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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心勿语》




如若不曾拥有,

失去时,

是否就不会如此痛彻心扉,念念不忘。

可,

如果不曾拥有,

又怎知其中的芬芳,

像一杯酿造的琼浆,

随着岁月的流逝,

愈加芬芳馥郁,流畅肺腑。

仿若整个世界的美好,都融在里头。

如果上天再一次让事情重演,

我想,我亦不会后悔。

后悔那个水一般温和慧黠的男子,曾惊艳了我的时光。

不后悔,为他奔波百年,只为,再次看到他,听他那一句,“语儿,你莫怕。”

第一章 惊情

我叫不语,是一只狐妖。生于漫天飞雪的十一月,准确的来说,是一只银狐。

原本我的名字并不是现下的这个,我曾经也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媚城,明媚而倾城。

是的,爹娘的期望是美好的,想我倾国倾城,重振狐族声望,奈何天不遂人愿,终究被我整日的呱噪给击败,而后痛定思痛,改为了不语,只望我可以安静片刻,好把他们从我每日无休止的叨唠声中解救出来~

当然了,愿望通常是很美好的,可现实......

好在,待我两百岁的时候,就出了家门,整日的在雾灵山闲逛,再不回狐狸洞,每每想到这里,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你说说,人家的爹娘,成日担心自家的孩儿,出门在外会否遭遇什么危险,而我的爹娘,在得知我要出门历练时,满心欢喜的模样,连帝丘的花狐瞎子,都能看的出来。

我曾经无数次的想过,如果那时,我没有那么顽劣,爹娘许就不会那么放心且迫不及待的放我出去,那,是否就不会遇见他?不不不,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想,我亦是不后悔。

“呜呜呜呜~阿语......”一阵阵哽咽的哭声忽远忽近,充斥在耳边。

谁在哭?

我迷迷糊糊的想睁开眼睛,可全身的钝痛却让我连睁开眼皮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的艰难无比,挣扎了一番,无果,索性放弃,任由那片昏沉将自己淹没。

咦?眼前怎的有光在闪现?

我不由自主的朝着亮光处走去,那里,一个人影模糊不清。

是谁在那里???

终于,眼睛适应了光芒,待光华散尽,我看到了他。

仍是一袭白衣,灼灼其华,像水一般温和慧黠的男子,那个,我爱恋的他。

“语儿,你不该来这里。”他转过身来,依然是我熟悉的温情目光。

可不知怎地,我心中忽的一痛,猛地抓住了他的衣袖。

“无言,无言......”我的声音中带着不由得的哽咽,我拼命的将他的衣袖攥在手中。

“语儿。”他的声音依然悦耳,“语儿乖,快些回去,听话。”

曾经的我,甚是不喜不语这个名字,而当他告诉我,他叫做无言的时候,鬼使神差的,我却并没有告诉他那个我一直宣称的名字,第一次,从自己口中,说出了不语,这个我一直不想承认的名字。而他总换做我语儿,更使我无数次的暗自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是多么的明智。

我喜欢听他嘴中唤出的语儿。

语儿,语儿,如此委婉动听,无言与不语,如此相得益彰,让我无数次感恩,爹娘当初的随心所欲。

那时的雾灵山,自我去后,便成了山中一霸,虽无法变换人形,却依然将无法无天,发挥的淋漓尽致。

山中的生灵,大到熊妖,小到一只花妖,见到我无疑不是落荒而逃,只有他,每每见我捉弄他们,浅笑在侧,却从不在意。

那时的我,诈一出现这么个人,自然起了好奇,在看到他能随意的变换身形,掌控万物的时候,便死心塌地的跟随在他的身边,自此,还雾灵山一片清净。

山中修习,时光静好。

他默许了这么一个小狐狸跟随在侧,教她修习各种法术,教世间的道理,教她懂得万物有灵,生命无价。

可此时,我看到他,心中却隐隐感到一些焦虑与不安,除了一声声的唤着他的名字,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语儿乖,快些回去。”他似乎欲言又止,看着眼前不语那双似小鹿一般,湿漉漉的眼神,终一声叹息,不忍再看,抬手抚上了她的眉眼,上千年的相依为命,定要到分开时,才会得到验证。

她的情,藏在偷偷望向他的眼神里,每每他回头,便慌张的躲闪,无言自开蒙以来,已有万年的修为,不语的心思,无言哪里不知晓。

而无言却不敢回应,寂寥了万年之久,是不语,这个精灵古怪的小丫头,让他死寂的心,重新开始起了波澜,可他怕,他怕他无法给予不语所期待的一切,如果注定要失去,那便祈祷,还是从未得到过罢。

无言看着不语,心中淡淡的叹息。

无言明了,他对不语,亦是有些喜欢的,自第一次见到,他便喜欢上了她,他喜欢看这个初涉人世的小狐狸仗势欺人时那神采飞扬的样子,喜欢看她用拙劣的术法捉弄他人,喜欢看她拙手笨脚,却又满心欢喜的为了他跑前跑后,喜欢看她努力的修习法术,只为给他在庭院中种下一颗银杏树,只因他曾无意中说过,喜欢银杏酿造的美酒,她所有的样子,早已经在无言的心中,深深的落下了烙印,再无法磨灭。

无言再次轻叹一声。

掌心中不语的温度热热的传来,无言放下手掌。

不语红着的眼眶,让无言心中一阵钝痛,他缓缓的再次抬手,轻轻的擦拭着。

“语儿,今后我不在你身边,你要保护好自己,莫要牵挂,一切,还要与自身为宜。”千言万语,无言无从说起,再次轻叹,望向不语的目光中,又有多少对宿命的无奈,和对不语的不舍,无言浅笑,仿若要将不语的模样,刻进灵魂。

抬手,指尖轻点向不语额间,光芒从指尖溢出,光华潋滟间,一切重归缥缈。

“咦?雾灵山到处都是梨花,怎的你不喜欢梨花,而是银杏吗?”

“我只是喜欢银杏酿造的酒而已。”

“噢~这样啊。”

一幕幕回忆飞快的在眼前飞逝,终又归于黑暗。

第二章 子冥

“阿语,你醒了?”耳边的语气充满欣喜,急切的传来,瞬间将不语拉回现实。

是了,这个世间,能这样唤我的人,除了子冥,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忘记曾经听谁说过,相似的人,最容易相斥,却也最容易相溶。所谓冤家,想必当属我和子冥这样了罢,针锋相对,相爱相杀,却又似亲人一般,割舍不下。

子冥是第二个知晓我这个名字的人,还记得当初,他得知自己不是第一个,而是无言第一个得知时,还跟我生了好一阵子气,再后来,每每溜去雾灵山找我讨茶吃,听到无言一声声的语儿,也不知道在别扭什么,便从此再不唤我媚儿,变成了阿语,我几番纠正无果,索性由他去了。

若说除了父母和无言,我最信任,和全心依赖的,就是这个小阎王了。

是的,子冥是十殿阎罗之首,冥界之王,掌管万物的生死与轮回。

想当初我偷溜下界玩耍,被两个不识相的小鬼误以为死灵,掬到了冥界,以我那时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本想着凭借法术亦可安然无恙,顺便再将地府搅个天翻地覆,可没想到,冥界地狱特殊,法力受限,当真差点成了枉死的冤魂,多亏了子冥,识破了我的真身,这才得以侥幸脱身。

可悲,可叹,一世英名啊,毁于一旦。

为此,我曾各种威胁利诱子冥,不许再提起这件脸都丢到三界以外的事,可每每子冥被我气急,无言以对之时,依然会拿这件事出来说道,百年时光,早已让我像了解自己一般的,了解子冥,若换做是我,子冥的小辫子在手,隐瞒不提,还不如杀了我,子冥亦如是,好在我脸皮一向厚的可以,子冥再提,我只当不知,更将他气的跳脚。

“阿语,你的命是我救的,我不允许你死,你就得给我好好活着。”果不其然,子冥一脸悲愤,口中的吐沫毫无征兆的喷了我一脸,可想而知他此时的气愤可见一斑,“听到没有?”

“是是,死不了。”我淡定抓起子冥衣袖,擦掉脸上的口水,坐起身来,可心中却没来由的一滞,总感觉少了些什么东西,胸口一阵一阵的发空,却怎的也记不起来。

转头打量四周,屋内规律的摆设,缓缓的散发着熟悉感,这里,是子冥的宫殿,

这里本是天地间至暗之处,只因子冥不喜黑色,便将宫殿各处铺满了琉璃,当光影闪过,整个宫殿仿若那东海龙宫一般奢华。

“我怎么在这里?”在看到子冥微红的眼眶,我心下一软,讶异,“你哭了?”

在我心中,子冥傲气天成,总习惯以强势的命令他人为习惯,内心却温暖执拗的人,他的眼泪,无外乎让我有些惶惑。

“我,我才没哭呢。”子冥略显慌张,擦拭了一把眼角,小心翼翼的确认,“阿,阿语,你真的不记得了?”

嗯?我该记得什么吗?脑海中似有一道亮光闪过,快的措不及防,我稍一分神,便不见了踪影。

我不禁皱眉,凝思着,好像,好像我真的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可,到底是什么呢?毫无头绪的感觉让我有些烦躁。

“噢,噢,既然忘记了,那便忘记罢。”子冥松了口气,颇有些欣慰。看来,幽婆的忘忧水,还是有些许用处的,子冥暗自庆幸。

我脑中昏沉一片,闻言索性不再想,子冥说的对,既然忘记,想必是不重要罢,我晃了晃脑袋,作罢,撑着手臂欲起身。

“你还没回答我呢,我怎么会在你这里?”我揉了揉额角,抓着子冥的胳膊站起身来。

第三章 孟婆

“呃......”子冥抬手蹭了蹭鼻子,显得有些局促,不敢对视不语,断断续续道:“那个,咱俩喝茶时,你突然就晕倒了,我就把你扛回来了。”

我侧目,挑眉,“子冥,你知道不知道你自己不擅长说谎?”

子冥是真的不善于说谎,先不说他一说谎就不敢直视我以外,这一说谎就满脸通红的样子,谁看不出他在说谎?更何况我与他相识这么久。

“阿语,有些事情,既然过去了,就让他过去吧。你,你又何必要追问?”子冥知道自己瞒不过,可又不想欺骗不语,“我,我只能告诉你,我也是受人之托。”

“受人之托?受谁?”

“啊,那个,阿语,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些事需要处理,既然你醒了,那我就先去处理事情,等下过来找你。”子冥留下一句话,转身慌忙离开,他怕再说下去,他会忍不住说漏嘴,还是先走为妙。

“哎??你。”

可还没等我说完,子冥已经消失在门口,徒留我一人无奈扶额。

这个家伙,怎的也神神秘秘的了?

我嘟囔了一句,试着活动了下肩膀,方才半睡半醒间,身体的酸痛,此时早已消失无异。

脑中不断的想着方才子冥的神情,不对,子冥这个家伙肯定有事情瞒着我,对于他嘴里的那个受人之托,我很是好奇。

什么人,能指示动这个家伙?这个家伙又何曾听过谁的?这不禁让我心中好奇的小火苗愈演愈烈。

咧嘴一乐,我悄然跟上子冥。

哼,我倒要看看,这个家伙到底在搞些什么鬼。

这么想着,脚步愈加轻巧。

地府的路对我来说已然很是熟悉,我悄悄跟在子冥的不远处。

子冥似乎要去奈何桥的方向,我隐在一片曼陀罗后面悄悄想着,待他走远些,再次跟上。

果不其然,子冥踏上奈何桥,在桥心处停下,与孟婆似乎在谈些什么。

我悄无声息的靠近桥边,借宽大的桥柱,藏下身形,聚精会神的听起来,两人谈话的声音陆续传来。

“殿下,可否放我归去?”

“好好的,你这是作甚?可是有何心事?”

恩?孟婆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的要走?我有些诧异的探出头去。

“殿下,本仙只是看着这世间的灵魂来来往往,无论死后如何,在人世间时,都是活的千姿百态,而我,只能一直守在这个桥上,却不曾体会过这人世间的滋味,有些遗憾罢了,所以,本仙也想去人世间轮回一遭,才不负此生,还望殿下应允。”孟婆极漂亮的眼睛泪意盈盈,期待的看着子冥。

“啊,这样啊?”子冥了然,点头不语。

而从我这个角度来看,此时子冥的眼睛已经轻轻的眯起,看来,他是又要使坏了,每次这家伙使坏时,就是这副德行。

“好吧,本殿应允你便是。”子冥嘴角轻轻弯起,“不过,既然你要轮回,还是遵循旧律,喝完汤,便投胎去罢。”

“真的吗?”孟婆一喜,忙行礼,“本仙谢过殿下。”

孟婆不疑有他,端过子冥递来的汤碗,欣喜的一饮而尽,待放下汤碗。

“我是这里的阎罗王,自今日起,你便是孟婆了,守候这座桥中,送往死魂轮回。”子冥不慌不忙,对着已经失去记忆的孟婆,微微点头,朗声说道。

“是,小仙遵命。”

额......

这么腹黑的家伙,我是怎么会跟他做朋友的?我无比怀疑自己的智商。

“行了,偷听够了就出来吧。”

一时分神,子冥已经无声无息的站在我的身边,抱着胳膊闲闲的看着我,似笑非笑。

第四章 帝丘

“你怎知我在这里?”我吓了一跳,拍着胸脯满眼惊奇。

子冥神秘一笑,指了指不语衣衫上,无意间沾染的花汁,“你身上的曼陀罗花香,出卖了你。”

我将信将疑,低头查看衣衫,果然,曼陀罗那绯红色的花汁,早已经将我素白的衣衫,沾染的五彩斑斓,更有幽幽的浓郁花香静静的散发,我默默吁了口气,颇有些沮丧的看向子冥。

好吧!!这个家伙,到底是阎王还是谛听?怎的这鼻子倒跟谛听一般,如此敏锐。我暗自嘟囔。

惹来子冥轻笑,不语不会知道,早在她跟在子冥身后之时,子冥就已经知晓,并不是为着曼陀罗的花香,子冥如是说,存了几分逗弄的心思。

“你这么骗孟婆,真的好吗?她也着实可怜。”我转头看了眼,如往常几万年一般,依然兢兢业业端汤给死魂的孟婆,心中恍然间有些不忍。

地府常日阴暗,并不如人间那样,鲜活而热闹,孟婆自开蒙来,便一直守在这里,此时生出对人间的向往,我看着,忍不住感情用事,想着成全于她。

“她本是仙家。”子冥轻叹,“如若当真轮回,必会受到上天的惩罚,天劫之勇,她又怎能躲过?”

子冥的话亦是充满无奈,世人只道神仙好,可又有谁知,所谓神仙,不过是比凡人多了更多的枷锁与身不由己,还不如凡人来的自在。

有些遗憾的收回目光,我暗自摇了摇头。

“子冥,我要回帝丘了。”早在醒来时,我便忽然,对离开已久的爹娘,无端生出思念,这股感觉,此时更加强烈,思家的心思在胸膛翻滚,呼之欲出。

“回帝丘?”乍然听到不语的话,子冥不解,不语一向不喜帝丘的寂寥,从不曾主动提起,可不语眼底的憔悴,却让他不忍,有些怜惜的抬手,揉了揉不语的头顶,语气中不由得宠溺,“你刚醒来,不然,我带你去人间玩些时日可好?”

我摇了摇头,莞尔一笑,“不必了,我只是突然想起,已经许久,没有回帝丘看过爹娘了,很是想念。”

“既如此,我送你。”

我拉住子冥衣袖,继而摇头,“子冥,我自己回去罢,你地府诸事繁多,实在不易耽搁,再说,我亦是想独自走走。”不知怎地,我心中一直闷闷的,有些事情总在心头挥之不去,可却端端想不起来,这种感觉,让我有些郁闷。

子冥坚持送我出地府,门口处我挥挥手示意子冥,捏了个口诀,乘了祥云,升空而去。

细想想,自我两百岁出了帝丘,中途只回来过一次,便再无归来,如今百年匆匆而过,我却不曾如现在这般,如此眷恋。

雾灵山的时日,每日乐不思蜀,我素不喜束缚,在雾灵山的自由自在,早已将帝丘抛之脑后,此时想来,不免惭愧。

愈发催动着祥云,朝帝丘疾驰。

天风吹过发梢,撩动墨一般的发丝轻轻拂起,脚下莹白的云朵连绵不绝,斜阳懒懒的倚在上面,好似嵌上金边,分外壮丽夺目,远远看着,似一汪金黄色的海洋,徜徉其中,我心头的烦闷,倒纾解了许多。

云雾缭绕之际,熟悉的大山缓缓显现,帝丘近在眼前,我不禁心头一喜,驱着云头飞去。

帝丘,与青丘比邻而居。

世人多对青丘知晓广深,只因青丘的那位姑姑,当年的事迹人神皆知,一度被传为佳话。

而我却对帝丘,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更加青睐,不单是孕育于我,更多的,是帝丘的狐族,比之青丘,更添了许多纯粹。

千年以来,青丘日渐繁华,各种族群慕名而去,而帝丘,却千年如一日,依然似往昔记忆中的模样,从不曾改变,更贴合我心中,那悠然独立于世,不染纷扰的桃花源模样。

第五章 归乡

也许,疲惫无助之时,脑中第一个想念的,定会是自己的故乡吧。

看着眼前熟悉的山水,我颇有些感慨与惆怅。

百年来,我和子冥已然心意相通,固然他有事情隐瞒,可恍然之间,我却不想再去探究,好像心中本能的在回避一些事情,在看到子冥的欲言又止和为难,即便好奇如我,却突然退缩了,心中好似一直有一个声音,拼命阻止我去揭开那层面纱,殊不知,那层面纱之下的真相是否是我可以承受之重。

我知道,若我苦苦追问,子冥势必会告知,而现在的我,能否做到坦然面对?所以,我逃了。只因每每要探究,心便毫无来由的隐隐作痛,这种奇怪的感觉一直萦绕在心头,让一路以来稍稍纾解的心情,愈发凝重。

是的,我逃了,逃开即将要面对的真相,逃开那些让我毫无招架之力的感觉,此时只想怯懦地回到帝丘,这个让我心之安处的地方。

脚下是帝丘的山谷,行走在蜿蜒连绵的小路上,四周的一草一木,缓缓的映入眼帘,像一只温柔的大手,缓缓地抚平着我心中的情愫,回到熟悉的地方,所有的不安,在四周一如往昔的景色中,期期然得到了抚慰,心中的躁动一点点缓缓沉落下去,我不知不觉松缓下来。

帝丘四处可见靛紫色的风信子,随风轻轻摇摆着身躯,清幽的花香缓缓从四周飘来,沁人心脾。

风信子本珍贵稀少,可娘亲独爱于它,爹爹便从西冥幽海千里迢迢为她寻来,栽种在山谷中的每一个角落,此时正值春分,万物复苏,风信子着实如同爹爹期许的一般,当真开遍了帝丘的每一寸土地,想来,爹爹此时定欢喜的紧,娘亲的笑容,在爹爹眼中,胜过万千。

自小我便是他们心中至宝,想起年幼时,调皮顽劣,整日里摘些风信子玩耍,爹爹不忍,娘亲却从不恼怒,爹爹也便作罢,看着我将他辛苦得来之物,糟蹋的不成样子,哭笑不得。

一幕幕往事在脑海涌现,我不禁轻笑出声,不知不觉间,已然走到门前。

“小语儿,语儿你回来了?”

一道欣喜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从沉思中回神,我抬头看去,一娇媚女子,着一身水蓝轻纱,盈盈立在门口,左手间挎着一篮瓜果,看到我满目的欣喜,扔了竹篮跑了过来。

“玉秋姑姑。”

“哎呀,小语儿,你可回来了,你娘亲整日的念叨你呢,你看看,好些时日不见,如今愈发水灵了,快让我好好看看。”

玉秋姑姑是爹爹的胞妹,打小最是疼我,眼下欢喜的拉过我的胳膊,热络的紧。

熟悉的亲近感自然而然涌上心头,让我心中微暖。

“姑姑,你一向可好?语儿不孝,这么久都没有回来看你们。”

“傻孩子。”姑姑眼中一涩,微微红了眼眶,疼爱地拍着不语手背,“说这些作甚,只要你安好,我们亦安心了。”

“阿嫂,你快出来,快看看,谁回来了?”

姑姑擦了把眼角,一把挎过不语的臂弯,拖着她朝门中走去,一面大声唤道。

第六章 亲人!!!

狐帝狐后听到玉秋的呼唤,相携着出了山洞,见到不语,具是欣喜不已。

“你这个丫头,可算是还想起有爹娘了?这么久都不回来。”狐帝一如往常的大嗓门,见到不语劈头盖脸吼道,可那眼眶,却不由得红了起来。

“好了好了,你就不要责备语儿了,你看看,定是在外面受了苦楚,这小脸都清瘦了这么多。”

狐后嗔责的瞪了眼狐帝,双手疼爱的抚上不语的脸庞,满目心疼。

“我,我这不是看你实在思念的紧,替你叨唠几句......”狐帝憨实一笑,看向不语的目光中,疼爱之情不比自家夫人少。

我心中酸涩,忙低低行礼,“爹爹,娘亲,语儿不孝,这么久不回来看你们,望爹爹娘亲责罚。”

不语神情中的苦涩,让帝丘的狐帝,狐后具是一愣,两人狐疑的对视一眼,随即恢复常色。

“语儿,一路奔波想必你也倦了吧,赶紧回洞中休息片刻,我这就让你爹爹去打些肉味回来,晚上好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焖兔肉。”

狐后收起心中的疑惑,换上如常面色,心疼的推着不语,嘱咐起来,看着不语听话的进了山洞,狐后脸上的担忧愈加明显。

“你看咱们语儿这是怎的了?”

狐后转头看向狐帝,具是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曾几何时,狐帝与狐后期望不语可以安静温婉,如同人世间那些大家闺秀一般端庄恬静,可如今,真真看到不语的改变,两人却心中难受的紧,以狐后对不语的了解,自家女儿定是遇到了事情,才性情大变。

曾经那个精灵古怪的女儿,如今在外面不知遭了何变故变得如此温顺,让狐帝与狐后的心都提了起来,尤其是不语眼底那遮掩不住的憔悴,狐后看着,心都要碎了。

“阿嫂,你别多想了,许是语儿累了罢,若实在不放心,等语儿休息好了,我去问问看。”不语的变化,玉秋怎的看不出来,想了想,不忍帝后过于担忧,拉过帝后的手腕,宽慰起来。

狐后亦是知道不语自小便与玉秋亲近的多,若是玉秋去问,想必不语不会隐瞒,这么想着,帝后凝重的神色才稍稍松快了些。

玉秋忧心忡忡的回头,看了眼山洞,这才扶着帝后,几人相继离开。

洞中的光景,似还是往昔年幼时一般。

人们都道,天上一天,人间一年。

我离开了这么久,按人间时日来算,已过百年。可我的洞府,却似乎还是我在帝丘时的模样,丝毫未变。

我看着四周熟悉的陈设,眼眶慢慢湿润。

大抵,这就是亲人罢。

无论你离开了多久,在他们眼中,始终还是那个他们最最疼爱的儿女,无论你是否归来,他们始终都会坚守在这里,守着这里的一草一木,守着你所珍视的一切,从未曾改变。

亲人,亲人,亲人??????

我如雷轰顶,猛地呆住。

是了,亲人!!!

这两个字,我怎么会忘??我怎么能忘???

顷刻间泪如雨下。

亲人,这两个字从无言口中婉转而出时,我,怎么会忘???

第七章 忆起

如今这两个字,却是让我那般痛不欲生。

无言,那个如梨花般温文俊逸的男子,无数个月色盈盈的夜里,只敢放在心中细细爱恋的男子。

无言对我,如上仙之于妖怪,男人之于女人,无微不至。

于我,他是我的整个世界。

一句亲人,将我推入万劫不复。

一句亲人,不啻于一把插进心窝的利刃。

我本以为,他亦是爱我的,虽然,他从未言明,可他看向我时,那目光中偶然的失神,分明看的出来,他于我,有小心隐藏的情谊。却不知,到头来,只是一厢情愿的假象罢了。

指木成舟,变幻莫测的本领,并不足以让我幻化人形,是无言,不知从何处求得一枚仙丹,提前结束了我须得上万年才可幻化的寂寞,教我女子应有的形态,以及,幻化出世间最魅惑的容貌,是他,一手将我拉入了活色生香的尘世,以一个真正女子的形态与心灵。我自然而然的坚信着,他对我,亦是如同位置,似他在我心中一样,是相同的。

直到,那个与自己有着相同容貌的女子,依偎在无言怀中的情景,我连呼吸都无法完成。

于我,那是一种屈辱,雾灵山朝夕相对的日子,是我和他之间最真诚的快乐,如今,却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原来,却只是一个连脸孔都不属于自己的替身。

那日,我愣住,沉默,继而爆发。

那日,是百年来,我与他第一次争吵,却只是我在心如刀绞,他沉默应对。

那一刻,无言给予的世界,濒临崩塌。

那是我与无言的最后一次见面,结束在他淡淡的叹息,与我绝望离开的脚步中。

百年来,我第一次真正想离开。

山下的梨花艳艳,满目的梨花雨,顷刻间似严寒中飞舞的雪花,洋洋洒洒,冰封了我原本的炽热,与天真。

晕厥前,只剩下满目苍夷,我的心,也是同样境地。

是子冥,将晕倒在梨花林的我,带回了幽冥地府,小心照料。

我,怎么会忘.....

与无言相处百年,却换来,此刻的长痛不息。

我,怎么会忘???

我如坠冰窖,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泪水如同决堤,心脏处如冷雨入眼般的疼,让我有些窒息。

“语儿,我的小语儿,你这是......”

满心的颤抖陡然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我疲惫的闭上了眼睛,任由泪水磅礴。

玉秋一进洞便看到了满脸苍白而痛不欲生的不语,吓了一跳,忙跑向不语,将失魂落魄的不语抱入怀中,玉秋一时间惊慌失色。

她的不语,她的小语儿,这是怎的了?

“语儿乖,告诉姑姑,你告诉姑姑,可是有人欺负于你?姑姑替你出气去。”玉秋擦着不语脸上源源不断的泪水,难过的哽咽。

“姑姑,姑姑。”我将头埋进姑姑怀中,不住的呢喃。

“姑姑在,姑姑在这呢,语儿,这是怎么了啊语儿?你别吓姑姑。”玉秋慌忙应着,手掌轻柔地拍着不语的背,如此脆弱的不语,让她泪如雨下。

“姑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回忆如同一把尖刀,狠狠的将心脏撕裂开来,此时的我,肝肠寸断,忆起无言,只觉痛不欲生。

“语儿,我的语儿,不怕啊,不怕,姑姑在这里呢,一切,都有姑姑呢,语儿乖,莫怕。”玉秋温柔的抱着不语,只觉得心如刀绞。

姑姑呢喃般地轻柔细语,仿若一曲温柔的乐曲,一点一点,模糊了心中的悲痛,不知不觉间,我睡了过去。

玉秋看着不语挂满泪珠的小脸,伤怀不已。

慢慢将不语扶下盖好,玉秋拿过手巾,细细的擦拭着不语脸上的泪痕,心中难过的紧,看着不语熟睡的容颜,玉秋轻叹一声,擦着眼角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第八章 水不弃

“玉秋,语儿这是怎的了?”

洞中的一切,狐后与狐帝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却又不敢贸然闯进去,此时玉秋一出洞门,便心急火燎的围了上去。

玉秋摆手示意帝后宽心,拉过帝后走向一旁,轻声道:“阿嫂,依我看,语儿,莫不是情殇?”

继而趋眉,低低的叹了口气,世人只道,狐妖魅惑,可又有谁知,自古狐妖多情种,不语的样子,分明是对人动了心,伤了情,才会如此伤心欲绝。

“语儿可有提起,是谁让她如此伤情?”狐后若有所思,遥遥回首,看向山洞,心中五味杂陈。

“阿嫂,依我看,你我都不要去叨扰她了,这种时候,语儿或许需要一个人静静,待她想要说时,自然会告知我们的,好在这会哭累了,已经睡下了。”想起不语彼时那无助脆弱的样子,玉秋心中酸楚不已,暗自叹了口气。

语儿从小是她看着长大的,玉秋一生未嫁,只因曾被情所困,此时的不语,比之她当年,更刻骨铭心,看着不语这样伤心,她这个做姑姑的,可以为她做些什么?

狐后纵然心疼,可玉秋的话在理,狐后亦是毫无其他办法,不禁低低的啜泣起来。

狐帝忙心疼的将狐后揽在怀中宽慰着,几人一脸心事重重。

“娘亲,娘亲,听说小妹回来了?人在哪?”

人还未到,水不弃欢喜的声音便传进了院子,紧接着,水不弃俊朗的身形出现在院中,一脸的欣喜,看到狐帝几人,大踏步跑了过去。

水不弃是不语的哥哥,水家只有他们兄妹二人,不语这个妹妹,水不弃自小那可是放在心尖尖上疼爱的,此时刚一回到谷中,便听闻妹妹回来的消息,欣喜的赶了过来。

“嘘。”玉秋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水不弃的胳膊,阻止他进洞,一面紧张的回头看了眼山洞,见洞中似毫无动静,吁了口气。

“你妹妹此时正在洞中歇着,她心情不太好,你莫要惊醒了她。”

“姑姑,小语怎的了?”水不弃剑一般的眉微微趋起,周身原本温和的气息陡然间变的凌厉,“小语可是受了什么委屈???莫不是有人欺负了她??”

谁人好大的胆子,敢欺负他的妹妹,他水不弃定让他后悔来到这世间。

水不弃冷冷的想着,语气中多了几分担忧与急促。

玉秋摇了摇头,“不知,这孩子这次回来,性情大变,方才我进去看过,只一直哭着,什么也不说,依我看,等语儿平静些,再问不迟。”

水不弃紧皱的眉头没有一点松懈,转头望了眼山洞,隐隐有些担忧,试探的开口,“莫不是白家的人?”

狐后一愣,随即摇头,“未必,语儿与青丘那位白家少爷的婚事,早已经让你爹爹推了,语儿也明确表示,对白家并无心意,语儿与他们,平日里又无私交,不会是白家。”

青丘的白家和帝丘的水家,并列狐族两家大族,早已有联姻之意。

前些年白家上门说与婚事之时,狐后便将不语叫回,过问女儿的心意,不语当时便回绝了过去,自那之后,两家虽还有来往,却对联姻之事,再无心思。

此时想来,定不会是白家。

“不是白家?”那会是谁?

在水不弃心中,自己的妹妹年纪尚小,两人之间虽相差了几百岁,可在水不弃眼里,自己妹妹始终是儿时天真烂漫的模样,男女之事还丝毫未觉,可若不是白家,难不成,妹妹在外历练这些年,有了心仪之人???

一想到妹妹有了心头好,自己这个做哥哥的却丝毫未知,水不弃心中便升起了一股懊恼。

自己亦是在外历练多年,只觉是自家小妹玩心大起,出去玩耍些日子罢了,可现在,妹妹竟受到如此情伤,他这个做哥哥的,对自己妹妹如此疏忽,让他情何以堪?

“好了好了。”玉秋拉过不弃的胳膊,回头招呼狐帝二人,“语儿即睡了,我们还是出去吧,让这孩子好好休息休息,其他的,等语儿心情好些,再说也不迟。”说着,连拉带拽地将激愤不平的水不弃推搡出院子。

狐后担忧的回望一眼,被狐帝揽着,一面叹息着跟上。

第九章 消散?

谁曾想,这一觉,竟足足睡了三天。

待我从榻上醒来,已然月挂西稍,几日昏睡,身子沉沉的有些酸痛,我揉了揉肩膀,起身出了山洞。

山洞外,夜色已重,星月稀疏,从空中遗漏下来的几束淡淡的光彩,细致地染在院中那块紧邻潭水的黄龙玉金石上,玉金石罕见,当年天帝偶然得至如此巨大一块,视若珍宝,被爹爹瞧见,连哄带骗的要了来,摆在院中日日观赏,此时月色朦胧,更显得那块石头玲珑剔透,有温蕴的光芒从中缓缓散发,当真妙不可言。

而此时,一只五彩鸟正端端的站立其上,见我出来,翅膀一扇,便朝我飞了过来。

“唧唧!”五彩鸟发出一声啼叫,定定的落在我的肩膀处,脑袋亲昵的蹭着我的勃颈处,软糯柔和的羽毛弄得脖子痒痒的,我不禁轻笑出声,忙将它抱了下来。

伸手逗弄着它,轻声开口,“知获,你怎的在此处?”

知获是二郎显圣真君神兽,只因贪杯无言酿造的美酒,便每每从天庭偷跑到雾灵山畅饮,一来二去,便熟悉了起来,此时它来,倒叫我好奇的紧。

“叽叽叽叽,唧唧唧唧。”

知获万分火急的样子让我陡然一愣,“知获,你是说,无言他.....”

狐后听闻院中异声,披了薄纱出来查看时,便只看到不语仓皇失措的身影远远的消失天边,不禁心中一顿,忙回头朝着洞中唤起狐帝,两人顾不上其他,施展身形追了上去。

雾灵山巅。

明明才短短几日光景,这里,却已物是人非。

无言曾精心修葺的竹屋,犹如颓垣断堑,早已没了当初的清幽雅致,银杏微黄的叶子随风散落各处,没了无言法术的加持,灰尘亦悄然跌落,更添了许多萧条,院中,我与无言,就着斜阳,听归鸟鸣唱,举箸弹杯,畅所欲言的石桌上,茶皿器具凌乱无章,他最爱的青瓷雕花玉灵杯,歪歪斜斜的倒在石桌之上,放佛一个放置了很久的爱物,在这里悲切的孤鸣。

我轻轻拂过上面的灰尘,心中的悲痛一波又一波酝荡开来,他最珍爱的杯子,何时如此脏乱过,无言若在,断不会容忍它如此脏乱,他是多么纤尘不染的人儿啊,而此时的小院,满目疮痍,恍若隔世。

我回首环视,悲从中来。

只不过是与我的一番争吵,何至于此。

知获鸟静静的飞在一边,看着昔日霞绮旖旎的院子,如此破败不堪,亦跟此时的不语一般,感同身受,切切的悲鸣着。

“到底,发生了何事?”

我静静的看着手中的杯子,手指缓缓的收紧。

“唧唧唧唧......”

“是何罪名?”

“唧唧唧唧......”

偷盗仙丹,天庭震怒,无言被生生打散神魂,自此消散在天地间。

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手中的青瓷杯上,淡淡的晕开一片光泽。

“即便如此,罪不至此。”

怎会因为盗取了一枚小小的仙丹,就受到如此严苛的惩罚。

我定定的看向知获鸟,“是否,另有隐情?”

“叽叽叽叽......”

无言,那个梨花一样天资灵荦的男子,一枚小小的仙丹,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语儿。”

狐后与狐帝一路顺着不语的气息,追了过来,方一落地,便看到了隐忍悲痛的不语,狐后心中一痛,忙走了过去。

我沉浸在悲痛中无法自拔,无言,他当真,被打散神魂,消失了吗?,陡然看到相携而来的爹娘,我深深的闭眼,将心中所有悲痛压下,屈身跪拜下去。

“娘亲,爹爹,恕孩儿不孝,孩儿此时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待孩儿解开疑惑,定回来向二老请罪。”说罢,欲起身离开,若想得知真相,看来定要去找那人,他一定知道。

“语儿。”狐帝拦下不语,柔声开口,“语儿,爹爹和娘亲知道,你此次归来,定是遇到了什么苦楚,你不想说,爹娘便不问,你想去解开疑惑,你自便去罢,爹娘只一样期愿,万要保全自身,莫让我和你娘亲挂怀。”

“语儿,娘亲知道你有苦衷不想言明,娘亲不追问你,只望我的孩儿,能顺遂平安,你一定要答应娘亲。”狐后红着眼梢,抓着不语的手不断叮咛。

二老的殷殷心意,惹的我心中一酸,泪如雨下,我定定的点头,擦了把泪痕,转身腾空而去。

狐后依依不舍的看着不语的背影,那抹素白缓缓消失天际,泣不成声。

她的语儿只是顽皮了些,为何上天要如此折磨于她?

狐帝心疼的揽过狐后,无声叹息。

第十章 大圣!

月空明朗,天边那轮皎洁的明月,似还是昔年光景,可心境,却再回不到往昔了。

祥云风驰电掣般在空中疾驰,我无意识收紧手指,掌心无言挚爱的杯子还攥在手中,杯子坚硬的杯沿,隔得手心生冷的疼。

若说这世间,除我之外,无言唯一的挚友,便是那个人了。

我和无言看着他从一介仙石孕育的小猴子,变成众猴之王,再到神法超然的齐天大圣,无言遭此大难,他与无言乃八拜之交,断然知道无言此番大难的来龙去脉。

我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不相信无言已经魂归天地,找到他,或许,或许他会有法子。

心急如焚处,我更加催动脚下的云朵,朝着五行山疾驰而去。

“大圣,大圣!!”

当我心急火燎的赶到山下,却赫然发现,佛祖加持的禁制,以我区区几百年的道行,根本难以靠近,不禁心中一急,高声喊道。

“谁叫俺老孙?”一道戏谑的声音从洞中陡然传出。

我不禁心中一喜,上前行礼道,“大圣,小仙乃无言身边修炼的银狐。”

一身明黄色虎皮袍身影缓缓隐现在洞口,洞口处波光涟漪的禁制阻隔了些许视线,看的并不真切,可那声音,真真是齐天大圣无疑。

曾印象中鲜少的几次碰面,他头戴凤翅紫金冠,锁子黄金甲加身那意气奋发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如今,却被压在这五行山下,只得一方狭隘,心头微微泛起一层酸楚。

“你是那只叫不语的小银狐?”

“正是。”我一喜,他还记得我!记得我这个当时连幻化人形都无力完成的银狐,我不禁暗自庆幸,声音中不禁带了些许焦虑,“大圣,小仙不是故意来叨扰大圣的,只是事出紧急,才不得不来寻大圣。”

“无妨无妨。”大圣连连摆手,“俺老孙被压在这里,旁日里难得看到个人,你来了,我欢喜的紧,欢喜的紧。”大圣兴奋的抓耳挠腮,“说吧,找俺老孙,所为何事?”

我急忙起身,上前几步,“大圣,你和无言乃是八拜之交,如今他全无踪影,你可知,他是出了什么事?”

实在不是有意欺瞒,只是到此刻,我都不愿相信,无言他,真的已经神魂俱损,心中那仅存的一点点期盼,让我开口的瞬间,转变了说词。

“这个......”大圣顿了顿,神情中添了些许无奈,“这件事情,你还是莫要问了,无言他自是天命所归,如今这番光景,也算是他死的其所了。”

“大圣,无言于你是八拜之交,而于我,更是莫逆,他现在踪迹全无,有人与我说起,他是因偷盗仙丹,被天庭湮灭,大圣,如若真是如此,一颗仙丹,怎会降下如此严重的惩罚,大圣,小仙求你了,还望大圣看在以往君子之交的份上,告知我实情。”

“不是俺老孙不说,是俺老孙实在不知从何说起啊,小狐狸,你莫要问了,还是快些归去罢,老孙爱莫能助!”言罢,大圣挥手,驱赶着不语,转身便欲回山洞。

“大圣。”我噗通一声跪下,毅然决然的看向他,“如若大圣不肯实情告知,小仙便在这里长跪不起。”

“你。”大圣听到身后异声,转过身来,微微诧异,可不语此番威胁着实让他有些恼怒,伸手抓了几下耳根,怒道:“你这个小狐狸,俺老孙说不便说就是不便说,你既想跪,便跪着吧。”

想他齐天大圣上天入地,移山倒海无所不能,就连天帝老儿,见了他还要礼让三分,还能怕了你一只小狐狸的威胁?如是想着,便不再理不语,返身回了洞中。

第十一章 身世

大圣头也不回便回了山洞。

可我知道,我没有退路。

普天之下,只有大圣,他与无言交情甚广,除了他,没有人知晓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管是出于对无言的情谊,还是百年的朝夕相处,无言这件事情上,我必须要弄得水落石出,方可安心。

原本晴朗的月空仿若知晓不语的心意,乌云瞒过天边圆月,低低的压了过来。

不多时,耳边出来轰隆的雷声,一声接着一声,像是重鼓,堪堪的打在人的心坎上,让人心惊。

我一动不动的跪在地上,目光坚定的看着洞口,挺拔的脊背定定的直立着,充耳不闻已然雷声大作的天空。

齐天大圣回到洞中,气呼呼的坐到地上,却忍不住看了眼外面的天气,心中隐隐不忍。

快要下雨了,这个小狐狸当真要跪下去?

大圣嘀咕着,侧身看了眼外面挺直跪立的不语,心头泛起一层烦躁,在地上抓耳挠腮。

倾盆大雨如期而至。

夏至里的燥热,被一场大雨浇的神清气爽,可苦了此时的不语。

豆大的雨珠儿争先恐后的打在她的身上,单薄的衣衫只转眼间,便被湿透,头皮被硕大的雨珠儿打的生疼,发丝被尽数打湿,贴在额头处,滴答滴答的滴着水珠,汇流到地上的雨水中,再不见踪迹。

雨水浇的人睁不开眼睛,我仿若感觉不到雨水一般,依然直直的跪着,就连脸上肆意的雨水,都没有抬手擦一下,任由它们在脸上滂沱,只一错不错的盯着洞口。

虽看不真切洞中的光景,可我知道,若我此时认输,便再无机会。

所以,我不能输。

打湿的衣衫黏黏的贴着肌肤,带来了几分凉意,膝盖处隐隐酸楚起来,身子经不住凉意打了个冷颤,可神情中,依然不减初衷。

不知下了多久,雨势丝毫不减,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终于。

“你这个小狐狸,让俺老孙说什么好。”那道明黄再次出现洞口,语气中充满无奈,“你起来罢,俺老孙告诉你便是。”

我深深的在心中吁了口气,心短短的落下。

几下用力,却发现下身已然麻木,此时想要起来,却不得如愿。

我咬紧牙关,双手撑着地面,缓缓地起身,上前几步,不悲不喜地开口道谢。

齐天大圣挥手,“若说无言,还要从他的身世说起。”

无言,自我认识他之初,便从来不知他的身份,三界中不乏神力卓然的上仙,可无言,似对这些毫无兴趣,每每提起,自摆手摇头,亦从不提及自身,我曾怀疑过他也是上界的某个神仙,可他从不多说,我便亦不好细问,一来二去,从不曾再提及。

从大圣口中听到无言的真正身份,我无惊无澜。

无言之于我,无论是何种身份,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可大圣接下来的话,却让我大惊失色。

无言,他竟与大圣是兄弟,真正的血脉至亲。

若说血亲,我亦知道大圣来于仙石孕育,难道无言,也是石头中蹦出来的?

紧接着,大圣低沉的语调便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印证了我心中所想。

天地之初,天下降下一块仙石,落于神州山,有言传,那块仙石来于女娲娘娘手中补天之时的五色石,当时的我只是当做谣传,一笑而过,而此时,我才得知,无言与大圣,当真是一脉而出的存在。

而无言,却是只为大圣而生。

大圣是五色石幻化而出的天地灵胎,而无言,却是维持他灵石幻化的,女娲娘娘的一口真气所化,并不归于三界,而超脱于三界之外的存在。

而他的存在,却是女娲娘娘误打误撞的产物,本不应存在于天地之间。

偷盗仙丹只是个引子,天庭不过是寻了个由头罢了,无言这样的人,本不应存在,大圣得道归来,大闹天庭,若不是如来佛祖出面镇压,天庭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无言,只是被天帝知晓后,遭了池鱼之祸。

第十二章 牵累

“可无言从未得罪过他们,更没有想过当什么上仙,他们为何要对这样一个无言,赶尽杀绝?”此时,我的心仿佛在滴血,无言又何其无辜?他从未想过争抢什么,只想安稳度日,可就连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却都是奢望。

“正因如此,才招来杀身之祸的啊。”大圣叹气,若是无言能为天庭所用,亦不会落得如此下场,自古以来,帝王枕边,怎容他人酣睡?若不能收为己用,只得杀之。

他齐天大圣是天地仙石所化,即便闹了他天庭,天帝老儿亦是无法降罪与他,可无言,却做了那冤死的鬼,天帝奈何他不得,只得拿无言开刀,况且,他和无言相辅相成,无言若在,他修习起法术来,事半功倍,而他在菩提老祖处所学本领,无言亦是感同身受,与他一样的法力增持,而无言乃仙气所化,自初便不用修习,就已然神法超然,天帝怎能容他,且无言存在,只是为保他安然降生,若无言继续存在,区区一个如来,又怎能奈何得了他?还被压在此处不得动弹。

想必天帝亦是知晓了此番,才会对无言痛下杀心,毕竟他石猴,亦是超脱了三界的存在,天帝怎能容下无言为第二人。

我如雷轰顶,猛的呆住,眼中酸涩不已,眼泪顺着脸庞悄然流下,心中悲痛莫名。

无言,只想平淡度日的无言,却被天帝和大圣之间的争斗牵累,白白做了牺牲。

那个温和慧黠的身影,在心头久久挥之不去,仿佛在无声的控诉。

“大圣,可有法子救无言?”被天帝打散真元,我自知已无力回天,却偏不死心,执拗的问。

“无法!”

眼中的光,如烛灯灭。

“小狐狸,听俺老孙一句劝,你一人之力,无法与天庭对抗,我本不想道出实情,实乃看你可怜,你还是早些归去罢,无言已然被天庭湮灭,你莫要再做无用功,还是好些过你的日子罢。”大圣说完,便不再言语,转身回了山洞。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只觉得脑中一片昏沉,刚一回到帝丘,便倒在榻上,不省人事。

“哎呀,怎的如此烫手?”

狐后伸手抚着不语的额头,焦急的说道。

“唉,这孩子如此失魂落魄,想必是她原心中的疑惑已经解开,才会如此的伤心摧肝。”狐帝亦是满眼心疼,“颜回,你快些去打些冷水过来,浸了帕子,给语儿降温,再这么高烧下去,可怎么得了。”狐帝急急的吩咐了一旁的颜回,沉声说道。

颜回应声赶忙出了山洞。

狐后坐在床边,执着不语的手,默默的垂泪。

玉秋亦是在一旁擦着泛红的眼角,满目心疼。

我沉沉的睡着,梦中一会是无言的模样,一会是雾灵山那漫天的梨花,洋洋洒洒的飘满了雾灵山整个山丘,白清如雪,靓艳含香。如同无言一般,素洁淡雅,无欲无求。

那薄如蝉翼的花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暗香浮动,晶莹剔透,惊了一地花殇。

无言决绝的背影,在脑海中不断的与那亲人二字,交织在一起,梦中的我,神情悲戚而绝望,一遍又一遍的呼喊着无言的名字,那身影离我如此的近,却咫尺天涯。

我声嘶力竭,泪如雨下。

别样清幽,

兼付与凄凉。

可怜遥夜,

冷月如霜。

我本人间惆怅客,

莫把琼花比淡妆,

冰肌玉骨天分负,

疏影婆娑尽横窗。

无言时常吟诵的那首诗,缓缓在脑海中唱诵着,一如他在世模样,低低浅浅,如泣如诉,如同置身一汪温润的湖水,让人倍感舒畅。

心头的悲痛与黯然,奇迹般的平和下来,紧皱的眉眼,缓缓舒展开来。

第十三章 关切

“醒了?醒了!!!”

我头疼欲裂,脑中似有千万个小人在不断的争论,好容易稍稍安静下来,便听的一道欣喜的声音耳边响起。

好半晌,眼神才缓缓的聚焦,我转头看去。

一旁的窗棂,阳光轻轻洒洒的透过来,柔和的铺在地上,轻灵的鸟叫声在外面婉转啼鸣,静好的如同隔世。

娘亲与姑姑具是一脸欣喜的守在床榻边上,微红的眼眶中,具溢满了担忧。

“娘,姑姑。”我轻唤一声,声音沙哑暗沉,仿佛许久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样子,嘶哑的厉害,“让你们担心了。”

“傻孩子。”玉秋一下子抓住不语的手,心疼的连连掉泪,“你都要将我们吓死了,你不知道,你回来时那落寞憔悴的神情,回来到头便睡,又高热不退,真真是吓死人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狐后在一旁亦是默默垂泪,抬手温柔的给不语理了理发丝,满目关切。

“姑娘既醒了,快些将这碗宁神汤喝下,才能好的利索些,老爷都熬了好久了,只等姑娘醒来呢。”颜回欣喜的端着汤碗,笑着说道。

颜回乃凤凰一族,早些年还是一只小凤凰,贪玩被他人抓住,爹爹看他可怜,便将他要了出来,自那之后,他便留在了谷中,平日里帮着劳作,如今神鸟各族大能纷纷应劫身归混沌,他凤凰一族,亦只剩他一人,几千年来,他早已将帝丘当做了自己的家,亦是自小看着不语长大的人,此时见到不语醒来,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对对,快些将宁神汤喝下,来,娘喂你。”狐后连连点头,接过汤碗,放在嘴边吹了吹,便要喂不语。

“娘亲,我自己来罢。”我哑然失笑,自己只是发了一场高热,又不是无法动弹,哪有让娘亲动手喂的道理,便挣扎着起身,伸手想着从娘亲手中争过汤碗自己来。

不料惹来娘亲嗔责,“你啊你,现下给我老老实实的躺着,你刚醒来,虚弱的很,娘亲喂你怎就使不得了?不论你多大,对于娘亲来说,始终都是娘亲的孩儿。”狐后侧身避开不语伸过来的手臂,一边端着汤碗,一面按着不语,让她躺好,搅动了一下汤匙,这才小心翼翼的吹凉些,放到不语嘴边,“语儿乖,来,张嘴。”

娘亲连发炮珠似的开口,听的我哑然失笑,心中却温暖不已,忙乖乖听话,张嘴将汤汁饮下,娘亲的眉眼这才舒展开来。

一碗汤水很快见了底,狐后心满意足的接过玉秋递来的帕子,仔仔细细的给不语擦拭嘴角,这才如释重负的起身,招呼着颜回,“颜回啊,你随我一起去膳房看看,给语儿炖的那锅子菌汤好了没。”

起身的瞬间,朝一旁的玉秋使了个眼色,玉秋心领神会,狐后这才带着颜回出了山洞。

她们二人,眉眼之间的神色,我看在眼里,只得无奈的笑了笑,装作不知。

“语儿啊,那个,你这回出门子,可是出了什么事情?”玉秋踌躇了一会,轻声问道。

玉秋本不想在这时问不语这些,可早在不语没醒来之前,她家阿嫂便给她下了这样一个任务,方才走时那志在必得的样子,是肯定要让她探出个口风来的,她也没有办法,心中叹了口气,只得开口问起不语来。

玉秋姑姑的为难,我怎的不知,娘亲的个性历来强势,又被爹爹宠在手心里,她若想知道一件事情,是无论如何都要知道的,与其让娘亲自己去查证,还不如我自己说出来,再者说,我亦是存了私心,不能再让娘亲他们跟着一起担忧,所以姑姑她一开口,我便自己说了出来,不过挑挑拣拣,净说了些雾灵山的过往,对于无言,只字未提,只说是认识了个朋友,现在朋友失去了踪迹,自己很担忧而已。

“姑娘,阎王神君在外求见姑娘,姑娘可要一见?”

“啊,子冥来了?快让他进来罢。”谢天谢地,一听子冥来了,我不禁松了口气,不等姑姑回话,急急的开口说道。

玉秋一脸怀疑的看着不语,刚想开口,便听得外面颜回的声音轻轻的传来,只得作罢,看着不语一脸坏笑庆幸的样子,轻笑着摇了摇头,“好了好了,我斟酌着告知你娘亲罢,可至于你娘亲信否,就看你的造化了。”言罢伸手刮了下不语的鼻尖,起身走了出去。

第十四章 痴想

子冥一脸怒气,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一进洞,看到不语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这才几日工夫,你就将自己折腾成这般模样,当真是气死个人。”说着,一屁股坐到榻边,可看着不语有些憔悴的脸,又不忍道:“自己个的身子不当心,真当自己是铁打的吗?”

我知他是关怀,心中暖暖的,没有似往常一般与他斗嘴,只安静的看着他,浅浅的笑着。

子冥暗自叹气,伸手小心翼翼的探了下不语的额头,不语温顺的样子倒让他不好开口继续责怪,伸手扯了扯被角,替不语掩实了些,这才从怀中掏出了些东西出来。

我定睛一看,是几本书籍,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的看向子冥。

“给我送这些书作甚?”我自小便不喜看那些个文字书籍,每每看时,便昏昏欲睡,只想找周公下棋去了,此时一看到书,颇有些头大。

“知道你不喜看书。”子冥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不语,指了指那几本书耐心解释道:“这可不是一般的书,是我特地从人间寻得一些话本子,没有文字,全是人像画成,我听闻你连发高热下不了床,就想着怕你寂寞,又知你不喜看字,便寻了这些来,给你解解闷子罢了。”说着拿起一本,献宝似的捧到不语面前,证实自己所言非虚。

我凑过脑袋看了眼,果然并没有文字,只一些图画,看着倒新奇的紧,不禁喜上眉梢。

“知我者莫若子冥也。”我接过那些话本,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珍重的将书放到枕边,转头俏皮道。

不语那魅惑迷人的眼睛亮亮的看来,子冥只觉心脏陡然间停跳了一下,待回过神来,脸颊不禁一红,不自在的转过了头去,不敢看不语那晶亮的眼睛,只觉心中如雷在胸,就连耳尖,都染上了几分红晕。

“好了,我那里还有些事务要处理,不能陪你了,你赶快好起来。”子冥定定的盯着面前的地面,不敢看不语,那样子似势必要将地面看出个花儿来一般,半晌,喃喃自语,“我还是喜爱看你生龙活虎的样子,哪里像现在这般,蔫头蔫脑的,看着就让人气急。”

说完,似有些嗔责,又似懊恼般看了眼不语,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影似一片凉荫一般,投射在榻边,形成一块阴影。

不语喜素色,从跟不语相识,子冥便亦是每日只着素色衣衫,此时,他修长的身形裹在月白色长衫中,更显丰姿出众,玉树临风。

我细细看去,心下不禁一滞,望着他的身形,出了神。

不知不觉间,我与子冥已相识百年,当年印象中那矮糯如玉一般雕琢的小人,早已长成如今拔萃出群的模样,虽为挚友,可我却好似从没有如现在这般,细细的看过他,年少中的模样如今已如云烟一般,被岁月淬炼成如今英朗之姿,一时间心中颇有些感慨,看着他好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子冥等了好久,都不见不语开口,疑惑的回头看了过来,见不语一脸呆滞样,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嘴角不知不觉浸了丝笑意,戏谑道:“怎的?是不是被我俊朗轩昂的模样迷了眼?”

我瞬间回神,闻言不自觉抽了抽嘴角,“几日不见,你的脸皮倒是越发厚了。”

子冥轻笑,不语与她斗嘴,可见精气神已恢复了许多,他心中那一直提着的心,慢慢的放了下来,浅笑着伸手,在不语的头顶揉了揉,惹来不语一脸嗔怒,这才大笑几声,出了山洞。

待子冥走后,我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冷却下来。

子冥的心意,我又有何不知?

只是,经历了无言,对于情爱,莫过于谈虎变色,更不敢再沾染分毫。

我不愿伤了子冥,亦不能忘却无言,只得装作不知,从未对子冥言明,而对于他的心意,也只能装傻充愣,有时想想,自己是否太过于自私,不负如来不负卿,终究只是自己的一厢痴想罢了。

第十五章 迷津

而有些事情,又不必去言明。

就像,我知晓失忆乃是子冥所为。

就像,那颗早已被我吞化的仙丹,乃是大圣赠与无言,以备天帝刁难时,唯一的救命法宝。

就像,无言已经消散天地之间,每每想起时,那种窒息般的心痛。

就像,我只得眼睁睁看着,却救不了任何人,无言,包括自己。

万般滋味,只得在无数个清朗的月夜中,独自体会,却无法对人言说。

不知不觉间,在帝丘已经住了一月有余,爹娘和哥哥他们,每日努力的寻着法子逗我开心,我配合着,说说笑笑,日子仿佛回到了从前,我,也似乎回到了当初的我。

可只有我知道,我的心,早已千疮百孔,再不复从前。

心意里不忍拂了疼我之人的好意,每日里依然扬着明媚的笑,好似一只遍体鳞伤的小兽,人前从不将受伤一面示人,可每每夜深人静之时,才独自躲在角落中,一遍一遍舔舐着伤口,哪怕那伤口早已溃烂不堪,却始终无法让它痊愈。

在无言跌出我的世界后,我的心仿若被开了一个口子,每当想起他,那里便呼呼的刮起了风,吹的人腹脏间一片冰冷,且血肉模糊。

即便如此,我还是执拗的想,一遍又一遍的想,岁月无情,我如此没心没肺之人,我怕自己会忘却。

即便每每想起便痛入骨髓,我也依然用这样的方式,祭奠着过去,祭奠着无言,周而复始,似钻入了一个古怪的圈子,明知无解却甘之如饴。

月亮在空中弯成白白的一牙,清凉的银辉温柔的笼罩着夜里的院子。

我独自坐在树下的石桌前,面前一碟小菜,一壶清酒,对我来说,足矣解忧。

玉秋看着院中怅然失神的不语,心隐隐作痛,玉秋打小看着不语长大,不语隐藏起来的伤痛,和那眉眼间偶然恍惚而过的伤感,她感同身受。

叹了口气,玉秋轻轻走至石桌前,缓缓坐下。

“姑姑来了?要不要一起喝点?”我陡然一惊,随即收起脸上的落寞,换上一副欣喜模样,笑着开口。

玉秋深深的看着不语,半晌,夺过不语手中的酒杯,放到唇边一饮而尽。

“语儿,你当真要如此这般下去吗?”每日似无忧无虑的模样,夜里却独自伤情,玉秋每次远远的看着这样的不语,心一阵阵的疼,今日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这样不好吗?”我苦笑一声,拿过杯子,接着倒满,仰头喝干杯中酒,轻轻的问道。

也只有在姑姑面前,我无需伪装。

“好吗?”玉秋反问,眉眼间一片黯然,心疼的开口,“语儿,姑姑知道你放不下心中那个人,你娘亲不说,怕提及你伤心事,惹你神伤,可姑姑看着,你让姑姑如何忍心?如何冷眼看着你这般消沉下去?”

我沉默不语,端着酒杯的手继续在唇齿间流连,酒水在舌尖漫开一丝苦涩。

“语儿,你终日沉浸在伤痛中无法自拔,听姑姑一言,心如迷津,就好如万丈深渊,除了自救,他人爱莫能助,与其沉浸伤痛,倒不如去人间四处转转,看看那人间百态,或许对你有所助益,能让你早日解开心结,总好过你整日酗酒,平白惹人心疼。”玉秋眼梢微红,言语中微微哽咽,这样的不语,让她心疼。

我抬头看去,姑姑绝美的眸中,蕴满了疼惜,甚至有一丝乞求。

我心中微酸,本以为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伪装,足以骗过任何人,却不曾想,他们轻而易举的便看穿了我的伪装。

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端着的酒杯只觉有千斤般沉重,沉甸甸的坠在手指之间。

如今我已四百岁的年纪,却还让爹娘这般伤怀,尤其是姑姑,眼中的那丝乞求,似烛火一般,灼的我羞愧难当。

见不语点头应允,玉秋不禁松了口气,拿过酒杯,自顾自的斟满,“语儿,今日姑姑陪你,不醉不归。”

两只酒杯碰撞在一起,多日来弥漫在心头的阴霾,似被一阵清风吹过,只见一片清明。

或许,姑姑说的对。

第十六章 浮生

翌日一早,踏着晨雾,我悄悄的告别的帝丘。

没有与任何人惜别,终是不忍看到娘亲他们眼底的挂念。

没有任何的行装,唯一带走的,是那个无言最喜爱的杯子,和那几个话本子,珍而重之的放在怀中,随我一起踏入尘世之中。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百年岁月,时光已在东奔西走间悄然流逝,似清河水流,无声无息。

时间和阅历,足以催动着曾经那个不谙世事的小狐狸,悄然长大,但有些东西,我始终未曾改变。

一年前,我终于停下了脚步,结束了百年来的四海为家。

在一个叫做‘忘川’的小镇中,安顿下来。

五月初夏,阳光微灼。

一条名不见经传的小街,青石铺就的蜿蜒小路,托着灰白的墙,碧绿的枫腾蔓延在墙壁上,长得欣欣向荣,末端的小院遗世孤立,院中一角种满了风信子,正值初放,幽香暗浮。

雾灵山那颗我亲手栽种的银杏树,被我移了过来,重新栽种在小院中,成了院中最引人注目的风景,树干修长,枝叶繁茂,满目金黄,到了夜间,似有淡淡的金色光晕自树间层叠而出,风动枝摇,曼妙无双。

经历过风尘后的心,总有些无处安放,这个小院,便成了我最安心的所在。

灵力幻化出来的院子,与前方铺子首尾相连,门口灰青色布幔被我洗的干干净净,低低的垂在门边,我站在门口,抬头看着头顶的匾额处,一身素白,浅笑嫣然。

缓缓的抬起手腕,指尖轻点,光华自指尖缓缓而出,凝聚门楣之上。

小店中酒香肆意,路过的行人闻过那酒香,无不垂涎欲滴。

可却只闻得扑鼻的酒香,每每去寻,却不见踪迹。

成了这条巷子最离奇的所在。

是的,我开了一家酒肆。

而我的酒肆,

从不接待凡人。

这家铺子只有一种酒,名曰银杏酒。

只等一人归来取之,即便,那人再无可能。

而凡是慕名而来讨酒的神仙或者精怪中,却直言道,这家酒肆中,虽只有一种酒,可味道却从未雷同,好奇之下问过那只小狐狸,她却只笑而不语,更添几分神秘。

久而久之,太多的神仙和精怪,以求得她一杯琼浆为莫大幸事,坐在清新雅致的小店中,缓缓咽,细细品,芳香馥郁,流畅肺腑,放佛整个尘世间的滋味,都融在那一个小小的酒盏之中,当真是妙不可言。

铺子中有一个高高的神?,里面只放了一盏青玉酒杯,每当光线穿过那盈盈杯壁,仿若有液体在回转流动,静谧之下,美轮美奂,那只杯子被小狐狸擦拭的一尘不染,却从不让人沾染,成了这个酒肆的第二件奇事。

可小狐狸却从不为众人解惑,任凭世人揣测其中。

那家酒肆,牌匾在落日的余晖中光华潋滟。

名曰,‘浮生’。

第一章 孟婆

“你这个店还真是清雅别致的很,让人一看就心生欢喜呢。”

翌日,我难得起了大早,精心的拾搙着小铺,酒肆虽人庭若市,可每日里只接一人,先到之人必多了许多的机会,每日里只取一个故事,伴着醇香的美酒,把酒聆听,听他们娓娓道来,那些属于他们内心深处从未与人前说的悸动与惆怅。

规矩不能改,即便昨天晌午,太上老君早早的赶来了店里,用一个无趣至极的故事侥幸换得了一杯酒水,也无法让我打破规矩,卖给后来的菩提老祖一个面子。

纵然菩提老祖软磨硬泡,承诺他的故事必会让我满意,都不能让我动心,浮生酒肆,不能没有规矩,不然神仙精怪千千万,我哪里有那个精力天天往门子外面撵。

我淡然转身,看着身后猛然出现,此时正一脸讨好神色的孟婆,面无表情的重复了一番我的话。

孟婆眼底那一丝狡黠让我心生警惕,这孟婆,不会当真是逃出来的吧?我可还记得当初她向子冥拜辞时,子冥的态度。我与她虽不陌生,可还没到为了她得罪子冥的地步,况且,规矩不能破,无论是谁。

孟婆清秀绝美的脸上笑意盈盈,见热络的攀交情都无法打动面前这只小狐狸,不禁微微变了脸色,撒娇道:“好不语,看在你我都相识了百年的份上,你就让我在你这里住下罢。”说着,还警惕的朝后面看了一眼,转过头来一脸哀求。

世人都以为孟婆,孟婆,这名称一听,便是一副老妪的模样,那可要让世人失望了,孟婆虽已活了千年,可至今仍是二八年华一般的模样,一身霜色轻纱,皮肤白皙,更衬托的她身段婀娜,芳华绝代,头发轻轻婉婉的盘在脑后,似花开半朵,用一枚别致的流云簪绾在脑后,清水芙蓉一般,让人移不开眼睛。

都说狐族妖媚,可孟婆的样貌,却比我见过的任何狐狸,还要魅惑迷人,端端一身纯美的气质,两样互不相干的感觉,在她的身上却毫不显得突兀,最出彩的还是那双秋水翦眸,每每望着你的时候,似有流光溢动,颇为动人,此时正水汪汪的看着我。

我挑眉,狐疑道:“住下?我这里可不敢收留你这尊大佛,怎的你不在你的奈何桥上司职了?子冥怎舍得轻易放了你?”

