看到那身熟悉的衣服便忍不住大喊,完全忘了自己是在偷窥,她从小平台上跳起来。

『别声张!』于初渊情急之下,用力扯住胡灵灵,嘴唇快速开阖,虚弱的身体因此受牵连,又开始无声咳嗽。

来不及了,这里的动静似是被屋内的人听见。

程又仙怒喊:「谁?出来!」她即刻命人将整栋阁楼都点起灯。

可是,刚才分明发出声音的小平台上,一个人也没有。



虽然没被屋里的人发现,但胡灵灵现在的处境一点也称不上幸运。

她和于初渊两个被人像拎小**一样的揪着後领,从高耸的平台上腾空点跃,到落地还不停止,迅速几步就跃出十六府的高耸围墙,直接闯入附近尚未开发的荒郊草丛。

「别让任何人接近,我要问讯。」

「是。」

草丛外站着一队如雕像般的侍卫,对那人的指令毕恭毕敬。

灵灵满头冷汗,那人的速度快到她没能尖叫。

事实上也喊不出来,因为嘴被摀住了。

那个力量的主人大概对他俩没有恶意,因为于初渊在过程中一直握紧胡灵灵的手,示意要她别紧张、别紧张。

但她还是紧绷到背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直到被丢在地上,重获自由为止。于初渊也被扔在地上,但姿势很古怪的趴着,没再站起来。

「于初渊,于初渊?你怎麽不动?没摔伤吧?」胡灵灵跪坐在地,连忙伸手去摇整个人都趴在地上的于初渊。

"别动,快学我求饶。"

于初渊把她的手盖在衣袖里,不断在写字。她呆滞好一会才发现于初渊没受伤,原来他动也不动的是在跪拜。

「不用同情他,二十知道自己会被处罚,装可怜而已。」

那人说话了。

「二十?」胡灵灵张大嘴。

师父排行十九,医仙谷内辈分比他高的都叫他十九,所以于初渊就是最小的那个弟子,二十?

她总算鼓起勇气,正面看向眼前那个融没在夜色中的人,然後发呆。

这是她第一次觉得,即使身上已带有法术灵力,但内心属於小型兽类的本能还是让她大为恐惧。

难怪一被这人揪住,她就动弹不得。

即使看不清他的面貌,但他身上充满猎人血气。

那人有条有理的陈述。「二十,你胆子够大,仗着大家疼你,竟敢带外人夜窥师姐,窃听密谈?依照门规,光这一条就是重得可以驱逐出谷的罪。我身为执法者,你又是当场被我逮了,让我怎麽饶你?」

一番话说得并不疾言厉色,但连胡灵灵都听得出此人言出必行的果断。

执法者?刚才好像听到程又仙说,谷内执法者是排行十七的人。

胡灵灵没想错,此人正是医仙谷排行十七的洛擎宇,还有一个特殊身分,便是谷内负责断定是非惩处的执法者。

于初渊不再是之前顽皮古怪的模样,只是抬起他俊美的青白病容,薄唇快速开阖,和洛擎宇快速交谈。

「不是外人?这女子分明是我没见过的生面孔!」

……

胡灵灵只能断断续续从洛擎宇的回应中猜到,于初渊在替自己求饶,但于初渊的口形太快,她完全看不懂于初渊在解释什麽,只能来回观察两人。

洛擎宇咬牙:「不罚她只罚你?二十,外人夜窥的刑罚最轻是棍责五十下,你本身带她闯入十六府的罪行还不算在内。别以为师兄舍不得你死便不敢打你,我不会亲自动手,而是让十七府的行刑队下手。」

听见行刑队,于初渊本来就很白的脸完全退掉血色,但薄唇又即刻迅速开阖,紧接着,俯首向洛擎宇深深下拜。

洛擎宇停顿了。

「什麽?她不是外人,是十九带回来的人?那麽她……」他的眼神在胡灵灵确实明艳动人的容貌上打转一圈,犹豫片刻後断然否决:「不对!盛行宣怎麽可能带个韶龄少女回谷?我不信。于初渊,你可知欺骗长上的罪行至少也是棍责十下?」

胡灵灵没有意识到自己还在「下跪求饶」,忍不住站起来替于初渊说话。

「他说的都是真的!十七师伯,我是师父收徒以後带回谷内的,不是外人!要罚,也该罚那个秦止钺啊!」

情急之下,她窜到那个自己必须仰着头才能看见脸的十七师伯身前,比手画脚的把秦止钺从盛行宣一回谷就无礼的举动,到刚才居然抓了无辜小孩的恶行,全都重覆一遍。

看见洛擎宇对自己说的话似乎正认真思索,胡灵灵再踏上前一步,极度诚恳的做出作出最後指控。

「要不是秦止钺来找麻烦,我师父就不需要和又仙姐姐讨论对策,我也不会因为担心,半夜出来探望,要不是我跑出十九府迷路,初渊也不必为了帮我而被十七师伯抓到……

所以,十七师伯,一切都是那个秦止钺的错!」

气势惊人又连续不断的指控结束,胡灵灵喘口气,发现四周除了虫鸣一切沉默,一跪一站两个男人都在直盯着她瞧。

于初渊滚在地上笑倒,病气苍青的脸顿时艳若花开,接下来捧着肚子对她和洛擎宇打出无数手势,最後示意师兄帮忙翻译。

胡灵灵傻愣愣的回头。

「十七师伯,初渊这是什麽意思?」

洛擎宇的口吻也放缓,一半是不认同,另一半却是无奈。

「他说,这谷里总算出现一个比他更会颠倒是非的人了!」

☆、第十二章:十九師父的祕密

秦止钺的胡闹,在洛擎宇带着执法队进入十六府後,很快就结束。

虽然胡灵灵和于初渊一起被执法队的人挡在门外,没办法进去,还是可以听见屋内的争执迅速被摆平,孟甘草被留在屋内,秦止钺臭着脸离开。

藏在Y影後的胡灵灵朝秦止钺的背影扮鬼脸,对洛擎宇赞叹万分。

「十七师伯真的好厉害!」

"那当然,你还没见过他真正凶起来的样子。"

于初渊评论。

「真的吗?刚才太暗,我连他的样子都没看清楚。」只记得是很高大的一个人。

忽然,屋内有人走出门槛,向执法队的方向施令。

「把他们放进来。」

在门口的荡漾光源下,胡灵灵清楚看见那张熟悉的淡漠脸庞。

「是师父!」

只是,今晚的盛行宣大概在生气?那张平板脸上所镶嵌的眼珠,不再是过去的一泓深泉勾人陷溺,反像一柄锐利刀锋。

看样子,现在先撒撒娇让师父消气才是正道。

「师父~」胡灵灵立刻挣出人群,很乖觉的飞快朝自家师父身上扑去,目标:搂脖子!

"欸!你弄错了!"

她跑得太欢脱,病弱的于初渊拉了一下没拉住,只好摊手,面带兴味的看起戏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溜出来的,师父别生气……」呃,不过好像哪里怪怪的?照她的估计,她现在跳起来的高度应该已经搂到师父的脖子了才对,怎麽好像还差了一、两寸?

此外,身手不怎麽样的「盛行宣」,此刻更是表情僵硬地避开她的飞抱,单手捏住她的肩膀,让她再也无法往前挪。

「干什麽?!」一声大喝,对方脸都青了。

「……咦?」

这声音!这个充满威严的声音?这不是……十七师伯的声音吗?

胡灵灵抬头傻盯着「盛行宣」,总算发现这个师父身上有个大大的不对劲……

仔细看,他比自家师父壮硕又高些,而且分明就穿着和那些执法队相似的衣服!这这这,这是怎麽一回事?

胡灵灵迟疑的再向屋里张望,程又仙的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黑。

至於还没被松绑的孟甘草,却是拚命仰起小脑袋看她,嘴角抽搐似的张阖,那口型分明在说「傻灵灵你认错人了快放手!」

认错人了?所以这真的是十七师伯吗?

胡灵灵惊讶的眼神,向屋内最後一个陌生青年落定。

青年笔直站在程又仙身後,做着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动作:单手抚额,似叹非叹的朝她扬起那双让人陷溺的眼波。

然後,是熟悉的嗓音。

「灵灵,我在这里。」

她傻站在门槛边,张大嘴,好一霎时都没能回神。

那双桃花潭水样的眼,此刻总算长对了位置。

修长不瘦削的眉,略尖却犹存英气的下颔,色泽如玉的脸颊,形状分明的唇角,加上那双美丽得惊人的眼,组合在一起,彻底成为一个比于初渊还要叫人看到傻眼的美青年。

但,对向来爱好美色的胡灵灵来说,他是个虽美丽却让人认知混淆的陌生人。

胡灵灵慌了手脚,说话都不伶俐了。

「不,不对,我的师父,不是、不是你这个样子!是,是这个样子!」

之前,本来已经能够和小师父没大没小的玩耍亲近,却因为他突然换上的这样一张脸,让她完全错乱。

胡灵灵依旧紧捉着洛擎宇的衣袖不放。

对她来说,洛擎宇脸上那张「盛行宣的脸」,比眼前这个美得让人心惊胆跳的男子,更加令她感到平静与安心。

「别闹了,放开十七师兄。」

盛行宣沉下脸,走到依旧躲着自己的胡灵灵面前,伸手把她给揪了出来。

「你真的是师父吗?」胡灵灵用一种小动物看见陌生猎人般惊慌的神色,畏怯的盯着他。

美青年从整洁白皙的齿缝,不太客气的逼出一句话。

「连你自己缝过的袍子,都忘了吗?」

胡灵灵闻言一低头,果然看见美青年身上的袍子,正是今日盛行宣带她回谷时穿的那一件──这衣服当初制药时烧穿一个洞,她拿去缝补,那块补得惨不忍睹的部份,果真就在他的袖尾。

终於,胡灵灵眼中泛出满满的光芒,闪亮亮的盯着盛行宣。

「师父!真的是你!你……你果然……」

这种近乎着魔的眼神,盛行宣从十五岁後便见过无数次了。

接下来不过还是那些老话,要称赞他好看啊、迷惑人心啊、不可逼视啊……

她和其他女子,原来亦是没有两样。

盛行宣内心有些不快,正想放开拉着她的手,却发现胡灵灵脸上冒出来的不是「我恋爱了」……而是……

「我好崇拜」?

胡灵灵兴奋的尖叫起来,捉住盛行宣的手臂,一阵叹为观止的摇晃。

「师父!你果然会障眼法!连我跟你同行这麽久都没有看出任何破绽,好厉害、真的好厉害啊!」

「不是你想的那样。」

「师父!你可不可以马上再变一次给我看?现在就再变成十七师伯那张脸,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你有没有在听别人说话?」

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子被少女的尖叫欢呼变成庆典般的欢乐。

绝美青年的眉头,略微苦恼的皱了起来。

噗嗤一笑,程又仙站到洛擎宇身边,悄声道。

「宇,我现在倒觉得这小狐狸没那麽讨厌了,还真有点意思。你见过行宣露出这种表情吗?」

洛擎宇的眉头依然纠结,他小声哼气。

「还笑?要不是你出的馊主意,让我把脸借给十九用用,至於变成现在这样吗?」

「也没什麽损失,你就是多个爱慕者罢了。」

「你──」洛擎宇气得别过脸去,「除了你,其他女人我又哪里希罕了?」

平时严肃的洛擎宇,意料之外的凭空飞来这麽一句告白,程又仙愣了一会,明艳的脸上慢慢的红了,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唉呀唉呀……今晚不睡觉跑出来耗体力看戏,真是正确决定,实在太有趣了!"

于初渊笑倒一旁,差点喘不过气。

看到以往不近女色的十九师兄拿女人没办法的无奈神情。

看到以往严肃得像块石头的十七师兄天外飞来一笔的告白。

看到以往跋扈的十六师姐娇羞得说不出话,瞬间从夜叉变忸怩少女。

真是,太有趣了。

于初渊慢条斯里的咽下一颗苦涩丸药,才勉强顺过气来。

紧接着抿起苍白的唇,无声微笑。

这头傻狐狸,看来还会继续替这座已经平静太久的谷内,带来很多好玩的新鲜事吧?

☆、第十三章:冰雪之吻

过了半个多月,孟黄耆因为手脚俐落被程又仙看中,让她白天来十六府帮忙;孟甘草年纪小,白天也跟孟黄耆一起待在人多又热闹的十六府,所以胡灵灵白天在十九府内待得无聊,也时常走十六府串门子。

这天,胡灵灵再次来到十六府,她总算从程又仙的解释里得知,盛行宣当初离谷时戴的只是一张按照洛擎宇的脸仿制出来的面具,是人间的「变妆术」,而非妖仙J怪的「障眼法」。

坐在十六府J美的大铜镜前,她变得好失望。

即使程又仙正在替她化妆,而且保证她待会即将变得连盛行宣一时片刻也认不出来,她还是无J打采。

「又仙姐姐,所以师父真的不会再变一个样子了吗?」

「当然不会,怎麽,你不喜欢行宣的模样?那张脸可是医仙谷内赫赫有名的杀手级美貌,美名还传到谷外去了。」程又仙忍笑,轻抬她的小下巴,给她上眼彩:「来,眼睛往下看。」

胡灵灵乖乖垂下眼帘,看起来倒有点楚楚可怜。

「好看是好看……可是,我一开始认识的师父,不是长得那个样子啊!我,我不习惯,所以一见师父就想跑……」

「因为不习惯,你就老是躲着他?难怪行宣最近看起来这麽憋闷!」程又仙恍然大悟,没能忍住的大笑出声:「小灵灵,你真是太让他受伤了。」

「不就是躲着他吗?有什麽好受伤的。」

「因为在他的认知里,从来只有他躲女人,没有女人躲他的呀!」

「也不能怪我,不习惯就是不习惯。」

「啧,正给你画眉呢,不许皱眉!」程又仙在胡灵灵脸上涂涂画画,继续问:「洛十七那里你又怎麽解释?照你这麽说,你该很习惯他那张脸才对,可是他说你一见了他就像见了鬼一样的落荒而逃。」

这次,胡灵灵整张脸都悲愤了。

「那是因为,十七师伯每次看到我,都会露出可怕的表情,然後对我说──『别忘了你那时夜窥十六府该罚的棍责,什麽时候来领?』我能不跑吗?!」

「呵呵呵……小灵灵,你真是太有趣了。」

程又仙笑得前仰後阖,看到胡灵灵委屈的神色,忽然灵机一动,把她脸上还未完成的妆,再调整了一下。

「欸,你别动,我忽然觉得你的妆可以稍微改改,可能会很有意思!给你改成,嗯,再娇弱些,楚楚可怜点……别再揪着一张脸了好不好?粉都要皱出裂痕了!」

胡灵灵只好整个人茫然放空,继续放任程又仙修眉刷粉的摆弄。

偶尔在妆镜内瞥到那张逐渐陌生的面容,胡灵灵觉得那人G本就不是自己了。

两个时辰後,当程又仙兴致高昂的从後院里摘下怯生生的几朵香栀,打算别在装扮完成的胡灵灵鬓角,但,当她回到屋里时,妆镜前的美人早已经溜得不见踪影。

「唉呀,跑哪去?好不容易今日约了小十九来谈事,顺便想看看他会有什麽反应呢。」

那晚之後,盛行宣的异常反应总让她怀疑,他其实并不只是自己口中「带她回来给九师兄治病」这麽单纯。否则,明明已经把人半哄半骗的带回来,却一直拖着,迟迟没有带她去见九师兄,难道不是舍不得这傻狐狸自损修为吗?

「不过,小家伙顶着一脸自己G本卸不掉的妆,这是跑去让谁看了呢?」

沉吟一会,程又仙召来府内的高手,暗中吩咐她们在谷内找出胡灵灵。

「找到後,请十九公子带她一起来我这儿吧。」



二十府内,于初渊半卧躺椅上,衣襟半敞,手中一卷帛书轻轻盖着脸,晒着午後的太阳,慵懒欲睡。

懵然间,听到轻软的女子脚步声接近,想是府内侍女,他连书也没拿下,裹在黑袖子内的白皙手指飞快打出手势,便又再次放回身侧。

睡了,不许吵我。退下。

谁知,那脚步声只是停了一瞬,竟没有依指示离开,反而蹑手蹑脚、屏气凝神的更往他软榻接近,直到那个暗香盈盈的呼吸,停在他松散的襟口,再次停顿後,先是轻手轻脚拿掉他脸上的帛卷,紧接着,将手伸向他的前X。

那个自作主张的侍女?待会让他知道是谁,她立刻便要被逐出医仙谷。

于初渊心里一哼,起了恶作剧的念头。他没有睁开眼,等到女子手臂几乎要触碰自己肌肤的那一刻,乌袖如蝶,握住那只手迅速一翻,就要让她摔到地上。

「啊,你醒啦!」

本来想帮于初渊整好衣襟的胡灵灵,吓了一大跳,毫无防备的被他拉得向前仆倒。

熟悉的惊呼让于初渊立刻睁开眼睛,一双似蹙非蹙的柳眉,柔波如泣的眼,镶嵌在一张他如今觉得挺陌生的小美人脸上。

愣怔後,他才认出确实是胡灵灵。

糟糕!

但他没有力气反应,于初渊晒一早上太阳蓄积来的力气,全用光了。

于初渊徒劳无功的伸出另一只手去拉胡灵灵,结果只是软榻翻倒,两个人一起滚在碧草如茵的地上。

「咦?不痛?」

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胡灵灵,莫名的摔到地上,又被软榻上洒下的卷帛缠得一身,好不容易摆脱那些手抄经卷,才後知後觉的发现自己毫发无伤,连发型都没乱掉。

可是,双手撑起来的部位虽然冰冷,却好像不是扎人的草地啊──

非常不祥的预感。

低头,掌心按着的正是少年完全裸露的白皙X口,一如以往的寒冷如冰。

「初渊!你没事吧?」

美少年白着一张脸,睁着眼睛看她,动也不动。

病弱的于初渊搞不好会就此断气……

胡灵灵慌张的想把手挪到于初渊肩膀後的草地,左手却被少年握住,指尖在她手背上慢慢写字。

"你别动,等一下。"

胡灵灵真的不动了,两个人的视线交会,脸颊只隔了不到一个手掌的距离,她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于初渊另一只手绕到她右耳畔,停顿。

好像被他拥在怀里的姿势。

直到灵灵都不自觉的停止呼吸,于初渊才又慢条斯里的动了起来,继续写字。

"傻狐狸,沾上叶子了。"

留在胡灵灵耳边的冰冷手指,缓缓擦过耳垂,拈下一片修长的翠绿草叶。

于初渊盯着她,浅浅而笑,拿下草叶後的手再次慵懒地放倒在草地上。

"怎麽不叫人通报就自己进来?"

胡灵灵看得微愣。第一次觉得于初渊的笑不带冰霜,觉得好亲切。

果然,是因为她的那半尾还在他身上的关系吧。

「又仙姐把我打扮成这样,我第一个就想给你看,我觉得你的想法会跟我一样。感觉如何?」

胡灵灵按照程又仙的吩咐,娇羞地垂下眼睫,含羞带嗔的倚在于初渊的X口,对他横扫一眼。

她脸上那张随时看来都像是蹙着眉的娇弱美人妆,在这样的动作里发挥了最大威力,程又仙的说法是:「楚楚动人」!

……

一阵沉默。

于初渊写字的手不稳了,开始颤抖。

"你、你可不可以、快点、走开……"

「咦?你不会真的害羞了吧?」胡灵灵很讶异的睁大双眼:「又仙姐说,是男人都会受不了!真的吗?」

于初渊终於忍不住抖着肩,笑出眼泪。

"我身上没衣服已经很冷了,看到你这样,就跟见鬼没两样!真的很受不了……"

胡灵灵立刻从于初渊身上弹起,用力替他把他散开的外衣拉回去。

于初渊倒在地上按着心脏,乐不可支的无声大笑。

「我也觉得这不适合我,可是你的反应也太过份了啊!」

被笑成这样,谁都会恼羞成怒,更何况是天生爱美的金狐族。

胡灵灵一张脸红得发烫,在J致的妆容下显现出三分羞嗔。

见她坐起身就打算离开,笑到浑身发软的于初渊连忙停住,拉起她的手继续写字。

"可是,我没有说不好看。"

「嗯。」还在生气,不理他。

"不像平日的你,不过,很美。"

「嗯。」心理创伤平复了点,但还是不想理他。

"你这是认同的意思?原谅我了?"

「嗯。」不情愿的点点头。

"那可以邀病美人陪我出府逛逛吗?"

「嗯。」还没弄清楚于初渊在说什麽,胡灵灵板着脸,嗯了一声。

她没发现,于初渊慢慢坐起来,与她并肩。

"可以亲你一下吗?"

「嗯。」胡灵灵继续板着脸,下意识的照样回应。

嗯。嗯?他刚才问什麽?

猝不及防,于初渊笑得眯起眼的俊美容颜,已凑到她眼前,双手衔起她带脂粉香的脸颊,冰凉的嘴唇羽毛似地扫过她的唇,然後,停在脸颊上。

胡灵灵耳鸣起来,脑袋呈现完全的空白。

"知不知道我在做什麽?"

始作俑者还面带微笑,慢条斯里的问她。

「知道。」胡灵灵傻愣愣的点头。

被吻了。

她知道这是吻,她在青丘见过父母狐吻牠们的小狐,小狐兄弟姐妹们嬉戏时,也会用湿润的鼻尖互吻。她也见过人形的宿叡或热情或温柔的拥吻他的後G佳丽们,但,她从来不晓得,被吻的感觉原来是这样。

"什麽感觉?"

「像雪花,落在唇上就融化了,不见了。」她很诚实的描述。

"知不知道什麽样的人之间才会这样做?"

「知道,我娘和我弟弟,亲人。」胡灵灵M着自己的唇,小声回答,虽然她不曾幻化人形吻过他们。

"还有一种,是对喜欢的人,像我对你。你喜欢谁呢,灵灵?"

喜欢的人?

胡灵灵以前曾幻想过叡哥哥一边说着情话一边吻自己……那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这才发现,自从遇到师父、来到医仙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宿叡了。

胡灵灵被于初渊的眼光看得有点紧张,不禁舔舔唇角残存的凉意,脑海中忽然掠过一个人影。

「所以,我也可以亲师父?」

于初渊写字的动作慢下来,雪般冰凉的唇依旧挂着飘雪一样难以捉M的笑。而且,眼中的笑意似乎比刚才更加深沉了。

"当然可以,你有机会亲过十九师兄再来告诉我,那是什麽感觉。"

于初渊的脸再次接近,这次,他的眼神投向胡灵灵背後的小院门口,看见忽然僵在那里站定不动的人影,唇角露出更深沉的笑,刻意转了个方向,将嘴唇附在胡灵灵颊上。

"你的机会来了。"

「咦?」什麽机会?胡灵灵一头雾水。

这回,于初渊捏着她的手,意味不明的话才刚写完,小院门外就传来高亢的尖叫声。

「灵灵姐姐是你吗?原来你在这里啊,我们找你好、久、啦!」

「甘草?」顾不得于初渊,胡灵灵整个人跳了起来,向门外看去。

果然是孟甘草。

可是,门口站的不是只有那个一脸「完蛋了你死定了」表情的孟甘草。

「灵灵。你在干什麽?」

毫无高低起伏的声音,也听不出什麽情绪,却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盛行宣淡漠的声音,极平静地飘来。眼神先扫过狼狈满地的垫褥和卷帛,然後才落在胡灵灵局促不安的脸上。

「师父……」

她赶快把软榻扶好,再扶于初渊坐回软榻上,接着小跑步到盛行宣旁边,但不敢靠得太近,只敢拉着孟甘草缩一边。

「师父,你认得出是我?」胡灵灵轻声细语,垂首歛眉,很谨慎的问。完全是程又仙要她做出来的娇怯含羞貌。

这次倒不是故意演戏,完全是因为今天师父身上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站他身边连喘个大气胡灵灵都觉得有点害怕。

「怎麽不认得?整座谷内初渊会拉着手不肯放的就只有你了。」

这话貌似有点古怪。

师父在生气?

不敢胡乱回话,只好躲在一边偷瞄。

盛行宣转向于初渊:「怎麽摔到的?伤了没有?」

于初渊扬着衣袖打手势,若无其事的神色和满天飞舞如夜蝶的黑袖,她就算看不懂手语也知道于初渊在说自己没事。

所以,胡灵灵转而偷瞄师父的脸。

大概是因为刚才于初渊胡说,她不管怎麽看,视线最後都会不知不觉落在盛行宣的嘴唇上。

厚薄适中的嘴唇现在不说话时抿得很薄,说话时就恢复完美的形状。

师父微怒。「不小心摔的?你府里的人呢?怎麽不在一边伺候?」

师父关怀。「既然没事,你好好歇着吧。」

师父眯眼。「你问灵灵?我带她去十六师姐那里。」

师父皱眉。「你别去,这个时间你应该在药榻上修养。药榻翻倒多久了?你的脸色很差。」

……好奇妙。她竟觉得自己几乎可以清楚辨认出师父说每一句话时的情绪。

渐渐的,胡灵灵听不到盛行宣双唇开阖的声音了。

她开始好奇,师父的嘴唇,是不是也像于初渊一样,是冰冷的……

「喂!」孟甘草最先发现她的动作,吓得冷汗直冒,赶紧扯住她。

盛行宣回头。

「灵灵,干什麽?」

看到师父转头回来盯着自己,她连忙把差点伸出去想碰那双嘴唇的手,用力缩回背後。一整张妆饰静美的脸慢慢羞红直到耳朵,冒出做坏事被捉到的罪恶感。

「没,师父。」

简单告别後,盛行宣向胡灵灵望了一眼,转身离去。

「走了。」

那道眼神里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胡灵灵丝毫不敢担搁,也没来得及跟于初渊告别,揪住孟甘草的手就跟上去。

师父虽然什麽都没说,但总觉得他在生气。

胡灵灵的小心眼里,真的开始反覆转着「亲师父一下」的念头。

可是……他要是一直这样生气下去,让人不敢靠近,她哪来的「机会」呢?

☆、第十四章:偷親師父的好機會

在十六府内,程又仙和盛行宣到底谈了些什麽,胡灵灵G本没听到。因为,她一回到十六府,就被师父一脸平静的把她和孟甘草一起扔进十六府後花园。

「就待在这里,等我。」

等就等。

「凶什麽,少神气。」孟甘草见盛行宣走远,对他扮了个鬼脸後,转而对着胡灵灵,小大人一样的叉腰指着她,边责备边跳脚。

「还有你!你为什麽打扮成这副不正经的德X?」

都说小孩的审美观最诚实,胡灵灵真真切切的被刺伤了,扶着柳树、一脸哀婉的看着孟甘草,配合那个病弱美人妆,整一个凄凄惨惨泫然欲泣。

「这妆真的那麽难看?」她觉得也还不错嘛,只是不像她罢了。

「好不好看需要问我?你有眼睛还看不出来?」金狐灵使白眼一翻,好歹他也称得上是头狐狸J,面对眼前不开窍的傻孩子,实在恨铁不成钢。

「你可是头狐、狸、J呀!狐狸J打扮成引人犯罪的样子不是错,找个看得上眼的对象实践实践也无妨,像于初渊那等可遇不可求的货色,又是你认定的约命者,就算实践到床上也不要紧……不对,你不可以,变态主子会把我切十八段洒海……总之,像你刚才那样居然被人弄得捉奸在床,真是大错特错,丢光咱们狐族的脸!」

慷慨凛然的骂完,见胡灵灵一愣一愣的聆训,金狐灵使骄傲得尾巴都翘了起来。他没发现,自己好像说了什麽些个不该说的话。

「甘草,你说什麽?咱们狐族?你怎麽知道我是狐狸?你还知道我出来找约命者?」

糟,露馅了。

孟甘草小脸一黑,脑袋里悠过千百念头。

胡灵灵只是单纯,绝对不笨,金狐族是青丘狐族里最重诺重信的一群,主子叫他随侍保护她,可没说不能透漏身分;但今日他要是继续对她说谎,回青丘後必定是无赏有罚。

迅速盘算利害关系,孟甘草一耸肩,很老实的把自己的来历和盘托出,到最後,还在胡灵灵的沉默中悄悄秀出一只金色的尾巴,当然立刻又缩了回去。

「你真是千风派给我的灵使?你这样附身,那甘草他怎麽办?」

她惊讶地睁大双眼。下青丘时,同胞弟弟胡千风正在闭关修炼的紧要关头,她没想到兄弟竟如此有心的让人保护自己。

孟甘草小声解释。

「这小孩没事。他本来就虚弱,我这样占用他的身体,反而让他的神识充分休息。这是个聪明孩子,我现在的一举一动他其实都看在眼里。更何况这谷里还有一个能压制我们能力的法阵,我不至於影响他太多。你也要小心,这医仙谷只怕没那麽单纯。」

胡灵灵歪头思索半晌,接着微笑起来。

「不会,至少师父是好人。」

孟甘草啧了一声,不反对也没认同,瞥着她。

「那是因为你现在一心想的就只是那个便宜师父。」

他一路观察胡灵灵,早就发现她其实一门心思都在盛行宣身上打转。

胡灵灵傻笑,看到说话直接简洁的孟甘草,她就想起了远在青丘无话不谈的家人,心里泛起暖意。

一时之间,感觉孟甘草狡黠的眼神变得无比亲切。

「甘草,我觉得好像什麽心事都可以跟你说呢!」

「你那小脑袋还能装得下什麽复杂心事?不就是怎样非礼师父一下吗?」

两人笑闹聊天到最後,胡灵灵从亭子里坐到铺了青石板的地上,最後和孟甘草一起爬到比她还高一点的假山上,趴着晒太阳,就如她当初还在青丘时一样惬意自在,直到恍惚打起瞌睡。



胡灵灵被一阵轻微的风搔在脸颊上。

朦胧间睁眼,幽梦忽远忽近的晦暗之间,闪耀着一双美丽得极熟悉的桃花眼。

「呀,师父。」

她的师父脸色淡漠,轻轻点头回应。

胡灵灵眯着眼睛,盯着那双依旧抿着的唇。

是师父变矮了,还是她变高了?怎麽师父的脸突然与她同高,还贴得这麽近?

不过,真是个好机会。

胡灵灵腼腆一笑。

于初渊亲她的时候打了声招呼,这时她想亲梦里的师父,却不肯吐露任何一个破坏气氛的字眼。

现在这样多好,安安静静的,她对着盛行宣那双带点严厉的桃花眼儿,愈来愈近,甚至看见那双眼里倒映出自己的模样。

接近,试探似的轻碰,轻微得彷佛只是呼吸的接触,她就听见自己的心里疯狂的鼓噪。但对方分毫不动。

他的唇是暖的,但依然抿着,没有于初渊的柔软。

真是一颗难以击破的坚果,被顽固的壳包裹着。

有些不满意。

睡意再次席卷,胡灵灵眨眨沉重的眼皮,如果下次又梦见师父,她一定要试试能不能把壳给撬开。

她对梦里的师父呢喃。

「师父,除了我娘和弟弟,就你对我最好。」

她梦里不动如石的盛行宣,这时才总算有所回应。

「要是觉得我好,为什麽你还要四处……」

最後的话语湮没在叹息里,都听不真切了。

从那一次大胆偷吻师父,师父居然没躲开的梦境之後,胡灵灵一见盛行宣就逃的毛病不药而癒。她不再一天到晚溜出十九府,也不怕碰见盛行宣。不仅不怕,她更是老爱跟在盛行宣背後,什麽都自愿帮忙。

盛行宣淡漠如初,但出乎意料的,他本是个从不让别人近身服侍的人,倒也不曾出言赶她。

伺候人的事,胡灵灵以前虽不曾做过,好歹也时常看着,没多久,聪慧如她便做得有模有样了起来。

至於孟黄耆姊弟俩和汀芷渚芳,这阵子都早早的就到十六府内去帮忙,胡灵灵从孟甘草透露给自己的消息得知,似乎还是与那笔没拿到的高额诊金有关。

孟甘草告诉她,她睡死在十六府、被盛行宣背着回去那天,程又仙和盛行宣两人为了筹钱一事谈不拢,最後是不欢而散的。听说为了替盛行宣补足那笔钱,程又仙打算从医仙谷外邀来一名贵客,但盛行宣强烈反对,闹到最後程又仙十分气恼,给盛行宣下了一个通牒,半个月内他若缴不出那笔诊金,她就要不顾盛行宣意愿的把那人邀入谷内。

所以,这几天盛行宣老是把自己关在书房,不断在架上翻找,提笔苦思。

胡灵灵见他认真,不敢打扰,无论她是在端茶、送水、打扫、磨墨,往盛行宣桌上偷看到的都是几本摊开的帐本。

帐面上的金额再怎麽算,东拼西凑顶多也只有两万多,远远不够凑齐七万。

她把刚泡好的茶放在盛行宣桌上,忍住伸手替他抚平眉心皱痕的冲动。

怎麽才能帮她的师父?整座医仙谷内她没有任何门路,至於最熟悉的于初渊这人,八成还是自己必须回报恩德的约命者,怎能去麻烦他?

如果只靠自己,那麽,凭她最近似乎已开始慢慢恢复的那点法力,不知能不能成?

胡灵灵眼波一转,对盛行宣小声告退。

「师父,茶来了。我待会去後园子逛逛。」

「早说过你不必跟着我,书房很闷。」盛行宣瞄了她一眼,便又低下头与帐目奋战。

「不闷。师父找我时,喊一声我就过来。师父,你之前说过这谷内我哪里都可以去,对吗?」

「只要不靠近歃血狂宴,哪都能去。你若嫌无聊了,就自己去找……」盛行宣本想让她去二十府找于初渊玩,但脑中一瞬间竟又想起那日午後的画面。

素来病弱的于初渊和特地被打扮得弱不禁风的胡灵灵,两小无猜,恣意嬉闹的亲昵画面。不得不说,十分相配。

鬼使神差一般,他听见自己硬生生改口:「就算无聊,你自己一人也不许再像之前一样胡乱溜出去。」

「若要出府,会来禀告师父。」

「嗯。」

能想像她笑容满面的样子。这次他头也没抬,继续埋入自己十九府内的财产清册。

盛行宣向来知道自己本X的沉闷而孤绝,是以总与任何人拉出距离来。

可是对她却是不得不接近,靠近後又得到令人讶异的反应……

脸上不可察觉的红了,按着下唇,盛行宣忽然对自己恼怒起来,帐册也点不下去了。

☆、第十五章:師父身上的香味

胡灵灵在没有人的十九府後院林子里,嘿咻嘿咻找来所有她能搬动的碎石,叠成一座和自己体型差不多的石塚。

然後,探头确认四顾无人,她开始念口诀、指尖凝聚出一道细微金光,金光十分听话的在胡灵灵的控制下转移到石塚顶端,再逐渐蔓延,於是整座石塚从本来灰扑扑的颜色,泛出黄金该有的光泽。

约莫一炷香时分,累得她满头汗,几乎脱力,总算把整座石塚都给点化成金。虽然这活儿很耗法力,不过休息一天也恢复过来了,半个月应该也可弄出个七万两来吧?

「法力没恢复就开始点石成金,真是好累人的事啊。」她浑身虚弱,本还想施法挖个坑把黄金埋起来以免引人注目,现在想想,那实在太累,便用枯草树叶覆在石塚上,接着喜孜孜的转身。

不料,白衣的盛行宣就倚在她背後那棵树旁,双手环X,用一种极是奇异的眼神看她。

「你在做什麽?」

「啊,师、师父。」她太过凝神,不知道盛行宣已在背後站了多久,恐怕把她做的事都给看了进去。

才碰触到那个灼灼闪亮的眼神,视线又落在盛行宣缓缓开阖的嘴唇上,胡灵灵几乎听见空气里刷的一声擦出火花,然後,她的心脏没办法克制的狂跳起来。

「怎麽回事?」盛行宣走过去拨开枯草叶,露出金山黄灿灿的一角,抽着嘴角问。

胡灵灵嗫嚅着,看来无法隐瞒,只好全盘托出。

「之前偷听到又仙姐说师父因为带我回来,所以缺钱,这才想到我会点石成金的术法,就算只能撑个半年也应该可以瞒过太师父吧?我想帮帮忙。」

「空缺是七万两,眼前这些不够,剩下的你打算怎麽做?」

「施一天法再歇一天,慢慢弄出个七万两黄金藏在林子里,等到成功再告诉师父。」

盛行宣的桃花眼都快弯了。

「你这样堆出几十堆枯叶堆藏在我後院小林,就不怕被怀疑吗?」盛行宣皱眉同时觉得很可笑。

「因为听渚芳姐姐说师父自己几乎都不进这小林子,也不让其他人进来,就想着可以瞒过半个月再让师父知道嘛。」

胡灵灵脸色苦恼。

「我只是想帮上忙。」

看见她耷拉着脸,无J打采,盛行宣无奈至极的心里顿时被触动了,微微一暖,泛开的暖意掩藏不住,把他的唇角轻轻拉起。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发现自己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胡灵灵不安地偷瞄自家师父,看见那张过份美丽的脸上竟尔破除冰霜,露出春风拂过一样的笑容时,眼睛都发直了。

她以为自己从小看着胡千风、仰慕着宿叡而长大,早就习惯各种活灵活现的美男子,没想到冷如冰封寒枝的盛行宣这一笑,竟有她不曾见过的,花骨朵瞬间绽放时令人惊喜的静美风情。

看她眼神古怪,盛行宣急忙伸手按下唇角,尴尬地咳咳。

「谢谢你,可是别忙了。」

有些话,似乎是该告诉她了,否则,让她这样继续无意义的耗损法力,自己也看不过去。

「灵灵,承你喊了我这麽长时间的师父,我从没教过你什麽,今日却有一件事,不得不教。」

盛行宣脸色沉回原本模样,伸手去M那堆金山。

「啊!又变回去了!」胡灵灵跳脚,眼睁睁见她花了一炷香时间才变好的黄金,就这样在盛行宣手指M到的瞬间变回灰扑扑的模样。

「在这谷内,障眼法没有用,更不要随意催动法术,你忘了十六师姐说过的话吗?这里有许多人嫉恨妖J胜过爱他们。」

还倚在树上的盛行宣,桃花眼内乍然流过一丝潋灩,让他的面容更加鲜媚的明亮起来。

胡灵灵惊叫,猛然向盛行宣扑过去,想看得更清楚些。

「师父,你身上有法力?!」

这几个月来她是怎麽看走眼的?她的小师父,竟不是个普通人类!

「勉强算有,但也不是真的有。」盛行宣无声叹气,手离开树干,往後几步退开,既是躲避胡灵灵的接近,也是顺势走出小树林。

胡灵灵还没扑到盛行宣跟前,便又愣住。

「又,又没有了?」

盛行宣一退出树林,眼中妖光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半妖的悲哀,」盛行宣似乎满不在乎的微笑,伸手再去把玩枝头的叶子,他身上妖光又灿烂了一会。

「明明只要离开自己的本命,就与普通人类没有两样,却因为身上流着一半妖灵的血统,不仅会随意被人类抹黑为祸害、又被如你们这般一出世就有妖身的真正妖怪看不起,只好被双方同时遗弃……我一出世就显出半人半妖的形体,没法隐瞒世人,所以我的生父和生母便决定丢弃我,以保全他们自己。」

「师父。」

她愣愣的望着盛行宣,在他平静的神色和声音里,突然察觉,他的冷漠其实并非凡事漠不关心,而是一种被拒绝得太多,导致终於遍体鳞伤的自保。

「灵灵,不只如此,我的师兄弟们全都是这样的半妖,只是,我很没用,已与寻常人类无异,而某些人却保留着很强大的妖气,这谷内施设的所有屏障,就是在保护着我们所有人的气息,不让外界、特别是妖怪们察觉。你身上有那个制妖符环,所以进谷时大概没有发现,其实动物幻化的妖物若是太靠近歃血狂宴,也会被慢慢吸取法力,要是无法脱身而出,也会化回真身直到被吞噬。」

难怪当她还在青丘时,G本没办法打听什麽痴人谷的讯息!胡灵灵突然开窍了:

「因此,只有身为半妖的你们,才能不靠任何药物,勉强通过既会吸收动物血R、也会吞食妖灵法力的歃血狂宴?」

盛行宣点点头。

「是。灵灵,我这算是将谷内、和我自己身上最大的秘密告诉你了。」

盛行宣的秘密?

胡灵灵对着林子内清一色是同一种类的树发了一会呆,灵光乍现的跳起来,跑去拉着盛行宣的袖子,如获至宝的尖叫起来。

「师父,你是个桃子妖怪!怪不得你身上总有个很好闻的味道,原来是桃子香啊!」她还以为是药香呢。

怪不得,上回梦里狠狠啵了师父不够软嫩的嘴唇一口,带点甜丝丝的气味一直引诱着她去亲第二口!

胡灵灵兴奋极了,她喜欢桃子。

香香嫩嫩甜甜的味道,又圆滚滚的随时可以当球推,好吃又好玩。

她的师父居然是这麽讨喜的小东西呀~好开心。

胡灵灵拚命垫着脚尖抱住盛行宣,小下巴贴在他肩窝,眼里看见的已经不是师父的脸,而是一颗光想像就令人情不自禁要咬一口的鲜美大桃。

「……灵灵,你口水流下来了。」那口水流得很旺盛,但显然不是因为他站在本命桃林内而被衬托出的惊人美色。

盛行宣无奈之余气得眉角抽搐。

他完全可以想像胡灵灵现在死盯着自己看的迷恋神色是因为想到什麽!

「我是桃花半妖,不是你脑袋里那颗圆滚滚的肥红桃!」

「欸等等师父,别走啊!你的衣服有我的口水……」胡灵灵一下子从幻想里醒觉,面对盛行宣衣领上的一大摊口水痕,她整张小脸胀红:「等等啦,那件外衣已经脏了呀,赶快脱下来我去洗掉!」

他恍若无闻走得飞快,胡灵灵烫着脸追得羞涩。

少女又羞又急的追上来,掩不住盛行宣X臆里那一股陌生的、渴望放声大笑的冲动。

有些事他没有告诉胡灵灵。

他被遗弃了,也这样无父无母的长大了,而他的亲生爹娘在他十五岁时,来向师父要去一张他笑得最灿烂的画像,看过後,却只叫人带回四个让人连骨髓都要冷透的字。

「灿如祸水。」

接着,师父便强制他必须永生圈禁谷中,非经亲生父母允许,便不能以这副父母生给他的天生相貌出谷。

再加上,一直那样爱他护他的九师兄病发,再也保护不了他。

盛行宣再也不笑。

他讨厌自己的桃花脸,对亲情的温暖再也不抱任何期待,於是整个人也从幼时的活泼大胆,变得像一G被霜冻封结的冷漠死木。

可是时至今日,他忍不住再次流露的祸水之笑,看在她眼中就是一颗香气四溢的大桃子。

眼看追不上盛行宣,拿不到那件沾着自己口水的羞耻外衣,胡灵灵急得几乎跳脚,出言恐吓:「师父!你不是有洁癖吗?那是口水,脏得要命的东西!要是不还我,待会口水渗进里衣,你的肩膀碰到会烂掉、会烂掉哦!」

盛行宣快步走回自己书房,砰一声关门,把自己和胡灵灵隔开後,回应声才凉凉地飘来。

「不会烂。我的嘴还好好的,没事。」

这话说出口,屋内屋外两个人都有一时的怔忡。

苦恼的胡灵灵,离开紧闭的门时还在死命琢磨这句让她彻底猜不透的玄机。为什麽要扯到嘴?她的口水分明是淌在师父的肩窝旁。

一直倚在门板上的盛行宣,望着自己手心上那半只愈来愈鲜活的浅金色狐尾印记,拚命按捺着极不习惯的心悸。

「怎麽会,说出那种话……」

他对她好,只是想引诱胡灵灵那还很单纯的傻狐狸甘心听从自己差遣,但他没有想到,本该很清醒的他,居然在自己一手C作出来的骗局里迷惘了。

一定是这个印记的原主离他太近,已开始对他产生C控似的影响了。

不能放任她这样纯粹无心的继续呆在自己身边。

不能放任自己莫名奇妙的被自己设的陷阱绊住了脚。

「还是尽快带她去见九师兄吧。」桃花眼略为懊恼、很顽固地闭了起来。

16-20

☆、第十六章:「喜歡」也是一種哀傷

点石成金的计画失败,日子又一天天过去,十六府似乎更加忙碌,不仅汀芷渚芳不再回来,连孟黄耆也是彻夜不归的睡在十六府。

胡灵灵益发苦恼,这天,她便把一直窝在房里瞌睡的孟甘草叫醒,开始诉苦。

「甘草,你说我该怎麽帮师父才好?」

即使听完胡灵灵说话,孟甘草还是睡眼惺忪。

「钱?这点小事他哪需要你帮?那个程又仙已经发出请帖要帮你那便宜师父筹钱了,我看那帖子上的客来头还挺不小,是个,呼啊,」孟甘草大大的打呵欠:「是大鸢国的小公主呐。」

「大鸢?那不就是离青丘最近的国家?」

因为距离近,所以青丘内修炼成J的狐偶尔会到大鸢国内行走,是以她对大鸢国并不陌生。大鸢国主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受封为闲散王爷的同父异母弟弟,以及四个如花似玉的女儿。

这个四公主今年甫及笄,所以并未婚配,其他三位公主早就各自下嫁将军、宰相之子、以及临国国主。

「是啊,听说这四公主从小聪明讨喜,最为受宠,个X却也最是任X妄为,连续几次婚配都被她故意破坏,很让大鸢国主苦恼。」

聊起八卦,孟甘草这才来了J神,滔滔不绝起来。

「大鸢国受到咱们青丘灵气的影响,好山好水物产丰硕,想必这四公主也有点私产才是,要拿出七万两黄金并不难吧。」

「可是,七万两黄金好像不是小数目,那四公主和又仙姐姐的交情,竟好到能让她随口就允七万两黄金?」

胡灵灵颇为诧异。

孟甘草露出挺猥琐的表情。

「谁告诉你那四公主和程又仙有交情?和她有交情的是你那便宜师父!我看,那七万两黄金就是拿来买下他一个盛行宣的订金吧。」

「买师父?!」

「哎,你别这麽大声嚷嚷──我不知道啊,猜的。」

「是师父同意让又仙姐送请帖的吗?」胡灵灵浑身都紧绷了起来,战战兢兢的等答案。

「他就是没同意,两个人才闹得这麽僵。你替他这麽紧张做什麽?」

胡灵灵垂下眼神,答得挺心虚。

「没有啊。」

没有才有鬼了,其实她在意得要命。她琢磨不出盛行宣的行为和想法,却琢磨得出自己的。胡灵灵这些日子以来不得不承认,宿叡在她心里的形象已经苍白得几乎想不起来,现在会被她挂在心上的只有一个盛行宣。

只要能帮上他的忙就能开心半天,看见他皱起的眉头她会跟着伤心,那天在林子里,听见他用嘲笑的语气说自己是个没人要的桃子半妖,她就拚命用浑身的力量让师父知道,师父并不是没人要的半妖,桃子最漂亮,桃子最好吃,她生平最喜欢的果子刚好就是桃……

而最喜欢的人,就是师父。

孟甘草听见胡灵灵神游太虚的喃喃自语了,他忍不住敲敲胡灵灵的脑袋:「喜欢他?傻灵灵你趁早醒醒吧!我一看那家伙就知是冷情薄幸,你别以为你之前亲了他一下而他没躲,就是他也喜欢你啊!」

胡灵灵傻盯着孟甘草。

「什麽?我什麽?怎麽可能有那种事?」

「就是那天他把你从二十府一路背回来的下午呀!你亲也亲过了、调戏也调戏完了,难不成真以为自己只是在作梦?」

「我?师、师父背我回来?」

「你还真的全给忘了!」孟甘草被她的呆样给打败了,无力的把自己给包进被子里闷吼:「笨蛋,我要睡了,总之,你记住自己来这里是做什麽的,不是为了他。」

胡灵灵摀着自己的嘴唇,坐在床上发楞,那时肌肤相触的感觉,霎时鲜明。她的脸,在黑暗中慢慢的红了起来。

「我记得我是下青丘做什麽的呀……我也知道,不是为了他。」

她的声音极小极小,似乎不是说给别人听的,而是说给自己听。

若是她把约命者的恩情给报完了,其实她和盛行宣,不过就是两条永远不会有交集的直线罢了。

即使她不断跟前跟後、师父师父的喊着,她也知道,这种脆弱的师徒关系,也只是当初盛行宣为了顺理成章让她进入痴人谷的权宜之计。

这麽帮她、这麽疼她、被她吻了并不躲开、还可以背着她走上一段回府的路。

「对我,难道真能没有一丁一点的喜欢吗?」

孟甘草很快又睡着,夜一下子变得寂静,胡灵灵抱着双膝侧首去看敞开的窗外,月光照耀後院,隐约还能看见林子里她异想天开堆起来的石塚。

师父。师父。师父……

双唇开阖,无声的喊起师父,最後,不知不觉竟变成直接喊起了盛行宣的名字,胡灵灵心里一拧,从没感受过的无名忧伤顿时随着这个名字,在X口又酸又甜的胀痛起来。

行宣,行宣。

对他的心绪,与对其他人的就是不一样。

以前她不懂何谓牵肠挂肚,但这个晚上之後,她在脑子里回荡着一个不敢发出声音的名字时,彻底的知道了。

她喜欢盛行宣,想到会心痛的那一种喜欢。

☆、第十七章:憑什麼不能喜歡(賀年加更)

当她去寻于初渊时,于初渊却这么告诉她。

"是了,这就是喜欢。不过妳既喊了他师父,就是不能喜欢的。"

「为什么?」

胡灵灵失望大喊。

"在人间,可以对口中喊师父的人仰慕、崇拜、甚至怀恨、但,不能生起『这种』喜欢。"

现在她已经可以看懂于初渊大部分的手势,彼此可以沟通的事更多也更繁复。

于初渊不再像之前一般老是捉着她的手,但瞅着她时仍是那一脸春心满溢的暧昧。

「哪一种喜欢?」胡灵灵愣问,喜欢还分种类的吗?