孟婆一听不语的语气中似有丝松动,忙上前热络的攀过她的胳膊,想起阎君的所作所为就气不打一处来,面上陡然蕴起一丝愠怒,“快别提阎君了,若不是他,我此时只怕早已进了凡尘,逍遥快活去了。”孟婆挥舞着手臂,义愤填膺,“阎君不准也就罢了,竟还哄得我喝下孟婆汤,让我忘却记忆,当真是太可恶了。”

子冥腹黑狡诈,那次哄骗孟婆的事我当时也在场,看子冥当时那娴熟的模样,想来那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可孟婆不是失去记忆了吗?怎会记得?

“你不是失去记忆了吗?那如何晓得这件事?”

孟婆狡黠一笑,压低了声音过来,“那汤是我熬的,也只能困住我一时罢了,再说他不止一次这么做,导致我现在在喝那汤,已然丝毫不起作用了。”孟婆说着,耸了耸肩膀,得意的弯了弯嘴角。

我哑然失笑,子冥万万没想到孟婆汤已经对孟婆失去了作用,这算了算作茧自缚?我甚至能想到当时子冥黑着脸愕然的神色,不禁有些幸灾乐祸,可想到孟婆的乞求,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那也不行,你即使偷跑出来,子冥总有一日会找到你的,到时知道你藏在我的店中,以他那霸道火爆的性子,还不一把火烧了我的铺子?到时候饶是我,也的跟着你遭殃,我才不要。”

虽话中有些哄吓的成分,可我也确实不想蹚这淌浑水,更何况还是个逃跑的孟婆?

“不语,求你了,以阎君对你言听计从的模样,若真知道我在你的铺子,也不会怎样的,求你了,就让我留下吧~”孟婆嘟着嘴,拿出杀手锏,看着不语眼泪汪汪的柔声乞求着。

她和不语相识百年,早知道不语是个面冷心热的主儿,此时汪着泪珠,再配上她如泣如诉乞求,不信不语会见死不救,孟婆心中暗自打着小算盘,声音越发凄然起来。

第二章 鬼爱

“不语~好不语,难道你忍心看我露宿街头吗?”

“我想与的人中,只有你最最最最最善良了,温柔善良,又美若天仙,你一定不忍心的,哈~~”

“好不语~~~”

我一阵恶寒,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谁能告诉我,这个撒娇卖惨的人当真是孟婆吗?是她吗?

当年那个被称作冰山美人的孟婆,被人掉包了吧~

“好了好了。”我揉了揉眉心,抬手打断了孟婆的哀嚎,“如果你真的想留下也不是不行,不过我有个条件,平日里不要在人前出现,来这里的神仙若是认出了你,连我保不住你,我一人之力,难堵悠悠众口。”

“好,我答应你。”孟婆一口答应下来,顿了顿,“不语,我知道你这里的规矩,我愿意给你讲述我的故事,多少弥补一些我牵累你的内疚之心。”

孟婆千年来一直久居幽冥地府,从未踏入过尘世,每日里千篇一律的给人熬煮汤水,现在好容易逃出来,说实话,看着这样的她,我还是有些于心不忍,忍不住想要感情用事,可诈一听到她要说自己的故事,我还是有些讶异,愣了一愣,继而摆了摆手,“无妨,我这里虽然立了规矩,可也是针对那些来讨酒吃的人,既然你要住下,讲与不讲,都无所谓了。”

孟婆摇了摇头,浅笑,“不语,这个事情我从未对人提起过,可若是能说与你听,或许,会让我轻松一些,这也是我为何会从地府出来的,最主要的原因罢。”

我点了点头,不再说话,示意孟婆在桌边坐下,转身从柜桌中拿过一些茶叶,沏了两杯茶,其中一杯放到孟婆面前,继而在她面前坐下,亦端起一杯来抿了一口,悠悠的茶香萦绕齿尖,久久的在唇舌间流连。

“好,即你想说,我听着便是。”

孟婆明亮的眼睛中划过一抹伤痛,好半晌,轻轻的吁了口气。

我端着茶水淡淡的饮着,并不催促她,我知道,每个人愿意将心中的那段过往讲给我听,更多时候,是为了倾诉一番,可真若要讲起的时候,却往往不知道从何说起。

浮生酒肆之所以有这样的规矩,也是我在人间飘荡百年,所看到的感悟。

神仙其实要比凡人多了更多的无奈,那一身身翻江倒海,上天遁地的法术,不过是加诸在他们身上的枷锁罢了,本领越大,责任越大,相应的身不由己也会愈来愈多,而却没有一个倾诉之地。

所以,我开了这个酒肆。

往往来这里的人,无论神仙也好,精怪也罢,往往是为了来找一个发泄口,或烦恼,或遗憾,或迷惑。

当然,不排除那些编故事来讨酒吃的人。

更多的时候,他们,将浮生酒肆当做了一个安心的所在,在这里,没有人会在意你是无所不能的神仙,还是法力微弱的精怪,亦或者,你是连化形都无法完成的存在,只要你想来,浮生酒肆永远在这里,它是包容的,是温暖的。

无意识的沉思着,便听见孟婆低婉的声音,缓缓的在耳边响起,我为之一振,专注的听她讲起,关于她,和那只水鬼的往事。

第三章 阿鬼

忘川河水,长年奔腾不息,河岸上大片大片的曼陀罗,将这片河水渲染的格外壮丽夺目。

没有鬼来喝汤的时候,孟婆爱盯着桥下的水出神。

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名。

孟婆唤他阿鬼。

孟婆看着奔腾的忘川河水出神,阿鬼望着孟婆的侧脸出神。

“为何你容颜不变?”阿鬼好奇的问。

孟婆慢条斯理的端着案几上的汤碗,一口一口,喝的渣滓都不剩。

“有情易老,无情,便不会。”

水鬼似懂非懂的点头,衣摆在水里荡漾开来。

自他拥有身为一只水鬼的记忆来,便天天看着那座引领亡者灵魂的奈何桥,桥上的孟婆每日里都会给过往的鬼们熬汤。

她很少亲自露面。大部分时候,她只是坐在玉案的后面,半卷的珠帘遮着她的容颜,面前的玉案上,没有笔墨,也没有书籍,只有一碗一碗的孟婆汤。

有时候孟婆会将她面前的珠帘卷起,阿鬼便能看到他的容貌。

孟婆长得极美,美的和阴间的景色都不搭配,而阿鬼在这里生活了不知多少年,都丝毫不见她老去。

阿鬼坐在奈何桥的阶前休息是,曾经问过她为什么容颜不变。

“有情易老。”孟婆面上含着淡淡的笑,低头饮了口汤,继续道:“无情,便不会。”

阿鬼不懂孟婆话中的意境,看着孟婆喝汤,笑着调侃,“你自己熬的汤,怎的自己倒偏生一碗一碗的喝,是想看火候如何吗?”

孟婆只笑而不语。

桥上又来了几个要来往生的鬼魂,孟婆起身回到珠帘后,莹白纤细的手腕从珠帘后伸出,端了碗汤水。

阿鬼便悄悄的回到河水中,阿鬼不止一次的看着那些亡灵庆幸,幸好这忘川河水中没有其他的水鬼,不然,他怕日子久了,定要生出许多的情敌来了。

是的,阿鬼,一个无名的水鬼,喜欢上了孟婆。

“你好生无理,我堂堂一国将军,为国杀敌,征战一方,你一介小小孟婆,竟不肯露面,如此怠慢与我,当真是欺人太甚。”

一道浑厚洪亮的声音陡然传来,打断了阿鬼的出神。

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鬼,有那么大力气,连闻讯赶来的牛头马面大人,都奈何不得,那锁链也被他生生震断,散落成几段,堪堪的掉落在桥上。

眼见他一把掀翻了孟婆面前的玉案,暴跳如雷,案几上的汤碗一时间碗碎四溅,撒的到处都是。

“孟婆你给本将出来,若你今日不给我道歉,本将便不去投胎了,必要把你这奈何桥拆了!!”那人仍在大嚷着,惹得其他几只鬼,躲在一旁,议论纷纷。

阿鬼看到,珠帘后的孟婆,惨白了脸,不禁心急如焚。

他想冲出去,可凭他那一点点小小的本领,任何忙都帮不上。

他看到珠帘后的孟婆,在向他急急的使着眼色,阻止他冲出来,一时间,阿鬼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眼看着那厮掀翻了玉案,又将手伸到了珠帘后面,欲将孟婆拽出。

阿鬼再顾不上其他。

第四章 寂寞

“你给我住手。”阿鬼一声大喝,四周陡然间安静下来。

那厮顿了顿身子,闻声转头,看到只是一个小小的水鬼,嗤笑一声,放弃了去抓孟婆,缩回了手来,看着阿鬼冷笑,“好大的胆子,一个小小的水鬼,竟也敢对本将不敬!”

阿鬼从没有觉得河水如此冰凉刺骨过,冻的他浑身战栗不已,就连牙关,都有些哆嗦起来。

那厮声如洪钟,看向他的冷冽目光中,阿鬼分明看到了瑟缩的自己。

“你,你看,我是一只水鬼,你若是再闹,一会儿你过奈何桥的时候,我就从水底伸出手来,把你拖到忘川河底去,溺死你,让你想投胎都投不了。”阿鬼急中生智,急切的说道。

说完,还刻意的瞪大了眼睛,大张着嘴巴,做出一副溺死的模样来。

那厮似没想到阿鬼会有这般勇气,亦有些被阿鬼的模样唬住了,抬手抓了抓脑袋,一言不发的站到一旁,端过孟婆递来的汤碗,老老实实的喝过,便被牛头马面扯着投胎去了。

其他鬼魂亦不敢停留,急迫的喝完汤,赶往着投胎去,经过阿鬼身边的时候,颇为忌惮的躲了躲身子,看向阿鬼的神情中充满了惧怕,仿佛阿鬼是要将他们拖进忘川河水中一般。

阿鬼颇有些得意,等所有的鬼都走了,这才吁了口气,看向孟婆半开玩笑的说道:“不然你干脆雇了我吧,若以后再有鬼闹事,我就替你解决掉。”

孟婆的脸色依然很不好看,听了阿鬼的话,只呆呆的看着阿鬼,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一般。

“没事......”

阿鬼刚想开口安慰,却被孟婆挥手打断了。

阿鬼噢了一声,有些怅然若失。

孟婆的脸色铁青,眼睛里像是沉寂着无数的冰凌,冰冷而沉寂,她看着阿鬼沉默,半晌,突然冷声道:“掉进忘川里,是不会溺死的。”说完,孟婆便转身拾搙起地上的狼藉来,不再理阿鬼。

阿鬼当下愣在原地,有些摸不透,孟婆为什么会生气。

翌日,阿鬼钻出水面,便看到孟婆坐在玉案的后面,挡在面前的珠帘被轻轻的卷起,孟婆一如既往的看着忘川河水出神,她的样子很寂寞,像那些在奈何桥边无论如何都不肯去轮回转世的人一样,盲目而执着。

见阿鬼出现,孟婆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阿鬼赶忙摆手拒绝。

阿鬼时刻都不会忘记自己是一只水鬼,从他身上不停的会有水珠滴落下来,无论他走到哪里,都会在身后留下一道蜿蜒的水迹。如果他过去,必定会弄脏孟婆的桥面。

孟婆看出阿鬼的迟疑,却依然招了招手,坚定的唤着他。

阿鬼只好应声抬脚上阶,以往他只是坐在桥阶上歇脚,趁机陪她打打趣,却从未来过这桥上。

阿鬼想,若他上来,弄脏了这桥,孟婆打扫起来,会累的,她那样纤瘦,怎受的这样的劳作,阿鬼不舍得。

身上的水珠滴滴答答的砸在桥面,片刻之间,整座桥似乎都染上了一丝寒气,阿鬼回头看了眼那些水渍,看向孟婆的眼神中,有些无所适从。

“抱歉,那天我吓唬那个鬼的话,都是我随口说的。”阿鬼嚅嗫着开口,指尖不安的扯着衣角。

“无妨。”孟婆微笑着摇头,手心法力闪过,幻化出一把椅子来,指了指椅子,“你坐吧。”

阿鬼咬了咬嘴唇,听话的落座。

孟婆盛了两碗汤,将其中一碗推到阿鬼面前,清浅的笑,“谢谢你那日替我解围,我这里也没有别的招待你。”

阿鬼面上没反应,心中却连连摆手,这东西,他可不敢瞎喝。

抬头看向孟婆,见她依然一口一口的,连碗底的渣滓也饮尽,忍不住有些心疼这样的孟婆。

他常笑她信不过自己的手艺,所以总要尝尝看,火候够不够,用料足不足,免得喝汤的鬼忘得不够彻底,后来有一次,她说,她也有想要忘记的事情。

那时的阿鬼才明白,她喝汤,是因为心里有想忘而忘不掉的东西,阿鬼知道,孟婆想去尘世之中,可阎君大人的铁律,常人根本违背不得,自从孟婆生出恋世之心以来,阎君便每每用她的汤,让她失去记忆,久而久之,喝的多了,这汤便再不起作用,哪怕喝上一千碗亦是徒劳,可孟婆这些年却似爱上了这汤,时常一个人自酌自饮,像是在喝传世的佳酿一般,阿鬼知道,她只是在寻一个心里的安慰罢了。

孟婆低头饮了口汤,抬头见阿鬼并没有动作,笑道:“你是不是不敢喝?你的记忆里都没有什么值得记住的东西,怎的还舍不得忘?”

阿鬼有些受挫,却又无法反驳。

“我给你讲个故事罢。”孟婆突然笑了笑,眯着眼睛看向阿鬼,淡然道。

阿鬼兴奋不已,赶忙点头,只是依然不碰面前的汤碗。

第五章 忘记

“我留在这里熬汤的第一天,阎君就告诉我,在这里,过去不可得,现在不可得,未来不可得。意思是,在这里,我们什么都不能拥有,也什么都得不到,可我,却并没有听进去。”她顿了顿,继续道。

“我一直幻想着,有一天我可以去尘世中走一遭,体会一番人世间的爱恨情仇,肆意潇洒,却每每被阎君哄的继续留在这里,日复一日,永无止境。”

孟婆的目光悠悠的飘散了,仿佛彻底陷入了回忆之中。

“直到有一天。”孟婆的声音陡然哽咽了一下,她沉默下来,好久,似重新整理好了心情,沉沉的叹了口气,“我和一个路过的鬼相爱了,他原本是要立刻去投胎的,可是因为我,却留了下来。”孟婆抬头看了眼忘川河水,目光悠远静谧,“他在这里藏了下来,可怎么能瞒天过海。阎君的那句话,并不是一句忠告,而是一条铁律。我们注定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强行违背,只可能是玉石俱焚。”

阿鬼心中一惊,此时的阿鬼并没有妒忌那个与孟婆相恋的鬼,在阿鬼眼中,孟婆是寂寞的,这种寂寞像是毫无尽头的折磨,若有一人出现,能让孟婆展露笑颜,那么,阿鬼亦是高兴的。

“没有办法,我只能劝他去轮回。”孟婆再次叹了口气,语气中不知不觉染上了一丝落寞,“我对他说,一个轮回不过百年,他总能回到这里,和我见上一面。可他总是粲然的一笑,对我说‘一世一世的轮回,不过是一场一场的黄粱大梦罢了,没有你,不做也罢。’然后,他纵身跳进了忘川水中。”

孟婆的眸中满是伤痛,眸光静静的看着远处的忘川河水,目光中的深情淡淡的溢出眼眶。

“这就是你之前对我说的,你想要忘记的事情吧?”阿鬼心里沉甸甸的,轻轻的出声。

孟婆点头,“其实我很羡慕这里过往的鬼们,只要肯喝一口汤,就可以将前尘一笔勾销。哪像我,明知道在这里什么都不能拥有,什么都得不到,却还是要被执念所折磨,想忘都忘不掉。”

阿鬼看着孟婆低头继续饮汤,忍不住道:“我却不这么觉得。当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就只剩下记忆,如果连记忆都忘记了,就什么也没有了。”阿鬼顿了顿,看着孟婆一字一句的说道:“在悲伤和虚无之间,我宁愿选择悲伤。”

孟婆听完阿鬼的话,轻轻笑起来,明亮的眼眸中似有清波流转,歪了歪头,“你和他想的一模一样。”

阿鬼突然觉得很悲伤,孟婆和那个人,一个想记而记不得,一个,想忘却忘不去,甚是煎熬。

孟婆端坐在玉案之后,将那碗汤,碗底的渣滓一口一口的饮尽。

阿鬼望着她的眼睛,突然想起了那个疑惑,“你说掉进忘川里并不会溺死,那会怎样?”

孟婆放下手中的碗,对着阿鬼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她甚少有这样的神情,阿鬼看的陡然间心中一阵悸动。

“那时我和他也都以为他会这样溺死,可是没想到......”

“没想到怎样?”阿鬼急急的问。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慌乱。

“你喝一口汤我就告诉你。”孟婆推了推阿鬼面前的那碗汤,眼神亮晶晶的看着阿鬼。

“我喝了之后不就把所有事情都忘记了吗?”

“至少你知道结局了啊!”孟婆弯着眼睛浅浅的笑,鼓励的将碗再推近了些,“难道你不想知道吗?”

阿鬼想起孟婆眼中那仿佛沉了冰块一样冰冷而沉寂的模样,长长的吁了口气,端起汤碗凑到嘴边,吞了一大口。

“掉进忘川里,会变成水鬼。”

阿鬼的意识开始模糊,仿若有些很重要的东西,在缓缓的从他脑中抽离,他听见有人没头没脑的说这句话,疑惑的抬起头,看见坐在对面的女人含着笑意,却无比悲伤的眉眼,突然觉得有些难过。

可他只是一个水鬼,一个没有记忆,甚至连名字都不曾有过的水鬼而已。

他为什么会感到难过呢?

这也许,是水鬼一直想要解开的疑惑罢。

第六章 释然

“那后来呢,后来阿鬼怎么样了?”

面前的茶水已经冷了,茶叶孤零零的沉在杯底,像极了忘川安静时的模样。

“后来?”孟婆笑了笑,拿起不语的茶盏,将里面冷掉的茶水倒了,重新添上一杯,这才悠悠的开口,“我去求了阎君,送他去了轮回。”孟婆的眉眼间满是释然,她素净的脸庞未添妆容,脖颈纤细而优美,只淡淡坐在那里,便自有一种撩人的风骨,所谓媚骨天成,当是这般了罢。

我愕然,“他即不愿轮回,你这番,只怕辜负了他的心意。”

不得不说,阿鬼的话让我心绪难平,想我一介狐仙,在人间游历百年,竟还不如阿鬼看的透彻。

“即得不到,又忘不得,最起码我们两个,总有一人可以解脱罢。”孟婆手肘撑着脸颊,目光悠远的看着院中的风景,似喃喃自语,“能被人牢牢的牵挂在心,消亡亦是永生。他永远在我的心里。”孟婆笑了,灿烂的笑容似一朵陡然开放的牡丹,倾国倾城,“再说了,左右不过百年,总会遇到的。”

“能被人牢牢的牵挂在心,消亡亦是永生......”孟婆的话让我陡然呆住,无意识的重复了一遍,百年来一直不曾解开的关窍,似醍醐灌顶,突然明朗起来。

我一直想不通,为何无言会用那样的方式离开我,即便让我恨他都在所不惜。

原来,他只是不想让我在想起他的时候,就如同原本的孟婆一般,日复一日的沉浸在他离开的伤痛中,无法自拔。

他太过于了解,我对他的情感。

亦知道,我会如何割舍不下。

他宁愿我恨他,都不想被我牵挂,就是怕我会成为孟婆那般的样子,孤独而寂寞。

我终于明白了他。

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

“你怎么了?”孟婆看着脸色巨变的不语,诧异的问。

我轻轻的摇了摇头,深深的呼出一口气,转头看向院中,那棵金灿灿的银杏树,依然在阳光的沐浴下枝繁叶茂,稀碎的阳光从叶缝见倾泻下来,像是剪碎了的金子,明晃晃的不真实。

无言,这个名字仿佛已经很久没有提起。

当这两个字再次在唇间婉转而出时,我释然了。

无言,我会依然将你放在心底。

你不要挂心,我不会成为你所担心的样子,我会带着我们的记忆,永远的守在这里。

就像,那杯你永远不会取之的银杏酒,我心里永远为你留着一杯酒。

孟婆说的没错,

能牢牢的被人牵挂在心,永不忘记。

消亡,亦是永生。

“看来我的故事,有所启发的不止我一人啊。”孟婆轻轻浅浅的笑起来,语气轻快,调侃着不语。

自出了地府,孟婆便时常挂着轻快的笑,只因有一个人对他说过,喜欢看她这般笑。

孟婆嘴角的笑不由得加深了些,端起杯子来跟不语碰杯,“来,喝了这杯,拿出你的酒来让我尝尝。”

“尝什么,那是给不在这里住的人准备的。”我白了孟婆一眼,丝毫不为所动,留下就算了,还想骗我的酒喝?

“嗳,别那么小气嘛~”孟婆眨眨眼,一脸灿然的笑,“既然我都要住下了,咱们便是一家人了,自家人喝杯酒有何不可的嘛~~”

我哑然失笑,“那,就一杯,多了没有~”

“好耶~”

第七章 月老

结果是,我和孟婆华丽丽的喝醉了。

两人傻笑着并肩靠在银杏树下,喝的天昏地暗,不知今夕是何年。

只记得翌日被敲门声吵醒时,头疼的仿佛要炸裂开来一般。

“来了来了。”

我头晕目眩的一把拉开房门,搭拉着眉眼看着眼前的孟婆,强压着心头的烦躁,沉声道:“你最好有很重要的事情,不然,我会直接把你扔回子冥面前去。”扰我清梦者,我会有多远扔多远。

在我的人生中,能吃饱睡好是毕生的追求,与我相熟的人都知我这个习性,若无端睡着被吵醒,不亚于直接对我宣战。

孟婆缩了缩脖子,咽了口口水,讨好的笑,“我知道我知道,门外有人在敲门,你说了嘛,不让我出现人前,我就赶忙过来唤你了,那人都在门外敲了许久了,我也是不胜其烦,才不得已来唤你的。”孟婆说着,亦是烦躁的瞅了眼门口,继而揉了揉眉心,抬头看了看不语脸上阴沉的神色,吐了吐舌头,笑道:“好了,现在交给你了,我再去补个觉去,嘿嘿。”说完,一溜烟朝自己房间跑去,脚步之欢快,看的我恨不得飞起一脚将之踹飞,登时只留下一串幸灾乐祸的笑声。

“小狐狸,小狐狸,快些开门呐。”

铺子外传来一阵叫嚷声,伴随着阵阵的敲门声,响彻云霄。

我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怒火,朝着外面就是一声大吼,“老娘要睡觉,今日不开门了。”说完,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将那些嘈杂声关到了门外。

气呼呼的走回塌前,翻身上榻,一把扯过薄巾,搂在怀里,打算继续梦回周公。

“哎呀,小狐狸啊,我是月老啊,你快些开门嘛,这青天白日的,大好时光都被你睡过去了。”门外的月老听到不语的吼声,愣了一愣,想到那醇厚绵长的银杏酒,在嘴中流连缠绵的滋味,吞了吞口水,肚子里的酒虫更加活跃起来,锲而不舍的继续敲着门。

月老?

我挑了挑眉,这家伙还敢来?不耐的翻了个身,拉过头枕扣在脑袋上,企图阻隔掉月老的鬼哭狼嚎。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我就是要睡觉,去你的大好时光,我心中默默的念了几句,闭上眼睛,努力的尝试着进入睡眠。

月老是天界中掌管人间姻缘的仙官,我曾在雾灵山修行时,他便以我娘亲让他督促我勤加修习术法的名义,时不时的去讨一杯银杏酒吃,虽算不上挚友,也算相熟。

那时我的手艺略浅,他都念念不忘,自我开了酒肆,他便更加素无忌惮,每每不请自来,撵都撵不走,脸皮厚的堪比城墙。

他是唯一一个常来骗吃骗喝的人,往往趁我不注意之时,偷了柜子里的酒,就着明月,自饮自酌,口里念念有词,神情愁然。每每被我发现,逮住便是一顿训骂,他却依然笑意吟吟,我行我素。

浮生酒肆的规矩,也可以说有他一手促成的功劳。

几年下来,每每我抓他躲,鸡飞狗跳中,交情倒越发深厚起来。

此时我才管不了那么多,头疼的仿佛好几个小人在里面吵闹,我只想继续睡我的觉,做我的春秋大梦。

外面的月老不折不挠的继续敲门。

“小不语啊~小狐姬~~快些开门呐~~~”

“你有本事不说话,你有本事开门呐~~~”

月老不紧不慢的敲着门,口中吟唱着奇怪的调调,编成乐曲一般,犹如魔音穿脑,连绵不绝。

“啊~~~”你个死月老,欺人太甚。

我一把扔掉头枕,翻身下床,怒气冲冲的开门,腾空飞到铺子里,一把扯开了门。

第八章 解忆符

门外,月老一脸得意的笑。

一头湖蓝色头发依然华美夺目,绀青华袍与那头长发相得益彰,卓尔不凡。我常常很是妒忌他那头梦幻般的长发,颜色是那般干净璀璨,如同一块上好的美玉,流光溢彩,绚丽无双。仿若上天将最美丽的颜色都给了他,他这个家伙与孟婆一样,都是活了上千年的家伙,而那张干净温润,精致如玉的面庞上,却丝毫不见岁月的痕迹,当真是惹人羡慕嫉妒,月老嘴角挂着那一抹标志性的坏笑,见我出来,登时眉开眼笑。

我想都没想,一脚朝他面门踹了上去,扰人清梦,活该被踹。

彼时,他一声哀嚎,被踢飞数丈,跌落在地上捂着鼻子夸张的惨叫起来。

“啊,你你,你个小狐狸,好歹咱们这么熟了,出手也太狠了罢。”月老委屈的揉着鼻子,嘶嘶的吸着凉气,眼角不可抑制的泛起泪光,坐在地上可怜巴巴的扁着嘴。

我白了他一眼,揉着发疼的额头转身,懒得看他拙劣的演技,嘲道:“你的演技还是没长进。”谁人不知月老乃天界仙官,掌司一方姻缘,法力无边,深藏不漏,就连二郎显圣真君曾与他斗法,都惨败而归。还能真被我一脚毫无真力的脚法所伤?

月老咧嘴一笑,被识破也不恼,旋即站起身来,弹了弹身上衣袍几乎微不可见的灰尘,一溜烟跑了进来,丝毫不见方才那委屈连连的模样。

“还是小不语了解我啊~~”

月老乐呵呵的说着,一面趁不语没注意,赶忙侧着身子朝着柜台里凑,眼睛不时的偷看几下不语,看向柜台的目光中精光乱窜,搜寻着那壶让他日思夜想的酒坛。

他记得自上次偷酒被小不语抓到后,这丫头就将酒藏到这里来了啊,他的小青鸟分明闻到了这里喷鼻的酒香,此时怎不见那坛子的身影呢?月老使劲吸了吸鼻子,还是没闻到那股熟悉的酒香,不禁有些傻眼,摸着下巴暗自琢磨。

唔,伸展了一下筋骨,这脑袋越发的痛了,我晃了晃脑袋嘟囔了一句,一边说着,一边慢条斯理的走到桌前,端过桌子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宿醉后的喉咙火烧火燎的,仿佛有一把火在喉咙里,烧的整个人干渴烦躁,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茶水,嗓子中的灼热感才稍稍纾解,我满足的吁了口气,稍一转头,眼角余光看到月老鬼鬼祟祟的动作,淡淡出声:“这么早来我这里,不止是馋虫作怪,想要讨杯酒这么简单吧。”

依我对这个家伙的了解,他定是有事,不然即便酒香缠人,也不会如此勤奋,能一大早跑到我这酒肆来。

“嘿嘿。”月老憨笑,“你看看,我就说嘛,还是小不语最了解我了。”月老举起手来,遥遥竖了竖大拇指,一脸谄媚。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一大清早的跑过来,扰人清梦,别指望我有什么好脸?挥挥手打断月老的吹捧,我晃到桌边坐下,双肘无力的杵在桌子上,指尖轻轻的揉动额角,脑中昏沉感随着指尖的力道,才稍许松快了些,正是因为太过于熟悉,他那明摆着有事相求的模样,我才不信他只是喝酒这么简单。

“嘿嘿。”月老见状贼笑一声,从柜台闪出身来,脸上丝毫没有一丝被看破后的窘迫,几步来到桌前,自顾自坐下,“那个,确实有个事情,想让你帮个忙。”

见水杯已空,月老殷勤的拿过茶壶,倒满一杯茶水,捧着送到不语面前,笑道:“也不是多大的事情,以小不语你的道行,这个事情对你来说,就是小菜一碟嘛,嘿嘿。”月老生怕不答应,忙话里话外的恭维着。

“别给我绕弯子,先说什么事。”月老这个家伙,一肚子坏水,这三界之中神仙这么多,偏偏找上我,即便我俩已经从相熟变为挚交,可他那神情,怎么看都透着猫腻,我狐疑的瞄了他一眼,接过杯子喝了一口,丝毫不受蛊惑。

“那,那个,就是想让你把这个东西在适当的时候,给了我的那个小徒弟。”月老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递了过来,脸色慢慢的凝重起来。

就这么简单?我狐疑的接过符纸看了看,心中一惊,不禁讶异挑眉:“这个符纸,莫非是解忆符?”

我两指捏着符纸边缘,符纸上面一闪而过的纹路泛着一层光晕,磅礴的灵力在里面蜂拥翻滚,足以说明,这道符纸隐藏着不小的灵力,而那繁复错落的纹路图案,正是需要以百年灵力才能催生的解忆符,三界之中,谁人会无端耗费自己百年修为,来催生这样一道符纸,此符稀缺程度,可见一斑。

“正是。我就说嘛,还是小不语最识货了。”月老见不语一眼认出此符,颇为赞赏的看了她一眼,一扫方才凝重,眉宇间轻松了许多:“不语啊,你看凭咱俩这交情,贴个符纸这点小事,你该不会推辞了吧。”

“这么简单?”我轻哼一声,微笑着定定的看向月老,不应下也不拒绝。

半晌,月老的目光躲闪起来,不自在的轻咳一声:“那个,小不语啊,这事真就这么简单,我何时骗过你啊。”

这事一定不是那么简单!我心中腹徘道,可也止不住升起一丝好奇来,能让月老耗费自己百年内力催化这么一道,在三界来说都稀缺的符纸,会是这么简单?我看着月老闪躲的神情,勾了勾嘴角,晃了晃指尖的纸符,挑动着眉尖揶揄道:“噢,我知道了,既然这道符纸是给你的小徒弟的,该不会是你把你小徒弟的姻缘牵错了,这是将功折罪来了?”

“不不不,不是我牵的。”月老急急的否认,陡然惊觉自己说漏了嘴,被不语套出了话,又慌忙捂住嘴巴,可已经无济于事,登时眼眸中染起一丝慌乱,连连摆手,一抬头看到不语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叹了口气,“不是我,是我那小徒弟,贪玩乱牵红线,扰乱了姻缘,闯下了大祸。”月老叹道:“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若不坦白告知,我也没法帮你。”心中的好奇心隐隐作祟,我掩了笑意,轻声说道。

第九章 青灵儿

青灵儿觉得自己快疯了!

她不就是打翻了师父一个酒壶吗?即便那个酒壶是师父最爱的一个,可那里面的银杏酒,还是她这个青鸟九死一生,千辛万苦,从浮生那个小狐狸那里给偷回来的呢,再说了,酒壶再珍贵,有她这个徒弟金贵吗?有吗?有吗?

青灵儿气的满脸通红,愤愤的指着天空跳脚大吼。

轻风拂过,只有一两只鸟叫声,在一旁的树端回应了几声。

青灵儿挫败的一屁股坐到地上,低头揉着自己早已经饿扁的肚子,委屈的扁了扁嘴。

什么嘛,扔就扔了,怎么也不说让她填饱了肚子,再把她扔下来也好啊~~

不给吃饱也就算了,好歹你也要给我扔到一个城镇中去吧,这四周荒郊野岭的,方圆百里连个人影,噢不,别说人影了,连个鬼影也没有一只,青灵儿又渴又饿,举目间又满目荒凉,更觉得委屈极了。而且师父扔她下来的时候说了,在凡间亦不能动用法力,否则,人形失,原形现,三年不可恢复,让她想化形飞走的念头都端端的湮灭了。

她的原身是一只青鸟,若是当真幻化了原形三年,在这个乱世之中,还不被人当做稀罕物件给煮了吃了去?

想到有可能葬身人腹,青灵儿激灵灵打了个哆嗦。

想我堂堂一介青鸟,竟落到如此地步,可悲啊,可叹~~唔~还可怜~~~

青灵儿委屈的扁了扁嘴,从地上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叶,青灵儿决定,化悲愤为力量,一定要让师父他老人家看看,她青灵儿自己也能照顾好自己,等他一个人在天界忙不开,分身乏术的时候,就想起她这个小徒弟的好了。

恩,对!!

青灵儿愤愤的握着小粉拳挥舞几下,满目坚定!

“咕噜噜~”肚子再次传来一声空唱声~

青灵儿满腔的豪气顿时烟消云散。

唉~罢了,还是赶快找到一个城镇填饱肚子再说罢~

青灵儿委屈的吸了吸鼻子,揉了揉饥唱连连的肚子,抬脚走下了山坡。

四周莺飞草长,轻灵的鸟叫声此起彼伏,分外月儿空灵,落日的余晖温柔的洒落在地上,碧绿的草尖上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光晕,微风一吹,仿若一汪金色的云浪,当真是美极了。

可这大好的山色,青灵儿此时却无心欣赏。

她一边拨动着眼前那几乎及腰的杂草,一面有气无力的挪动着脚步。

啊~嫦娥姐姐,月华娘娘,太白哥哥,谁能来救救她啊~

青灵儿觉得自己都要虚脱了,她都足足走了一天了,可眼前的杂草,似还是原先那般,无穷无尽,看不到尽头。

不行了不行了,走不动了。

青灵儿躺在杂草从中,四肢大开,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师父啊~你看到了吗?

你最最亲爱的徒儿,现在都快要累死了,呜呜呜~人家再也不乱动你的酒壶了,您老人家就大人不记小人过,赶快发发神通,来救救我吧~~

青灵儿在心里哀嚎~

远在天宫的月老直直的打了个喷嚏,狐疑的揉了揉鼻子,乐呵呵的下凡找酒喝去了,哪里听得到青灵儿的呼唤~

青灵儿这一躺,只觉的周身就跟散了架一般,又累又饿,不知不觉间竟睡了过去。

再一睁眼,月亮早已经悄悄的爬上的枝头,满空清朗的星星,在一闪一闪的看着青灵儿,仿佛感知到了她的呼唤,在轻轻的回应着她,睡了一觉,虽肚子还是扁扁的,好歹气力恢复了不少,青灵儿撑着身子坐起身来。

“嗳~小娘子,你别走啊~”

一道戏谑的声音传来,青灵儿刚刚坐起的身子,不由得愣了愣。

随即矮了矮头,尽量捻着脚尖,悄无声息的朝声音处摸索过去。

第十章 路见不平

拨开面前的杂草,青灵儿猫着腰躲在草丛中,周身密集的杂草,完美的将她较小的身形隐匿其中,青灵儿瞪着两个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面前的情景。

两个农夫一般粗壮的汉子,此时正将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围在中间,那女子吓得面无人色,哆哆嗦嗦的坐在地上,双手护在胸前,如同一头受惊的小鹿,满目惊慌与惧怕,却死死的咬着嘴唇看着那二人,可惨白的脸依然泄露了她此时心中的慌乱。

呀呵?青灵儿只觉一股怒火窜上胸口,这青天白日,啊不,青灵儿噤声~抬头看了眼夜空,吧嗒了一下嘴巴,改口,这黑天白日的,额......

不管了,朗朗乾坤,竟然发生这等事情,简直,简直是岂有此理!

青灵儿的小脸都快要气炸了,愤愤的站起身来,顾不得疲累,猛的跳了出去。

“呔~”青灵儿双手叉腰,气运丹田,接着就是一声大吼~

可惜,还没等青灵儿路见不平两声吼。

“哎呀,妈呀!!!鬼啊~~~”三人被一声大吼震在原地,其中一个壮汉呆愣了片刻,掉头就跑,而另一个,看到青灵儿陡然间从草丛中跳出来,吓得惊叫一声,昏了过去。

就连那个柔柔弱弱的女子,都吓得停止了哆嗦,震惊的看向青灵儿。

青灵儿突然有些自责~~难为情的看着那个傻掉的女子,“咳~那个,我不是鬼~”

女子愣愣的眨巴着眼睛,一时间似乎连呼吸都忘记了,好半晌,胸口急促的呼吸了几下,木然的看了眼地上已经吓得昏死过去的那人,一脸惊吓,脸色愈发煞白,看着青灵儿缓不过劲儿来。

“那,那个。”青灵儿生怕再刺激到女子,踌躇着上前几步,指了指地上,自己的影子,小心翼翼的开口:“我真不是鬼,你看,我有影子的。”

女子闻言,木木的随着青灵儿的手指看去,果然,明亮的月光将青灵儿的影子拉的修长,投射在地面上,好半晌,女子才缓过神来,对啊,她有影子,鬼魂是没有影子的。

女子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挣扎着从地上起身,腿脚还有些发软,踉跄了几下,站了起来。

“姑,姑娘。”女子朝着青灵儿盈盈一拜,“诺兰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看到女子恢复了神色,青灵儿总算松了口气。

这廖无人烟的地方,青灵儿能见到个活人简直太开心了,忙摆了摆手,“没事的,我只是看不惯那些人欺负人,你不用客气的,举手之劳,嘿嘿。”

青灵儿没想到自己这么轻易就救下了女子,虽然人是被她吓跑的,可她依然开心不已。

可等到那女子带着青灵儿回到村庄里时,看到铜镜中自己的样子,青灵儿再也笑不出来了。

只见铜镜中一女子脸色惨白,面无人色,身上的衣衫脏兮兮的挂在身上,根本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来,整个人披头散发,唯一的一个发钗也歪歪扭扭的挂在发间。

青灵儿抽了抽嘴角。

怪不得那两个壮汉会被她的样子吓跑,自己这副样子,着实吓人了些。

青灵儿哭笑不得。

好在,被救的女子端了水盆来,青灵儿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吃了些东西,青灵儿才觉得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

躺在榻上,青灵儿不多时变进入了梦乡。

窗外的月色皎洁,温和的光辉柔柔的撒下来,青灵儿睡得口水横流,无比香甜。

第二天一早,青灵儿起身,只觉精神满满,全身上下恢复了元气,舒畅极了。

伸了个懒腰,青灵儿舒服的打了个哈欠,翻身下床。

“姑娘,你起来了。”女子听到屋内动静,推门走了进来,手中端着食盘,上面放了一碗清粥和几碟小菜。

青灵儿被女子手中的粥香,勾得食欲大开,肚子适时的唱了起来,青灵儿面色一红,挠着头不好意思的看了看女子。

“呵~”女子抿嘴浅笑,将粥放到桌上,热情的招呼起青灵儿来,“姑娘,饿了吧,快些来吃点东西,我家只有这些清粥小菜,还望姑娘不要嫌弃,等我家夫君回来,再让他打些野味回来,好好招待招待姑娘,姑娘就放心在我这里多住些日子。”

“诺兰姑娘不必客气,这些就甚好。”青灵儿忙摆手说道,虽然青灵儿救了人家,可师父说过,做人呢,不可以挟恩图报,已经在人家家中叨扰一晚了,女子这么客气,倒让青灵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诺兰一面将粥放到桌上,一面笑盈盈的说道:“平日里我家夫君公务忙,也不长回来,咱们两个,正好就个伴。”

青灵儿吃着清粥,时不时跟女子聊了起来,昨天青灵儿累极,拾搙了一番便倒头就睡了,经过一夜修整,这会子神清气爽,两人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起话来。

从女子口中得知,女子的夫君在城镇的衙门当差,女子昨日里去给他送衣物,回来的有些晚了,这才碰到了那几个狂徒,差点遭了大辱,幸好青灵儿误打误撞的将人给吓跑了,女子至今想起来,还有些心惊肉跳的,不禁对青灵儿更加感激,热情的邀约她在家中住下。

第十一章 玉佩

女子家一看就不是富裕人家,自己待在人家那里白吃白喝,青灵儿觉得自己受之有愧,虽女子极力挽留青灵儿,但吃过早饭,青灵儿依然告辞了她。

想到有可能会遇到像诺兰那样的事情,青灵儿借了一身女子夫君的衣衫来掩人耳目,扮作一名小厮模样,出了村庄。

女子夫君的衣服虽有些宽大不太合身,好在并没有太离谱,青灵儿穿着,将袖子娩起,腰间再扎好了腰带,摇身一变便成了活脱脱一个小厮模样,只是看着身形比较瘦弱一些。

头发绑成小发鬓模样,为避免麻烦,青灵儿在路上抓了捧泥土,遮了下自己原本白皙的面容,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朝城镇方向走去。

城镇离村子并不太远,青灵儿顺着诺兰指的方向,走了半天功夫,便已经看到了不远处的城门。

太好了。

青灵儿开心的一声娇呼,一溜烟朝着城门跑去。

可真的进了城,青灵儿又迷茫了,愣在原地打起转来。

自己身上一点银子都没有,师父他老人家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消气,她也要生存哇~青灵儿掏出怀中的玉佩看了一眼。

不行不行,这个玉佩可是师父他老人家送给她的宝贝,师父说了,这玉佩跟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还与自己的一些劫数有关,万不能丢了。

青灵儿想了想,打消了把玉佩当掉的想法,又将玉佩放回了怀中,苦着脸继续想办法。

“都来瞧一瞧看一看了啊,本店诚招店小儿,工钱从优,有意者快来试试啊~~”一个微胖的男子站在一栋考究的酒楼前,扯着嗓子大喊着。

青灵儿正在为自己以后的日子发愁的呢,这道声音一传来,她不禁灵光一现。

对啊,我现在是男子装扮,可以去应招小儿啊~

嘿嘿嘿嘿嘿~~~青灵儿觉得自己简直太聪明了,她都有点佩服她自己了。

青灵儿一路小跑,眉开眼笑的朝那家酒楼跑去。

那人刚喊了没只一会功夫,酒楼门前便聚集了一帮人,各个兴奋的叫嚷着,将整个酒楼门口围的水泄不通。

“嗳~~我,我。”青灵儿挤在一堆应招的人中间,拼命的踮脚举着手臂。

奈何她身型较小,挤在一顿人高马大的人中间,根本不起眼,青灵儿举得手臂都酸了,人家也没看到她。

“我,我,我只要三两银钱就好。”

“我,我只要二两。”

“我只要一两。”

竞争者太多,那家酒楼的人看着底下的人纷纷叫嚷着挤作一团,愈发喜上眉梢,胖乎乎的面庞上,细小的眼睛笑的眯成了一条缝,任凭下面的人叫嚷,只笑眯眯的看着,并不开口。

青灵儿一咬牙,“我,我不要工钱,管吃管住就成。”

四周陡然间安静下来,人群停止了骚动,纷纷转头朝青灵儿看过来。

额......那个。

青灵儿看着那些个似乎要吃掉她的目光,愣愣的吞了口口水,弱弱的将手臂放了下来。

“算你狠~”其中一人瞪了青灵儿一眼,咬牙切齿的撂下一句话,转身愤愤的离开了人群。

其他人或遗憾,或憎恶的看了几眼青灵儿,也都纷纷离开了。

没办法,大家都上有老下有小的,哪能真的不要工钱,他们还需要养家糊口啊~

青灵儿这匹野马,从一众人中脱颖而出。

那酒楼招人的小胖子,看着青灵儿笑的眼睛都快看不见了,慌不迭的拉着青灵儿进了酒楼,扔给她一身小二服饰,便转头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呼~~~好险~

青灵儿暗自庆幸,还好她冰雪聪明,终于谋了个差事,只要管吃管住,工钱对于青灵儿来说,也确实没有多大用处。

青灵儿放下心来,喜滋滋的开始换起衣服来。

咦?青灵儿摸了摸怀中,心中一惊,我的玉佩呢?

玉佩怎么不见了?方才还在啊???

青灵儿赶忙又摸了几下,怀中空空如也。

玉佩丢了???

青灵儿一下子愣住了,小脸陡然间褪去了血色,一片苍白,天呐~~我的玉佩呢?青灵儿急的团团转,忙拿起换下的衣服抖了抖,还是丝毫没看到玉佩的影子。

青灵儿傻眼了,浑身发软的跌坐到地上,师父他老人家给她玉佩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的,这下可好,还是让她给弄丢了~~~呜呜呜呜。

玉在人在,玉亡,你就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师父的话还言犹在耳,玉佩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给丢了!青灵儿欲哭无泪,这下好了,若是让师父他老人家知道了,她就更别想回天界了。啊~~~

青灵儿扬天长嚎~老天啊,我青灵儿这是作了什么孽啊~你要这么惩罚我啊~~~~

“嚎什么嚎~换好了没?换好就赶紧给我滚出来,没看到人手不够啊!”外面人大吼一声,梆梆的拍着门,见里面人不嚎了,这才转身离开,一边走一边嘟囔,“一个大男人,换个衣服还要找个房间换,磨磨唧唧的跟个女人似的。”

青灵儿被一声大吼吓得硬生生止住了哀嚎,委屈的扁了扁嘴,赶忙收拾了衣服,开了门子干活去了。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玉佩丢了急也急不回来,还是先顾好眼前罢,只能以后慢慢找了。

青灵儿垂头丧气的走出去,不一会,便手忙脚乱的忙活开来。

第十二章 红衣

待到酒楼打烊,青灵儿躺在床上,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酸痛,哪里还顾得上想其他,脑袋刚沾到头枕,不多时变睡了过去。

已经是第九天了,青灵儿依然没有玉佩的消息。

可不知从何时起,外面渐渐传出了一种传言,青玄玉佩重现江湖,得玉佩者得天下。

青灵儿第一次听到那个说书先生,煞有介事的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差点没笑喷出来。

还得玉佩得天下,哈~难道玉佩可以上战场打仗吗?还是能调动万千将士?凡人还真是可笑,竟然会相信这样的无稽之谈。

青灵儿本是天上的仙官,天上和凡间的时间不可同日计算,她好容易才搞明白,她被迫扔下凡的时代。

她在的这个城镇,唤作商丘,当朝为政的君王,是一个叫做帝辛的君主,这些年昏庸无道,百姓民不聊生,别说锦衣玉食了,就连最起码的温饱,平凡人家都难以为继,而青灵儿所在的这座酒楼,恰恰是平日里达官贵人才能来消遣的地方,青灵儿终于明白,那日她为何只要求温饱,才会如此让人激愤了。

但凡是来城中大户人家做工的小厮,都将自己的家眷接到了这里,平日里闲暇之余他们都会找些其他的营生,来补贴家用,而平头老百姓,则是多盘踞在城镇四周的村落里,平日里并不常进城里来,而城镇中的酒楼只招男子,但凡在城中的精壮男子,谁人不是携家带口,谁似她这般没有亲眷,孤身一人,这才得以让她捡了个便宜。

青灵儿平日里在酒楼做工,闲暇时便待在自己的房间中,想玉佩的下落,她发现,这几天,来帝丘的人却明显多了起来,很多平民打扮和着其他怪服的人,忽然间如同潮水一般,陡然多了数倍之多,就连街上来来往往的各色马车,都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多了好些个出来。

这引起了青灵儿的好奇,听店里的伙计说,这些人呐,都是为了一年一度的祀神节来的。

帝辛虽残暴,却对于神灵尤为推崇,祀神节这一天,城门大开,四处的老百姓纷纷赶着牛车马车,带着自己的农作物,或一些编造的小玩意,来到城中。

外来的商客们和一些本地的居民,他们会将一些商品互相交换买卖,这是老百姓唯一一次可以光明正大,互相买卖的日子,其他的日子里,若谁与其他部落的商客,哪怕是说上一句话,也会人头落地,所以这一天,对于商丘和周边的百姓来说,尤为难得,各方来客纷至沓来,很多大户人家的女儿,在这一天也会乔装打扮,来集市上换的一些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小玩意,回家消遣玩乐。

还不到正午,店里已经人声鼎沸,来用餐的客人络绎不绝,青灵儿一边给客人上菜,边时不时的朝窗边偷瞄一眼。

青灵儿的目光,不时的投向临窗的那个位置。

那男子是昨夜来一间客栈投宿的,跟城里人的打扮不太相同,立领窄袖,墨衫高靴,风尘仆仆的样子,青灵儿昨晚无意间从窗子看到的,恍然间觉得那男子的身形甚为熟悉,便格外的留心了许多,而今日,青灵儿又在酒楼里,看到了他的身影,便时不时的偷瞄一眼。

男子靠在椅上,微偏着头,乌黑微卷的头发用一根暗灰色麻绳随意的系在脑后,更添了几分不羁洒脱。他看似悠然的观望着窗外的景色,可叫的酒菜一口未动。外头,烈日正浓,逆光而视,男人挺秀的轮廓,剪影在一片暖黄的窗子上。

青灵儿不禁看的入神,那男子的影子,似从窗前挪进了心里,青灵儿的心中不期然的勾起一抹奇怪的牵念,在一点一点的扯动着她的心弦。

“臭小子!发什么呆!客人催呢!!!”那日里招人的小胖子,便是这个酒楼的掌柜,看自家招来便宜伙计正愣愣的出神,登时黑了脸,一烟杆子敲在了青灵儿的头上。

“是是是!”青灵儿吃痛,龇牙咧嘴的连连称是,端着酒菜,想都没想就跑到那男人面前,“客官,您的菜来了~”

“送错了吧?”男子转过头,瞟了一眼满脸堆笑的青灵儿。

青灵儿这下看清了男子的面容,下意识愣住了。

男子的模样,具备了一切可被鉴定为丰神俊朗的条件,俊美之外,一身气质浑然天成,眉宇间不怒自威,如同一把锐利的剑,陡然出鞘,那股震慑力,如同一只小兽,暗暗的蹿进了青灵儿的心里,然而,此刻蹿进青灵儿心里的,不止是那一只‘小兽’,他的眉眼,他的声音,他的一举一动,都让青灵儿觉得,确实有些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我......我是不是认识你?”青灵儿看着男子的眉眼突然问。

男子趋眉,冷道:“怕是小哥认错人了。”男子显然不太喜欢被人这样直白的注视,却依然低声而又礼的回了她一句。

不对!“我一定见过你!”青灵儿心中的熟悉感愈演愈烈,尤其是男子方才那趋眉时,眼中的神色,都让她觉得得,自己一定在某个地方,见过眼前的男子,青灵儿不知哪里来的执着与肯定,回过神来时,自己都吓了一跳。

男子不再理会她,把头转向了窗外。

青灵儿咽了口口水,有些难为情起来,面色涨红,尴尬的杵在原地,她还想再说两句来着,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从远处靠近,一对身着胡服的商旅,行色匆匆,从北市而来,端端的停在了酒楼门口。

后面跟着一匹匹载满了货物的马匹,为首的那匹马上,端坐着一个薄纱遮面的红衣女子,在四周一色的深黑乏味中,那抹赤红艳丽,甚为显眼。

马队在酒楼门口短暂停留,红衣女子下马,对身后的同伴低声交代了几句,独自进了酒楼,环视了一周,直奔青灵儿这边而来。

第十三章 冷逸尘

红衣女子落座在男子对面,似是再相熟不过的朋友,女子邪魅的眸子定定的看着杵在一边的青灵儿,目光中的询问之意不言自明。

“啊,那个,你们聊,你们聊。”青灵儿忙点头哈腰的讪笑几声,退到了一边。

青灵儿故意慢吞吞的将端错的饭菜送到邻桌,拼命竖起耳朵听着身后的动静。

“东西呢?”女子的声音,温婉而轻灵。

“人呢?”男子不为所动,依然一脸淡漠,冷声道。

女人勾了勾嘴角,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以掌覆于其上,挪开来,那薄薄的信封,深深嵌入了实木的桌面里,那层薄纱下,浅笑拂动:“冷逸尘,都说你是个多情种子,果不其然,为了夏霓裳那个女人,什么都肯做。”

冷逸尘?

青灵儿手下一滑,酒壶倾斜,里面的酒水撒了一桌。

这个名字真耳熟。

女子的讥讽,他似全是不放在心里,手腕翻转间,一枚晶莹清透的玉佩赫然出现在掌心,放置到桌上,冷逸尘将玉佩推了推,“青玄玉佩,是你的了。”

天地老神啊!!玉佩?!青灵儿眼角余光看到,猛的回过头来。

那不是她的玉佩吗?敢情前些日子闹的沸沸扬扬的什么青玄玉佩,就是她的玉佩啊???

苍天啊大地啊,原来是她的玉佩!青灵儿捶胸顿足,她的玉佩,什么时候有了这么文雅的名字?还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她都没发觉,还乐不可支的嘲笑,原来所谓的青玄玉佩,正是她丢失的那块!!!

青灵儿都想扯着自己的头发撞墙了~自己怎么那么笨,都没有联想到这一层,怎的她玉佩刚丢,没几日便有了这种传言!!自己还真是迟钝的可以。

青灵儿暗骂一声,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紧了桌上的玉佩。

只见那女子正眼角带笑,翘着兰花指愈拈起玉佩来。

苍了个天的,找了这么久,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青灵儿实在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将手中的托盘一扔,转身眼冒绿光地朝那女子猛扑过去......

冷逸尘冷着脸,像拎小鸡一样拎着青灵儿的后衣领,重重的把她扔到了冷硬的地面上,抱着臂膀眼眸锐利的盯着她。

离青灵儿跌落的地面不到三尺处,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

“给我!”他伸出手,看着被青灵儿死死攥在手心的玉佩。这半道杀出的小子,逃跑的速度跟抢东西的动作一样,快得离谱,刚刚冷逸尘甚至出现了一种幻觉,以为这家伙的双脚根本没沾地。

其实方才青灵儿确实在御风而行,她堂堂一介青鸾鸟,即便不能动用法力,真是碰上逃命时刻,本身的速度还是叹为观止,可惜啊,轻灵儿心中哀嚎。

只怪她碰到的这个男子,简直就不是人!!!硬生生追上了她!!!

“不给!”青灵儿把手攥的死死的护在胸前,扯着嗓子大喊:“玉佩是我的!”

“我不想动手。”冷逸尘脸色铁青,步步紧逼,斜阳柔柔的照在他那张冷漠的脸上,看上去不像是在开玩笑。

青灵儿下意识舔了舔嘴唇,方才跑的太急,嘴唇都有些发干了,她转了转眼珠,突然扑上去,一把抱住了冷逸尘的腿,哭丧着脸干嚎起来:“英雄!实不相瞒,小的抢您的玉佩,也是迫不得已啊!一帮神秘人绑了我的父母,要我七日之内拿玉佩去交换,否则就要二老的性命。可不曾想,玉佩竟然在英雄你的手里,我一时情急才动了邪念!英雄啊~~~”青灵儿眼泪鼻涕横流,死死的抱着冷逸尘的大腿,脸贴在他的衣服上,声情并茂:“英雄啊~~您就饶了小的吧,小的家里只有我这一个独子,我要有什么闪失,我爹娘也活不了啊!”青灵儿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了,心思微动间计上心来,决定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就不信这个家伙不心软~~~

青灵儿这番言辞恳切的说辞,让冷逸尘神色略有缓和。

“神秘人找你要玉佩?”他蹲下来,看着眼前这个身材单薄的小子,那双灵光微转的大眼睛里,仿佛盛着一汪清亮的月色,竟漂亮的不似个男儿家,他微微失神,将目光转向别处,“先把玉佩给我。”

他话音未落,身后的树林骤然蹿出一阵疾风,一条红影从天而降,伴着一声冷哼:“想不到你冷逸尘,竟也干出这出尔反尔的勾当!”酒楼里的红衣女子,终是追了上来。

“青玄玉佩依然是你的。”冷逸尘也不解释,一手扣在青灵儿的腕上,示意青灵儿放手。

青灵儿拼命摇头,死不放手。这一放,何年何月才能再相见?师父他老人家还不把她给生吞了!

红衣女子猛然出手,犀利的气流划开了沉默的空气,一支带着倒钩的三叶镖从她手里飞出,直指青灵儿的心脏。

叮!一声脆响,那枚三叶镖在离青灵儿几寸间,陡然飞向了别处。冷逸尘只屈起了一根手指,便将那枚意欲取青灵儿性命的飞镖,轻巧的弹开来。

“今日天气甚好,不宜杀人。”冷逸尘一把抓起青灵儿的手腕,将她拎了起来。

“冷逸尘,你惹不起我背后的人。”红衣女子一脸怒意,取出一支响箭,作势要发出,“不要以为拿到了那封信,知道夏霓裳的藏身之处就万事大吉。只要我响箭一出,我们的人永远会快你一步,将她剁成肉酱!”

冷逸尘眉眼微动,手下稍一用力,玉佩从青灵儿手里飞向了红衣女子。

“我的玉佩啊!”青灵儿喊得撕心裂肺。

“同样希望你们可以信守承诺。”他冷睨了红衣女子一眼,冷凝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气。

女子勾唇一笑,拿着玉佩翻来覆去的查看一番,确认无误后,唇边的笑意越发别有深意,“莫说区区一块青玄玉佩,将来,连天下都是我们的,成大事者,当然守诺。快去接回你的女人罢。哈哈哈。”女子满意的飞身而起,几个起落间便消失不见。

冷逸尘拿出那封信,看完后一把撕碎扔下悬崖,脸色冷的似凝结了冰凌一般,全然当身边那个捶着胸口满地打滚的家伙透明。

第十四章 奋不顾身

青灵儿满脸悲痛的在地上打滚,眼见着冷逸尘对她卖力的表演全无反应,一咬牙爬了起来,冲到山崖边,仰头对着天空哭嚎:“爹啊,娘啊,儿子是救不了你们了!!儿子不孝啊~我没脸再活下去了,就让这深深的山崖,埋葬我这颗羞愤的心吧!~”

冷逸尘转身,打算离开。

青灵儿一愣,赶紧提高了音量:“我跳了啊!!”

冷逸尘充耳不闻,举步前行。

“喂!喂!我不骗你,我真跳了啊!”青灵儿一横心,又往前瑟缩着迈了一小步,一些碎石卡拉拉从悬崖边缘落下去。

冷逸尘依然不回头。

“冷逸尘你......”青灵儿急的一跺脚,在她变了脸色的同时,只觉脚下一轻,咔嚓咔嚓,青灵儿低头看去,登时吓的魂飞魄散。她站的地方,被她一脚跺裂开了,身子随着落石陡然下落,青灵儿一叠声的尖叫起来。

慌乱之中,双手扑腾着抓住了崖边的一根野藤蔓,青灵儿死死的抓着,整个身子悬在了半空。

“啊~~救命啊!”青灵儿仰头大喊,以这根藤蔓的承受力,很难支撑她的重量,青灵儿甚至感觉,耳边已经听见藤蔓传来的细微断裂声了。

“撒谎也要撒的像样一点。”冷逸尘绝美的脸出现在青灵儿的头顶处,他蹲在崖边,一副看热闹的清闲模样。

“我......我没撒谎....”青灵儿哆嗦着,继而大吼:“你赶紧把我弄上去啊!!”

冷逸尘站起身来,闲闲的抱着臂膀,朝青灵儿投去同情的一瞥,“在这根藤蔓断掉之前,希望你还有时间把你抢青玄玉佩的真实目的说完。”

“我都说了玉佩是我的是我的!!我只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青灵儿抓紧藤蔓,一边吼着,一边低头瞅了眼脚下的深渊,那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让她心慌意乱,她现在无法变身,又不能动用法力,一个青鸟能够摔死,那当真要贻笑大方了,青灵儿心里一片悲催。

“那你继续吊着玩吧,我走了。”冷逸尘转身。

“喂喂!我没有说谎啊!”青灵儿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那个玉佩是我师父给我的,我叫青灵儿,我看管那个玉佩已经数百年了,那天我不小心弄丢了它,正发愁它的下落,就看到你拿在手上,我,我才动手抢的,大爷,您大人有大量,赶快把我拉上去啊!!”身为一只青鸟,纵横九天的主儿,若当真被摔死在这里,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知晓了,会不会把大牙给笑掉~最不妙的是,青灵儿已经确定自己方才不是在幻听,这根藤蔓着实已然开始支撑不住,断裂的声音从一点一点,已经开始看到了断裂,那一条细小的纹路,正在青灵儿惊恐的眼神中慢慢的扩大着。

“青灵儿......灵儿......”冷逸尘低念着这个名字,若有所思。

就在这当口,嘭的一声,连着青灵儿的一声尖叫,藤蔓陡然间断成两截!

冰凉冷冽的风飞速擦过青灵儿的耳边,她的身体霎时变得很轻,灵魂都要飘荡出去一般。

月亮不知何时已经悄悄的挂上了夜空,青灵儿看着那轮圆月,大脑一片空白,月亮倒映在她的瞳孔中,仿若不是离自己越来越远,而是越来越近,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人影。

衣诀飞扬,奋不顾身。

“冷逸尘......”青灵儿闭眼之前,喃喃唤道。

第十五章 熟悉

“灵儿..”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声音熟悉的很。

“师父~”青灵儿看清面前的人,不由得大叫,一把抱住她师父的大腿,这些日子以来满腹的委屈化作嚎啕大哭,“师父啊~你老人家可算来啦~~灵儿就知道,你绝对不会不管灵儿的~~~”青灵儿不管不顾的抱着怀中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分外凄惨~

只是......师父一脸嫌恶的推她的脸,拼命抵触着她亲近,可不管如何推,青灵儿哭的天怒人怨,就是不松手。

“喂!醒醒!喂!”冷逸尘咬牙切齿的看着青灵儿,额头青筋暴起~这个死女人,自己好心下来救她,没想到刚接住她,便看到这个家伙白眼一翻,昏了过去,好容易平稳落地,还没歇口气,这女人便突然神经似的扑到了他的腿上,推都推不开,冷逸尘感觉自己已经濒临暴走的边缘了......

两人已经在一处隐秘的山洞中,好在悬崖上有那么一处凸出的山壁,接住了他俩,这才有惊无险,活了下来。

当青灵儿迷糊着睁开眼睛时,正对上冷逸尘一脸快要杀人的表情,不由得吧嗒两下嘴巴,一下子彻底清醒了。冷逸尘的手还在她的脸上,似是抗拒她的靠近......