于初渊招手让她过来,胡灵灵才靠近他的软榻,就被歪在软榻上的少年一拉,双手捧着她脸颊,显然从未做过苦差事的细致肌肤,在她颊上和颈部摩娑。

最后,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才放开,眼神似笑非笑。

"就是,随时都想与他亲近,还想做这种事的『喜欢』。"

胡灵灵捂脸惊呼:「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从盛行宣在桃树林外眼灼如焰的看着她,从他说了那句「我的嘴好好的」,在她晓得他把瞌睡的自己背了一路回府,她每回一见盛行宣,眼光老是不自觉地要瞥到他的唇瓣上。

那微红的诱人色泽,在她眼中愈来愈像一片柔软得让人沉醉的桃花瓣。

头被敲了一下,胡灵灵回神,于初渊的眼神充满好笑。

"妳到底有多缺心眼?竟在一个男人面前正大光明的想着另一个长得更好看的男人!我会受伤的。"

「你在我眼中不算是男人,你是我的约命者,报恩对象嘛。」胡灵灵吐舌一笑。

而且,盛行宣好看是好看……但她仔细一想,这才发现那些让她心跳加速的想象中,盛行宣的面目其实是朦胧的,只有一双桃花眼,还有接近她时,他身上便会飘散开来的清冽香气。

她把这话如实说了,于初渊倒是正了正神色。

"哦,药香气?我身上也有?"

胡灵灵凑过去嗅嗅,诚实摇头。

「你有病气,各种药气都压不太下,完全不是师父那种药香。」说起来,那股似药的清凉香气在盛行宣回谷后,就更浓郁了。

于初渊摇头反驳。

"这不合情理。谷里的药如今全都是由十九师兄制作,他最近又替我做了一批药丸,若是身上沾了浓郁药味,妳一定会在我身上嗅到一样的味道,此外,少说也做了好几年的师兄弟,我的嗅觉也很好,在他身上却什么也没闻到过。"

「一直都有呀。」

"不可能,G本没有。"

「有啦!」

"我不信,妳胡说。"

两人难得为小事争执不休。

胡灵灵不是不相信于初渊,但她也不能质疑自己确确实实感受到的东西。

她下定决心,改天再遇到师父时,一定要找机会弄清楚。

「初渊果真是胡说,明明就有。」走在师父身后,她一边努力嗅闻一边嘀咕,那气息萦绕着盛行宣,他每走一步就会扬散一分,显然不是薰在衣服的气味,而是紧贴他身体所散发的冷香。

「灵灵,妳在做什么?」

盛行宣在青石砖板外停下脚步,回头凝视一路走来行踪鬼祟的胡灵灵。

胡灵灵差点撞到师父的雪白衣袖上,她收住脚步一脸尴尬。

「没、没有。」胡灵灵按捺自己就要红起来的脸,迅速转移话题,「师父不是说要带我去看九师伯?应该要去第九府才对,怎么就停了?」

青石砖板绵延入眼前人来人往的忙碌宅院,就算胡灵灵没注意到挂在厅外的「医庐」二字,也能从屋内不断传来的药气和房顶上还在曝晒的大量药材,猜出这屋子的用处。

「这不是制药的地方吗?」

「九师兄最近……」盛行宣闭了闭眼,眨掉可能过度泄漏的情绪。若不是卫明扬在短短几日内迅速恶化,他并不想这么快带她来此。

可是,再避也避不开了,恐怕也是因为有金狐进入谷内地界,导致卫明扬身上的反噬愈演愈烈,连他自己在面对胡灵灵时,也时常出现怪异的心跳、和情绪。

若再这样下去,连他都不再像自己。

盛行宣定神,下了决定。

「他后来不住府邸了,就在医庐后院住着。」

「喔,九师伯负责看守医庐吗?」

胡灵灵自然而然的接口点头,盛行宣却只是凝了她一眼,良久,才回应。

「以前是的。灵灵,跟紧,待会不要和此处任何人说话。还有,见了九师兄,妳别吓着。」

盛行宣自然至极的牵起她的手,胡灵灵有些诧异,但并没有抗拒,而是乖乖跟在盛行宣一袭白衣后方走着。

在医庐内众人诧异却不敢多问的目光中,胡灵灵心里跳动着异样的喜悦。

盛行宣是一个顽固而死守规矩的人,以前从不会这样主动亲近她,这样牵她的手,表示他也是喜欢的吧?而如若师徒之间不能这样的彼此喜欢,恪守规矩如她的师父这种人,又怎会违禁呢?

于初渊说的话或许不完全是真。

她主动蜷起手指,把盛行宣依旧不明缘故缠着布条的手掌握得更紧些,跟在他身旁并肩而行,脸颊略略泛红,小心翼翼的开口:「师父,你说要我与你守着人间师徒之礼,如此就是了吗?」

白衣的身子登时一僵,脚步霎时又停了。

胡灵灵感觉那只本来稳稳握着自己的手掌,如被蝎子螫伤一样,立即松脱。

「师父?」

本来攒紧的手心冷了。她极不安的抬起头,盛行宣紧绷的下颚,彷彿做错什么事在自责一样。

「九师兄的屋子,到了。」

胡灵灵的心慢慢沉了下去,不过,她的伤感只是一瞬,那样的情绪原本就不会在她身上维持太久。

尤其在盛行宣开门后,看见门内景象的剎那,胡灵灵更是张大嘴,好半晌合不拢。

「……师父,你先带我来看九师伯养的……**吗?」

屋内没有人,她只看见一只**!

而且,是只体型超乎想象般巨大的红羽毛大**!

☆、第十八章:不怕狐狸的雞?

盛行宣才皱了皱眉,还没说话,胡灵灵就听见那只蜷在床上的「**」轻微一动,散开鲜红的羽翼,露出一张藏在炽羽背後的男子脸庞,那人听见胡灵灵说的话,竟毫不介意的发出笑声。

「**?这倒新鲜。小姑娘,你见了我,不怕?」

胡灵灵很诚实的摇头,好奇的盯着他看。

「不怕,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哪曾听说狐狸怕**?只是没见过有人生成这种半人半妖的模样。

「好诚实的孩子。行宣,这不是谷内的人吧?往日似乎不曾见过。」那张和蔼的中年男子面容,仰首笑了起来,牵动他那副被红色羽毛完全覆盖的身体,发出锁链的匡锒声。

胡灵灵才发现,这个人面鸟身怪人虽然躺在床上,但他的双足利爪都被钻了孔,以铁链穿过,固定在那面靠床的墙上。

「九师兄,她是灵灵,我从谷外收的徒儿。」

听见谷外收的徒儿这几字,卫明扬本来很和蔼的神色顿时变得很惊讶。

「灵灵,过来见你九师伯。」

「这就是九师伯?」

胡灵灵心里颤动一下,靠过去正式拜见时,她极小心的伸出手指,碰了碰那对闪着锐利银光的坚硬爪子,对这个温和的师伯很快便心生不舍:「九师伯,你的爪……手,这样不痛吗?」

「是我要他们把我铐起来,不痛的。」卫明扬收回望向盛行宣的询问眼光,转回胡灵灵的脸上,看见她脸上流露出的怜悯,他温柔地笑笑,巨大的羽翅颇为灵活的缓慢扫过胡灵灵的肩头,像是长辈搀扶小辈一样的姿势。

「起来,无须多礼。」

胡灵灵顺势起身的瞬间,却在卫明扬探过来搀扶的翅羽之上,再一次嗅到彷佛是自家师父身上的淡淡药气。

她於是多看卫明扬一眼,便发现这位九师伯只不过刚醒来与他们说上几句话,脸色就出现明显的苍白。

「师兄,我只是带灵灵来看你,有什麽想问的话,等你J神好时再说,师兄,先歇着。」盛行宣走上前,替卫明扬重新盖上已掉落在地的被褥。

「被子要是再掉,对医庐外喊一声便会有人进来,不要闷不吭声。」

原来,方才她看见九师伯蜷成一团,是因为冷。

卫明扬苍白着脸,却仍旧温和的笑着。

「无妨。是我叫他们除了定时送药送饭之外都别进来的,没有人能算准我何时又要发作,别吓着医庐外那些孩子。」

「师兄,别撑着说话。我带灵灵认识医庐,顺道看看师兄,待会也就走了。」

「嗯。」卫明扬的眼睛逐渐眯起,点点头,最後对胡灵灵温言道:「孩子,抱歉,师伯今日这样子没法招待你们,只好改日再补偿了。」

不多久,屋里只剩卫明扬均匀的呼吸声。

「我刚出世时,所有人都怕我,便是因为我也是这样带着半妖半人的模样出世的。灵灵,你害怕吗?」盛行宣垂着眼睫,轻声询问。

她摇摇头,看着卫明扬在熟睡时沉静的脸和翕动的赤羽。

这就是身为尴尬的半妖而不容於双方的感受吗?彷佛能捕捉渲染在静默空气里的哀伤,她忍不住轻轻牵住盛行宣的袖子。

「不怕,不怕师父。你也不怕我是只狐妖啊,不是吗?」

她犹存天真稚气的脸上,此刻充满不合时宜的沉思,像只渴望安抚的毛茸茸小动物。盛行宣在意识到自己在做什麽之前,便已抬起手,轻抚她的秀发。

「傻孩子,这不一样。」

孩子两个字,听在胡灵灵耳中,不知怎地让她心里涌起一股急切想抗议的心情。

「师父,我十六岁,放在人界都可以论及婚嫁了,不是孩子!」

盛行宣终於露出淡笑,对她懊恼的模样,不禁起了逗弄的心思。

「在妖族的数百年光Y里,才仅仅十六岁,你确实还是很小的孩子。走吧,不打扰师兄歇息,改日再带你来看他。我先去看看师兄的药制作情形如何,你去大厅稍後。」

「师父,我也去。」

「不用。」

「如果有我可以帮上忙的地方……」

盛行宣忍俊不禁的一笑。

「你忘了当初在谷外的炼药房里,你是怎麽『帮』我的吗?」

「啊,我现在已经懂事多了嘛,跟之前不一样了──」胡灵灵整张脸都胀红。她来到医仙谷已有数月,平日常常走访十六府与二十府,架上的书翻得多了,和谷内其他大夫们的接触也多了,早已知道自己那时的行为完全是碍事。

「初渊还让我替他熬药,他夸我熬得比他的侍女好!」胡灵灵急着找实际的例子反驳,但当然隐藏了她把那一帖汤药熬成功之前,曾经熬糊了差不多十帖药。

不料,一听见初渊二字,盛行宣的神色突然微变。

「你若真的懂事,现在就该听师父的话。」

她难得被这样训斥,愣怔一会,才沮丧的低头,默认自己果然太碍事。

「是,师父。」

盛行宣独自在医庐内待了许久,留下胡灵灵一个人呆在大厅,很不自在的接受众人路经时的注目和指指点点。

她如坐针毡的从阳光明亮,一直等到云层逐渐聚集,盛行宣才慢步过来。

「走吧。」

盛行宣刚才对她凶过几句後,本来脸色便不大好看,如今回来後竟更显苍白,连原本粉色淡淡的嘴唇,都几乎褪成雪白。

胡灵灵跟在白衣淡漠的盛行宣後头,沉默走出医庐後,赌气似的反驳,声音又急又细。

「师父,我方才想了很久,觉得你说的不对!我年纪不算小,也已经懂事了。寻常妖类至少修炼五十年才能有情,但我现在就已经懂得喜欢是怎麽一回事……我喜欢师父!」

她明明看见盛行宣闲然迈步的背影顿了一顿,先是握紧左手的拳头,又逐渐松开,末了,恍如无闻的看看乌云盘据的清冷天色。

「要下雨了。灵灵,赶路。」

胡灵灵低下头,有些烦躁的吁了一口气。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几乎是同时,走在前方的盛行宣也垂着眼帘,轻瞥自己刚才因为不自觉的用力,而渗出点点湿润的掌心,无声叹息。

☆、第十九章:五年還是一輩子

「唉唷,还是头凤凰半妖呀?你那便宜师父和他九师兄,两人有古怪呀有古怪。」

再一次趁梦黄耆熟睡,胡灵灵把孟甘草拖到庭院里说话。还好已经入夏,天气并不冷,孟甘草半闭眼睛倒在凉亭长椅上,听完胡灵灵的描述,咂咂嘴说了几句话又歪头瞌睡。

「什麽有古怪?」

「你不是说在两人身上嗅到一样的气味?他後来不让你跟进药庐、出来时身上那气味又更浓郁……不是明显的两人有奸情吗?」

金狐灵使嘿嘿嘿的贼笑,自己妄想了一会。

胡灵灵被脑中忽然掠过的躯体半裸交缠画面吓了一大跳,马上发现那不是自己的想像,而是孟甘草的!

她胀红了脸,捏起孟甘草的耳朵。

「停止你的妄想,不要让小甘草看到那种画面!」真正的孟甘草才十岁哪……

「唉唷。」金狐灵使一脸委屈:「他反正也只是好奇,没觉得不舒服,没什麽反应啊!你到底是看到什麽了?衣服都还没剥光,反应干嘛那麽大……咦?咦咦?」

霎时,两人彼此不可思议的互望了一眼,同时尖叫起来。

「灵灵,你看得到我的想像?」

「我接收到你的妖气了?」

孟甘草兴奋的扑抱胡灵灵的脖子,「在这谷内的变态法阵里,你的妖力竟然恢复这麽快吗?果真是因为你的约命者就在身边?那你从明天开始每天都去看于初渊,赶快问他想要实现什麽愿望,事情办完後收回你那半尾,我们就可以快点回去啦!」

「好啊,当然好!」想到快要能重获自由,胡灵灵也雀跃极了。然而,突如其来的惆怅又让她犹豫了:「可是,我要替师父筹钱的事……」

孟甘草激动的跳了起来:「笨蛋,还筹什麽钱?等你收回全部法力能回青丘的时候,就借我一些妖气,让我通知主子带着大把大把的钱过来,事情不就都解决了吗?!」

「说得也是。」

可是,明明可以认同孟甘草所说的话,那些忽然泛滥起来的寂寞感又是怎麽回事?早点离开医仙谷,就能回家,有什麽不好?但偏偏,离开以後就再也见不到师父了。

两个人就再也没有关系了。

胡灵灵只要这样一想,心里就慌张得好像真的缺了一块。

向来不懂何谓忧郁的少女,接下来好几日都在孟甘草的催促下每天跑到二十府去,可是,即使在如于初渊这样可以放松的朋友面前,她也笑不出来了。

"你在想些什麽?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苍蝇。"

自从她对于初渊坦承自己喜欢师父之後,于初渊对她说话愈来愈不伪装了。

胡灵灵松开眉头瞪他一眼。

「于初渊,有没有人说过你嘴很坏?」

于初渊嬉笑,慢慢以唇型比手画脚。

"你傻啦,我又不能说话,从来只听到旁人称赞我乖巧文静又可爱。哪,茶杯空了,我要喝水。"

乖巧文静可爱?那是被他娇弱的外貌给骗了!

「那些什麽旁人眼睛都瞎了。」胡灵灵扫来空茶杯,倒了药茶後推到于初渊眼前,便双掌撑着下巴,直勾勾的盯着于初渊,看他喝茶。

饶是于初渊脸皮再厚,也没办法在美貌少女一直盯着自己的情况下,顺利喝完那杯药茶。

在绿色茶汤洒出第三次时,他终於慢条斯里的放下茶杯,把冰冷的手指戳在胡灵灵鼻尖上,把她往後推。

"你烦恼什麽?别这样盯着我。"

胡灵灵顺势捉住他的手,翻到掌心去,看着于初渊手上那明显的半只金色狐印,她的手指勾勒着狐尾,叹着气自言自语。

「应该恢复不少妖力了才是,为什麽还是无法确认这只狐尾究竟是不是我的……」

照理说,印记的原主人一旦接近自己的法力印记,必会有所感应才对,现在她为何对于初渊一点感应也没有?她忍不住恨恨的瞪了一眼手腕上那个制妖符环。

「一定是那个秦凤如害的!」

她还在忿忿不平,于初渊的手却迅速抽了回去,呼吸好像也比平时紊乱了些。

「咦?怎麽了吗?你身体又不舒服了?」

她抬头,不解的去看于初渊,于初渊手握成拳,脸色不太平静的盯着她瞧。

"不准诱惑我。"

「啊?」胡灵灵微张着嘴愣着。

美少年的神情难得那麽严肃,严肃到她忽然惊觉,于初渊虽然孱弱,却不是像孟甘草那样的孩子,他已经十八岁了。

"你到底想做什麽?说。"

冷漠的命令从于初渊平日嘻笑的嘴唇里无声吐出,胡灵灵不知怎地被他看得一阵心惊,老实开口。

「我在想,初渊你最渴望的是什麽?我要替你实现愿望。」

于初渊停滞一会,深郁的眼神终於慢慢褪回平日的宁静。

"为什麽?你喜欢的人又不是我。"

少年别过头,神色别扭。

「初渊很讨人喜欢啊,只是跟师父那种喜欢不一样。」既然话都说出口了,胡灵灵也不打算骗他。她指指他的拳头。

「之前跟你说过,我是来找约命者报恩的。我娘在我和弟弟出世的时候难产,那时遇到一大一小两个大夫救了我们三人,她便把我和她的狐印放在那一大一小两位大夫的掌心。那狐印其实是我体内灵力的一部分,我得报恩後收回狐印,此後才算拥有完整的灵身。」

"那狐印没有拿回来又如何?"

「还没炼出妖元的就会像我一样,修炼的关卡总过不了。」胡灵灵一脸苦恼。

修炼失败这种事是很恼人的,尤其是他的同胞弟弟胡千风都已经可以闭关修炼出妖元的此刻,她却还是停留在炼不出妖元内丹的状态,才会那麽轻易的被秦凤如制住大部分妖气。

"灵灵,你拿回狐印以後,打算做什麽?"

于初渊的眼神充满探询意味。

「我要回青丘,然後……」

然後呢?原本是想着任务一结束,就可以回去嫁给白狐王的,可是这时,胡灵灵却下意识的噤声了。

宿叡的模样她都要记不起来了。「没什麽,就是回家乡去罢了。」

于初渊冰凉的手拍拍她,微笑的眼神很轻柔的弯着。

"如果只是这样,何必急着把狐印收回?就这样一直待在医仙谷,不好吗?"

「不行!」胡灵灵总算想起一件娘亲交代过的要紧事:「我娘说过,狐印一定要收回,报恩狐印要是在人类身上放得太久,对人类虽然没什麽妨碍,但那狐印跟那人的血R相连之後,我就收不回来啦!除非,除非……」

"除非怎麽?"

杀人取印。

虽然知道最後不得已时该如何收回狐印,但这四个字胡灵灵怎麽也不敢在于初渊面前说出口。她只好瞪着双眼逼近于初渊,恶霸一样揪住于初渊的衣领高声询问:

「你问这麽多做什麽!喂,快告诉我你最想要的是什麽?我好快点把你身上的狐印收回来了……喂!做什麽?你还好吧?」

她虚张声势的怀抱一下子被主动靠过来的于初渊填得紮紮实实。

真有那麽一瞬间,她还以为于初渊是被自己给摇晕的!

可是,于初渊很快便将冰冷的双手环在她脖子上,冻得她轻轻打了个冷战。

于初渊苍青美绝的脸就在她眼前,带着戏弄揶揄的笑意,开口,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那麽,我要你在此陪我,直到我,死、去。"

胡灵灵被他眼神里的诡谲笑容和冰冷手指吓了一跳,「什麽死不死的,你不要胡乱诅咒自己。」

"开玩笑的。就算真让你一直跟我在一起,至多也不会超过五年,有那麽可怕吗?"

于初渊很快又恢复一脸慵懒,松手躺回软榻。

「五年?」胡灵灵吃了一惊,于初渊的异常虚弱和每日服药的情形她是知道的,但就连医仙谷也没办法替他再延长寿命吗?

但,于初渊显然不想回答,只是对她摆手嗤笑。

"收起你那一脸看到可怜东西的同情吧,我于初渊,不需要人怜悯。"

「可是……」忽然,胡灵灵想到了另一种惊人的可能,她想起盛行宣说过,医仙谷里多得是如他那样的半妖

「初渊,你还是快点让我收回狐印吧!我听族中长老说过,我们的报恩狐印虽对人类不会有任何损害,但,如果是半妖之身被种下狐印,遇到彼此灵血相克的族类,长久下来会出现排斥现象的,也许你就是这样才会如此虚弱?」

"不是。你别胡猜了。"

"傻灵灵,你到现在还没发现?我体质虚弱的原因不是你,我也不是你报恩的对象,我身上的狐印……"于初渊虽然仍躺在榻上着慵懒地打手语,眼神却变得异常冰冷慑人:"我的狐印是个我一辈子都不原谅的人种下的,G本不是你。"

「什麽?」胡灵灵愣住了。

"我的师兄弟之中,身上带着你狐印的,另有其人。"

「是谁?」

于初渊的眼神闪烁了一下。G据胡灵灵的描述,她的约命者最可能是谁,其实在他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只是不想告诉她罢了。

"连你自己都认不出,我又怎会知道?"

胡灵灵再一次泄气了。「这样啊……」

"现在有没有後悔刚才没有答应我?只需要陪我五年,够轻松吧?"

胡灵灵啼笑皆非。「可是你又不是我的约命者!答应了又如何,我还是找不回狐印呀!」

于初渊眯起双眼只是笑。方才如果她真的答应了,他确实会把那个人说出来的。

"茶,还要。"

「你还真是茶来伸手。」胡灵灵一边抱怨,还是一边转身去将空杯子再次倒满药茶。

于初渊望着她的背影,笑容一点一滴的收敛。

不答应我这五年,只怕你接下来要赔上的是

一辈子。

☆、第二十章:變故(上)

胡灵灵对着二十府紧闭的大门瞠目结舌。

于初渊第一次让她吃闭门羹!不会是为了上次她拒绝他的提议,所以于初渊还在记恨吧?可是,上次他明明一点都没有在她面前抱怨,还悠哉悠哉的使唤她做东做西。

胡灵灵弄不清楚状况不肯罢休,她不死心的继续敲那扇关得死紧的大门。

「初渊,你不见我也要把话说清楚啊?我上回说的话让你生气了吗?如果是的话,你让人开门,我道歉──」

她喊了不知第几次时,门真的开了,胡灵灵收势不及差点跌倒。

「初渊?」

门缝内探头出来的却不是于初渊,而是二十府内的貌美侍女,脸上带着客气微笑。

「灵灵姑娘,我家公子让我传话来了,他说你既然在谷内有更重要的事得做,怎麽会镇日跑到二十府来浪费时间呢?我家公子说,他可不喜欢成为别人的替代品。奉劝你,回去做你该做的事吧!比如说,去帮帮十九公子的忙,他现下可能在十六府遇到麻烦了。」

「啊?」

没等胡灵灵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二十府的大门再次阖上。

于初渊真的生气了?

胡灵灵站在二十府外愣了一会,「我没有拿你做替代品的意思啊……」

当然,巍峨的大门不会有任何回应,仍是一片死寂。

而且,于初渊转告她的那段话毕竟还是悬在心上,师父有麻烦了?那是什麽意思?这跟盛行宣一大早就行色匆匆的离去有关吗?

果然有点担心,胡灵灵没有踌躇太久,便转身离去。

她不知道的是,二十府内的高台上,有一双闪烁的黑色眼珠,对着她离去的脚步也在轻轻尾随。

看她迈步离去的方向,果然正是十六府的位置。

傻狐狸,你要知道,我于初渊可是个自私又气量狭小的人。

既是得不到的东西,他就不容许自己对她产生更多兴趣。

于初渊收回目光,垂下长长的睫毛,雪白的俊美面容之上,因而划过一丝淡淡Y影。

十六府现在,恐怕正因为那些人的到来,而闹得翻天覆地吧……

和于初渊的想像略有不同,胡灵灵还没走到十六府,就撞见了从十六府内匆促走出的盛行宣。

十六府外莫名的出现不少马车,其中一辆马车,胡灵灵总觉得怎麽看怎麽眼熟,还多了一批穿着陌生的侍卫,那些侍卫见盛行宣要走,本想拦人,但被盛行宣冷冷望去一眼,「拦我?」

侍卫们立即犹豫了。

「世子……别让小人为难……」

「没人为难我,自然不会有人为难你。」

盛行宣难得这麽直接,迳直推开侍卫吓阻效果大於实际意义的长枪,快步离去,或许是走得过快,雪白长袍竟还拌了一下。

「世子──」

十六府外的侍卫骚动一下,立即决定追上。

「师父?」

胡灵灵赶紧也奔到自家师父身边,今日的盛行宣脾气暴劣异常,非常奇怪,她本能的觉得师父一定出了什麽事。

盛行宣一看见她,暗郁的眼神一下子便亮了起来。

「灵灵。」

胡灵灵的手顿时被握住了,盛行宣的手握得很紧,加上那个在她眼前灿开的面容,让胡灵灵惊诧之余,心跳不止。

☆、第二十章:變故(下)

胡灵灵被盛行宣拉得也跑了起来,她迎风大喊:「师父!後面那些人……他们为什麽追你?」

盛行宣没回答,而是回头对着胡灵灵一笑,笑容里,竟充满胡灵灵从没见过的魅惑意态。

「灵灵,师父从没带你逛逛谷内好玩的事物,我们今日就在谷内玩一天吧!那些家伙十分烦人,你能不能现在就打发了?」

连嗓音也是好听得让胡灵灵头晕。

「当然好!」

师父这样牵着她的手,这样对她笑,对她做的任何要求,怎麽可能拒绝得了?

她都还没发现自己答应了什麽,也来不及察觉今天的盛行宣到底奇怪到什麽程度,便晕乎乎的施了个自己最熟练的屏障术,让那批侍卫还在五尺之外便撞墙一样的再也过不来,只能张大了嘴,气急败坏的又叫又跳,但屏障术这头的两人完全听不到他们在说什麽,胡灵灵只觉那些侍卫跳脚的模样十分滑稽,但,比她更早一步笑起来的,居然是盛行宣。

「灵灵,你真厉害。看,这就是世间最不自量力的人了,怎会以为只要像跳梁小丑一样的拚命,就能改变G本不可能扭转的事?」

「师父,你怎麽了?」

胡灵灵笑不出来了,她目不转睛的盯着笑到眼角绽着晶莹光芒的盛行宣,那双泛红的桃花眼,今日不像在笑,反而像在哭。

她几乎可以从紧紧相握的手感觉,他的心真的在落泪。

「没怎麽,我一生中,从没有哪日像今天一样,把一切都给看得透彻。」

盛行宣向着透明屏障後的人放声大喊:「滚回去告诉他们,他们以为我会想要的那些东西,我全都不希罕!」

响亮到几乎嘶哑的声音,狂放异常,再也没有平时的优雅,但胡灵灵却觉得,盛行宣隐藏自我的面具撕裂开来,终於露出了真实的一角。

「灵灵,你的法术可以挡他们多久?」

「在这谷内没法太久,一刻钟是极限了。」

盛行宣的眼神亮晶晶的闪烁。

「那也够了,快走,我带你去逛这谷内的早市!到了那里,没人找得到我们。」

「早市?」她听说过医仙谷内的繁华,倒是没有真的亲眼见过。

被盛行宣的疯狂影响,胡灵灵也放开步伐跑了起来。

盛行宣带她东拐西绕,奔向胡灵灵从来没有去过的西方,那里的边缘筑着一排围墙,盛行宣带她熟门熟路的通过某一段围墙缺口,胡灵灵听见潺潺水声,围墙外是一条湍急的河流,「如何,灵灵,能带我俩过河吗?」

胡灵灵点头,施了避水术,和盛行宣牵着手一起跳进灭顶的水里,一点都不沾水的平安走上岸,河岸彼方有另一道更高的墙,墙门之外,果然别有洞天!

突然变得喧闹的街头景象,让胡灵灵眼睛一亮,掩不住兴奋的叫嚷起来:「真的有市集!有人,有房子!」

「喜欢热闹吗?」盛行宣笑问。

「喜欢。」胡灵灵点头,看得目不转睛。

而且,市集上什麽都有,包括各种各样的摊贩和店家,小吃、饮品、首饰、服装,应有尽有,整条街道还有小巷弄交错,人声鼎沸,简直是座微型城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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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殘廢的金絲雀

「待会逛街时,别喊我师父,会让人觉得奇怪。」

「好,师……」

盛行宣好笑的瞥了她一眼,胡灵灵连忙改口。

「叫惯了嘛!不然,该喊师父什麽?」

「你不记得以前怎麽喊我了?」

「咦?我以为师……嗯,你不喜欢。」

「不会,你今日就那样喊吧。」

「真的?」他笑得太宠溺,胡灵灵的心脏再次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嗯。灵灵。」

胡灵灵的心跳几乎快得让她不能承受,为了掩饰那些兴奋和紧张,她拉着盛行宣的手,把整条街连小巷子全都逛了一遍,没有人认得他们,他们所到之处的小摊贩,都称赞他俩是一对可爱的小情人,郎才女貌云云……

胡灵灵对这些应酬用语全盘接受,飘飘然的傻笑着,G本想把每个摊子的东西都买过一轮,但掏掏口袋,发现自己没有钱时,又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退了回去。

「抱歉,我没有钱──」

「不要紧,我有。」

看到盛行宣拿出银两就要买下那只式样大方、价格不菲的鎏金镶玉篦,胡灵灵忍不住开口阻止:「可是我们现在不是缺钱?师……」

「灵灵,喊我什麽?」手被用力握了一下。

「是、行宣哥哥……」胡灵灵整张脸泛红,以前喊这四个字像喝水一样自然,现在居然连脱口而出都觉得十分羞怯。

「好乖。」

脸就这麽一红,来不及阻止了,胡灵灵眼睁睁看盛行宣用好几两银子换了那只玉篦,摊贩大娘更是喜孜孜的对胡灵灵笑赞:「好妹子,你不单是人美,身旁这郎君的模样也好得不得了、又疼你宠你,这麽天造地设的一对就这麽碰巧遇上,真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哟!」

盛行宣一点也没有反驳,倒把胡灵灵说得脸又红了。

沿路继续逛去,凡是她多看几眼的摊子,盛行宣便由得她逛,凡是让她露出一丝喜爱的物件,盛行宣便问也不问价钱就买……

正午用过点心,再逛到最晚收摊的小食摊都收了,胡灵灵吃饱喝足,又沿路被赞得飘飘然,开心得不得了,盛行宣带她往市集外的山路上走,说是散步。

无人的山径上,她偷觑盛行宣,发现他的脸上也隐然浮着鲜艳红云,被白衣衬着,和平常的师父截然不同,说不出的好看。

「怎麽了?」察觉她的视线,盛行宣低头去问。

没什麽,只是觉得你真好看。虽然很想这麽说,但再怎麽样都不好意思在好看得太过分的盛行宣面前说出口。

不想被发现自己在偷看,她胡乱指着山脚下即将完全散去的市集,一本正经的问:「这麽多的人,他们都住在哪里?为什麽我住在这里那麽久都没有见过?」

「医仙弟子的宅邸全在墙内,这里是墙外,他们就住在围墙之外。」

盛行宣的解释让胡灵灵突然想起了什麽。一道又一道的墙,外河,圈围起来的许多巍峨宅邸。

「那麽医仙谷的墙内,岂不就像是皇城一样吗?」

盛行宣愣了一愣,抬手MM胡灵灵的头,大笑。

「不是,灵灵,那里不过是个养了很多残废金丝雀的鸟笼!只有你不是,你才是真正自由的。」

盛行宣的眼神忽然从异样的闪烁变得黯淡,拉着她的手蓦地松开。

「……我错了,不该把你带来这里。灵灵……你是自由的。」

不明白他为什麽突然消沉了,胡灵灵急得捉回盛行宣的手,直视着他,熟悉的称谓脱口而出:「师父你没有错,你忘了吗?是我要你带我回来的,你是在帮我的忙。」

「无论去了哪里,我都是自由的!师父,你也是啊!」

「帮你的忙……?我,自由?」

盛行宣再次沉默,看着胡灵灵好一会,欲言又止,最後什麽也没说,只是抽回被胡灵灵拉住的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双鬓,把刚才买给她的那把美丽的玉篦扶正,最後,像过去一样十分正常而优雅,赞许似的点头而笑。

「不错,灵灵,你说的都是真的。」

☆、第二十二章:無力壓抑的臨界

是啊。她什麽也没做错。

错的是他,说谎的也是他。

故意在那群侍卫面前把她拉走,硬要把胡灵灵也扯进这摊浑水里的,依旧是他。

他是个比她所能想像的还要恶劣万分的人。

看着她单纯的眼睛,毫不掩饰真心替自己担忧的模样,还有那双急得通红的脸颊,盛行宣的心一点一点的向下沉,却有另外一种不能隐藏的喜悦,打从心底昂扬升起。

她喜欢他。

这种事,傻子都看得出来。

更何况盛行宣从来不是傻子。

他想说服自己,他不喜欢任何女人,更不会真的喜欢上一个他向来厌斥的妖物……但看着眼前的胡灵灵……

不。

他喜欢。

尤其是那天午後,她朦胧闪烁的眸子,和那些梦呓,带给他的是没有感受过的平静。

那句话,此刻的他,无比渴望能够再听一次,从眼前单纯美丽的少女口中,听见那一句纯粹爱恋的话语。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很不正常,都是因为早上那件事……如今最该做的是把胡灵灵带回十九府藏起来,然後,他必须找出所有能压制他如今症状的药物全都吞下去,接着装作一副毫发无损的样子,优雅自然的回到十六府,和哪批人交锋应对。

但……

大概又有什麽事发生了吧。他竟连自己的行动都不能控制了。

「灵灵,再对我说一次,那句话。」

「哪,哪一句?」

他忽然俯下的脸与她同高,平视着胡灵灵的眼眸,泛着丝绸样光滑的魅红,看得胡灵灵心脏一阵乱跳,烫着一张脸,傻傻的盯着盛行宣,魂魄都被夺走一般的紧盯着不放。

「在二十府内,那天下午,你对我说过的话。」

简直是心灵相通似的,胡灵灵本能的就知道他想听什麽。

她的心脏跳得飞快,又甜又涩的感觉,再一次盈满X口。

「喜欢,喜欢师父。灵灵,最喜欢师父。」

盛行宣俯下身的角度太刚好,刚刚好让她可以扑上去搂他的脖子,於是,她不顾一切的在树荫的掩蔽下扑上去了。

砰咚砰咚。

师父没躲,停顿了一会,慢慢伸手也抱住她。

他的心脏频率几乎和她一样,跳得一样疯狂。

而且,他每一分裸露出来的肌肤,都带着把人灼伤似的高温。胡灵灵似乎瞥见,盛行宣连耳後和脖颈之间,都泛着极其诱人的粉红。

而且,他身上那股香气变得更加浓郁了,而且,隐约还带着……

酒气?

她沿路都和盛行宣在一起,吃喝一样的东西,师父没有喝酒啊?

可是,盛行宣真的像是喝醉了一样,脚步微微一踉,整个人的重心一时压在她身上。

「师父?」胡灵灵急忙把他稳住,「你怎麽了?」

盛行宣皱紧眉头,细小汗珠伴随着痛苦而压抑的呻吟。

再睁开眼时,连双眼都已经是朦胧的醉红。

然後,他强撑着站起,红润到已经微肿的薄唇,说出让胡灵灵完全听不懂的话。

「开始折腾了?要我回去求饶?别想……称心如意。我今日、绝不让她找到!」

☆、第二十三章:一觸即發(上)

最後几个字,几乎是从齿缝里逼出来的。

不想让谁找到?是男的还是女的?

胡灵灵很想问,但看见盛行宣火焰般燃烧的眼眸、再听到他愈来愈压抑不住的呻吟,终究不敢问,只是满脸担忧的搀着他,不知所措。

「师父?」

「灵灵,趁我还能动,尽快带我回到方才那座墙内。这次,不要用任何法术!你会不会泅水?」

「不会。」胡灵灵惶恐摇头。她都学会了避水术,又何必会游水!

「那你闭气就好,我带你过河。」

「可是师父,你现在这样子哪能泅水?」

「可以。」

盛行宣冷冷一笑,强撑着站起,拉起胡灵灵便往回走,到了护墙河边,果真解下自己的腰带,把胡灵灵和他绑在一起。

和他高热的身体紧贴在一起,胡灵灵已经很紧张了,再看见水不断淹上来,胡灵灵更是不自觉地再次搂紧盛行宣的脖颈。

「师父。河水」水位渐涨,灵灵几乎忍不住想使出避水术。

但手臂一收紧,她就再次听见盛行宣彷佛压抑得十分痛苦的闷哼。

胡灵灵吓得连忙放手。

「师父!弄疼你了?」

「不是。」盛行宣苦笑,总不能老实告诉她,自己是早上在十六府被人下了毒,而且那人显然还因为自己的反抗,恼怒之余做了更多其他的事。

他再开口时,嗓子哑得像是被烈酒灼伤。

「我要游水,你趴在我背上,像刚才那样抱着。」

「灵灵,闭眼,闭气。」

顺着盛行宣的指示,胡灵灵闭上双眼,抱紧盛行宣的脖颈。

水一寸寸漫上来,最後,淹过两个人的身体,从不知道盛行宣泅水的技术这麽好,胡灵灵毫无阻碍的被带着浮在水上。

河水是冷冽的,然而,盛行宣的身上似乎无处不热,虽然闭着眼睛闭着气,一点也称不上舒适,但只要想到此时和盛行宣前所未有的贴近,她就觉得浑身像被点燃了一样,燃烧的快乐,再冰凉的河水也浇不灭。

水的浮力很快过去,出水的同时,盛行宣松手,胡灵灵从他背上滑落,踩在大约及腰的水里,她心跳得不知如何是好,不敢看他,连忙转过身用力喘了一口气。

可是,却听见比自己更急促的痛苦急喘,和重物落水的哗啦声。

盛行宣不能呼吸似的按着X口,摔回水里,胡灵灵急忙把他扶上岸。

「师父?你到底怎麽了?病了吗?」他身上好烫!

「不是病。我需要一个地方……歇会。」

盛行宣凭藉胡灵灵支撑自己的力道,再次勉力站起,指着离岸边最近的宅院。

「走,那里。」

等胡灵灵搀着盛行宣,走到那座显然已经废弃的荒芜宅邸前,胡灵灵抬头看见大门上的牌匾,着实被吓了一大跳。

「第九府?」

这不是九师伯的宅邸?九师伯人还在谷内,怎麽他的宅邸竟已荒废如此?

☆、第二十三章:一觸即發(中)

盛行宣对第九府了若指掌,他让胡灵灵把自己搀到一间比较乾净的屋内,接着告诉她衣箱的方位,让她去取两套乾净衣裳过来。

「你先把自己的衣裳换了,再拿乾净的衣服过来。那里没有女装……不过,有……」盛行宣顿了一下,已经灼烧得通红的脸,还看得出一丝莫名的赧色。

「一些比较小的衣裳,你穿起来或许正好。」

「好。」

第九府内部陈设犹存,就是陈旧而无人打理,怎麽看都不像是有人居住,胡灵灵按照盛行宣的指示找出两套看起来还算能穿的衣服,都是男子的服装,果然像盛行宣说的一样,除了成年男子的衣物,还有一些由小到大的少年衣裳,大概从六岁到十五岁左右,一应俱全。

衣裳保存得很好,由层层不透水的隔板隔开,除了稍旧之外,仍然十分乾净,也无蛀虫,胡灵灵将自己穿得下的一套少年衣裳抖开来时,甚至能嗅到当初燻在其上的清清香气。

「九师伯有儿子的吗?」胡灵灵一边拆散自己湿透的长发,换衣服时忍不住狐疑。

衣箱旁还散落着很多属於少年的用品,有很多她看着总觉熟悉,有点想仔细翻找,但一想到师父的情况不对,她不敢耽搁,便随意盘起湿发,抱着乾净的衣履回去给盛行宣。

「师父,你换好了吗?」

胡灵灵倚在门上等了一会,小声询问,「如果你不回,我、我现在就闯进去了哦?」

她红着脸胡思乱想,要是师父没回应或自己没办法换衣服,照理说她应该要代劳才是。

刚才因为沿路都很紧张,没能多想些什麽,但现在一个人站在门外的空档,胡灵灵不禁要想起盛行宣被河水浸透之後,贴着身躯透出来的X膛线条……虽然并不壮硕,却意外的结实。

不管啦,这次师父要是再没回应,她就要闯进去了!

下定决心,胡灵灵再次敲门大喊时,连声音都颤抖了。

「师父,你好了没──唉呀,师父,你还能走?」

门开了。盛行宣披着长衣站在门内,脸上仍是酒醉似的嫣红,呼吸却已经平顺。

胡灵灵傻傻盯着盛行宣顺服披散的墨黑长发,还有那张泛红滴水的脸,犹如侵晓露花的绝顶俊美……

看见胡灵灵明白写在脸上的失望,盛行宣诧异一笑,三分好奇三分不解,风情无限。

「……你就这麽希望我连动都不能动?」

「是啊,师父你现在能动了……」我就不能帮你换衣裳了,真是太令人失望……

心里话差一点脱口而出。

「不是不是!我是说,师父看起来好多了,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啊哈哈。」

盛行宣素日衣着整齐,还真没见过他墨发未紮,以及这样外衣披袒、随X不羁的模样。

尽管还是一脸酡红,但盛行宣的眼神比起先前的混乱,已经清明许多。

「师父你坐,我整理屋子。」

为了掩饰方才那个不应该的念头,胡灵灵嘿嘿傻笑,踏进门内,很自动的替平日喜爱洁净的盛行宣简单收拾起这间屋子。

☆、第二十三章:一觸即發(下)

她这才发现,这间有床舖、有书桌的小屋子,窗外还甚有野趣的长着一棵恣意生长的树,甚至有几J枝条已从半开的窗探进屋来。

胡灵灵好奇地轻拉树枝,立刻察觉它的真实身分。

「咦?这里也有桃树?」自从知道盛行宣是桃花半妖之後,她对这种树的好感顿时翻了数十倍。

盛行宣在她身後颔首微笑。

「对。谷内植桃者,唯有第九府与十九府二处。我尚未开府前,一直是九师兄带在身边,你身上的衣裳,大约也是我十五、六岁时用过的。」

「这是师父以前的衣裳?师父,我穿了你不生气?」

「为什麽要生气?你的身量穿起来正适合。」

「好看吗?好看吗?」

少年装束的少女蹦蹦跳跳地在盛行宣身边绕起圈来,原来那些少年玩意儿,都是盛行宣以前用过的。

盛行宣轻笑点头,颊红若桃。

「十分好看,灵灵。」

胡灵灵开心了,她知道,盛行宣生X好洁,从不让人随意碰自己的东西,即使是用过的也一样,现在对自己穿着他的衣服毫不芥蒂,是不是表示,她对他可以有更多一些的期待?

「咳咳。」

咳嗽声把她从喜悦里拉了回来,她都忘了盛行宣还在难受。

胡灵灵连忙过去替盛行宣拍背。

「师父,你好点吗?」

盛行宣坐到倚窗的桃枝下,对她示意自己没事。

「有桃树在旁,不论那边到底在做什麽,我都会好些。」

「咦?」

一番难以理解的话,让胡灵灵突然发现古怪之处。盛行宣从来没有什麽疾病缠身,也一直很健康,但刚才异常发作的症状,到了有桃树的地方,立刻就减轻?

「师父,难道你刚才突然变成那样,是因为有人在对你的本命桃树……」

盛行宣脸色依旧嫣红,唇色却褪得苍白,如今他漫不经心抿起苍白的唇。

「恐怕是。随她去捣乱吧,再怎样总不至於把我连G刨起。」

究竟是谁,可以随意进十九府捣乱,还能靠近盛行宣的本命桃树?医仙谷内就连与盛行宣最交恶的秦止钺,都没胆在洛十七的监控下胡作非为。

所以,绝不会是谷里的人。

胡灵灵脑中蓦地灵光乍现,她想起早上十六府外装束陌生的侍卫,还有那辆印着徽饰的马车──是一个「原」字,大鸢的皇姓!难怪她感觉熟悉,因为她还在青丘时曾溜到大鸢去玩,遇见过几次。

「是大鸢的四公主来了?师父,是她害你变成这样吗?太过分了!」她大喊,语气忿忿不平。

盛行宣没有否定,只是轻轻垂着眼帘。

「若宁只是被宠得太过骄纵,行事不分轻重。」

「若宁?」胡灵灵讷讷的看着盛行宣。

「大鸢四公主的名字是原若宁。」孟甘草这麽说过。

他口中就这样轻轻淡淡的出现另一个女子的名字,喊得如此自然,只带着无奈,却一点也没有怪罪的意思,全然不像他对其他女子一样的冷淡。

胡灵灵本来不冷的身体,忽然觉得凉了,尤其是还没有乾的头发。

☆、第二十四章:揭開謊言

她记得,孟甘草也这麽说过。「谁告诉你那四公主和程又仙有交情?和她有交情的是你那便宜师父!我看,那七万两黄金就是拿来买下他一个盛行宣的订金吧。」

「师父,你真的要跟那个原若宁走了吗?」恍神之际,她听见自己这麽问。

盛行宣听出一丝不对劲。

「灵灵,你怎会知道若宁的事?」

感觉她脸色有点发白,盛行宣皱起眉,把她拉到身边,「头发还是湿的,怎麽就紮起来了?会落下病G的。」

很自然地将她头上的玉篦摘下,指尖滑入她还沾着小水珠的头发,替她拨散。

胡灵灵刚刚才兴起的担忧,立时被盛行宣亲昵的动作弄得满心混乱。

「师父,你还没告诉我,是不是原若宁给你钱,你就要跟她走了?」

盛行宣没有回答,轻轻笑了笑,反问。

「灵灵,你喜欢我,是不是?」

「是。」

「不想我跟别人走,对不对?」

「对!」

不能抗拒的任凭盛行宣把她搂在怀里,热度很高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梳着头发,一片沉默间,他微倾下身,用自己的袖子替她揉乾头发,乾了以後,再用那柄玉篦,仔细的将双手环到她背後,将她一头柔亮的黑发盘回去。

姿势像极了拥抱,却一点也没有被人抱在怀里的实感。

这样的暧昧,向来是盛行宣永远给她的若即若离。

对她好,却又什麽话都不肯说明白,折磨得她想哭。

「师父……」

盛行宣为了替她盘发而凑近,低声说话,醇酒弥漫的气息便更加逼人。

「对不起,我只会男子的发式。我被师父带回谷内之後,就是九师兄带大的,没服侍过人,也只替九师兄紮过头发,九师兄对我来说,像是亲父。可是,他後来被我害得患了异症,发作起来便是半人半妖的形体,你看到过的,灵灵。」

「更严重时,他妖气外泄狂躁不安,什麽人也不认,师兄才会自己要人把他捆起。我曾经发过毒誓,若能让九师兄恢复正常,便是要拿我的命去换,我也甘愿。」

醺吐的轻柔气息在她耳边,说的却是一个让人难受的故事。

他终於替她紮好了头发,慢慢挪回椅背,眩红的神色里,带着平静与决绝。

「灵灵,我带你进谷内,你说答应我三件事,还剩下两件,第二个要求是,请你替我救回九师兄。」

胡灵灵皱眉,猛摇头。

「不可能的,我连自己的半尾都还没找回来,怎麽有能耐去救?而且,连医仙谷都救不活的人,我又怎麽救得回来?」

「可以的。九师兄不是病,而是十六年前,身上被烙了一个金狐印。师兄本是个能将人身控制得很好的凤凰半妖,但被种了那狐印後,渐渐就变成了现在这副德X。」

「十六年前?!」

十六年,她的约命者也是十六年前……但依照母亲对她的约命者的描述,却不可能是卫明扬。

「你怎麽会知道这种事的?」

「因为,我身上的狐印,和九师兄是同一天被种下的。」

盛行宣平静之极的语气,让胡灵灵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盯着他。

「你身上也──?」

「缠带上有封印,所以你一直不能察觉。」

他正对着胡灵灵,摊开掌心,一圈一圈拆下已经浸得湿透的布条封印,露出掌心上还未癒合的狰狞伤口,伤口之下,其上的金狐印记依旧清晰可辨,更因为原主就在一旁,而磷磷的散发着闪耀的灿光。

这回,胡灵灵不必细看就可以肯定那是她的狐印。如果卫明扬和盛行宣是同一天被种下的狐印,那麽,卫明扬身上的狐印一定属於她的母亲。

那麽,盛行宣身上的就是……

「我身上的就是你的狐印,没错吧?」盛行宣笑得甚是淡然,眼神里却毫无温度。

而且,她总在盛行宣身上嗅到的药香气,就从那掌心上并未癒合的狰狞伤口汩汩涌现。原来,那是混了药味的血腥气。

☆、第二十五章:不能哭,我沒輸

那是,属於盛行宣这个人特有的血腥味。花香、药香、冰冷却让人沉迷的质地。

她的脑袋霎时一片空白,机械般的开口:「师父,你的伤口?那时在医庐,你把我支开,就为了取狐印之血,去给九师伯做药?」

盛行宣苍白的唇轻轻开阖。

「师兄的症状日益恶化,除了以毒攻毒,早已没有任何方法可以压制,而现在,更连这个方法都不管用了。」

胡灵灵湿润的眼眸盯着他,「还在谷外那时,你一听说我要找约命者,就已经知道你自己是我要找的人?」

盛行宣别过眼光,点头。

「所以,你一直都在骗我?」她丝毫不能理解,愣愣地盯着盛行宣看。

「是。」

一直在骗人的那个人,凭什麽脸上出现痛苦难耐的表情?