冷逸尘看着从掉下悬崖就吓晕过去的青灵儿,此时那抱着他大腿涕泪交加的模样,止不住扯了扯嘴角,见她醒来,冷逸尘满脸铁青的单手拎着她的后脖领,将她扯的离自己远了一些。

呃......青灵儿登时闹了个大红脸,羞愧的恨不得一头栽到地上~

自己都干了点什么事啊这是!堂堂一介青鸾鸟,竟然被一个小小的悬崖给吓昏了过去,这让她以后还有什么颜面面对诸天神佛啊~更别提她师父老人家若是知道了,还不定笑话她多久呢,指不定啊,从此后会拿她的事情,当做酒谣下酒喝呢,更丢脸的是,自己还发癔症,抱着冷逸尘的大腿不松手,青灵儿想起自己方才那个模样,就臊的恨不得从这个山洞跳下去,她捂着额头蹲坐在地上捶胸顿足,羞悔交加~

完了!想她青灵儿一世英名啊~~就这么给毁了~

无论青灵儿这边如何,仿佛都不曾影响到冷逸尘,他站在洞口凸出的石台上,抬头望着天空,修长的身形在月光下,周身越发清冷孤寒,一身的墨袍仿若要融进了整个月色中去,青灵儿一时间看呆住了,她从冷逸尘的背影中,竟感觉到一丝落寞与孤独,心底不由得泛起一丝丝心疼来。

“那个......”不知道为何,青灵儿不忍看到这样的冷逸尘,她躇懦着扶着墙壁站起身来,洞中的石壁上生满了潮湿的苔藓,手掌扶在上面,湿滑又黏腻,青灵儿缩回手在衣服上蹭了蹭,走到冷逸尘面前,咧嘴一笑:“那个,谢谢你救了我。”

冷逸尘面无表情,看着暗夜的天空默不作声,似乎并没有听见青灵儿的话,又仿若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一般。

“冷逸尘,谢谢你。”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可青灵儿下意识的想破坏他的沉思,见冷逸尘没有反应,又大着嗓子说了一遍。

冷逸尘顿了顿,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口中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转身回了山洞,在一边的空地上坐下,闭目养神,继续当青灵儿不存在。

玉佩已经被红衣女子拿走了,可青灵儿万分笃定,若冷逸尘真能帮她,那红衣女子根本不是对手,就从追她这件事来说,冷逸尘的功夫就比红衣女子高出太多来,冷逸尘几乎同时追上了逃跑的自己,而那名红衣女子,显然不如冷逸尘,若冷逸尘出面帮自己要回玉佩,应该比她自己去要,要有胜算多了~~

青灵儿心中噼里啪啦的打起小算盘来~没办法啊,她现在法力全无,就是一个瘦弱的小女子,让她去跟红衣女子那样的高手去抢,还不如直接一头撞死来的实在呢,她这样的弱鸡,简直是去送死~

可若玉佩拿不回来,她青灵儿还不得在这个鬼地方端一辈子盘子啊?想到这种惊悚的结局,青灵儿激灵灵打了个哆嗦。

“那个,冷逸尘。”想到可能的结局,青灵儿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不再嬉皮笑脸,清秀的小脸严肃起来,冷逸尘的神情丝毫不为所动,摆明了不想被打扰,青灵儿咬着嘴唇瑟缩了,可想到丢了玉佩的下场,青灵儿默默的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深呼吸几下,上前一步,“冷逸尘,你,你能不能帮帮我,帮我拿回玉佩好吗?我,我只是......想回家而已。”

冷逸尘睁开眼。

“这里不是我的世界。”青灵儿心中酸涩,还是抬起头来,直视着冷逸尘的眼睛,“聪明人能从对方的眼睛里分辨真实与谎言。我知道,我解释的再多也未必有用,只希望你可以相信我一次,哪,哪怕我们才刚刚认识。”

他们真是刚刚才认识的么?冷逸尘心中突然升起一道声音,他在心中问了一个自己都觉得愚蠢的问题。

“我会拿回玉佩的,现在,你给我安静会。”冷逸尘说完,又闭上了眼睛,开始运功调息起来。

青灵儿一喜,连连点头,她想道谢,可看到冷逸尘已然换上了一副生人勿近的冷然,脱口滑到嘴边的谢谢二字,又咽了回去,她捂着嘴巴走到一旁,也学着冷逸尘的样子坐下,看着冷逸尘的脸发起呆来。

不知为何,青灵儿越看他的脸,她越不愿把视线挪开。

并不是因为他好看......而是青灵儿心中仿若升腾起一些奇怪的东西,在心底蠢蠢欲动,就像埋葬已久的种子,迫不及待的想要破土而出,那强烈的熟悉感,每与冷逸尘多相处一分,便加深一分。

第十六章 冷面鬼王

这让青灵儿的心有些莫名的悸动,甚至,还有一丝丝的慌乱。

冷逸尘要去的地方在关外,曲曲折折,离商丘足有三十日的路程,他的未婚妻,还在那片叫做“无尽原”的荒漠上,等着他去带回。

翌日,冷逸尘将青灵儿送回城镇,他要青灵儿留在城中,待他归来之日,必将青玄玉佩带回。

青灵儿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她要同行。

虽嘴上说是怕他不回来找她,可心里,却莫名地想要跟随着他,这种强烈的欲望,就连青灵儿自己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可青灵儿越是跟在冷逸尘身边,这种感觉便更加强烈。

那晚,他背着她从山崖层层跃下,他宽阔的脊背,毫无隔阂的感受着青灵儿的每一次心跳。那一瞬间,青灵儿甚至都产生了一种错觉。

这样的场景,是那么的熟悉。

曾几何时,她亦是这样,静静的伏在他的背上,任由他带着自己,去任何地方,即便是万丈深渊,都因为他的体温,变得不足为惧。

可,他们不是才刚刚相见的陌生人吗?

自己,是不是哪里出了毛病?青灵儿疑惑了。

“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青灵儿一脸讨好,拍着胸脯保证,“况且,这一路山高水长的,有个人陪你聊天也好啊~”青灵儿虽疑惑自己的感觉,可她就是想去,这种感觉,让她坐立不安,强烈而执着。

“我不喜欢说话,也不需要人陪我聊天。”冷逸尘翻身上马,“去无尽原,路途遥远,地势险恶,你这种弱不禁风的小孩子是吃不消的,在一间客栈等我。”说罢,没等青灵儿反对,他绝尘而去。

这么多年,冷逸尘独来独往,已经习惯了自己独身一人,带上青灵儿让他有些不自在,虽然,他听到青灵儿意欲同往时,心中亦有丝动容,甚至有了一丝丝期待,可终归理智站了上风,他更愿意,她待在安全的地方。

甚至因为有了约定,冷逸尘对于归途,更期盼了些。

是想尽快见到青灵儿吗?冷逸尘不知。

他只知道,他需要尽快上路了,他的夏霓裳,还在等着他,那个人才是自己需要明媒正娶的女子不是么?

夏天悄悄的正在消逝,初秋的天气已经开始微凉,冷冽的风忽忽的吹着冷逸尘的脸颊,如刀一般的风清冷的刮在脸上,似乎这样,就能将心底那莫名的燥热,稍稍带走一些。

冷逸尘不懂,他为何会对一个刚认识的人,有这种强烈的冲动,奔扬的马蹄声急促,冷逸尘心中平静的湖面,仿佛被青灵儿轻易的搅乱了那一池春水,荡起阵阵涟漪。

冷面鬼王,是江湖人送给冷逸尘的名号,人人都知,没有任何人可以让冷面鬼王为他们做事,即便给再多的报酬。

但独独有一个人除外,只要是她想要的,哪怕是天上的星辰,冷逸尘都会全力以赴,包括皇帝头上的明珠。

这个人,便是夏霓裳。

她是普通商人的女儿,冷逸尘的青梅竹马。

当年,夏父将父母双亡的冷逸尘,从一堆小乞丐中捡回,视如己出,这些年夏父年事渐高,便迁出了城都的老宅,迁至附近的山中,远离江湖,不沾世事。

冷逸尘怎可辜负?

世人皆传那夏氏的千金,夏霓裳,姿容明媚,倾国倾城,想一睹佳容的狂蜂浪蝶从不曾断绝,可是,因着冷逸尘的名号,对美人,这些家伙也只敢远观,不敢冒犯。

但终还是有人敢冒大不韪,一夜之间,突袭了夏家迁往别处的宅院,突破院中重重的防卫,绑走了夏霓裳。

在给冷逸尘的信中,只有一个要求,用青玄玉佩,来换取夏霓裳的性命,以及,清白。落款者,陈远。

陈远是谁,冷逸尘没兴趣,他只要夏霓裳平安。

其实偶尔想想,对夏霓裳的好,更多的时候,更像是一种义务,与感情,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可这么些年,冷逸尘已然习惯了,夏父临终前,冷逸尘亲口承诺过,答应要照顾夏霓裳一生一世,他许了夏霓裳一世安稳,他,最终还是会娶她的,不是吗?

冷逸尘心头纷乱,他隐隐觉得,此去无尽原,似不是结束,而是,开始,一种危险的开始。

白马奋蹄,踏起一路尘土。

晨曦之下,白马仿若离弦的箭,载着冷逸尘狂奔。

转过一条蜿蜒的山路,冷逸尘突然眸光一紧,陡然间勒住了缰绳,白马尖利地嘶鸣一声,前蹄腾空,急促地停下,白马因着陡然间的变故,四蹄不耐的在地上轻踏,若不是冷逸尘骑术精良,只怕早就被甩下了马背。

青灵儿毫无预警的站在他的必经之路上,双手大开,整个人站在路中间,拦住了他的去路。

扬起的马蹄离她不到半尺。

冷逸尘心头突然间窜起一股怒火:“你不要命了!”

此番变故也着实吓到了青灵儿,她睁着大眼睛呆滞了片刻,一颗心在胸腔中剧烈的跳动,“待我一起。”好半晌,青灵儿垂下脑袋,揉着衣角,要哭的样子,“别丢下我一个人。”再抬头,泪光闪闪,如同一只被遗弃的小兽。

冷逸尘这样霸道的性子,在看到青灵儿眼中的泪光时,陡然间软了下来。

于是,青灵儿如场所愿。

白马背上,青灵儿放心的窝在冷逸尘的怀里,白马一路疾驰。

天色渐渐暗去,开阔的荒地上,除了他们的马蹄声,便是呼啸的风声,如刀一般的冷风吹动二人的发丝飞舞空中,热烈地纠缠在一起,就如同,他们的命运。

青灵儿衣衫单薄,虽躲在冷逸尘怀中,还是冻得瑟瑟发抖,扬起的风沙打在脸上,刺刺的疼。

青灵儿开始无比想念起自己的家,包括她那个可恶的酒鬼师父,如果她能安全回归,一定不会再像从前一般,那样顽劣,她定会每日里乖乖的待在姻缘殿中,认真的整理那些红线,绝不会再偷偷溜下凡玩耍了。

青灵儿知道,她每次偷偷下凡,师父怎会不知情,只怕这次,师父是借了打碎酒壶的幌子,来惩戒她罢了。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冷逸尘突然在一块寸草不生的山坡上停住了马儿。

青灵儿转过冻得有些僵硬的脖子,狐疑地看他。

他放开缰绳,默不作声,一手开始解起外衣上的衣扣来,边解边用一种在青灵儿看来,相当不纯洁的眼神盯着她。

这这......他要干什么?她现在的身份可是个男人呀!!!难道冷逸尘有龙阳之好??

青灵儿惊了!

第十七章 女人?

“喂喂,你要干什么......”青灵儿本能的护住自己的前胸,紧张地嚷嚷:“我,我可没有断袖之癖的!”

冷逸尘动作不减,哗啦一声,冷逸尘的外衣“飞”过来,将她的身子严实地包了起来,他还顺手牵起一只衣袖,绕在青灵儿的脸上充作面巾,三两下的工夫,便将青灵儿包成了一个粽子。

“你......”青灵儿惊讶地转着眼睛。

“驾!”他一声大喝,继续上路。

风沙不停,冷冽依旧。

青灵儿闻着从他衣衫上散发出的独特味道,之前的冷意一扫而空,一颗心暖暖地跳动起来。

就跟着他走吧,没有方向也好,没有目的也罢,有他一件衣裳御寒,有他一双臂弯围绕,去哪里都好。

就这样,两个人走下去吧。

颠簸的马背上,青灵儿的眼皮越来沉重,困倦的睡了过去。

怀中传来青灵儿清浅的鼾声,冷逸尘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弯起了一丝弧度,他下意识勒了把缰绳,速度缓缓的慢了下来。

冷风席卷狂沙,粗粝的风自四面八方吹来。

青灵儿窝在舒适的臂弯中,睡得格外香甜。

直到翌日傍晚,他们才在一条三岔路口前看到一家路边野店。

青灵儿饿的前心贴后背,一天一夜滴水未进,青灵儿早已经饿的眼冒金星。

冷逸尘将她从马背上抱下,扔进了店里。

简陋的小店里没有客人,正在桌边打盹的白发老头听见动静,陡然惊醒,见来了新客,赶忙迎了上来。

热气腾腾的饭菜,渐渐驱走了一身的清寒,青灵儿吃的形象大失,狼吞虎咽。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冷逸尘优雅的坐在对面,修长的手指灵活的在指尖把玩着筷子,看了胡吃海喝的青灵儿一眼,“很久以前。”

“肯定没有!”青灵儿从饭菜中得空抬起头来,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我印象中不记得我们有见过。”虽感觉甚为熟悉,可青灵儿敢断定,她之前从未见过冷逸尘,所以她才万分纠结,那股对冷逸尘强烈的熟悉感,到底是来自哪里。

冷逸尘没有说话,轻哼一声,放下筷子,端过桌上的酒杯。

一路疾驰,温热的酒水用来驱乏,恰好。

青灵儿鼻尖微动,似闻到一丝异样,抬头便看到冷逸尘已经将酒水放到了唇边,来不及细想,一巴掌打了上去。

一片狼藉的野店里,桌椅翻倒,破碎的碗盘洒落一地。

一条足有半人长的红脚蜈蚣,躺在一片污浊的粘液里,头部有个大洞,死的很彻底。

它的身上,还套着已经被撑破的人皮,一个白发老头的轮廓。

冷逸尘慢慢擦掉剑上的污迹,眉眼冰冷。

青灵儿愣愣的站在一旁,心有余悸。

还好还好,青灵儿暗自庆幸,还好及时,阻止了他喝那杯添了料的酒水。

荒山野岭,总有妖精。那杯看似平常的酒水里,混了蜈蚣精的毒液。

青灵儿拜他那个酒鬼师父所赐,每日里给他到处寻找美酒,辨别酒的味道,早已炉火纯青,无论什么样的酒,她只要一闻,便知好坏,她从冷逸尘的酒水中,嗅出了一丝古怪,那是一种妖气的味道。

冷逸尘挥剑回鞘,眉眼间冰冷一片,天边最后一抹残阳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青灵儿看着他,脑子里突然迷茫一片,那些在心里蠢蠢欲动的莫名感觉,翻腾的更加强烈。她情不自禁地回忆,拼命的回忆,心头陡然间感觉空了一块,仿佛遗失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东西。

一路来的风景,颠簸的马背,他的衣裳,路口的野店和精怪,甚至是此刻天边最后的那抹残阳,都在暗示她一件事情。

她来过。同样的路,她走过。同样的人,她见过。同样的事情,她经历过。

但是她想不起来细节,唯一清晰的,有个人站在夕阳之下,影子被拉的很长很长。而且,他一直就在那里从不曾离开,与时间无关。

“上马!”他在马上朝她伸出手,“天亮前就能到沙河镇了。”

夜里,天空飘起了零星的雨。

一路上,青灵儿变得沉默。

她想起冷逸尘杀死蜈蚣精之后说的一句话。他冷冷看着蜈蚣精的尸体,说,妖怪果然都如此丑陋,令人厌恶。

他的眼睛里,是不加任何掩饰的鄙夷与厌弃,青灵儿心缓缓地落了下去,一片寒冰。

如果,他知道现在被他搂在怀里的人,也是一只化作人形的妖怪,他会如何?

青灵儿紧抿着嘴唇,心事重重。

她发现自己已经开始贪恋他的怀抱了。在她的记忆里,见过的英俊男子也不少,可却从没有一个让她有如此感觉,可明明他们才认识几天而已。

青灵儿抬起眼眸,悄悄的打量着头顶那个英俊的侧脸,心中弥漫起一阵大雾,还有深深的自卑,满满当当的仿佛溢满了整个胸腔,整个人都有些酸涩起来。

路过一条奔腾的河水,他停住,翻身下马,朝河岸边的石碓走去,回来时,手上多了一串红艳艳的果子,“这是酸果,方才打翻了饭菜,看你的样子定是没有吃饱,这个味道还不错,你先吃些果腹。”他把果子塞到青灵儿手里,“你肚子里的咕咕声听起来很是讨厌。”

青灵儿腾的红了脸,接过果子,红彤彤的果子闪动着诱人的光泽,方才青灵儿是吃了不少饭菜,可她饿了那么久,乡间田野,本就没有多少食材,还没等她吃饱,就发生了那样的事,青灵儿将果子放置唇边,一口咬下,面部表情瞬间扭曲,唔,好酸!

她强忍着咽掉果肉,再吃第二口时,果肉比之前甜了许多,第三口更甜了。

吐掉果核,青灵儿满意的舔了舔嘴巴。除了留在齿颊上的香甜,还有那么一点温暖的感动。她分明看到,冷逸尘把酸果给她时,扎在他手里的小刺,和几道泛红的划痕。

如他所说,天亮之前,他们终于来到了一个像样的小镇。

沙河镇里的那家小店里,青灵儿终于美美的吃了一顿,整整有十二个包子,喝了三碗糯米酒。

冷逸尘依旧慢条斯理,无论再狼狈,他始终保持着优雅,只是看到青灵儿的食量,还是抽了抽嘴角,“你是我见过的,最能吃的女人。”

青灵儿差点被一口包子噎死。

他知道自己是女人??

第十八章 憧憬

“你...你怎么知道的?”青灵儿上下扫视自己,一身的男儿装毫无破绽,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冷逸尘一口饮尽碗中的烈酒,弯了嘴角:“一路背你从崖下回到山顶,前心贴后背,若这样我都分不出你是男是女,岂不怪哉?”

青灵儿脸一红,低下头慌慌地啃包子,不敢看冷逸尘的目光。

她窘迫的样子,带有几分可爱,冷逸尘嘴角弯起的弧度,情不自禁地明显了些。

她说她看管了玉佩上百年,看她年纪轻轻,不超过及笄的年纪,着实荒唐了些,但,更加荒唐的是,冷逸尘居然有一点相信。

对这个从天而降,言行出格的小丫头,冷逸尘承认,他有些好奇了。

殊不知,情,通常始于好奇。

这个晚上,冷逸尘坐在房间里,擦拭着自己的佩剑,一夜无眠。无尽原,夏霓裳,还有那个神秘的陈远,以及,让他有些无法否认的,生出了丝丝心动的青灵儿,在他的心中来来回回。

墙壁的另一头,躺着酣然入睡的青灵儿,他甚至都能想象到,这个在马背上都能睡着的小丫头,此刻流着口水的难看睡姿。

事实上,青灵儿现在也的确以这样的姿态窝在被子里呼呼大睡,时不时梦呓几声。

他猜的一点都不错。

夏霓裳从来不会有这样“难看”的时候,她就一只精致的鸟儿般珍惜自己的羽毛,她的罗裙是最完美的,精致到连绣在上头的一朵花,都盛放的恰恰好;她的珠钗是最名贵的,镶嵌在上头的珠玉宝石,每个都是上品之中的上品;她的胭脂水粉,是专人制作,从香味,到颜色,独一无二,天下绝有,她从不允许别人跟她拥有同样的艳丽。

冷逸尘放下剑,走到窗边,伸手推开窗户,初秋的凉意和着雨点,贴在他的脸上,很舒服。

无尽原,等待着他的,是起点,而不是终点,这种古怪的预感再次涌上冷逸尘的心头。

翌日,离开沙河镇。

白马吃饱喝足,一路精神奕奕的狂奔,在那片尘土飞扬的狭隘山路前,他们遇到了一拨正打劫一对商旅的马贼,那些马贼对商队里的男人大打出手,对女人动手动脚,登时哀嚎声与啜泣,嘈杂在一起,绵延不绝。

青灵儿看不过去,跳出去逞英雄,却被马贼们追的鸡飞狗跳,大喊救命。

冷逸尘出神入化的剑法三两下结束了战斗,收拾完马贼,冷逸尘将狼狈的青灵儿扔上马背,无视商队感恩戴德的模样,一边拉动着缰绳驱使马儿前进,一边冷着脸教育着青灵儿。

“不会游泳就不要去救人,天下间的闲事是管不完的。”

“能管多少就管多少吧,见死不救,她会内疚。”

冷逸尘摇头。

第七天,他们借宿在一户农家中。

青灵儿自告奋勇做晚饭,几个时辰下来,青灵儿顶着被熏得黑乎乎的脸,站在那里看他,一脸傻笑。

饭菜颗粒不见,还烧了人家的厨房,他摇着头掏钱赔偿。

夜里,青灵儿敲开冷逸尘的房门,把一个考得面目全非的番薯放到他的面前,垂着脑袋小声解释:“这是我刚从地里偷来的,是烤的最成功的一个了,之前害你没晚饭吃,当补偿给你好了。”

冷逸尘看着一脸黑灰的青灵儿,哭笑不得。

半月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

风尘仆仆的他们,路过一处集市。

青灵儿的眼睛,便黏在了那些琳琅满目的货品上,尤其是对那些做工精良,充满了塞外风情的服饰,更是恋恋不舍。

他浅笑,弯起了嘴角。

自遇到了青灵儿,他那万年不变的神情,似更频繁的漫动着淡淡的笑意,这一点,只怕就连冷逸尘自己,都没有察觉罢。

他由着她,掏钱买下了一套女装。

雪白厚实的裙衫,边缘是银线绣成的云朵,系上披风,将那连着绒绒毛的帽子翻过来带上,纯净的颜色,映出青灵儿白瓷飞霞的面容,冷逸尘嘴角的浅笑,缓缓加深。

青灵儿抓着帽檐,明媚的笑,说谢谢,真好看。

冷逸尘忙摆正嘴角,恢复庄重的神态,说,从没见过哪个女子像她这般笑的这么难看。

但,他居然有些喜欢。

重新踏上征程,青灵儿笑的阳光明媚,窝在他的怀中,新衣随风飘动,带着她身上特有的香气,淡淡的,却悠长,沁人心脾,跟任何胭脂水粉都不同。

青灵儿依然呱噪,靠在他的臂弯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酒鬼师父,狐妖不语,让所有人都念念不忘的银杏酒。

她所描述的那个世界,不是他能了解的。冷逸尘竟隐隐感到有些失落。

离关外还有几日脚程,他们在一处村庄中停了下来,歇歇脚,补充水粮。

村民们淳朴而善良,流着鼻涕的孩童们围绕在他们二人身边嬉戏玩闹,新奇地打量这对外来客。

大漠里的夕阳,比哪里都浓墨重彩。

地面上起伏不止的线条,仿若将整个天空一分为二,天际线朝远方伸展,沐浴在满天的霞光中,分外震撼心弦。

青灵儿把糖块分给孩子们,与他们嬉闹追逐,兴致勃勃地教他们唱歌,压着嗓子跟孩子们一起伸着脖子,朝着天边学绵羊的叫声,土墙边的小羊应景的跟着咩咩地叫唤,惹动一片欢声笑语。

炊烟自村落里袅袅升起,为这个壮丽的荒漠,增添了许多的烟火气息。

青灵儿玩累了,与冷逸尘并肩坐在土墙下的干草堆上,入眼处的风景,如诗如画,两人并肩而坐的身影,在夕阳之下,静谧而和谐。

“在这里修一座小房子,外头围上栅栏,然后在屋子的后面,再开上一块地,种上菜,啊,对了。”青灵儿歪着脑袋,晃悠着双脚,随意却又诚恳的比划着,“还要在那里,修个牛棚羊圈,或者鸡窝什么的,还要种上一颗银杏树,这样,就可以每天带着羊群去放牧啦,羊儿吃草,我就坐在山坡上看着它们。”青灵儿越说越来劲,夕阳下的脸颊透着明媚的玫瑰色,“当然啦,身边最好还有一个人。我们一起牧马放羊,如出而作,日落而息,闲暇时分,待银杏树结了果子,就可以学做银杏酒了,师父一定爱喝。还有还有。”青灵儿转头,大大的眼睛里神采飞扬,明亮而灵动,“隔三差五还要去喧闹的城镇中花天酒地一番,沾染一点人间的烟火,然后再回到我们的家,继续过宁静而恬淡的生活。”

“以后这处房子会变成一座牧场,因为他们养的动物越来越多。”冷逸尘自然而然地接过话头,“然后有个傻瓜每天都会做很难吃的饭菜,整天都像一只乌鸦一样,缠着别人呱噪不止,有一天,他手忙脚乱的给马儿接生,看着刚出生的小马,激动的又哭又笑。”冷逸尘的瞳孔中倒映着青灵儿的身影,缓缓噙上了丝憧憬,“如同患了失心疯一般,却白首不相离。”

“我的形象哪会这么败坏!”青灵儿白了他一眼,旋即一愣,“咦?你说的是我吗?”

第十九章 夏霓裳

“这样的生活,甚好。”冷逸尘吁了口气,仰身躺倒在干草堆上,惬意的望着天空,虽是回应,更多的,仿佛是在说给自己。

一路以来,两人虽不至于关系突飞猛进,可在青灵儿的纠缠下,冷逸尘陆陆续续说了些自己的事。

他的身份,夏霓裳,还有,他们即将要成婚的事实。

“你爱她吗?”青灵儿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沉甸甸的,她学着冷逸尘的样子躺倒在干草堆上,轻声问道。

“我不知道。”冷逸尘沉默半晌,笑了笑,“其实一开始,我跟她,相看两生厌,那时夏父将我带回夏家的时候,她是夏府的千金,骄傲又跋扈,整日里对我颐指气使,我一度是很厌烦她的,后来,也许是年纪增长之故,彼此间的感觉也起了变化,她越来越温柔,而我,总想着把最好的东西给她。这,算不算是爱?”

“我也不知道。”青灵儿心里乱糟糟的,摇了摇头。

冷逸尘转过头,不再说话。两人并肩躺着,望着天空,那里云卷云舒,纯净的天空仿佛一面镜子,让人不自觉的开始沉浸其中,心情也似乎变得开阔起来。

等疲倦的马儿吃饱喝足,他们会重新踏上征程。

其实冷逸尘的心中,方才的话,是他一直以来所憧憬的生活,曾经的他,将这番憧憬说与过夏霓裳听,却被她讥讽,说他胸无大志,或许,两人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夏霓裳想要的,他给不了。而他想要的,夏霓裳亦是不懂。

冷逸尘向往这样的生活。

胸无大志也好,不思进取也罢。

他只是喜欢这样的生活,建一个自己的小屋,心无边界,自由自在,他喜欢这样简单而恬淡的日子。

而在他对未来的憧憬中,那个可以与他一起策马同行,穿风踏雪的人,不是夏霓裳。

青灵儿看着头顶纯净的天空,胸口处闷闷的感觉渐渐地一扫而空,她轻轻的哼着一段小曲。

曲调轻快婉转,悦耳动听,冷逸尘听着,心境亦不由得沉静下来。

两人默契的都没有继续方才的话题,此时此刻,这份难得的惬意,让人沉迷。

无尽原上,终日风沙不停。

当他们真正站在这片土地上的时候,青灵儿的心中,却陡然溢出了些许的不安。

四处怪石嶙峋,置身其中,仿若走进了一个巨大的迷宫,冷冽的风带走了些许灼热,越往前走,这种不安愈加明显而强烈,让青灵儿有些压抑的难受,心脏处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的搅动着她的心脏,后背瞬间噙满了冷汗。

“你怎么了?”冷逸尘察觉出青灵儿的异样,轻声开口。怀中的青灵儿,呼吸急促,甚至还有些瑟瑟发抖。

“我,我没事......”青灵儿慌忙摇头,搪塞道:“可能,日头有些太毒辣了吧。”

冷逸尘闻言,抬头看了眼天空,毒辣的阳光自一进入无尽原中,便悄悄的躲了起来,此时他们走过的地方,阴沉沉的仿佛密布着乌云一般,冷逸尘趋眉,低头看向青灵儿,见她紧闭着嘴巴,满脸煞白的窝在他怀中,两眼发直不知在想些什么,心头不禁有些担忧。

“你......”

冷逸尘刚想开口,青灵儿原本有些空洞的眼眸陡然间缩了缩,冷逸尘疑惑的转头。

一个人影远远的朝这边迎来。

夏霓裳确实是个容颜倾城的美人,一张美艳绝寰的面容,美的让人惊心。

青灵儿却呆住了,这张脸,在她眼里,是那样的熟悉,可青灵儿敢断定,她从没有见过夏霓裳,可心头强烈的熟悉之感却在提醒着她,她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慌乱不安,不敢再看夏霓裳,手心沁了一手的冷汗。

“你怎么才来。”夏霓裳扑进冷逸尘的怀中,嗔怪道。

“没事吧?”冷逸尘轻扶住她的双臂,不着痕迹地些微拉开了些两人的距离。

夏霓裳摇头,目光看到马背上的青灵儿,陡然冷了几分,“她是谁?”

那目光中的冷意分外的不友好,看的青灵儿不由得的打了个冷颤,可还是硬着头皮朝她笑了笑,只是那笑的,确实比哭还难看。

夏霓裳收回目光,转而投向冷逸尘,带着询问。

“她是我的朋友,玉佩本是她的,我答应要替她拿回。”在夏霓裳面前,冷逸尘从不隐瞒。

第二十章 陷阱

“什么?”夏霓裳的声音猛地尖锐起来,“难道你还要去抢玉佩不成?你可知......”

“冷公子。”一道冷硬的声音骤然响起,打断了夏霓裳,夏霓裳这才惊觉自己方才震怒之下,差点脱口而出,脸色不禁变了几变,看向背后出声的黑衣人,目光中带上了丝自责。

黑衣人没有看夏霓裳,垂首恭立着,“冷公子,我家主上嘱咐下来,好好照料着夏霓裳,待公子大驾光临。”顿了顿,那人抬起头来,帽檐下的脸庞,看的并不真切,黑纱将他的大半个脸蒙在里面,只露出一双精明的眼睛,“冷公子方才说,玉佩乃是那位小姐的,对吗?”

冷逸尘点了点头,“正是。”

“冷公子,不瞒你说,我家主人有意结交公子这样的人中豪杰,我们之间也实在不必大动干戈,君子有成人之美,即使那姑娘的物件,我家主人愿将玉佩奉还。”黑衣人说着,从怀中掏出玉佩来,递到了冷逸尘的面前,见冷逸尘不信,又道:“公子大可不必多想,江湖人都知你只对夏霓裳一人妥协,所以我家主人,用夏姑娘引出冷公子来,也实属无奈之策。”

冷逸尘狐疑的接过玉佩,塞进了怀中,眉心微不可见的皱了皱,他现在都有些疑惑了,对方到底是何意图?冷逸尘本已经做好了明抢的准备,可人家还没等他动手,便主动投降,还将玉佩双手奉上,这让冷逸尘有些诧异,对方说只是为了交他这个朋友,这种鬼话冷逸尘是不信的,若当真如此简单,何必要绕这么大的弯子,可现在好像对方并没有其他的意图,一时间,他还真有些摸不准了。

黑衣人的语气听起来真诚而恳切,“公子,我家主上特意叮嘱,夜晚天气恶劣,请远道而来的客人歇息一晚,明天再行赶路。”

“不必了,我们这就离开。”不管对方是什么意图,此地不宜久留,冷逸尘抱拳,“承蒙关照,告辞。”

可还没有转身,衣袖便被夏霓裳拉住了,她脸色苍白,痛苦的捂着胸口,身子软软的滑下,“逸尘,我......”

“霓裳!”冷逸尘一惊,焦急的出声,下意识扶住了夏霓裳,夏霓裳已然在他怀中昏了过去。

“霓裳姑娘本就娇弱,本就染了风寒,再加上与公子相逢,过于激动,这才导致了昏厥。在下可以为姑娘准备一碗参汤,服下翌日便可转醒。”黑衣男子上前给夏霓裳把了把脉象,旋即又道:“若公子执意启程,在下就为霓裳姑娘准备一件披风,以免姑娘路上颠簸,病情加重。”

冷逸尘随即摆了摆手,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的青灵儿,“今晚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晚吧,明日等霓裳好些,我们再启程。”

陷阱!这一定是陷阱!不能留下来!青灵儿心中大喊,可看着冷逸尘担忧的神色,到嘴边的话,变成了,“好吧......”

不知道为什么,青灵儿本能的厌恶着这里,可夏霓裳身体抱恙,他们不得不一起留了下来。

“那好,这边请。”黑衣人默了默,率先走到前头带路去了。

冷逸尘一把抱起夏霓裳,踏步跟上。

黑衣人带着他们进了宅子,走过曲折的走廊,穿过几道房门,才来到一个宽敞的房间中,示意冷逸尘将夏霓裳放置在床上,转身看向青灵儿,抱了抱拳,恭敬的开口,“不知冷公子会带着姑娘前来,在下准备了另一间房间,姑娘,这边请。”

“青灵儿!”冷逸尘将夏霓裳放好,闻言突然抬头,“你留在我身边,哪里都不许去。”眼眸中的目光严肃而认真。

青灵儿有些愕然,许是她多心,方才的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夏霓裳,眉头皱了皱,不是痛苦,是怒意。

“哎呀,我没事的,你就好好在这里照顾她吧,我杵在这里,也不太好。”青灵儿哈哈一笑,摆了摆手,转身冲着黑衣人说道:“劳您带路了。”

冷逸尘一个箭步冲上来,抓住了她的胳膊,低声斥道:“不要胡闹,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青灵儿不以为然的笑了笑,“你放心好了,我就是一个局外人,你们的事情,跟我本就没有多大的关系,应该不会有人对我怎么样吧。”说着,青灵儿拍了拍冷逸尘的肩膀,“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有事的,你还是好好在这里照料夏姑娘吧。”

冷逸尘默了默,最终拗不过她。

“好吧。”青灵儿的眸子明亮而坚决,冷逸尘松开了手,“自己留神些。”

青灵儿转身跟在黑衣人身后出了房门,跨过门口的时候,青灵儿回头看了眼冷逸尘,心中一顿,冷逸尘清冷的目光紧紧亦在跟随着她,两人四目相对,青灵儿心中陡然间漏了一拍。

第二十一章 神秘

无尽原人烟罕至,也难为了那些人,在这样的不毛之地,修葺了这样一座甚为雄伟,如同皇宫一般的宫殿。

房间奢华尽显,就连房屋顶的梁柱上,都细细的描绘着繁复的图案,烛台中的火苗倒映在上面,更添了一丝精致和神秘。

窗外弯弯的月牙儿在薄云中忽隐忽现,青灵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心中似乎一直有一个声音,在拼命的呼喊着什么,可每每去听,却又消失不见,房间中的烛火微动,晃的青灵儿越发不安,一路上的颠簸,着实让她有些疲惫不堪,房中点着上好的香料,闻着甜腻腻的,青灵儿的眼皮越来越重,闻着鼻尖的香味,再也支持不住,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喂,小灵儿。”青灵儿的脑中陡然出现一道声音,在呼唤着她,脑海中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身形渐渐隐现,朝着她款款走来,可青灵儿脑中昏昏沉沉的,她努力的想要看清那女子的容貌,却是徒劳,那女子的身形,仿若蒙着一层薄纱。

“怎么睡得这么死?”女子在她面前弯下身来,拍了拍她的脸颊,“小灵儿,醒醒啊,你再不醒,你家夫君又要死一回了。”

这是谁啊?什么夫君什么死的?她还没有成婚呢,青灵儿心里嘟囔了一句,迷迷糊糊的以为自己在做梦。

那女子似乎也是有些不解,皱着眉站在原地顿了顿,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类似于符纸一般的东西,捏在手里喃喃着:“咦,他没给我说这个家伙中了迷香啊,看来,还得先替这个家伙解了药力。”女子说完,伸手朝着青灵儿眉心点了点,青灵儿脑中的昏沉感瞬间轻松了许多。

女子恍然大悟,狡黠的一笑,摸着下巴乐了,“我说呢,敢情这迷药是出自我们狐族之手啊,月老这个家伙,还真是狡诈。”女子扁了扁嘴,捏着符纸看向青灵儿,嘿嘿一乐,“小灵儿,接下来可能有点疼哦,不过你得忍着,不然啊,就赶不及救你家夫君了哦。”

又是夫君!人家明明还没有成婚呢!嗳?不过好像听到了师父的名字,青灵儿愣了愣,还没等她反应过来。

那女子猛地出手,飞快的将符纸贴到了她的额头上。

唔~~~好痛!

大量的情景蜂拥着涌向脑海,脑袋似乎都快要被撑裂了一样。

若不是此时青灵儿无法动弹,定要跳起来大喊了,可那女子似乎对她使了什么法术,她头痛难耐,却丝毫不得动弹。

好半晌,才平静下来。

女子满意的抚掌,看着青灵儿点了点头,凑到青灵儿面前,“小灵儿,我的任务是完成了,接下来,就看你的喽,记得,拿出你的勇气来。”说完,女子消失不见。

青灵儿猛的睁开了眼睛,胸口急促的起伏着。

凉爽的秋风到了夜里有些刺骨,呼呼的敲打着窗沿。

冷逸尘坐在桌边,闭眼假寐。

“逸尘......”夏霓裳悠悠转醒,轻轻的出声。

冷逸尘猛地睁开了眼睛,看到夏霓裳醒来,心下一喜,忙走到床边,“霓裳,你醒了。”

“恩。”夏霓裳垂着头,应了一声,“逸尘,都是我不好。”

“说这些做什么,你好好休息,明日好些了,我们就启程。”冷逸尘给夏霓裳掩了掩被角,安慰着她。

夏霓裳眸光微闪,温顺的点了点头,再抬起头来,眼眸中一片温情,“逸尘,谢谢你来救我。”

“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

“一直听说青玄玉佩极为难得,我都还没有见过呢,方才你不是收起来了吗?可否让我看一下?”夏霓裳似精神好了许多,倚在床边含笑眨眨眼,轻声问道,一副小女儿家好奇的模样。

“唔。”冷逸尘没做他想,从怀中掏出玉佩来,“给。”

夏霓裳微笑地看着玉佩,眸光不由得染上了几分冰冷,隐在被子下的手指紧张的收紧,手心中,赫然攥着一枚发簪。

“不要给她!”房门砰的一声被人撞开,青灵儿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几步冲到冷逸尘面前,一把将他拽了起来,青灵儿大开着双臂挡在冷逸尘面前,“不能给她,她想要杀你。”

陡然的变故,夏霓裳没来的及拿到玉佩,听到青灵儿的话更是气的脸色铁青,冷冷的看向青灵儿,咬牙切齿,“你这个丫头,胡说些什么。”

“我没有胡说。”青灵儿斩钉截铁,转头看向冷逸尘,一字一句的说道:“她真的想杀你,不信,你让她伸出手来,她的手心,就是会杀死你的,那枚银簪!”

第二十二章 墨匣

夏霓裳的脸色陡然变得煞白,攥在手心里的簪子像是一个烧红的烙铁一般,烫的她浑身滚烫,坐立难安。

她是谁?她的计划天衣无缝,这样一个小丫头是怎么得知的?

细密的汗珠爬满了夏霓裳的额头。

“霓裳,手伸出来。”冷逸尘冷冷的看向夏霓裳,按理说夏霓裳是他的青梅竹马,可现在,冷逸尘却莫名的相信青灵儿说的话,想到夏霓裳竟然想要杀自己,冷逸尘的心中没有失落,反而,感觉到了一丝丝的庆幸,还有些轻松。

“逸尘,你别听他胡说,我怎么会要杀你呢。”夏霓裳强压下心头的紧张,手不着痕迹的掩进了被子中。

冷逸尘几步上前,一把掀开了被子,夏霓裳登时心如死灰,整张脸煞白煞白的,冷逸尘没容她躲藏,一把抓过她的手臂,一枚银簪赫然出现在眼前,被夏霓裳攥在手心,簪子的前段闪动着森森的冷芒,冷逸尘松开她,眸光中的冷意让夏霓裳止不住颤抖起来。

“逸尘,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夏霓裳一把扔掉手中的簪子,抓着冷逸尘的袖子哀求起来,“逸尘,我也是不得已啊,他们喂我吞了颗毒丸,逼着我对你动手,否则的话,我会死的,逸尘,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害你的,你知道的,我是爱你的。”夏霓裳言辞恳切,哭的梨花带雨。

“呵。”可惜她的一番表演,在青灵儿的眼中,已然漏洞百出,既然痛下杀心,想必夏霓裳,对冷逸尘从未有过真心。青灵儿鄙夷地斜视着夏霓裳,“收起你的眼泪吧,你对冷逸尘只有利用,你根本就不爱他!你爱的,不过是那个叫做姬昌的老男人罢了!”

夏霓裳如遭雷击,低低的啜泣声戛然而止,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青灵儿,失态的喊出了声:“你说什么!”

青灵儿嘲讽的勾了勾嘴角,“我说的你应该清楚,你一直喜欢的,是文王姬昌。”青灵儿一错不错地看紧夏霓裳,斩钉截铁,“多年以前,姬昌名为臣子,实际上早已经在暗中纠集自己的力量,予以谋反,他早已在西岐自主封王,你们叶家,就是他早就安插在商丘的奸细,多年以来,借着商户的幌子,一直暗中替他监视着商丘的一切,接近冷逸尘,也是早就知晓他的身份,做出的一场戏而已。姬昌称帝之心人尽皆知,他一面勾结东南夷族,一面在寻找前夏朝帝发之子,桀王留下的宝藏,传说,桀王死后,将举国上下所有的珠宝兵器,全部随他一起葬入了他的王陵之中,一但得手,外有夷族狼狈为奸,内有宝藏充作军费,攻下商丘,指日可待,而开启宝藏的钥匙,就藏在冷家祖传的墨匣里。”

“墨匣?”冷逸尘一惊,下意识的看向青灵儿,脱口而出,“你怎么会知道?”她怎么会知道的?

他们冷家,世代守护着夏王朝君主,可惜朝代更迭,夏朝落了个无疾而终,他们冷家,自夏朝灭亡后,便隐姓埋名,隐于偏耦,但还是受到新皇的忌惮,到父亲时,家族中人多已经死的死,逃的逃,父亲临终之前,确实交给了他一个墨匣,嘱咐他必须用性命守护,可墨匣一直被他慎重的放置在自己房间暗格之中,除了他之外,没有人知道墨匣的位置,这些年他在夏府,也一直小心翼翼的藏着墨匣,从没有示于人前,知道墨匣者,更是少之又少。

冷逸尘的惊诧青灵儿看在眼中,微微的叹了口气。

“这件事说来话长,等有时间,我再慢慢告诉你。”青灵儿几步走至床边,弯下身子,从床底拽出了一个类似于铜匣的东西,抱着走到冷逸尘面前,目光真诚而坚定,“这个里面,就是你的墨匣。”

“不要!”夏霓裳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大叫着从床榻上爬下,朝匣子冲去,却被冷逸尘一下点住了穴位,咬牙切齿地站在原地,动弹不得,早已没了平日里的从容娇媚。

冷逸尘伸手接过铜匣,默了默,一下打开。

他们家祖传之宝,墨匣,静静的躺在铜匣之中。

“今晚,夏霓裳设计将你留下,就是为了取你的性命,这个匣子需要青玄玉佩为引子,还需要冷家嫡系子孙的心头血,夏霓裳今晚,就是为了取你的心头血。”青灵儿默默的叹了口气,“原本他们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的,大可将你暗杀,可你的武功之高,却出乎他们的意料,这才想着,让夏霓裳用美人计将你骗来,再将你留在此处,这样,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取得你的心头血,取得那道宝藏的钥匙了。”

冷逸尘一动不动的看着墨匣,通体乌黑墨匣隐隐的散发着光泽,匣子表面,正中间处,圆形的凹槽,此时看来,正是青玄玉佩的尺寸。

冷逸尘的手指缓缓的收紧,好半晌,从铜匣中取出墨匣,放到自己怀中,转过身来静静的看向夏霓裳。

“霓裳。”冷逸尘目光无悲无喜,“我本答应你的父亲,要许你一世安稳。”顿了顿,冷逸尘轻轻的吁了口气,“现在,想必你再也不需要我了吧。”

见冷逸尘将墨匣放入怀中,夏霓裳只觉目次欲裂,疯狂的怒意竟冲破了穴位,红着眼睛朝冷逸尘扑去,“还我的墨匣。”

第二十三章 青鸾鸟

冷逸尘微微侧了侧身子,夏霓裳一下扑了个空,狼狈的扑倒在地上,强行冲破穴位,便是血液逆转。夏霓裳只觉胸腔中一阵钝痛,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跌坐在地,胸口一阵阵发闷,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似一条快要窒息的鱼。

青灵儿淡淡的看向夏霓裳,不屑道:“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冷逸尘,在你眼里,他永远只是一个可以为你取回任何珠宝的人,你要的,只是权倾天下的权利,姬昌不是许诺,事成之后,你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吗?”

“你到底是谁!!!”夏霓裳浑身战栗着,俏脸几乎都绿了,仿佛被人扒光了衣服一般,恼羞成怒。

“我?”青灵儿一转眼珠,“我只是天生神力罢了,信不信我能窥听人心?”

窥听人心?青灵儿的模样,不似玩笑,夏霓裳和冷逸尘俱是一惊。

青灵儿笑了笑,“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夏霓裳,你不配接受他的心意。”

“逸尘,逸尘。”夏霓裳的头发披散开来,她转头看向如同一座雕塑一般的冷逸尘,企图继续迷惑冷逸尘,“我们数十年的情分,你信她,还是信我!”

冷逸尘直视着夏霓裳的眼睛,“我并不知道墨匣的秘密,也不知道如何开启它,爹娘从未提及,我来只是救你罢了,夏家养我成人,我不想多说什么,你好自为之。”

没有任何理由,他相信青灵儿说的每一句话,她的眼睛,她的神态,有一种他能看见的诚实,他并没有被人愚弄后的难过,也没有怨恨,心中似乎还有那么一丝的释然。

冷逸尘的目光毫无波澜,转身看向青灵儿,“我们走吧。”说罢再没看地上的夏霓裳,旋即拽起青灵儿的手朝门口走去。

“冷逸尘,你以为你们能安然无恙离开吗?”夏霓裳从地上爬了起来,索性也不伪装了,歇斯底里的嘶吼,状若疯癫,“今日,你们谁也别想离开!”

外面的庭院中,黑压压的站了一片黑衣人,各个手执利剑,蓄势待发,随着夏霓裳话音刚落,黑衣人猛地动了,利剑舞的虎虎生风,整齐而又凌厉的剑风从四面八方,朝着冷逸尘刺来!

冷逸尘一把将青灵儿护在身后,抽出佩剑,与黑衣人打了起来。

夏霓裳背后之人,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万一夏霓裳行刺失败,他们也不会让冷逸尘轻易离开。

对于王陵的宝藏,他们势在必行!

黑衣人人数众多,纵使冷逸尘武艺高强,奈何双拳难敌四手,战斗拉的越长,对他越不利。

十几个回合下来,纵然冷逸尘的剑法滴水不漏,几乎每一剑,都会有一个黑衣人哀嚎着倒下。

可更多的黑衣人,源源不断的参与进来,一个不查,冷逸尘胳膊被剑割开一道长长的伤口,突突的冒着鲜血,看的青灵儿心中一紧。

不行,再这么下去,冷逸尘一定会支撑不住的。

青灵儿急的团团转,眨眼之间,冷逸尘的另外一只胳膊上,又添一道伤口,冷逸尘冷峻的面容刹那间苍白了几分。

一道清唳声,冲天而起。

一团白光自青灵儿的双脚透出,迅速蔓延到全身。白光过处,她的衣衫尽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长出一层湛蓝色的羽毛,光华潋滟,宛如神祗,缓缓的停在空中。

巨大的翅膀悠悠的闪动着耀眼的光芒,众人一时间看不清楚到底是何物。

青灵儿一声清啼,火热的气浪带着摧枯拉朽般地威力,众人只觉耳膜中一阵钝痛,登时头晕目眩,呼啦啦倒了一地。

青鸾鸟的叫声,可摧毁万物,青灵儿不想杀生,只稍稍震晕了他们,以解困境。

冷逸尘亦觉得头晕目眩,还没等他看清楚,眼前陡然一黑,倒了下去。

青灵儿忙接住晕倒的冷逸尘,将他驮在背上,翅膀一扇,便升上了天空。

第二十四章 记忆

冷风呼啸,青灵儿飞了许久,直到再也看不到无尽原,才放下心来,寻了块空地,降落下来。

青灵儿小心翼翼的将冷逸尘放下,他还在昏睡着,那一声啼叫的威力,纵然青灵儿已经刻意的降低了法力,凡人肉体,还是有些难以承受。

看着面前冷逸尘冷峻的面容,青灵儿泪流满面。

是的,她全想起来了。

遥远的记忆似潮涌一般,瞬间翻腾在脑海之中。

“喂,那个鱼儿是我先看到的。”偷偷溜下凡玩耍的青灵儿还是孩童模样,一身粉红色的罗裙,叉着腰站在河边,对着那个看起来和她年纪相仿的男孩生气的大喊。

“可是我先抓到的。”男孩举起手里那条颜色罕见,五彩斑斓的鱼儿,扬威似的晃了晃,放进了怀中的鱼篓之中。

“你好不要脸!”青灵儿跳到男孩面前,仰头怒视这个比自己高半头的他,气呼呼的扁着嘴巴,“谁先看到就是谁的!”

男孩把鱼篓甩到背上,冷睨她:“看到了就是你的?那你还看到了天,看到了地呢,难道天跟地都是你的了?”

“你......”青灵儿哑口无言,小脸气的通红。

男孩轻哼一声,独自往河岸上走。

“可恶,真是太可恶了!!”青灵儿气极,盘腿坐下,双手捏诀,默念了几声咒语,指尖缓缓幻化出一道粉红色的光圈。

“去!”青灵儿一声娇喝,光华如同箭一般飞出,毫无痕迹的朝着男孩的后背飞去,又悄无声息的穿过后背,绕着男孩周身环绕两圈之后,嗖的一声,回到青灵儿的手里。

青灵儿双手合十,光华很快消失,青灵儿睁开眼睛,一脸坏笑。

“冷逸尘!”青灵儿站起身来,朝着男孩喊了一声。

男孩一愣,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狐疑的看向青灵儿,“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这可是他们第一次相遇。

“嘻嘻~”青灵儿站到一块大石头上,指尖洋洋得意的把玩着头上的小辫子,“我不单知道你的名字,我还知道你的生辰八字,就连你最讨厌的人,我都知道她的名字!”他的表情越惊讶,青灵儿就越高兴,哼~谁让他抢我的小鱼~

冷逸尘看着青灵儿眉飞色舞的样子,收起脸上的惊讶,摇了摇头,转身就走。

“喂喂!你不许走!”青灵儿从石头上跳下来,跺着脚大喊:“臭小子,有你好看的,看我怎么收拾你~”

回到天界,青灵儿趁着师父睡着,偷偷的溜进了姻缘殿。

她站在满室的泥娃娃之间,张大眼睛细细的搜寻着。

世间的男女,凡是在姻缘册上有过名讳的,这里都有一个刻着他们名字和八字的泥娃娃。男左女右,一条红线绑着一对泥娃娃,整整齐齐,纹丝不乱。

青灵儿的师父,月老负责配对,手下的小红娘们,则负责按照月老的配对给这些男女娃娃们绑上红线,结天作之合。

红娘们除了喜鹊,便是青鸾了,喜鹊善飞,可将喜讯传往人间,偶尔也会为世间的有情人做些鸿雁传书之类的工作;青鸾善听,可倾听人类心中所想,继而对症下药,帮解心结。

青灵儿其实还不算是小红娘,她资历尚浅,法力不足,只能“听”出别人的名字与生辰八字,以及明显的好恶对象,如今在天界,也只是帮着整理一些红线而已。

不过,她今天要做的事情,不需要年资,也不需要多少法力。

青灵儿捏着一个男泥娃娃嘿嘿一笑,那泥娃娃背面,清晰的刻着冷逸尘的名字与他的八字。

冷逸尘讨厌的人叫做夏霓裳,青灵儿轻而易举的找到了那个刻着夏霓裳名字的娃娃,凡是有交集的泥娃娃,会被放置在同一片区域内,找到冷逸尘,夏霓裳就更简单了~青灵儿将两个泥娃娃整齐的摆在地上,从怀中摸出一根红线来,将两头分别拴在冷逸尘和夏霓裳的手上,还特意打了个死结。

将冷逸尘原本手上的那根红线捏在手中,又摸出一把从别的红娘那里偷来的小金剪刀,咔嚓一声,红线应声而断,缓缓的消散开来。

做完这一切,青灵儿咧嘴一笑:“嘿嘿,姑娘啊,冷逸尘这种讨厌鬼,你还是不要跟他在一起了,不然啊,一定没有好日子过。就让他跟他最讨厌的人,过一辈子去吧~”青灵儿幸灾乐祸的对着原本拴在冷逸尘一旁的泥娃娃坏笑着说道,一面说着,一边拿起那个女娃娃来,想看看女娃娃背后的名字,到底是哪个姑娘家这么倒霉,竟然跟冷逸尘那个讨厌鬼有着姻缘。

可没等她看到泥娃娃背后的名字,大殿外传来月老的咳嗽声,吓得青灵儿赶忙将泥娃娃放好,溜之大吉。

再后来,那个偷偷下凡遇见的男孩,和姻缘殿动手脚的事,被贪玩的青灵儿忘得一干二净。

彼时,在青灵儿眼中,不过是一场孩子气,无足轻重的恶作剧,很久以后,她才知道,对别人的恶作剧,最终会变成自己的一场噩梦。

第二十五章 圆满

冷逸尘,你本不该跟夏霓裳有着姻缘,是我,是我的年少无知,为了泄愤,才将你们绑在了一处。

你对夏霓裳的心意,是那条红线强加给你的,有名无实,有形无心!

她几乎全部想起来了!

几百年前,师父为了让她匡正胡闹犯下的错误,将她送到了凡间,只有让冷逸尘心甘情愿的爱上始作俑者的她,他与夏霓裳之间的红线才会断开,而他原本手上的红线才会重生。

另外,还有一个条件,就是不可以动用任何的法力干扰人心。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一起做过的事,一起走过的路,早已经轮回了一世,在那一世中,青灵儿在最后关头,动用法力,窃听了夏霓裳心中所想,这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那一世,冷逸尘拉着她的手安全离开,可在中途。

人身失,原形现。

即将要恢复真身的青灵儿借口逃了,趁着还没有变回真身。

“妖怪果然都是如此丑陋,惹人厌恶。”冷逸尘曾说过的这句话,让青灵儿无论如何也无法面对冷逸尘,她怕她的爱,葬送在自己丑陋的外表上,突如其来的自卑让她没有办法不恐慌。

第二天,深感不安的青灵儿,再次回到原地,她想去看看冷逸尘,她想知道,她不见了,冷逸尘是否还在原地等她。

可当她出现的时候,却赫然看到了满地的鲜血,和尸体。

冷逸尘因为她的离开,不肯离去,正因为他的逗留,被后来追上的人马劫在当场。

青灵儿压制着满心的慌乱,几乎无力振动翅膀。

当她顺着一地的鲜血找到冷逸尘时。

他半跪在地上,心口处一个狰狞的血洞,血液早已凝固,手中的利剑深深地插入地下,支撑着他的身体。

他的眼睛没有闭上,固执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冷逸尘,他死了。

再后来,师父出现,将悲痛欲绝的她带回了天界,并封印了她的记忆。

此时,青灵儿满心复杂的看着面前的冷逸尘,心中百感交集。

她是一只妖怪,是冷逸尘口中丑陋的存在,若是看到她此时的样子,冷逸尘他......

青灵儿心中深深的胆怯挥之不去,她不期然的挪动着爪子,倒退了几步。

“你要去哪?”

冷逸尘低沉的声音陡然响起。

青灵儿猛地頓住,呆呆的站在原地,忘记了呼吸,她想马上逃走,可心中却陡然想起了那名白衣女子的话。

她说,拿出你的勇气来。

青灵儿深深的呼了口气,抬起头来,她紧张地看着冷逸尘,心中盈动着深深的恐慌,与自卑。

她看见冷逸尘睁开那双邪魅的眼睛,热烈的看着她,那双好看的眼睛中,有柔情,有爱慕,似乎,就是没有青灵儿担忧的嫌恶。

冷逸尘站起身来,快步走到青灵儿面前,一把将青灵儿抱在怀中,下巴碦在她的头顶,轻轻浅浅的笑,声音如同天籁一般,青灵儿悬着的心,在听到这句话后,缓缓的落了下来,泪水静静地从脸庞滑落,青灵儿窝在冷逸尘宽阔而温暖的怀中,笑的明媚而幸福。

文王五十年,周文王姬昌病逝,世子姬发继位。

祖已元年,武王姬昌发动牧野之战,自此,殷商灭,西周建立。

“生了生了~”

一名农妇打扮的年轻女子,在马厩里高兴的又蹦又跳。

“嘘!吵什么!”戴着毡帽,眉目俊朗的男子,蹲在一匹刚刚生产完的母马前头,佯装生气的瞪了女子一眼,“你这样会吓到他们的!”

“哦哦~”女子赶紧捂住嘴,蹭到男子身边,“相公,我只是太高兴了嘛~就像我自己生孩子一样呢~”

“呃~”男子将小马小心的放好,走到一边洗了洗手,转身很严肃的看着自己的妻子,“既然夫人这么想要孩子,看来还是为夫不努力啊~”

“讨厌~”女子顿时羞得满脸通红,伸手在男子腰间拧了一把,惹得男子轻笑出声。

“话说,你当时看到我的样子,难道就没有一丢丢厌恶吗?”女子抬起头来,水汪汪的眼睛如同一汪清泉,白皙的脸蛋上红晕密布,看的男子心头悸动不已。

一把将自己娇俏的小娘子揽在怀中,男子的声音骤然柔和:“无论你是什么样子,在我的心中,你永远是我爱的青灵儿!”

是的,就是这句话,让青灵儿的心安稳下来。

三年后的青灵儿,恢复了人形,做了他的妻子。

牧场,牛羊,天宽地广的生活,当年干草堆上的幻想,变成了现实。

墨匣被冷逸尘埋到了桀王的王陵附近,也算是全了他们冷家世代的忠心。

斯人无罪,怀璧其罪。冷逸尘只想和青灵儿过简简单单的生活,不想再被人打扰。

距离上次月老让我帮忙已经过去了许久,今日,我方一收拾妥当,月老便出现在门口,那张万年不变的俊脸上眉开眼笑。

一进门便嚷嚷起来,“小狐狸啊,赶紧把你那好酒拿出来,今日高兴,你与我多喝几杯!”

“你少给我变着花样的骗酒喝。”我白了他一眼,那日我给她那小徒弟解开封印,他一溜烟便不见了人影,还顺道偷走了我一坛酒。

“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上次帮你那小徒弟可是耗费了我三成的功力,你哄我去救你那小徒弟也就算了,可她中了狐族的迷魂香,你怎么不告诉我?害的我还得给她解毒,差点走火入魔!”

“嘿嘿嘿嘿......”月老惯有的狡黠笑容浮上唇边,“是是是,是我不对是我不对,这一世她经历的事情,虽大同小异,可也难免出现一些小的变数,是我考虑不周,你看,我今日不来登门谢罪了嘛,顺道告诉你个好消息!”

第二十六章 消息

“好消息?”我一跳眉毛,看定月老,“无论什么好消息,都抵消不了你偷我酒的事实!”

“嘿嘿。”月老自顾自的倒了杯茶,小酌了一口,忙呸了两声,眉毛皱成了一团,一脸嫌弃,将那杯茶水推了很远,“我那笨徒儿啊,总算是功德圆满了,今日我查看界镜,她已然跟那个臭小子双宿双飞了。”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结果吗?”我在月老对面落座,噙了淡淡的笑意,“借我之手,让她在关键时刻恢复了记忆,好弥补上一世的遗憾。”

月老悠悠的叹气,“无论伤口多重,总有一天会时光抹平,然后愈合,可遗憾不同,它会跟随你,直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天。”月老似是回答,又像是说给自己听一般,“其实,灵儿那个笨蛋,原本的姻缘便是与冷逸尘的,你说谁能如她一般,看都不看,就剪短了自己的姻缘。”复摇了摇头,“神仙与凡人的姻缘,七百年才出一例,且他们有七世情缘,他们如今已经是第二世,若这一次她没有匡正了自己当初所犯下的错,那天罚之刑,会让她生不如死。还好!总算,全了我一桩心事。”月老的脸上,缓缓浮上一丝复杂的神色。

自那日从浮生离开,月老便忙赶回了天界,去守着界镜,终日忐忑不安。

三日后界镜终于显现出来时,见青灵儿终不负众望,月老不禁长长的松了口气。

只是,他这个笨徒儿,以后再相见,怕是难上加难了罢。

青灵儿已去到凡间,与冷逸尘了却尘缘,师徒二人仙凡分明,即便如月老,也不能私自下凡,再去见她,此时想来,虽心中为她欢喜,更多的,是失落与不舍。

这个小徒儿,是他最喜爱的,想到从此还要历经六世才能相见,月老心中有些空荡荡的。

我起身,从柜中拿出一个酒坛来,摆到桌上。

“我说你那些日子,怎老是一人独自喝闷酒,原来是心中纠结这些。”说着,我打开酒坛,银杏酒醇香浓郁的香气缓缓四溢,倒了两盏,我俯身坐下,“缘分天定,你即便心中不舍,也无法与天力抗衡。”

月老担忧青灵儿无法匡正姻缘,又不舍她会离他而去,那些时日里,终日一个人,坐在院中的银杏树下,独自买醉。

天界毫无尽头的日子,神仙的日子亦是孤独而寂寞的。

正因孤独,陪伴才显得如此珍贵。

整个姻缘殿,只有青灵儿,会不时的关怀于他,为他毫无怨言的跑来跑去,四处寻美酒回来。会在他无数个醉倒在月老宫中的时候,悄悄的为他盖上锦被,会不停的数落他,让他少喝些酒,翌日又心甘情愿的为他找寻美酒回来。

“小狐狸。”月老苦涩一笑,端过酒盏,一饮而尽,“当神仙有什么滋味,不过是多了无尽的岁月,与孤独罢。”

我默了默,亦一饮而尽。

“当年,那猴子打上天宫的时候,我甚至,心中是有些欣喜的。”月老再次端起酒盏,喝干,目光定定的看向一处,似喃喃自语:“我甚至盼着,有一个人的出现,可以打破这天宫孤独而寂寥的日子。”

“你爱上了她。”琉璃酒樽流光溢彩,澄清的酒水摇晃其中,似涟了万千的光华,我看着杯中的酒水,一语成谶。

月老默了默,“可她的良配,是一介凡人。”

那些在天宫中,无数个朝夕相对的日子,足以让月老明白自己的心意,他无数次独自一个,在姻缘殿中,拿着那个刻着青灵儿的泥娃,陷入沉默。

神仙!神仙有何好!

记不得多少次,他甚至心中升起一股冲动,想毁了那些个判定姻缘的东西,若将一切毁尽,他,是否会有一丝丝的可能。

他不想做神仙,即便万人敬仰,却连心中所爱,都从不敢宣之于口。

冲动过后,总会被冷静重新克制下来,然后,心中升腾弥漫着深深的无力。

即便高高如神仙,又怎能与天力抗衡!

凡人界有一句话,流传甚广。

言人定胜天。

换的多少神仙的苦笑。

人定胜天?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的妄想罢了。

佛法无边,就连神仙,都无法与之抗衡,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何况是凡人。

“小狐狸,我一直在想,那件事,要不要告诉你。”月老抿了抿嘴,眸光中,带了些沉重,还有欲言又止。

我狐疑的看去,心莫名提了起来,强装镇定的笑了笑,“我在这世间游荡百年,还有什么,是我受不住的。”虽如此说,心却更慌乱起来。

“关于无言。”月老自知无言在不语心中的分量,当年的事,他是少有的知情人之一,他与不语挚交,对于无言的事,当初便留了几分心思,可时过境迁,不语此时安稳的日子,他不忍打破,却,又不忍隐瞒。

斟酌再三,月老还是说了出来。

一语言毕,满室寂静。

我竭力的克制着心中具震,潋了神色,镇定的抬头,“喔?是么?无言何事?”微微颤动的指尖,却还是泄露了,此时的我,心中那滔天的心绪。

“无言,他还活着。”

或许是自己的事,月老考虑了很久,才决定,将这件事情,告知不语。

如他所说,天界的神仙,已经跪了太久了,久到已经不知道如何站立起来。

他不愿,不语如同他一般,永远守着遗憾。

殊不知,月老的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耳边猛然炸裂。

第二十七章 惊心

“他......”耳边一阵阵轰鸣声,让我有些摇摇欲坠,指间用力的抠进桌面,我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嘴唇轻颤着,“你说,无言,他还活着.....”