胡灵灵激动了。

「你为什麽不老实告诉我?我找约命者,本来就是为了报──」

「来报仇的,不是吗?」

胡灵灵一口气没喊完,便被打断,她极为诧异的停顿了。

「你说什麽?」

盛行宣被那双黑亮湿润的眼珠看得一阵烦躁,呼吸又像是被扼住一样的困难了。他想,一定是原若宁又在对他府内的桃树捣鼓些什麽。

半妖的命运就是这样,一旦让人知道自己的本命族类,就像是被掐住了要害,方圆三里内只要他的同族被恶意戕害,自己必定会受到或多或少的影响。

更何况,十九府内的桃树林是他亲手栽植培育,与他自身的感应更是强烈。盛行宣按着愈来愈痛的头,忍着体内愈来愈灼热的欲望,努力拾回微弱的意识。

「我、说的是……如果你来报仇,冲着我就好,请你放过九师兄……狐印在他身上,生不如死!」

她哑口无言了。

所以,盛行宣一直以为自己是来复仇的。所以说,在他心里,她一直是伪装成纯真善良的狡狯形象吗?在他对自己微笑的时候,还得要分心注意、随时在提防自己不知何时会反咬他一口?

她的心,一分一分的冷了。

被欺骗的感觉,真不好受。尤其是,被一个已经无可自拔的喜欢上的人欺骗……

妖类做印虽然分成报恩和复仇两类,但她娘亲种在卫明扬和盛行宣身上的,都是用来报恩的印记;只是,不巧卫明扬正好是凤凰半妖,凤凰与金狐的妖气只怕是相克的,才会让卫明扬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胡灵灵难受之际,还想对盛行宣解释清楚。

但听见他接下来说的话时,她的眼睛倏地睁大。

「灵灵,你才说过喜欢我,若能帮九师兄摆脱狐印之害,我愿意永远陪在你身边,任你驱策……」

啊啊……盛行宣是她的约命者,现在又正在对她坦承心愿,只要实现他的愿望,她便能拿回狐印了。

只要拿回狐印,连这座谷内的法阵对她来说都不算什麽。

可是,明明就在不久前,要是问她肯不肯与眼前这人长相厮守,要她拿什麽交换也愿意的。为何现在听见他脱口而出的这些话,她却一点也不觉得开心?

她现在只想哭。

可是,她绝对不想在这个可恶的男人面前示弱!

他凭什麽以为,这种好像委屈了他似的交换,就是她真正的心愿?

她要的,她所想要的只不过是……

☆、第二十六章:如你所願

「盛行宣,把你真正的心愿再说一次。」

胡灵灵冷着脸,凑近,微凉的手指握住盛行宣有狐印的那只手。

掌心的伤口被她压住,鲜血汩汩渗出。

「唔。」

盛行宣疼得蹙眉,却在看见胡灵灵脸上的神色时,顿时忘了痛楚。

「灵灵,你──」在哭?

少女的脸色是他从未曾见的平静和沉着,双颊却有清澈的泪珠不断滚落。但她好像完全没发现自己在落泪,只是开口,又用平板而不带情绪的声音问了一次。

「不要为那种无聊的事分心,我现在就要取回自己的狐印。把你真正的心愿再对我说一次,我在此以金狐之名立誓,必会让它实现!」

望进胡灵灵那双比过往任何时刻都更纯黑的深邃眼珠,盛行宣的心脏猛地颤动。

他曾经无数次在胡灵灵甜甜糯糯地喊着师父时想过,如果卫明扬的病势可以自然痊癒,那麽他就可以什麽都不说出来,诓着这头单纯可爱的小狐狸每日喊他师父,躲在痴人谷里谁也带不走她、没有他的带领,她也不可能自己离去,一生这样有她相伴的嬉闹而过,似乎也很惬意。

可惜,只是他的空想罢了。今日的她这番模样,岂不是恶狠狠的原形毕露了吗?她果真不是善类。

他闭了闭眼,狠下心不去看她。

「我的愿望是,」感觉掌心被她握的愈来愈紧,伤口血流愈来愈多,但大概是麻木了,却渐渐不再疼痛。

盛行宣咬牙说出:「请你收回九师兄身上的狐印,别让他再遭受今日之苦。」

「好,我答应你。」

一阵金光从盛行宣掌心窜入胡灵灵指尖,胡灵灵腕上的制妖符环,应声碎裂。

蓦地,盛行宣只觉手中压力骤然减轻,连那个疼痛钻心的伤口,都不再有异感;胡灵灵的手松开了,然而,却有一只湿润的小梳子,被按在他手里。

「这是?」

他诧异地睁开双眼,发现手中是那只他买给胡灵灵的玉篦,小梳子上沾满血渍;胡灵灵长发瀑布似的飞散,泪痕已乾,少女晶莹美丽的容貌,好像一下子成熟冷艳了起来。

「契约已成,盛行宣,我会完成你的心愿。」

「灵灵?你第一次……这样喊我。」

面对盛行宣无所适从的神色,胡灵灵倒是笑了起来,纤指轻佻地勾起盛行宣的下颔,柔软的气息吐在他的唇边。

「果然像小甘草说的一样,我还真拜了个一心只想骗我的便宜师父哪。可是,你以为我是来做什麽的?你究竟把我的真心当作什麽了?盛行宣,我是喜欢你,所以我会实现你的愿望,但我看不起你像现在这样一脸不情愿、委委屈屈的说要拿一辈子交换,陪在我身边!盛行宣,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什麽条件交换,过去我喊你师父的每一声,都是真心诚意,不诚实的人一直都是你!」

每说一句,好像都在自己的心口剜了一下,但她还是不能克制的让那些伤害自己的言语倾泻而出。也许全都说出来以後,就可以把对这个男人的喜欢和伤心也都扔个乾净。

只是,她不懂,为什麽她每说一句,盛行宣的脸色也会更苍白一分,甚至出现她不能理解的几乎崩溃似的神色。

「不是这样,灵灵,我……」

不想听他反驳,不想让他再一次哄骗自己。

她揪住盛行宣的衣领,大吼声带着讨人厌的泣音。

「你听懂了没?我说最後一次,我胡灵灵,不屑你盛行宣拿来与我交换的心不甘情不愿的一辈子!──你懂吗?真的懂吗?『师父』……」

就因为那麽喜欢这个人,才觉得即使他只有一丝一毫的不甘愿,都像是在自己脸上搧巴掌一样难受。

已经带着泣音的师父二字,飞快地逼近盛行宣。

「灵灵──!」

盛行宣嘶哑而带着一点狼狈和求饶意味的颤抖拒绝,被她狠狠的吞进唇齿间辗磨。

☆、第二十七章:海闊天空不相見

胡灵灵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了,大概只有这样恶毒的蹂躏眼前那张高温却苍白的俊美容颜,咬住那双被不明症状折磨得雪白的唇,才能忍住她难堪地放声哭泣的冲动。

她不要示弱。

凭什麽要她示弱?

心里愈揪痛,她对盛行宣泄恨的啃咬就更加不分轻重起来。

在胡灵灵的想像中,盛行宣应该要摆着一张依如往昔的清冷神情,全然不显狼狈的将她用力推开,然後,毫无温度的责备她失态。

可是,随着这个她故意要让对方感觉疼痛和受辱的啃吻,时间愈来愈长,她终於成功撬开盛行宣紧闭的牙关,嚐到眼泪的苦涩,和盛行宣身上特有的甜美血香……

她把他咬伤了。

难以攻克的坚硬外壳,瞬间破裂。

盛行宣急促的呼吸,出现理智溃决的沉重和破碎,他的体温感染到她身上。

「灵灵。」温柔沙哑的轻唤。

她像是被毒蛇啃了一口,猛然抽身而退。

盛行宣抬起来几乎搂住她的手臂,顿时充盈着冷风的空荡。

「灵灵?」

他的脸上,充满诱人的动情红晕,勾人沦陷的桃花眼波,比过往任何一个时刻都更惊心动魄。她在自己失去理智前,硬下心来,盯着盛行宣,一个字、一个字的慢慢说:

「倘要论起美色,我倒没吃亏。只是,小师父,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世间何其之大,我若要谁作伴,难道非你不可?盛行宣,我会实现你的愿望,过後,海阔天空──我只愿永不相见!」

胡灵灵身上特有的单纯馨香,瞬间远去。

他知道,她过往对自己一派真诚的笑语声,也将随之灰飞烟灭。

「灵灵。」

浑身的血Y明明还在渴望得发热,X口却像是被人挖出一个洞来的灌进冷风。盛行宣对着她离去的方向,双眼眨也不眨的张望。

但他清楚明白,那个少女永远不会再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让他无法动弹的痛楚稍缓,盛行宣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掌心那如附骨之蛆跟随他十六年的印记,果然已消失,甚至连伤口也已不见了。

但他明明记得,即使在她离去时,屋内都还有刚从脉管内流出的新鲜血气,在弥漫着。

莫名的,没有伤口的X膛揪缩着,就狠狠痛了起来。

这次不是因为原若宁在伤害桃林的关系了,他可以感受到,那是因为狐印终於回归原主,他和胡灵灵出现最後一刻的心灵相系。

「好痛。」

所以,她也是那麽痛的。

盛行宣按着X膛,咬牙承受着无以名状的痛楚,额上慢慢渗出汗珠。即使是被亲生父母再一次无情抛弃时,X口都没有这麽空荡荡的痛过。

痛不欲生。

☆、第二十八章:鳳凰半妖衛明揚

胡灵灵迅速飞向医庐,如今驱使她的只有完成金狐契约的念头,再来,她绝对会想尽办法离开这座谷、离开曾有盛行宣这个人存在过的空间。

不计任何代价!

除此之外,她脑中再也没有其他想法。

她的嘴唇早就冰凉了,盛行宣唇上毫无防备的炽热温度,不过一眨眼就褪得无影无踪。

但,掌心倒是热辣辣的痛着。

因为,她连盛行宣的伤口,也一并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作个纪念。」她扯起唇角,自嘲地笑笑。

纪念自己过度的天真和傻气。

到了医庐,胡灵灵发现自己G本不必思考如何闯进去的问题,因为,这时候的医庐内已经乱得人仰马翻,人人仓皇奔离。

「他又发作了,又发作了!」

「那个妖物──」

「锁链全扣上了吗?」

「都拴紧了!那妖怪!只是一点火星竟烧烂我整件外衣……」

那妖怪?

关着卫明扬的那间屋子,烈艳的赤色火光不断闪烁,在傍晚的云霞衬托下更是灿烂绝伦。

不过,医庐内的人躲的躲避的避,显然不知欣赏。

「一群俗物。」

那群俗物没人有空去注意她,胡灵灵便光明正大的走到那间妖光冲天的屋子外。门上层层栓起的铁锁链,都被凤凰怒焰给烧红了。

挥去那片炽铁,破门而入时,她手心的伤口被火舌灼了一下,其痛无比。

连已然收回狐印的她,此时都觉得有点难熬,何况这里的寻常人?难怪他们人人都怕成这样。

「好厉害的凤凰焰。」

她对着屋内那团团涌出的白色蒸气、及蒸气内鼓涨的火球睁大双眼。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并非纯妖之身,就已经这麽厉害的凤凰妖。

巨大凤凰仍留有人身和人类的面貌,但浑身烧得赤红。凤凰妖的神色已不是她曾经见过的那般和蔼,而是倨傲锋利之极。

但,凤凰妖显然留有卫明扬的记忆,因为当他一看见穿着盛行宣衣裳的胡灵灵走进来时,微愣了一下,身上张狂的火焰有些忌惮的收束了。

「盛行宣?你小子本命惧火的,不想死就别进来。」

胡灵灵越过团团白烟,走到卫明扬的红色烈羽跟前微笑:「我不是盛行宣,不怕火。」

「哦?是小狐狸?果真是头有胆色的小狐狸,合我胃口。」凤凰妖见她这麽落落大方,也不怕自己,於是饶有兴味的又打量了她一会:「你身上怎麽穿的是那小子少年时的衣裳?还有,之前还恭恭敬敬的师父前师父後,怎麽现在却连名带姓的喊了?」

本来还在凤凰巨大的身体旁边绕来转去的灵灵,此时瞪了他一眼。

「我後悔了,不想认那个师父还不行?你这凤凰妖真是比九师伯不讨人喜欢的多!」

☆、第二十九章:大腹黑在此

凤凰妖哈哈大笑。

「小狐狸口是心非,既不想认行宣小子当师父,为何又喊我九师伯?」

胡灵灵停下寻找狐印的动作,直勾勾的盯着凤凰妖看。

「不想跟你逞口舌之快。我是受人之托来替你解金狐印的,你老实回答,我娘那个明明是报恩用的金狐印种在九师伯身上,狐族和凤凰族的妖力再怎麽排斥也没道理会让一个半妖慢慢蜕变出全妖之身,你怎麽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说!你是不是哪个外来的凤凰妖,想夺了九师伯的身体?」

被胡灵灵这麽正气凛然的一指责,凤凰妖先是愣了一会,再来摇摇头,最後哑然失笑。

「哈哈哈,小狐狸,你还真会说故事!……我没料到,原来你是那头金狐的女儿,长得与你娘亲有几分相似,都是美人胚子。」

胡灵灵以为他是在转移话题,想到卫明扬可能真的是被坏妖怪附身了,她忿忿不平地扯起穿透凤凰爪的锁链一甩,「坏妖怪,快说实话!」

「别抖了,我不是说过那G本不痛吗?好痒。」凤凰妖笑得眼泪都快冒出来了,身上的火焰登时减弱许多。

「小狐狸,我就是卫明扬,卫明扬就是我,只是,身为半妖的卫明扬和身为真正凤凰妖的卫明扬,个X不大相同罢了。如果你要问你娘亲那个金狐印为何会让我变成这样……」

凤凰妖微微一笑,这一笑,倒依稀存在着几分卫明扬的温润。

「我想是因为,她在实现我的愿望。」

胡灵灵愣了,她没想过有这个可能。

「什麽意思?」

「我想成为一个完完全全的妖怪。纯妖之身的凤凰焰,可以让所有半妖脱胎换骨,化为全妖,而我既然是半妖,就注定没有纯妖的凤凰焰,可是,你娘亲的狐印,因为与我的妖力互相排斥,倒让我误打误撞的炼出纯正的凤凰焰来了。」

「啊?所以,你之前……他们所谓的发作……都是因为你在催动凤凰焰,熔炼自己的凡骨化为妖身?」

「是啊。等到我化为纯正的妖身,你娘亲的金狐印便会因为我的愿望实现、契约完成而失效了。」

胡灵灵立刻发现古怪,她对着凤凰妖瞪大双眼,怪叫起来:「──等等?所以说,你早就知道这两个狐印是报恩用的?那盛行宣为什麽会以为这是报仇的狐印……你从没对盛行宣坦白说过吗?」

卫明扬摇头苦笑。

「是我骗他这俩狐印是狐狸报仇用的。你也知道那桃花小子是被自己的亲生父母抛弃的,要是我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老实告诉他,桃花小子肯定以为我也要抛下他、一走了之,倒不如让他以为我是被金狐印折磨得变成一头六亲不认的妖怪,免得他难过。」

胡灵灵勃然大怒,跳了起来。

「什麽?你一直都这麽骗他,害他在什麽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割自己的狐印之血给你当药引?!」

卫明扬讷讷低头。

「那个,我不过是让他以为定期割一点点血给我,就会对我有帮助,免得他因为救不了我的挫折感,而做出更疯狂的事。你要知道,桃花小子自尊心很强的。」

凤凰妖的理直气壮,让胡灵灵指着他的手都开始发抖了,她差点气昏。

「原来最大的祸害就是你!」

☆、第三十章:讓你就地升天

真相大白!

就是这九师伯害的!盛行宣原来是一直带着误会,所以才会那样使计骗她入谷。

要不然,如果盛行宣早知道她是来报恩的,G本就没有欺骗她的必要。

胡灵灵既愤怒又觉得十分可笑,一想到刚才盛行宣果然是一脸又被抛弃的落寞样,她就气得简直想拔光这头凤凰大妖身上漂亮的红羽毛。

胡灵灵对着卫明扬猛磨牙,开始想像一头无毛大**被烤得油光水亮的美味模样。

她拔!她拔!

「哎,别使劲揪我翅膀啊。我这麽做还不是怕他难过吗?」

卫明扬苦着脸解释。

「你自己想想,桃花小子从小就被丢弃,一直将我视为他唯一的亲人,要是我告诉他这件事,不知他又要让自己别扭到什麽地步了。我这麽多年来早已计画成熟,却还一直拖到见他带了你过来,觉得他对你特别不一样,才想着这小子以後总算有人陪伴,我离开也无所谓了吧?总算安下心来,决定在今晚彻底烧出凤凰焰,涅盘去的……」

胡灵灵更愤怒的尖叫。

「什麽叫做你要用凤凰焰涅盘?凤凰焰虽能让你这头凤凰半妖重生,但这样一来,岂不是会留下一副你被烧焦的凡骨!到时你化身为纯粹的凤凰妖,飞走了事,结果却留下那副骨头,岂不是会让我家傻师父以为你被烧死了?你就不怕他更难过吗?!」

凤凰妖难得的气焰弱了一下。

「我都想过了,既然你们俩显然是郎有情妹有意,你不就可以趁机好好安慰那小子,转移他的注意力後,应该就不会让他太难过的,呃,是吧?」

「你都在想些什麽啊?」

胡灵灵气得眼睛发红,也不顾灼热的凤凰焰,直接跳到凤凰妖巨大的肩上,掐他浑身上下唯一没有火焰保护的脆弱脖子。

她可怜的傻师父,怎麽命运这麽乖舛?不但被亲生父母抛弃,还被一头外表温润内心如此腹黑的凤凰妖给一路骗着骗着就骗到长大了?

「我刚刚才跟他闹翻,你就打算今晚涅盘!你要让他心碎到死吗?!我让你涅盘!我让你不必催动凤凰焰、就地涅盘啊!」

难怪今天小狐狸火气特大,小俩口吵架也要怪到他身上就是了?

卫明扬不想让凤凰焰灼伤盛行宣的小徒儿情人,只好无奈望着屋顶,任凭她掐戳泄愤去了。

31-40

☆、第三十一章:小狐狸辣手摧花

等到胡灵灵真的从凤凰妖身上揪出一G火光跳动的羽毛,被烫得直跳脚後,她总算平静下来。

她盯着即将成为完整凤凰妖的卫明扬,仔细地把自己的盘算完全告诉他。

「九师伯,我可以帮你现在就涅盘,算是报了师父的恩,了却他的心愿。」

「小狐狸总算想开啦?要跟桃花小子和好吗?真的,退一步海阔天空,想开了就好。」凤凰妖喜孜孜的笑。

「谁要跟他合好、谁要退一步了?」胡灵灵狠瞪了他一眼:「有一件事你现在就以妖名发誓非办不可──我要你蜕变为凤凰妖,等师父看到你的焦骨,以为你死了之後……你再亲自到他面前对他说实话,不能就这样一声不响一走了之!」

「呃,那你呢?」凤凰妖小心翼翼的问,不想触怒这小灾星。

「我──」胡灵灵别过脸,心里满是矛盾。被盛行宣欺骗的痛楚还烙在心上,但他寂寞得像是想开口求她留下来的眼神,也不断浮现。

「没理由留在医仙谷内了,我当然要走。」

凤凰妖跳了起来。

「不行!我不肯发这种誓!若连你也走了,叫桃花小子怎麽办?你不可能感受不到他对你的心情吧?连我都看得出你跟他两情相悦──」

「就因为我喜欢他,才不愿意他永远被自己的伤心回忆囚禁了!如果盛行宣在你心里一直就是个需要保护的孩子,那他永远都长不大。」

胡灵灵跳下凤凰妖的脖颈,一脸认真的正视卫明扬:

「我给他选择的机会,盛行宣若想找我,就自己设法出谷来找;他若选择继续缩在壳里,那我就如他所愿,绝对不会去打扰他伤春悲秋。还有,你既然已筹划了这麽久,一定知道当自己变成纯粹的妖身时要如何平安通过歃血狂宴出谷去吧?快告诉我。还有,你记着,非得要盛行宣看见你的焦骨,彻底痛过以後,你才能去对他说实话。」

先是以为自己视如亲父的人死了,马上又得知对方其实是宁愿诈死也要离开,这对盛行宣来说简直是难以承受的双重打击吧?!

凤凰妖用一种难以置信、瞠目结舌的眼光,死瞅着胡灵灵。

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桃花小子怎麽就喜欢你这麽一头辣手摧花的狠心狐狸?」

「是他辣手摧花才对,你说反了。」怒瞪不识好歹的凤凰妖一眼,胡灵灵反驳得理直气壮。

为他的谎言心碎满地,哭得一塌糊涂的可是她。

虽然,他也不是真的对她全无真心。

但,说谎的人就该受点教训,哪有让她反过来迁就他的道理?