月老轻轻地点了点头,“或者说,他,没有形神俱灭。”

“当年,天帝以无言偷盗仙丹之罪,将他神魂打散。”月老脸上浮现一丝嘲讽,“其实,谁人不知,那不过,是个幌子罢了,无言超脱三界之外,才是他最担忧的。”

无言并不是三界中的任何神仙,亦没有仙级,却端端有着一身翻江倒海,手眼通天的本事,天帝深觉威胁,才将他铲除,以绝后患。他不想,世上出现第二个,齐天大圣。

这种猜测,我不是没有想到过,可此时听来,却更加震撼,与心痛。

难道,就因为他不受挟制,就活该被泯灭吗?他那样温和慧黠的人,只想与世无争,从没有蓄意争抢过什么!只因为无法选择的出身,便就连简简单单的活着,都成了奢望吗?

心中陡然升腾出一种滔天的恨意,我死死的咬着嘴唇,唇边漫出一股腥甜,“说下去!”

月老看到这样的不语,心中一丝不忍,“当年天帝请了如来,合力将无言镇压,那时,无言并没有反抗,只说了一句,不要牵连于你,自己动手毁了神元。”

我猛地呆住!

“无言,他!!自己毁了神元?!!!”我看不到此时自己的脸色,可我知道,不会比将死之人,好看多少。

月老沉重的点头,想到那时无言壮烈的神情,心中沉甸甸的,“他只求了天帝和如来这一件事,便自我了结于前。”月老幽幽地叹了口气,“当年,天帝和如来见无言自行了断,便偃旗息鼓,回了天界,至于你,本被他们当做了同谋之人,在无言的恳求下,才得以保全而已。”

难怪!!!

难怪我没有历经天劫,便安稳地飞升了上仙,此刻想来,又何尝,不是他们的一种心虚,而赐予的一种弥补!!

“哈哈哈哈哈哈!!”我猛地起身,扬天大笑,再抑制不住心中悲痛,泪水一滴一滴,顺着脸庞滑落,“原来,我才是那个傻子,我才是!!!真正是傻到了无可救药!!!”

曾经的我,还怨恨无言,恨他的背信弃义,恨他的冷心绝情!

原来,是我一直怨恨的他,是他!甘愿泯灭,也要,保全于我!!!

无言,你怎么这么傻!!

你怎么......会这么傻.......

我没关系的啊,我真的没关系,这世间,再不会有人如你待我一般,以命相换,只求我一世安稳。

可是,没有了你,我却要在这漫长的岁月中,独自煎熬。

没有了你,这无边无际的岁月,我,要怎么熬?

你还是那样狠心啊!狠心就这样,得了一个清静,却要留下,这么一个无法偿还的情恩给我。

我低垂着头,指尖狠狠的攥入掌心,悲凉从心底缓缓的扩散开来,那一刻,我仿佛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从心底缓缓的扩散开来,如同一面镜子,一瞬间,被摔的支离破碎。

我是一只银狐,却有着小小的心愿。

我渴望,被人小心翼翼的收藏,妥善安放,细心保存。

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

所有的一切,你都细细地知晓在心,妥帖的收在心底,拼了一身的精魄,也要让我如愿。

可你又是那么绝情,让我体会过后,又陡然间全然失去。

你时常说我是一只傻里傻气的笨狐狸,而你,又何尝不傻!

你不要想一个人清静,只要你在那里,穷途末路,我也要去找你!

“你说......他没有死...是何意.....”我竭力克制着自己颤抖的身子,破碎的言语,从唇边断断续续的溢出。

“无言本就超脱三界,即便自毁神元,他的神魂,也不会真正烟消云散。”月老默了默。“这些年我在天界,一直在搜集这些印证,直到昨日,我才从观时仙女那里的掌魂灯中,寻得端倪。”

我浑身冰凉,定定的看向月老,“观时仙女?掌魂灯?”

“不错。”月老郑重地点头,“观时仙女的掌魂灯,有穿越时空之效,可却要耗费整颗神元,和尽身的修为,才能窥探一二。”月老有些为难地皱了皱眉,“我当初为了炼制解忆符,耗费了百年修为,那掌魂灯,虽知它可以解惑,却有心无力,只得窥了个皮毛,若你能取得掌魂灯,重返当日,必能捕捉到无言神元尽毁后,残留下来的法神残魂中的一些蛛丝马迹。”月老顿了顿,接着说道:“无言自我行了,已成事实,即便你重返当日,也无力回天,若能寻得一丝残魂,想必对你来说,也算上天有好生之德,全了你心中所憾罢。”月老说罢,斟满酒杯,端过酒盏,仰头间尽数喝干,沉默下来。

好半晌,不语一动不动的站立在原地,似整个人没了心魂一般。月老深深的叹气,此时的他,甚至有些后悔,告诉不语这些,或许,他应该一直隐瞒的,可每每他看到不语珍而重之的擦拭那个茶盏,那满心落寞的样子,他,着实不忍。

可现在的不语,让他有些心惊,她一言不发的站立,周身,却缓缓的萦绕着彻骨的凉意,她满腔的悲愤,他感同身受!

“殿下!”躲在角落里的孟婆,一脸凝重,走到角落,急急地从怀中取出一枚传音符,默念咒语,符火寥寥燃烧,孟婆的声音中染上了几分焦急,“殿下,你快些过来,你所担忧的事情,发生了!!”

第二十八章 魅魂术

月老什么时候离开的,我丝毫不知。

只知道脑中如同闪现一道惊雷,炸的整个人一片惝恍迷离,而此时,满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去找观时仙女,一定要取回掌魂灯!

“你让开!”我目光平静地看着挡在门口的孟婆,冷冷地开口。

孟婆大张着手臂,死死的堵在门口,拼命摇头,“我不让,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你去自寻死路。”无论如何,都要拖住不语,殿下此时正在赶往这里,她一定要将不语拦下!孟婆咬着嘴唇,暗自下着决心。

那时因着无言自行了断,天帝和如来便没有追究不语的过错,否则论个同谋之罪,就连不语,都难逃一死,早在子冥察觉到不语的异样时,便存了几分心思,他事务繁忙,不能时时守在不语身边,未免出现差池,便将孟婆放了出来,安放在不语身边,也好及时掌握不语的动态,子冥知道,以不语的性子,若当真知道了,悲痛与自责,足以让她失控,做出一些傻事来。

只是没想到,这件事情这么快便被她得知。

子冥一边暗骂着月老,一边催动了云头,加快速度朝着浮生赶。

千防万防,没想到栽到月老这个家伙的坎儿上了,他怎么就大意了,忘记了月老这个家伙呢!

月老乃不语挚友,定是他看着不忍,才将事情告诉了不语。

当年的事情,子冥是知情的,早在无言魂飞魄散之前,无言便算到了,自己会有一个劫难,凶险万分,无力回天。

不错,不语那时看到的那名女子,乃是子冥幻化而成。

两人一起在不语面前演了出戏,只因无言深知,他的离去,会对不语造成多大的伤痛。

不语定会天南海北的找寻他,唯有让不语对他死心,她才会安稳度日。

这些事情,子冥一直都小心翼翼的隐瞒下来,甚至不惜从幽婆手中求来一碗忘忧汤!

可如今,不语还是知道了!

当子冥忧心忡忡的赶到浮生时,不语和孟婆已经在院子里打的不分上下,两人你来我往间罗纱翻飞,正打的不可开交!整个浮生的小院,一片狼藉。入目处具是呼啸的神力,不语的白色神力和孟婆的黑色神力,在院子的上空交织成一道绚烂的光幕。

“都住手!”子冥大喝一声,停在了二人中间。

孟婆一见子冥,忙收回力量,脸上汗珠密布,气息有些不稳,不语的神法超然,若子冥在晚些时候,她还真没有把握,能将不语拦下,好在,幸不辱命,总算把子冥给盼来了。

她盈盈行礼,之后便退出了院子。

“子冥,难道你也要拦我吗?”我轻喘着,冷凝道。

“不。”子冥定定地看着不语,“我不会拦你,我与你一道去。”

我愣了愣,旋即明白过来,摇了摇头,“不行,我不能连累于你,这件事情,与你无关。”

“我心意已决,若你不带我一起,你今日也别想离开。”子冥的神情坚定而认真,看着不语,一字一句,斩钉截铁,“我不能让你一个人涉险,若你铁了心要去,带我一个。”上天入地,只要你不语需要,我一定会在你身边!子冥心中暗暗默道。

“子冥,你......”你又是何苦......我默了默,子冥的心意我怎会不知,可却无法给他回应,我的心中,早已被无言填补的满满当当,对于子冥,更多时候,怀了满满的愧疚,这次偷取掌魂灯,无论成功与否,若子冥同去,势必会被我连累,我怎能忍心,将他至于万劫不复......

“好,你与我一起去。”我吁了口气,眉宇间刻意染上几分松快,仿若被子冥说动的样子,浅笑嫣然,“我们一起。”

“当真?”子冥怀疑的眯了眯眼睛,不语这么简单就答应了?子冥本以为还要浪费一番唇舌的,可不语的神色不似玩笑,“你不是哄我吧?”

“我骗你作甚,多一个人帮忙,我也就多一分胜算,也好早点拿到掌魂灯,我们走吧!”我笑了笑,说着,一把挎过子冥的臂弯。

子冥见不语神色如常,放下心来,可他刚想迈步,却突然间发现,他的身子猛然间僵直起来,四肢完全不受控制,全身上下,除了眼珠还能转动以外,就连指尖,都丝毫无法动弹!

魅魂术!狐族最高的控魂术!三界中,没有哪个神仙精怪,可以挣脱狐族的魅魂术,因着这种术法太过霸道,除了水家和白家,两大狐族的嫡系子女修习了以外,其他的小狐,则都无法修习。

可这种术法,每使用一次,便会气血逆转,虽筋脉短暂枯竭,亦对自身造成极大的伤害,修为至少下降两层!这也是为何,这么些年,狐族虽有着如此霸道的术法,却从不轻易使用的原因。

第二十九章 金箍棒

子冥心急如焚,双目如同淬满了燎原的怒火,又带着一丝丝的心疼,复杂的看向不语,可此时,他丝毫无法动弹。

“子冥,抱歉!”我静静的看向子冥,嘴角浮现一丝苦涩,“我不能连累你!魅魂术四个时辰后自然可解!若我此去无回,帝丘那边的爹爹与娘亲,就托付给你了,语儿不孝,还望子冥你帮我照料一二!”

我弯身郑重其事地朝着子冥行礼:“若有来生,你们的恩情,我定当报答!”一旁的银杏树依然欣欣向荣,我摘下一个果子来,默念口诀,橙黄色杏果光芒大盛,待光芒散尽,一个与我一模一样的人影,缓缓显现出来,与子冥并肩而立,远远看去,似正在交谈一般,想来,应该能暂时迷惑孟婆。

我转头看向子冥,苦笑缓缓在唇边盈荡开来,满目决绝,“珍重!”

“不语!!!”子冥想大喊,可他无法喊出口!双瞳陡然间悲痛交加,猩红一片,子冥目次欲裂的看着不语的背影,缓缓升空,却什么也做不了!!!

清冷的风吹拂墨发,发丝凌乱地跳动在风中飞舞,似舞起一曲动人的舞蹈,又带了丝决绝地悲壮。

周身的罗纱被吹得烈烈作响,满心的悲愤化作一股怒火,烧的我整个人都有些恍然!

月老说的没错,这天界,安乐太久了,久到人人都忘记了,神仙亦是凡人,会有喜怒哀乐,怨嗔痴恨,会因着心中最珍爱的一人,宁愿与这天争锋!!

五行山下。

自上次来到这里,时光已过去了百年之久,可这里的一切,仿佛静止了一般,还是昔日光景。

那个曾经在雨中绝望而悲恸的人影,恍若昨日情状,犹在眼前,我静静的看着那方洞口,心下凌然!

“大圣!”我上前几步,波光盈动眼前,那道结界依然挡在眼前,拦了去处。

“小狐狸?!!”大圣听的声音,从洞中探出身来,看到不语,愣了愣,随即抓耳挠腮一番,“你来作甚?”

我潋下眉眼,静静行礼,“此番前来,是想借大圣的金箍棒一用!”

大圣心头一跳,“你借来何用?”见不语并不回答,猛地一震,“莫非,你想......”

我抬起头来,眼波无悲无喜,只静静的看向他,“不错,不知大圣可愿助我一臂之力,为无言讨回一个公道!”

“小狐狸你......”大圣震惊在地,这都过了百年,这小狐狸何以如此固执?他想拒绝,可心头的一个声音,在不断的大声呐喊着,不语那满身地凌然无谓仿若一道利剑,冲破他心中层层枷锁,当初那股搅动九重天的豪气让他心中微頓!

大圣一错不错的看着不语,好半晌,沉声问:“你,可想好了?”

“是!”

“好!”随着一道金光闪现,一条通体明黄的棍子,从光幕中射出,‘噹’地一声,停立在不语面前!

那枚曾轰动三界之中,各仙家闻风丧胆的如意金箍棒,静静的伫立着,光芒大盛,璀璨夺目,星斗华纹贯穿棍身,一股逼人的气势瞬间铺陈在天地之间!!那气势竟卷动方圆几里的尘土飞扬,曾跟随大圣一处打上凌霄殿的定海神针,威风不减当年!

“俺老孙果然没有看错你!”大圣仰天大笑,弹指间几道咒语应声而出,大圣尽显豪壮之情,“若你真要打上那天帝老儿之处,俺老孙岂有不帮之理?这是可以操控金箍棒的咒语,你且记下!”

“多谢大圣!”几声繁复的咒语缓缓钻进耳中,我默默的记在心下,一把将金箍棒握在手中,那棍子暗自嘤嗡一声,光华潋滟中自带几分威武霸气,淡淡地犹自闪动着光芒。

“无须多礼,是俺老孙该感谢于你!”大圣停止大笑,目光中满是炽热与萧条交织,复杂地看了不语一眼,转身朝洞中走去,“若你当真能寻得无言的蛛丝马迹,也算是帮了俺老孙!”

来不及多想他话中的深意,我俯身一拜,将金箍棒攥在手心,升空而去!!

若无召见,别说寻得观时仙女的掌魂灯,就连南天门,都无法进入!

如今有了如意金箍棒的加持,闯进南天门,便多了几分胜算!

金箍棒的威力不容置疑,至少可以拖住他们,为我找掌魂灯多争取一些时间!

第三十章 争锋!

满身凌厉,萦绕云端之中,南天门仙雾缭绕,一点一点显现在眼前。

我收了神通,云头载着身形降落下来,南天门宏伟壮丽,祥云缭绕其中,美轮美奂,宛如人间仙境!

“何人如此大胆!”两名金甲加身的看守,枪尖横挑,怒目而视来人,异口同声,“竟敢私闯南天门!还不速速离去!”

清风拂动,我一步一步走上白玉台阶,金箍棒在手中隐隐震动,发出一阵阵的嗡嗡声,霸道而凌冽地气息扭曲了棍身四周的气流,形成一种恐怖的波动,莫大的压力随着我的身形缓缓逼近四方!

“那,那.....那是金箍棒!”其中一人眼尖,一眼便看到了不语手中的棍子,乃是当年叱咤天宫的如意金箍棒,登时吓得面色苍白,脚步不由得的倒退几步,惊骇不已。

“是......是....”另一人惊惧的瞪大了眼睛,吓的话都有些说不利索,双手哆哆嗦嗦的抓着武器护在胸前,那金箍棒传来的强大力量,另两人感到阵阵心悸,就连脊背,都有些忍不住弯曲下来,威压之大,可见一斑。

“让开!”我凌然而立,金箍棒横在身前,看着那二人,面容冰冷,一脸决绝,“我不想伤人,若不让开,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两人陡然愣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具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退意,随后,二人一言不发,听话地退至一旁,早没了方才的威风!

我放下手臂,举步前行,星眸中寒光流转,淡淡的白色光芒涌动周身,卷起阵阵朦胧光辉!

“快,快通知二郎真君,快啊!”

见不语走远,其中一人回过神来,忙推搡了下另一人,两人回过神来,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不禁吓的魂飞魄散!

他们竟生生将人放行了,这可怎么得了!

两人慌不迭地朝着一旁小路跑去,现在只有赶快找到二郎真君,才能弥补他们失职之罪了,二人步伐越发急促,一路小跑着朝二郎神殿宇之处跑去!

长长的桥梁一眼看不到尽头,蜿蜒而平坦,我沉默地看着前方偌大而繁复的宫殿群落,默了默,从怀中掏出一只白色纸鸢来,精致小巧的纸鸢躺立在手心中,我轻启朱唇,口中默念口诀。

一阵温和地光芒一闪而过,那纸鸢振动翅膀,缓缓从手心飞起,朝着其中一个方向振翅飞去。

我双手捏诀,掌心快速翻转,手指转换间荡起一片凌乱光影,紧闭的双眼间迸出万千光华,口中默念口诀的速度陡然加快几分。

待睁开眼时,一身莹白罗衫的身影,手提着金箍棒,静静的站立在桥上,与真人无异,真假难辨。

光华散尽,我化出真身,一头满身银白色狐狸如同披了一身银霜,那一身洁净如同冰雪般纯净地潋滟光华,九条天狐,爱而无畏,我跃身一跳,随着纸鸢飞去的方向飞速的跑去。

皮相之身坚持不了多久,只能抵挡一时,我必须趁它没有被打散之前,找到掌魂灯!!

我抬头看向前方的纸鸢,身形紧跟其上,那个纸鸢乃我的精目所化,它能指引着我,在这万千的宫殿之中,找到观时殿!

时间紧迫,我不敢耽搁,眼睛紧紧地盯着低低地飞在上空的纸鸢,急速地奔跑着。

“水不语??!”二郎真君疑惑的看着面前那个人,皱眉斥道:“你来这九重天作甚?”随即一眼看见她手中的金箍棒,心中一沉,上前几步,“你怎和那泼猴搅到一起?还拿着他的兵器?”

那不语却一言不发,只提着金箍棒横在身前,似完全没有听到二郎神的声音。

“不语?”二郎真君狐疑的眯了眯眼睛,上前欲拍向不语的肩膀,腾地,眼前的不语猛然间动了起来,随着一道凌厉的棍风,呼啸着朝他挥来,二郎真君心中一惊,身子腾然后退几步,躲开那道霸道的神力,面上一片戚戚然,旋即恍然大悟,“原来只是一个皮相之身!”是了,方才那股气息,固然凌厉逼人,却毫无生气。

二郎真君心头一道灵光闪现,他轻呼一声,“糟了,调虎离山之计!”猛然转头,看向那片绵延巍峨的殿宇之处,心头一片冷然。

据他所知,小狐狸不是一个不知深浅的人,如今强行闯入此处,还留下一处皮相之身拖延时间,必然是有事隐瞒,无论是何事,他必须要阻止她!!在她没有铸成大错之前!强闯南天门已成大错,若此时收手,还来得及!

二郎真君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他额中第三只神眼猛地打开来,俊目轻眯,眼中的寒芒涌动,眼神扫过之处,所有物什尽收眼底,远远地,一只银白色狐狸不停地穿梭在宫殿之中,二郎神一跃而起,愈朝宫殿方向飞去。

不料,那皮相之身陡然间挥舞着手中的金箍棒缠住了他,冷冽犀利的棍子舞的虎虎生风,滴水不漏。

一时间,两人缠打在一起!

二郎真君情急之下,只得应战。

身后猩红色披风无风自动,二郎神气势大开,端起手中的三刃刀,一刀挑开那朝他鼻尖挥来的棍尖,怒斥,“你莫要拦我,若再纠缠,莫怪我不留情面!”

二郎真君不知道小狐狸到底要干什么,可他必须要阻止!但此时,他有些力不从心,虽不语留下的只是一尊皮相之身,可依然不减法力之威,二人须臾间已连战三十合,却端端不分胜负,那根金箍棒横在二人之间,带着雷霆万钧之力,强势如二郎神,都有些难以招架,不禁心急如焚。

第三十一章 苍白

只见那不语的皮相之身,犹自强撑着,她虽自知继续下去,她会不敌,却依然眉眼清淡,只机械的挥舞着手中的金箍棒,凡是上前之人,尽数逼退,傲骨铮铮,毫不退让!以一人之力,强自逼退了众人的几波攻击!!端端那根金箍棒的威力加持在身,另众人忌惮不已,几十个回合下来,众人面面相瀙,谁也拿不定主意,踌躇着不敢再上前!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数十具晕死过去的战士,战况惨烈!

“大家听我号令!”二郎神气急,一向冷凝的眉眼间,染上了几分焦急,猛地大吼一声,“哪吒三太子听令,即刻去请托塔天王,速速前来,助我等一臂之力!”言毕,又看向丝毫不退让,而挡在前方的不语,沉声大喝,“水不语,得罪了!”虽只是个皮相之身,亦是不语的精魄所化,二郎神本不想下死手,可彼时形势危急,他也顾不得了!

南天门的动静,早已惊动了凌霄殿,各路天兵天将将不语团团围住,端她的战斗力惊人,众人无奈之下,二郎神发动众人,进行最后的攻击!

若在拖下去,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纸鸢停在一处宫殿之处便不再前行,绕着那高高挂着的牌匾转着圈,我定睛一看,不禁心头一喜,那牌匾上‘观时殿’三字龙飞凤舞,显现牌匾之上!

华丽精美的宫殿之中,观时仙女一身粉色仙纱,娇俏逼人,此刻那满身的冷意生生将那份娇俏掩下,她杏目微瞪,托着手中的掌魂灯,冷冷地看着闯入她宫殿的不语,怒斥:“区区一只九尾天狐而已,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闯入观时殿!还不速速离去!”观时仙女本在打坐静修,听的外殿的异样,忙出了内殿查看,不语鬼鬼祟祟的身影,恰好让她撞了个正着。

我正在发愁,那掌魂灯的下落,如同一只陀螺般打转,此刻见观时仙女将它拿在手上,不禁心头一喜,“得罪了!”不理她的冷叱,我一声轻喝,登时身形一跃,风驰电掣般朝掌魂灯扑去,紧接着,口中默念口诀,在碰上她的手掌之时,她呆立在地,再不得动弹。

而那掌魂灯,顷刻间被我拿在手心,从空中跃下身来。

接连两次三番地使用魅魂术,胸膛中如同燃起熊熊火焰,整个身子犹如置身火海之中,转眼之间,又如放置在冰天雪地里,忽冷忽热间,又夹杂着千万根银针,我再抵制不住那股撕心裂肺的疼痛,‘哇’地一声,喷出一口血,登时萎靡下来,伏在地上,胸腔中似将所有的空气抽离了去,一阵阵窒息感夹杂着难捱地痛苦,让我止不住的轻颤起来,全身经脉如同一条干枯的河流,周身使不出一份力气!掌魂灯从手中掉落,咕噜噜在地上滚出去很远!

我疼痛难忍,脑海中抑制不住地弥漫开一阵阵眩晕,我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好半晌,胸口处的翻江倒海才稍稍平复了些,我强撑着身体,匍匐在地上,一点一点,朝着掉落在一旁的掌魂灯挪动着身子,就在我的手指将要碰到时,一双银白色描金靴子陡然出现在眼前,那双靴子的主人先一步拿起了掌魂灯!

谁?

我心中一惊,猛地抬头!

可还没等我看清那人的面容,只觉直面扫来一股大力,那股力量带着雷霆万钧之力,猛地将我击飞出数丈远,如同一个破败的棉絮一般,重重的跌落在地上!身子再承受不住,眩晕感更加强烈,伴着周身骨头如同撕裂后又被碾碎了的痛苦,我再一次喷出一口鲜血,殷红刺目的鲜血顺着嘴角滴答滴答的滴在白玉地面上,醒目而刺眼!

晕厥之前,我奋力睁开眼睛,那人的身影模糊地缓缓走远,只留下一道决绝地背影,我终抵挡不住那股排山倒海一般的剧痛,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再醒来时,时光已悄然过去了半月。

当我缓缓睁开眼帘,熟悉的情景缓缓在眼前清晰。

狐后揉着眼角哭的满目通红,见不语醒来,忙围了上来,“语儿,你要将娘亲和你爹爹吓死了,呜呜~你这个孩子,让我们说你什么好,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这不是要了娘亲的命吗?”狐后一边低低啜泣,一边数落着自己的女儿,可眼中那份藏都藏不住的心疼与难过,看的不语心中酸涩不已。

玉秋坐在床边,微红了眼睛,握着不语的手哽咽不止,眸光亦是满满的心疼。

“行了,咱们语儿能醒来就好,醒来就好!”狐帝温柔地拍着狐后的肩膀,一叠声安慰,转头慈爱地看向不语,“语儿啊,饿不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告诉爹爹,爹爹去给你做。”

我强忍着夺眶而出泪水,费力地动了动唇角,“爹爹,娘亲,语儿不孝,让你们担心了。”长久没有开口的嗓音有些晦涩与沙哑,苍白的让人有些无力。

“语儿,不说这些了,爹爹这就去给你做些吃食来,你躺了这么久,想必躺累了罢,一会跟你哥哥出去走走,爹爹做好了唤你们。”狐帝伸手轻轻地摸了摸不语的头顶,又怕弄疼了不语,小心翼翼缩回了手,那一瞬间,仿佛苍老了许多,他低低地叹了口气,走了出去,给不语做吃的去了。

“小妹,你现在感觉如何?身子可还疼吗?”水不弃上前一步,凑到不语眼前,担忧地看着不语,“若哪里不舒服,告诉哥哥,哥哥现在可厉害了,可以制作很多丹药,你哪里不舒服,哥哥给你诊治。”

我强忍着心中的酸涩,轻轻摇了摇头,眼泪顺势沿着眼角滑下,爹爹,娘亲,姑姑,还有哥哥,语儿不孝,语儿如此顽劣不堪,让你们跟着一起难过担忧,你们却丝毫不曾责怪于我,我.......

对不起,对不起!我一遍又一遍的在心中默念,悲痛与难过不断在心中交织,化成愧疚,如同潮水一般,让我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自私与无知!!父亲那一瞬间如同苍老的容颜如同一把利剑,刺痛了我的眼眸!

第三十二章 愧疚

“好了好了。”玉秋抹了把眼泪,放柔了些语气劝慰狐后,“既然语儿醒了,咱们也别杵在这儿了,让不弃跟着语儿出去走走,嫂嫂。”玉秋牵了狐后的手,柔柔地拍了拍,“你还是与我一起去看看那锅子鸡汤,还需要加些什么,一会儿也好让语儿多喝些!”

狐后还想守着不语,被玉秋连拉带拽的拽出了洞门。

一下子,方才热热闹闹的狐狸洞,只剩下不语和不弃二人,陡然间静默下来。

“小妹,你可想去走走?哥哥陪你。”水不弃一身黯色云翔浮纹广袖衣衫,乌黑的头发束起以一枚碧簪固定着,身形修长,整个人气宇轩昂中,又透着一丝高贵,腰间系着早年间不语给他秀的一枚香囊,那是不语第一次做女红,虽做的惨不忍睹,可这么些年,不弃都珍而重之的带在身上,不语不喜这些,也只给他做过这么一个香囊,就连爹爹,都醋了许久,这着实让水不弃得意了好一阵子,无论爹爹如何威逼利诱,都没有给他,而是自己一直带在身上,从不离身。不弃对于自己这个小妹,可谓是疼到了骨子里,眼下看不语毫无生气的样子,不禁心疼不已,那狭长的狐狸眼此刻轻轻的眯着,爱怜地蹲在不语面前,一错不错的看着自家小妹,盈满心疼。

“好。”躺了这么些日子,身子都躺僵了,我撑起身子坐起身来,后背传来一阵咯吱咯吱骨头僵直的声音,周身如同灌了铅一般,格外沉重。

一旁的不弃忙上前扶住不语,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坐起来,又俯身为她穿上鞋子,这才小心的扶着她,两人走出洞门,朝着远处的花丛小路走去。

风信子依然如同往昔一般,生机勃勃,与世无争,只暗自开放着,靛紫色的花蕊如同一汪紫色的海洋,微风送来花香,轻轻柔柔地吹拂在脸上,让沉重的心情,陡然间开阔了不少,落日的余晖染红了天边,壮丽夺目,美不胜收。

“小妹,你在想什么?”水不弃扶着不语,轻声开口。他目光远远的看向远处,嘴角始终挂着那抹干净而纯粹的笑容。

“哥哥,我在想,凡人活一世,都会有自己的执着与念想,我们这样无尽的生命,却是如此的苍白无力,连喜欢一个人,都无法光明正大,更不可能得偿所愿。比起那些只有几十年寿命的人,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不知不觉声音中染上几分萧瑟,好半晌,我默了默,“我只是想再见他一面,哪怕,我知道,以我一人之力,无力回天,亦无法阻止他的结局,可我,只是想再看他一眼,一眼就好。”这是我第一次,在人前正视自己的感情,即便熟悉如子冥,我都不曾轻易刨开那些伤痛,可在自己哥哥面前,却让我无比安心,也只有哥哥,才能让我放下心防,也只有哥哥面前,我才可以做到毫无芥蒂的透明。独自一人背负了这么久,原来,那份心底的情,丝毫不曾离开,此刻,却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来,尤其在看到亲人眼中的伤痛时,我无数次的问自己,我,是不是错了。

“语儿,你没错。”不弃脚步顿了顿,柔声开口,他这个小妹,没有言明的愧疚,他懂,他揽过不语的肩膀,大手揉过不语头顶,掌心摩挲过不语柔软的发丝,心下陡然间亦柔软了几分,“语儿你记住,感情的事没有对错,爹爹和娘亲他们,是过来人,不会责备你的,你也无需自责,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我们都会在你的身后,默默的支持着你,你永远是哥哥眼中,那个单纯善良的小妹。哥哥懂,爹娘他们也懂,你永远都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们。”

眼泪瞬间蜂拥,在眼眶中打着转,我轻轻仰头,齿尖咬着唇边,努力不让眼泪滑落,那一瞬间,似乎有什么堵住了心头,心中那片荒无人烟的苍凉,在亲人之间的理解与支持中,如同一道柔和的水流,在心底缓缓流动开来,温暖,却哽咽了语言。

一路走走停停,从哥哥断断续续的叙述中,那日昏迷之后的情形,缓缓明了。

在狐帝狐后匆忙赶到时,看到那样支离破碎的小不语被丢在宝殿之前,正殿上,天帝临危正坐,狐帝狐后被那一身血迹斑斑的小身子震惊在地,那殷红的血迹刺痛了他们的眼睛,那一刻,满身血污的不语让他们心如刀绞,惊惧过后,勃然大怒。

狐帝将昏迷不醒的我抱在怀中,双手止不住的颤抖,老泪纵横,几乎无力抱住小小的我。

他将小只的我交与娘亲,万年来第一次,公然顶撞了天帝,他挡在娘亲和昏迷的我毫不妥协!

大闹南天门,私自动用魅魂术困住观时仙女,盗取掌魂灯,无论哪一件事情拎出来,足以让天帝将我打入寒冰地狱,永世封印。

可爹爹挡在前面,若天帝问罪于我,他不惜玉石俱焚也要保全于我,最后天帝无法,感念他劳苦功高,网开一面,只说幼儿无知,让爹爹带回去好好教导,便没了下文。

不知不觉间,泪水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流下,心头的愧疚如同无边无际的海浪,翻涌着将我的自私和惭愧尽数淹没,在心底满满盈荡开来。我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我趴在哥哥怀中放声大哭,再无法掩饰内心的痛苦,一股脑将自己的无力,和对爹娘的愧疚连累,发泄了出来。

水不弃静静的抱着不语,任由她哭出声来,手掌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自己却微红了眼圈。

还好,他的小妹,能哭出来就好,水不弃心中不忍,他这个小妹,忍受了这么多,如今能哭出来,他亦安心了许多,不然这憋闷在心中,迟早会憋出事儿来。

他任由不语哭着,手掌轻轻顺着她的手背,他的小妹,爱的执着,却偏又爱错了人,百年来一直傻傻的等待,期望那个人会回来,这些事情,他虽知晓,却丝毫帮不上什么,这一次打上天宫,若当真能了却心结,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唉~水不弃心中轻叹一声,困心不过执念,他终是不忍,看到不语,被一份错爱,被一个再无法回来的人,折磨得面目全非,即便娘亲爹爹千万叮咛,不可对不语说起这些,可他依然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若他的用心良苦,小妹能感知一二,他这个做哥哥的,便放心了。

第三十三章 守护

时光总在不知不觉间悄悄从你的指缝间溜走,等你猛然发觉,它早已追风逐月,再不见踪迹。

在帝丘待了数月有余,我回到了浮生。

神仙上万年的岁月,总是寂寥,酒肆恬静,岁月静好,总能在不觉间,让人眷恋起这个地方。

天界掌魂灯自那日我大闹天宫之后,便消失无踪。

天帝大怒之下,以观时仙女失职之罪,将她打入寒冰地狱五百年,以儆效尤!

天界之威,容不得任何人挑衅,终是我害了她!而对于始作俑者的我,终是仁慈了些。

所有的事情尘埃落定,天帝下令,三界之中,再不得提起,日子仿佛回到了最初的时光。

我站在浮生的院中,缓慢地看向四周,浮生中的一切,似乎从来都不曾有过丝毫的改变,一如当初。那棵银杏树依旧开的欣欣向荣,树叶茂密,微风徐来,动情的摇曳着身姿,似一个顽皮的孩童,从不知烦恼为何物。

那日银白靴子的主人,被我连累,打入寒冰地狱的观时仙女,还有爹娘忧心而凝重的眸光,在心中来来回回,心头如同弥漫了漫天的大雾,让人看不清前路的方向,只剩茫然与无措,却丝毫无法。

我知道,我不能再连累爹娘,和所有无辜的人。

大圣说,让我等,等待掌魂灯重现天日的那天。

子冥说,时机成熟之时,所有的谜底,会尽数解开。

哥哥说,天命不可违,每个人的天命,总会明了的,在此之前,还有必须要兼顾的责任,不可随心所欲。

孟婆回了冥界,浮生酒肆似一座遗世的孤城,静静的伫立在那里,无论世事如何变迁,它不悲不喜,不争不恼。

只盼我一人。

或许,凡人也罢,神仙也罢,终有一天,会变得世故而成熟。

有人说,成长不是可以做到所有的渴望之事,而是,知晓如失败,仍不忘初心。

这句话说的多好啊。

是的,无论时空如何变迁,我始终未变,只是,这一次,我要自己扛!终有一天,我会等到掌魂灯,然后,找到你。

带着你披荆斩棘,许你现世安稳,这一次,换我来守护!

我回到雾灵山,重新将酒肆开启,那棵银杏树,随着我重回雾灵山,被我亲手种回原地,本就热土难离,竟比在‘忘幽’时更加葱茏。我看着它,心头百转千回,此时的我,似乎更能明了,那些年月里,无言为何会对着这棵银杏树,长久的沉默不语,或许,他早就知晓自己的命运,却无能为力,或不舍,或眷恋,或,委屈。

无言,无言!我心中一遍又一遍地默念,口中泛开一丝苦涩。

我不知该何去何从,所以,我回到了这里,这个原先我不想面对的地方,依然是那一座茅屋,一方天地。

这个载满你和我美好的地方,我来守护。

我一身素白如雪,久久站立,杏目轻轻晕开一片温润,或许现在的我,无法为你讨回一个公道,无法替你说出你的那些无奈与委屈,那便,替你守住你心中的桃花源罢!守住这个你所眷恋的地方。

月朗星稀,把酒问月。

二郎真君出现在院中的时候,我正斜斜地靠坐在院中的石凳之上,借着满天星朗月色,一个人自饮自酌。

通体碧绿的琉璃盏晶莹剔透握在盈盈纤白中,映出杯中液体,流光溢彩间,溶起一层芳华。

“你这又是何苦?”二郎俊朗轩昂地身形静静地伫立在银杏树下,月光将树影细碎而斑驳地披在他的肩膀,他从阴影下缓缓走出,“你知你现在应该避险,此处,还是少来为妙。”

我醉眼朦胧,淡淡转头,微笑看他,“天命不可违,如今,就连这一处偏耦,我都来不得了么?”

二郎真君自顾自坐下,闻言却没再言语,端过桌上另一个酒盏,斟满一饮而尽。

接着,长久的沉默。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有四周静谧而清冷的空气,萦绕在四周,给这个皎洁的月夜,增添了几丝萧条。

“你知道吗?”轻勾起唇角,二郎真君晦涩一笑,“有时候,我很敬佩你。”

“敬佩我?我如此无能的一个小狐狸,什么都做不了,你竟敬佩我?”我慵懒的把玩着酒盏,自嘲地弯了弯嘴角,嘲讽着自己。

“至少,你比我勇敢!”似没有听到不语话中的嘲讽,二郎真君仿若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一向冷厉逼人的眼眸,淬满了迷茫,也不管不语有没有在听,犹自喃喃自语。

那淡然略有些沙哑的声音,经风晕开,添了几分萧瑟。

第三十四章 杨戬

杨戬被杨家老爷带回府去的时候,才六岁,没有人知道杨家老爷从哪里将他带回来的,也没有人知道他是谁,只道杨老爷待他如亲生,不,甚至比亲生的儿子,还要亲厚。

满院子的姨娘,看他的眼神,直到很久以后,他都记忆犹新,那目光中的恨意,仿若一把明晃晃的刀,若不是杨家老爷发下话来,恐怕杨戬根本无法长大。

杨家老爷与他母亲之间的爱恨情仇,小小的杨戬并不明白,亦不懂,杨家他人也从不敢宣之于口,只得私下里偷偷议论。

只是他每每听到只字片语后跑去问爹爹,关于娘亲的事情时,爹爹的目光便会陡然间变得深远而悠长,只静静的看着他的面容,长久地沉默着,神情中仿佛透过他,在看向另一人似的。

爹爹虽不善言谈,为人却忠厚老实,可家大业大,作为利州刺史,有无数人,消尖了脑袋,也要把自家女儿送到杨府中来,只为了他们口中的荣华富贵,和锦绣前程。

在杨戬看来,有些不屑,那些女子妙龄年华,却要终身困在这一处深院之中,心下里着实替她们可悲。

故而,平日里那些姨娘如何暗害他,他都选择无视,每日待在院中,舞文弄墨,偶尔跟着师父学习一些拳脚之术,一来傍身,二来打发时日,日子过的惬意无比。

若没有那个人的出现,杨戬曾经无数次的想,他的人生,会不会就此安然下去,无波无澜,直到终老。

就像戏文中唱的,人生在世,变幻无常,谁也无法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总是被命运的齿轮,无情的碾压,推动着你按照他的轨迹,容不得丝毫的错乱。

杨戬不喜说话,整个人冷冰冰的,只有在面对他院中那棵凤凰树之时,才会露出一丝温和的神情,空闲时,杨戬会坐在树下,一个人自言自语,将满腹的心事,说与那棵凤凰树听。

或许在他心中,比起人来,这棵不会言语,却可以为他遮风挡雨的凤凰树,来的更加让他安心。

那名女子进府的时候,杨戬已长成翩翩少年,真真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可不知为何,杨戬却对那名妖娆妩媚,眉眼间却透漏着一丝狠厉的新姨娘,从骨子里生出一种敌意来,那是一种莫名的直觉,从心底发出厌恶。

自女子进府之日,杨老爷便专宠她一人,与之前完全判若两人,整个人暴躁无比,且喜怒无常。杨戬心中的疑惑每日加深,对那名女子,暗自留心起来。

那一晚,他正靠坐在凤凰树下,一个人独自赏月,眼角黑影一闪而过,虽悄无声息,杨戬却敏锐的察觉到空气中的一丝异常,鬼使神差,他悄身跟上。

那女子一袭黑衣黑帽,面容掩在衣帽之下,身形却甚为熟悉,她丝毫未决身后被人跟踪,鬼鬼祟祟的朝郊外疾驰,脚尖数下轻点,身形便轻灵地消失在静谧的夜色之中。

杨戬虽不敌那女子出神入化般的身手,可他的心头,却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即便那女子已然消失不见,他依然能准确的辨别出那女子的踪迹,杨戬按捺着心中的好奇,飞身跟上。

这些年来的淬炼,虽不至于身轻如燕,轻功倒也是在整个城镇里,数一数二的存在。

都道杨家二郎,武功盖世,举世无双。

他虽不常出门,威名却赫然在外,早些年,朝廷比武论事,他轻易摘得头筹,皇帝招他入朝为官,被他婉拒,世人更加他传的出神入化,只道他的功夫深不可测。

可即便如此,杨戬此番却也感到有些吃力。

都追了差不多一炷香时间了,还没有看到那女子的身形!

莫非?追错了方向?

杨戬暗自想着,复又摇头否决,他的直觉,一向很准,就像他直觉中,那棵凤凰树一般,从一眼看到那棵凤凰树,杨戬心中下意识便知道那不是俗物,命人将那棵被风雨吹得摇摇欲坠的凤凰树,从郊外的破庙门前,移种到了他的院中。

今夜那名女子,杨戬心中对她的身份,已然明了。

那熟悉的背影,不是那名新姨娘,还能有谁?

只是漏夜从府中潜出,意欲何为!

杨戬一边胡乱揣测着,一面身形不减,如同一道疾风一般,在浓密的树林间来回穿插。

“噗通!”

一道水花声大力传来,杨戬猛地頓住身形,英朗的眉峰,轻轻地皱了起来,旋即矮了矮身子,悄悄朝河边摸去。

第三十五章 爱抚

月亮在空中弯成白白的一牙,清凉的银辉温柔的笼罩着这片茂密的树林。

万籁俱静之中,河中水花声格外清晰。

杨戬秉着呼吸,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小心翼翼避开脚下的枯枝败叶,朝着河边挪去。

这条河名叫黑水河,养育着四周大大小小几十个城池,数十万百姓,百姓感念河神恩德,每年节日,会自发的奉上一些祭品,沿着河岸摆放的满满当当,期盼着河神可以看到他们的诚意,继续守护着他们,来年顺顺当当。

此时杨戬面前,就有几盘果子,香甜的气息带着果子特有的香味,杨戬猫身蹲在河边一处灌木丛中,借着灌木隐藏下身形,伸手从盘中拿了一个梨子,‘咔嚓’就是一口。

甜蜜可口的汁液瞬间充斥在口腔之中,杨戬满足地吁了口气。

杨戬从不信什么河神之类的,在他看来,与其信那些虚无缥缈的神仙,不如信自己来的实在些,他跟了这么久,早已口渴难耐,有果子,自然不会客气,杨戬一边美滋滋地吃着梨子,一边好奇地朝着河中探出头去。

水面波光粼粼,月光在上面轻柔地镀上一层银白色光华,方才那大力的水声,着实从里面传出来的,可当杨戬看去的时候,整个河面风平浪静,仿若方才的水声,只是他的一场错觉。

杨戬几下啃完梨子,满意地擦了擦嘴巴,好看的眉毛轻轻皱了皱。

不对啊,那个女人分明朝着这边而来,此刻却不见了人影,难不成她大半夜出来,是来跳河轻生的?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就被他冷笑着否决了,若让他相信那个女人会轻生,还不如相信他院中那棵凤凰树会开花来的实在些。

可,这四周尽是一望无际的河岸,四下无人,别说人影,就连鬼影都不见一只,那女人去哪里了?

不知不觉间,他一边想着,一面朝着河岸处跨出几步。

杨戬皱着眉,四下打量着。

突然,平静的河面突然翻腾起来,还没等杨戬跑回灌木丛,只觉眼前陡然间袭来一股大力的水花,胸口猛地被击中,一条巨大的黑影冲天而起,可还没等他看清楚,胸膛中一阵钝痛,昏倒在地,脑袋重重的磕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小妹,你也太不小心了些,怎的被人尾随都没有发觉?”一道男声响起,带着些许不满。

杨戬躺在地上,整个人昏昏沉沉,眼皮似有千斤重,整个人仿佛被碾碎了一般,疼痛难忍,脑中一阵阵发黑。

“咦?”一道娇俏的女声随后响起,“这不是杨家那个二郎吗?”

“小妹,你认识此人?”

“哼~”女声充满讽刺,“哥哥,就是这个家伙,带走了......”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模糊,杨戬努力想听清楚,可依然徒劳。

“既如此,不如杀了他!”

“不可,他倒是让我有了一个妙计。”

“哈哈哈哈哈,小妹.....还是小妹足智多谋。”

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杨戬再抵不住全身剧痛,彻底晕了过去。

待他悠悠转醒,已经是翌日傍晚,残阳如血,余晖轻轻柔柔地洒在他的身上,温暖和煦,如同记忆中儿时母亲的爱抚。

杨戬撑着酸痛的身子,缓缓坐起身来。

昨晚那股力量,带着雷霆万钧之力,即便此刻,全身依然疼痛难忍。

杨戬晃了晃有些沉重的脑袋,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一路跌跌撞撞,踉跄着回到了杨府。

回到杨府的时候,已然月上西梢。

院中那棵凤凰树树干修长,火红色树叶茂密而耀眼,仿若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杨戬强撑着力竭的身子,挪到树下,倚靠在树干上坐了下来。

“咳咳~”杨戬止不住的咳嗽起来,平日里并不太远的距离,他走的异常艰辛,好容易稍稍调整过来的气息,开始在体内横冲直撞,整个五脏六腑,如同被长剑猛然贯穿其中,阵阵撕心裂肺般的疼痛,让他再支撑不住,眼睛无力的闭上,再次昏睡过去。

轻风吹动树叶,哗哗作响,半睡半醒之间,似乎有人在抚摸他的脸庞,那个手掌细腻而温柔,让人眷恋。

许是那道爱抚,让杨戬心安,他沉沉地睡去。

第三十六章 慧严

不知过了过久,杨戬轻轻睁开了眼睛,周身再没有那股剧痛之感,身子轻盈地仿若从未收到过创伤一般,无比畅快,连带着整个人的精神,都好了许多。

整个小院除了杨戬之外,再无他人愿意踏足这里,昨夜他睡在凤凰树下,想来无人发现,他的爹爹,更不可能来探望雨他。

那昨晚梦中的轻抚,那么真实的感觉,是谁?

杨戬看着交叠在头顶错落艳丽的树叶,陷入了沉思。

“二少爷!”院门口传来一声轻呼。

杨戬转头看去,杨府一小厮垂首恭立着,轻声唤他,“老爷叫你现在去书房,有要事找你。”言毕,那人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杨戬的院子,平日里并无下人,一来,杨戬不喜外人踏足这里,二来,府中下人明里暗里,亦不愿跟这个平日里总是冷面寡言的二少爷有所交集,故而府中有何事,从来不进入院中,只在门口禀报一声,便慌忙离去。

仿若杨戬的院中关着一头洪水猛兽一般,唯恐避之不及。

爹爹找他?

杨戬自树下站起身来,全身的疼痛全然消散,不知为何,再看到面前这棵红艳似火的凤凰树,心中竟隐隐升起一种温暖的感觉,他情不自禁地抬手抚了抚树干,粗糙的触感轻轻磨砂着掌心,痒痒地,好似一个调皮的小手,在与他俏皮地玩闹。

嘴角不由地上扬出一丝弧度,杨戬微笑,似自言自语,“我去去就回。”

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似在回应着他。

杨戬嘴角的笑容一闪而过,继而转身,大步离开。

顺着鹅卵石的羊肠小径一路兜兜转转,穿过芳香满园,佳木葱茏的花园,再转过几处回廊,书房赫然映入眼帘,杨戬在书房门口停下身形。

“父亲!”杨戬抬手扣门,音色冷清。

“进来罢!”杨府苍老的声音缓缓从门中溢出,杨戬应声推门而进。

房中泛着一种甜腻的香味,杨戬下意识皱了皱眉头。

杨父坐在房中那个依窗而放的梨花大案之后,镂空的雕花窗柩,稀碎的阳光在他的身上洒下一层斑斑点点的阴影,杨父的面容隐在阴影之中,看不清神色。

杨戬上前行礼,垂眸道:“父亲,唤孩儿过来,有何事吩咐?”

“戬儿。”记忆中杨父的声音,低沉而浑厚,或许是老了罢,此时的杨父,声音沙哑,充斥着一种苍老的无力,他靠在宽大的椅背上,缓缓抬起头来,“今日来,为父身体乏累,听闻那城外三音山上,有一处三音庙,里面有一位慧严大师,医术精湛,你去替为父将他接进府中来,替为父诊治身体。”

父亲口中的那个慧严大师,杨戬有所耳闻,传言他乃为一代济世良医,悬壶济世,无论什么疑难杂症,经他一手,药到病除。尤其是那一手回春之术,更是玄妙,只是平日里并不下山,却依然名扬天下。

杨戬默了默。

本不想答应,可父亲叫他来,并不是与他商与,而是命令。

“是。”杨戬微微点了点头,应承下来。

“即已答应,还是早早动身吧,回去收拾些东西,马匹已经在府外给你备好了,早去早回。”杨父的声音冷凝而毋容置疑,带着强势的语气,缓缓的响起。

杨戬退出房门的时候,正巧那名姨娘正欲进屋,一身青衣,眉眼间妖娆妩媚,见到杨戬,眸中闪过一丝狠厉,稍纵即逝。

“呦,这不是二郎嘛?”她娇俏一笑,掩着帕子挡在唇边,身子慵懒地轻轻靠在门边,“怎的想起来看望你的父亲了呢?我还以为,杨家二郎不记得自己有生父了呢!”巧笑嫣然间,字字珠玑。

“姨娘说笑了,我还有事,就不与你叙话了,你还是快些进去罢,父亲还在等你。”杨戬丝毫不为所动,似听不懂她话中的讥讽,只垂头冷冷的说完,看也不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呵。”女人唇边绽放开一丝意味深长,看着杨戬渐行渐远的背影,轻蔑一笑,风情万种地扭动着腰肢,跨过了房门。

“老爷~”一声娇呼,走远的杨戬生生打了个冷颤,眼中划过一道凌厉。

第三十七章 事出

心头划过一丝厌恶,杨戬眉峰微皱,大步离开。

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杨戬匆忙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包成一个包裹提在手中,出了房门,只是在经过院中的凤凰树时,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

“我有些要事,需要出几天门子,你等我。”杨戬温柔地抚着树干,他将额头轻轻抵在上面,轻声呢喃,在杨戬心中,这棵陪伴他十几年光阴的树,更似亲人。

外面小厮在催促了,好半晌,杨戬抬起头来,看着凤凰树满眼温柔,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似告别,又似不舍。旋即恢复正常,转身离开。

“不要去!”正当要出远门之时,耳边一声似赫然传来一道轻呢声。

杨戬的身形猛地一顿,狐疑的停下身来,回身打量院中。

院中静寂无声,一切如常,只有风吹过树叶,沙沙地叶子拍打声。

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杨戬皱了皱眉头,方才分明听到了一道声音,虽然那道声音细弱蚊音,可心头却止不住升起一股熟悉的感觉来,好半晌,院中并无异样,那道声音再没有响起。或许,是自己多心了罢!

小厮在一旁满脸不耐,见杨戬磨磨蹭蹭的,虽不敢置喧于口,但心中早已十二分不耐,耐着性子道:“二少爷,马匹已经备好了,你还是早些动身吧!”

杨戬暗笑自己多心,拎了拎手中的包裹,率先走出门去。

杨府的下人们早已经将马匹备好,一头通体纯黑色高头大马正被下人牵着缰绳候在门边,或许等的太久,马儿四蹄不耐的来回踱步,鼻中呼哧哧地喷着粗气。

杨戬从下人手中接过缰绳,一个利落的翻身,稳稳地坐上马身,将包裹挎在背上。

“驾!”

一声轻喝,马儿瞬间扬开四蹄狂奔起来,尘土飞扬处,一人一马,渐渐模糊。

一日功夫,马不停蹄,三音山已近在眼前,朦胧的远山,笼罩在一层轻纱之中,影影绰绰,整座大山在缥缈的云烟中忽远忽近,若即若离,暗夜与青山相得益彰,如同那些文人笔下的淡墨,飘逸而巍峨,初夏的蝉鬼儿从日出叫到日暮,此起彼伏,仿佛在为这远处的风景添上乐章。

山路崎岖,并不太好走,形马显然不太现实,杨戬将马匹系在山下路旁的一颗大树上,只身朝着山顶攀去。

三音寺坐落在山巅之上,待杨戬好容易登上山顶,那古朴大气,梓木镀金的高大寺门赫然映入眼帘,门口两座威武地石头狮子霸气无边,清笼的月色笼罩其上,更添了一丝神秘。杨戬深吸一口气,擦了擦额角细密的汗珠,上前扣门。

门上的铜环敲击在木门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在四周万籁寂静的月夜中,悠悠地传出去很远。

“施主,漏夜前来,所为何事?”一个小沙弥迷迷糊糊的被吵醒,披了件衣裳应声开门,见到门外的杨戬,揉了揉眼睛迷糊的问。

“只因家父生病,特地来请慧严大师,下山为家父诊治一番,深夜叨扰,还望赎罪。”杨戬抱拳行礼,歉意地回道。

小沙弥忍不住困意,端端地打了个哈欠,闻言点了点头,“好吧,你稍等片刻,我去通报师父。”小沙弥说完,掩了庙门。

杨戬靠在门边坐下,一边等待,一面静静地调息着。

“施主。”没过多久,寺门再次打开,小沙弥探出脑袋,“师父今晚还要禅修,施主若不嫌弃,可以在庙中待一晚,待明日一早,师父便跟随施主一起前往你家中,给你父亲看病,你看可好?”

杨戬忙站起身来,闻言抬头看了眼天色,抿着嘴巴想了想,复对着小沙弥抱拳,“那就有劳小师父了。”

小沙弥将杨戬迎入院中,安排了一处屋子给他,客套几句后,便打着哈欠继续回屋温梦去了。

许是寺中常常焚香的缘故,屋中飘着一股好闻的檀香味道,让人一闻之下,便心旷神怡,杨戬赶了一天的路,又爬了许久的山,此时早已按耐不住困意,鼻尖萦绕的檀香似一把勾魂的小手,没多久困意袭来,便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杨戬还在睡梦之中,耳边陡然传来一道凄厉的尖叫声,将他从香甜的睡梦中惊醒过来。

那道尖叫声仿佛近在耳边,杨戬猛地从床上坐起,脑中还有些困意朦胧,他狐疑的转头看去,昨夜那个小沙弥此时正一脸煞白地站在屋子中间,食盘和一些小菜,混在破碎的碗片之间,满地狼藉,他惊恐地瞪着眼睛,指尖哆哆嗦嗦指着一处,浑身瑟瑟发抖,惨白的脸陡然间又青了几分。

杨戬一头雾水,顺着小沙弥的指尖看去,这一看,杨戬那仅存的睡意,登时吓得烟消云散。

第三十八章 死了

“师...师父......”破碎的语句从小沙弥吓得青紫的嘴巴中断断续续地溢出。

慧严大师?

杨戬一惊,下意识拿过一旁的腰带穿戴起来,可手中传来的触感,却是黏腻腻的,甚至有些微的腥味缓缓散发出来。

他狐疑的低头看去,当目光接触到满手的血色时,杨戬的脸色不比一旁的小沙弥好看多少,再往下看去,他身上那素白的里衣,早已面目全非,血迹斑斑,像是经历了一番惨烈的奋战,一股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鼻而来,令人作呕。

这,这是怎么回事?

杨戬呆若木鸡,愣愣地看向小沙弥,企图弄明白目前的状况。

他只是睡了一觉起身,怎么会变成这样?他这满手满身的血渍,是从何而来的?

杨戬的眸光中充斥着疑惑,目光愣愣地转向一旁的慧严大师。

那慧严大师倒在他床边的不远处,胸口处一个黑黝黝的大洞,血迹早已凝固,红黄交错的袈裟凌乱的铺陈开来,他惊骇地瞪着双眼,嘴角一丝血迹蔓延而下,粘在那灰白色的胡子上分外的刺眼,他早已身子僵直,看起来已然咽气许久,整个人死气沉沉地躺在地上,毫无声息,死了。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戬一时间被眼前凌乱的情景弄得头昏脑涨,“这,这是发生了何事?”他惊诧莫名,好半晌,才找回自己声音,颤抖着音色问。

小沙弥的一声尖叫,早已将庙中其他人惊醒过来,杨戬的一番踌躇,此刻看在围观过来的他人眼中,已然成了做贼心虚的表现。

“是他,是他杀了师父!!!”小沙弥反应过来,手指猛地指向杨戬,悲声大吼,“我师父一向宅心仁厚,只因昨夜静修,无法与你下山,你竟如此残忍,竟生生掏了他的心窝,你,你......”小沙弥满眼通红,愤怒的咆哮着,说完,抄起桌上的烛台,嘶吼着不顾一切地朝杨戬冲去。

“不,不是我!”杨戬慌忙摆手,可已然被愤怒冲昏了理智的小沙弥哪里还听他的,眼看着小沙弥操着烛台越来越近,杨戬赶忙翻了个身,躲开小沙弥的攻击,翻身下床,赤脚站在地上,“真不是我啊!”杨戬急忙大喊,顺手拿过床上的头枕,抓在手中,一把举在胸前,“你们冷静些啊,真的不是我!”

他试图解释,可那些其他的人反应过来后,早以团团将他围在中间,无论杨戬说什么,众人只红着眼睛,凶神恶煞地看着他,显然没有将他的解释听进耳中。

他们状似疯魔一般,各个怒气冲冲地盯着杨戬,仿佛随时准备扑上来,好将杨戬撕个粉碎一般,给他们的师父报仇!

“你们冷静一下。”面对如此众多疯狂的人,杨戬不想杀生,此时也难免有些心悸,“如若真的是我,怎么会在自己住的屋中杀害慧严大师,还端端被你们撞个正着,凶手一定另有其人!真的不是我!”杨戬挣扎着解释这一切。

“一大清早的,怎的如此吵闹?”门口陡然传来一道声音。

话音刚落,眨眼间变故再次发生,那一众围在四周的小沙弥,却直愣愣的倒了下去,各个脸色乌青,一倒地便没了气息。

来人只听得杨戬话中的最后二字,他刚走到门口,便看到庙中的沙弥呼啦啦倒了一地,再往里看去,除了杨戬之外,屋中再无活人!

那句‘是我!’陡然间吓得来人魂飞魄散,他本是几日前来庙中进香的香客,平头百姓人家,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登时吓得面无人色,双腿一软,嘭的一声,跌倒在地。

“那,那个,事情不是你看到的样子,你听我.....”

“啊~!!!”那人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来,一路尖叫着冲出庙门,“杀人啦!!!”凄厉的尖叫声冲破云霄,惊起一众飞鸟。

“解释......”杨戬无力扶额,这下子,好像更解释不清了。

事情发展到此番地步,显然超过了杨戬的想象,临走时那道轻呢声,在心头赫然回响。

难道,这一切都是他人设计好的?可目的是什么呢?杨戬心头一团乱麻,如同置身在重重迷雾之中,屋子里弥漫的那一股浓烈的血腥气,熏得人阵阵作呕,杨戬拿过床边的外袍默默穿好,一大清晨就出了这样的事,不得已,他只得就着院中的水井大略洗了洗手上的血渍,匆匆出了庙门。

为今之计,只能尽快赶到府衙,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还是先报官,有了官差介入,自己的清白,自可见分晓!

如是想着,杨戬朝着山下飞快前行。

第三十九章 诋毁

很快,杨戬便知道了幕后设计之人的目的。

一路策马而来,所到之处,路人皆指指点点,见到他骑马行来,无不避如蛇蝎,满面嫌恶,当年举世无双的威名,顷刻间一落千丈,土崩瓦解,再不复存在。

他脊背挺得直直的,端坐在马上,例如往常一般冷面神情,在众人的厌恶惊惧中,淡然前行。

慧严大师在百姓之中,颇负盛名,如今一夜间庙门被屠,人们宁愿相信道听途说,亦不愿相信杨戬历来的为人,人云亦云,人之通性。

杨戬怪不得他们,可言犹在耳,字字珠玑,却也深觉寒心。若背后那人的目的是为了让他的威名扫地,想来,此时目的已然达到,可杨戬不知,那背后之人,谋得的远远不止这些。杨戬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从未跟人结怨,会是什么样的人,非要将他至于悠悠众口之中,诋毁践踏如斯。

刚行至城门口,便遇上了一队官差,正火急火燎的朝着城门奔来,见到杨戬,登时各个吓得面无人色,仿佛杨戬是什么吃人的精怪一般,瑟缩着将杨戬围了起来,其中一人上前一步,手中剑尖直指杨戬,厉声大喝,“大胆贼人,竟敢残害慧严大师和庙中众僧人,还不速速下马,束手就擒!”那人虽有些惧怕,可在众目睽睽之下,只得壮起胆子,硬着头皮上前。

呵,看来是自己太过于无知了,杨戬嘴角勾起一抹冷冷地嘲讽,他竟相信这昏庸无道的官府可以为他主持公道!

杨戬的沉默不语,给这个带头的官差添了几分底气,他上前一把拉住缰绳,想把杨戬从马上拽下,口中还一叠声嚷嚷着,“你给我下来!”

杨戬心头登时蹿出一股怒火,此番事情的来龙去脉尚且不明,竟要不分黑白的将他拿下?天地间,竟有如此荒唐之事!眼见那人扯动着缰绳争执不下,杨戬飞起一脚,正中那人胸口。

那人哀嚎一声,飞出丈远,重重地跌在地上,溅起一道尘土,狐假虎威变成了哀嚎不断。

“我杨戬与三音寺灭门惨案并无瓜葛,你们自可去取证,若有一丝一毫证明是我杨戬所为,我杨戬,甘愿受罚!”杨戬冷冷地看向四周,冷冽依旧地目光中蕴起一丝寒冰,转头看向四周围观众人,高声道,不卑不亢,振地有声。

“好,好。”倒地之人在手下的搀扶下起身,杨戬那一脚力道不轻,此刻他的胸口疼痛难忍,听闻杨戬的话,一口老血梗在喉咙,脸色登时涨的通红,似滴血一般,他颤颤巍巍地指向杨戬,“杨戬,你残暴不仁,如今竟还敢殴打朝廷官差,我看你是要反了!”

杨戬猛地回头,死死地看向那人,眸光中的犀利冰冷,让那人硬生生将下面的话咽回了肚中。

那人瑟缩着脖子,死死地咬着嘴唇,却也不敢再大放厥词,狠狠地瞪了骑在马上的杨戬一眼,“我们走!”下面人早已被杨戬的目光震慑在地,哪里还敢停留,忙搀扶了他,灰溜溜地走了。

四周围观的老百姓一见当官的都走了,一哄而散,登时走了个干干净净。

只是偷偷看向杨戬的目光中,再没了往日的崇敬,只剩下满满的嫌恶,与惊恐。

杨戬恍若未见,端坐在马上的脊背依然挺立着,似山边那颗挺拔的松树一般,在众人的交头接耳声中,目不斜视,朝杨府走去。

“二,二少爷!”杨府门口的小厮一见杨戬骑着高头大马款款行来,登时吓得脸都白了,愣了片刻,返过神后,连滚带爬地跑进了府中通报去了,连给马匹牵缰绳都忘记了。在小厮眼中,犯下如此滔天罪行的人,竟还敢如此堂而皇之的回到杨府,这不是找死是什么,可他只是一个下人,见此情状,不敢耽搁,忙急急禀报杨家老爷去了。

杨戬犹自翻身下马,将手中的缰绳交于另一个小厮手中,那小厮亦是一副吓傻了的模样,看的杨戬心中不禁冷凝。

从何时起,他杨戬竟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他不过是刚巧碰到了一场有预谋的陷害,他以往的形象,便全然颠覆了去,世人,还真是愚昧!

杨戬冷笑一声,大踏步跨进府门。

“混账!”

远远地,书房中传来杨家老爷怒极的吼声,伴随着杯子砸在地上,刺耳而尖利地破碎声。

杨戬在书房门口止住了身形,暗自呼了口气,径自推门而进。

一道凌厉的风声,夹杂着一道杯子的残影,直直朝着刚进门的杨戬面门直射而来。

杨戬微微偏头,杯子砸在门框上,应声碎了一地。

“孽畜!还不跪下!”杨父狰狞的面容如同来自阴曹地府之中的厉鬼一般,那双混浊的眼珠血红,仿佛要自眼眶中掉落出来,他死死地瞪着杨戬,那眼神中的狠厉,恨不得就地将杨戬挫骨扬灰!