「嘿嘿。」凤凰妖沉默半晌,居然对着胡灵灵畅快地笑了起来。

「可是,你说得也有道理,一直以为那朵花娇弱便呵护,只怕才是真正的害了他!好吧,我以妖名发誓,会做到你刚才的吩咐。此外,等我有了凤凰妖身後,医仙谷内法阵就再也拘禁不了我,我得到妖身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帮你离开。」

「没问题。」胡灵灵点点头,末了,还是多嘴问了一句。「最後一个问题,原若宁跟师父什麽关系?当初扔了师父的亲生父母,又是什麽来头?」

凤凰妖挑挑眉,考虑到此时自己和胡灵灵已经是绑在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於是没多犹豫便如实说了。

「桃花小子的爹娘就是大鸢那闲散王爷,原若宁算是桃花小子的嫡亲堂妹。不过,桃花小子对那骄纵公主只有兄妹之情,那小公主却是自从见过他的画像後就闹着非他不可,大有得不到便乾脆玉石俱焚的狠劲,所以桃花小子才会总是对女人敬而远之。」

「知道了。」

所以,盛行宣今天早上是故意当着那小公主侍卫的面把她牵着手拉走的,难怪那小公主气得发疯。

胡灵灵心情好了一些。

至少,盛行宣不惜触怒原若宁也要反抗,总算对她还有点真心。

☆、第三十二章:忠犬小甘草

夜幕初降,冲天烈焰从医庐内迅速窜了出来。

「走水了!」

「医庐走水了!」

所有人都焦急无比的引水救火,但不知为何,火势猛烈得可怕,再多水都浇不灭,反而更使得整个医庐内蒸气不断涌出,视线不清导致救援困难。

焦灼慌张的人们,因而没有注意有一道红光并着一道金光,从卫明扬原先所在的屋子里窜了出去。

「这就走了?」

凤凰妖带着胡灵灵飞到护墙河边,冲破法阵前低头询问。

胡灵灵想到什麽似的,翻身跃下凤凰的红色背脊。

「九师伯,在此等会,我回十九府一趟看看。」

回十九府的第一件事是找到孟甘草,一掌将他体内附身的金狐灵使拍出来,然後,胡灵灵带着歉疚感,逼着金狐灵使过给孟甘草二十年阳寿,再把抱怨哭啼不停的金狐灵使收回自己的袖子里,才算了事。

「姐,姐……你要走了吗?」孟甘草的眼神,依然澄澈得不像稚龄小孩。

「嗯。」胡灵灵蹲下来,不无伤感的MM孟甘草的头:「医仙谷里好人很多,他们会替你治病,你的病好了,就能出来找我。」

「那麽,我长大以後,去哪里找、灵灵姐姐?」

胡灵灵犹豫了一下,勾起孟甘草的小指头。

「我告诉你,但你发誓不告诉别人,连你姐姐都不能说?」

「嗯。」孟甘草很认真的点着头。

胡灵灵附在孟甘草耳边,说了一串话,然後她站起身来,对孟甘草轻轻一笑,背後瞬间冒出一只金焰闪闪的狐狸尾巴。

「可是甘草,你应该早就知道了,灵灵姐姐其实是只狐狸妖怪,你不怕吗?」

「不怕。」孟甘草清秀的小脸微红,很认真的摇着头,结结巴巴的说:「灵灵姐姐就算是狐狸J,也是最漂亮、最善良的一只。我最喜欢、灵、灵灵姐姐!」

「谢谢了,小甘草。偏偏就有个傻子看不出我本X善良。」胡灵灵自嘲地笑着,想起盛行宣,眼眶不禁又红了起来。

孟甘草嘟起嘴,小萌样怎麽看怎麽可爱:「所以,我,才不会告诉行宣师父……姐姐去了哪里。」

他小脸胀红,笑得有些狡猾,「等我长大了、去找灵灵姐姐……抢过来。」

「傻孩子!」胡灵灵揉乱孟甘草的头发,擦擦眼角的泪光,被他那张小大人似的脸、以及分明是童言童语的承诺给逗笑了。

☆、第三十三章:給情敵的見面禮

走过半个十九府,也没看见盛行宣回来。

胡灵灵最後想着去看桃林一眼,但才用隐身术进入桃林,就被眼前的景象给气得浑身发抖。

桃林外站着个一身黄衣,美丽脸上充满骄傲之气的少女,想必就是原若宁。

她还在煞气腾腾的指挥大鸢侍卫折磨那片桃林。

「还没回来?就继续砸!我看他还能带那只狐狸J躲去哪里!」

「他早上喝的催情药,与酒最为相克,再不出来,我看他能撑到几时!」

整片桃林内,满目疮痍地布满大大小小的酒瓮碎片,侍卫们还在不断地朝桃树干狠狠的砸酒瓮,不少幼小的桃树,已经被砸得折成两半、奄奄一息。

听懂原若宁在说什麽後,胡灵灵对她怒喊:「你逼他喝催情药,还用烈酒毒他?!」不过,因为她还在隐身状态,原若宁一点也没有察觉。

难怪,盛行宣会从十六府踉踉跄跄的逃出来;难怪,他身上的温度高得那麽奇怪;难怪他後来又满身酒气地痛苦到几乎喘不过气!

盛行宣大概是被双重痛苦折磨得快要失去理智了,才会突然对她说出实话的吧?

这个骄纵的女人,是时候该有人给她点教训!

胡灵灵从黑暗的桃林里直接向原若宁冲过去,在她眼前突然解除隐身术,「谁允许你砸这些树了?公主就了不起啊?我看你只有公主病!」她恶狠狠的将刚才从凤凰妖身上揪下来的炽热羽毛,一把按在原若宁盘得漂漂亮亮的头发上。

「你敢砸树,我就敢烧你头发,往後再让我知道你动他一G寒毛,我改烧你的脸!」

眼前突然出现满头乱发盖脸的女鬼,还表情狰狞地向自己扔来一把火,原若宁这辈子没受过那麽大的惊吓!

鼻端立刻飘出头发的烧焦味。

「呀啊有鬼──鬼火!烧起来了呀啊啊啊!!!!!」原若宁倒抽一口气後惊恐的尖厉哭叫,顿时响彻十九府。

胡灵灵一点也不诚恳的耸肩道歉,「哦,抱歉,我忘了我现在披头散发。」她再次隐身回桃林内。

原若宁被「鬼火」这麽一烧,侍卫们全都忙着去救火,今晚自然没人有空再折腾这片树林。

不理那边原若宁鬼哭神号的混乱,胡灵灵走回桃林绕了一圈,碰巧看见当初自己异想天开要替盛行宣点石成金的大石堆,心里不禁抽痛。

这一去,可能便不再相见了吧?

对着卫明扬时,她可以把话说得潇洒,实际上,还不是舍不得?说什麽盛行宣想要她就要自己来找她──她没忘记,盛行宣等於是被自己的亲生父母关在这座谷里,G本不能随意出谷。

之前他出谷去,还不是戴着洛擎宇的面具钻空子?

更何况,盛行宣只是半妖,他的本命桃树一定就种在这片桃林里,要他长时间的出谷来找自己而不管这片桃林,哪天这片桃林被个像原若宁这样的疯子连G砍除或烧光,那盛行宣就真的必死无疑了。

谁会轻掷自己的X命,义无反顾的跳进偌大红尘,大海捞针的去找一个分明在躲自己的人?

简直痴人说梦。

「我真的走了,师父。」

MM石堆,她被刺鼻的酒气呛得眼眶又红了起来。

该提醒自己,以後都不能这样软弱了。

盛行宣那双美绝带伤的桃花眼,果真是不堪回忆的祸害。

☆、第三十四章:值得投靠的男人

「九师伯,带我出去吧。」

「妳手上那是什么?」

胡灵灵连忙用袖子挡着,避开凤凰火羽。

「九师伯小心些,别烧着它!被凤凰焰烧过的凡物,可不会重生。」

「说到凤凰焰,妳刚才从我身上摘走的羽毛呢?还我。」

胡灵灵摊手表示:「没了,刚用在原若宁身上。」

「妳把她烧死了?!」

凤凰妖吓了一大跳,回头瞪了不知好歹的小狐狸一眼。

「没,只烧了她头发好让她冷静些。既然她发誓就算玉石俱焚也只喜欢师父,而师父显然的又绝对不会喜欢她,我只好也玉石俱焚的替她除掉三千烦恼丝,她可以发愿去做尼姑,往后不至于祸害别的好男人。」

所以,原若宁被凤凰焰烧掉的一头秀发是货真价实地涅槃去也,往后都没机会再长出来了。

听胡灵灵平静地娓娓道来,正飞在空中的凤凰妖浑身狠抖一下,小心翼翼地主动把自己火焰密布的翅膀挪离胡灵灵怀里的东西远一点。

还是别惹她生气的好,金狐族果真一个个全都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狠角色。

出了医仙谷,胡灵灵与卫明扬道别后,便将金狐灵使给抖了出去。

「回去请千风带七万金来医仙谷,说是我要还给师父的,然后告诉她,此后……」胡灵灵嘿笑,努力忽略心头的一丝隐痛:「师徒之谊两清。」

「可是,主子让我保护妳呀──」

胡灵灵笑着挥袖将小金狐抖了出去,金狐灵使收势不及的在空中翻转三圈半才落地。

「回去吧,我现在岂还需要你保护?」

金狐灵使没受伤,但翻得晕头转向,才刚从晕眩中回神,胡灵灵早已带着怀里的东西走了。

「灵灵?」

少女完全不见踪影。

徒留金狐灵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边咒骂边哆嗦着飞回青丘。

再次弄丢胡灵灵,不论怎样他回去又得受罚了啊!

「我就说,这个跟我那变态主子一母同胞的女人,哪会是那么单纯善良的小东西……呜呜呜……」

金狐灵使吸吸鼻子,悲从中来的嚎啕大哭。

他真的好命苦。



夜,男人独自走在家宅灯火明晃的走廊上,正要回自己房间。

一瞬间,危机感让他颈子上冒出颤栗。

飞快弹指,自虚空中抽出自己的弓,冰青色的封灵焰在弓弦上急速跳动。

他搭箭拉满,蔑笑回首。

「何等妖物?看在你能一声不响闯我秦家大宅的份上,我的破魔弓会你一会!」

然而,英气十足的俊美容貌在看见一声不响坐在鞦韆架上、笑吟吟的美貌少女时,青年立即放下弓箭,为了差点伤到她而大捏一把冷汗。

「是妳!怎么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来了?」

「你分明说过可以投奔你的,原来骗我来着?呜呜,真叫人伤心。」假哭一声后,胡灵灵笑着取出手中还带着对方灵气的符环碎片,将它物归原主。「喏,还你。抱歉,我恢复妖力后它就坏了。」

☆、第三十五章:欠妳十六年的寵愛

秦凤如接过符环碎片,恍然大悟。

「原来妳是靠着这东西进我秦家大宅。妳这傻孩子,我还以为是哪来的大妖竟能突破秦家的禁制,差点S妳一箭!」

秦凤如的声音里,满是后怕和宠溺。

那些温柔,让此际的胡灵灵鼻子一酸,眼泪大滴大滴的滚了下来。

「我暂时不想回青丘,也不想被人知道我在哪里。你收留我,好不好?」

秦凤如被她的眼泪弄得慌了手脚,素来冰封的脸上略显慌张。

「我没说不行。傻孩子,妳别哭啊!」

只能属于亲人的关怀,虽然有点羞涩,但还是让胡灵灵忍不住扑进秦凤如怀里,真心实意的大哭起来。

「哥。」

咦?俊气青年的脸,慢慢红了。

「妳怎么知道我是你哥?芸姨告诉妳的?」

胡灵灵在他怀里摇头,委屈地狠狠抽噎一声。

「娘没说。你真可恶,联合娘瞒着我。是我自己拿回狐印了,与谁有最近的血缘之亲,自然能感应。」

她那个生长在人间的陌生哥哥,秦凤如,有些生涩地MM她的头发。

「既然来投奔我了,要不要去见爹?他很想念芸姨,若是知道妳来了,不知有多高兴。」

胡灵灵果断摇头。

「不要。当初是他不要娘和我的,如今去见他还有什么意思?我只是来投奔哥哥你,不许把我的行踪告诉任何人,否则我就走了。」

「灵灵,别这样,爹的身分妳是知道的,当年秦氏最负盛名的除妖者,与妖物相恋不为他人所容,不得已才用那种方式将芸姨送走……」

胡灵灵抹抹脸退开,哼了一声打断秦凤如。

「不得已?你知不知道但凡男人以为自己有多少不得已,女人就活该要受多少那些委屈?分明借口!」

面对胡灵灵那张哭得梨花带雨、又满脸感同身受的愤慨模样,秦凤如失笑,破魔弓从手中消失,他收箭回背袋,腾出双手,极友善地轻拥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一下。

「灵灵,妳是不是在哪受了哪个不长眼的男人的委屈?都告诉我,哥哥替妳讨回公道。」

胡灵灵吸了吸鼻子,在哥哥宽容的X怀里很不客气的蹭了蹭。

「不用,虎兄岂有犬妹,你妹子我已经替自己讨回了公道。」

秦凤如被胡灵灵乱七八糟的言语逗笑了。

「好,知道了,既是我秦家的妹子,哪能不剽悍?那今后就让我收留了,好不?」

「好。」

抽抽鼻子抹抹脸,胡灵灵发誓。

「凤如哥哥,我要住在秦家的禁制之内,让任何妖怪都找不到进不来!我也要洗心革面,好好修炼,往后任何人都欺负不了我。」

「好,都依妳。」

秦凤如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无声而笑。

十六年来无缘给她的宠爱,此时不给,还待何时?

☆、第三十六章:破魔郎君的秘密

五年後。

就在湛沉秦氏的禁制领地内、秦凤如独领的辖区中,悄悄的搭起一座小院。

日子久了,服侍秦凤如的亲信们便都知道,那名冷面冷心的破魔郎君秦凤如,在小院内金屋藏娇,每隔十天半月就要私会一趟。

只是,所有人都只见过秦凤如偶尔会去那幢偏僻小院,院子内会出现他和一名女子的笑语,却从来没人见过那个能让破魔郎君发出笑声的女子,究竟是何等模样。

知道这些事的仆人口风很紧,他们都晓得像秦家这种特殊的大户人家,主人们有些秘密是见不得光的,要是传了出去,第一个不保的恐怕是自己的工作,甚至项上人头。

因此,只有彼此晓得这件事的秦家下人,偶然会用外人难以理解的方式交头接耳。

这天,几个心照不宣的仆人一边削着刚晒好的、用来作辟邪法器的桃木,一边碎碎私语。

「少主昨日又去了小院?」

「可不是?少主今日要入皇城述职,这趟听说要二旬才能回来,当然要去见她了,这次待得特别晚。」

「听说过吗?」这次,削着桃木的仆人停下刻刀,声音压得特别低:「有人说,少主私藏的……是这个。」

他秀出手里的桃木块,那上头被他刻着一只动物的轮廓。

「原来是这样。」围观者恍然大悟。

「聚在一起偷懒麽?在看什麽?拿来我瞧!」

管家走了过来,聚集的几人一哄而散,仆人连忙几刀把桃木上那动物轮廓削成片片木屑,站起身,将证据消灭後的桃木交了出去。

「没事,没事!小的差点刻到手,所以喊了一下。」

管家瞧不出什麽名堂,便将桃木块扔了回去。

「别偷懒!」

「是,是。」

仆人们送走秦宅管家,彼此挤眉弄眼,以为那个小小的秘密就此烟消云散。

没有人发现,那些桃木片被近秋之风轻轻卷走,落在一双白皙得几乎可见青色脉管、几乎是透明的手上,重新组合成一只狐狸的模样。

原来,一直藏在这里。

总算让他找到了。

「找到你了。」

叹息散在风中,彷佛不存在似的,随风而逝。

「灵灵。」

☆、第三十七章:五年後的永寂

小院内,胡灵灵正翻着昨天秦凤如带给自己的几封信。

经过五年的潜心修炼,她现在早已不是昔日的半吊子小狐妖,妖元也炼出来了,更能只凭自己就在秦家的禁制里隐藏行踪,偶尔外出捣乱时,也能顺利躲过任何人的追查。

所以,她的形踪一直没被人发现。

不过,秦凤如对她极好,或许是怕她一个人寂寞,竟耗费他自己苦心修炼来的灵气,弄出几头无形灵鹤替她送信。

第一封信是胡千风寄来的。

「啧。千风这家伙,又去戏弄甘草!」

孟甘草如今已十五岁,身子调养得好,宿疾并不常发作,脑子又聪明,据说同时被程又仙和洛擎宇手把手的调教武艺和医术,如今也长成了个翩翩少年,偶尔会被派出医仙谷去办事。

胡千风得意洋洋的笔迹,龙飞凤舞的这麽写着。

「我已是第五次扮成你的模样出现在他面前,那傻小子明明对外人都是一副威风得意的样子,但面对假扮的我时,那张脸不知红成什麽样子,一次又一次被骗得不亦乐乎!灵灵,你真该亲眼看看他吞吞吐吐对我摀着脸告白的傻样!对了,五年前那个散播疫病,害得孟村几乎灭绝的驱妖人,我已和傻小子联手查出蛛丝马迹,近日便去替傻小子报家破人亡之仇。

千风笔。」

胡灵灵无奈地摇头笑笑,简单回信。

「别欺侮甘草,我是认他做弟弟的,你和他也算同辈。那驱妖人能使唤腐屍,功力不低,你记得保护着甘草,两人都小心行事。

灵灵笔。」

写完後,纸笺腾空,放到秦凤如留给她的送信小鹤背上。

她不怕狡狯而强大的胡千风出事,倒很担心孟甘草出事。

虽然胡千风多次描述傻小子已经和他自己差不多高、长相虽不是绝顶但也还过得去、脑子挺好只是一看见穿女装的他就会断线云云……

只是在胡灵灵心里,孟甘草总还是旧日那个风吹便倒、需要保护的瘦弱模样。

接着她回过母亲胡芸从青丘的来信,表示自己一切安好,也放到送信小鹤背上;然後,她挑挑眉拎出宿叡偷偷黏在母亲家书後方的信,连拆也没拆,一边大笑一边在信封处写上「不读不回,白狐王千秋千岁」,照样扔回送信小鹤背上。

还剩下最後一封信。

这回,她却不是急不可待的拆信读信回信了。

灵灵对着那封信,坐在树下愣怔半晌。

这封信她真的不想拆,也不想回。

对着那信发楞半晌,她有些颓然地挥挥手,让先前的灵鹤先飞去回信。

最後这封信,是来自医仙谷的消息。

之前,神通广大的于初渊不知怎麽有办法得到她的消息,一封一封的辗转写信,经过层层转交,平安弄进秦凤如手中再转交给她。

于初渊不知是怕她寂寞还是他自己寂寞,五年之内的书信往返,每个月从不间断。

但上个月,于初渊异常的写了封很长很长的信,信末多了一句十分古怪的话,仍是那番满不在乎的口气。

「倘若下回从医仙谷送来的信不是我写的,那便是我已不在了。」

她无数次心念一起就想去探望于初渊。

但她知道,谷内还有盛行宣在,她若要勉强通过医仙谷外的歃血狂宴,必定会自己曝露行踪,而于初渊又是不可能出谷的──於是,每次想想後,便作罢。

医仙谷,本不是她该去的地方,当年只是误闯,遍体鳞伤好不容易脱身而出,再回去做什麽呢?强忍着想哭的冲动,与那人呼吸同一个空间里的空气,何苦平白无故虐待自己。

☆、第三十八章:遲到的訣別

但这次,从医仙谷内传来的信件,笔迹和于初渊截然不同。

她深吸一口气,拆开信,信笺上是颤颤的笔迹写着于初渊的噩耗,落款人名是程又仙。

厚厚的信封内还有另一封是于初渊的亲笔信。

胡灵灵又呆滞许久後,才勉强能拆于初渊的绝笔信来读,第一句轻佻的戏言,就让她泪珠挂在睫上摇摇欲坠。

「灵灵,我说五年就是五年,分毫不差对吧?你後不後悔,不曾伴我这五年?」

于初渊虽虚弱却玩世不恭的模样,如在眼前。

「不过我後来想想,这样也好,你喜欢的人虽不是我,却肯与我联系不断,总比被你躲着的十九师兄运气好得多。而且,最後的一段时间你没有在我身旁,就不会看到我脾气暴躁又软弱恐惧的模样,你就会永远记着我最好的时光、最好的相貌。虽然我真的很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可是,我会一直好端端的活在你心里,是吧?灵灵?」

「是,初渊。」

明知这些回答于初渊已经听不到了,她还是一声又一声,很认真的回覆。

眼泪一颗又一颗,不能止住的掉落。

好不容易,模糊的双眼才终於能再读信。她身边的枝叶彷佛也哀伤地随风摇曳起来,沙沙哭泣。

「灵灵,你虽然从来不问,我也因为私心而从来不说,但我知道,你最想从我这里知晓的,是十九师兄的消息对吧?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所以我想,我还是得坦白。其实,灵灵,早在五年前,你离开的那晚,十九师兄府内那片种了他的本命、被那疯婆娘泼满烈酒的桃林,就被一场和医庐相同的无名恶火烧尽,火势一发不可收拾,谁都止不住。

医庐烧空了,还能拾得九师兄的骸骨,但十九师兄却是连本命桃林和整栋宅邸,都给烧得一乾二净,气息消失得无影无踪……十九师兄是桃花半妖,本命被烧了便只能形神俱灭。这事,五年来我都不敢告诉你。可是,我最後还是要劝你,灵灵,别再痴痴苦等那个惹你伤心的桃花半妖,他早已经不在了……」

「什麽?!」胡灵灵停住还在微晃的秋千,本来就在颤抖的手,更是颤得不能停止。

那头凤凰妖鸟疯了吗?竟然去烧了盛行宣的本命!还是说,是盛行宣那个软弱的男人,在得知所有人都要弃他而去时,自己灰心丧志的求卫明扬也把自己给烧了──?

「盛行宣!」

巨大的愤怒感压过伤痛,她捏着信的手指都白了,剩下几行的信,她再也看不下去,跳下秋千就朝着背後那棵她好不容易悉心照料到长出绿荫的树,一阵搥打猛踢。

「你做了什麽?!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信纸从她手中滑落,发泄完了,浑身力气都像被抽乾了,唯一的期待一瞬间化为乌有。

胡灵灵倚在那棵当年从十九府抢救回来做纪念的桃树上,痛哭失声。

「盛行宣,你这烂泥扶不上墙的烂男人!以为把自己烧光就没事了?你不回来,我每日朝这棵树浇酒、火烤、烟燻、直虐到它也死透了,我还要把它切成几百片分头扔进最脏最臭的茅厕里!」

在她的痛哭失声里,隐约飘来淡漠的叹息。

☆、第三十九章:突破禁制的大妖

幻觉似的,泪眼模糊中居然看见那棵细瘦的桃树伸出手臂似的枝条,抱住自己。

然後,倚在树皮上的chu糙感,刹那间化为一个像是有心跳的强健X膛。

惨了,她悲伤过度,幻觉了。幻影里出现的人,当然是盛行宣。

胡灵灵累积到临界点的愤怒化成泪水,决堤了。

「师父师父,师父师父……」

胡灵灵哭得不成人形,闭紧双眼,耍赖一样的抱住自己的幻觉,深怕睁开眼睛那双清澈含情的桃花眼就要消失不见。

盛行宣蹙眉,对怀里哭得毫无美感又气得怒发冲冠的女子,长叹一口气。

「灵灵,五年不见,你对我打招呼的方式倒变得比原若宁更毒辣了。哎,别哭。」

她还幻听!

「别吵,我就是要哭!我就是要骂!」

那家伙可以求死,她就不能痛骂吗?胡灵灵选择无视幻听,继续嚎啕不止。

盛行宣无奈的眨眨眼,又眨眨眼。

「你再不停,我直接动手了。」

动什麽手?「掳了你。」

还没警觉为什麽幻听会跟自己对话,满脸泪花的胡灵灵才一睁开眼,就发现眼前的天地瞬间倒转,桃树和秋千早已离她有好几尺那麽远,她连自己什麽时候移动的都不知道!

她浑身的毫毛都竖了起来。

是妖术!这里是秦家禁制之内,能够不知不觉就动用妖术的,绝对是连现在的她也打不过的强悍大妖!

那个把她像米袋一样轻松扛在肩上的妖怪,是J壮强健的男子型态,有一头红冽如火的长发。

胡灵灵顿时了悟,一定是她在过度悲伤之际,有外来的大妖感受到强烈的情绪波动,趁机变成她心中想念的人,要夺她意志、最後打算趁她意识不清的时刻把她的妖元当成大补品给吞了!

胡灵灵气急败坏的怒吼。

「何方妖怪,你放手、放手!等我凤如哥哥回来了,发现你居然从他的地盘上把我绑走,千刀万剐也饶不了──啊!」

喔,她被放下来了。不对,是被摔下来的!

无比狠辣的速度,惊得胡灵灵瞬间噤声。

然而,预期中後背着地的疼痛并没有降临,她发现自己的身体陷入充满桃花馨香的柔软内。

胡灵灵愣了半晌,才发现自己是被摔在一朵床舖般柔软的盛开桃花上。

这个大妖怪,居然视秦氏的禁制如无物,当场就制造出幻境!