这个逆子,只让他去请慧眼大师下山为他诊治病情,看看他都做了些什么?

杨父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愤怒难平,见杨戬并没有动作,不禁勃然大怒,“逆子,我让你跪下!”

第四十章 允诺

杨戬神色淡然却异常坚定,站在原地纹丝不动,“我没有做过,为何要跪?”

“你,你......”杨父气极,双手止不住的颤动着,旋即大吼,“来人,请家法,我要好好教训这个不孝子!!!”

杨家的家法甚为严厉,在杨戬的记忆当中,那个带着倒刺的马尾鞭,打在身上,鞭鞭都会勾起一片血肉来,几鞭子下去,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全身再不得一片好地儿,儿时他曾见过杨父惩治家中背主的下人,那人奄奄一息,满身血污的模样,曾是他最深的梦魇,自那个姨娘来府中之后,死在父亲鞭子下的下人,更是多的数不胜数。

听闻父亲要请家法,杨戬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可神情丝毫不为所动。

他没有做过的事情,即便今日死在父亲的鞭下,也不能承认,只是杨父此番作为,让杨戬心中缓缓升起一股凉意。

他曾是父亲最喜爱的儿子,如今,他一朝蒙冤,被人陷害如斯,作为父亲,竟如此待他?就连听他一句申辩,都不曾有过,儿时记忆中那慈爱而温和的父亲,早已变得狰狞而狂躁,面目全非,杨戬眸中缓缓蕴起一丝寒意,那丝嘲讽一般的神色,让杨父更觉愤怒。

他一把拿过鞭子,鞭子舞动的凌冽声,在书房久久回荡。

杨戬咬着牙齿一声不吭,任由那条黝黑粗壮的鞭子打在他的身上,杨父越打越生气,狠狠地抽打着杨戬,杨戬的衣服已经被鞭子撕裂,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一道道猩红色鞭痕,皮肉翻在外面,鲜血源源不断地顺着伤口流出,杨父的眼睛在触及到那殷红的鲜血时,陡然变得猩红疯狂,他似乎着魔了一般,一下一下,不停地抽打着杨戬,仿佛此时的杨戬,不是他曾喜爱的儿子,而是与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他狰狞着,咆哮着,鞭子甩打在皮肉上的声音,隐隐让他兴奋。

冷汗顺着额头滑下,落进脖颈处,再顺着脖颈流至胸前,经汗水一浸的伤口,更觉刺痛难忍,疼到麻木。

杨戬的面容一片惨白,每一鞭下来,都带着一股火辣辣的钻心地疼,不知打了多久,久到杨戬因为失血过多,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恢复意识之时,他已然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落日的余晖静静地洒在窗柩上,杨戬觉得有些刺眼,微微眯了眯眼睛。

随着意识的清醒,浑身上下到处传来阵阵撕裂般地痛,他刚稍稍动了下身子,便疼的直冒冷汗。

父亲并没有传人来给他诊治,想来是任由他在自己的院子中自生自灭。

衣衫被鞭子抽的破烂不堪,那些布料深深地黏进伤口,经过一晚,早已跟血肉缠在一起,轻轻一扯,连带着撕下一块血肉来,好容易忍着坐起身来,杨戬疼地龇牙咧嘴,他低头看去,那一条条纵横交错的鞭伤,似交织在一起的棉线一般,密密麻麻,整个上半身血肉模糊,就连手背上,都横七竖八地陈列着好几道伤口,血液早已凝固,触目惊心。

他扶着床边,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即便疼痛难忍,他依然费力地撑着身子,朝院中走去。

他还没有与凤凰树说呢,他要告诉她,你看,他回来了!他不曾食言。

原本凝固地伤口,经他一动,被撑裂开来,鲜血重新从伤口突突地冒出来,顺着杨戬紧握的拳头,一滴一滴,垂进地面,顺着他沿路的足迹,留下一道斑驳地血迹。

他强撑着一步一步走向院中,那棵凤凰树依然艳红如血,在天地间灼灼其华,仿若上天将整个世间最艳丽的颜色,都给了它。

“我回来了!”杨戬的声音沙哑而暗沉,像秋日里沙沙的风声,粗粝而暗哑。

他允诺过,会回来,虽整个杨府之中,再无人期盼在意,可他知道,这棵与他从小相依为命的凤凰树,依然在等他归来。

他伸手轻轻抚上树干,轻声呢喃。指尖殷红的鲜血,在暗棕色的树干上,留下几道绚丽的颜色。

微风拂过,吹动他眼中的一丝温柔。

第四十一章 处斩

恍然间,他似乎听到了,凤凰树低低地叹息声。

杨戬忽然笑了,嘴角缓缓漫开一丝温暖的笑意,斜阳倾洒在他的肩膀,一人一树,在此时的小院中,渐渐形成了一幅美好静谧的画面。

只是,美好的事物总是短暂的。

“二少爷。”一道声音从门外响起,打破了这短暂的温情,几个粗使武夫模样的小厮,从门口气势汹汹地走进了院子。

杨戬头也没回,只定定地抬头看着凤凰树那如血一般的叶子,无悲无喜,似一尊依然凝固的雕像,丝毫没有听到那人的喊声。

“二,哦不。”那人被怠慢也不恼,轻蔑地咧嘴一笑,微黄的牙齿散发着一种小人得志,“如今你已经不是咱们杨府的二少爷了,老爷发话,让我们哥几个将你这个大逆不道的贼人,交押官府,官差已经在门口恭候多时,杨戬,请吧~”那人的三角眼邪邪的吊起,满面嘲讽,看戏一般地阴阳怪气道。

好半晌,杨戬一动不动的仰头站立着,手依然保持着抚摸树干的姿势,轻启唇角,“你看,又要分开了呢。”他微微倾身,额头轻轻抵上枝干,语气放的十分轻柔,似喃喃自语,又像是在交代些什么,“这一次,我不能承诺你了。”

这杨戬是魔怔了吧?!!几人面面相瀙,同时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幸灾乐祸,这树又不是活物,他莫不是被老爷打了一顿,给打傻了吧!此时竟跟一棵树说话,可杨戬那认真的模样还是让几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仿若他面前不是一棵毫无声息的树,而真的是一个活人一般,诡异极了!

几人一时间呆愣住,随即反应过来后,又在心中暗骂几句,看向杨戬的眼神更加嫌恶,四人没有给杨戬太多告别的时间,不耐地催促,其中两人甚至直接上起手来,想来拉扯杨戬。

察觉到几人的动作,杨戬的眼神陡然变得冰冷,只一眼,那些想要过来押解他的几人,竟生生地打了个寒颤,杨戬的眼神冰冷地毫无波澜,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看向他们的眼神,甚至让他们生出一种将死的错觉,几人顿在原地,再不敢上前一步。

杨戬的衣服破烂不堪,血污遍布,可他的脊背依旧直直地挺立着,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弯动。

“走吧!”他深深地望了眼凤凰树,一语说完,率先走出了院子,背影决绝。

轻风缓缓地吹动树梢,似传来一阵似有似无地呜咽声,好似有人在低声啜泣一般。

几人只觉脊背发麻,鸡皮疙瘩不由得爬了脊背。

“呸,真他娘的邪性,好好的少爷不当,非要跑去杀人,这院子又鬼哭狼嚎的,真是晦气!”三角眼暗自在心中啐了一口,低声咒骂几句似给自己壮胆一般,之后忙加快了脚步,逃也似地离开。

两名官差模样的人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见到杨戬出来,面上登时换上一幅鄙夷不屑,轻哼一声,其中一人拿过一旁的枷锁就要往杨戬脖子上套。

可杨戬身上到处都是血污,有些伤口还在冒血,那人皱了皱眉,似没料到杨戬此番的模样,心中泛起一丝怜悯,举着枷锁比划了半天,都没有找到一块好地,可以落锁,最后终是不忍,轻叹一声,放弃了给杨戬套上枷锁,只轻轻推搡了他一下,示意跟着他走。

杨戬听话的跟在官差身后,走下台阶。

老百姓早已听闻了风声,将杨府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众人的指指点点杨戬丝毫没放在心上,此时,他心中隐隐还有着一丝期待,走了几步,他静静地转身,眼眸看向大门深处,许久,一言不发。

啪!不知从哪里飞来了一个鸡蛋,打在他的眉心处,鸡蛋的汁液顺着眉骨流下来,散发着一股股恶臭。

杨戬眉心动都没动一下,只死死地看着大门处,任由那臭味难闻的蛋液模糊了眼帘,依然死死地看着,他的父亲,应该会出现罢,或许,会送他一程,亦或只是出现,远远地看上他一眼.......事到如今,他不会连累他的,真的不会的。

可杨戬站了许久许久,久到方才对他有些怜悯的那个官差,都有些不耐起来,粗鲁地推搡了他一把,他都没有看到杨父的身影。

眼中最后的一丝期盼,如同静夜中的烛火,陡然熄灭。

他怎么忘记了,他的父亲,此刻,需要避嫌!他已经被硬生生扣上了罪名,他的父亲,怎可能在此刻出现,惹人非议,引火烧身。

杨戬抬手,漠然地擦了把额头上的蛋液,跟在官差身后,一步一步,朝着官府的方向走去。

无数的菜叶从四面八方飞来,砸在他的背上,头上,人们叫骂着,鄙夷着,那些菜叶被血液黏在伤口处,有些凉凉的,那股子凉意,缓缓顺着伤口蔓延,朝着心脏处汇集,冰冻住跳动的心脏,而后再从心脏散发到四肢百骸,让人如坠冰窖,冷硬地生疼。

并没有什么申辩之类的,县衙老爷在看到杨戬伤痕累累的样子后,深觉以没有用刑的必要,匆匆审过,便下了判决,命人将他带下,关入大牢。

惊堂木应声落下。

榜文贴满了大街小巷,赤红色的朱砂写下斗大的字。

三日之后,斩立决!

第四十二章 在飞?

大牢中的生活,并没有杨戬想象的那么艰难。

至少还有时不时出现的耗子和一些不知名的虫子,给他平添了几分热闹的感觉。

如果没有此刻,突然出现在牢中的女子,杨戬都要觉得,自己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了,只等行刑那天,也好来个干脆。

那女子一身红衣,眉眼如画,素颜如雪,精致的眉眼此时正蕴满疼惜,静静地看着杨戬,赤红色的衣衫,在这个沉闷而黑暗的牢房之中,仿若一团火焰,照亮了一室黑暗,也照亮了,杨戬的眼睛。

女子一言不发,她的目光如同清澈见底的湖水,让杨戬没来由的感到一股强烈的熟悉而温暖,好似这个女子并不是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陌生人,而是相识已久的友人,让他自然而然的生起一种亲近。

女子夜间陡然出现,杨戬并没有过多惊异,他靠坐在墙边的稻草上,目光平静,就好像,他心底原本便知道,会有那么一个人,如同眼前的她一般,赫然出现,这种情景,杨戬并不感到陌生,时间已经过了两日,明日便要行刑,杨戬似乎对眼前的情形,在内心的深处,隐藏了几分期待。他知道,她回来,一定会来。至少能在死之前,看到她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对杨戬来说,亦是一种莫大的安慰。

杨戬静静的看着女子,那女子也在静静的看着他。

好半晌,女子咬了咬嘴唇,小脸涨的通红,看起来分外可爱,她跺了跺脚,率先打破了沉默,“你就没有什么要与我说的吗?”女子的声音空灵而悦耳,娇俏的小脸故作成熟地绷着,撅着小嘴嗔责地开口。

“你想听什么?”杨戬死寂的心突然间荡起一丝涟漪,生出几分玩闹,他笑了笑,清朗如星的眸子眯成一条弯弯的弧度。

“你。”女子似乎气的不轻,她三两步走到杨戬面前,作势抬手要打,可终究没忍心,眼珠一转,在杨戬眉心戳了戳,皱着小鼻子数落起来,“你说我想听什么?咱俩相依为命,凭什么你要丢下我一个人自己走掉?你不觉得你应该给我一个说法吗?”

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的杨戬心头一跳,脸颊有些不自在的热了起来。

“咳。”杨戬作势轻咳了一声,偏了偏头,“那个,对不起。”

呃......

女子愣了愣,旋即眉开眼笑,“恩,这还差不多,我告诉你,没有我的允许,以后你都不可以自己一个人走掉了,知道吗?”女子双手叉腰,笑的眉眼弯弯,似乎对杨戬的识相分外的满意,旋即俯下身子,凑到杨戬面前,眼睛亮亮的看着他,满是认真。

不知为什么,对上那道视线,杨戬心脏咚咚的开始在胸腔中跳动起来,激烈无比,仿若要从喉咙中跳出来一般,他转了转头,避开那道清澈的视线,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好吧,看在你这么乖的份儿上,我就大人有大量,不与你计较了。”女子满意地咧着小嘴,露出一口小白牙来,直起身子四下打量了一番,眉头轻轻皱起,“这里好暗,我不喜欢。”旋即回头,看向杨戬,灿然一笑,“我们走吧!”

杨戬还没来得急反应,只觉身子一轻,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

再睁眼,四周的景象在脚底飞速的倒退,呃?杨戬一瞬间呆愣了下,他,他这是在飞?

女子在一旁架着他的胳膊,两人已然离开了牢房之中,此刻正飞在半空,女子发丝轻扬,柔柔地拂在他的脸上,那丝痒痒的触感,一路从脸颊,痒到了心尖上。

第四十三章 美好

不知飞了多久,杨戬只觉得自己被风吹了个透心凉,身上破破烂烂的衣衫根本不足以御寒,正在他咬着牙齿暗自打着哆嗦的时候,红衣女子低头看了眼脚下,缓缓降落了下去。

天色已然完全暗了下来,没到十五,那天边的月亮却出奇的圆,银色光辉静静地铺洒下来,染在下方的这片空地上,平添了几分素净的雅致。

“这,这里是哪里?”杨戬冻得直打颤,下意识搓着手臂,可碰到胳膊上的伤口处,又疼的龇牙咧嘴。

女子噗嗤一声笑了,小手一拍脑门,“哎呀,你看我,只顾着带你走,都忘记先给你疗伤了。”说着,女子欺身过来,没容杨戬拒绝,直接一把拽过他,莹白的小手贴在杨戬的额头处,口中念念有词。

一道白光从女子掌心迸发而出,杨戬只觉眼前的光刺的眼睛生疼,亦不敢再看,忙闭上了眼睛。

“好了!”

待睁开眼睛,杨戬只觉一阵畅快,与原先那次受伤恢复后的感觉一般无二,再低头看去,果然,他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已然恢复如初,破烂衣衫下的皮肤光滑细腻,只有一点粉嫩的痕迹,依稀可以看出原本的伤势。

杨戬心头一跳,原来上次,果真是她,原本只是一个猜想,眼下得到证实,一时间,杨戬不知作何反应,说震惊,是有一些,更多的,心头却跳动着一丝温暖,与欣喜。

想到与他朝夕相处的凤凰树,如今竟变成一个妙龄女子,就这样盈盈而立的站在他的面前,杨戬的脸不由得红了几分。

女子丝毫没发现杨戬的窘迫,她转着身打量着这片空地,一边替杨戬解惑,“这里原本是一处山谷,距离城池并不太远,却鲜少有人来,一来呢,是这山谷之中,野兽横行,二来嘛。”说到此处,女子卖了个关子,眉头俏皮地挑了挑,娇俏的小脸上立刻添了一抹潇洒,“因为这里,是我的地盘!”

呃~她的地盘?杨戬表示没听懂!

他一脸呆傻的样子,逗得女子捧腹大笑,一直看他是冷面冷情的模样,赫然看到杨戬的另一面,着实让她有些忍俊不禁,待她笑够了,这才抬手揉了揉眼角笑出来的泪痕,转头朝一旁的空地扬了扬下巴,“那里,原本是我爹娘的容身之地,自打我记事以来,便跟随爹娘生长在这里。”方才还笑意吟吟的女子,潋了神情,清秀的小脸有着一丝伤痛,声音缓缓地有些低沉下来,“爹娘知道劫数将至,他们拼尽最后一丝真元,将我送走,而他们,却没有躲过天罚之刑,魂飞魄散。”

杨戬默了默,心中亦是有些沉甸甸的,可他素不善言语,此时更不知道,如何哄得一个女子开心,看着女子面容上淡淡的哀愁,颇为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嘴张了几张,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女子一抬头看到他窘迫的样子,眼中瞬间漫开淡淡的笑意,上前大力拍了下杨戬的肩膀,反而劝解起他来,“哎呀,所有不好的事情,都过去了,如今我回来了,爹娘他们看到我还好好活着,一定会很开心的。更何况......”女子依旧露出一口小白牙来,逐渐恢复了欢快的神情,看着杨戬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更何况不止我活着,我还把你带回来给爹娘他们看,他们在天有灵见到你,一定会更开心的。”

“恩。”女子的话,让杨戬心中漾起一丝温暖,竟还有些甜蜜,原来,被人喜爱,是如此美好的滋味。

他虽有父亲,可父亲这些年早已经将他这个儿子,抛之脑后,杨府那么大,他却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更别提这些年杨父的对他的忽略和厌恶,早已让杨戬,忘记了,他曾经,也是父亲最珍视的人,也是被人喜欢过和惦念过的人。

眼前的这个女子,她的一颦一笑,在杨戬心中缓缓的激荡起一丝涟漪,真好,他默默地想。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一点一点,蔓延在脸上,冷凝的面容,因着这一丝浅笑,缀点的柔和下来。

是的,她说的不错,所有不好的事情,都会过去的。

此刻的杨戬,从没有感觉过如此自在的感觉,甚至是一种他从未有过如此的轻松惬意,让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山谷中独有的清新,仿佛能将心底所有的污浊悄悄净化,不知从哪里卷来的花香,缠在缕缕的微风之中,轻轻地吹拂在脸庞,这个静谧的夜,在之后无边的岁月中,都成了杨戬心中,无比美好的存在,陪他度过一个个清冷而又孤独的漫漫长夜,每每想起,唇边总会不自觉上扬,想起这个如同火焰般明媚的女子,在他的记忆中,摇曳生姿,明媚飞扬。

“还没有问过姑娘,芳名何许?”吁了口气,杨戬顿觉心思轻盈,心中不禁染上了几分好心情,微笑着开口。

没想到女子却撅起了嘴巴,似有些苦恼,耸了耸肩,“我没有名字。”复又想到了什么,眸子陡然间亮了起来,“不然,你给我取个名字吧!”

她水灵灵的眼睛中满是期待,杨戬不忍拒绝。

第四十四章 云裳

女子莹白剔透的小脸泛着柔和的光芒,在月夜下皎白清丽,如同月下仙子,美轮美奂,楚楚动人。

“浅著铅华素净妆,蹁跹红袖拂云裳。”杨戬低低的浅吟出声,“你就叫云裳吧!”

“云裳......”女子低头默念,小脸陡然绽放开灿烂的笑容,登时变得激动不已,蹦跳着上前一把抱住杨戬,小脸兴奋的通红,“我喜欢这个名字,好好听啊,以后我就叫云裳了~”

赫然被女子抱住,属于她身上的香气悠悠地吸进鼻尖,杨戬的脸猛地红了起来,他全身僵直着,紧张的动都不敢动,心脏止不住的狂跳起来。

女子温软的身躯紧紧地挨着他的胳膊,杨戬只觉呼吸骤然加速,浑身登时滚烫起来,只这么一瞬,汗水便密布整个后背。

好在云裳并没有抱很久,杨戬这才得以松了口气,默默地在心中背诵四书五经来静心。

“好,以后这里,就是我云裳和你杨戬的家了。”云裳开心的在原地转着圈圈,脚步轻盈,裙角飞扬,鼻尖上盈盈地渗出一层细汗,她忽闪着大眼睛,指着空地,朝着杨戬大喊。

“呃,呃。好”杨戬生怕云裳再冷不丁扑过来抱他,忙满口应下,脑中还是有些迷迷糊糊的,至于云裳的话,他压根就没有听清楚。

云裳更开心了,她兴奋的将手圈在嘴边,朝着四周寂静的山谷扬声大喊着,“我是云裳,这里,是我们的家!”

山谷静谧之下,云裳的声音传出去很远,一圈一圈的回荡开来。

杨戬这才冷静一些,听到云裳开心的喊声,有些呆愣,家?这里?他下意识转头打量着四周,密密麻麻的树木将整个空地圈在中间,耳边似乎还能听到不远处潺潺的流水声,这处地方还是很雅致的,可是,此时还只是一片空地,屋没一间,田无一垅。杨戬抬头看了眼天色,此时已然月上西梢,看来目前要紧的,还是先找些柴火过来,云裳也说了,此处野兽众多,有了明火,至少今夜的他们,安全了许多。

“咳。”杨戬抬手轻咳了一声,英俊的面容上带了丝歉意,有些不好意思打断云裳的好心情,“那个,云裳,我去四处看一下,找些柴火过来,今晚先将就一下,待明日天亮,再想办法盖一间房屋。”城池定是回不去了,且不说他无端消失,就算能回去,那样冷漠的地方,对杨戬来说,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云裳即想在这里安家,他作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自然不能让她为这些事情发愁,恩,对,明日就开始造一座房子,这样,此生在这样的山谷中终老,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去处,最重要的是,云裳在这里,一想到这个精灵古怪的小丫头,杨戬的心里就暖暖的,看向云裳的目光中不自觉的噙满了笑意。

“嗳~”杨戬刚想转身,就被云裳叫住了,“哪里用的了那样麻烦,看我的!”

话音刚落,只见云裳巴掌大清秀的小脸上满是得意,她走到空地的中央,目光亮亮的朝杨戬看去,神采飞扬,口中猛地一声大喝,“起!!”变换的手掌间猛地迸射出一团光华,将她整个人团团围在中间,整个人恍若一个发光的光球一般,她双臂一挥,那团光球瞬间从手中飞出,嘭地一声,落在不远处,她整个人隐在光华一边,万千的光华轻轻地洒在她的身上,更添了几分飘逸,只是她脸上那贼贼的笑容,生生破坏了这份神圣。

杨戬看着,不禁哑然失笑。

待光华缓缓散尽,一座别致的小院赫然出现在眼前。

青石板铺就的小路,蜿蜒错落的篱笆,别致而优雅的茅屋,就连院中的石桌石凳,和一些物什,都在眨眼间一应俱全。

杨戬登时瞠目结舌,他怎的就忘记了,云裳不是寻常人,记得很小的时候,忘记是从哪处听到的,凤凰树本是上天神物,只因触犯天条,才被贬下人间,可树身之中,依然有仙家修行其中,可变换万物,法力无穷。

杨戬原以为只是一些人杜撰出来供人消遣的故事,可此时此刻,就在他的眼前,一座茅屋顷刻间便形成了去,也是让他頓觉大开眼界。

第四十五章 委屈

“怎的?惊不惊喜?我厉不厉害?”云裳俏皮地歪着头,蹦跳着跑到杨戬面前,调侃着他,云裳喜欢看杨戬涨的脸色通红,那青涩的样子,那样的杨戬,仿佛更添了几分人间的烟火气,不再是那样冷冰冰疏离模样,那样生人勿进的他,她不喜欢,也有些心疼。

杨戬被云裳那双雾蒙蒙的眼睛盯着,又不由得脸红了起来,结结巴巴地恩了一声,惹来云裳一阵大笑,登时更加紧张了。

云裳不由分说拉着他进了院子,茅屋虽不大,可到底有了容身之所,可以替他们稍稍遮蔽了风雨,如今陋室虽简,佳人却在侧,让他无端端生出了几分家的感觉,任由云裳揽着她的胳膊,踉跄着进了小院。

月亮悄悄的在云中隐匿起来,似有些害羞,不忍看那人世间流动的脉脉情丝,微醺了脸颊,藏进了云头,只剩下漫天的星辰,照亮了这个清冷的月夜。

“那,那个。”在看到只有一个床铺时,杨戬原本微红的脸颊,彻底红了起来,脑中不禁浮现出两人交颈而卧的情形,登时面红耳赤,不由得舔了舔微微有些干涩的嘴唇,眼睛黏在地上垂着头结结巴巴,“我还是去外面睡吧!”

“为何?”云裳一进屋率先爬到了床上,听到杨戬的话,不禁一头雾水,坐在床铺中央疑惑的眨动着大眼睛,有些搞不懂,方才还好好的,怎的一进屋里来,就又变成了这副鹌鹑的样子,“你不困吗?”

旋即明白过来,噗嗤一声笑了,“我就说嘛,你们凡人啊,就是迂腐,那些条条框框太多。”说着,跪在床上膝行几步,一盘腿坐在杨戬面前,看着杨戬那别扭的样子,眉眼中噙满了笑意,“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怎的就不能在一个床上睡了呢?难不成,你是不放心,怕我吃了你?”

“不不.....”杨戬慌忙挥手,急的团团转,云裳是他的恩人,三番几次的救他,给他疗伤,他怎么会怀疑她呢,只是,只是,杨戬瞄了眼床铺上那些艳红色的被褥,耳尖悄悄的温热起来,嗫喏了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那就是啦~”云裳一把将杨戬扯到床上,笑嘻嘻地咧着嘴巴,“那就快些休息吧,折腾了这么久,我也有些累了!”说完,率先躺了下来,还伸手拍了拍一侧的位置,像个土匪一般,动作豪气又潇洒,好整以暇的看着杨戬,只是那眸中的笑意,怎么遮都遮不住。

杨戬措不及防之下,身子一下子歪倒在床边,登时如同一只受惊的猫,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脸色似要滴出血一般,看的云裳捧腹大笑。

杨戬心中天人交战,他知道自己的脸色,此时一定精彩极了,怎么说他也是熟读经书之人,这男女授受不亲,更不要提还未成亲,两人便同床共枕了,这简直将他一直以来的信仰,整个颠覆了去,他无论如何都过不了自己心中的这一关!

“我,我还是到外面去睡吧!”杨戬觉得自己再待下去就要暴血而亡了,他急忙抱起被褥,结结巴巴的说完,逃也似的朝门边跑去,脚步慌乱,丝毫没了往日的沉稳。

云裳翻了个身,撑着胳膊笑意盈盈的看着他的背影,指尖微微一挑,房门应声关闭,任凭杨戬怎样扯,那两扇门如同被黏住了一般,纹丝不动。

云裳再次勾勾小指,杨戬顿觉周身被一股大力包围,心中一惊,便挣扎起来,却是徒劳,整个人不由自主的被扯动着朝床边飞去。

嘭的一声,脊背着地,直挺挺的落在床铺之上。

苍天,大地,我是谁?要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我是男是女?

杨戬心头划过一丝迷茫,他不禁委屈的扁了扁嘴。

云裳才不管其他,小手一挥,蜡烛猛地熄灭了去,房中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她拽过被子,盖在二人身上,玉臂缠上杨戬的胸膛,随后将脑袋靠在杨戬胸口之上,舒舒服服的打了个哈欠,似一条八爪鱼一般,安稳地闭上了眼睛,不多时,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轻轻地响了起来。

杨戬一动也不能动,僵直着身子,心头不断的哀嚎,果然是他太过单纯了,怎么感觉此时的自己,有些像被调戏的良家妇女呢,他是何时上了这条贼船的?为何如此想不开呢?杨戬撞墙的心都有了!

可惜,云裳太过于了解他,即便此时睡了,依然没有解了他身上的禁忌,他被迫如同一个被点了周身穴道的木头,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任凭云裳胳膊腿儿缠在他的胸膛和腰肢上,丝毫不得动弹。

第四十六章 害羞

翌日一早,云裳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坐起身来。

不经意的侧眸,登时呆住了,如同一道凝住的雕像,愣愣的看着杨戬,心头陡然间滞了滞,让她有些呼吸不稳。

心中纠结了半天的杨戬,终抵不住困意,耳边云裳的呼吸声,如同一道悠久而绵长的乐曲,他不知不觉间,心头放松,睡了过去。

云裳看着他熟睡的容颜,心头如同一道凌厉的白光,惊艳了她的目光。

两道眉峰英气逼人,浓密而卷翘的睫毛,覆盖了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高挺的鼻峰如同山峰一般,棱角分明的薄唇紧紧的抿着,平日里冷冽的容颜,许是在睡梦中,平添了几分柔和,将他的面容修饰的更加如画般俊秀,一头墨发铺陈开来,整个人恍若神祗,还是一尊睡熟了的神祗!

云裳不由得微红了脸颊,小心脏扑通扑通的,她轻轻伸出手,莹白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的贴在杨戬的鼻梁上,顺着他高挺的鼻梁,轻轻滑下,停留在那处薄唇之上,指尖摩挲着他唇边的柔软,不由自主的吞了口口水。

怎么会有男子,生的比女子还要娇艳?

云裳看着杨戬那张英俊的脸庞,即羡慕,又有丝丝的心动萦绕心头,促使着她不由得俯身过去,轻轻凑到杨戬面前,看着那处薄唇,微闭了眼睛,缓缓低头,云裳有些好奇,这样柔软的唇,若亲上去,会是怎样的滋味?曾几何时,她看着那个飘逸俊秀的男子,伫立在她的眼前,每每都会在心头,生出这样的好奇,奈何那时的她,只是一棵不得自由的凤凰树,此刻得偿所愿,她还等什么?

云裳的动作放的很轻,生怕惊醒了杨戬,以他那木讷冷清的性子,她若不主动出击,鬼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他拐成夫君~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云裳心头一叠声贼笑,撅着小嘴,朝那处心心念念的嘴唇,凑了过去。

杨戬只觉得嘴唇上痒痒的,一睁眼,就看到了云裳的脸,在他眼前不断的放大,登时吓得心脏都停止了跳动,下意识坐了起来。

咚!

云裳捂着撞红的额角龇牙咧嘴,一脸的悔恨交加,奶奶的,就差一点点了。

“你,你想干什么?”杨戬表示,他受到了惊吓。

云裳抬头,疼的泪眼朦胧,额头处红红的一片,可在看到杨戬领口微斜出的那一大片肌肤时,登时再次呆住,两道殷红的鼻血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杨戬惊惧交加,飞快的退至床角,双臂护在胸前,实在不是他矫情啊~他跑又跑不过,论本事,他一介凡人要跟云裳比,简直就是找死,更何况此时的云裳,眼中那冒着的盈盈绿光,让杨戬生生的打了个寒颤,此时的他无比的担心,下一刻,云裳会毫无预兆的扑上来,将他吃干抹净!!!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杨戬在心头不断的哀嚎地问自己。

这算不算,刚出了虎穴,又入了狼窝?而他,跟云裳比,就是那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羊羔~

“那,那个,云裳,你,你别冲动,冷,冷静,一定要冷静!!!”杨戬扯着衣领护着胸口,一脸的惊疑未定。

嘿嘿~

云裳干笑几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嘴角尝到一丝血腥,抬手一把将鼻血抹掉,那满脸森森然的笑,看的杨戬心惊胆战!

“云,云裳啊~这光天化日的,你,你一定不能冲动啊~”杨戬扁着嘴,小心肝吓得哆哆嗦嗦的,话说,他是个堂堂正正,傲立于天地之间的男人呐~~怎么会落到此番田地的?老天,你一定在跟我开玩笑吧~

光天化日?

云裳闻言愣了愣,转头瞟了眼窗外,清晨的薄雾从窗口处轻轻的飘荡进来,伴着窗外初升的骄阳,朦胧而绚丽。

云裳皱着小眉头想了想,翻身从床上跳下来,打开门走了出去。

杨戬不由得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她终于恢复了理智!杨戬如同劫后余生一般,又惊又喜,手抚在心脏处喃喃自语。

云裳身姿轻盈的穿梭在山谷之间,娘亲说了,清晨的天地,灵力最为精纯,她还要加紧修炼,毕竟现在的她,也有了想要保护的人,还要更加强大才是,既然他说了,光天化日之下害羞,那她就等晚上好了,云裳嘿嘿一笑,莹白的小脸在清晨的薄辉中,晶莹剔透,恩,对,一定是这样!

若此时的杨戬,知道自己情急之下的一句话,竟让云裳扭曲成这种意思,会不会呕到吐血?

第四十七章 鱼惊

天地静谧,轻柔的薄雾凝散成一滴滴的露珠儿,从翠绿的树叶上轻轻滴落而下,云裳盘腿坐在潺潺的流水边,吐纳着天地灵气,不知名的鸟儿在山谷中婉转啼鸣,她静静的闭着眼睛,眉目如画,平静而祥和,宛如下了凡间的仙子一般,初升的太阳携了丝阳光,轻轻柔柔地洒在她清秀绝美的面容之上,在她的小脸上镀上了一层柔美的光辉。

‘呼~’云裳轻轻的吐出一口浊气,睁开了眼睛。

一尾肥美的大鲤鱼,晃动着花边一般的鱼鳍,在她的眼皮底下畅快的游来游去,泛起点点波澜。

咦?不知怎的,看着眼前那条鲤鱼,她的脑海中却显现出杨戬那清瘦的身形来,云裳不禁弯了嘴角,眸光微微发亮,圆圆的大眼睛中满是亮晶晶的神彩!

正好!杨戬那么瘦,早就该补补身子了,这尾鱼抓了回去,给杨戬炖汤喝!她这么想着,手也没闲着,身子前倾,换了个姿势,秉着呼吸,悄悄的朝水中的鱼儿伸去,指尖刚碰到水面,鱼儿骤然受惊,在水中胡乱的游动起来,云裳登时扑了个空,胸前的衣衫被激起的水花尽数打湿,凉凉的风灌进来,云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却也激起了心头的斗志。

喵了个咪的,今天我非要抓了你这条小鱼不可,给杨戬炖汤喝!

云裳撸着袖子站起身来,眸光中的光亮越发璀璨,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神采飞扬,信心满满的盯着水下胡乱游窜的鱼儿,呲了呲明晃晃的小白牙,笑的不怀好意~

杨戬从床上心惊胆战的直起身,还不放心的朝窗外瞄了一眼,直到确定云裳当真离开了院子,那颗一直提着的小心肝,才定定的落回了肚中。

他麻利的从床上跳下来,回头看了眼凌乱的床铺,登时红了脸颊,默默地收拾了起来。

小院的一角,有一间小小的膳房,杨戬想趁着云裳还没有回来,做一顿早饭,早在府中的时候,因他不喜外人踏足他的院子,平日里都是自给自足,像做饭这些事情,也都是他自己亲力亲为,对自己的手艺可是相当自信!他虽不清楚像云裳这样修得正果的精怪,需不需要人间的五谷进食,可眼下,他能做的,好像也只有这些了~想到这里,杨戬颇有些郁闷,扁了扁嘴巴,朝着摆放在膳房墙角的米缸走去~

可当他掀开米缸,登时傻了眼!

偌大的米缸中,空无一物!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即便他杨戬自认身怀绝世厨艺,可没有主食材,皆是空谈~

正在杨戬犯难的瞅着米缸发呆的时候,院外云裳空灵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杨戬,快些出来,快出来,你看,我抓到了什么?”鱼儿不安分的拼命摆动着尾巴,想逃脱钳制,可云裳两只手紧紧的将它抓在手里,不多时,鱼儿因着缺氧,便萎靡了下去,偶尔诈尸一般的扑腾几下,云裳一路风驰电掣的回来,此时刚进院子,便大声唤着杨戬,眼角瞟到膳房中杨戬的身形,登时笑的眉眼弯弯,咧着一口小白牙,几步跑到膳房面前,献宝似的举起手中的鱼,“你看你看,我抓到一条好大的鱼~~”

鱼?杨戬闻声从膳房出来,刚走到门口,云裳便跳到了他的眼前,一条足有十几斤左右的大鱼,正要死不活的躺在云裳嫩白纤细的十指中间,认命的耷拉着脑袋,奄奄一息,只有那嘴巴一张一合,证明了它尚有一丝气息。

“哇,这么大?”杨戬被眼前这条足有半个婴孩高的鱼震惊了!长这么大,他还从没有见过身量如此大的鱼呢~不禁凑前几步,惊奇的看着那条大鱼。

“拜托了,不要吃我~”一道细小的声音从鱼的嘴巴中轻哼而出,杨戬登时吓的后退了几步,满脸震惊的指着鱼头,“它,它,它说话了~”

“老实点!”云裳一手掐紧鱼身,一手兜头就是一巴掌,恶狠狠地拍在了鱼脑袋上,啪的一声脆响,大鱼登时哆嗦了一下,鱼脸上满是委屈,闭上了嘴巴,两只斗大的鱼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杨戬。

第四十八章 关切

大鱼眼中的恳求恍若实质,杨戬稳了稳心神,有些于心不忍。

“放了它吧!”杨戬偏过头,不忍再看,轻声对着云裳说道。

“放了?”云裳愣了愣,“可是人家费了很大的工夫耶~”衣服都湿了呢~这个家伙因着年头久远,已经修成了半仙,若不是她仙力棋高一筹,还真不定能抓到它~云裳委屈的撅着小嘴,心下百般个不乐意~

“恩,放了吧!”能修到如此修为,精通人语,着实不易,杨戬实在不忍心,“等一下我们出谷,去趟集市,我这里有一枚贴身的玉佩,想来还能换些银两,咱们买点米面回来,它太可怜了~”

“可~”云裳还想再说什么,可一抬眼,杨戬眼中那抹伤痛,让她到了嘴边的话,生生的咽回了肚中。

“它没有我这么好的运气,能在危难之际,遇见你施以援手,修行不易,咱们也不是非得吃它不可,还是放了吧!”许是大鱼眼中的哀伤,让杨戬想到了当初的自己,那时的他,被父亲嫌恶,遭众人诋毁,一夜之间,威名赫赫的名声一落千丈,成了人人口中的臭名昭著的凶残恶人,杨戬知道那种彻骨的无助与凄凉,此时眼前的这尾大鱼,如同当时的他,让他不禁起了一丝恻隐之心。

“好吧~”云裳皱着小眉头,指尖光华轻点,包裹在大鱼身上,抬手一挥,光华包裹着大鱼,朝河谷方向飞去。

“好啦~”杨戬微笑着抬手,轻轻地在云裳的头顶揉了揉,低头见,目光落到云裳衣襟处,在看到云裳的衣襟处水迹斑斑时,不禁皱了皱眉头,担心道:“怎的衣服湿成这样?赶紧回屋里换个衣服去,这山谷里气温比别处低,你这样穿着湿衣服,若着凉了可怎么是好。”一边说着,一边推着云裳朝屋里走去,关了门子,还在门边喋喋不休,“你啊你,不要倚着自己有仙力在身,就不注意自己的身子,女子的身子,最是容易受凉了,一定要注意!万不可大意了!”

杨戬那低沉暗哑的嗓音,经风晕开,听在云裳耳中格外的悦耳动听,一声声满怀关切的声音,听的云裳止不住的弯起了嘴角,心里甜滋滋的,方才的不满,早就不知道飞到那个天边去了。

“好啦,知道了。”云裳美滋滋的答了一句,翻身上床,从柜中拿出一套衣衫来,关了柜门,从床上蹦了下来,跳到地上,三两下将身上的湿衣服换了下来。

她虽仙法无穷,可这些幻化出来的衣服,着实耗费了不少仙力,再加上昨夜幻化茅屋的消耗,再幻化食物出来,也不是易事,再者,这人间的五谷之食,乃天地孕育而出,以她的修为,还不能得之其道,幻化出来,她目前的修为,也只能勉强幻化出来几件衣衫,或者这样的一座小茅屋,已到了极限,她是凤凰树精,本不用像凡人一般,进食五谷,可杨戬需要啊,耽误了这么会工夫,眼看着快到晌午了,杨戬定是饿了,这么想着,云裳手中的动作又加快了几分,几下将衣服换好,将打湿的赤红色罗纱,妥帖的放在一旁的架子上晾晒开来,云裳拿过床边那件青色薄纱,披在臂弯处整理妥当,快步走到门边,拉开了门子。

云裳本是凤凰神树,因着本体为绚丽的艳红色,所以她昨天夜里的着装,颜色也为本色艳红为主,此时修成人身,自然不必再遵循本体,她本就喜爱天地间那些绚丽而多姿的颜色,此时脱了本体,便想将天下间多变美丽的颜色,通通穿个遍,幻出衣物的时候,也存了份心思,黄绿蓝紫,一样颜色各来一身,今早闹了个插曲,倒忘记了将本色罗纱换下,此时打湿了衣衫,倒给了她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我给你说的,你一定要记在心里,知道吗?”杨戬看到云裳不拿自己身子当回事,就气不打一处来,倚在门外对着房中喋喋不休,生怕云裳不往心里去,他也不知道,他怎的会变得如此唠叨,可他就是想多叮嘱几句,心里的关切止都止不住,门应声而开,杨戬的声音戛然而止。

许是换的急了,云裳气息微微慌了几分,鬓边松松婉婉的头发,稍显凌乱,一缕发丝调皮从万千的墨发中跳了出来,柔柔地拂在她的脸颊处,云裳本就白皙,嫩青色罗纱映衬在她的肌肤之上,更显的晶莹剔透,肤若凝脂,如同淬满了晶莹的露珠,嫩嫩的仿若能掐出水来。

水汪汪的眼睛中仿若含了盈盈的笑意,明眸皓齿,如同一朵出水芙蓉,嫩青色的腰封束在腰间,更显得腰身盈盈一握,身姿曼妙,亭亭玉立。

刚一开门,杨戬便如同一个愣小子一般,看呆了眼。

第四十九章 温情

“好看么?”云裳倚着门边调皮的眨了眨眼睛,揶揄的问。

杨戬登时闹了个大红脸,一瞬间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了,站在原地窘迫的低着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局促的脸色通红,仿佛要滴出血来,看的云裳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上前一把挽过杨戬的胳膊,“不逗你了,我们走吧!”

杨戬被云裳拽着,踉跄着前行,心脏止不住的狂跳起来,如同藏了一面大鼓在心中,连脚步都震动的有些虚浮了起来,他本能的想将胳膊抽出来,可鬼使神差的,那被云裳紧紧揽着的胳膊,却似定住了一般,好半天没有动作。

云裳没有察觉杨戬的纠结,依然笑嘻嘻的挽着杨戬,嘴唇微动间,一朵皓白的云头缓缓地从天空飘下,在二人面前落下,云裳拉着杨戬便踏了上去,云头载着二人虚空而行,一个青衣,一个墨衣,互相相携着并立行在云头之上,那画面却丝毫不显突兀,反而有一种和谐的美感。

到了镇外,云裳收了神通,拉着杨戬便进了镇子,二人行在街市中,自然吸引了旁人的目光,杨戬这张脸,引得路边的行人,尤其是那些女子,频频的朝他看来,目光中的炽热与惊艳,仿佛要将杨戬生吞了一般。

云裳心中郁闷不已,撅着小嘴挨个将那些女子的目光一个个瞪回去,可那些目光太强烈灼人,且越来越多,以至到最后,云裳不得不把杨戬拉进了一旁的小巷中,幻出一个斗笠来,戴在杨戬头上,直到斗笠下的那个英俊的天怒人怨的俊颜被遮了个严严实实,再无法窥个端实,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拖着杨戬重新回到街上。

杨戬知晓云裳心中的小心思,却也没有点破,相反,心中竟还有一丝丝甜蜜,在心头缓缓荡漾开来,似喝了一壶醇香的美酒,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的舒畅。

黑色的斗笠轻纱拂面,云裳分外满意自己的杰作,笑的眉眼弯弯,心情颇为美丽。

他们来的这座小镇,远离城镇,坐落在河岸一旁,镇子虽小,可却五脏俱全,什么都不缺。

两人一路沿着热闹的集市而过,杨戬找了个当铺,将那块从小佩戴在身上的玉佩,换了些许银两,两人继续沿着集市前行,待行至一处小吃摊时,云裳顿时便被那喷香的包子,黏在了原地,杨戬登时臂弯一空,回头就看到云裳整个人直愣愣的看着包子,眼睛发直,口水眼看着就要滴下来了。

不禁轻笑着摇了摇头,复忙拉过云裳胳膊,趁着她没有流出更多口水之前,在桌边坐了下来。

两人叫了一些稀粥,就着喷香的包子,云裳吃的狼吞虎咽,整个小嘴被包子塞满,原本巴掌大的小脸,被鼓起的包子撑的如同一只馋嘴的小猫,可她却恍若未觉,囫囵的嚼几下便吞咽下肚,接着再次将嘴巴塞满,吃的那叫一个风卷残云,大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线,满脸满足。

杨戬拿过帕子,一边忍不住的弯着嘴角,一面轻柔的给云裳擦着嘴巴,温柔而宠溺,“你慢些吃,又没有人与你抢~”

“真是没想到,你们人间的食物竟是如此美味!”云裳晃着小脑袋,闭着眼享受的将嘴中的包子咽下,旋即又拿起一个包子放进嘴中,两笼小笼包,眨眼间便被云裳团灭~她却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

“嗯,今后你想吃什么,我都做给你吃。”

云裳闻言大大的眼睛亮了亮,布满惊喜,“真的?”

“嗯!”

“就知道你最好了!”云裳开心的大叫一声,一把抱住杨戬的胳膊,早在她还是树身之时,每次杨戬在院中做饭,那一阵阵饭菜的香气,每每都勾的云裳食欲大振,那时的她,无比的好奇,杨戬手中的饭菜,到底是何滋味,现在好了,她不但成了人形,还有他在身边,竟还能吃到他做的饭菜,简直不要太幸福啦~云裳开心的简直要飞起来了!晶莹的小脸上一片幸福,默默地在心中憧憬着,那抹留在面容上摄人心魄的笑容,灿烂而明媚,杨戬回首看去,心中一片柔软。

“你这孩子,快些走~”

一道厉声传来,打断了两人之间的温情。

第五十章 大狗

二人循声看去,只见一妇女模样的女人,手中紧紧的拽着一个孩童,那孩童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神情悲戚,小脸蛋上满是泪痕,两人在一饭馆门口拉拉扯扯,四周好事者迅速围了上去,两个人的身形在人群中若隐若现。

“咦?那边,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云裳好奇的歪着头,眉头微微一皱,几口将包子吃完,扯着杨戬袖子便朝那边走去,一边走一边喋喋不休,“走,我们去看看。那个孩子看起来好像有麻烦。”

杨戬将银子放到桌上,回头招呼老板一声收钱,便被云裳扯着急急忙忙跟上。

云裳拽着杨戬,如同一尾泥鳅一般,在人群中左钻又绕,终于来到人群前方,自打一进来,云裳便松开了手,小脸紧紧的绷了起来,目光陡然间凌厉许多,不停的在那个妇女的身上上下打量,显然已经摆好了战斗姿态,随时准备出手。

“娘,娘不能卖大黑啊,他们会把大黑吃了的!”那小童模样的孩子紧紧地拽着妇人的衣袖,奈何身子太过弱小,被那妇女拖行在地上,激起一丝尘土。

“左右不过是一条狗,老娘把你养这么大,已经够辛劳了,如今这狗能卖些银钱,你还啰嗦什么?”妇女一身粗布衣衫,裤子上打了几个补丁,苍老的面容青黄,此时却酝满了怒意,不论膝下的孩子如何哀求,都不为所动,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孩童大吼道。

“可,可大黑与我一起长大,你把它卖到这里,它会没命啊娘~我求求你,求求你了,不要卖大黑!”孩子哭的眼泪横流,小手紧紧的拽着妇女的衣袖,一边嚎啕,一面频频回首,朝着一处依依不舍的回望。

云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条通体黝黑的大狗,隐在一旁的人群边上,因着两人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一时间还真没注意到它,虽有些瘦骨嶙峋,但还是可以看出,体型庞大,此刻正蔫头蔫脑的趴在地上不住的呜咽着,在它身侧,一个大汉半裸着上身,满目狰狞,手中的绳索正欲往它身上套,许是感知到大汉的用意,那个狗不动也不闹,只呜咽不止看着那孩子,眼中甚为悲凉!那孩子见哀求无用,猛地扑到大狗身上,一边紧紧地抱住,将脸埋在大狗的勃颈处嚎啕大哭。

妇女见状,又过来撕扯起来,可孩童紧紧的抱着大狗,她拽了几下无果,气急的在孩子背上锤了几下,更加用力撕扯着衣襟。

三言两语间,云裳已经听出了个大概,心中缓缓松了口气的同时,朝大狗看去。

她本是树妖,精通天地之语,那狗的呜咽声在凡人看来,或许只是寻常,可她能从那些呜咽声中,听出大狗的意思。

大狗或许有所感知,猛地转头朝云裳看来。

“大仙救我!”一道清晰的声音,传进云裳的耳中,正是那大狗的声音。

“可是你也知道,那家人根本无法养活你。”云裳嘴唇默默动了动,无声的传达进大狗耳中。

“但求上仙救我,我愿意跟在上仙左右,为上仙效命!”大狗恋恋不舍的拿头蹭着那孩童的脖颈,默了默,呜咽间闭上了眼睛,是的,狗狗也是会流泪的,如果你仔细看的话,这个名叫大黑的狗狗,紧闭着的眼睛处,悄悄湿润了许多。

“我们走吧!”杨戬面无表情的看了许久,实在无趣,转头朝着云裳沉声说道,说罢,牵了云裳的衣袖,准备离开。

正午的阳光,开始毒辣起来,杨戬担心云裳晒到,况且还有很多要采买的东西,不知道天黑之前,能不能买的齐全。可他刚一转身,手中一空,衣袖便被扯住了。

第五十一章 神秘

“我们救救它吧!”云裳圆圆的眼睛中波光盈盈,可怜兮兮的看着杨戬扁着嘴巴道。

呃~

杨戬看着那双小鹿一般湿漉漉的眼睛,拒绝的话梗在了喉咙,喉结上下咽了咽,复点了点头,“你若想救,便救吧!”

“好耶!”云裳开心的轻呼一声,接过杨戬递来的银两,叉着腰站在那名大汉面前,那个孩童终归抵不过妇人的力道,被连抓带拽的拖在一旁,壮汉趁机上前将绳索套在了大狗的脖子上生生的往屋里拽,一时间鸡飞狗跳。

云裳的出现,惹得大汉下意识一愣,旋即大声斥道,“让开让开!”大汉一边吼着,随即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轰赶着赫然出现在面前,挡了他去路的云裳,本以为谁人出来打抱不平来了,可他是正经掏了现银的,难道还怕了不成,又见只是一个黄毛丫头,当下便拉下了脸来。

“它,我买了!”云裳被驱赶也不恼,好整以暇的站在原地,小手指了指那大汉手中的狗,笑意盈盈。

“不卖不卖!”大汉没好气的说道,随即指了指自己的招牌,有些好笑的看着云裳,“你没看到我牌匾的字么?我这里是狗肉馆,卖给你,我拿什么做营生?”

呃~云裳瞬间呆了呆,大眼睛朝着大汉手中指的方向看了看,嘴角不自觉抽动了几下,难怪呢,方才她还觉得奇怪呢,杨戬那么心善的人,连她辛苦抓的鱼妖都能让她放掉,怎的对眼前的事情无动于衷,原来一早就知道,人家是以此为生,是不可能轻易妥协的,可云裳是什么人,也不是会轻易气馁之人,更何况那只大狗的眼神,着实让她动了丝恻隐之心,它的苦苦哀求,她也实在做不到熟视无睹,既然碰上了,便想着管一管。

“嘿嘿。”云裳尴尬的笑笑,索性豁出去了,硬着头皮道:“那个,你开个价,我看着这个狗,着实对眼缘,是真心想要,你考虑考虑嘛~”

“哪里来的小丫头,别在这给我添乱,快走快走!”那大汉一脸不耐,权当云裳透明,一手拽着狗绳,另一只手一把将云裳推开,云裳登时被推了个踉跄,杨戬目光一凌,从人群中快步走出,一把扶住了云裳,俊朗的面容隐在头纱之下,逐渐冰冷起来。

“上仙救我!”大狗适时的哀号。

“你给我闭嘴!”云裳瞪了大狗一眼,旋即换上一副讨好的神色,“那个,大哥啊,你看,我着实喜欢这个狗,你这里虽是做这个营生的,也不是非它不可,我出银两,你看,行么?”

“你当真想要?”许是大汉见杨戬周身的气息实在过于冰冷,又气度不凡,气焰不禁矮了几分,见云裳点头,眼睛咕噜噜一转,“好,五两银子,不二价!”

这......云裳为难的抿了抿嘴唇,眉头下意识皱了起来,杨戬用玉佩换的银两,除去方才吃饭,满打满算,还剩下不到六两,若当真买了这狗,他们以后如何生活?

“好,五两就五两!”没想到一旁的杨戬倒是一口答应下来,云裳悄悄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凑过去压低声音肉疼道,“我们的钱两不多,不然算了,再想别的办法,实在不行,大不了我发神通,抢了就跑!”

“无妨!”杨戬笑了笑,从云裳手中拿过银两,递给那名壮汉。

孩童本哭闹不止,这下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大狗终于安全,也不哭闹了,挣脱开妇女的钳制,一溜小跑至云裳面前,不住口的道谢,满是泪痕的小脸上具是欣喜,之后,转身抱了抱大狗,低语几声,似是在告别,便被妇人拽走了。

大狗恋恋不舍的看着孩童的身影,乖乖的跟在云裳和杨戬身后离开。

街上的一段小插曲,人群很快没了兴趣,稀稀拉拉的散了开来。

只剩一点碎银,两人稍稍置办了些米面,便出了城。

刚一出城,云裳便想着捏个云头,腾云离去,杨戬却阻止了她,问他缘由,他也不说,只笑笑并不回答,神秘的紧。

第五十二章 打赌

两人一狗缓缓而行,如同散步一般,惬意无比,信步而去,路过一处断桥,杨戬便止住了身形,转身走到一处大树边上,靠着树身便坐了下来。

一手将头上的斗笠取下,跟米面一起放在地上,抬头看到云裳依然满头雾水的样子,正看着他发呆,旋即弯了弯嘴角,朝着云裳招了招手,示意她也坐过来歇脚。

“我们不赶路了吗?”不让她召唤云头,此时也不急着赶路,云裳登时觉得,自己都有些摸不准杨戬的心思了,可还是听话的走过去坐下,面容带了丝狐疑的问道。

“不急,再等等!”

等?等啥?杨戬一脸高深莫测的笑,看的云裳越发一头雾水,可她并没有追问下去,旋即宽下心来,惬意的靠在树身,微微闭上了眼睛。

身后的大树已然有些年头,树身粗壮笔直,铺天盖地的林荫遮蔽了头顶毒辣的阳光,凉意点点,微风徐徐,带走了几分暑气,云裳也不管杨戬话中的深意,反正无论杨戬做什么,她都是第一个支持的,眼下他说等,不管等什么,她都知道,杨戬必有他的用意,反而是当下凉风阵阵,骄阳轻晒下,越发让人有些困倦起来。

就在云裳将要迷迷糊糊进入梦乡之时。

“来了!”杨戬话音刚落,一阵马蹄声传来,由远而近,渐渐朝他俩所在的方向逼来,云裳满腔的睡意登时跑了个干干净净,轻轻睁开了眼睛慵懒的侧头看去。

不远处一对人马扬尘而来,待到了眼前,云裳赫然发现,领头的正是那方才狗肉馆门口的大汉,只是不同于前面色厉内荏的样子,此时的他,端坐在马上,周身弥漫着一股恍若实质的杀气!瞪着他们的目光狠辣无比,仿佛要用目光将他们凌迟一般!

云裳下意识愣了愣,不至于吧~莫非此人反悔了?追这么远要把大狗夺回去?这么想着,云裳还惊讶的瞅了眼身边的大狗,只是她怎么看这货都不像什么过人之处的样子,不禁有些纳闷的看向大汉,目光跟看傻子似的。

“鬼面邪道,果然是你!”杨戬慢悠悠的站起身来,若无其事的弹了弹衣袍,嘴角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看起来人畜无害,端端那双邪魅的眼睛中,目光锐利而通透,仿若他早就知道了马上之人的身份,也知道他识破了自己,此时只是单纯的在等那人到来,两人好一叙往常。微风轻轻撩动着他的衣角,杨戬整个人焕发着一种捏人心魄的气息,看的一旁的云裳小心肝扑通扑通的。

她从没有见过杨戬这样冷冽的一面,眼下乍一见到,登时被迷得五迷三道,太他娘的养眼了!云裳在心中不住口的尖叫!

“淡定~上仙你要淡定~”大狗趴在一旁,懒洋洋的瞄了云裳一眼,无奈的狗脸上一片鄙夷。

“你懂个屁!”如此玉树临风,气宇不凡之人,是她的心上人,怎能不让她激动?云裳转头翻着白眼瞪了那大狗一眼,旋即继续崇拜的看着杨戬保持满脸花痴状~

“杨戬小儿,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看来上天对我不薄,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哈哈哈哈~”大汉仰天大笑,抽出腰间的大刀,振臂一挥,朝着后面的人举了举,“兄弟们,今日若谁能取得杨戬小二的项上人头,我鬼面将朝廷赏赐通通给他,分文不取!”

“呵~”杨戬轻笑一声,嘲讽的看向壮汉,一张英俊逼人的脸上满是轻蔑,“当年便是我手下败将,本以为你改邪归正了,没想到还是如此不堪,口出狂言,只怕本事还没有你的口气大呢!”

“你...”杨戬一开口便气死人不偿命,那壮汉被將的满脸通红,哑口无言,如同一只熟透的茄子,知道自己口才不敌杨戬,索性也不啰嗦,大叫一声,双腿一夹马肚,哇啦啦乱叫着,率先朝杨戬冲去,顷刻间战做一团。

云裳本想上去帮忙,可杨戬眼中的意味,她看的分明,刚想冲过去的身形,猛地顿住,重新在树下坐了下来。

“上仙啊,我看对方人数不少,各个身手也不错,你说杨戬大哥会不会不敌?”大狗百无聊赖的蹭到云裳身边,一边注视着,一边哼哼唧唧的晃着脑袋点评。

“来,我赌杨戬,他定能胜过这些个莽夫!”云裳对杨戬的本事毋庸置疑,别说区区几个贼人,便是再来几人,也无法奈何杨戬,当杨戬当年威名赫赫只是摆设吗?一开始云裳关心则乱,此时静下心来,一点也不担忧了,登时玩心大起。

“那我赌那些贼人!”

一人一狗相谈甚欢。

“你输了怎么办?”

“我要是输了,我就待在你俩身边,给你们当牛做马!”大狗硕大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战况,沉声默道。

“切~”云裳抽了抽嘴角,一巴掌扇在狗脑袋上,“你本来就是我救的,你不待我身边还想去哪?再说了,你肩不能拎手不能提的,给我当什么牛马?”

大狗吃疼的呜咽一声,顿时矮了几分,“那你说,输了怎样吧!”

“呃~”云裳皱着小眉头想了一会,“我也不知道,这样吧,先记下,等我日后想起来了,再说~”

“嗯,好!”大狗点了点头,旋即又觉得哪里不对,“嗳~不对啊,你怎么断定我会输?万一是杨戬大哥输了呢?”

“他不会!”云裳斩钉截铁。

第五十三章 上啊~

杨戬将其中一人的长剑夺过,攥在手中,整个人越发凌厉逼人,招招狠辣,几个回合下来,不负众望,稀里哗啦躺了一地,哼哼唧唧的嘴里哀嚎声不断,杨戬冷着脸从那为首的人怀中掏出方才的银两,又把其他几人的钱袋挨个搜刮了个干净,完事拎在掂了掂,这才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哐当一声扔了手中的佩剑,战斗结束!

云裳笑的眉飞色舞,小脸得意的扬着,那飞扬的神采之中满是骄傲,看向大狗眨了眨眼睛,音中掩饰不住的开心,“怎么样?”

“好吧~我输了~”大狗受挫的耷拉着脑袋,趴在地上,朝那群哀嚎的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住声地在心里怒吼,丫丫的!你们还有脸嚎~大狗默默地在心里将那些人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不愿接受眼前这个事实~你说说,你说说,没有那个本事,竟然还敢挑衅,大狗并不想杨戬受伤,也知他举世无双的威名,可好歹对方人数那么多,怎么样也可以坚持那么一下下吧~即便输也不会输的太难看,这下好了,本以为他们人多,怎么着也能坚持个一个半个时辰的,可它没想到,那些人竟然这么菜,几个回合间,一眨眼的工夫就被杨大哥打的落花流水,连累它的狗脸都快丢尽了~

云裳开心的轻呼一声,朝杨戬跑去,路过那为首的大汉时,看都没看,一脚踩在大汉背上跳过,大汉登时哼唧声更重了,杨戬只将他们打趴为止,并没有取那些人身家性命,所以此刻,为首那人只觉被云裳踩的胸口一闷,更加郁闷了,娘~他想回家了~

“杨戬!杨戬!你太厉害了~~”云裳由衷的夸赞,小脸因着跑动,蕴上一丝红润,大大的眼睛里满满的崇拜之情。

早在云裳跑来之时,杨戬那周身的冷意不知不觉便收了起来,面对敌人,杨戬从不心慈手软,却也从不滥杀无辜,可每每面对精灵古怪的云裳,杨戬总会不由得温柔起来。

“好了,我们走吧!”云裳的话让杨戬不由得弯了嘴角,轻轻抬手,忍不住在云裳的头顶上揉了揉,俊目中不知不觉间带上了几分宠溺,就连此时的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将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放在了心中。

云裳的发丝柔软而细腻,好似一匹柔顺的轻纱,蹭在掌心,有种说不出的丝滑,让杨戬有些爱不释手,陡然察觉到自己此时的动作,杨戬不禁愣了愣,耳尖悄悄的红了起来,他方才动情之下情不自禁的动作,此时反应过来,眼底登时滑过一丝慌乱,忙撤回了手。

他这是怎么了?

杨戬有些惊诧于自己的变化,甚至感觉方才的那个如此情动不得自持的他,都让他有些陌生,与平日里的沉稳完全不符啊~杨戬登时紧张的手足无措,只觉方才触摸过云裳发丝的掌心,此刻火烧火燎的,烫的他的心底都火热起来。

大狗在一旁耸了耸鼻子,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们二人,黑黝黝的大眼睛中一片了然,不由得咧了咧嘴巴,它曾经见过那些人类,每当他们看到自己心仪之人的时候,身上的汗味不知不觉间便会加重,可他们自己却不自知,现在,大狗看着两人坏笑着,此刻的这两个人,让它闻到了熟悉的汗味了呢~

接下来,他们人类就会抱在一起,互相开始舔着对方了!

大狗好整以暇,期待地看着杨戬,黑黑的眼珠一动不动,激动的一下站起身来,默默地在心里给杨戬鼓劲:上,杨大哥,抱上她,给我舔啊~

杨戬此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当然听不到它的呐喊声,也没有像它期待的那样,当真抱着云裳亲吻,大狗盯了半晌,都没有如愿~登时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眼杨戬,重新趴回地上。

太怂了你杨大哥~大狗扯了扯嘴角,不断地腹徘,跟看傻子似的看着害羞的杨戬,无声的大吼,喜欢就要行动啊,照你这么别扭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把上仙抱回去?大狗吧嗒着大嘴,看着偃旗息鼓的杨戬,不由得扼腕长叹,分外可惜~这杨大哥看着武艺高超过人,可这方面,还不如它呢~大狗得意的扬了扬脑袋,它每每看到心仪的母狗,都是直接扑上去,哪里还会像他这样,明明喜欢,非要矜持的不敢上前~大狗心中啧啧感叹,杨大哥啊杨大哥,你在等什么?等着人家自己投怀送抱吗?上啊~抱着她舔啊~大狗只觉自己脆弱的狗心都要操碎了~

许是大狗心中的想法太过强烈,云裳都有所感应,神情一僵,猛地转头朝它看了过来,脸蛋瞬间涨的通红,咬牙切齿,那恨不得踢死它的目光登时让大狗心中一凉,脖子不由得缩了缩,一把抬起两只爪子捂住了脑袋~完了完了,唔~它怎么忘记了,那位是上仙,怎能听不见它方才心中的腹徘,大狗登时没了那股得意,脑袋缩在手掌下面,默默催眠着自己。

不管了不管了~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

第五十四章 柔软

“你是不是活腻了?”云裳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它,直羞的面红耳赤,羞愤不已,大狗闻言更将头埋的深了些,索性装傻到底,只当听不到,那鸡贼的墨阳,看的云裳几乎咬碎了一口小银牙,心脏处却不由得跳动的更加强烈了起来,咕咚咕咚的,让她有些呼吸不稳。

好在杨戬并不知道大狗心中的想法,将钱袋揣进怀中,牵了云裳的衣袖,朝着大狗招呼了一声,两人一狗便离开了原地。

云裳捏了个云诀,几人去了处其他城镇,用身上的银两买了些物品,这才朝山谷归去。

一番工夫下来,天色缓缓地暗下,天边如血的残阳壮丽而夺目,白日里的燥热悄悄消退了不少,清凉的风将杨戬的衣袍吹起,带了丝凉意,虽不彻骨,却还是有些清冷逼人,杨戬下意识挪动了下脚步,侧了侧身站在云头前端,挡在云裳身前,为她遮挡了些风中的清凉。

大狗又闻到了熟悉的汗味,可这次,它学乖了,即便心中如何激动,依然老老实实的趴在云头上,不敢再在心中嘟囔,以免真惹毛了上仙,再给它拿来炖了肉!

两人一狗顺利回到了山谷,刚一落到院中,大狗便来了精神,撒着欢从云头跃下,在院中欢脱地跑跳起来,如此如同世外桃源一般的景色,当真让它兴奋的不得了,开心的院中飞奔了一圈,登时眼神一亮,看到了院外郁郁葱葱的树林,一溜烟朝院子门口跑去。

“嗳~大狗!”云裳想提醒大狗不要乱跑,可她话音未落,大狗已然跑了个无影无踪,黝黑健壮的身形如同一道离弦的箭,瞬间消失在落日的余晖之中,只隐隐在山谷中回荡着它兴奋的呜呜声。

“罢了~”杨戬轻笑,将置办的东西拎在手中,一边朝着膳房走去,一面安抚云裳,“让它去玩吧,玩够了自然会回来的,天色不早了,我去给你做饭!”

云裳担忧地皱了皱眉头,想了想也是,这山谷之中虽有精怪出没,可这里是她的地界,想来不会有不开眼的越界,在她们这些精怪之中,界线分明,每个精怪都有自己的活动范围,这里是她凤凰树妖的地盘,大狗跑出去,想来不会有什么危险!云裳心中稍稍安定,转身撵在杨戬身后,雀跃道:“我来帮你!”

云裳幻化的膳房虽不是很大,却并不显拥挤,云裳很想帮忙,跟在杨戬屁股后面热情高涨,可在她第三次将菜不小心炒胡,第五次将水烧干之后,杨戬不得不啼笑皆非的将她请了出去。

“人家,人家只是想帮忙嘛~”云裳扁着小嘴,白皙的脸蛋上满是黑灰,委屈的看着杨戬可怜道。

杨戬绷着笑意,拿着帕子,温柔地给云裳擦着黑乎乎的小脸,“嗯,我知道。”旋即转移了话题,作势看了眼天色,转头看向云裳,好容易忍下笑意,杨戬随即换上一副凝重神情,道:“你看,天色不早了,你去看看,大狗为何还未回来,你还是去找找看,莫要出了什么危险,这里,有我呢。”

“咦?”云裳果然被杨戬的话吸引了注意力,转头寻找一圈,一拍脑门懊恼,“我怎么把这货给忘了?我这就去找找看!”说完,不等杨戬擦完,便心急火燎的跑出了院门。

杨戬看着云裳匆忙的身形,再忍不住笑意,失笑出声,明媚而灿烂的笑容惊艳了时光,那是杨戬为数不多,每每想起便会嘴角轻扬的回忆。

云裳一路顺着河堤寻找,不时的停下重新感应一下大狗的气息,走了没多长时间,果然,一抬眼便见到了姗姗归来的大狗,只见那黝黑的身形上满是泥污,简直就跟从泥中捞起来的一般,云清登时有些傻眼,随后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一把揪着它的耳朵就是一顿数落。

而后一脚将大狗揣进了一旁的河水之中,捏了个诀给它清洗起来,断不了又是一阵急风暴雨的唠叨。

大狗乖乖的站在水中,一动不动,任由云裳给它清洗着身上的泥污,纵然挨着骂,大大的嘴巴却开心的咧着,闭着眼睛受用无比,它知道,这个看起来张牙舞爪的女子,却有着一颗这时间最柔软的心,索性恍若不闻云裳的喋喋不休,心中轻轻地漫开一丝温暖。

待它和云裳归来,院中早已飘起悠悠的饭香。

两人登时馋的咽了口口水,表情神同步。

第五十五章 啸天

“开饭了~”没有了云裳的捣乱,杨戬干脆利落的做好了饭菜,手中端着最后一碟菜从膳房走出来,便看到了已经在桌边乖乖等候的二人,呃,不对,是一人一狗,两伙正目不转睛的盯着桌子上的其他两碟菜,两眼发光,吞咽着口水。

“好了,开动~”杨戬将碗筷摆好,招呼两个家伙。

“唔~”云裳登时吃的是眉开眼笑,风卷残云。终于,终于吃到杨戬亲手做的饭菜了,简直是人间美味,让她回味无穷。云裳心满意足,小嘴巴塞得满满的,眉眼眯成一团,满是笑意。

再看大狗,早已经将头埋进了整个盘子中,狼吞虎咽,吃的头都不抬。杨戬为了方便它,专程给它准备了一个盘子,将饭菜放到里面,大狗此刻吃的是不亦乐乎~

杨戬笑着摇了摇头,慢条斯理的动筷,吃相分外优雅。时不时的给云裳夹点菜,看着云裳和大狗的样子,心中止不住的漫开一丝甜蜜。

或许,这便是他一直想要的生活吧,岁月静好,与世无争,他想,如果是这样的生活,他宁愿永远隐世,不再参与那些江湖纷端,功名也好,利禄也罢,他杨戬都不曾有过一丝的留恋,这样的生活,才是他一直追求的梦想中的生活。

“呼~”云裳直起腰身,放下筷子,不住的揉着小肚子,楞楞地打了个饱嗝,“不行了不行了,实在吃不下了,嗝~”

飘渺的思绪被云裳拉回现实,杨戬看着她笑了笑,拿过桌上的帕子给她擦了擦嘴巴,“好吃吗?”

“嗯嗯,太好吃了,比包子好吃多了~”云裳不住的点头,“我本来以为那个包子已经是最好的了呢,可你做的,比那包子不知强了多少倍,我决定了!”云裳挥舞着小拳头,明媚的笑:“以后咱家的饭菜由你来做,这样,我就可以每天都吃到如此美味的饭菜了~”

大狗从盘子中抽空抬起头,听到云裳的话,慌不跌的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好!”杨戬笑着应下,夹了点米放到嘴巴中,嘴角不知不觉间含了丝暖暖的笑意,看向桌上的盘子。他方才一直在发呆,等他回过神来,大部分饭菜早已经进了云裳的肚子,此时盘底只剩下一些可怜巴巴的几根蔬菜,杨戬若无其事的将那些蔬菜夹进碗中,和着碗中的粥,将就着用了些,纵然没吃多少,可看着那两个家伙吃的盆光碗净的,杨戬只觉比他自己吃了都高兴。

云裳等杨戬吃完,主动将那些碗筷收拾起来,洗干净放到膳房。

月色清朗,两人并排坐在门口的房檐下消食,今晚的月亮,格外的清亮,圆圆的挂在天边,毫无余力的倾洒着它的光辉,微风携了丝凉意扑面而来,早没了白日里的燥热,舒爽的紧。

两人并排坐着,云裳悄悄朝着杨戬处挪了挪,继续若无其事的赏着月色。

大狗趴在云裳脚边,懒洋洋的伸着四肢,圆滚滚的肚子倒在一边,惬意的打着呼呼。

“对了。”云裳胳膊碰了碰杨戬,“大狗还没有名字呢,不如你给它取一个吧。”就比如她的名字,不是杨戬起的吗,云裳这两个字,既好听又有意境,她可是喜爱的不得了,眼下大狗以后要跟他们一起生活,总不能没有名字,云裳知道杨戬的才华,兴奋的开口道。

原本大狗的名字叫做大黑,听着就傻里傻气的,云裳不喜欢,自己觉得这个名字和大狗并不相符,此时月色明朗动人,突然起了兴致,便想着让杨戬重新为它取名。

“我不要~我就叫大黑~”大狗在一旁抬起脑袋抗议。

“大黑多傻啊,你乖啊,杨戬可会起名字了,你看,我的名字就是他取的,多好听啊。”云裳朝着大狗笑了笑,循序渐进的引诱。

“唔~”那,好吧~大狗看到云裳眼中那明晃晃的威胁目光,虽然她依然是在笑着,可那目光中分明含了丝凉意,它敢确定,若它反对,肯定没它的好果子吃,登时狗背一凉,缴械投降,重新趴回地上。

杨戬垂首想了想,“叫啸天如何?”

“啸天?”云裳眼神一亮,“这个名字太霸气了,我喜欢,就叫啸天了~”

啸天趴在地上,看着云裳和杨戬一唱一和,都没有人询问它这个狗狗的意见,毕竟是给它起名啊喂~狗脸上挂了一丝郁闷,不过,啸天!这名字确实比大黑好听多了,啸天哼哼两声,默认了。

第五十六章 成亲

天色悄悄暗下,皎洁的月亮缓缓地躲进了云头中。

在杨戬的殊死抵抗下,还是被云裳以老办法撸到了床上,根本容不得他反抗~杨戬浑身僵硬着,口不能言,心中默默滑过一行清泪。

苍天啊~他好歹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啊~

云裳才不管杨戬心中如何悲嚎,小手一伸,替他盖好被褥,照例将头埋在杨戬胸前,不一会便睡着了,且睡的格外香甜。

半月时间一晃而过,在杨戬再三保证绝不逃跑的情况下,云裳终于不再将他定住,杨戬也终于不用体会那种每日清晨起床时身子酸痛的感觉了,登时觉得生活充满了希望,可总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这日,天色闷热异常,好容易等到阳光不再毒辣,两人在山谷中散步乘凉,落日的余晖落在二人身上,如同给二人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幔,分外柔美。

云裳挽着杨戬的胳膊,来到潺潺的河流边,脱了鞋子,找了处石块坐下歇脚,二人将脚丫放到清凉的河水之中,并排坐着,看啸天在河水中撒欢。

“那个。”杨戬低垂着眉眼,看着面前的溪流轻轻开口,“云裳,你我二人这样每日交颈而卧,终究有碍你的清誉,不如。”杨戬英俊的面容不由得红了几分,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不如怎样?”云裳看着啸天追着一尾鱼儿嬉闹,它左扑又跳,每次将要抓到的时候,偏鱼儿又悄无声息的从它眼皮地下逃走,登时笑的花枝乱颤,听到一旁杨戬吞吞吐吐的声音,也没多想,接了句话,继续看着啸天笑意盈盈。

“不,不如,我们成亲吧!”杨戬深深的吐了口气,心中暗自给自己打气,一股脑说道:“若我们成了亲,再,再同床而眠,也有了出处,我杨戬对天发誓,断,断不会辜负于你,你,你可答应?”杨戬说完,英俊的面容已然红的如同天边如血的残阳,虽心中依然慌乱的不行,可杨戬此刻,竟隐隐有些期待云裳的回答,登时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可他还是低垂着头,不敢看云裳的神情,耳朵却悄悄支了起来。

这下,不光云裳呆住了,连在水中欢快着抓鱼的啸天,都停了下来,站在水中如同一尊雕像一般,傻愣愣的看着杨戬,默默地在心里给杨戬点了个赞。

接着一脸坏笑的看向云裳,鼻尖又闻到了熟悉的汗水味道。

云裳脸上的笑意渐渐扩大,杨戬的话如同一道惊雷炸开,她有些恍然,好半晌,才明白过来,登时惊喜交加,一颗心开心的如同要飞起来一般。

“你,你说,要与我成婚?”云裳有些不敢相信的转头,红着小脸结结巴巴道。

“嗯。”杨戬的头快垂到胸口上去了,可还是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

沉默,静谧的沉默。

身边的云裳安静无比,杨戬转头去看。

云裳此时沉浸在巨大的惊喜中,一时忘记了反应,待脑中好容易消化完全杨戬的话,只觉心脏如鼓在胸,激烈的震动在胸腔之中,眼角都有些湿润了。

她回头,杨戬那好看的眼眸,正朝她看来,脉脉含情,如同一处黝黑神秘的漩涡,倒影着她兴奋又激动的面容,又带着隐隐的不安和期待,云裳登时红了眼眶。

“你,你可愿意?”这一回,杨戬不再逃避,直直的看着云裳,一字一句清晰的问道。

“我,我愿意!我愿意!”云裳激动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登时心花怒放,她欣喜若狂,双臂猛地勾上杨戬的脖子大叫几声,红润诱人的小嘴随即覆上了杨戬的双唇。

唇齿厮磨交错,杨戬反客为主,大手扣住云裳的后脑,深深的品尝着云裳的甘甜,两人忘我的亲吻在一起,仿佛世间的任何,都无法再将二人分开。

一条小鱼轻轻的游到石块边上,啸天一把扬起水花将它赶跑。

“一边去一边去,不要打扰他们!”啸天咧着大嘴开心的笑着,欢天喜地替杨戬二人清理着战场,在水中开心雀跃的蹦跳着,激起一片水花。

第五十七章 蒸发

月色当空,朦胧而柔美。

“我杨戬,愿与云裳结为百年之好,此生此世,同心同德,白首永携,此证!”

“我云裳,愿与杨戬结发为夫妻,从此恩爱两不疑,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此生此世,同心同德,白首永携,此证!”

二人皆一身大红色锦袍,跪立月下,皓白的月光下,云裳幻化出的绣凤嫁衣,美轮美奂,她清亮的眼睛隐在凤冠之下,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泄漏了此时心中的激动,白皙的皮肤透着莹莹的光泽,双唇如同玫瑰花瓣一般,娇艳欲滴,长长的头发盘起,徒留鬓边一丝,更添妩媚动人,秀美朱砂般霞罗轻纱,娓娓拖在地上,俏鼻挺立,那妖娆的的红嫁衣,更衬托她的面容,如同清水芙蓉般花容月貌,甚为迷人。

两人静静跪拜,视线交错缠绵,杨戬那如同雕刻般的容颜俊美绝伦,赤红色滚边金线绣着腾飞的金龙缠身,更衬托他整个人如同神明降世,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束在头顶,那双剑眉下桃花眼邪魅而蕴满柔情,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高挺的鼻子,薄唇徒留半抹浅笑,迷离的月光下,两人仿佛被镀上了一层如梦如幻的色彩,多少年后,每每午夜梦回,杨戬曾无数次的希望,若这是梦境,他情愿,永远不要醒来。

红烛摇曳,杨戬压抑着激动的心情,轻轻挑开了云裳头上的盖头。

没有长辈征婚,他们便求了这满天的星辰皓月,没有聘礼仪仗,可两情相悦,山盟海誓,云裳亦欢喜的不能自已。

“夫,夫君。”盖头下的云裳,娇艳欲滴,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一向大大咧咧的云裳,此番说完,竟害羞的不敢看向杨戬,一朵红晕飞上脸颊,只觉得整个心都滚烫起来。

再没有比这两个字更动听的语言了,杨戬只觉胸口处满满当当的幸福,快要将他淹没了去,迷了他的耳,乱了他的心。让他只想就此沉沦在温柔乡中,再不愿离去。

红烛灯熄,屋中云裳轻柔的娇喘声,细细碎碎的传出,惹得刚刚露出的月亮,再次隐进了云朵之中,羞涩的不忍窥探,山林草丛中虫声繁密如落雨,间或不知道什么地方,忽然会有几只不知名的草莺婉转啼鸣,给这个静谧的月夜,增添了几分热闹的喜庆。

“哥哥,你怎的如此冒失,都告知过你的,那杨家老头身上的仙瑞之气不同寻常,你如此冒进贪取,你看看,现下不但没有补了你的修为,竟还如此萎靡不振,这,这可如何是好?”一女声急急的说道,看着面前自家兄长那无力的身形,焦急不已。

“阿妹不必忧心。”一条通体乌黑健硕的蛟龙,此时正盘在水底,硕大的瞳孔中闪动这奇异的红光,不紧不慢的道:“阿妹,若是能找到那凤凰树,取之内丹服下,哥哥便能净化了那仙瑞之气带来的损害,化龙成仙,也便指日可待了!”

“哥哥说的是,可谁能料想,那凤凰树竟提前幻化了内丹,化作人形遁了去,这到了嘴边的肉,生生的不见了踪迹,也是怪事!”相比自家兄长的巨大,她反而有些微小的精致,青黑色的嘴巴中嘶嘶地吐着信子,暗自气恼。

早在城郊破庙找到那颗凤凰神树之时,他们兄妹二人便暗自留心,只待那凤凰神树凝结出内丹,便取来吞之,也好祝他们早登仙界,偏人间过什么端午之类节日,遍处撒满雄黄,他二人抵挡不过雄黄威猛之力,回到河底避难,再归来,那棵凤凰神树早已不见了踪迹,一路寻来,才在杨府二郎的园中,找到了她的身影,更加让他们兄妹二人欣喜的,便是他们除了发现了凤凰神树的踪迹,竟还在那杨家老爷的身上,发现了不同往常的仙瑞之气,这个发现简直让他们欣喜若狂,兄妹二人当即幻化了人形,留在杨府之中,一个化作杨府姨娘,一个,便化作了杨府的小厮,一来,那杨家老爷的仙瑞之气有助于他们修炼自身,提高他们的修为,二来,也好在眼皮子地下看好了那棵凤凰仙树,可万万没想到,那棵凤凰树本应该再三十年才能幻化,却在他们翌日去看时,早以化了人形遁的不见踪迹,这些时日以来,他们兄妹二人可以说寻遍了各处城镇,那棵凤凰仙树反而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不见端倪。

第五十九章 不安

日晒三竿,云裳想不到她这一觉,竟足足睡了这么久,她瞟了眼窗外当空的日头,不禁有些难为情的垂眸浅笑。

慢条斯理的打开床边的柜门,找了一套缃色长裙,穿戴整齐,大红嫁衣绚丽夺目,云裳将衣服规整的叠好,放置在柜中最下方的隔断之中,双手将衣服上的褶皱轻轻抚平,看着那眼力的衣衫嘴角弯弯,满目柔情。

从今日起,她便是那个人的妻,妻子二字,如同一把烧的火红的烙铁一般,烫在她的心尖,满腹甜蜜静静萦绕其中,云裳只觉,恐怕这世间,再没有比她更为幸福之人了罢!

杨戬早已将午饭做好,四菜一汤,为云裳补身,昨夜一番云雨,她那样柔弱无骨,想必折腾坏了!

杨戬如是想着,英俊的面容上不知不觉间嘴角上扬,扬起一抹璀璨的笑意,耳尖悄然红了几分,他手脚麻利的将饭菜放到屋外的长廊处摆好,正巧云裳推门走出,两人视线相对,登时都有些难为情起来。

“咳~”杨戬喉结不自觉滚动一下,“那个,饭菜我都做好了,我,我和啸天已经吃过了,你,你慢些吃。”

“啊,好。”云裳再看杨戬,只觉心中他看起来比往日里更加高大欣秀,黑衣广袖,身姿挺拔,更显的他整个人气宇轩昂,英俊不凡,登时心中小鹿乱撞,双颊不由得浮现几分红晕,轻咬着唇垂下了头,小声诺道。

家里的粮食不多了,杨戬决定,出山谷再去采购一些,因怕云裳劳累,便唤了啸天,与他一同前往。

云裳本想一同前去,可奈何她昨夜一番折腾,现下委实精疲力竭,这种疲累,是她幻化人形以来,从为体会过的感觉,像是从心底往外透着一股子乏力,让她有些招架不住,杨戬本身功夫并不弱,也只是去谷外采买,云裳想了想,便依了杨戬之意,嘱咐了几句,杨戬带着啸天离去。

小院中登时安静下来,远处的蝉鸣声此起彼伏,云裳安静的吃着饭菜,杨戬的手艺她是知道的,堪比天下间最好的御厨,可此时,云裳却没有什么胃口,只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碗筷,将碗筷收拾进膳房,便进屋躺了下来,身子着实没什么力道,软绵绵的使不上力,原本以为是昨夜太过劳累所致,可现在看来,却并不全是,况且云裳心中始终有些惶惶不安,总觉得有事要发生,可她与杨戬昨日才成亲,美好的日子才刚刚开始,云裳暗自笑自己多心,辗转几回,侧在床边合上了眼睛假寐起来。

窗外日头正毒,按着脚程来算,不到黄昏,杨戬便能赶回来。

云裳一边胡乱想着,一边暗暗压抑着心中的那股躁动,可不管她如何努力,依然心烦意乱,不得休息,索性从床上坐了起来,拿过床边的针线,她常常看到凡间的女子,会绣些荷包璎珞,来送给自己心仪的男子,自见到杨戬,她便心心念念,幻想着自己会有一天,也能亲手给他绣上一个。

可她从未学过这些,只窥得其形,并不得其中关窍,只得自己摸索着来。

纤细莹白的手指间捏着一枚小小的针线,云裳的神情分外认真。

“哎呀~”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扎到手了,云裳吸允着手指,疼的泪眼花花,不由得有些受挫。

本以为很简单的事情,待她真正做起来,才发觉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的简单,此时此刻,云裳心中格外敬佩起那些凡间女子来,她们能在顷刻间绣出那样秀美华丽的璎珞,怎的到她这里就如此艰难了呢?

这反倒激起了云裳的某种斗志,她重新将丝线穿好,再次拿起那块已经被她指尖的血沾染的五彩斑斓的布料,一针一线,分外认真的绣了起来。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云裳锲而不舍的坚持下,一个小小的璎珞,终于在她的手中成型。

一棵歪歪扭扭的凤凰树,跃然其上,虽样子有些不忍直视,可好歹是她第一次做,蕴满了她的情意。

云裳圆圆的小脸上笑意盈盈,举着手中的璎珞放在眼前看了看,甚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站起身来活动了一番酸痛的手腕,目光腾然看到门外,才赫然发觉,不知不觉间,院中早已日落西山,昏黄的残阳斜斜地挂在天边,轻柔地倾洒着它最后一抹光辉。

杨戬怎的还未回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云裳挑眉,忙起身出了屋门,站在院门口远远地朝着下方眺望,眉宇间不自觉的染上了几分焦急,心中那莫名的不安更加强烈起来。

第六十章 废墟

杨戬和啸天并没有在路上耽搁太久,绕出山谷中那一片茂密的树林,眼前豁然开朗,不远处便是城镇隐约的轮廓,烈日下的建筑影影绰绰,依稀可见。

不到半个时辰,杨戬便到了镇子,采购了些米面之类的必需品,日头的毒辣丝毫没有减缓,杨戬便带着啸天来到一处街角的茶摊前,要了两碗清茶,他一碗,另一碗给啸天。

啸天热的趴在地上,大大的舌头伸在嘴巴外面,呼哧呼哧的喘着气,时不时舔两口茶水。

街上的行人并不太多,许是天气炎热的缘故,不少的人都选择了坐在茶摊中,一边歇脚,一边暂时躲一下毒辣的日头,茶摊里三三亮亮的行人,闲来无事,便凑在一起聊起天来。

“嗳,你们听说了吗?那杨府偌大的家族,竟然一夜之间给人烧了个干干净净!听说啊,死了好多人!”

“这个事我知道,好像是全家被灭门了呢!我猜啊,那杨家定是得罪了什么人,不过这也太惨了点。”

“可不是嘛~只是可怜了那杨家老爷,听说啊,官府给刨出来的时候,都烧成人干了!”

“可不,你说那杨家老爷平日里为人和善,谁人竟如此狠心?”

杨戬下意识愣了愣,杨家?他转头朝那几人看去,“各位小哥,打扰一下,你们所说的杨家,可是盐城的杨府?”

那几人本在窃窃私语,闻言看向杨戬,其中一个圆头圆脑的人点了点头,“正是那盐城的杨府!”

什么?

杨戬一下子愣住了,只觉心中一道惊雷炸开,轰的他脑中一片空白,杨,杨府被人一把火烧了?他登时惊得魂飞魄散,猛地站了起来,全身止不住的颤抖起来,他呆滞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站在原地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几人见他反应如此之大,诧异不已,其中一个看起来眉目还算端正的男子好奇的开口,“这,这位小哥,莫非你跟那杨府有何渊源?”

杨戬胸膛巨震,止不住的上下起伏,脸色阴沉的仿佛要滴下冰来,他顾不上回答,一把踢开座椅,唤过啸天,飞快的朝镇子的西边跑去。

杨戬将米面放到啸天背上,“你先回去,我要去一趟盐城,你告诉云裳,不必担忧!”杨戬拉过缰绳,急急的朝啸天交代几声,翻身上马。

“驾!”啸天还没来得及反应,杨戬已经绝尘离开。

杨戬一路疾驰,炎热的风吹动他的衣角,不安和惊惧,如同杨府的那场大火一般,烧到了他的心头上,此刻,归心似箭!

父亲!父亲!孩儿不孝,竟不知家中遭此灭顶之灾!

杨戬抓着缰绳的手指缓缓的收紧,再收紧。

待他马不停蹄赶到盐城时,越靠近,心中愈加忐忑,他多么希望,这一切不是真的,终于,马儿在一片狼藉前停下了脚步,昔日富丽堂皇的府邸,早已化为一片焦黑的废墟,曾经那扇朱红色大门,早已被大火烧的面目全非!

各种焦黑的断木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再不见往日繁华。

杨戬面如死灰,呆滞着下马,如同一个雕塑一般,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一片灰烬中,他泪如雨下!

谁!!到底是谁!!!!他要将此人碎尸万段!!!!

杨戬悲痛难耐,指尖深深地掐进掌心,鲜血顺着他紧握的拳头,一滴一滴,落进他脚下黑灰的地面中,在一片触目的焦黑中,分外的刺眼!

“二?二少爷?”一道细微的声音哆哆嗦嗦的传进了杨戬的耳中,他猛地回头,那人吓得一个激灵,待看到他的面容,那人登时嚎啕着扑倒在他面前。

“二少爷啊~你终于回来了~呜呜呜~”

杨戬认得此人,叫做常喜,是杨府的家丁,若说整个杨府中,除了父亲之外,便只有他,平日里对杨戬还算和善了,此人是管家的小儿子,每每见到他,都会恭敬的行礼,再唤一声二少爷,从未有过逾越,无论府中其他人如何,他都一如既往的守着本分。

杨戬一把将他扶起,“常喜,杨府怎会成今日情状?到底发生了何事?”

第六十一章 蛟虫!

“二少爷~”常喜就着黑乎乎的袖子擦了把眼泪,一五一十的将他那天看到的告诉了杨戬!

原来,自杨戬被抓走,杨家老爷虽面上好似漠不关心,实际上早已暗中打点好了衙门,那时的一顿鞭子,也只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若没有那顿鞭子,官府只怕会立即问斩,杨家老爷为了拖延些时日,这才不得已为止,却暗中已经准备好了人选,只待行刑之日,便可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他换下,那日杨府起火的当晚,常喜正是被派进去给杨戬表明此事,这才躲过了一劫,万没想到,他并没有看到杨戬,当他回来时,杨府已经被火焰吞没。

“你,你可知道是谁,谁人放的火?”杨戬面如死灰,好半晌,才轻轻的开口,可那声音中的冷意,却让人毛骨悚然!

“二少爷~”常喜就着黑乎乎的袖子擦了把眼泪,一五一十的将他那天看到的告诉了杨戬!

原来,自杨戬被抓走,杨家老爷虽面上好似漠不关心,实际上早已暗中打点好了衙门,那时的一顿鞭子,也只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若没有那顿鞭子,官府只怕会立即问斩,杨家老爷为了拖延些时日,这才不得已为止,却暗中已经准备好了人选,只待行刑之日,便可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他换下,那日杨府起火的当晚,常喜正是被派进去给杨戬表明此事,这才躲过了一劫,万没想到,他并没有看到杨戬,当他回来时,杨府已经被火焰吞没。

“你,你可知道是谁,谁人放的火?”杨戬面如死灰,好半晌,才轻轻的开口,可那声音中的冷意,却让人毛骨悚然!

“二,二少爷。”常喜抽泣着,一把拉住杨戬的衣袖,急急的道:“我,我这些天一直在找线索,老爷平日里并不与人为敌,所,所以,被仇家暗害的可能性很小,这些天官府的人将人都刨了出来,常,常喜去看过,只,只有三姨娘,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常喜吸了口气,继续哽咽着说道:“而,而且,我早就发现三姨娘平日里经常鬼鬼祟祟的出府,有好几次,我都悄悄跟过她,却每每被她甩开来,此时想来,她,她的嫌疑最大!”

三姨娘?

那不就是他曾经疑心的那个女人吗?果真是她!

自那日跟踪那个女人负伤归来,杨戬便细细想过,那个女人呆在杨府,许是有什么阴谋,此时看来,她自杨府出事后,便不见了踪迹,即便不是她,也定跟她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里,杨戬只觉怒火中烧!那个女人!!杨戬咬牙切齿,他一定要找到将这个女人,而后将她碎尸万段!!!给他的父亲报仇雪恨!!

好半晌,杨戬压下心中的悲愤,转头看向常喜。

“常喜,这里有些碎银子,你拿去,好生过活吧!”

杨戬将身上仅剩的银子塞进常喜的怀中,大步离开,再次坐回马背之上,杨戬的双手颤抖的几乎握不住缰绳。

“驾!”杨戬一身大吼,马儿登时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他一路疾驰起来,燥热的风如同一面巨大的蒸笼,直叫人胸口发闷。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心中那铺天盖地的悲痛却无法自持,父亲,那个他曾以为疏离冷漠的人,却在用他自己的方式,默默地守护着他!假如,假如他那晚没有离开,杨府是否就不会遭此巨难?他的父亲,此刻还活的好好的!

杨戬只觉肝胆俱裂!悔不当初!

若,若早知现在,他当初为何就不能好好与父亲相处呢?明明儿时,最信赖之人便是父亲,他们,是从何时起变成了如此陌生的人?充满了猜忌与疏离!!

杨戬觉得心都要碎了!

马儿带着他一路狂奔,那个女人,那个诡异的女人,他记得,曾经在河边与之交过手,虽自知并不是那女人的对手,可此时的杨戬,只想亲手宰了她!即便拼上他的性命!都在所不惜!!

马儿疾驰到河边,杨戬勒住缰绳!

杨戬原本心中一直存着一个疑影儿,促使他第一时间,便想到了来那晚的河边,他心中下意识的感觉,那个女人,或许不是凡人!

可无论他如何嘶吼呐喊,河面依然平静如初,静谧如同往常,波光粼粼的河面反射着斜阳,如同撒上了一层细碎的金光!

“无知小儿,真是想不到,你竟然还活着?”就在杨戬以为无功而返之时,河面登时剧烈的翻滚起来,一道声如洪钟的声音登时响彻耳边,嗡嗡的震得杨戬耳鸣不已。

一条通体漆黑的蛟龙猛地跃出河面,堪堪地停在半空,硕大的瞳孔中闪动着妖异的红光,正嘲讽的盯着杨戬,满目不屑!

杨戬心中登时滑过一道惊雷!

这个声音!

这个声音!

正是那晚的男声!

杨戬此时全然明了!

那晚,他昏厥之前,所听到的声音,正是那个女人,和这个蛟龙的声音!

他记得,那女人唤他哥哥,如此想来,那个女人....

也是蛟虫!!

果然!

杨戬冷冽的眼眸陡然眯起,果然,他果然没有想错,那个女人,当真不是凡人!而是跟眼前蛟虫一样,是一条成了气候的蛟虫精怪!!

第六十二章 仙魂

早在黑蛟冒出水面的一刻,马儿便嘶鸣着惊恐万分的逃走了,黑蛟的威压对于普通的马儿,威压无需质疑,不是马儿能抵抗的了的。

杨戬伸手,想拉住缰绳,却是徒劳,马儿一路嘶鸣着逃走了,仿若身后有着洪水猛兽一般!让它惊慌失措,恐慌万分!

此时,河岸上只剩下杨戬一人,和河水上空的黑蛟两两相望着。

不知不觉间,起风了。

斜阳早已悄悄不见了踪迹,天边凝聚起大片大片的乌云,天色间一片暗沉,沉闷的雷声夹杂在云里,闷闷的,如同打在了人的心上一般,莫名的让人心悸。

黑蛟全然无视杨戬阴沉的脸色,乌黑的阴云盘旋在它的头顶,给它遮天蔽日的庞大身躯增添了一丝氤氲和神秘。

“杨府失火,是否是你们所为?”杨戬看着浮在半空的庞大身形,红了眼圈,冷声开口。

黑蛟欢腾的扭动着身躯,不屑的笑了笑,仿佛杨戬的问题让它十分愉悦,语气中都多了几分得意:“不错!只可惜啊,就差一步。”黑蛟偌大的眼睛中满是不屑,晃了晃大脑袋,“本以为你犯下那样大逆不道的罪行,杨家那个老家伙会一怒之下杀死你的,可惜啊!那个老家伙终究还是没忍心!”

在黑蛟兄妹的计划中,莫名的杀死杨戬,以那时杨戬的名声,恐会引火烧身,只好想了一招借刀杀人,本以为她的妹妹会蛊惑那个老东西杀死杨戬,也好省的他们动手,只可惜,那个老家伙被她妹妹缠了那么久,却还有几分理智,只是赏了顿鞭子草草了事!还默认了官府将杨戬带走!这才多了杨戬这条漏网之鱼!若是做父亲的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这一出戏,那就好看多了!

黑蛟扁了扁嘴巴,满目可惜,啧啧道:“真是没想到,你父亲那个老东西,竟然还惦念着父子之情~”黑蛟缓缓的降落在河岸之上,偌大的瞳孔中折射出诡异的光芒,伏了伏身躯,凑近杨戬,“你想知道那个老家伙在被我吸干精气之前说了什么吗?”

黑蛟歪了歪头,如同看着一只蝼蚁一般,满面嘲讽的轻嗤:“他竟然央求我,放过你!!多么可笑!哈哈哈哈哈哈。”黑蛟放声大笑,“他竟然临死都惦记着让我放过你!!好感人的父子情深啊!哈哈哈哈哈!”

杨戬的指尖狠狠的掐在掌心之中,掌心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肆意从指缝间滴落下来。

“你....去死!!!”滔天的怒火翻涌在胸口,杨戬一声大吼,随后身形猛地动了起来,拳头带着雷霆万钧的怒火,直朝着黑蛟轰去!

黑蛟只轻轻侧了侧身躯,杨戬那气势磅礴的攻击,顿时扑了个空!

“就凭你?”黑蛟冷哼,面带嘲讽的说完,尾巴轻轻一摆,尾端带着排山倒海般的气流,猛地朝着杨戬袭去!

杨戬手骨捏的咯咯作响,此时的他才发现,面前的黑蛟,气势远不是他能够抵抗的,他想躲开那道凌厉的气流,却陡然发现,已是徒劳!

那道攻击所带的威压,早已将他定在了原地,不得动弹!眼看着朝他直扑而来,杨戬不得不抬起胳膊挡在胸前!

‘噗!’

杨戬喷出一口鲜血,身子在空中滑出一道弧线,重重的落在地上!

只一招!他败下阵来!

杨戬强忍着胸口撕心裂肺的钝痛,死死的看向黑蛟,目次欲裂!

胸口一阵一阵的发疼!让他痛不欲生!可此时,杨戬的心更疼!他的父亲,临死都想着要保全他!可他呢!却轻易的选择抛弃了父亲,让他命丧在两条恶蛟口中!!!

他都干了些什么?!!

“无知小儿!说起来呢,我还是要感谢你呢!”黑蛟愉悦的扭动着身躯,杨戬眼中的怒火看在他的眼中,让他满意不已,“若不是你挖走了凤凰神树,我还发现不了,杨家老头身上的仙魂呢~”

仙魂??

父亲身上,竟有仙魂?

杨戬此时终于明白,为何那黑蛟没有在发现神树时,第一时间动手了!原来,父亲身上,有他们觊觎的仙魂!

心中猛地如同一道惊雷炸开!!

一些零碎的画面,朝着杨戬的脑中蜂拥而来!!

那个一直萦绕在心头,每每午夜梦回时,模糊的影子,和那些温柔的低喃之语!!

他的母亲!!

杨戬登时呆住!!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他,竟然是神仙和凡人结合的孩子!

难怪!

难怪!

难怪他从小便与众不同!

第六十三章 云华

难怪!

他可以轻易的看穿万物的本相!

难怪!

他自小便能看到那些万物的不同之处!

原来,他的母亲!

竟是这天上的大罗神仙,云华仙女!

早在万万年前,她的母亲,云华仙女偷偷溜下凡间,爱上了那时还是志学之年的父亲,两人一见钟情,奈何天条难违,母亲被天兵抓回了天界,可那时的母亲,已然有了身孕!

天界不容!母亲便偷偷下凡,将襁褓中的杨戬,交到了父亲的手上,天上一天,人间一年!

二人再次相见,父亲依然已到了而立之年,早以娶妻生子,未免幼时的杨戬惨遭府中他人毒手,便小心翼翼地在外面将他养到了六岁,才接回府中!

父亲身上的那道仙魂,正是当年与母亲的结合,才加持在身上的,没想到!却成了黑蛟精怪觊觎的美餐!

那是仙家至纯的仙魄!

精怪吞之,可提高自身修为,一日千里!

原来如此!!!

此时的杨戬,脑中那抹当初被母亲封印的记忆,轰然苏醒!

与此同时,杨戬周身开始浮现出一股股轻灵的华光!!莹白色柔和的光晕轻轻的将他托起!升至半空!

全身的钝痛,在柔光的笼罩下,缓缓消失!

手中华光一闪,一枚通体银白的三叉神戬出现在他的手中,棍子顶端三个利刃耀耀生辉,散发着金属的冰冷,繁复而古朴的花纹萦绕其上,这个兵器,正是母亲在他儿时,连同记忆,一起封印在他灵魂深处的产物!兵器散发着柔和耀眼的光芒!

一股凝重的威压,从杨戬身上迸发而出!直逼黑蛟!

黑蛟登时心中一惊!

短短的功夫,杨戬身上的气息,早已天翻地覆,那股凌厉而霸道的威压,让黑蛟隐隐有些心慌!

它下意识想逃!

杨戬猛地睁开了双眼!那双邪魅的眼眸中,迸发着凌厉的杀气!

双手握紧棍身,一个漂亮的枪挑!

“拿命来!!”

只一招!

枪剑带着气吞山河之势,深深地刺进黑蛟的腹中!!

黑蛟瞪大的双目,仿佛不敢置信一般,缓缓地跌落在地上!

“说!”乌黑浓稠的血液散发处一股股恶臭,杨戬面无表情,枪剑直指黑蛟,“你妹妹在哪?”

浓重的乌云中雷声阵阵!电闪雷鸣之间,杨戬的身形如同破空的利剑,飞速的朝着山谷奔驰!

“我妹妹?”黑蛟仿佛想到了什么,原本惊慌失措的脸慢慢噙上了一丝得意,那股得意,让杨戬心中一跳,仿佛心中空了一下,猛地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他将黑蛟大卸八块,却抵挡不住内心那一波波快要将他吞没的心慌!!!

但愿!

但愿他还来得及!

此时回复记忆的杨戬,当然知道,若精怪破除真身,意味着什么!

他和云裳,昨夜才成亲!

云裳此时的战斗力,几乎为零!!

杨戬不敢再想下去,黑蛟的妹妹已经赶往了山谷,云裳的内丹,她势在必得!!

若此时碰上,那云裳......

杨戬不敢再想,疯了似的朝山谷疾驰!

雷声似感知到杨戬的焦虑,电光石火间,一道惊天动地的雷电,划破长空,将黑压压的天空登时分成了两半!电闪雷鸣,如同在预示着什么!

从云头跃下,杨戬慌不跌的寻找着云裳,院子里,屋中,不大的小院都快被他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见到云裳的身影!

杨戬并没有为此庆幸,心中那股不安,反而更加强烈起来!!如同在他的心中点了一把燎原的大火,烧的他坐立不安!

“轰~”

正在杨戬急的六神无主之时,不远处的山谷上空,陡然一声轰声传来,夹杂着空中的雷声,若不是杨戬警醒,万发现不了。

杨戬来不及细想,风驰电掣般的朝那声音处飞了过去!

入目处一片狼藉!

云裳一身缃色衣衫,在整个昏暗阴沉的天地中,格外的醒目。

更加醒目的,是她苍白的脸颊,和嘴角那抹刺眼的血迹!生生地刺痛了杨戬的眼眸!

“云裳!!!”

云裳只觉得浑身经脉仿若寸寸断裂开来,可她还是强忍痛楚,咬着牙齿,死死的撑着沉重的眼皮!

不行!

她不可以睡!

她....

她还要等她的夫君....

若她的夫君归来看不到她,那样英俊慧黠的人,该怎样的失落....她,她怎舍得他难过.....

耳边传来一道撕心裂肺的声音...

云裳心头止不住一颤...

夫。

夫君....

云裳费力的睁开眼皮,模糊中,一个人影从天而降,正朝她而来!

那,那轮廓!

夫君!

第六十四章 啸天之死

触眼可及的地面上,树木被拦腰斩断,碎木肆意散落着,一片狼藉,地上到处都是鱼虾的残骸,层叠着堆积在一起,猩红的血混合着水渍,在地面上画出几道蜿蜒崎岖的水流,无声的预示着这里,经过了怎样激烈的一场混战!

“云裳....”

杨戬飞身而下,屈身半跪在地,轻柔的将云裳抱在他的怀中,冰凉而微颤的双手,紧紧的抱起云裳,却又不敢用力,那样支离破碎的云裳,让他心惊胆战,肝肠寸断!

云裳却转头看向一边,泣不成声!

杨戬抬头看去,那里,不远处的河边,啸天躺在泥污之中,瞪大着双目,醒目的鲜血从它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突突地冒出来,染红了它身下的土地,它的目光中满是依依不舍,却又欣慰的看着云裳的方向,再无一丝生息!那血肉模糊的样子,看的杨戬触目惊心!

他们的小院上方,有云裳本命相连的结界,结界本可以抵挡黑蛟的攻击,奈何云裳破了原身,仙力正处于微弱之际,黑蛟这才毫不费力的得逞。

黑蛟轻易的破除了结界,登时,结界破除后的反噬,让云裳一瞬间再无抵抗能力,只能任凭黑蛟将她困住,就在黑蛟挟制着她到达河边,正欲离开之时,碰到了提前归来的啸天,许是天性原因,黑蛟虽体型巨大,法力高深,却在面对啸天之时,黑蛟的内心深处却莫名有些忌惮,就连庞大的身躯,都不自觉矮了几分,不想,啸天看到它背上的云裳,登时拦在了黑蛟的面前,目光冰冷的看着黑蛟。

云裳发疯似的挣扎着,她知道啸天的脾气,虽平日里打打闹闹的看起来没心没肺,却最是重情重义,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阻止啸天!可她身子如同压着一座巨大的山峰,痛入骨髓,寸步难行!

“啸天!!!你快走!!不要过来!!!快走!!”云裳登时使出全身力气,疯狂的在心中朝啸天大喊,她知道,啸天不是黑蛟的对手,她不想,啸天为了她涉险,也不愿看到啸天为了他,白白丢了性命!

啸天闻言呆立了片刻,反应过来。

却斌没有像云裳希望的那样逃走,它缓缓地走到一旁,将身上的米面安稳的放置一边,紧接着,慢悠悠的来到黑蛟面前,身子猛地弓起,直扑黑蛟,尖利的牙齿生生的从黑蛟身上,扯下了一块血肉来。

事出突然,黑蛟登时有些懵神,它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犬类,竟如此勇猛,面对它如此强大的身躯,都敢攻击,直到身上的痛感传来,黑蛟不禁恼羞成怒。

啸天攻击的正是蛇之七寸,那里的位置乃为蛇族死穴,黑蛟虽为蛟虫,却也是蛇族一种演变而来,尖锐的疼痛使得黑蛟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扭动着身躯,将云裳甩到了地上。

啸天顺势跳下,不紧不慢的来到云裳面前,小小的身子挡在云裳的眼前,无畏而坚定!

黑蛟疼地连连扭动身躯,待回过神来,顿觉戏弄,登时火冒三丈,纵然面对啸天时,那天性之中的死敌感作祟,依然有些胆怯,此时也顾不上了。

尾巴一摆,巨大的尾巴带着摧枯拉朽般的风声,登时朝着啸天袭来!

云裳眼睁睁的看着啸天在她的面前,被那些萦绕着黑雾的力量,击飞至半空,而后重重的跌落,周而复始!

“不要!啸天,你别管我,你快跑!!”云裳有气无力的伏在地上,焦急万分,在心中嘶喊着。

啸天恍若未闻,依然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黑蛟接二连三的攻击,那小小的身形,如同一座坚定伟岸的大山,直直的挡在云裳身前,把生的希望留给了她,那样坚定,那般无悔!

每一次跌落,啸天都要好久才能强撑着站起来,那黑蛟仿佛玩的起了兴致,好整以暇的停在半空,每当啸天挣扎着再次挡在云裳面前,她便重新将它击飞,一次又一次,直到,它再也无法站起来!

云裳伏在地上,指甲无力的抠进泥土之中,悲痛欲绝,泣不成声!

啸天已然奄奄一息,全身止不住的颤抖着,却执着的一遍又一遍的站起来,强撑着爬到云裳面前,身子几经摇摇欲坠,却坚定不已!鲜血顺着它的身子,滴落在地面,慢慢的积成了一滩血坑,直到再一次跌落在地,它再也没有爬起来的力气,被黑蛟最后一次重重的击落在地,再没能爬起身来。

目光却固执的看向云裳的方向,一遍又一遍的在意识中喃喃的低语,那些断断续续的话,轻微的几乎不闻,可云裳知道。

它在说....

快跑!

它说...

上仙,快跑!

可此时的云裳,别说跑,就连站起来,都力不从心,周身痛到麻木,半分力气都使不出来!

结界受损,连带着她筋脉寸断,法力反噬带来的痛楚,如同全身几千把锋利的利刃,在切割着她的身体,又如同周身爬满了上万的蚂蚁,在啃食着她!

她一点一点感知着啸天生命的抽离,痛不欲生!

直到,在看到杨戬的身影从天而降之时,啸天仿佛终于放下心来,缓缓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眼中的光,如烛熄灭。

第六十五章 内丹

杨戬微红了眼睛,啸天的样子刺痛了他的眼睛,心中默叹一声,低下眼帘中,掩下了眸中的悲痛,“云裳......”他轻轻唤着云裳,尽量保持着轻松的语气,尽管,他能感觉到,随着啸天的死去,云裳的生命亦在一点一点的流失,那种他无力抓住的感觉,让他心脏狠狠地揪了起来!

“云,云裳....”杨戬环着云裳的手臂不由得颤抖着,他小心翼翼的替云裳擦去嘴角的血迹,“云裳,你莫怕,我回来了!”

“夫,夫君。”云裳的声音有气无力,眼前一阵阵发黑,强撑着转过头来,双眸早已没了往日的神采,却依然清澈如初见,好半晌,云裳无力的闭眼,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她知道,她的时间,不多了。

能在她将死之时,再见到杨戬一面,她,死而无憾!

只是......

云裳缓缓地抬起眼皮,目光静静地看向杨戬,一点一点,细细的描绘着杨戬的眉眼,良久,仿佛要将杨戬深深地刻在眼中一般,嘴角费力的扯动一抹干净而璀璨的笑容来,往事历历在目,浮上心头。

初次相见时,风雨之中杨戬那坚定的眉眼,让她惊为天人!

惊了她的眸,如初春的微风,吹入了她的心,多少次,她躲在树身中贪恋的看着他,一次又一次的幻想,这个男子,若是她的夫君,该有多好!

上天厚待,她终于得偿所愿!云裳心中充满感激。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美好的时光竟如此短暂。

此时躺在杨戬怀中,云裳缓缓地舒了口气,此刻的杨戬,周身那浓郁萦绕的仙气,不知不觉间,竟将她的疲惫感驱散了几分。

她的夫君,是这天界的上仙呢,云裳缓缓地笑了,她打心底里替杨戬开心,那满身纯正的浩然仙气,彰显着杨戬出处,他,乃是真正的上仙,这让云裳倍感骄傲!

这样,今后的日子,如若她不在他身边,想必,也没有人能欺负得了他了呢!云裳笑的眉眼弯弯,同时,一颗心也缓缓地放了下来。

其实,云裳早该想到,那样惊诀艳艳的杨戬,怎会是池中之物!当初杨戬受伤,他的血流进了树干的纹路中,便助得云裳早早的幻化出了人形,比她预期提前了几十年的时间,当初她还以为,是她的运气使然,此刻想来,却全然明了。

就连那黑蛟,也早在杨戬降落之时,猛地遁回了河中,不见了踪迹,此时想来,那黑蛟法力惊人,想必早察觉到了杨戬那道蓬勃的仙气。

那一阵阵来自于他身上的浩然仙气,早就在无声的传递着信息。

只是......云裳闭眼感知。

杨戬身上的仙气之中,却让她隐隐感到似乎有着一道枷锁,好像一个光幕一般,时隐时现的阻碍着什么!脑中惊雷乍现,云裳一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缓缓地吁了口气,胸口登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她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随即恢复了神情,无力的勾动着嘴角,那一抹浅笑明媚了她的容颜,胸口的钝痛让云裳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好半晌,才平息下来,“夫,夫君。”她用目光示意杨戬附耳过来,云裳能感觉到她身上的生力,正一点一点,缓慢的抽离着,她清楚,这些话,此时不说,便再也没机会了。

朱唇苍白,云裳伏在杨戬耳边,断断续续,却又一字一句清晰而温柔的:“夫君,云裳此生.....能遇见你,能跟你......结为夫妻,云裳,此......生无憾!”

她的生命在消逝,最终会魂飞魄散,回归天地之间!

可见,上天总是公平的。

云裳笑了,心中,却一点一点,缓缓地做出了决定。

杨戬,她的夫君,就让她,为他做最后一件事罢!

云裳只是有些遗憾,她后悔没有在那些有限的时光中,对杨戬温柔一些。

若早知他们相守的日子如此短暂,她,应该对他更好一些的。

云裳轻笑,眉眼逐渐温柔。

她想抬手,抚摸杨戬那张近在咫尺的面颊,最后一次,最后,再抚摸一次那双深情的眼眸。

却只得徒劳的动了动指尖,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却又似远在天涯。

杨戬察觉到云裳的动作,他轻轻的执起云裳纤细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脸颊上,眼眸中漫开一丝苦涩。

“夫,夫君。”云裳苍白的小脸绽放出一个甜甜的笑容,一如往昔,“你,你能不能,亲亲我.....”

一颗内丹,缓缓的含在了口中,云裳紧抿着唇,眉眼弯弯,比任何时候都笑的灿烂,那抹笑容,仿佛晨雾下滴落的第一滴露珠,温暖中蕴含着如梦般的美好。

云裳的要求,无论是什么,杨戬从不舍得拒绝。

当杨戬吻上那个有些微凉的小嘴时,猛地瞪大了眼睛!

他急促的想离开那抹柔软的唇,却赫然发现,他已经全身不得动弹!

云裳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困住了他的身形,若他强行挣开,也势必会伤害到云裳,杨戬投鼠忌器,登时不敢再用力,两人嘴唇紧紧的贴在一起,唇齿相依间,一颗内丹,散发着属于云裳的气息,缓缓地渡入他的口中!

温暖,却又那样残忍。

天边闷雷滚滚。

杨戬闭眼,泪水滂沱。

第六十六章 天眼

“好好活下去,连同,我的那份......”

光华潋滟间,云裳的声音轻灵而婉转,她虚弱的躺在杨戬怀中,鼻尖萦绕着杨戬的味道,云裳不由得耸了耸鼻子,深深地呼吸着,仿佛最后的贪恋,而后轻轻柔柔的笑了,渐渐的,她开始变得透明而轻盈,细细碎碎的光点从她的胸口飘散而出,慢慢扩大,一点一点,如同洁白的羽毛般光光点点飞起,继而被风吹散,飘散在空气之中,再不见踪迹,仿佛,这个纷扰的世界,她从未来过。

杨戬怀中,空空如也,心如死灰。

空气中似乎还回荡着她的话,一字一句,如同梦幻!

乌云沉沉的笼罩着大地上,那片光华照亮了昏暗,却转瞬即逝,天空中滑过一道闪电,接着又是一声隆隆的雷响,仿佛等待了许久的大雨,顷刻间倾盆而下。

杨戬的周身,猛然光芒大振!

万千金光迸然而出,在他的四周,形成了一道金色的光幕,雨滴噼里啪啦打在上面,却丝毫不得近身,被光幕包裹其中的杨戬,宛若神邸!

眉心处赫然金光一闪!

天眼乍现!

“铛.......”

空中一声钟鸣声响彻天际,暴雨骤停,乌沉的天空陡然间如同被锋利的刀锋劈开了一道口子,乌云退向两边,耀眼的白光照亮了黑夜,一道人影缓缓出现,模糊而朦胧。

杨戬木然抬头,祥云缭绕间,人影缓缓清晰,身上的云纱无风自动,停在苍穹之中!

“奉天帝运,汝名杨戬,智勇双全,忠孝仁义,今肉身成圣,特,封为二郎显圣真君,即刻,前往天庭朝圣,不得有误,钦此!”声如洪钟,震耳欲聋!

杨戬低头,依然保持着方才抱着云裳的半跪姿势,静谧而沉默,如同一座凝固的雕塑,他呆呆的看着空空的手臂,良久,良久,只有那滴晶莹的泪珠,直直地跌落,在坚硬的地面上破碎开来,如同,他的心,支离破碎,痛到木然。

“咦~”那人宣完天旨,并不见杨戬叩拜谢恩,不禁轻咦一声,落下身形,几步走到杨戬身边,笑容中带上了几丝讨好,“那,那个,二郎真君,麻烦您接旨,跟着小仙回天庭复命去吧~”

那人圆头圆脑,看起来有几分喜感,见杨戬无动于衷,也愣了愣,“那个,真君啊,您还是跟小仙上去复命吧,这个,不然小仙难做啊~”

杨戬缓缓从地上起身,一言不发,来到啸天身边,弯腰抱起满身血污的啸天,恍若未闻,转身离开。

“嗳~真君!!真君啊~”那人急忙小跑几步跟上,“真君啊,你这是要去哪啊?你不跟小仙去复命吗?”那人身材不如杨戬高大,撵在杨戬身后,颇有些吃力,口中依然喋喋不休,“真君你这样不行啊~你要是不去的话啊,那小仙可是很难做的啊~我给你说啊,你得跟小仙回去啊!那个,真君啊~”

终于,杨戬站住了脚步,那人只顾着低头跟在身后叨唠,一个没留神,脑袋碰的一声,撞到了杨戬背上,哎呦一声,捂着额头委屈的看向杨戬,“真君啊,你这咋突然停下来了呢,这人家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哇~”

杨戬转身,眉头止不住抽了抽,脸色愈发阴沉,“你不要跟着我,我还有事!”

那人嘿嘿一笑,完全无视杨戬那张阴沉的几乎要滴出水的脸色,圆圆的脸上堆满了笑出来的褶子,“那个,真君啊,这个是真不行啊,你,你还是跟我先回天庭复命去,然后再去做您的事,你看,可好?”

“不好!”杨戬想都没想,一口回绝。

“哎呦~真君啊,你不要让小仙难做啊,你要不跟小仙回去,这,这,小仙是会受罚的啊!”那人一听立马换上一副悲戚神情,眼泪说来就来,红着眼圈哀怨的看着杨戬,大有一副你若是不答应我就哭给你看的架势。

杨戬愣了愣,大概他也没想到,天庭竟会派来这样一个活宝,看他这样,若不跟着回天庭,自己也别想脱身,杨戬不禁有些头大,好半晌,才呼了口气,好容易忍住了一拳打过去的念头,冷声开口:“好,我可以跟你回去。”

那人圆圆的小脸一喜。

“不过不是现在。”

那人泪眼朦胧的扁了扁嘴角。

“我现在,需要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完,你若是等,就等我,不等的话,就回去,总之,不许再跟着我!”杨戬冷着脸说完,转身走开。

“这...”

杨戬那满身戾气有如实质,冰冷而疏离,那人抬脚就想跟着,想了想,猛地顿住了身形,踌躇着硬是没敢迈步,他心里清楚,若他再跟着杨戬,不出意外,一定会挨揍的!那人琢磨了一会,嗯,为今之计,还是莫要触他的霉头好了,否则,自己这张如花似玉的小脸,若打坏了,可怎么好,想着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旋即扬声朝着杨戬的背影大喊道:“那个,真君啊,小仙就在这里等你了哈,您要是办完事情,一定记得过来寻小仙哈!”

乌云早已飘散开来,月亮悄悄的露出了轮廓,盈盈地挂在天边,空气中满是雨后的清新。

杨戬抱着啸天,一步一步,朝山顶的小院走去。

那里,是他的家。

第六十七章 报仇

起风了,雨后的山谷,清冷了几分,风吹起树叶,打着转飘在空中,萧条而凄凉。

杨戬抱着啸天,回到了半山顶的平地,站在小院门口,杨戬满目悲凉。

如今,院子如初,佳人.....难寻。

物是人非。

心脏揪着似的疼,疼的呼吸都有些急促紊乱起来。

杨戬一步一步走进院中。

茅屋,石桌,他们一起看过月色的门台,那个承载了杨戬所有欢乐的膳房,曾经,那里有个人,满心欢喜的黏在他的身边,却每每都是越帮越忙,她却依然乐此不疲。

那一声声的夫君,他还没有听够。

如今,一切成空,再难寻觅。

杨戬闭眼,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溅起一室冰凉。

他轻轻的将啸天放置地上,默了默,深深地鞠了一躬。

指尖凝聚起一道神力,莹白色光华从指尖迸发而出,缓缓裹住啸天小小的身躯,隐入地面。

两块小小的墓碑比肩而立。

“吾妻,云裳之墓。”

“吾友,啸天之墓。”

杨戬,立。

杨戬久久的看着两块小小的墓碑,默然出神。

风吹起他的发丝,翻飞纠缠在空中,杨戬仿佛被掏空了整个心神一般,整个人毫无生气,就那样,一动不动的站在院中,眼泪缓缓掉落,好半晌,杨戬转身,眺望着远处的方向,那双清冷的眼眸,逐渐犀利。

方天画戟应声出现,嘤嗡一声,光芒乍现间杀气逼人,立在杨戬面前!

“主公!”

随着一声轻唤,一道人影猛然从方天画戟中窜出,单膝跪地,一身月白色战盔加身,气贯长虹,整个人如同一道出鞘的利刃,隐忍而锋芒,“末将龙回,拜见主公!”

随着杨戬记忆的复苏,他当然知道,此刻跪在他面前的这人,乃是方天画戟的刀灵,他一朝成圣,特出来拜见于他。

“起来罢。”薄唇亲启,杨戬的嗓音沙哑而暗沉,“龙回,随我报仇!”

“末将领命!”龙回抱拳叩拜,随即化作一股白光,猛地窜进方天画戟,方天画戟登时光芒大现,发出一声气吞山河般龙吟声,响彻山谷,而后飞回杨戬手中。

杨戬看着远处的方向,指尖缓缓收紧。

黑蛟!!

我杨戬,要让你血债血偿!!

一道黑影急促的从山谷上空滑过,坐在河边的司命星君抬头,待看清那道气势汹汹地残影时,不禁摇了摇头,无声地叹了口气,百无聊赖的蹲在河边石块上,继续数起河里有多少尾小鱼来。

天眼大开,黑蛟遁走的气息尽收眼底,杨戬一路顺着那道若有似无的气息追踪过去。

祥云上的他仙气萦绕,却挡不住那一身让人心惊的杀气!

半柱香时间,杨戬已然来到了东河,他停在河面上空,天眼扫过河底,一条通体黝黑的蛟虫正盘旋在河中,在天眼的扫视下,无所遁形!

杨戬也不废话,手执方天画戟,欺身而下,刀尖直指河底,带着摧枯拉巧的气势,水面自动飞开,那条黑蛟的身形清晰无比的显露出来。

黑蛟正在河底畅游,登时一股大力传来,那滔天的气势让黑蛟心中巨震,慌忙的抬头去看,待看清那飘在半空之人,乃是杨戬,登时大惊失色。

粗大的尾巴一甩,试图躲过杨戬的攻击!

奈何杨戬,今时不同往日,那雷霆万钧的一击,又怎是一条还为成仙的小蛟虫可以比拟的。

方天画戟的威压尽数罩住黑蛟,眨眼间,没等黑蛟反应过来,刀身带着凛冽的杀气,整个没入它的身躯,黑蛟受疼,拼命的挣扎着,奈何在此时的杨戬面前,只是徒劳!

杨戬抽出方天画戟,站立当空,刀尖垂立手中,一道道乌黑腥臭的血液顺着刀尖,缓缓地滴进河面,顷刻间消散开来,奔腾的水花混合着黑蛟的血水,登时染红了一方河水。

本能驱使下,黑蛟下意识想逃,可它刚扭动身躯,那道威压再次兜头朝它笼罩下来。

杨戬默然的看着黑蛟,那双邪魅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冰冷和杀气,如同淬满了毒汁的冰凌,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每每插一刀,杨戬便停下手,站在河面上空,静静的看着。

而每每黑蛟想逃,他便再刺一刀。

十几刀下来,黑蛟便再无生息,偌大的身躯缓缓地从河底浮上河面,足足有几十丈的身形上满是横七竖八的刀痕,血肉模糊,皮开肉绽,猩红的血液染红了河水,那惨状,比当初的啸天,还要惨烈百倍!

第六十八章 天庭

“那个,真君啊~”这已经是司命星君第,不知道多少次来这个小院了,他感觉自己很受伤。

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司命吃着小碟子里的瓜子,锲而不舍的劝着,“都已经过去四月有余了,您还不打算去天庭复命吗?”

杨戬一言不发,静静的看着远处出神。

山谷中的枫叶红了又黄,初冬的风有些刺骨,北风卷动树叶,落满了山谷的每一个角落,仿佛给即将来临的严寒,提前铺上了一层厚厚的衣物,来抵御寒冷。

那,人心呢?

已经凝结成冰的人心,又该拿什么来御寒呢?

自从杀了黑蛟之后,杨戬便回到了山谷,无论司命怎样劝解,他始终一言不发,终日坐在院中,摩挲着一个荷包,司命偶尔看到过那个荷包,那绣工....司命形容为惨不忍睹,他至今都没有看出,那荷包上到底绣了个啥玩意....

可杨戬却当作宝贝似的,终日那在手中,细细的观摩,有时,还会站到那两个小小的墓碑前楞楞的出神,一站就是一天,有时,会站到院外的空地上,看着太阳潮起潮落,一个人发着呆,终日不发一言,直到斜阳西沉,在他身上镀上一层细碎的光晕,那落寞的样子,看的司命都有些于心不忍。

天庭的耐心快要消磨完了,若不是云华仙女和天帝的那层关系在,恐怕早以抗旨不尊的罪名,问罪杨戬了。

“要下雪了.....”他记得,云裳说过,最喜欢下雪,那白雪皑皑,是她最喜爱的颜色,纯净而洁白,杨戬低沉的嗓音,沙哑而撕裂,如同一位垂垂老矣的老者,满是万念俱灰般的绝望。

“什么?”陡然听到杨戬开口,司命一颗瓜子卡在喉咙,差点没呛死,涨红着脸咳了好久,才将那颗卡住的瓜子咳出来。

好家伙,想他一介神仙,若被这一粒小小的瓜子给呛死,岂不是要贻笑大方,司命拍着胸口顺气,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哎呦,真君啊,合着你没变成哑巴啊~~~”司命一把将自己带来的瓜子装进袖子里,夸张的道。

再看向杨戬,他又恢复了往日那张冷峻的脸,仿佛刚才的开口,只是司命的幻觉,司命不由得的抽了抽嘴角。

其实他早已习以为常杨戬这个冰山样子,这几个月来,杨戬几乎都是这样,久而久之,他早已经见怪不怪了,继而自言自语道:“真君啊,不是我说你,你看看这个凡间,人人向往成仙早登极乐,怎的到你这里,这神仙反而不吃香了呢?”