当然,用幻术改变相貌也一定难不倒这种妖怪。

所以,浑身上下充满危险气息的男人垂着一头鲜红发丝,压着她,不疾不徐的逼近,他果真生着盛行宣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只是,带着她从没在盛行宣身上见过的强势气场和薄怒。

艳红色的发丝充满威胁感地凑近她的脸。

「不必指望秦凤如,我现在绝不会打不赢他。」

虽然不断提醒自己这个盛行宣绝对是假货,她悲愤的眼泪还是再次涌上。

「你居然敢变成师父的样子?你怎麽敢!你不知道我家师父只是个桃子半妖,连扛一袋米的力气都没有吗?哪能扛我?想骗我,门都没有!」

白皙美绝的大妖居然羞涩了,对胡灵灵红着脸磨牙低喊。

「我在你心里一直就是那麽没用的样子吗?灵灵!说了多少次我不是桃子,是桃花半……不对,我现在是个完整的桃妖!」

☆、第四十章:第三個願望(完)

见胡灵灵瞪大双眼,半信半疑地瞪着他,盛行宣再次叹气,捏住胡灵灵的手,强迫她张开掌心,白皙光滑的拇指反覆摩娑她掌心上深深的疤痕。

柔得可以滴出水的桃花眸光里,划过一抹不舍。

「傻灵灵,何必把我的伤口也拿了过去?」

那个五年来一直存在的伤痕,就这样在他强盛的妖气摩娑之下,被抹去得毫无痕迹。

被他脸上那些温柔害得只能痴呆凝视的胡灵灵,总算察觉那个混帐妖怪对自己做了什麽。

「你竟敢把那伤痕弄掉!你还来!我身上只剩这个是师父留下来的,你竟敢把它给弄掉!」

胡灵灵激动极了,恶向胆边生,手脚被压着不能动,咬人总可以吧?

她也不管会不会遭到报复,狠狠一口就咬在男人只穿着单薄白衣的肩膀上,泪落不止。

盛行宣忍着几乎被咬下一块R的痛,轻轻抚着她的头发,声音里全然是包容与苦涩。

「对不起,灵灵。当时的我能够给你的,竟只有这样一道伤疤。」

直到血的味道渗入口鼻。

花香混着药香,夹杂出的冷香

她只在那人身上闻过的独特气味,散放开来。

那个温柔隐忍的说话声,随着盛行宣特有的血腥芳香,流入胡灵灵残存的意识。

「……师父?」

愣愣地松开牙关,她脑中一片混乱。

不能相信,不敢相信。

要是相信了,就会再一次受伤。胡灵灵摀着脸,猛然倒回柔软的花瓣上,早已被突破心防的软弱,从指缝间随着抽噎声倾泻而出。

「……你到底是什麽?不要再用他的样子他的声音他的气味骗我了……他从来没有那麽坚强,没有那麽温柔,没有那麽爱我,不会不顾一切的来找我……」

盛行宣的声音,清彻如水地传来。

「对,从前那个半妖盛行宣没有那麽坚强温柔,也没办法长时间离开痴人谷。可是,如今的桃妖盛行宣,却再也无所顾忌,可以不顾一切的追寻他真正想要的人。」

「灵灵,你既然还喊我师父,便不会忘了我还能对你许第三个愿望,是不是?」

「……你凭什麽以为……都过去这麽久了,我心里还能有你……?」

盛行宣的气息落在她的手指上,清凉的香气渐近,仔细的拭去她指缝中不断涌出的眼泪。

「如果没有,为什麽大鸢的盛王府连续五年来,年年闹鬼?如果没有,为什麽你不回青丘去嫁给对你念念不忘的白狐王?就算这里真的已经没有容纳我的余地──」赤红长发摇晃,滑过她的脸颊,她摀着脸的手被修长而有力的手指轻柔包裹。

「我便以元身取代这棵树,永远站在这里,让你知道,当你累了、心伤了、倦了的时候,还有一棵桃树可以踢打泄愤,可以依靠哭泣。」

「你以为……碎过的心……还能重新补回来吗……?」她啜泣不止。

「可以的。」

「因为,曾经最怕火的那个桃花半妖,也可以被凤凰焰烧成灰烬之後,重新复生为一头无父无母、再无羁绊的自由桃妖。所以……」

她泣不成声,半个字都说不出口,只能任凭盛行宣的声音像温润的泉水一样,一句又一句,把自己暖暖地包围起来。

「所以,那些碎片,我来捡。」

「我最後的愿望,请你接受一个完全的桃妖跟在身边。他会一直等你,直到你终於肯再次接受他为止。」

「灵灵,我数到三,你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

「三。」盛行宣很满意地微笑:「嗯,灵灵,你答应了,再没机会反悔。」

胡灵灵摀着脸哭得不能自已,早就不能回答他了。

胡灵灵总算痛痛快快的哭完了,安静的躺在盛行宣的结界里,不吵不闹。

她不说话,他也就不说,只是宁静的等待。

他理解,五年之间即使他对她的追寻上天下海、无远弗届,对她的思念及歉疚与日俱增;但胡灵灵对他的情感,仍是停留在往昔被他伤得最深的那一刻。

「……喂。」

她开口,睁开泪光潋艳的眼睛,直勾勾的看他。

五年光Y,早已炼出妖元的胡灵灵,不再是旧时的少女模样,而是货真价实的艳狐,举手投足无须刻意,都带着慵懒诱人的风情。

只有一抹显然犹未解人事的纯真,仍清晰地聚在眉眼,如他一般的大妖,轻易便能看出她不曾有近身情人。

──若非如此,他不会在一听见她为自己崩溃哭泣的瞬间,便难以自制地现身、曝露在秦家的地界。

如果她已经有了别的男人,他可能再看她一眼後便黯然地静静离去了──啊,或者不止,他可能会被沸腾的血Y驱使着追上湛沉帝京、狙杀那个藏了她五年的秦凤如。

是,热血沸腾。

就如此刻她瞅着他,看得有些迷乱的眼。她的眼神也令此际的他沸腾。

胡灵灵咬着下唇,捉起他垂落在X前的一绺赤发。

「头发,为什麽变成了红的?」

他噙笑,满眼柔情。

「我是凤凰焰催生出来的桃妖,自然是浑身血红。」

凤凰焰也将他原先半妖之躯上残缺不全的情意,熔炼成极度的焦灼渴望。

冷情的桃花半妖盛行宣,这辈子做过最大胆的事,就是毅然决然跳进一把有九成九的机率把自己烧光之後连灰都不剩的涅盘火里。

恶焰中,烧出一朵暴力炽开的桃妖,在桃妖盛行宣总算拥有完整的心的那一刻,还来不及自豪或狂喜,它便已碎裂成两半。

过去,盛行宣从不知道何谓流泪。

直到他察觉自己脸上冒出的细细的白烟,其实是凤凰焰蒸出的泪水蒸雾时,他才明白,这份迟到的剧痛,理应是给她的补偿。

为她而痛,因她而慾。

不过,胡灵灵显然还对他的深情告白不大领情。

「难怪,可以这麽熟练的说出以前的你说不出来的……这种哄女人的话。」她轻哼,扭头。

熟练?

听出她言语内一丝酸味,盛行宣握住她的手,浑不在意的微笑。

「这些话,不曾对其他女人说过。」

「其他媚妖呢?」

盛行宣好脾气的轻轻摇头。

「没有。」

「其他男人呢?」

「也没有。灵灵,我脸都没红了,你脸红个什麽劲?」

大妖展眉而笑。

「……别老盯着我看啦。」胡灵灵再次把自己通红的脸埋起来。

可恶,都是金狐灵使那个蠢蛋害的,当初居然让她看见了盛行宣半裸的画面……现在问着问着不由自主又想起来了。

「可是我很久没见到你了,灵灵,只想一直就这样看着你。」

灵灵透过指缝看见盛行宣桃花面上蕴藏的一抹笑,才刚退了一点热度的脸,顿时又轰的一声烧红了。

「……笨蛋师父。」

「我家灵灵聪明就好。」

……

唉,这让她还能说什麽好呢?

这辈子,就注定该被这个男人吃得死死,翻不了身了。

完完结

☆、番外:桃妖的獨白

灵灵,其实五年前,我以为自己会就此在凤凰焰里被烧得连屍骨都不剩,九师兄也以为我挺不过来了。

因为,要撑着活下来,真比失去意识更痛苦许多许多……

可是,我弥留之际,一直能听到你的声音,听到你对我说:『不可以死掉,要撑着,师父,要撑着!』

所以,我挺过来了。

後来,靠着每天都能听见你对我说话的那些只字片语,我拚命找你。现在总算找到你了,看见这棵树,我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你从我的桃林带走这棵桃树回来养,每天对它说的话,都一字不漏的传到我耳中。

所以,你碎掉的心,我来捡。

因为,桃妖盛行宣的这条命,其实是你给我的新生。

有一个崭新的桃妖,只为你而生。

☆、番外:銘印之始

医仙谷,位在连年争战不休的四国间,一块众所周知的安详秘境。

连接医仙谷边缘的翔堰之国城北,是座长年有食腐乌群寄居、Y森而诡谲的乱葬岗,不分春夏秋冬,四季皆寒,平日少有普通人在此往来,却正因如此,恰好是些不怕神鬼的医者们摘寻奇花异草、炼取沾染血骨之气的土壤的大好去处。

今日一早下了今年第一场雪,到了午後,飞花更寒,整座城内都没人往来了,更不用说乱葬岗。

不过,天色刚刚暗下,荒坟之间突然露出一颗小小的头颅,面容清秀的机灵男孩发出惊喊。

「哇!这麽晚了!糟糕……我忘了回去与师兄会合,师兄不知找不找得到我……」

年纪不过六岁多的盛行宣,匆匆把脚边的碎龙珀一株株扔进药囊,急着回头去找师兄。

他和师兄是一起被师父指派出医仙谷来摘药草的。

医仙谷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痴人谷,原因无他,因为这座谷内之人,包括医仙及其弟子,全是为医成痴之人。

盛行宣便是个被丢弃到医仙谷内的孩子。

从懂事的年纪起,盛行宣就跟着师父学医,导致他现在进乱葬岗也不怎麽害怕,反而发现此处人迹罕至,居然生了不少还没被寒气冻死的稀奇草药,他一时寻药寻得入迷,才会忘了时间。

不远处出现九师兄卫明扬的身影,他好似看不见被墓碑遮住的盛行宣,不断在喊着盛行宣的名字。

「行宣,行宣?你在哪?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

小小的盛行宣於是撑住离自己最近的那块残碑,乐得跳起来挥手。

「师兄!明扬师兄!我在这儿!」

「行宣,不可无礼。」卫明扬匆匆赶了过来,拉住盛行宣还放在人家墓碑上的手,细心叮咛:「快点,咱们快走,师兄刚刚听说城里的殓屍馆要送副棺材过来草葬,你还小,不要被冲撞了才好。」

盛行宣抬起年纪小小但已现J致之相的小脸蛋,颇不在意的一笑。

「师兄,你忘了?师父上回去殓屍馆买回一副无名屍来剖的时候,还是让我站在旁边递刀递水的……我哪怕什麽棺木?对了……难怪我刚刚看到一个新挖的坑,恐怕就是预备埋棺的吧……挖得挺浅,只怕野狗一刨就刨出来了。」

「不要胡说八道。」卫明扬X子慎重,不像盛行宣胆大妄为,仍旧是拉了他的手向城内快步走。

「师父让我带你出来,就要把你看好。咱们快走了,先回客栈去吧。你怎麽走到这麽远的地方?累师兄找了好久。」

「师兄,可是我找到好多奇药,待会回客栈和师兄一起认认,我想我不会看错──」

一说到背上几乎满起的小药箩,盛行宣就兴奋得停不下口,走三步停两步,不论卫明扬怎麽拉都快不了。

这样拖拖拉拉,果然还是撞上从殓屍馆抬出薄皮棺材的队伍。

卫明扬看都不看,口中喃喃念念有词,盛行宣却好奇的偷看了几眼,这一看,倒把胆大的盛行宣吓了一大跳,他竟撞见,那薄皮棺木自缝隙间滴出了一点殷红!然而,天上细细的雪花还在飘,那一点点腥红色马上就被掩盖了,他深怕自己看错,揉了揉眼再看,那口棺材边缘果然还是不断的在滴血。

但,已经进过殓屍馆停放的屍体,照理说都已该冰冷僵硬,又怎麽会滴血?!

盛行宣立刻察觉不对劲,拉拉师兄的衣袖,小声急问:「师兄!师兄!」

「什麽事?」卫明扬急着远离那队丧葬行列,自然没有察觉异状。

「师兄,」盛行宣也不敢胡说,只肃着一张小脸,低声问:「有没有听说这人是怎麽死的?」

盛行宣的问题在旁人听来或许很古怪,但卫明扬也是沉迷於医的医者,自然会去注意这方面的事,因而,他低下头小声答了:「听说是个大肚子的,难产而死!」

盛行宣好像了然了,眨眨眼,一路没再说话,乖乖让师兄牵出乱葬岗。然而,才走出乱葬岗没多远,盛行宣的脸忽然刷白了,大叫一声。

「不对!师兄,不对!」他不知想到什麽,迅速挣开师兄的手,蹲在地上爬嗅,用一双小手满地乱挖。

「盛行宣!你疯了?」卫明扬被他吓了一大跳,才正喝止,小小的盛行宣掌上已捧出一丸带着血腥气的雪球,先是凑在自己鼻子前大闻特闻,然後一把高高举在卫明扬面前,盛行宣急喊:「师兄,师兄,那棺里的人不对劲!你闻看看!你闻闻看!这是刚刚从那棺材里滴出来的!」

「还在滴血?未免太早下葬了吧?」

卫明扬拧起了眉头。还在滴血就下葬,确实有点古怪。可是,他不欲多惹事,犹豫了一下,不打算理会盛行宣掌中那团血球。「不过,这事和我们无关。」

「师兄!你一定要看!」盛行宣却一步也不走了,固执而慌张的把那团血雪球又举在卫明扬面前,小声说。

「师兄!你记不记得师父几个月前救了一个怀胎七月还小产的女人……本来,大家都以为母子都救不了,可是,师父一嗅到那血腥气就说有救,後来银针施下,母子均安……师兄!我记得那时的血腥味与一般不同的!你记不记得?我觉得……这气味和那时的感觉好像啊!」

那件事,卫明扬自然印象深刻,因而,他停下脚步,谨慎拈起盛行宣手中的血雪,细细嗅闻了好半晌,又认了认血色,终於,脸色猝变了。

「……行宣,你说得对……味道,和那时一样。」

「那还等什麽!师兄!快去救人啊──」

盛行宣的小脑袋被热血一冲,扯住师兄的衣襟就要向後跑,然而,却被心细如发的卫明扬拉住了。卫明扬沉着脸,示意盛行宣不要妄动,把他硬是扯出乱葬岗外,小跑回城门口。

盛行宣急得不得了。

「师兄!师兄!救人要紧──呜!」

话没喊完,他就被师兄伸手摀住了嘴。

「小宣,这事十分古怪,你不要声张,听师兄说。」卫明扬摀住盛行宣的嘴,一边若无其事继续匆匆走入城门,一边小声分析:

「首先,妇人难产,怎麽可能在血流未止时就判定已死,还送进殓屍馆匆匆入棺?其次,师兄刚刚就发现了,这群抬棺的人都抬得十分惫懒而不情不愿,显然这副棺不是计画中要抬来埋葬的……可是如今天候已冷,屍身放个一两天也不打紧,为什麽这麽赶?最後,你记不记得师父说过,女子分娩的危险有上千万种,但万物皆有母X,往往母体有危,也会想尽办法保住孩儿久些……」

终於走到通往客店的街道上,盛行宣的嘴才被放开,大喘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问师兄。「那,师兄,咱们不是不救,而是?」

卫明扬看似有点木讷冷情的脸上,终於露出一丝淡淡的锐利。

「对,不必现在去救。她已不知在棺里闷了多久,早点救晚点救,结果可能都一样凶险,更何况,那些人若是还在,咱们别说救人了,只怕一说要开棺,就会被当作邪魔歪道打出乱葬岗,到时要再碰那副棺便难了。不如,咱们夜里再设法去挖、坟、救、人!」

「哇……师兄,一提到救人,你果然整个人都变了样……」

盛行宣对卫明扬的缜密思绪全然信服,他看了看已差不多暗下来的天色,咽了一口唾沫。心里不知是兴奋,还是紧张,或是两者皆有。

「师兄!你们常和师父下山挖草药,该不会,偶尔也干这种挖坟的勾当吧?这……我还是第一次呢……」

卫明扬瞥了小师弟一眼,淡然一笑。「你?想挖坟?小家伙,你还早得很!今晚你只负责好好带路,不要妨碍师兄的劳力活就很够了。」

入夜雪已止,两人背着一袋工具,悄悄的──或许也不是悄悄,卫明扬甚至和守墓人打了声响亮的招呼:「嘿,张老,暗号和之前一样……替我师兄弟俩看着点!」

长满白须的张老头拄着杖,也不知他昏花的老眼看到两人没有,就这样一挥手上彤光幽幽的灯笼,对卫明扬视若无睹,继续巡视。

本来非常兴奋的盛行宣,被Y森森的张老头弄得有些害怕,他一边跟着师兄一边极小声的轻轻问。

「师兄,那老头走路都在抖。真的没问题吗……唉唷!」

卫明扬才刚要阻止他乱说话,已有一记棍子敲上盛行宣的头,盛行宣吓得回身去看,红光映着张老头的灰发白须,和他半眯不开肿泡泡的眼,让盛行宣整个人惊跳起来,差点发不出声音。

他刚刚不是走远了吗?怎麽一下子就回来了!?

张老头慢悠悠的盯着盛行宣看,摇摇头,又点点头,留下一句话,转身又走。

「小鬼头,礼貌不好,运势倒好!哼哼,嘿嘿,嘿嘿。」

几个不明所以的哼哼嘿嘿後,张老头的灯笼光渐行渐远,盛行宣揪住师兄的袖子,再也不敢胡乱说话,含着两泡吓出来的泪光,乖乖指路。

「师兄,就这儿,新土新坟。」

「连块木头碑都没有……好了,行宣,你到那边去歇着,要是听见鹧鸪声,记得喊师兄一声。」卫明扬就着白惨惨的月光一看,那抔墓土G本没掩好的,混着薄薄一层雪霜,他不禁起了恻隐之心。

鹧鸪?这大冷天哪来鹧鸪?盛行宣心里嘀咕,但不敢再说出口,乖乖走到一旁,就蹲在旁边看师兄从他背上的大包袱取出一柄长铲,慢慢挖坟。

终於挖出半副薄皮棺後,卫明扬已经站进黄土坑,搓了搓手套里冻得僵硬的手指,朝坑外轻喊。「行宣,把师兄让你背的小包袱扔下来!然後躲远些!」

「好,我躲远!」

盛行宣听话的扔了小包,可是,却没有听话地躲开,他趴在坑缘,躲开卫明扬的视线,直盯着师兄在那副薄皮棺上撬撬挖挖,带着极端的好奇和些微恐惧,他只觉得自己咚咚的心跳声越来越大……然後,师兄终於小心翼翼撬开了铆钉,掀起棺盖。

「嘶──」听见卫明扬的抽气声,再看见他震惊倒退,盛行宣已经完全按捺不住好奇心,整个小身体不知不觉爬过坑缘,砰一声,倒栽葱跌到半开的棺木上!

於是,盛行宣睁大双眼,在幽幽月光下,毫无防备的,看见了半开的棺里那副异象。

後来的一辈子,胆大的他都没能抹去这一刻的记忆:惊惧挟带好奇,心脏都要跳得从嘴里吐出来的激动。

棺里,有一席华丽繁复的女人衣衫,衫子下不知盖着什麽,高高隆起;衣衫旁滚着一个沾满红色血迹,好似还包着一层胎衣的小东西,蠕蠕而动,发出细细的,嘤咛如哭……

盛行宣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当时吓昏了。

可是,实际上就是。

当他再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客栈,身上裹着一件大被子,天已大亮,卫明扬看来整夜没睡,脸色极其苍白,拿着热药茶喝的手在发颤,下巴上生出了淡青色的胡渣渣。

「……师,师兄……你没睡……?」盛行宣开口想问,却觉得牙关在打颤。

「没事,行宣。你醒了就收拾收拾,咱们今日回山坳里去。」卫明扬说话了,盛行宣却觉得师兄魂不守舍。

「那棺呢?」

卫明扬站起身来,撞倒了小几,「行宣!昨晚的事那是挖私坟,不许向人说!谁都不许说!连师父也不行!我们回山!知不知道?」

盛行宣懵懵懂懂的点了头。可是,他有些不解,师兄不是一副常和其他年长的师兄去挖私坟的样子?怎麽昨晚的事就不能说了?他还想去跟同辈的师兄弟炫耀炫耀……

看见盛行宣还在转着眼珠,卫明扬立刻瞪了他一眼:「你要敢说出去,我也就把你被吓昏的事情到处跟人说。」

盛行宣刚冒出头的炫耀之心一下子缩了回去,连忙乖觉的摇头,乖觉的陪笑:「不,师兄,我们这趟下山只有挖草药,什麽也没遇到什麽也没做!」

卫明扬终於露出一丝笑容,过去牵他的手。「很好……咱们走……」

不过,盛行宣看见,当师兄牵起自己的手时,不知看见了什麽,脸色又一变,低叹:「糟糕……她冲着我来便罢,我以为她会放过你……没想到,你也……」

盛行宣顺着师兄的眼神,向自己的手掌心上看。他的掌纹中央,不知何时多了两条弯弯的曲线,颜色淡淡的,不细看还看不清,双线首尾相连,形状倒像,一条什麽动物的尾巴。

盛行宣呆呆的去看师兄拉着自己的手,师兄的手中,也多了这麽一条尾巴,只是,线条比自己清楚得多、明显得多,这回,盛行宣看出来了。

那是一条,狐狸尾巴!

他的脑中轰然一响,终於知道师兄为什麽整晚都没法入睡。

据闻,成J之狐有九命,得罪了成J狐狸的人,都会被狡猾的狐押下一条命,在那人身上做这麽一个记号,等到狐哪天想起旧仇宿恨,要寻衅报复,只要顺着自己做的记号这麽一找……

无一幸免,最长也躲不过二十年。

「……师兄……你的意思是,昨天那棺里不是人……是……?」

卫明扬闭眼点头,眼窝下的失眠痕迹青惨惨的,颇是吓人。

「女人锦衣下,盖着一只被人打瘸、奄奄一息的金毛狐狸。恐怕是母狐化人嫁给了贵胄人家,生产之痛将她打回原形,家人吓得乱棍殴打,也不敢确定她死了没,便连夜送进殓屍馆,和甫出世的那个孽种一同埋下……」

不用说,视病如视亲的卫明扬,一定还是挣扎着施针下药,依然救了狐J。

「师兄,所以她醒来以後,把你我当成……将她打成这样的人?」

卫明扬望着自己掌心的记号,声音苦涩。

「大概吧。」

卫明扬没办法忘记,当那头应该痛得很厉害的母狐醒来,奋力叼走还裹在胎衣里的半人半狐怪婴时,回头望着自己的眼神、回头看着那座高高城墙时的眼神……

那眼神,何等凄恻惨凉。

盛行宣咚的一声,呆呆倒回床上,痴傻了似的喃喃自语。

卫明扬本以为这小小师弟是吓呆了,或者是在埋怨自己不计後果胡乱施救──没想到,仔细一听盛行宣说话,却只是反覆几句疑惑。

「不对啊,我闻那血味,应该是还没生出小孩的味道──噢,不对,是还没生出小狐崽……那味道……难不成我记错了?不会吧?我怎麽会记错呢……」

卫明扬尽管心里忧虑,仍是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

「哈哈哈,行宣,你还在想这事?也罢,也罢,既是生逢乱世,多活几年少活几年又算得什麽?还是多救几条命要紧!管他是救人还是救狐呢!」

连一个黄毛小儿都这般痴迷於医道了,怪不得他师门医仙谷里众多良医,明明视病如亲,活死人、R白骨,济助战乱各国里的无数苍生,却往往还是被人视为怪胎,称之痴人谷……

果真是为医而疯,为医而痴,为医而不怕死,连盛行宣这个小小孩童都这样,痴得可以!