司命暗自翻了个白眼,继续循序渐诱着,“你看啊,小仙给你分析一下,你若是回了天庭,那你想要啥没有啊,若天帝高兴了,复活个人啥的,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你说是吧,要我说啊,还是神仙好啊,比这人间....”

“你说什么?”这一次,杨戬终于有了反应,猛地转过头来,一把抓住司命的袖子,“你刚才说什么?”

司命吓了一跳,“您,您指哪一句?”说着,满脸惊恐不着痕迹的扯了扯自己的袖子,无果,司命有些欲哭无泪,他这是说错什么了吗喂?你这样一副吃人的表情,话说人家会害怕的喂~

“你说天帝可以复活死去的人?”一直以来如同死灰般的心,仿佛重新跳动了起来,杨戬的眼神中满是晶亮的希望,目光寥寥的看着司命,激动不已。

“啊~那个,好像是这样!”司命好容易安抚下狂跳的心脏,小心翼翼的回道。

杨戬猛然站起,抓着司命一把扯过来,“走,我跟你回天庭!”

“喂~喂~”司命被杨戬扯得踉踉跄跄,杨戬已然捏了个云诀,一脚跨了上去,“真君啊,你温柔一些嘛~~人家,人家会害怕的啊~~~”

祥云寥寥升起,杨戬心头火热,抓着司命衣袖的指尖隐隐有些颤抖。

云,云裳!

不管用什么样的方法,他一定求了天帝,复活云裳!!

司命经过不懈的努力,终于将自己的衣袖从杨戬手中解救了出来,松了口气,心中暗自嘟囔着,早知道杨戬的症结在这里,他还用耗这么长吗他?想起这段时间以来,每天苦口婆心的艰辛,司命默默鞠了一把心酸泪~

又不由得暗自偷乐,他司命,终于,终于功德圆满,将杨戬骗到天庭去了~~~

第六十九章 封圣

至于天帝是否会应允杨戬所求,那就不关他司命的事儿了,反正人是给带回去了,他这也算是完成了使命~

司命一边想着,一面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衫,祥云载着喜出望外的杨戬,和心满意足的司命,疾驰而去。

巍峨庄严的南天门缓缓显现,祥云缭绕间,肃穆而神圣!

“来者何人?”

“啊,小仙奉命下凡宣旨。”司命恭敬作揖,指了指一旁的杨戬,“这位,便是前些天刚封圣的二郎显圣真君!特来面见天帝....”

司命拿着强调不紧不慢的说着,只是,杨戬早已不耐,一把抓过司命,大步流星的踏上了玉阶。

两位镇守南天门的小仙,听闻名号,也知这位方才成圣的神仙,来头不小,索性也不再阻拦,退至一边,让开了身后的路。

杨戬一路拉着司命疾驰,健步如飞,扯得司命一路哀嚎不断。

“嗳,那个就是二郎真君啊?”待杨戬他们走远,其中一个矮小的小仙鬼头鬼脑的招呼着另一个,兴味盎然着开口。

“可不。”另一个方脸小仙,亦好奇的朝着杨戬的背影伸着脑袋,接过话头,转眼换了一副神秘的表情,凑到那人身边,悄声道:“我听说啊,这个二郎真君,就是当年云华仙子私自下凡,与凡人结合的那位!”

“真的假的?”闻言的小个头一脸的将信将疑。

方脸一看受到了质疑,不禁有些急了,凑了凑身子,急急的掩着嘴巴,“当然是真的了,这是我在太上真君处巡逻时,听太上真君说的,那还有假?”

“噢~”小个子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那照这么说来,这位真君岂不是咱们天帝的亲戚了?”

“那可不~”方脸得意的挑了挑眉头,“所以啊,很可能咱们这以后都要在这位手下当差呢~”

“哎呀~幸好方才你我二人没有为难他,要不,这以后还能有我们的好果子吃?”小个子一脸的心有余悸,拍了拍胸口后怕的说。

“嗯~也是,万幸万幸~”小个子一说,方脸亦是一脸恐慌,庆幸般的说道。

二人嘀嘀咕咕了一番,这才回到岗位。

两人心中各自打着小算盘,纷纷琢磨着,怎样讨好这位刚刚才封圣,却背景强大的上仙,也好让他们以后的升官之路,走的顺畅一些。

杨戬可不知道,他已然成了众人口中议论的对象,此时的他,一心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复活云裳!

自打这个念头兴起,便如同燎原的火苗,只一瞬间,便在心中燃烧成了熊熊的火焰,甚至,已经化成了杨戬的一道执念,久久地,盘旋在心头,热烈而急迫。

杨戬跪在殿外,身子笔直。

已经过了一天一夜,天帝都没有召见他的意思,膝盖处酥酥麻麻的酸痛而涨疼,杨戬却犹自巍然不动分毫,为了云裳,他一定要见到天帝。

“天旨到,杨戬接旨!”

天帝没等到,杨戬等来了一纸天旨。

明黄的布帷缓缓展开!宣旨的人神色清冷,不怒自威。

杨戬动了动身子,俯首叩拜,额头抵着冰冷的玉石地面。

“奉天承运,朕感念杨戬忠孝仁厚,特敕封尔为昭惠显圣真君,赐顶戴凤眼花翎,即日起,掌管天庭安逻事项,即刻走马上任,不得有误!钦此!”

杨戬抬手接过圣旨,“杨戬遵旨!”

那人摆摆手,欲转身离开。

“且慢!”

那人顿了顿身形,疑惑的转过头来,“显圣真君,还有何事?”

“劳烦上仙通报,我还有事,需要面见天帝!”杨戬神情冰冷,沉声开口。

那人却不以为然的笑了,“真君,小仙奉劝一句,你所求之事,恕在下无能为力,天帝有令,命你即刻上任,接受相关事物,至于其他,你认为,你有何资格,去向先帝提要求呢?”

“是么?”杨戬闻言,清冷的面容上反而挂上了一丝笑意,只是那抹笑意,却满是嘲讽,“我只问你一遍,你是去通报,还是不去?”

第七十章 娘亲

杨戬周身的气息缓缓的冰冷。

那人心中一惊,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小,小仙无能为力!”虽有些惧怕杨戬那身凛冽的气势,那人还是咬着牙下意识提高了音量,惹得一众侍卫闻声从大殿跑了出来,一个个整装待命,一字排开,端着手中的兵器警惕地看着杨戬。

“好。”杨戬勾了唇角,清冷的眸子微微一眯,薄薄的嘴唇扬起一抹嘲讽,一声大呵震耳欲聋,“龙回何在?”

一道莹白色光华自杨戬眉心迸发而出,龙回一身月白色银甲,霸气出现,五官轮廓分明,整个人狂野不拒,单膝跪地,“末将在!”

“冲进去!”杨戬浓密的眉毛微微上挑,随手将圣旨丢开,漫不经心的说道,那俊美的眼睛波澜不惊,丝毫没觉得自己说出的话,有如何的骇人听闻!

龙回更是一脸镇定,“末将领命!”

“你,你们!!!”传旨的仙官彻底乱了方寸,脸色煞白,止不住的颤抖起来,“你们这是反了吗?”

杨戬的神情冷漠而疏离,修长的身形缓缓散发出一股股强烈的威压,只静静的站在那里,便有一种压倒性的优势。

龙回身形猛地动了,化作一道白光,划过一道残影,冲进了包围过来的众人之中,顷刻间,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反~反了~~”那人一屁股坐在地上,登时惊出了一身冷汗,惊惧之下,忙急急地从地上爬起,连滚带爬的朝大殿跑去。

他,他要赶忙去禀告天帝,这杨戬,杨戬反了!!!

龙回化作一道光芒,在人群中穿来穿去,所到之处,众人皆毫无招架之力,纷纷哀嚎着飞起,而后重重的跌落在地,只眨眼的功夫土崩瓦解,整个大殿前的广场上,除了他和杨戬,其余的,早已躺成了各种姿势,只剩下不绝于耳的惨叫之声。

天风吹过杨戬的发丝,吹起了他眼底的冰冷。

黑衣广袖,冷淡而默然。

杨戬一步一个台阶,走的坚定而缓慢。

众人的哀嚎声渐行渐远。

终于,高座之上,那道明黄色身影,缓缓显现眼前。

“杨戬,你可知罪?”留着长须的天帝不苟言笑,宝相庄严,洪钟一般的声音夹杂着沉重的威压,轻喝之下,震人发聩。

杨戬静静站立,一身的傲骨,不卑不亢,龙回早已化作一道残影,飞回了神识之中,杨戬看着那道世人顶礼膜拜的人影,面无表情,“我只想复活云裳!”

沉默,偌大的神殿,此时静谧无声,跑回来的仙官躲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

似乎沉默了万年之久,天帝发出一声轻叹,似乎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二郎,你该知道,那棵凤凰树,早已魂飞魄散,她如若没有将内丹渡于你,或许尚有一丝可能,可如今,即便如朕,都无能为力。”

一席话,杨戬如坠冰窖。

“二郎,听话,你好好在这天庭司职,朕不会亏待你的。”

“若没有云裳,我要这仙位,又有何用?”杨戬心灰意冷,一语说完,转身便走。

“你。”天帝气急,“难道你连你的娘亲都不要了吗?”

娘亲二字,如同一道惊雷。

杨戬瞬间呆住。

天帝隐晦的弯了弯嘴角,“若你安心为天庭效力,我便把你的娘亲放出来,如何?”

天帝不知道的是,早在杨戬恢复的记忆之中,他的娘亲,云华仙女,便将所有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的告知了杨戬,还特意叮嘱于他,不可擅自去救她,更不可,轻易相信那个,他们称之为亲人的,天帝。

杨戬眸色生寒,久久不语。

天帝以为得逞,在他的心中,杨戬,终归还是个孩子,许高官俸禄难以动心,可他的亲生娘亲,他不可能全然不顾。

正当天帝准备好接受杨戬的妥协时,杨戬转过身来。

“娘亲?”杨戬冷哼一声,眼中的嘲讽,看的天帝心惊胆战,“我的娘亲,早已经死了,死在了你的手中,不是么?”

原来,那个将杨戬送回凡间的娘亲,只是她娘亲的一抹残魂,早在天帝将她抓回之时,便起了杀心!

第七十一章 忆语珠

若不是他的娘亲早有所察觉,只怕会在回天庭的一瞬间,便魂飞魄散,那个跟着天兵回天庭的云华,只是他娘亲将自己的神元一分为二,用莲子幻化的真身,莲子能很好的掩盖气息,足以以假乱真,娘亲东躲西藏,甚至不惜躲在幽冥深渊之中,只为了保全腹中的胎儿。

无奈何,直到最后,还是没能躲过,娘亲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便将襁褓中的杨戬,交给了杨父,而后,自行了断于天地之间,才换得杨戬一世平安!

这一切的一切,天帝以为,杨戬并不知情!

如今,杨戬看他的眼神,莫名的让他发冷,那里面的疏离和防备,让他心中慌乱不已。

恨吗?

曾经的杨戬,是恨的。

恨的咬牙切齿,夜不能寐。

可如今,不恨了。

一个连自己骨肉都舍得诛杀的人,谁能不知,他本身便是可怜的,甚至,是可悲的。

他那样可悲的人,不值得杨戬记恨!

因为,他不配!

杨戬勾唇冷笑,而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徒留下天帝,惊讶而有些温怒的面容,和不敢置信又有些痛心疾首的复杂神情。

一方茅屋,静立山谷。

当司命再一次来到这里,不出所料的,看到独自一人坐在门台低头发呆的杨戬时,默默地叹了口气。

“那个,真君啊!”司命踌躇着站在杨戬身前,轻唤出声。

杨戬默然垂首,恍若未闻,静静地看着手中的荷包,眸光中的伤痛,如同潺潺的河水,轻轻的流淌着。

司命再次轻叹,默默地在杨戬身边坐下,自杨戬大闹神华殿,已经过去了三天,期间天帝下令,五日之内,无论用什么办法,只要能将杨戬带回天庭,既往不咎,否则,按罪论处。

几月的相处,让司命有些于心不忍,这件差事本差遣给了旁人,是他主动请缨,将事情揽了下来。

司命见杨戬又恢复了那种心灰意冷的样子,不禁有些心疼,眼眶热热的,几经落泪。

“呵,这大冬天的,怎的还有风沙呢?”司命一面自言自语,一边作势擦了擦眼角,故作轻松的笑道:“真君啊,我这次来啊,是来给你送一样礼物来的。”

杨戬丝毫不为所动,就连眼角眉梢,都丝毫没有变动一分,司命自顾自的言语着,话音未落,指尖光华翻飞,手腕一翻,指向院中的空地。

“杨戬!杨二哥!!”一道欣喜的声音,激动而熟悉的传进了杨戬耳中。

随之而来的,是啸天如同黑影一般的身形,猛地扑进了杨戬的怀中。

“啸,啸天.....”

杨戬愣了,随之眼泪蜂拥而出,抱着啸天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杨二哥!!!”啸天亦是哽咽着看向杨戬,激动的伸着舌头,舔着杨戬的眼泪,可它自己,不知不觉间,早已泪流满面。

“真君。”司命咬着嘴唇抹抹眼泪儿轻唤出声,“真君啊,天帝私下复活了啸天,委托小仙给你送来,真君啊,当年的事,天帝其实早已经后悔了,只不过天帝这个人吧,他不太会表达,又往往口是心非,只是如今,离天帝的渡劫之期还有不足三百年,你若是能原谅他,回天庭帮他照看一二,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安慰!相比他人来说,你们之间,毕竟血脉相连,他,是信任你的。”

司命苦口婆心的劝慰着。

杨戬抱着啸天,置若罔闻,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司命的话,惹得司命又是一阵长吁短叹。

“杨二哥!”一直没有出声的啸天此时张了张嘴,无声的在心中跟杨戬交流着。

自杨戬升仙,此番啸天复活,两人自交谈无碍。

啸天不管谁复活的它,在它心中,杨戬和云裳是它的亲人,即便复活它的天帝老人家对它有恩,可它也不会为他来给杨戬当说客,大不了一死,它啸天都死过一次了,还怕什么?

“杨二哥,我这里有一颗忆语珠,是云裳留给你的。”

云裳把想说的话,和没有来得及说的话,全部封存在一颗忆语珠中,她耗尽了最后一丝神元,将忆语珠封存,只是,还没来得及送到杨戬识海,便烟消云散!

天帝复活啸天之初,用罩魂镜搜集啸天魂魄,这才偶然发现带有一丝云裳气息的忆语珠,便一并交给了啸天,让它带给杨戬,至于杨戬看完之后,会不会回到天庭,他不再强求。

第七十二章 无眠

凤凰树开,天地为之失色。

万千光华中,如血般璀璨耀眼枝繁叶茂,灼灼其华,云裳清丽的面容缓缓隐现。

杨戬贪恋的看着那张绝丽的容颜,粲然泪下,他在一片光华中,泪雨滂沱。

“这酒太烈。”杨戬放下酒樽,沉声道。

月夜明朗,清风拂过,他暗哑的声音飘散在空气里,经风晕开,有一种飘渺的悦耳。

“酒不醉人,回忆如刀。”我半倚半坐,醉眼朦胧的仰头,看着天边的悬月,轻声呢喃。

杨戬沉默良久。

“主公!”一道白光闪现,龙回显出身形,冷峻的面容划过一丝不忍,“主公不可多饮,以免伤身。”

我转头看去,龙回一身月白色盔甲,清月的余晖如同给他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我心中下意识一跳,那一瞬间,我仿若看到了无言的身影。

复回过神来,摇头浅笑,我果然,是醉了罢!

“天色不早了,我改告辞了。”杨戬起身,“不语,事已成谫,日子,还是要过,才能不负已故之人,他们的期待。”杨戬走到不语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而后,随着一声轻叹,与龙回一同消失在空气中。

空旷的小院陡然安静下来,我继续端着酒樽,自饮自酌。

不知不觉间,酒壶已经空了,我指尖微动,酒壶瞬间盈满,清澈而醇香的银杏酒再次晃动在琉璃酒壶之中,淡淡的月色照耀其上,晶莹流淌。

“霜叶凉露难遮愁,

欲走还留难收手,

却道离别世事休。”

我想,我真的是醉了罢,耳边那道轻盈呢喃的声音,恍若往昔。

我从没有,像此刻一般,如此想念过无言,我甚至有些恨他,无言,你早就知晓你的劫数,为何不告知于我?

几十年的相依为命,你竟,连知晓的权利,都不曾赋予给我么?

纵然我心中清楚无言的担忧和守护,可此时,却只想任性一回。

只想将心中的委屈一股脑的扯出来透透气,纵然你是不想拖累于我,可你是否问过我的想法?是否知道我心中所想?

你就这样,陡然从我的生命中抽离,再不见踪迹,你可知,我有多恨你的绝情和自以为,你可知,我有多想你.....

清凉的酒水顺着喉咙滑下,嘴角溢出一丝苦涩,混合着泪水,融了味蕾,苦了心。

无言,无言.....

那两个字仿佛许久都没有出现在嘴中了,此刻呢喃出声,苦涩而心酸。

也许,杨戬说的对,这酒,太烈了。

迷迷糊糊睡过去之前,朦胧之中,我仿佛真的看到了无言的身影,他站在那棵银杏树下,淡然浅笑,一如记忆中温暖的模样。

他一点一点慢慢走近,在他一声声的语儿声中,我彻底陷入黑暗。

子冥看着醉的一塌糊涂的不语,眼眸中滑过一丝心疼。

弯腰小心翼翼的将不语抱在怀中,子冥心中的难过一层层蔓延开来,铺陈在胸腔之中,撕心裂肺的疼。

他将不语安稳的放置榻上,手掌轻柔的拂过她的发丝,拂过她的泪痕,满眼心疼。

阿语,子冥轻叹。

我该拿你怎么办?

梦中的不语仿佛睡的极不踏实,眉心轻轻皱起。

子冥再次轻叹出声。

指尖光华轻点,淡淡的光点缓缓隐入不语眉心。

阿语,好好睡罢。

直到不语的眉心一点一点舒展开来,子冥轻吁口气。

和衣躺在一边。

月光轻轻的从床边照进屋中,洒在床上,不语清秀的容颜,秀美绝伦,宛如月里嫦娥一般,子冥不觉间看呆了眼。

梦中的不语,下意识的朝着温暖之处挪动着身子,直到,将那处温暖抱在怀中,才心满意足的安心睡去。

而对于子冥而言,不语无意识的举动,却让他瞬间僵直了身子,片刻之后,子冥轻轻揽住不语,心里乱乱的,看着外面的月色,一夜无眠。

第七十三章 寻回

清晨的太阳,柔和而温暖,轻轻的照耀在这座山巅小屋,宛如人间仙境。

当我醒来时,身侧余温尚在,徒留一丝若有似无的味道,恍然间,仿佛只是南柯一梦。

昨夜,微醺之际,那双揽着我的手臂,仿若只是我的一场幻觉。

只有淡淡的曼陀罗花香,悠悠的提醒着我,子冥,他来过。

却在我醒来时,悄然离去。

他,始终不忍我为难。

突然之间,对于我自己,多了一分愤怒,鼻头泛酸。

曾几何时,把酒月下,子冥那双深情的眼眸中,那些我不忍去看的隐忍和心疼,还有那些浓郁的情意,缓缓在心头浮现。

我看着子冥待过的地方,久久的沉默。

你看,我是多自私的人。

分明知晓子冥的心意,却从来不曾给过他任何的回应。

满心都是无言,却又在无言离去后,那样贪恋子冥的怀抱。

我无数次鄙视自己的不堪。

可又无法放下子冥,他的坚守,他的情意,都让我舍不得,也放不下。

我知道,若不爱,就不应该给子冥任何幻想。

无言的离开,仿若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拼命的抓住子冥,如同他是我救赎的唯一,却每每若即若离,对子冥,又何其残忍。

子冥的眼泪和难过,我只做自欺欺人,哄骗着自己,我告诉自己,我和子冥,只是知己与挚友罢了,却每每在伤心难过之际,却又那样渴望,他可以在我身边,哪怕他只是静静的待在我的身边,我便会重新充满力量,而这份力量,却用来去寻找无言。

你看,我,我有多么不堪。

清风吹过窗棂,轻轻地叩动着窗沿,深秋的银杏树,枯黄而苍凉,缓缓地飘舞在空中,从窗边看去,落寞而孤独。

我知道,是我怕了,子冥说过,莫要失了勇气。

可是,我依然在害怕,惶惶不可终日。

我害怕。

害怕到头来,无言终究只是我一个无能为力的梦,害怕,自己会一直做着这样一个没有结果的梦,如同在那处漩涡中一般无法自拔,而子冥于我而言,更多的,是一种救赎。拼命渴求着他的温暖,来救赎自己这颗已经支离破碎的心。

纵然,我知,对于子冥而言,并不公平,却还是拼命的依附着子冥,利用他真挚的情意,来提醒自己,我,并不孤单!

你看,我何其自私!

经历过的伤情,更让我害怕,子冥,他,会离开。

如同无言的不告而别,终究,成为漫长岁月中,一名过客。

我木然的看着那处空荡荡的床铺,脑中纷乱,愧疚和难过反复交织,恍然间,如同置身在一道诡诈的漩涡,注定要将全部的人,一同拉进它的深渊之中,灰飞烟灭,荡然无存。

胸口闷闷的透不过气来,而后空空荡荡。

我默然起身,拉开了房门。

清亮的风轻轻吹拂着脸颊,舒爽的空气带走了几分烦闷,缓缓地吁了一口浊气。

亲启朱唇,繁复的口诀轻唤流淌,顷刻间,一朵洁白的祥云,缓缓降落眼前。

我迈步其上,盘腿坐下。

那日,大圣赠予我的金箍棒,在我昏迷之际,便不见了踪迹。

昨日杨戬过来,我才寻得一分线索,定当尽力寻回,物归原主。

钱银好算,情意难还。

我已经欠了子冥太多,那些难以弥补的情意,能少欠一分,便弥补一分罢!

金箍棒乃大圣心爱之物,我务必寻回。

祥云疾驰,清晨的阳光,温暖和煦,漫漫云海尽收眼前,烦闷的心情,也变得开阔起来。

脑中没有思绪的胡乱想着,却不期然,回荡婉转起云裳的绝言。

在杨戬的哽咽中,娓娓道来。

那个忆语珠中,有云裳所有的祈愿。

她告诉杨戬,她想去看星海,那个传说中只有天界的星河才能看到的星海,现在,她希望,她没有机会看到的遗憾,杨戬可以替她稍稍弥补。

她让杨戬好好活着,连同她的那份。

在她的忆语珠感知到啸天的气息时。

她说,她想好了那份曾经的赌注。

她告诉啸天,那个赌注。

便是替她守护在杨戬身边,永远,永远,不要,让杨戬孤单。

那个明媚而纯澈的女子,在生命的最后,依然用自己的办法,在保全着杨戬。

她希望,杨戬幸福。

纵然,她知道,没有了她的杨戬,再难现笑颜,却依然,用自己的方法,给了杨戬一个活下去的念想。

无言,你又为何.....

哪怕一个念想,都不舍给我么?

凉凉的清风陡然惊觉了记忆,我才发现,不知不觉间,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

第七十四章 娃娃

此时此刻,寻找无言,似乎已经变成了我的一种执念。

每一天,这种执念都在不知不觉间,缓慢的加深一分,直到,猛然回首,却已然深入骨血,再无法剥离。

胡思乱想之际,祥云载着我在苍穹中疾驰,速度不减。

清冽的风缓缓将脸颊的泪痕风干。

弱水之渊如同一面清澈的镜子一般,透过飘飞的浮云,显现出来。

默默收拾好心头的纷乱,我吸了口气,催动云头朝湖面降落而去。

这片广阔的清湖,位于西海之南,赤水之后。

早在几年前,我便偶然之间,与这里有过一面之缘,只因当时见到这里湖水清澈见底,灵气四溢,一时兴起,在湖中嬉戏畅游过一番。

没想到,那金箍棒,竟循着气息降落在此。

想来,它定是感知到了我曾经残留在这里的气息,和这里充盈的灵气,才会在天庭倾力寻找它的时候,选择了这处人迹罕至的地方,来藏匿身形。

这便是这处湖泊罕至之处,它本身自带的灵力,可以很好的掩饰仙家之气,无论修为多么高深莫测。

当年我游历四方,子冥亦紧紧跟随,就连冥界的事物,都置之不理,惹得老阎王三番五次的抓回去关他的禁闭。

再后来的一次中,我便是躲在这处湖泊之中,才躲过了子冥的跟踪,从那之后,在人间行走,我便隐了仙缘,只当平常人家的男子,变装而行。

往昔的一点一滴浮上心头,我摇头浅笑。

当年的自己玩世不恭,太过调皮,每每都捉弄子冥为乐,此时想来,事情都过去百年有余,也得感叹,时光荏苒,不知不觉间,如同白驹过隙,日月如梭,弹指一挥间,百年时光,稍纵即逝。

湖泊清澈如同往昔。

清冽的湖面泛着一层波光粼粼的水波,波纹随着水流的晃动,轻轻摇曳着,如同淬了一池的星辰,璀璨而耀眼。

我盯着湖面,一时看呆了眼。

“哗啦!”

平静的湖面陡然激荡起一朵迸开的水花,晶莹的水珠如同一朵盛开的花朵,在湖面开放,瞬间将发呆的我拉回了现实。

几滴水珠无意间溅到了我的脸上,我抬手去擦。

余光便看到了湖中直飞冲天的那一抹金黄,嘴角轻轻弯了起来。

金箍棒犹自翻飞,在我的头顶上欢快的绕着圈。

我伸手,它温顺的落回我的手心,发出一声声嗡吟声,像一个孩子似的撒着娇。

“你受苦了。”我伸手轻轻抚上它精致繁复的花纹,轻声道:“我带你回家。”

金箍棒棍身轻轻颤动着,似在回应着我的话。

我不禁莞尔。

意念稍动,云头缓缓落下,我拎着金箍棒,正欲迈上云端。

“站住!”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传来,止不住了我的身形。

我狐疑的转身,寻找着那道声音。

可转了一圈,别说声音了,连人影都没有见到一只,不禁有些怀疑是否自己听错了。

“喂,我在这里呢!”还是那道奶音,却还是只闻其声,却看不到人。

“谁在这里故弄玄虚?”我皱了皱眉,眸光中带了几分法力,不动声色的搜寻着。

果不其然,终于发现了几分端倪。

我右手悄然捏决,一道光华从指尖直直朝着一处虚无飞去。

“哎呦~”一声轻呼,只见一个肉乎乎的孩童,半空中显出身形,跌在地上捂着额头气呼呼的朝我看来。

“原来就是你这个小家伙在这里装神弄鬼啊?”我看着面前如同肉团子一般晶莹剔透的小人,不禁乐了,揶揄着她。

“你,你,你竟然用仙术打我~”肉团子捂着发红的额头,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如同蒙上了一层细雾,顷刻间红了眼眶,委屈的扁着小嘴坐在地上。

那肉墩墩的小身子上只穿了一件赤红色鸳鸯肚兜,头上两个扎着两个朝天辫,整个人如同年画中的胖娃娃一般,粉雕玉琢,让人在第一眼,就打心底里生出一股喜爱来。

“唔~”我作势摸着下巴坏笑着调侃她,“谁让你隐身来着,我还以为你是坏人呢~”

“哼~人家才不是坏人呢~”小娃娃撇了撇小嘴,似乎有些不满,气急道:“人家只是看你把人家的兵器拿走,这才出来的,你偷人家兵器,你才是坏人!!”

第七十五章 委屈

“怎的?惊不惊喜?我厉不厉害?”云裳俏皮地歪着头,蹦跳着跑到杨戬面前,调侃着他,云裳喜欢看杨戬涨的脸色通红,那青涩的样子,那样的杨戬,仿佛更添了几分人间的烟火气,不再是那样冷冰冰疏离模样,那样生人勿进的他,她不喜欢,也有些心疼。

杨戬被云裳那双雾蒙蒙的眼睛盯着,又不由得脸红了起来,结结巴巴地恩了一声,惹来云裳一阵大笑,登时更加紧张了。

云裳不由分说拉着他进了院子,茅屋虽不大,可到底有了容身之所,可以替他们稍稍遮蔽了风雨,如今陋室虽简,佳人却在侧,让他无端端生出了几分家的感觉,任由云裳揽着她的胳膊,踉跄着进了小院。

月亮悄悄的在云中隐匿起来,似有些害羞,不忍看那人世间流动的脉脉情丝,微醺了脸颊,藏进了云头,只剩下漫天的星辰,照亮了这个清冷的月夜。

“那,那个。”在看到只有一个床铺时,杨戬原本微红的脸颊,彻底红了起来,脑中不禁浮现出两人交颈而卧的情形,登时面红耳赤,不由得舔了舔微微有些干涩的嘴唇,眼睛黏在地上垂着头结结巴巴,“我还是去外面睡吧!”

“为何?”云裳一进屋率先爬到了床上,听到杨戬的话,不禁一头雾水,坐在床铺中央疑惑的眨动着大眼睛,有些搞不懂,方才还好好的,怎的一进屋里来,就又变成了这副鹌鹑的样子,“你不困吗?”

旋即明白过来,噗嗤一声笑了,“我就说嘛,你们凡人啊,就是迂腐,那些条条框框太多。”说着,跪在床上膝行几步,一盘腿坐在杨戬面前,看着杨戬那别扭的样子,眉眼中噙满了笑意,“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怎的就不能在一个床上睡了呢?难不成,你是不放心,怕我吃了你?”

“不不.....”杨戬慌忙挥手,急的团团转,云裳是他的恩人,三番几次的救他,给他疗伤,他怎么会怀疑她呢,只是,只是,杨戬瞄了眼床铺上那些艳红色的被褥,耳尖悄悄的温热起来,嗫喏了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那就是啦~”云裳一把将杨戬扯到床上,笑嘻嘻地咧着嘴巴,“那就快些休息吧,折腾了这么久,我也有些累了!”说完,率先躺了下来,还伸手拍了拍一侧的位置,像个土匪一般,动作豪气又潇洒,好整以暇的看着杨戬,只是那眸中的笑意,怎么遮都遮不住。

杨戬措不及防之下,身子一下子歪倒在床边,登时如同一只受惊的猫,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脸色似要滴出血一般,看的云裳捧腹大笑。

杨戬心中天人交战,他知道自己的脸色,此时一定精彩极了,怎么说他也是熟读经书之人,这男女授受不亲,更不要提还未成亲,两人便同床共枕了,这简直将他一直以来的信仰,整个颠覆了去,他无论如何都过不了自己心中的这一关!

“我,我还是到外面去睡吧!”杨戬觉得自己再待下去就要暴血而亡了,他急忙抱起被褥,结结巴巴的说完,逃也似的朝门边跑去,脚步慌乱,丝毫没了往日的沉稳。

云裳翻了个身,撑着胳膊笑意盈盈的看着他的背影,指尖微微一挑,房门应声关闭,任凭杨戬怎样扯,那两扇门如同被黏住了一般,纹丝不动。

云裳再次勾勾小指,杨戬顿觉周身被一股大力包围,心中一惊,便挣扎起来,却是徒劳,整个人不由自主的被扯动着朝床边飞去。

嘭的一声,脊背着地,直挺挺的落在床铺之上。

苍天,大地,我是谁?要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我是男是女?

杨戬心头划过一丝迷茫,他不禁委屈的扁了扁嘴。

云裳才不管其他,小手一挥,蜡烛猛地熄灭了去,房中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她拽过被子,盖在二人身上,玉臂缠上杨戬的胸膛,随后将脑袋靠在杨戬胸口之上,舒舒服服的打了个哈欠,似一条八爪鱼一般,安稳地闭上了眼睛,不多时,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轻轻地响了起来。

杨戬一动也不能动,僵直着身子,心头不断的哀嚎,果然是他太过单纯了,怎么感觉此时的自己,有些像被调戏的良家妇女呢,他是何时上了这条贼船的?为何如此想不开呢?杨戬撞墙的心都有了!

可惜,云裳太过于了解他,即便此时睡了,依然没有解了他身上的禁忌,他被迫如同一个被点了周身穴道的木头,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任凭云裳胳膊腿儿缠在他的胸膛和腰肢上,丝毫不得动弹。.com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七十六章 魔气?

“好好好.....”一看小家伙又准备嚎啕大哭,我登时怂了,赶忙连连答应,这个小家伙那可怜兮兮的样子,让我忍不住想感情用事。

“耶~”小家伙抹了把眼泪儿,笑的眉眼都眯成了一条线。

呃......我怎么有一种上当的感觉?

可再看向小家伙,只得哂笑摇着头心中轻叹,这个当,还当真是上的心甘情愿。

疾驰的云朵上,多了一个小家伙,显得有些拥挤,我索性将她抱在怀中,小家伙一路上看到什么都满眼新奇,原本遥远的路途,有了小家伙欢欢笑笑的,反而觉得缩短了许多。

即便如此,待到达五行山之时,天色还是暗了下来。

踩着残阳的尾巴,在月色初上月稍之时,终于看到了五行山巍峨朦胧的山巅。

金箍棒老远便感知到了大圣的气息,还没等祥云落下,嗖的一声,便一溜烟窜回了山洞。

我抱着小家伙从云端跳下,替小家伙整理了一下肚兜,这才拉着兴奋不减的小家伙朝山洞走去。

熟悉的光幕再次阻隔在眼前。

“小狐狸~”金箍棒兴奋的围绕在大圣身边,上窜下跳的飞来飞去,乍见金箍棒飞回来,大圣亦是开心不已,一边与金箍棒玩闹,一面回头打着招呼。

“拜见大圣!”

“哈哈,小狐狸,俺老孙以为你也被天帝老儿收拾了呢,现下你平安无事,俺老孙欢喜的很。”大圣将金箍棒收回耳中,几步蹦到光幕前,欣喜的道。

我心中微暖,“多谢大圣当日的鼎力相助,若以后有需要不语的地方,不语定当涌泉相报。”

“不妨事不妨事!”大圣随意的摆了摆手,“你能替俺老孙将金箍棒寻回,俺老孙已经很开心了。”突然,大圣看到不语身边的那抹身影,轻咦出声,朝着光幕凑了凑身子,“这个娃娃是谁?”

那娃娃身上的气息,大圣觉得很是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登时指了指小家伙,好奇不已。

“哦~”我笑了笑,看向蜷缩在我身侧的肉团子,“这个小家伙啊?”

“俺老孙怎的觉着这娃娃身上的气息甚为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大圣下意识将手放在光幕上,凑着身子,想瞧得真切些。

光幕瞬间雷电密布,大圣这才惊觉,忙收回了手,可那眼中的好奇,却分毫未减。

熟悉?

大圣的话着实让我有些诧异,转头看向肉团子。

这个小家伙能把金箍棒当作兵器,却对金箍棒的主人,齐天大圣,看起来忌惮不已,怯生生的缩在我的身边,小脸上满是惊恐,听到大圣问话,不禁下意识哆嗦了一下,更加蜷了蜷身子,整个人完全躲在我身后,登时吓得小脸苍白,瑟瑟发抖。

看这个小家伙的样子,我心中狐疑更甚。

又有些于心不忍。

伸手护住小家伙,我笑了笑,转头看向大圣,“这个小家伙是我在发现金箍棒的地方,一起找到的,我看她可怜,这才想着将她带在身边,怎的?大圣认识她?”

大圣皱眉,侧了侧身子,想努力看清那小娃娃的样子,可惜光幕阻隔了视线,加上小娃娃有意躲避着他的目光,着实看不真切,大圣索性作罢,只是那眼眉间,却轻轻地皱了起来。

这个小娃娃身上,有三种气息,凡人的气息,仙家的气息,更让他诧异的,是竟然还有一丝魔界的气息,虽然那丝魔气若有似无,可大圣断定,那一定是魔界的气息无误,可这么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怎么会有魔界的气息呢?

况且她身上,竟然同时有三种气息,着实罕见!

第七十七章 暗之灵

见大圣若有所思,我并未出声打断,只静静的站在原地,默默等待。

好半晌,大圣叹了口气,收回打量的目光,看向不语,感叹道:“小狐狸,那日你一去不回,俺老孙甚为担忧,如今,看你安然无恙,俺老孙也安心了。”继而又顿了顿,“掌魂灯丢失的事情,俺老孙已经知道了,你下面打算怎么办?”

见我不言语,大圣继续说道:“你,还没有放下吗?”

微风刮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我默然,心头划过一丝伤痛。

“如今,恍然已成执念,要放下执念,谈何容易!”我垂眸,“况且,这个执念,我不想亦不愿放下!”

空气中再次安静下来,久久的沉默着。

只剩下轻柔的风声,悉悉索索的响彻耳边。

“罢了!”大圣一声轻叹,“如今,让你放下已是奢望,既如此,俺老孙便告诉你另一个法子,不过,至于能否达成你的心愿,还要看你的造化了!”

还有其他办法???我猛地抬头,心中狂跳,下意识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敢置信的看向大圣,声音不知不觉间带了几分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颤抖,“大,大圣,你是说,还有其他的法子救无言?”

大圣郑重的点头,声音沉沉的,“当初,你来问我救无言的法子,不是俺老孙不说,只是,这法子俺老孙也只是道听途说,至于能不能成,并无几分把握,而且.....”

“而且什么?”一听还有别的办法救无言,我心中的激动可想而知,不禁急切的追问着。

大圣有些为难的觑了觑眉,好半晌,仿佛才下定决心,“而且,据说这个法子,需要用一些东西去换,至于究竟要用什么代价,俺老孙也不知,只知道自盘古开天以来,只有一人,成功过,其后,再无人寻得。”大圣默了默,继续说道:“俺老孙知道,你对无言的心意,想了很久,这才决定将这个法子告诉你,至于能否成功,还要看你自己了。”

代价?

我心中一动,继而坚定的开口,“无论什么样的代价,不语都愿意一试!”

为了无言,即便失去性命,对于我来说,都心甘情愿。

没有他的日子,即便有这无边的寿命,对我来说,又有何意义?

只是这次,我不想再牵扯任何人,我的爹娘,哥哥,那些挚友,还有,子冥。

都让我无法继续任性的与天界正面对抗,正如之前所说,事到如今,即便要救无言,我也要自己将这份执念扛起来,爹娘之恩,这辈子无法报答,来生当牛做马再来报答于他们,怎能让他们这些真心爱护我之人,为了我的任性,受到牵连!

我知道,自古忠孝难两全,无言对于我来说,不只是我倾心之人,他对我,更是有着知遇之恩和几次舍命相护之情,此番他一朝遇难,连神魂都七零八落,如云烟飘散,我又怎能袖手旁观!

纵然,我知道,这并非易事,却依然义不容辞!

“你可想好?!”大圣再三确认道。

见不语神色坚定如磐石,终于重重点了点头,“好,俺老孙便全了你这份心愿。”

“多谢大圣!”我当即行礼谢拜。

“这个法子俺老孙也是听说,不过,当真确有其事,你也大可一试。”大圣抓了抓脸颊,“你可知九幽溟海?”

九幽溟海我是知道的,它位于若黑深渊,曾听爹爹提起过,传说那里驻守着上古时期的四大凶兽,乃是大凶之地。

即便如同爹爹一般已经到出神境界的上仙,也只得堪堪与其打个平手,更不要说我这种刚刚飞升没多久的小神仙了。

登时下意识愣了愣,“莫非,与九幽溟海有什么关联?”

大圣轻轻点头,“正是,那四头畜生不足为惧!”大圣轻嗤一声,轻飘飘的一句话,听的我汗颜!嘴角止不住抽动两下。

大圣丝毫未觉,继续说道:“相传在九幽溟海之中,盛开着一朵叫做暗之灵的花朵,这朵花,虽唤作暗之灵,却是一朵五色神花,花分五瓣,每一朵的颜色都不相同,百年为一花期。”大圣掌心朝上,金色神力缓缓在空气中变幻出花的形状,“几百年前,我也是在天界司职之时,偶然在天史仙官那里,看到过描述这个花的书简,俺老孙一时好奇,将那仙官灌多,套了几些话,这才得知这花,还有这法子”想到当年的所作所为,大圣颇有些难为情,晒笑几声,继续说道:“你需要在这朵花开瞬时,将这朵花摘下,否则,这朵花会在花开瞬间,迅速颓败,若想再现,便还要再等上个一百年了。”

我不禁倒抽了口凉气,莫说那四大凶兽难缠,大圣所说的这朵名唤暗之灵的花,也着实让人头大。

第七十八章 九黎宝盒

花期如此短暂,再加上四大凶兽......

清风徐徐,月色飘渺间,万籁寂静。

大圣的法子,无异于一道不小的难题。

即便如此,我心中却丝毫无惧,既已做好了准备,便无畏而坦然,默了默,沉声开口,“此花现在的花期,大圣可知道?”

“小狐狸莫急!”大圣摆手,示意不语稍安勿躁,咧嘴笑了笑,“俺老孙被压在这里三百年了,这么算起来,离那暗之灵开放之期,还有将近百年,不过,在此之前,你还要寻得一物,与暗之灵同用,方才能得偿所愿。”

“大圣请讲!”无论是什么,只要存在于这天地间,就算上天入地,我都会寻来。

“这一物,便是三界之人的一滴眼泪。”大圣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

眼泪?还是三界之人?

看到不语那一脸惊讶的样子,大圣笑了笑,似乎能看透她心中所想一般,解释道:“仙家,人界,还有,冥界。三界之人各自的一滴,眼泪!”

“三界之人,神仙凡人和精怪如此之多,要想全部搜集,只怕.....”只怕得等到猴年马月去,在我这有生之年,都堪忧啊!我登时苦了脸。

若不是大圣那一脸郑重的模样,只怕我会以为,他是在与我玩笑!

大圣被不语苦哈哈的模样逗笑,大笑着抓了抓腮边,“莫急莫急,不用去搜遍万千神罗,只需要九九八十一滴,便可功德圆满!”大圣止住笑意,换了一副凝重的神情,“最重要的是,必须是他人心甘情愿的一滴眼泪,才能生效。”

“之后呢?”既然是八十一滴,这么算下来,三界各二十七滴,便可大功告成,这件事情对我来说,并不困难,眼下我心中已有对策,一直提着的心稍稍安稳了些。

“再然后,便只安心等的暗之灵的花期成熟,将之采下,用九黎宝盒封存完好!届时你拿着这两样东西,再来寻我,俺老孙再告诉你接下来需要如何!”大圣找了个石块,靠着门边的石壁,坐下身来,有意卖了个关子,老神在在的说道。

他也着实觉着这小狐狸的一片赤子之心难得,思虑了许久,这才决定将这个法子说出来,其实在齐天大圣心中,眼下虽有了法子,不语能不能做到,尚在两可,也不过是全了她一番情意,不忍她终日郁郁寡欢,再做出打上天宫那样的事来,那日因着他一时兴起,将金箍棒借给她,受了杨戬那个家伙好一顿唠叨,此时他一想起杨戬那唠唠叨叨的样子,便心下恐惧!谁能想到,平日里清心寡欲的杨戬,能专为了这个小狐狸的事情,跑过来数落他足足一日功夫,大圣也是服了!

大圣一想起那日杨戬的喋喋不休,登时后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无奈的摇了摇头。

九黎宝盒?

这四个字无异于一道惊雷,轰得我脑中一片空白!

老天啊!!不带你这么玩的罢!

这九黎宝盒是上古时期的四大天宝之一,早在万年前便不见了踪迹......

莫说用它来装暗之灵,即便去寻,也得有个方向不是?总不能像个没有头绪的苍茫鸟一般三界乱转吧~

我心中一顿,原本苦着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若其他的还好,只是这九黎宝盒乃是神物啊~还是个不知道失落到哪个犄角旮旯的神物!

这......

我犯难的咬着嘴唇,默了默,抬头看向大圣,试探着问:“不知这花,能否用别的宝盒来装呢?”

要说这个花,虽我未见过,不过大圣话里话外,总觉着也忒娇惯了些,更何况九黎宝盒早已失落已久,此时,要到哪里去寻,也是个让人头大的问题。

“不可!”大圣一张脸登时凝重起来,“暗之灵的灵气乃百年孕育而成的天地至灵之花,非得九黎宝盒供之,放能保灵力不散,否则换了旁的,万难保暗之灵之灵气,即便你摘回也无用了!”

“可九黎宝盒......”我发愁的皱着眉头,挫败感萦萦心头。

一颗心缓缓的沉了下去。

好容易有了另一个可以救无言的法子,难道就要这样生生的夭折吗?

我着实有些不甘。

一时间,谁都没再言语,空气中再次诡异的安静下来。

“或许,你可以去问一下小阎王。”大圣眯了眯眼睛,突然道。

“子冥?”我诧异的睁大了眼睛,莫非那九黎宝盒的去处,子冥知情?

第七十九章 古怪

“不错,俺老孙也是听那天史仙官说起过,只是难辨真假!”大圣点点头,继续说道:“当年那九黎宝盒失落天际,是那老阎王,追至碧落寻了回来,可到底谁人也没见过,索性便只当说笑,可空穴未必来风,你大可一试!”

不知怎的,听到大圣这样说,我心中竟隐隐有些激动。

不得不说,当年子冥的父王,虽早已身归混沌的老阎王,可现在提起来,依然是个在三界都响当当的人物,平日里也没什么别的喜好,就是喜欢搜集一些珍奇玉玩宝物之类的东西,若当年他知晓那九黎宝盒的下落,以他的性子,是必然要去寻了来的。

眼下若说唯有他知情,便比旁人多了几分可信之处。

而老阎王身归混沌,无论九黎宝盒是不是在他手中,以老阎王当年爱宝的性子,定不会放过九黎宝盒这么一个天地至宝,那么,子冥定然是知情的。

这么想着,方才失落的心情,陡然轻松了几分。

“既然如此,我便去冥界一趟,早日打听到九黎宝盒的下落,也好安心。”我登时喜上眉梢,说着便朝大圣行了一礼,只是正欲离开,便被大圣叫住了身形。

接着,一道白色光芒从光幕中猛然射出,直直的朝我飞来,我反应还算灵敏,急忙一把接住。

低头看去,一个通体晶莹的瓶子,静静的躺在掌心,周身散发着莹莹的柔和光芒。

瓶身细细的雕刻着繁复的花纹,一阵气息从瓶内传出,分外神秘悠远,让人一看,便爱不释手。

我愣了愣,把玩着瓶子,指尖摩挲着瓶身,翻来覆去的看,复狐疑地举着瓶子看向大圣:“这是?”

“这个,叫做无量瓶,你便用这个来搜集眼泪,待你搜集至九九八十一滴泪水,这个瓶子便会溢满,届时,花开之期将至,你便带着这两样东西过来,俺老孙再告诉你接下来要如何去做!”大圣说完,摆了摆手,遂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还有,你记得,那三界之人,必须要主动来寻你,且心甘情愿赠予你眼泪,只有这样,眼泪才会生效!”一抹隐晦的笑意在他幽深的目光中一闪即逝,随即恢复了常态,快的让人根本无法捕捉。

咦?难不成这眼泪的搜集竟如此繁琐?本以为只要心甘情愿之人便可,我想着当年自己四处游离,又有与天界和冥界的渊源,搜集眼泪,本是最容易的一环,自己去寻便可,并不是什么难事,可为何还要他人主动来寻?

我下意识皱了皱眉,心中总觉着哪里有些不对劲,可具体是哪里,又说不上来。

随即打消了心中的疑虑。

大圣如此尽心帮助,我心中充满感激,也没做多想,郑重其事的道谢后,领着团子上了祥云。

没想到这一趟送回金箍棒,竟有如此意外收获,直到坐至云上,一颗心依然欣喜地跳个不停,这一趟当真是喜出望外,届时只要找子冥问道九黎宝盒的下落,这件事情便有望了。

我舒展着身躯,惬意的坐在云端之上,座下祥云柔软而舒适,满天的星辰如同一颗颗璀璨的宝石,在漆黑的月夜里,闪动着盈盈的光辉,我一边想着事情,一面看着满天的星辰,思绪飘远!一直以来,心中那快如同巨石一般,沉甸甸的石块,似从心中移了开来,登时轻松了许多。

“姐,姐姐。”小团子坐在身侧,见不语那欢天喜地的样子,不知怎的,心中竟有些隐隐的不安,登时拽了拽不语的衣袖,轻声开口唤着。

“嗯?”从失神中清醒过来,感觉到力道,我扭头看向团子,弯着眉眼笑了笑,柔声问她:“怎么了?”

“唔~~”小家伙看起来苦恼的很,整个小脸皱巴巴的挤作一团,踌躇着开口:“那个,姐姐,我怎么觉得,那只猴子,有些奇怪?”

第八十章 惊悚

奇怪?

我转头看向小家伙,“哪里奇怪?”

小家伙扁了扁嘴巴,伸长小腿懒懒的斜了眼不语,奶声奶气道:“他身上的气息,很是奇怪,似妖非妖,似魔非魔!”

魔?

我下意识一惊。

若说大圣是妖,这我是赞同的,可若是魔.....

这就有些引人深思了......

“小团子,你可看仔细了?”这话可由不得小团子胡说,可不知怎的,我却下意识相信这个小团子,或许是她眼中的澄澈,或许,是她的天真无邪,都让人不由得对她的话,下意识的深信不疑。

况且.....

我心中亦是存了个疑影,这次的事情未免太巧合了些......

小团子的话如同一盆清水,登时将我的理智浇回笼。

细细想来,方才在大圣处那股奇怪的感觉,着实有些不对劲。

可涉及到无言,无论真假与否,我都无法置身事外。

至于心中的疑影,我顾不了那么多。

“无论他是什么,妖也好,魔也罢,对于我来说,都无可厚非,目前最重要的,是尽快打听到九黎宝盒的下落,和搜集眼泪!”我深深地吐了口气,看着前方浩瀚的星空,故作不经意开口。

这句话是说给团子听,亦是说与自己。

“姐姐。”小团子默了默,双手撑在身侧,唇角染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你想要救的那个人,是你的爱人吧,他对你一定很重要罢?”

自始至终和大圣说话,小团子都在场,此时一语中的,不得不让我有些讶异,这么一个看起来小小的人儿,心思竟如此剔透!

那老神在在的小模样,不禁让我哑然失笑,转头给了她一个爆栗,揶揄着她,“你才多大点,知道什么是爱人吗?”

小团子抱着脑袋哼哼唧唧反击,“姐姐,你别看我小,我已经...”呃...小团子皱了皱眉,放下捂着脑袋的小手,伸出几个手指扳着算了算,抬头得意道:“我都已经三万岁了呢~”

这下轮到我发愣了!

开什么玩笑!

我震惊的张着嘴巴,半天没合上,一脸的不敢置信,这么点个小人儿,拢共还没啸天高呢,竟然已经活了三万年?那她岂不是比我爹娘的年岁都大!!更让我难以招架的,是她竟然还叫我姐姐?

简直不要太惊悚!!

好半晌,我默默地吞了口口水,回过神来,拍了拍胸口,一脸惊吓过度。

小团子一副少见多怪的神情,调皮的做了个鬼脸。

“那你以后可不要叫我姐姐了,我觉得吧,我有点承受不起~~”我稳了稳心神,默默在心中翻了个白眼,这不是废话吗?你一个三万年的人,叫我这个才几百岁的人姐姐,怎么听都有点惊悚!

我会不会折寿?

“我不,我就要叫你姐姐~”小团子傲娇的扬了扬小脑袋,一脸严肃,“在我心中,你是我的亲人,我唤你姐姐天经地义,再说了,名称什么的,只是个称呼而已,你不说我年岁,谁能看出来?”

呃....

好吧,好像有那么一点道理,我吧唧几下嘴巴,接受了这个事实。

也只有我自己心中清楚,小团子的那句亲人,着实让我有些不忍继续推诿,这句亲人,让我心中暖暖的,许是和她同病相怜,两个寂寥的人,除了相互取暖,好像更胜于一个人的孤单。

想到这里,我便不再纠结,轻轻点了点头默许,继而转头看向前方,目光所及之处,苍穹中满是繁星点点,似一匹上好的墨色绸缎,遥遥挂在天幕中,那上面的星辰,如同万千的宝石点缀其间,不知不觉间,让人看呆了眼睛。

小团子见不语应允,以往清澈如水般的眼神陡然变得深邃,有丝冷凝的笑意一闪而过,如若不语此时转头,定会惊讶,这样的小人,怎会有如此老谋深算的神情,可惜,此时的不语,根本没有这个心思,一心只想着如何救无言。

很久很久以后,我不止一次的想,如若那时,我并没有为了团子的那一句亲人,而心软感性,将她留在身边。

是否,结局便不会相同?

很久很久之前,娘亲告诉我,有些人,他们对于你的人生,或许只是过客;而有些人,却注定要在你的生命中留下一丝痕迹;而有些人,他们的出现,只是为了,给你一个教训,促使你成长,仅此而已!

谁当真,谁便输了!

直到那时,我才深深明了,可惜,彼时的我,并没有将娘亲的话记在心中!

第八十一章 姐夫

待披星戴月赶到冥界之时,已然夜半时分,看守的两个小鬼,正倚在门边,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

我并没有打扰二人,只捏了个隐诀,抓起团子的手,遁了身形。

我身上有子冥的一滴阎王精血制成的玉诀,是我三百岁时,子冥送与我的生辰礼物,从很久之前,就一直挂在脖子里,可保我在冥界畅通无阻。

这块玉诀跟了我百年之久,如今,依然轻轻地贴在我的勃颈处,温润而清凉,如同子冥的人一般,总在最需要的时刻,默默的守护着我,多少年如一日。

我垂眸浅笑,手掌不由得抚上那块玉诀,指尖摩挲着,心中如同刮起了一道和煦的风,感慨万千。

“阿语?”子冥处理着成堆的奏折,一抬头,便看到了盈盈而来的不语,旁边还牵了一个肉乎乎的小孩童,一时愣了愣,继而惊喜的起身,几步下了案阶,直接无视那小孩,跑到不语面前,开心的咧着嘴,“你怎么来了?”

“怎的?您老是不欢迎吗?”一见到子冥,我的心情不由得松快不少,一如往常的戏弄着他。

子冥局促的红了脸,慌忙摆手,“你来我高兴还来不及,怎能不欢迎?”说着,让了让身子,引着不语做到一旁的椅子上,唤了殿外的阴差上茶,乐呵呵地坐到不语的身边,俊朗秀逸的面容上满是明朗的笑意。

看的我的嘴角,亦不由得上扬。

“咳~~”小团子见自己几乎已经被透明,那个满脸傻笑的家伙,丝毫没有注意到她这么一个存在,小脸不由得黑了黑,略有些不悦的轻咳了一声。

“这个小娃娃是谁?”终于,子冥恋恋不舍的将目光从不语的脸上收回,嘴边的笑意在看向团子的时候迅速收回,面无表情的挑眉道。

我甚至觉得,子冥那一瞬间的眼神,甚至有一些愠怒,好像在恼怒团子打断了气氛,却又不好发作。

也不是我瞎猜,子冥方才不着痕迹地抿了一下嘴巴,从前我俩玩闹,每每他生气之时,便会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

可看到他跟一个小娃娃较劲,我还是有些忍不住弯了嘴角,手掌抚上子冥的胳膊,语气放柔了几分,“她是我偶然相识的,我看她孤身一人,甚是可怜,便把她留在身边认了个妹妹,也好相互有个伴。是吧~团子!”

我一边说着,一面给小团子使了个眼色。

小团子登时福至心灵,只不过显然曲解了我的意思,一下从椅子上蹦下地,屁颠颠的跑到子冥面前,甜甜的笑着,“姐夫好~”一声脆生生的声音,差点没让我从椅子上一头栽下去!

我.....

我是让你给我打个配合,好让子冥不再敌视与她,谁让你.....

我僵直着脖子转头去看子冥,果然.....

子冥已然被那一声姐夫喊得眉开眼笑,方才被团子打断的不爽早已烟消云散,不知道飞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那一双狭长的桃花眼,此时已然眯成了一条线,笑的不见鼻子不见眼的,还一把抱起了小团子,让她坐到了自己的怀中,满面春风的叫唤起来,“哎呦呦~这小乖乖的嘴可真甜,嗯,长得也这么可爱,本殿真是喜爱的紧啊,哈哈哈哈~”子冥轻轻捏着团子肉嘟嘟的小脸,乐不可支的吆喝着,“来来来,再叫几声听听~~”

“姐夫,你是团子看到过的,最英俊的人呢,跟姐姐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小团子窝在子冥怀中,极尽马屁之能事,夸起人来眼都不眨,直哄的子冥眉欢眼笑,哪里还有半分不满!

“哎呦喂,这小孩儿~~”

“姐夫~~你的声音也好好听哦~”

“姐夫,你的头发也好好看啊~~”

“有眼光~~”

一大一小互相吹捧,皆大欢喜,子冥已经开心的明显找不着北了。

看向小团子的眼神简直跟看亲生闺女似的,满眼里透着欢喜。

阴差将茶水奉上,满眼惊悚的看了眼子冥,一脸的不敢置信,眼前这个笑的阳光灿烂的人,就是平日里冷若冰霜的殿下!!!

慌忙将茶水放置桌面,便一脸见到鬼的样子退了下去,即便,他就是鬼。

小团子仿佛唤姐夫顺嘴了,不一会,便把子冥从里到外夸了一遍,就差夸子冥放屁都是香的了,听的我无语望天,抚额长叹。

我强忍着将这两个家伙踢飞的冲动,抽了抽嘴角,故作镇定地端起茶水抿了一口。

第八十二章 下落

一杯茶水吹吹凉凉,已然见底。

小阴差见状,忙从一旁跑出来,极快的再添一杯,之后快速退了下去,仿若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一般。

两人的吹捧声似乎还没有停下来的势头。

我默默翻了个白眼,懒洋洋窝在椅背中,凉凉道:“差不多就行了啊~”还没完没了了,能不能让人踏踏实实的喝碗茶?

团子咧着笑的明晃晃的小脸,看向子冥时,那眼神中的崇拜让子冥分外受用,此时不语开口,两人瞬间默了默。

“姐夫啊~你的鼻子好挺噢~”

“那是,本殿是谁啊,那可是超凡绝伦人中龙凤!”

“就是就是,团子再没见过比姐夫更英俊的人啦~~~”

两人直接选择无视,一大一小凑在一起,只听得我额头青筋直冒。

佛曰,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你们俩个家伙。”指节捏的嘎巴作响,我转头怒视二人,“有完没完?!!!!”

一声怒吼,激起一片风声,成功镇住了二人,二人登时闭上了嘴巴,空气一时安静下来。

我那声怒吼声中,不知不觉间带上了几丝威压,大殿不远处侯着的阴差登时被那股威压掀翻在地,各个一脸惊恐的瑟缩在地上。

“咳~”我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转头朝着阴差哂笑几声,“那个,这里没你们的事了,你们先下去吧!”阴差们如蒙大赦,话音刚落,便连滚带爬的一溜烟跑了出去。

我无奈扶额,我怎的就忘了,有了那枚玉诀,在这冥府之中,我的法力不再受到冥界地域的限制,那一吼之中的威力,哪是几个小鬼可以承受的,登时心中升起一丝愧疚,转头恶狠狠的瞪向两个始作俑者!

都是你们两个,害的我一世淑女的名声,毁于一旦!!!

偏这二人俱是一脸无辜的看着我!

我登时感觉眉心处隐隐地跳着疼!

我无力的杵着胳膊,指尖揉了揉眉心,你说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么两个活宝?

好想抱抱心酸的自己!!!

好歹子冥反应过来,见不语着实有些恼怒,清了清嗓子,“那个,阿语啊,你漏夜前来,可是有什么事?”

“我知道我知道!”小团子窝在子冥怀中,闻言举着胖乎乎的小手,一把捧住子冥的脸颊,将他的脸朝着自己捧了捧,笑嘻嘻地道:“姐姐是为了来询问姐夫你,九黎宝盒的下落!”

说完,眉开眼笑的朝着不语调皮的眨眼,一脸求表扬求称赞的小摸样,“姐姐,我说的对吧~~”

我无力的点头,垂眸看向子冥,正色道:“子冥,你可有听说九黎宝盒?”

子冥下意识愣了愣,诧异道:“阿语,你要九黎宝盒何用?”

我断断续续将在齐天大圣处听来的法子,一五一十的告知了子冥。

“所以说,需要用九黎宝盒来装那朵暗之灵?”子冥了然的点了点头问道,拢在袖中的手指却无意识的缓缓收紧,心脏处传来一阵阵钝痛,如同针扎一般,让他一时间有些胸闷的喘不过气来,面上却依然面色如常,让人丝毫察觉不到异样。

“不错。”

“这样啊!”子冥垂下眼眸,遮住眼神中的欲言又止,再抬起头来,恢复了往常,“九黎宝盒确实在我这里,当年我父王追至碧落,才将失控的九黎宝盒收服,眼下正在我的手中。”

“太好了!”确定听到这个消息,我激动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几步跑到子冥面前,兴奋的看向他,“那等到暗之灵开放,你能不能借给我用一下?”

“嗯,没问题!”子冥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

九黎宝盒的事情尘埃落定,我心中登时轻松许多,与子冥聊了一会天,便被子冥借口天色太晚赶了出去,原本他想让我在他的殿中休息一晚,奈何彼时的我满心想着怎样为下一步搜集眼泪打算,便婉拒了他,带着团子连夜回了雾灵山。

许是最难的一环得到答案,当晚,我睡的格外香甜。

“殿下!不可!”孟婆急的满脸通红,跪在地上沉声道:“殿下,那九黎宝盒有何用处,殿下不会不知,若将那宝盒取出,只怕.......”

“不必再劝,本殿心中有数!”一身月牙白长袍,衬托着子冥修长的身形,越发如同月下谪仙一般,美好的有些不真实,他打断孟婆的哀求,清冷的面容上越发冷凝,斩钉截铁。

“殿下!!!”

子冥已然挥袖离去!

第八十三章 重来

孟婆怔怔地起身,满目悲凉的看着子冥决绝的身影,悠悠地叹了口气。

可她知道,他们这个小殿下,是最为倔强的,更何况,还是那位小狐姬的事,只怕,她也没有办法劝解,只得摇头感叹着,继续回到奈何桥上,端起那一碗碗汤水,递给那一个个或不甘,或释然的鬼魂,尽着作为孟婆的职责!

翌日一早,太阳刚露出了些光亮,我起了个大早,懒懒地伸了个懒腰,翻身下床,昨夜里已然想好了法子,便不再停留,收拾了要紧的东西,牵上还有些迷糊的团子,捏了个云诀,便飞上了苍穹。

透过下面飘渺的薄云,那个熟悉的小镇,缓缓清晰。

是的,忘幽。

当我再次踏上这片熟悉的土地时,心头不禁感慨万分。

雾灵山亦属于天界地域,雾灵山几日功夫,人间陡然间几年光阴已匆匆而过。

依然是那条不见经传的小路,青石铺就,一如往昔。

托着灰白的墙,碧绿的枫藤丝毫没受季节的影响,蔓延在墙壁之上,郁郁葱葱,满眼清凉,秋风瑟瑟,它在一片枯黄中卓然葱茏,小院的一角,风信子震落了自己那靛紫色的衣衫,只留下一片影影绰绰的枝干,光秃秃的,像是在控诉着我当时的离去,没有好好照顾好它们。

我心中微酸。

没了灵力的护持,小院中一片荒凉。

“姐姐,这里是哪里啊?”团子好奇的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看看这里,摸摸那里,一刻也不得闲,奶声奶气的声音从铺子中遥遥传出。

我站在小院中,一时间五味杂陈,原来,兜兜转转一圈,还是回到了这里。

这个,最初让我最为安心的地方,浮生。

那棵被我移至雾灵山的银杏树,并没有随着我一起回来,当初那个偌大的树坑,还在原地,土地早已干涩,我默了默。

从怀中拿出一颗银杏树的种子,放到原本的树洞中,伸手将树洞一旁的泥土拨回洞口掩好,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泥土。

十指间交叉变换,一股股纯粹而磅礴的灵力从掌心迸发而出,莹莹的光芒猛地升至半空,在空中开启一朵绚丽的莲花,之后,缓缓四散开来。

“哇~好漂亮啊!”团子倚在门边,仰头看着空中乍现的灵光,不由得赞叹道。

灵力凝结而成的莲花如同散碎的银光,缓缓朝着四面八方迸射,如同满天的星辰一般落下,笼罩在整个浮生小院之中,原本枯败的风信子,用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一点凝结出靛紫色的花穗,不一会,便练成了一片紫色的海洋。

那棵方种下的银杏树种子,挣扎着从泥土中抽出绿芽,再一点一点,慢慢凝结成一株幼小的树苗,继而树干逐渐粗壮,不多时,便长成了一颗参天大树,比之之前的银杏树,有过之而无不及,树干修长,枝繁叶茂,满目金黄。

秋风瑟瑟间,树叶随风摆动,金黄的叶子发出噼啪的响声,风动枝摇,曼妙无双。

时间好像重新拽回了原本的轨迹。

就好像,只不过是做了一场浮生般的梦,此刻,梦醒,却由衷的感叹,物是人未非。

依然是这一方小院,依然,是我一个人,噢,不,现在多了一个团子。

还有,重新开张的,浮生酒肆!