如果他们这一群身分特殊的「人」,都能够这样待在世外桃源般的医仙谷内,做自己想做的事、帮自己想帮的人,那也,不枉此生。

但是……

「真能这麽顺利吗?」

卫明扬看了看还在埋头思索的盛行宣一眼,苦笑起来。

有些忧虑放在内心就好,还是别对这孩子说吧。

毕竟,是个可爱却可怜的孩子。

「行宣,别担心太多,咱们准备准备,回谷里了。」

「好,师兄。」

盛行宣抹抹脸跳下床,牵起师兄的手。

有句话,他没说。

其实,只要有师兄在,他就什麽也不害怕了。

☆、番外:絕望之淵的仰望

我的世界没有声音。

自出生以来,就发不出声音了。

小时候,我住在又大又荒凉的内殿,出出入入的是一群碎嘴的N娘、侍女们,我实际上都听得到她们说的话,但似乎只要我不说话,她们就以为我也听不见似的。

但,其实我没聋。

她们如此说。

「屋里的那小主子,可惜哪,生得那麽好看,竟是哑子。」

「说起来,他究竟是那位的儿子?竟从没来探望过?」

「孟妃的,正得宠的那个。」

「咦?既是孟妃之子,怎麽竟然没有被抱出去昭告天下?难道只因他是哑子?」

「在这种动辄得咎的地方,话可千万别乱说!你不知道他的来历?那脸再好看,也遗传自一头无情无义的妖J啊。」

「妖J……?啊!什麽?孟妃居然是成J的狐妖──」

「嘘!小声!这话我只告诉你,你可不能说出去,传出去是会杀头的。知不知他为何是哑的?因为他出生时难产,孟妃痛得很,没能藏住这孩子的狐狸尾巴,便被人看见了,但王上铁了心要保孟妃,公然对外宣称这孩子是狐狸作祟造成的异胎,但皇室怜悯他毕竟还是从孟妃肚子里蹦出来的,因而圈禁在冷G放养,任其自生自灭……

「我也听说过,这孩子刚出生时啼哭宏亮、十分正常,照理说是能说话的,只是,不知孟妃怎麽对这孩子做的手脚,让这孩子变得如今这样体弱多病、还成了哑子。」

「难怪,就连探望一次也不曾!孟妃好狠的心啊……」

不知是否遗传自狐妖,我的听觉特别敏锐,她们自以为很小的音量,全传入我耳里。

我翻开自己的手掌,百无聊赖的,看着我那只与众不同、若隐若现的狐狸尾巴印记。

於是我知晓,直到我十岁这年,我住的这个地方,是给嫁了帝王但却犯了龙颜、或仅仅是不受宠的女人住的,叫冷G──

或者说,这里是玄靖国最华丽的坟塚。

我也知道了,为什麽我的手心里有一个别人都没有的印子;那印子像个狐狸尾巴。

每次在我想开口说话,或是情绪激动时,那只尾巴就会灼烧或是疼痛起来,痛到我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一声也不能吭。

所以,我不是真的不能说话,而是那只尾巴不允许我说话,也不允许我拥有健康的身体。

看来,这个就是G女们口中所谓的「孟妃动的手脚」。

而还有另一件可笑的事情是,每个G女在打算对别人说出我的身世时,第一句话都是「我只告诉你,你可别说出去」,而这些听了秘密的人也仍然会用同样的方式,把我的身世说出去。

我无聊时会扳着手指数数,假设来过我这里的每个G女,都对某个人说过一次这个「传出去会被砍头的秘密」,那麽,这整座G殿里至少也该砍掉三十几颗头。

虽不是特别想看那些碎嘴的女人被砍头,但她们絮絮叨叨说个没完的声音,确实让我本来就虚弱的身体更加烦闷不堪。

终於,我有次高烧不退,烧到我都觉得自己一定会死掉之前,我想替自己留下一点什麽。

於是,我找了些完整的落叶,在落叶上把我听说过的那些皇家秘辛,以我捣弄出来的特殊玩意儿浸泡、再拿针尖涂色组成小字。

晒乾後便看不出字迹,我捧着那些和我一样凋零只是还未乾枯的落叶,在G内的小溪到处洒。

听说,这些叶子是会流出G外的,我想证实看看。

而这一点,很快就在当晚,我高烧到只能窝在床上,动弹不得时,被证实了。

那些来过我住处的G女,一个挨一个的被侍卫拖出冷G,审讯鞭打。

她们发出的呜咽和那些发出呼呼风声的棘鞭打在人身上,肌肤肿胀直至皮开R绽的声音,都在证实G里的河水果然会流出G外,也证实了我所制作的特殊颜料,果然会在晚上发出萤光。

我既不觉得开心,也不特别因那些碎嘴G女的哭声而难过。

或许我确实像她们口中的孟妃一样冷血。

那种女人,果真是我的娘亲。

无人伺候的那晚,我在被所有人遗忘的黑暗里,自己拉了锦被来盖,瑟瑟发着抖,躺在空荡荡的凄凉寝殿里,直到昏昏睡去。

我想,这样一来死亡应该就会降临。

可是,直到那些被鞭打的G女一个个从压抑哭号、直到约莫是哭累了而再也无声,我都没有得到死亡之神的青睐。

我没死,而是连夜被人拽出冷G,扔上一辆马车。

那时我还不知自己将会被送到哪里,但我迷迷糊糊的记得,马车曾走过一段冗长又没修平的路,一直发出喀啦喀啦的辗碎声,让人头皮发麻的怪声把我晃醒了一会,才又昏睡。

那段没修平的路上,有个好香的从没闻过的花香气。

要是我还能动,一定会跳下马车奔去寻那些花,即使要我短暂的一生都只能和那些花比邻而居,我也甘愿。

我在弥漫满室的药雾中醒来,无声咳咳。

有人站在我四周,但我的视线被药雾挡住了,看不清晰。

「你可知,你父王因你的举动,一夜杖毙G女三十?」

这很奇怪吗?人总要死的。只是没料到那些健康多嘴的女人,竟比我这体弱多病爹娘不爱的哑子更早死。

我试图做个反应,却听见那人叹气。

「还能笑?半妖见得多了,没见过年纪小小便如你一样冷血的。」

原来,我的这反应就叫「笑」吗?

因为那些G女总说我这样最好看,每回见我弯着嘴角就会开心,会想办法给我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所以我都习惯了,一听见「G女」二字便将嘴角弯起来。

不过听那人的口气,好像这时候笑是不对的,於是我MM自己的脸,把往上弯的两边嘴角扯回来。

「也罢,还不是无药可救。由今而後,你不再是玄靖皇G内的十一庶子,而是我医仙谷门下二十弟子。听说你是被那群G女们私下教读後认识一点字的,不知取名没有?」

我摇头。

虽然G女们一时兴起时会教我认字,但那是因为她们以为我听不懂。

她们都叫我哑子。

那人沉吟一会。

「你这条新生命,是从那几片河水流出的榆叶开始……往後便叫做于初渊吧。」

我毫无异议。

因为我确实就像是那些离枝凋零後,便无人在乎的残叶,随水任漂流。

这个医仙师父很厉害。

我吃了医仙谷内的药以後,只要每天晒几个时辰的太阳,便能稍微走动,而且,医仙师父承诺我可以活到二十三岁。

二十三,很够了。

G里的太医没有一个敢承诺我是否能活得过任何一个明天。

除了不能出谷,我很自由;而除了体力不济之外,我学什麽都快,所以我最早就修炼出自保的法术,让谷内最横行霸道的十八师兄秦止钺,对我都有些佩服与忌惮。

偶尔,我会远远嗅到那种叫做歃血狂宴的紫花的诱人花香,虽然没有体力能够接近那些花,但已足以让我感到世界圆满得不可思议。

只是有件事让我好奇。

谷内的师兄姐们虽然大多都是半妖,但没有一个与我同类。

我时常好奇,我的同类应该是什麽模样?

都是孟妃那样吗?

直到十九师兄违禁带回来的她……

出现了,我的同类。

陪那头傻狐狸四处捣乱,陪她惹事生非,我注意到,从某个时刻之後,她所碰触过的每一项事物,都突然有了闪闪耀耀的鲜明色彩。

尤其是她那双会泄露心事的眼睛。

所以,我很快发现,她的眼睛在看着某人时最明亮,充满生命力量的渴望。

头一次,我觉得心里有种不可言喻的期待与骚动,原来,我的同类也可以是这样的。

或者,如果我不是天生就被孟妃下狐印诅咒,也可以活得如她一样天真自在。不怕付出一切的去爱,也不怕受伤。

我希望她那种明媚的眼神,是在看着我时才绽放。

我想留住她,直到生命消逝的那一刻。

我想捉住那些生命中第一次感受到的明媚色彩。

我想要她为我而哭为我而笑。

因为她确实天真,我以为要是我真的动了点手脚,应该能够骗到她心甘情愿再伴我五年。

我告诉她:

“喜欢那个人,你会受伤的。灵灵,你不怕?”

「师父不会伤害我的,初渊。」

她为了十九师兄笑得那样闪耀,闪耀如我每天都需要的阳光,照出我心底每一寸被恶意腐蚀的黑暗。

在她的笑容里,我彷佛能嗅到那种与歃血狂宴一样强烈吸引人的气息。

就因为她毫无来由的自信,我更想让她知道,十九师兄确实会狠狠伤害她的。

这个世间,只要出现了利害关系,就没有什麽人绝对不会伤害另一个人。

就像大家都以为亲生的父母不会戕害自己的子女,但我却一出世就货真价实的被自己的生母差点害死一样。

我於是动用了师父安C在谷外供我使唤的人脉。

“密函,送大鸢四公主”

我知道她在十九师兄那里受了伤後,在医仙谷内唯一相信且能投靠的人,便只剩下我。

我唯一没料到的是,她竟然找到了离开医仙谷的方法。

在那个混乱的夜晚,医庐起火後不久,我的宅邸上方也莫名盘旋着一团美丽绝伦的艳红妖火。

那团妖火美得令我屏息,即使因为看得过久,我的眼睛有那麽一瞬间失去视力,我仍然仰望着它。

因为那像极了灵灵曾对我描述过的、谷外在节庆时一定会爆放的绚烂烟火。

我以为妖火接下来会烧了我的二十府。

可是,它却在盘绕十几圈後逐渐远去。

少女低微而不舍的告别,随着妖火的风旋一同卷入我耳中。

「初渊……保重。」

灵灵?

愣怔之余,我暂时失去视力的眼睛,被妖火燻得有水雾凝聚出来。

她走了?

她竟然找到方法,走了。

我以为自己可以像过去一样的玩弄人心,直到达成目的,可是她的选择让我措手不及。

那夜下半,噩耗尚未结束。

十九师兄回府後,一反常态坚决的将所有人都轰出府,自己将自己反锁在府中。再过一个时辰左右,妖火竟被一阵大风从医庐吹向十九府,火势一发不可收拾,把十九府也烧得彻彻底底。

我好像回到了当初被送出冷G的那混乱一夜。

可是这次,我坐在对弈亭内,一再反覆搅动被我锁在湖底的她的狐烟,一再反覆照映出我第一次见到她那时的模样。

直到她的笑貌愈来愈模糊,直到我再也催不出半分术力,倒卧在对弈亭内,弄散那盘棋,不省人事。

谷内的混乱终究会平静。

医庐重建,已成废墟的十九府被铲平,种上新的桃树。

只是,她离开了。

而曾和我约过一盘棋,一直没机会下完的十九师兄……灰飞烟灭,也不会再回来陪我下棋。

我像过去一样安静的继续等待每日的风,传来不可碰触的紫花的香。

她走後,我才知道,歃血狂宴的香味和她带来的气息为何如此相似……

因为,那是我身在绝望之渊的唯一仰望。

灵灵,我想给你写封信了。

请回我,好吗?

☆、番外:千風戲草(上)

「你千万要当心。」

「放心,姐,十七师父是让我去见见世面,没什麽危险,何况谷外还有人随时供我差遣。」

「可是你一个人,我总放心不下……」

身材匀称的挺拔少年听到姐姐这麽说,脸上微现一红,腼腆地笑了。

「放心,姐,我不是一个人。」

孟黄耆开口还想问,却觉一阵花香扑鼻,她脸色一变,知道自己不能再往前走。

少年制止她的步伐,柔声道。

「姐,你没服出谷的药,只能送我到此,回去吧。」

孟黄耆点头。「你去吧,孟瑾,我在此送你。」

十八岁的韶华女子目送那个比她还高一些的匀称身影离去,忽然感觉其实这个弟弟已经和她距离很远、很远了。

远到她已不晓得他心里都在想些什麽。

其实也没那麽难,少年心里所容纳的事物其实很简单。

除了十六师父和十七师父所吩咐的正事,他心里时常挂念的也就只剩一个婀娜身影。

是她带给他如今的新生,若非如此,今日他依然只是一个孟村里受人欺凌的孤儿,甚至很可能活不到此刻。

「灵灵姐……」

踏出医仙谷,少年向来平静的心,轻轻雀跃起来。

「孟甘草」对他来说已是个很久之前的R名了,十七师父另外给他取了一个正式在外行走的名字。

他的名字是孟瑾。

孟瑾赶入湛沉国境,用最快速度把十七师父交代的事处理完毕,他唤来驯养已久的信鸽,送了一张笺子。

他早就打定主意,在尚未有所成就之前,不会主动去见她,但是,总压抑不住想与她联络的心情。

「姐,这个月又有机会出谷,可以调遣人手送你出秦家大宅一天。这次想到哪去?」

信鸽很快从秦家大宅的後山处返回,他拆下系在信鸽脚环内的纸笺。

「大鸢盛王府。谢谢你,小甘草。」

孟瑾失笑。

「又是盛王府?」

不知胡灵灵为何每年总要求去一趟盛王府,但,无论她是去那里做什麽的,他都会默默实现她的愿望。

世上只有她,可以喊他「甘草」这麽蠢的一个小名,而不至於让他气恼。

反而像是一个让人甘之如饴的小秘密。

「可。三月初八亥时送你入盛王府,初九辰时,老地方接你回秦宅。姐,万祈安好,期待再次相见那日。」

孟瑾刚把回函绑在信鸽足上,屋内便有人来报。

「小爷,玄靖的探子刚返回,在大厅等着。」

「奉茶上座,我立刻过去。」

松手送出信鸽,孟瑾回房处理未完的琐事。

本该直接飞向秦家大宅的信鸽,在空中打了个旋,大回转飞入邻近大鸢的世外沃土,青丘。

「真乖。」青年修长的手指探向信鸽,满意地眯眼一笑,迷得那头信鸽再次晕头转向。

青年毫不客气地解下别人的私信,看完信,瓜子脸上的修眉微扬。

「原来是这家伙啊。」

孟瑾对胡灵灵而言没有什麽危险,本来只要把信笺照原样系回信鸽脚上就好,但青年沉吟一会,将信笺上的字改了改,才又系回信鸽足环内。

放走信鸽,胡千风轻轻弹指,俊魅的眉目间,藏着极端危险的恶作剧微笑。

「那麽,来见面吧,小甘草。」

☆、番外:千風戲草(中)

金狐灵使一早见主子不见踪影,午後便偷懒怠工,溜到庭院里蜷在石顶上晒太阳,睡得正香,忽然被一只手指敲醒。

「起来。」

「干什麽……咦?」金狐灵使睡眼惺忪的抱怨声,突然打住。

那个敲醒他的蛮力分明应该属於他的变态主子,怎麽眼前却是他很久没见的──

「灵灵?怎麽这麽突然就回青丘了?」

就在金狐灵使猛揉眼睛的当下,眼前踩着莲步,穿着一身束腰长裙的「胡灵灵」巧笑倩兮,风情万种地眯起双眼。

「呵呵。」

确实是胡灵灵的笑声,但是,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金狐灵使瞪大眼睛仔细看,才发现眼前的这个「灵灵」身高有点过高、肩膀似乎太宽、美丽的眉目间没有艳色,反而带着些许优雅危险的气息……

金狐灵使的眼睛逐渐瞪大,然後连嘴也张到阖不起来了。

「是主、主子?」

「嗯,就连你一时之间也认不出来对吧?很好。」

胡千风满意地点头,恢复原本的温润声音後,对傻眼的金狐灵使轻轻一弹指,千娇百媚地转身。

「你扔下工作偷懒,罚你禁闭十日。去我房里待着,不管谁来都称病不见,直到我回来为止。」

胡千风离去时,轻掸自己的裙摆,自言自语。

「上次用的是障眼法,同样的手法不可能再骗到他,所以这次我可是一点法术都不用,不怕他不上钩,呵呵。」

金狐灵使目送自家主子离去,僵直地从大石头上滑了下来,用牠身上那两只突然出现的人类长腿奔到水池前,低头一看:一双傲人长腿、一副肌R匀称的躯体、一张表情有点木然但风华难掩的俊秀面容……

正是自家变态主子的模样。

「我只偷懒了一个时辰而已啊──为什麽要关我十天啊啊啊──!」

然而,金狐灵使再怎麽呐喊,也唤不回瞬间便不见踪影的主子了。

最惨的是,灵使私自化身为主人的相貌,只要被族长发现了,无论如何都是先罚後审,他只得沿路摀着脸冲回胡千风房里,主动把自己闷在房里抹泪禁闭。

三月初九入夜,少年孟瑾等在盛王府内一块已荒废的园林。

「灵灵姐为什麽约我在这里单独见面?说是有急事相询,又是怎麽回事……」

半个时辰前,孟瑾表面沉稳的斥退所有侍卫,实际上,他难掩慌张,已经心不在焉的折断第十G枯枝。

该不会又是灵灵姐那个混蛋双生兄弟搞的鬼吧?

可是,即使知道可能是骗局,他还是来了。

因为,就算真正见到胡灵灵的可能X极其微小,他还是要来碰碰运气。

「小甘草。」

孟瑾循声看去,胡灵灵就站在三尺外的一颗大树後面,露出半张微笑的面容和裙摆。

定下心,孟瑾悄悄向她出现的方向洒出一把可以解除障眼术的符灰,却只惹来胡灵灵一阵娇笑,以及挥袖掩面的娇嗔。

「这是什麽?小甘草,许久没有见面了,你怎麽还像小孩一样胡闹?」

这次确定不是障眼术了,所以,真的是她!

他的心跳猛然窜高,整张脸胀红,不知所措地急切反驳:「灵灵姐!都过了五年,我再也不是小孩了。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那麽,你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麽吗?小甘草?」

胡灵灵倚着树干,偏着头看他,眨也不眨的明亮双眼,似笑非笑的鲜活模样,让孟瑾的脸更热了,双脚不由自主的踩上前,试探似的轻轻握住她的手。

「我知道。」

她没有躲开,仍然倚在原地盯着他,笑意更深。

无声的鼓励让孟瑾鼓起勇气,用不久前才刚完全变声的嗓子,小心翼翼的说:「灵灵姐,我今年快要十六,都比你高了,这五年,我时常想见你,但又总是犹豫……灵灵姐,五年来的每一天,我都想让自己变得更厉害,更有能力,就是希望再次见面的那时候,可以毫不心虚的对着你,再说出和五年前一模一样的话!」

「你如今见到我了,说吧。」

「就是,总有一天,我会把你给抢走──」胡灵灵嫣然一笑,极为妩媚,但不知为何,满腔热血的孟瑾,却忽然停滞了一会。

他觉得这个笑容非常古怪。

他印象中的灵灵姐,可以天真可以温柔可以坚强,却从不曾露出这种打从骨子里让人不由自主地神魂颠倒的笑……

有危险!

「灵灵姐,你是不是有点……」

孟瑾一迟疑,立刻松手,下意识倒退半步。

「胡灵灵」却反手擒住他手腕,身手俐落地跃出树荫的掩蔽,大笑出声。

「好像有点奇怪是吗?小甘草,就你这破烂眼力,连公母都分不清楚,还想跟谁抢?」

一边大肆嘲笑,还一边无赖地顶着胡灵灵的脸,伸手偷M整个人彻底呆掉的孟瑾一把。

☆、番外:千風戲草(下)

少年的脸颊上残留着被轻薄的触感。

孟瑾俊秀的脸再次胀红,但这次是被气的。

「──胡千风!」

孟瑾的反应并不慢,甫回神,立即摔开胡千风,一脚踹向他的脸。

「小甘草,你怎麽翻脸比翻书还快啊!」胡千风嘻笑後仰,在树林里灵活闪掉孟瑾不断招呼过来的拳脚。

「刚刚那麽害羞的小甘草去哪了?真叫人失望。」

「闭嘴。」

孟瑾心里羞怒,脸上的红潮却褪了,冷静过後的身手恢复平日的水准,让一味闪躲、不停言语调戏的胡千风都有些招架不住。

「欸!」

胡千风的腰际货真价实被踢了狠狠一脚,痛得咬牙,再看孟瑾神色冷沉,连手边的伏妖配剑都出窍,知道这次他真的动怒……胡千风眼神一转,避开孟瑾的剑锋,绕过一棵树干後,乾脆直接抬起头,把脸凑到孟瑾的剑尖:

「哎!我这真的是灵灵的脸,扮的是她前两天的模样!你真狠得下心动手?」

孟瑾屏息,挟带怒气的剑锋,果然在胡千风脸颊前方险险停住。

明知眼前是可恶透顶的胡千风,这一剑,却也是真的怎样都刺不下去。

那是灵灵姐的脸啊……

那张脸,看起来果真确确实实是他暗恋许久的人,几乎半分不差。

胡千风本来就和胡灵灵是孪生姊弟,原本就有几分神似,再加上多年共同生活,要模仿彼此的神韵并不困难。

「动手啊,小甘草,这样我就知道你口口声声说喜欢灵灵……其实都是假的。」

胡千风垂下眼帘,维妙维肖的演绎起自家姐姐一脸哀怨的委屈模样,还自动把脸朝着浮在空中的那柄剑尖上挨过去。

……

孟瑾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J采。

暴怒、犹豫、痛恨、郁闷、咬牙切齿、淡淡的不舍、微不可察的一丝慌乱……

「胡千风,你这人到底有什麽毛病?」

「噌」一声,灵剑带着主人的满腹怨气,迅速倒转回鞘。孟瑾确定这是一场纯粹的骗局,懒得跟他继续纠缠,转身就走。

胡千风嘿嘿笑,尾随孟瑾。

「我的原身是狐狸,狐狸有毛嘛,偶尔有点毛病也是正常的。」

孟瑾握紧拳头,强忍着想要回头再揍一拳的冲动。

早知胡千风节C无下限,他就是犯傻了,才会以为自己可以跟这家伙说上几句像正常人一样的对话!

「滚,不要跟着我。」

「别这样,我和盛王府又不熟,自己走不出府,若是不跟着你,叫我跟谁去?」

跟得很近,胡千风乾脆贴在孟瑾耳边说话,顺便朝着少年的耳後吹口气。

「唉唷,小甘草,你是不是走在我前面很紧张呀?你走错路了吧?这里是废弃的围墙哦,没路可走了哦!还是说,你其实是想偷偷引我到某个四下无人的地方,图谋不轨……哦哦,没想到你这人看起来一脸正经,其实满肚子坏水~」

耳中充满胡千风放肆又暧昧的声音,孟瑾怒瞪那片该死的围墙,浑身僵硬。

他才不肯承认自己确实是被胡千风气到迷路了。

也不考虑翻墙了,孟瑾一掌拍碎那堵挡路的土墙,扬起满天灰尘,让毫无防备的胡千风乾脆陷入一片视线不清的飞沙走石里。

「喂,你──咳咳!」

等胡千风跳出那片灰沙,揉眼一看,俊秀少年早就在夜色的掩护下,不知溜到哪去。

沙土都还没完全平息,胡千风就大笑起来。

孟瑾在逃走前,貌似整张脸都红到耳G去了。

呵呵。

怎能不愉快呢?

──光是看到孟瑾刚才的表情,就算今天被踢了那预期之外的一脚也划算。

胡千风一直笑到被踢中的腰部开始一阵阵发痛。而到最後,他已经忍不住边笑边咒骂。

因为,腰部已经不是隐隐作痛,而是剧痛……

「这混蛋,下手也太重。」

揉揉自己可怜的腰窝,胡千风丝毫没有反省心的嘟哝两声,慢条斯里地掸掉身上的土灰後,心情愉快的扶着腰,慵懒的眼神暧昧闪烁,继续今晚欢乐的你跑我追游戏。

§

你跑吧小甘草~

这回没把我的腰踢断,下次该断的就是你的腰了,哦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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