是的,一切,又重来了!

而这一次,有些东西,却悄然变了模样!

第八十四章 彻悟

我从院中拾搙了一盆清水,拧干净一方帕子,一点一点,细心地擦拭着桌椅,看着它们在手下慢慢变得洁净,仿佛心中尘埃一并被擦拭干净了一般。

在打扫浮生这件事上,我并不想用灵力,纵然那样比较轻松,我却只想靠着自己,一点一点,将这处给了我最大的归属感的地方,亲手擦拭干净。

团子在一旁拿了扫把,胖乎乎的小手执着长长的扫把棍子,那小小的身高,还不及扫把的一半,却依然挡不住小家伙高涨的热情,正一下一下,认真的起劲扫着。

那盏青玉酒樽,我依然寸不离身的待在身边,此时被我虔诚而郑重的摆回神砻。

我说过,这一杯酒,我会等到你归来取之。

目光落在那盏酒樽上,我一时看呆了眼眸。

“姐姐,这里是你的铺子吗?怎如此脏乱?”团子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她一边打扫着,一边说道:“姐姐,你不是上仙吗?你在这里布置的结界,看起来好像遭到过什么重创呢!”一边说着,小团子直了直腰,小嘴轻轻地吁了口气,有些诧异的打量着四周,继而接着说道:“姐姐你不是上仙吗?怎的会落到如此田地?”团子乃天灵地宝,第一眼看到这里,便从这破败的环境中,看出了端倪。

按理说,若有上仙神力的加持,即便不用时时维护,这里断不会是如今这番脏乱模样,除非那加持神力的上仙,受到过重创,才会连累她本身的结界,亦受到摧毁!可她的姐姐看起来安然无恙,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了,便是有人有意为之!

可是谁与一个飞升为上仙的人有如此大的恩怨呢?

小团子一时没了主意!何况她的姐姐看起来也不是个容易与人结怨的人,难不成是什么仇家?

那这样子,看起来姐姐的仇家来头也不小!!小团子小脑袋中胡思乱想着。

心中有些诧异,一股脑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这铺子看起来空落了许久,姐姐你是与什么人结怨了吗?以姐姐你目前的修为,凡人精怪中应该鲜少有人是你的对手啊~难不成是天界?”

我哑然失笑,打断了小团子的揣测,揶揄着她,“你啊你,不要瞎想了,咱们这不是打扫着呢吗?等打扫完了,就会恢复干净的样子了,你可要认真打扫哦,这可是姐姐最珍惜的地方呢~”

小团子却听的皱起了小眉头,一脸严肃的道:“那既然是姐姐最珍惜的地方,为何不好好守护好它呢?看来还是姐姐你不够强大,你看,这里好多灰尘哦~”

我登时哑口无言!怔在原地!

是啊,既然珍惜,为何不好好守护呢?

许是小团子说者无心,可这一番话,听在我这个有心者的耳中,无异于醍醐灌顶,佛曰大彻大悟,大抵便是我此刻的心情了罢!

团子一番话,在我的心里登时刮起了一阵铺天盖地般的风暴!

是啊!我珍惜他们,为何不能好好守护他们呢?

真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我好像刚刚才意识到,所有的事情,我似乎总是在第一时间便想着逃避,以为这样,我便可以不听不看,装作不知,为自己的怯懦下意识的找寻着借口!

从不曾真正的直面过问题!

我总是将希望寄予旁人身上,却没有想过,用自己的力量,去守护这些对我来说重要之人,如果我自身便强大到他人无法撼动的地步,无论是谁,都无奈我何,会不会便没有今日这般被动的情状?!!

我登时怔住,往日种种在脑海中交织联翩,百感交集!

至今为止,细算来,时光已在不知不觉间,悄然逝去,我已然将近五百岁的年纪了。

这个年龄在天界的上仙中,不大却也不小,正处于既尴尬,又有些无所适从的年岁,而我,还有几个五百岁可以任我如此蹉跎下去,如若这次的法子无法达成所愿,我又该何去何从?

这些隐匿在心底最深处,我从不愿去想,去碰触的问题,从心底一点一点,缓缓的浮现出来。

让我退无可避!

从前的我,只有一个愿望,便是复活无言,在上一次抢夺掌魂灯失败后,掌魂灯失踪,便缩在雾灵山中,终日浑噩度日。

可现在,那个血淋淋的事实呼之欲出,就摆在眼前,若此次法子无论是否成功,天界若知晓我复活无言之心不死,只怕,不单是我,就连爹娘他们,还有暗里助我的子冥和大圣,恐怕都难逃责罚,而这一次,天界也断不会如同上次一般,轻轻放过!!!

我不想连自己的爹娘都要被迫受到牵连,可若那时东窗事发,事情便会再次失去控制!

这种事情,经历过一次,里面的无奈与悲痛,我断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原本的我,从不曾想去真正面对,可这些问题,却不会因为我的逃避,而烟消云散,团子的话提醒了我,我不能再任由自己被动下去,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能真正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否则,就像得知无言的消散,就像得知天界以爹娘为要挟,我都无能为力!即便如一方我偏爱的小院,我都无法护它周全!

尽管在如此众多的芸芸众生中,我只是平凡的一个小狐仙。

却依然可以强大自身,然后真真正正的用自己的力量,去守护自己心中那一块小小的执念和净土,去争取,去捍卫,哪怕拼尽全身的力气,图一个无愧与磊落!

心中腾然升起一股豪气!

我缓缓的握紧双拳!

第八十五章 焚心

不管为了还一份恩情也好,为了执拗的想再次见到他也罢。

亦或者只是单纯的想给予我在乎的人们,一个简简单单的保障!

我都必须强大起来!

我知道,尽管我如此平凡,但没人能再一次这样经历我的人生。

我变成如今的样子,是因为我经历过的事,我遇见过的人,我走过的路,我看过的风景。

而我终于明白,

人只此一生,无关岁月长短,而再无人似我,再无人是我!

如若连一次痛快随心的活着都做不到,即便有了这无边的岁月,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折磨?

此时脑中突然想起了一段话。

却忘记是在哪里游历之时,听到过他人提起过的一段话,只因当时触动很深,便下意识的记在了心中。

此时却无端端出现在脑海之中,久久不散,振聋发聩。

那人说,

人的一生,会长大三次。

第一次,是在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想象中一般重要的时候。

第二次,便是发现,即便再怎样努力,终究还是有些事,令人无能为力的时候。

而第三次,是明知有些事可能会无能为力,但还是会尽力争取的时候。

我想,这三次,我大抵都经过了,这是不是说明,我已经长大了呢?如今幡然顿悟,那么,我说过要自己抗的事情,现在的我,是否真的可以做到了呢?

我看着那盏酒樽,勾唇浅笑,指尖缓缓收紧,心一点一点,开始变得透彻而坚定!

没错!从今天开始,我要用自己的力量,去守护我爱的人,和每一个爱我之人!

不再让爱我之人,每日生怕我行差踏错,会再次陷入万劫不复,而为我担惊受怕!

那些规矩和束缚,现在的我,无法挣脱打破,却也不甘被束缚。

至少不再让他们,继续活在惶惶不安之中!

我不能在自欺欺人下去,让所有的承诺终究变成一句空言!

任由别人将自己的命运,和自己在乎之人的命运,玩弄于鼓掌之间!

所以,我一定要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强大到可以保护任何我想守护的人。

却不必再束手束脚,提心吊胆,担心自己要做的事情,会牵连到我爱的那些人!!

那么从此刻开始,我才真正醒悟,若想真正保护他们,保护身边所有重要的人,只有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强大到所有曾威胁过你的人,都在你的脚下俯首称臣!

强大到,任何威胁都不足为惧,谁都无法再动你爱之人分毫!!

此时此刻,

我心中缓缓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我要修习,那个秘术!那个可以让我强大到无人能挡的秘术!!!

那个早在万年前,便被狐族明令禁止面世的狐族秘术。

这除了我和爹爹以外,就连娘亲和哥哥,都不曾知晓!

乃是我儿时贪玩时期,偷偷听爹爹独自祭拜狐家先祖时,偶然提起的,我曾私下里问过爹爹,那时的爹爹一脸严肃的警告我,让我不要打这个秘术的主意,只因这个秘术,比之魅魂术,有过之而无不及,更为霸道残暴!

稍有差池,便会烟消云散!就连魂魄,都会被吞噬殆尽!

秘术之霸道,可见一斑!

可对于现在的我来说,那个秘术,我却势在必行!

焚心坠仙术!

百年时间,足矣!

第八十六章 精怪

“姐姐,你发什么呆啊,赶紧打扫啊~”小团子恍然间觉得一股异样的威压传来,回头去寻,便看到不语正一个人看着一处地方发呆,方才那股让她有些心悸的威压,正是来自发呆的不语,登时走过去,拽了拽不语道。

“啊~哦。”我回过神来,朝着团子笑笑,盯着团子疑惑的目光,走到一边木然的擦起柜台来。

那次偷听到爹爹说,那本秘术,好像是放在什么密室之中,看来,若想拿到那本秘术,还需要从长计议,在此之前,需从爹爹口中,套出那本秘术的详细位置。

再过几天,便是帝丘的祭天大典,每年到这个时候,爹爹都会在谷中宴请三界众人,每每都会喝的醉醺醺的,若那时趁机套话,便有了十分的把握。

我心中稍祈,有了定夺。

子冥进来的时候,正看到不语站在柜台里面,笑的一脸的不怀好意,不禁弯了嘴角,“阿语你又琢磨什么呢?”

“咦?子冥?”

“哇,姐夫~”团子在看到子冥的身影,登时眼睛一亮,扔了扫把屁颠颠的朝着子冥跑去。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话一问出口我就后悔了,以子冥对我的了解,他又怎能想不到我的心思。

子冥乐呵呵地抱起团子,果然,一脸如同看白痴的眼神,“我还不知道你啊,昨日着急忙慌的走,还不是打着这个主意,不然你上哪搜集那么多眼泪去!”

“嘿嘿~”我摸着鼻子尴尬的笑了笑,为避免太过于鄙视自己,我忙转移了话题,“今日你不处理事物了?怎的如此清闲?”

“唉,别提了!”子冥将团子放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顶,原本微扬的嘴角,恢复了往常,一张俊脸登时垮了下来。

窗子下面放了一方软塌一般的凭栏,可供人或倚或坐,只是那上面因着长久无人打理,落满了灰尘,子冥走到凭栏前,一挥衣袖,凭栏上的灰尘登时不见了踪迹,亮洁如初,他委身坐下,凭栏上铺着厚实柔软的垫子,子冥舒服的靠在榻背上,这才吁了口气,“你有所不知,最近也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个精怪,在人间为非作歹,偏那邪祟又法力高深,及善于遁形,气息又无法捉摸,我已经派了好几拨人马前去捉拿,都无功而返,着实烦心,来你这里讨杯酒吃!”

“什么精怪如此厉害?”我愣了愣,从柜台拿出酒坛来,拎在手中,又拿过两个酒樽,颇有些诧异道。

子冥苦着脸,“就是因为现在连什么精怪都一无所知,才烦闷不已。”子冥说着有些头疼的抬手揉着眉心,修长的指尖一下一下在眉心处轻轻揉着,平日里俊朗的面容上,满是疲惫。

“竟然连什么精怪都不知么?”我看着子冥的神色,心中隐隐有些心疼。

如此说来,还着实棘手。

醇厚的酒香从打开的酒坛中悠悠地飘出,顿时整个小铺里,都是这美酒的香味。

子冥从榻上起身,来到桌边坐下,伸手拿过不语倒的酒,仰头一饮而尽。

“再来一杯!”

“你慢点喝,小心呛到。”我有些嗔责的开口,继而再次给子冥倒满,在他对面椅子上坐下,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如此说来,这个精怪还着实有些棘手,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第八十七章 美酒

团子闻着那噴鼻的酒香,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不语手中的酒坛,趁着两人正在说话,矮着小身子悄悄的凑了过去。

子冥眼角瞄到团子的动作,烦闷的心情登时被团子的小摸样逗得消散了几分,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团子旋即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子冥不要拆穿她,子冥索性当作不知,不动声色的喝了口酒道:“我想着亲自过去一趟,会一会那个精怪!”

“我跟你一起去!”我心中一惊,下意识急急的开口,如若子冥所说,那精怪既法力如此高深,子冥一个人去,势单力薄的,有可能不是那精怪的对手,他一个人对上那精怪,我着实有些不放心,当下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不行,你不能去,我堂堂冥界阎王,还对付不了一个区区精怪?!”子冥作势不屑的扁了扁嘴巴,故作轻松道。

其实他私心里知道不语是在担心他,心中不禁微微一热,可涉及那些未知的风险,他打心底不想让不语卷进来,危险什么的,最好离不语越远越好,他哪能自己把不语拽进去,再者说了,那精怪的底细他还没摸清楚,又不知道对方的法力到底如何,万一伤到不语,那可如何是好!不行不行,子冥放下酒樽,当下一口回绝。

团子见不语的吸引力被转移,登时紧走几步,低着身子躲进桌底,再悄悄的转到子冥的桌下,伸着小手,趁着不语没注意,瞬间抓住子冥的酒樽,那杯中还剩下半杯酒水,屋子里那股子奇异的香味,正是这酒散发而出的。

小团子看着杯中的酒水,瞬间眸光明亮起来,琉璃一般的酒樽中,那半盏清水,看起来更加的清澈诱人,那股子好闻的香气直朝着鼻尖里钻,勾得小团子忍不住馋兮兮的舔了舔嘴巴,她迫不及待的将酒樽凑到了唇边,仰头便是一大口。

“噗~~~”好辣好辣!!小团子被酒水辣的眼泪横流,猛地站了起来,情急之下,却又忘记了自己此时还躲在桌底,砰的一声,头顶接着撞到了桌子,顿时又疼得小脸一抽,一把扔了酒樽,连滚带爬的从桌下窜了出来,一张圆圆地小脸涨得通红,在原地又蹦又跳,小手在嘴边急切的忽闪着,口齿不清的喊叫起来,“水,水~~~”一边喊着,一边头也不回的冲出了铺子。

院子里有一口水井,小团子登时朝水井飞快的跑去。

只喝了一口,喉咙便仿佛着火一般,小团子急的满脸通红,只觉得全身燥热的紧,只一会工夫,细密的汗珠便挂满了她的额头,好容易跑到井边,团子想都没想,扑通一声跳了下去。

呼~~~

冰凉的井水登时从四面八方淹没过来,直到几大口井水下肚,小团子这才觉着自己又活了过来,四肢无力地漂浮在水上,仿佛劫后余生般吐了口气。

呜呜呜呜呜~什么嘛,闻着那么香醇的东西,怎的如此难喝?

“她这是怎么了?”小团子火急火燎的跑出去吓了我一跳,转头看向子冥,却看见子冥一脸憋笑的模样,诧异的说完,忙站起身来,欲去院中查看团子,却被子冥的大笑声止住了身形。

“哈哈哈哈,阿语别担心,她啊,只是喝了点酒~”子冥再忍不住,笑的眼泪都出来了,随即从地上捡起酒樽,朝着不语举了举,调笑着回答。

呃......

我无语地在心中翻了个白眼,探着身子朝院中看了看,见团子半天没出来,想了想她本就是一直生活在水里,也不会有什么意外,便索性又返了回来,挑眉看向子冥。

子冥忍俊不禁的摇头,好容易笑够了,将酒樽放到桌上,再看到不语一脸兴师问罪的神情,登时不打自招,“哈..哈哈....阿语,你别瞪我了嘛,我错了,我不该让这么个小娃娃喝酒的,哈哈....我下次决不让她碰酒樽了!!!”

第八十八章 谛听

小娃娃!

我再次心中翻了一记白眼,那个小家伙已经几万岁了好不好,只怕说出来子冥也不敢相信!

玩闹过后,尽管子冥再三拒绝,但架不住我软磨硬泡,再加上倔强的性子,最终我终于得偿所愿,再加上一只小团子,三人一起坐上了云头。

天边的余晖再度染红了云海,格外壮丽出彩,三人惬意的坐在云彩上,仿佛进入了一处绚丽的幻境一般,让人的心情不由得开朗起来,绚烂的景色冲散了几分忧心。

“我今后再也不要喝酒了,简直,简直太难受啦!!!”

小团子睡了一下午,原本是不打算带她一起的,可小团子自己一个人在家不语又不太放心,最后的结果,便是只能等团子睡醒,带上她一起。

团子在井中足足泡了半日的工夫,这才觉得自己胸口的灼热感消退了许多,团子一想起下午那晕乎乎的感觉,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小脸登时皱在一起,她是真没想到,那么小小的半杯酒,竟让她如此难受,别说再尝试,就连此刻一提起那个酒字,小团子都后怕,那种难受劲,简直是要了亲命了~

子冥哑然失笑,“以后啊,不止是酒,任何你不熟悉的东西,都要留心,不要贸贸然去尝试,你连那杯中是什么,都还不知,竟也如此大胆~”

“唔~”小团子垮着嘴角,“知道了姐夫~”

子冥浅笑着揉了揉团子的头顶,团子却顺势钻进子冥的怀中,乐呵呵的靠在子冥的胸膛上,一脸的享受,看的一旁的不语无奈地扯动着嘴角。

据子冥所说,那精怪最近经常出没于疾陵山一带的村庄,每每趁着夜深人静之时,便出来吸食凡人魂魄,地府中短时间以内,竟白白多出几百条冤魂,眼下派出去的阴差虽奈何它不得,却也将那厮赶往了疾陵山的深林之中,在山的外围设置了一重屏障,以免那厮出来枉害无辜,凭多增加冤魂。

待几人星夜兼程,到达疾陵山时,天边仅有的一丝余晖随着几人的身形下落,终于缓缓地隐没下去,皎洁的月光代替了那丝飘渺,天幕暗沉后,清冷的风有些冻人,深秋的风已然染上几分凉意。

我打了个寒颤,从云头一跃而下。

刚一落地,阴冷的感觉登时从四面八方包裹上来,这里的气温要比云头上,更加冷冽潮湿。

我指尖微动,一丝淡白荧光闪过,立马将那湿冷之气隔绝开来。

茂密的树林遮天蔽日,将头顶唯一的月光遮了个严严实实,雾气萦绕在林中,整个树林阴森可怖,光影黯淡。

“谛听!”子冥警惕的看着四周,接着一声轻喝,一个黑影陡然从他的怀中窜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大,不一会,便形成了一座庞然大物。

苍劲有力的身形犹如一座小山一般,一段时日不见,谛听倒比前些日子,更加庞大了几分。

巨大的身体拥有着最完美的线条,沉稳健硕,不动如山,长长的鬃毛在夜风里飞动,流光溢彩,在规律的起伏中低调的彰显了它百兽之王的跋扈与不羁。

如同狮子一般外形,却比狮子多了分霸气天成,弓起的背脊之上,是狰狞的一排尖角,泛着青白色的光晕,给它庞大的身躯更添了几分霸道的凌厉,浑浊的夜色尚且消减不去它的光彩,倘若换了白天,阳光万里,眼前这个家伙,可想而知会有多么的震撼夺目!

“殿下!”谛听低下庞大的脑袋,恭敬地行礼,声如洪钟,“殿下有何吩咐!”

第八十九章 探查

“探查出那精怪的下落。”子冥沉声命令,好看的眉眼间满是警惕,打量着四周的眼神,凌厉而深邃。

小团子下意识躲在他的身后,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谛听满是惊讶,似乎对谛听那庞然的身形忌惮不已,却又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探着小脑袋好奇的张望。

“小仙遵命!”谛听垂下偌大的脑袋,暗哑的声音如同古老的钟声,几只飞鸟被它的声音惊醒,呼啦啦飞起,给这个静谧的树林增添了几分喧嚣。

谛听不紧不慢转身,眼睛微闭。

好半晌。

“姐夫,它是不是睡着了?”团子从子冥身后探出脑袋来,看着好长时间一动不动的谛听,轻声开口。

我抿嘴浅笑,明显感觉到谛听在听到这句话时,那伟岸的身形哆嗦了一下。

想来谛听那烈火性子,应该忍耐的很辛苦,不禁好笑地弯了弯嘴角,复轻咳一声,转头看着团子,将手指放置唇齿边,轻嘘了一声,示意团子安静。

团子缩了缩脑袋,温顺的点头。

谛听原本是地藏王菩萨的通灵神兽,只因这次的精怪着实狡猾,子冥便从地藏王处,借来他坐骑一用,谛听可通过聆听,来辨认世间万物,此时它重新聚集起神力,两只尖尖的耳朵仔细地捕捉着空气中的异样,方才被团子一句话差点破功,或许是赌气在团子面前表现一番,不多时,谛听收起神通,回头朝着子冥微微颌首,随即猛地朝一个方向跑去,如同麒麟一般的四肢,健壮而硕大的爪子在地面上飞快的奔跑着,声动惊天。

“跟上它!”子冥眼眸一亮,猛然喝道,旋即一把抱起团子,施展身形,火速朝着谛听紧跟而去。

我亦步亦趋的跟在子冥身后,登时一颗心提了起来。

月光透过高大的参天巨木,稀稀碎碎的几道光线挣开树叶的遮挡,洒在四周,在空气中漫开一团团细碎的阴影,谛听头也不回的在前方狂奔。

随着越来越深入,月光渐渐完全被遮蔽了去,眼前陡然开始昏暗起来,子冥扬手打出一道神力,莹白色光球漂浮在前方,随着疾驰的身形,始终遥遥地挂在半空,照亮着道路,那枝干和树叶的影子,在路上铺成深深浅浅的花纹,如同一卷展开着的长长的水墨画,在地面上浮动。

不过这别样的景色,此时却无人欣赏。

谛听在一处山洞前,止住了身形。

“那邪祟气息正是来自此处!”谛听站在山洞前,沉声说道,眼神却有意无意的扫过子冥怀中的团子,有一丝隐晦的得意!

“多谢!”子冥微微点头示意,“你可以回去了!”

子冥出发前去寻了地藏王,借来谛听一用,以助他降除邪祟,此刻邪祟藏身之地已找到,自然早些让谛听归去,以免误了地藏王的差事。

谛听微微叩首,暗藏得意的眼眸再次轻轻扫过团子,鼻尖发出一声轻哼,四肢在地上一跃升空,缓缓消失开来。

“姐姐,你看到了吧!看到了吧!它在得意什么?”团子一脸的不可置信,眨巴着眼睛扭头看向不语,忿忿不平道。

真是的,不就是调笑了它一句,至于这么记仇么?

团子撇了撇小嘴,心中暗嘲着谛听这个小心眼的家伙!

我哑然失笑,从子冥手中接过团子,与他并肩而立,旋即恢复正色,看向那幽深的洞口轻声问道:“子冥,我们是进去还是将那邪祟引出来?”

那处黑漆漆的洞口,缓缓地散发着一股子深冷的寒意,还有一股不知名的危险气息,隐隐地有种不舒服的冷寒扑面而来,让人心中没来由的一阵颤栗。

此时看来,那邪祟单是气息便如此震人心魄,怪不得子冥派来的阴差奈他不得。

我扁了扁嘴,好整以暇的看着洞口,面上却一片漠然。

管它什么邪祟,我与子冥联手,即便奈何它不得,却也断不会让它所伤。

对于自己和子冥的实力,我还是有信心的。

第九十章 精进

“我这里带了散魄草,还是将那厮引出来罢!”子冥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个碧绿的草叶,捏在手指间举了举,“目前尚不知它底细,冒然进去,唯恐不妥,还是先将那厮引出来,那厮狡猾的很,若有变数,也好及早察觉!”

我点点头,眼眸看向子冥手中的散魄草,那草通体碧绿,与寻常小草无异,却是冥界的三大至宝之一,与冥界的曼陀罗话不遑多让,那曼陀罗乃是为了牵引人之魂魄而生,对于罪大恶极之人,往往死后会打入阿鼻地狱,受尽酷刑,却不再轮回,待那人受刑完毕,曼陀罗便会散发出一阵幽香,引着那人的魂魄来到花前。而这散魄草,便是将那些作恶之人的魂魄吸收殆尽,以供养分,一花一草往往比邻而居。

自古以来,精怪通过修炼,有的可长生不老,与天同齐,自然不归阴府管辖,而至于那些无法修成大道,却又在死后藏匿起来,为非作歹的精怪,阴差在捉拿时,多半会用着散魄草将之引出,再行羁押。

多数精怪都难以抵抗那抹子生魄的气息,生魄对于那些死后的精怪来说,有一种难以抵抗的吸引力,因那散魄草中,尽是人之精魄,这便是那散魄草神奇却又残忍之处。

以生魄养之,却又以生魄惑之于精怪。

子冥手指微动,散魄草被一束幽光环绕,托着它朝洞口处飞去,之后缓缓降落在地面,噗的一声轻响,草根稳稳地扎进地面,只留下一个绿莹莹的草尖冒出头来,在一片暗沉的大地上,那抹翠绿分外显眼。

子冥继而挥袖,半空中的光球应声而散,四周再次笼罩在黑暗之中。

我抱着团子与子冥委身在石块的后面,秉着呼吸一动不动,静静地等待着。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静谧的深林中只听见树叶的沙沙声,和着几声不知名鸟儿的怪叫,格外阴森可怖。

团子等的实在无聊,原本精神奕奕的样子,一眨不眨的看着山洞,可等了许久,却依然不见动静,不禁有些百无聊赖起来,张着小嘴打了个哈欠,最后看了眼毫无动静的山洞,再忍耐不住袭来的困意,脑袋靠在不语怀中,不一会,从怀中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子冥回头,看到团子睡着的小摸样,嘴角漾开一抹微笑,一抹黑色神力迸发在指尖,继而裹住熟睡的团子,轻轻托起团子,飘至一边,隐匿起来,黑色的神力光芒在团子的四周形成一个光球,将她包在其中,里面的团子睡的格外香甜。

我俩相视一笑,均一脸无奈。

一道微不可闻的悉索声陡然响起,子冥脸色微沉,“来了!”继而用意念告知不语。

我登时转头,看向山洞。

洞中原本轻微的悉索声越来越清晰,缓缓地放大,就像一个庞然大物正朝着洞口奔腾而来。

子冥幻化的光球中,不但可以保护团子不受伤害,还可隔绝声源,倒不必担心这惊天动地的动静吵醒了她。

我专心的看着洞口,屏气收神,周身感到一股霸道的气息从洞口缓缓散发出来,随着那东西越来越近,我和子冥脚下的地面赫然颤抖起来,震动着脚边的小石头纷纷跳动不已,我扶着石块稳住身形,心中却是一惊。

想来,这厮还是个庞然大物,以此时的气息判断,这厮的修为,看来又精进了不少。

否则那些阴差,若对上此时的这厮,断不会只是受些轻伤,只怕早被这厮吞化,以精修为了。

此时看来,这厮原本吞化的人魂,已完全吸收,这才使得它在短时间以内,修为暴涨!

我转头与子冥对视一眼,具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心中不住的庆幸,幸好来的及时,否则让这厮逃了出去,还不知人间要遭受怎样的屠杀!!

第九十一章 住口

正胡思乱想之际,那股子雷霆万钧般的声响,猛然停了下来。

我凝神看去,只见一个庞然大物模样的精怪,黑暗的光线看的并不真切,那庞大而依稀的轮廓下,正蹲在那抹散魄草前,欲摘下那抹碧绿。

“就是现在!!”子冥顿时身形暴起,随着一声大喝,掌心猛然光芒大作,凌厉的神力化作光球,朝着那精怪呼啸而去!

光球砰的一声击在那精怪的后背之上,那精怪登时一声怪叫!那吼声冲破天际,它转过身来!

两只铜铃般的眼睛中红光遍布,如同在夜空里挂起了两盏灯笼,那里面迸发的怒火,让它身形暴涨,只一瞬间,足足比方才大了三倍有余,它张大血盆大口便是一声怒吼,两只巨大的獠牙从它的血盆大口中延伸在外,将它整个嘴巴撑的格外的恐怖,涎水散发处一阵阵腥臭,滴滴答答地砸在地面上!

遮天蔽日的身形竟端端与四周的树木比肩相齐!

那可是古木!!!

子冥在看到精怪那巨大的身形时,微微愣了一瞬,那精怪看准时机,怪叫一声飞快地朝着子冥撞击而去!这一力蕴含了巨大的力道,若当真被撞上,非死即残!!!

那怪物凌厉可怖的气息使得它周身的空气都微微扭转起来,发出嘶嘶的声响。

再看子冥,却仿佛傻了一般,站在地上一动不动!任由那精怪朝他飞奔而来!

我暗骂一声,登时从石块后飞身而起,手中神力乍现,蜂拥着朝精怪奔腾而去!

神力微微阻挡了几分精怪恐怖的身形,我一把拽过子冥,就地一滚,躲开那精怪的撞击。

“你发什么呆???!!!”我拉着子冥站稳,胸膛急速地起伏着,急吼吼的就是一嗓子,不知道方才的情势多危险吗?直到此时,我心中那股后怕,还在胸口发酵,让抓着子冥的手,都有些止不住的颤抖。

嗯?

子冥木然的转动着眼睛,眼神放空,好半晌才认出眼前的不语,后背登时惊得出了一身冷汗,“是我大意了,那精怪的眼睛,竟能锁定人的魂魄!!!”

什么?!!

“不要看它的眼睛!”正在交谈之际,那精怪已然反应过来,它躲过那道攻击,猩红的眸子猛然朝我二人看来,随即扬起厚大的爪子,一爪朝这边袭来!!

子冥急急地大吼一声,一把将不语推开,那道凌厉的爪风带着摧枯拉巧般的威力,堪堪擦着衣角飞过,哗啦一声巨响,大片的树木被那力道拦腰截断!断木杂乱飞出丈远,之后撞击在其他树木上,树屑纷飞,激起一地尘土,登时一片狼藉!

子冥回过神来,暗自稳着心神,再不看那精怪眼睛,以免着了那精怪的道!

回头朝着不语一个眼神,神识紧跟而念,两人分好工,同时暴起,一黑一白两道神力同时朝着精怪呼啸而去!!!

浓黑色神力直朝着精怪铜铃般大眼攻去!

我运起身形,紧随其后,莹白色神力却攻向那精怪的腹部,腹部乃是精怪最薄弱之地,两道光芒威力大增,一上一下朝着精怪绞杀而去。

空气中刺耳的尖啸荡起道道波纹,仿佛空间被划破了一般。

那精怪登时一个止步,庞大的身躯硬生生转了个弯,躲过那道威力无比的黑色光芒,而那道莹白色光芒却直直地撞上它宽厚的后背,凌厉的神力在它的背上划开一道深深的伤口,墨绿色的血迹登时顺着后背蜂拥流下。

嗷呜~~!!!

那精怪吃疼,一声怪叫直冲天际!!!树叶被那一声怪吼声震落,纷纷飘散下来!

精怪猩红的眼眸死死地看着面前那两个人类,勃然大怒!!!

血盆大口猛地张开,腥臭的风带着翻江倒海般的气势,猛地直冲着子冥而去!!

“烦死了,给我住口!!!”

一道软糯的声音陡然响起,团子揉着惺忪的睡眼,朝着那精怪就是一句,胖乎乎的小脸上满是被打扰到的不满!从石块后面走了出来。

第九十二章 乘离

“团子,快闪开!”眼看着团子已经走到了精怪的前方,精怪嘴中腥臭的风吹动着她额前的几丝碎发,我登时吓得一个激灵,慌忙喊道,同时猛地运起身形,朝着团子冲去。

没想到,惊人的一幕出现了!

方才还张着血盆大口发动攻击的精怪,像是一瞬间被扼住了喉咙,摄人的气息登时萎靡下去,噗通一声如柱子般粗壮的四肢恭敬地跪在了地上,垂着偌大的头颅,瑟瑟发抖。

呃.......

我生生地止住了身形,有些发懵。

谁能给我解释一下,目前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说好的残暴狠毒呢?说好的狰狞凶残呢?

我一脸茫然的朝那精怪看去。

那个瑟瑟发抖,温顺地跪拜在地的庞然大物,当真是方才那个凶神恶煞的精怪吗?

精怪倾着笨重的身子匍匐在地,大大的脸上没了以往的狰狞,眼神中的红光消散,只剩下两个黝黑的瞳仁,正可怜兮兮的看向团子,那神情中满满都是可怜巴巴的祈求,与它庞然的身形,形成一个鲜明的对比,竟有一丝笨拙的傻气。

如若不知它之前凶残的模样,此时这个看起来还有几分蠢萌的精怪,当真是让人无法与之之前相连。

团子老神在在的摆了摆手,看都没看那精怪一样,满是不屑,“你变那么大做什么?还不赶快给我现出原形来?”

“是是是!”那精怪如蒙大赦,慌不跌的连胜点头,话音未落,它的周身顷刻间光点无数,如同璀璨的星河一般,光华尽现,将它整个包裹在其中,猛地一阵光芒过后,一个通体雪白的小家伙,老老实实的蜷在地上,那一身皮毛油光水滑,如同天上的月亮将光华倾尽于一身,只不过在它的背脊之上,依然有着一排尖尖的角,比之尚前小了几分,角从它的后勃颈处一路延伸至尾部,蓬松而柔软的尾巴晃晃悠悠的盘在它的身侧,除此之外,分明与狐族无异。

这......

饶是见过精怪万千,我也被它的样子惊得目瞪口呆,呆滞着走到子冥身边,偏了偏头,“这是个啥?我狐族之人?”

如若不是,那怎的与我的本相如此想像?

子冥却一脸恍然大悟,“原来是你这厮!”

如狐一般的家伙,从地上起身,神情间满是悲戚,从它陆陆续续的讲述之中,一段回忆缓缓铺现开来。

白民之国,位于龙鱼北畔,那地方常年冰雪封山,世人难以寻觅其踪,这个通体雪白的类狐,唤作乘离,而它们乘黄一族便是住在山底中一处山洞之中,长久避世,也从未现于人前,它们与人类,两两从未相交,各自过活。

只不过,平静的日子很快便被打乱了。它们乘黄族本是白民之国的一种异兽,只因三千年前,它们偶然救了一个从山巅失足坠落的凡人,族中的长老见那人从甚高的山巅坠落而未亡,便以为是上天的神迹,倾尽万年修为救了那人,一直将他留在族中悉心照料。

许是那人命不该绝,经过族中长老的照顾,那人便活了下来。

说到这里,乘离眼中的悲戚悠然转换成了一股悲愤,胸口不住的起伏着,好半晌,它才继续开口。

那人在洞中住了半年之久,黑发棕眸,与族中之人大相径庭,不知什么时候起,族中但凡情窦初开的女儿家,私底下议论最多的,再不是长在山侧那些可保容颜的雪莲,而是这个,与她们截然不同的男子,让乘离没想到的是,就连长老家的小女儿乘妙,都暗暗的对这个男子,芳心暗许,直到两年后那男子伤好彻底,离开山底之时,乘妙亦追随他而去,等长老发现之际,已然为时已晚。

乘妙乃是整个乘黄一族男儿们心中的至宝,她的一颦一笑,不知牵动了多少族中男儿的心。

乘离狭长的眼睛轻轻地眯起,蕴满情愫。

许是想到那个让它魂牵梦萦的人儿,乘离沉浸在回忆之中,满眼温情与爱慕。

转瞬之间却又变得凌厉!

第九十三章 屠杀

长老最为喜爱的宝贝跟随一个人类离去,这在谷中,可是前所未有的丑闻。

长老整日郁郁寡欢,没过多久,便含郁离世。

它们乘黄一族,天地开辟之初,便已经存在,如若不遇变故,寿元可比天齐。

可经此一番,长老却郁愤而终,这让整个族群开始恐慌,渐渐地开始流传出一些流言。

搞的人心惶惶。

昔日里亲如一家的族群开始分崩离析,离心离德。

正在这时,那个男人却又回来了。

不止他一人,还带了一对人马!

各个银盔黑甲,腰上别着它们从没有见过的东西,那东西锋利无比,饶是它们背后的坚硬的尖角,都无法与之抗衡!

那是一场毫无反抗能力的屠杀!!

一夜之间,族中尸横遍野,那墨绿色如同叶子般晶莹的血液,染遍了山底的每一分土地,如同一条缓缓流淌的绿色的溪流,蜿蜒在大地上!

那时的乘离,躲在半山间的雪地中,亲眼看着那群狰狞的人类,将它的族胞一个个用手中的东西贯穿,然后将它们的血液收集在一个水袋之中,再眼都不眨的剥下它们的皮毛,那一阵阵放肆的笑声,始终盘旋在乘离的脑海之中,午夜梦回,陡然惊醒无数。

它在白雪皑皑的半山之间隐秘着身形,满山的莹白将它完美的隐藏其中。

乘离的爪尖深深地抠进那坚硬的石缝之中,山下的绿液横流,它指尖的绿液亦在肆意,一点一点,从它的爪间渗进青黑色的巨石之中!

那一刻,它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又一个的族胞惨死,在它目光中不甘地倒下,挣扎,嘶喊!

它悲痛欲绝,心如刀割!

它们乘黄一族,心性纯善,不谙世事,明明是救了人的性命,却换来如今的屠族之灾!!!

它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之后的几天,那群人终于满意归去!

只留下一地被剥光了皮毛的尸体!

乘离忘记自己是如何一步步从山间走回的洞前,它浑身发抖着站在那些凌乱地散落在地上的尸体之间,心如刀绞,痛哭的哀嚎!

它亲手将那些尸体,一具一具的放置整齐,双爪在地面上木然地刨着,爪尖断裂,绿色的血液从指尖流出,混合着泥土,脏污一片,它还是一下一下,恍若不知,足足刨了三天三夜,之后,埋葬了那一具具面目全非的族人,它们到底都瞪大着双眼,困惑,惊恐,不甘,永不瞑目!!

乘离安葬了它们,便离开了山底。

当它第一次踏上山巅之际,只剩下满腔的恨意,和熊熊燃烧的复仇之火!!

乘黄一族极善追踪,只要那人留下一丝气味,它们便能追着那人,直至天涯海角,都无所遁形!

更何况是一群人!

乘离没日没夜的狂奔,终于在半月后,追到了一处城池之外。

高高的城墙阻隔不了它灵活的身形,和旺盛的复仇之心!

埋葬族人之际,它便发誓,要让那些背信弃义,凶残的人类,付出他们应有的代价!!它要杀光所有人类,来祭奠它乘黄一族二百多条冤魂!!!

那一夜,乘离如同鬼魅一般潜入那人的府邸。

当它用尖利的爪子隔开那人的喉咙时,它看到了她!

她早已没了记忆中的俏皮鲜活,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兽,蜷缩在一个大大的铁笼子里。

往昔洁白如同白雪一般的皮毛,早以没了光泽,变得黯淡而污浊,瘦骨嶙峋,惊慌不安,她蜷缩在笼子里,大大的笼子显得她格外的瘦小,她甚至已经认不出乘离。

乘离崩断了满嘴的牙齿,好容易将那铁笼子咬开,却要面对一个如同疯魔的乘妙,那时的乘离险些抑制不住自己,陷入癫狂!!

好在,乘妙经过短暂的惊慌,还是逐渐看清了她面前的乘离,从疯魔中清醒过来,两人相拥而泣!

乘妙告诉它,当初长老倾尽修为来给那人治病,纵然悉心照料,可那人的病并未像表面上那般,孑然痊愈,那修为并不是一介凡人可以承受的,那人在洞中便发现,他更是换上了心悸的病症,每每发作,便痛不欲生!

偶然一次,她在给那人送汤之际,不小心被碗口的断痕划破了手指,血液顺着碗边流入碗中,那人照常一饮而尽,这一个小小的事情,无意间却让他发现,乘黄一族的血液,有压制他心悸的功效!

第九十四章 释然

之后的每次,乘妙再给那人送吃食之际,那人便对她格外的温柔,起初的乘妙,以为自己的心意得到了回应,便更加殷勤起来。

直到,她撞破那人心悸发作,那如同癫狂一般的模样,让純善的乘妙,吓傻了眼,那人却忍着剧痛,转换了一副柔和面容,甜言蜜语之下,乘妙瞒着族中众人,便成了那人的一剂良药!

乘离恍悟回神,难怪那时,它看着乘妙日益消瘦,神情萎靡,还着实担心过一阵子,以为乘妙乃是身体不适所致,万万没想到,那人竟每次都吸取乘妙的血液,来治疗他的心悸之症!!

可乘妙那时被情爱和那男人的甜言蜜语蒙了心智,即便如此,她却甘之如饴!

想来那时,那男人便起了心思,之后的屠族,更是蓄谋已久,只待时机成熟!

便将整整乘黄一族,全部用作了药引!!

乘妙本以为自己跟着他一起离去,便可以看见他所描述的,那个他嘴中山清水秀,繁花似锦的人间,却没想到,等待她的,只是一个腐朽的牢笼,和每隔几日便割皮取血的深渊!

在得知所有的族人全部被屠杀殆尽时,乘妙仰天大笑,眼泪顺着她萎靡的眼眸缓缓流下,她悔恨交加!

她用自己的元神,祭出她乘黄一族的天术,让乘离习之。

乘离永远忘不了,乘妙躺在它的怀中,气息奄奄却又怨恨到极致的眼神!

她告诉乘离,她要去向乘黄一族,那几百条因为她而冤死的族人谢罪去了,那些屠杀她族人的人,她要乘离,一个都不许放过!!

乘妙的气息一点一点消失殆尽,乘离只觉恍然如梦!

再之后,乘离找了个地方隐秘起来,潜心修习秘法,终成大道!将那些曾经屠杀它族人的人类,一个个亲手了解,终得报仇雪恨!

可那逆天的之术太过霸道,乘离被天谴所罚,道道的天雷虽没有将它魂魄打散,可它的肉身,却早在那雷霆之力的天罚中,烟消云散。

乘离为了维持仅存的一道神魂,不得不继续用人的生魄将养着,报完血海深仇的乘离,一度没了方向,就这样漫无目的的闲散走着,直到阴差将它找到,封印在这处密林之中,再后来的事情,便明了了。

乘离说完,静静地趴在地上,眼神茫然若迷。

乘离不止一次的想,如今的它,大仇得报,它的心愿以了,却不得不吸食那些无辜之人的生魄,来将养自己这残破的样子,它和那些当初残杀它族人的人类,有何不同。

阴差找到它时,乘离更多的,感到了一丝庆幸,和隐隐的解脱!

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无论你有何苦衷,你枉害无辜人类,以铸成大错,那便要承受后果!”子冥虽心中对这个叫乘离的家伙,亦有几分同情,可还是冷然开口。

无论这个天地给予你的,是不公还是苦难,都不是你制造苦难的借口,乘离纵然情由所原,可它造成阴间冤魂遍野,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罪孽!

“是,我知道,我的罪孽深重,这些年东躲西藏,我也着实累了,若你们能给我个痛快,对我来说,也是一种解脱!”乘离垂眸站立,再抬起头来,那狭长的眼眸中满是释然!

子冥点头,掌心光华乍现,那光华形成一个黑色的光球,朝着乘离而去!

“慢着!”

我一把拽住子冥的衣袖,子冥一个不稳,那光球应声消散开来,情急之下的力道没掌控好,惹得子冥一个趔趄,挑眉看来,“阿语,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是我不能放了它,虽然它着实可怜,可冥界也有冥界的规矩!”

第九十五章 选择

呃......

我默了默,眼珠狡黠一转,一把拽过子冥,走到一边悄声耳语,“嗳我说你,你打算把它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以它做的孽,是必然要打入阿鼻地狱的,待它赎清罪孽,自然要接受散魂之术,不可轮回!”

果然如此,这个结果着实在我的意料之中。

就像子冥说的,哪里都有自己的规矩,可在不语心中,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纵然乘离滥杀无辜,造成生灵涂炭,可也是事出有因,人造横祸才导致的性情大变,如今看来,它本性并不是极恶之人,我私心里想救它。

“你看啊,子冥。”我矮了矮头,凑近子冥坏笑着,心中哗啦啦打着小算盘,“前些日子你不是跟我说过,有一些精怪为祸人间,让你们冥界十分头疼吗?”

“对啊!”子冥搞不懂不语在打什么主意,可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俊美的眼眸细细地眯起,带着几分探究,小心翼翼的开口。

“你想想看,方才连你如此厉害的上仙,都对乘离瞳孔的摄魂之术防不胜防,若地府能将乘离收为己用,替你们去收服一些什么精怪之类的,岂不是如虎添翼?”

子冥闻言默了默,垂眸沉思。

我见事有转机,不禁更加卖力,“若是你让乘离待罪立功,一来呢,它心存感激,必定为冥界马首是瞻,岂不是省了你许多的功夫?第二嘛,它的摄魂之术着实厉害,有它出马,想必再捉拿一些棘手的精怪,也多了几分把握不是,至少阴差的伤亡会下降许多,这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吗?”

子冥下意识点点头,似乎,好像是有那么一点道理,他不禁有些动摇了。

嗯,很好,再接再厉!

我心中暗笑,见子冥有所松动,不禁暗自松了口气。

“嗳,不对啊,阿语,如果它不未我冥府所用,存着异心,我这次放了它,怎知它不会反水,对冥府造成威胁?”子冥虽觉得不语的法子还不错,可还是有所顾虑。

“嘿嘿。”我咧嘴一笑,一巴掌揽过子冥肩头,“你不是有封魂之术吗?给乘离打上你的神魂之印不就好了?它成了你的守护之灵,你还怕它反水不成?”

子冥眸光一亮。

两人相视坏笑~~

乘离眼看着两人嘀嘀咕咕半天,此刻站在它的面前那一脸不怀好意的坏笑,登时觉得汗毛直立,“那,那个,两位上仙,你,你们......”真的,乘离感觉很不好,子冥和不语看向它时,那眼中隐隐的幽光,让它觉着自己霎时间变成了一块砧板上的肉,骨子里散发着一种冷寒,心一瞬间提了起来~

方才还天不怕地不怕的乘离,被二人如此盯着,着实心中有些发毛。

我收起脸上猥琐,哦不,明朗的笑容,轻咳一声板正脸色,“乘离,现在呢,有两条路给你选,一嘛,就是让子冥收了你,想必你也看出来了,子冥乃是这冥府的阎王,收你一介残魂乃天经地义,可你也着实可怜,所以,经商议,决定给你第二条路,就是在你魂魄上打上冥之烙印,成为冥府的阴差,专替冥府谋事,当然,若你有异心,那烙印便是你的催命符,你自己考虑看看!”

乘离怔怔地看着不语,好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我,我乃乘黄一族后羿,岂能做他人傀儡,乘离但求一死!!”乘离回过神来,眸光坚定,斩钉截铁道,那狭长的眼眸中蕴了一丝愤怒,它宁愿骄傲的死去,也绝不苟且偷生,它心知这个眼前看起来清清秀秀的小姑娘,是在变着法子保它,可这样活着,对于高洁而孤傲的乘黄一族,是一种屈辱!

第九十六章 烙印

简直不识好歹!料想中的感恩戴德并没有出现。

子冥登时怒火中烧,一向只有他命令别人的份,还从未有人如此出言不逊过,旁人若是能做他的守护灵,只觉是一件无上荣耀的事,哪里还挑三拣四,还傀儡?哪里就成傀儡了?

“阿语你让开,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收了它算了!”子冥说着,拨开不语,掌心光芒尽显,照亮了他愠怒的面容。

我回过神来,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眼乘离,慌忙拦住子冥。

“既然如此,那便如它所愿,收了得了!”团子晃晃悠悠地走到乘离面前,斜斜地瞄了眼乘离,满目不屑,“只是可惜喽,从今以后啊,这个天地间,便再也没有乘黄一族喽,只是可怜了那个含恨而终的老长老,和那几百条无辜的生灵,自持之后,世间再无人记得,这个古老的一族,啧啧啧啧.....”团子似有些可惜的摇头,慢悠悠踱步停至乘离面前,戏谑的看着乘离,“你不是要以死明志吗?行,现在可以死了!”

正和子冥撕巴的不语身形一顿,颇有些想笑。

你别说,这个小团子,还真是个嘴毒的家伙,往往一语中的,直击要害,对此呢,我只想说,干的漂亮!

乘离没想到这些,团子的话在它脑中轰然炸开,如同一道闷雷,直直震耳欲聋,它沉默下来。

心中一阵天人交战!

即便它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接受,它是乘黄一族最后的血脉这个事实,它如今大仇得报,可却全然忘记了,它还背负着全族的使命,如若当真这般死去,这世间,便果真再无乘黄,那,它即便死去,还有何面目见乘黄一族的族人们?

乘离决绝的心彼时有些动摇。

我淡淡地整理着方才跟子冥撕巴的时候,有些皱皱巴巴的衣衫,抱着胳膊杵在原地,不慌不忙的看着陷入沉思的乘离,静静地等待着。

不得不说,团子的话错中了乘离的要害之处,它一人求死无所谓,关键是现在它们乘黄一族,只剩它一个了,或许,死去,在这个时间或许是一种解脱,可那些冤死的生灵,此后再无人知晓,却更让人觉得心下悲凉。

历史的长河总是无情,虽它乘黄一族不谙世事,可若是就此灭族,便更会被快速的遗忘在历史的洪流之中,此番再无人记得,再无人知晓,老话常说,人过留声雁过留名,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对于它们来说,便多了几分不甘和残忍。

孰轻孰重,我相信,乘离自有判断。

浓重的雾气缓缓地散开,映着天上的圆月,皎洁的月光穿过断木,柔柔地撒下,地上多了几道斑驳的光点,阴影朦胧,空气中一时安静下来。

“好!”仿佛经过了许久的挣扎,乘离抬头,看向子冥,目光中带着隐晦的伤感,“我答应你,做你的守护灵!”说完这句话,一瞬间的功夫,乘离仿佛颓败了许多,或许之前的乘离并未想过,作为乘黄一族最后的血脉,如今的它,就连决绝的死亡,都是如此的遥不可及,又如此的身不由己。

“你想做,本殿还不想收了呢!!”子冥傲娇的轻哼,别过脑袋看向一边,谁还不是小公主咋滴,子冥颇为不爽的说道。

团子无奈地抚额,对于子冥的幼稚认知,又提了一个层面。

我无语地抽动着嘴角,好容易说动乘离,子冥这尊大神又在闹什么脾气?现在是你傲娇的时候么?我强忍着一巴掌将旁边这个别扭的家伙拍飞的冲动,嘴角硬生生扯出一丝笑容。

“子冥,既然它都答应了,现在不是皆大欢喜了嘛,你就大发慈悲,勉为其难收了它好了。”我伸手在子冥的腰间掐了一把,咬牙切齿道,直掐的子冥暗地里一阵龇牙咧嘴,却又碍于面子,不敢表现出来,俊秀的脸登时纠在一起。

子冥知道不语的脾气,也不敢再去惹她不开心,委屈地扁了扁嘴巴,上前一步,嘴角耷拉在脸上,分外不情愿的念动起口诀来。

“以吾之心,授汝之命。

司吾之意,续汝之心。

玄黄之初,万法超然。

受汝之印,随吾战之。”

随着语速越来越快,一抹耀眼的光芒迸现,“印!”子冥一声冷喝,一朵五瓣雪莲印记悠悠现形,自子冥额间缓缓迸发而出,光华尽显,绚丽夺目,登时将四周灰暗的空间照亮,光芒如同白昼。

那朵莲花轻轻巧巧地飘向地上的乘离,乘离只觉一股沉重的威压将它笼罩在地,那抹光华刺眼而明亮,登时紧闭双眼,不敢直视那抹神圣的雪莲,眼前的光芒逐渐接近,直到,缓缓隐入它的额前,待光华散尽,乘离这才睁开了眼睛。

第九十七章 人形

只是,待乘离睁开眼睛,万没想到的是。

它,哦不,他竟然已经幻化出了人形,他惊异地低头,看着那双陌生又熟悉的双手,一时百感交集!

“我不要变成人类!!!”反应过来后,乘离厌恶的皱眉,高声抗议。

开玩笑,他与人类有着血海深仇,即便他此刻选择暂时的苟活于世,只为延续乘黄的血脉,可却不代表他可以接受自己以人形出现,登时急的满脸通红。

“这不是挺不错的吗?”团子瞄了眼乘离,一身月牙白长衫使得他整个人修长而俊逸,墨发垂直散落脑后,斜飞的英挺剑眉,下面是一双狭长而锐利的眼眸,像极了它的元身,仿若一双盛满了魅惑的妖精,端端比那元身还要更多几分妩媚,薄唇轻抿着,整个人冷傲孤清中,带着几分风流不羁的洒脱,团子打量着乘离,啧啧感叹,你别说,还是这幅皮囊看着养眼。

“我,我不想用人类的皮囊!”听见团子的话,乘离周身凌厉的气势,登时矮了几分,委屈的小声道。

“你不想,你怎么那么多事?”团子满脸不耐,看着别扭的乘离,压抑着心中的不耐,苦口婆心道:“你现在已经是冥界的阴差了,你若还以原本的样貌现世,吓到了人不说,若被其他人知晓今日的事,还不得说我姐夫徇私枉法吗?再说了,我倒是觉得你这个样子,倒比你那一身皮毛好看几分!”

“这......”乘离扁扁嘴,都快哭了。可他不敢得罪团子,不知为何,乘离对于团子,骨子里有一种敬畏,那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恭敬,虽然乘离也有些摸不准团子的身份,可潜意识中,却每每在支配着他的行为。

此时团子都这么说了,他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行了,就这样。”团子打断乘离,一转头换了一副灿烂的笑颜,甜甜道:“姐夫,咱们快些回去吧,团子累了。”说着,抑制不住的打了个哈欠。

子冥无奈摇头,弯腰抱起朝他飞奔而来的团子,转头下意识去牵不语的手,将那个柔软滑嫩的小手窝在手心,子冥这才觉得自己心中那口憋闷舒缓了几分,看了眼还在那里纠结的乘离,率先上了祥云。

团子懒洋洋的靠在子冥的怀中,睡的香甜。

原本她便有些累了,此时事情得以圆满解决,心无旁骛下,睡的更加安心。

乘离慢慢地飘在子冥身后不远处,一脸郁闷。

解决了一桩棘手的心事,又收服了乘离这么一个得力干将,不语心中安定不少,归去途中,再忍不住困意,靠在子冥的肩头睡了过去,柔软的发丝随风飘起,轻轻痒痒的扫过子冥的脸颊,子冥此时心情不错。

子冥将熟睡的不语抱下云头,并没有叫醒她,乘离抱着团子亦步亦趋的跟在子冥身后。

他轻手轻脚的将累极的不语放置床榻,再细心的替她掩好被角,这才小心翼翼的退出了房间。

纵然子冥不舍离去,奈何冥界还有事务等着他处理,叫过乘离,便遁了身形。

乘离刚从团子房间出来,便被子冥叫住,因着他刚荣升阴差,有些必要的流程,还是需要回冥府走一趟,见子冥离去,便忙亦隐了身形,虽子冥会冥府报道去了。

第九十八章 收留

“给我个理由!”我挑眉看向一脸讨好笑容的子冥,在他的身后,站着一身朱砂赤红轻纱的孟婆,和面无表情的乘离,一觉醒来,这三人便已经在铺子中等候多时,还带来了据说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一个决定。

“你把乘离塞给我就算了,孟婆怎的又要塞给我?”毕竟乘离也是我心软之下决定救下的,善后的事情我也推脱不下,可孟婆捏?!她是你子冥属下人员,为啥要塞给我?你还讲不讲道理,我默默翻了个白眼,继续朝子冥抗议道。

果然呐,你看看,这人就不能存小心思,昨天我才施计将乘离救下,今日这现世报就来了,现在不止要养一个团子,子冥竟还要将乘离和孟婆一并塞进我这小酒肆,浮生是越来越热闹了!我其实只想做一个安安静静的美狐狸,然后好好搜集我的眼泪,事情是怎么发展到今日这个情状的?

“嘿嘿。”子冥搓着手晒笑几声,“阿语,你就当帮我一个忙嘛。”说着,他指了指身后的孟婆,一脸嫌弃,“她,自上次回了冥府,三天两头就给我闹情绪,汤也不好好熬了,许多往生的鬼魂中,竟有好些还带着往生的记忆,我又着实没有时间去处理这些事情,也只得让孟婆自己去阳间补救一些,那些凡人数量不在少数,若要消除,也不是一两日的功夫,乘离现在在地府也无差事可干,这才想着让他二人一起,将那些带着轮回记忆的凡人,引到你这里,好替他们消除掉,你看啊,这孟婆和乘离也不能终日在人间游荡吧,也只有你这里可以让他们隐秘身形,乘离一介魂魄,这里有你的真力加持,也不必担心他会被这人间的阳气冲散真魂,这才出此下策,让他俩待在你这小酒肆之中,叨扰你一段时日,你就当卖我个面子,收留这俩货吧,好不好?”

“果真如此简单?”我无比怀疑的看向子冥,眼角眉梢挂着怀疑。

我可还没忘记,上次孟婆过来,名为逃亡,实则不过是子冥安插在我这里的线人罢了,虽心知子冥是好意,可如今的我,着实不想牵连任何人,况且过一段时日还要回帝丘,找那本秘术回来修习,这个事情可是瞒着子冥的,若孟婆当真住回这里,我岂不是又要每日里待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这个事情可大可小,万一被孟婆发现告知子冥,子冥势必会阻挠与我,我本心里并不想子冥与我接下来的事情有任何牵扯,他这个忙,我还是存了几分疑虑,以子冥的心智,这很有可能是这个家伙故技重施。

本狐狸还能在一个坑里栽倒两次不成?

“真的真的。”子冥一听,慌忙束起三个手指,“我发誓,绝没有让孟婆给我通风报信的意思,真的。”子冥信誓旦旦,一脸正色,眼眸中滑过一丝郑重,“阿语,我知道,上次我的做法着实欠妥,我不应该不相信你,可我那也是担心你不是,再说了,你现下什么事都不瞒我,我还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你呢!!”他只是希望,不语只要平平安安的,他便再无所求。

我依然保持怀疑,子冥虽一脸认真,可他每每使坏之时,总有一个小习惯,这习惯他自己或许都没有察觉,那便是每每心中存了心思,总会不自觉的眯一下眸子。

记得上次他哄骗孟婆喝汤时,便是这样一副神情。

“阿语啊~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子冥换了一副委屈的神情,可怜兮兮的蹬着眼眸,真诚而无辜。

罢了,我心中缓缓吁了口气,我了解子冥,就像他了解我一样,子冥虽说着我对他没有欺瞒,可他明白,此番我对他还是有所保留,是以,才会让孟婆重新回到浮生,待在我的身边,好应对以后的突发情况。

他一片真心,我纵然无法回复,却也着实不忍辜负。

“好吧!”我故作若无其事的叹了口气,侧头看向亭亭玉立的孟婆,她站在子冥身后,笑意盈盈,依旧是那一身她最钟爱的红衣似火,绝美的面容透着粉嫩,站在子冥身后一脸坏笑,不时的挤眉弄眼。

子冥见不语好容易答应下来,眸光一亮,嘴角不由得弯起:“阿语,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第九十九章 桃花姑姑

自此,一切尘埃落定。

子冥遂讨了两杯清酒,心满意足的归去。

徒留下心愿达成而欢天喜地的孟婆,和一直冷若冰霜面无表情的乘离,团子倒对此欢迎的很,因为有人陪她玩耍,便整日里缠着孟婆,对于这个面若桃花的小姐姐,团子下意识欢喜的紧,一大一小闲暇时凑在一起,整日出去闲逛,玩的不亦乐乎。

每每回来,团子都是满载而归,什么精细的小泥人,摇起来会咚咚响的拨浪鼓,千变万化的纸鸢,还有团子最喜爱的,吃起来酸酸甜甜的糖葫芦,半月时间转瞬即逝,团子足足胖了一圈有余,就连一向清瘦的孟婆,看着都有些圆润起来。

“孟婆啊,你确定你这样好吗?子冥不是说你是有差事在身?”这可好,每日里乐不思蜀,都半月了,却丝毫不见孟婆办什么差事,不是说好要给人消除记忆的吗?我一边倚在斜栏处,一面闭目养神道。

孟婆闻言难为情的笑了笑,脸颊不由得飞上两团红晕,或许也觉得自己这些时日着实贪玩了些,遂不好意思的开口,“乘离这几日已经搜寻一个凡人,可因那凡人体质特殊,倒有几分棘手,好在昨日里已经找到机会将那人魂魄锁定,只待今夜将那人魂魄拘来,再喝了汤,便可.....”

“小不语!”一道轻灵的声音戏谑地从门外传来,孟婆被陡然打断不由得愣了愣,转头朝门口看去。

只见一个俏丽的身影,缓缓出现门前,正撩了门口青幔围帘,婀娜多姿走了进来,一身桃色雾烟纱,身披淡蓝色的翠水薄纱,宛如妙龄少女一般,一颦一笑颇为动人,正笑吟吟地挑了帘子,漫步而来。

一头乌黑的长发挽了一个松婉的委堕鬓,斜插一根镂空桃花簪,缀着点点红玉,流苏洒在青丝之上,耳边那一丝发丝俏皮地从三千发丝中挑出,柔柔地垂在脸颊边上,给她绝丽的容颜添了几分俏皮。

秋水的剪眸中清波流盼,寐含春水肤若凝脂,那一身的粉嫩为她娇柔的身姿,更多了几分娇艳欲滴的韵味。

人还未走近,那抹沁人心脾的桃花香气,便若有似无的飘了进来,满室的酒香中,登时混合了几分桃花的香气,芬芳扑鼻。

“姑姑?怎的今日如此稀奇,竟然有光闲来我这里坐坐?”看到来人的装束,我登时眼眸一亮,欢喜地紧,忙从斜栏起身,热络的打着招呼,一面迎了过去。

这位人比花娇的妙人儿,乃是天界赫赫有名四大仙女之一的桃花姑姑,掌管着万物之中的桃花林,每每桃花将要盛开之际,她便每日里往返天地两界,布施花期,忙的不可开交。

此番时节正是天界桃花竞相而忙碌之季,对于她的到来,我着实有些惊喜,抛开桃花姑姑和我娘亲的渊源,平日里我们的私交,亦是不错,别看姑姑长我几千岁,可每每我偷溜去姑姑的桃林玩耍,都会尽兴而归,二人并没有因为年岁相差深远而疏离,反而相谈甚欢,每每喝的酩酊大醉,便宿在她十里桃林之中,就着那清香袅袅,睡个天昏地暗,简直妙哉!

一幕幕过往在脑海中忽然而过,想起那时肆意潇洒的日子,我不由得弯了嘴角。

“你都好些日子没去过我那里了,你不来,那便只有我过来寻你了~”桃花姑姑掩嘴娇笑,那如花般娇嫩的容颜,因着这一明媚的笑容,登时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惊艳之感,嗓音婉转轻灵,如黄莺出谷,娓娓动听。

她娇嗔的瞪了眼不语,伸着纤纤玉指嗔责似的点了点不语的额头,那灵动的眼眸中却满目笑意。

第一百章 关怀

“是是是,嘿嘿,姑姑啊,我这段时间不是有些忙嘛~”我抓着姑姑的手轻晃几下,朝她笑着撒娇。

那娇憨的小摸样,惹来姑姑一阵娇笑,风情万种的斜了不语一眼,那眼眸中却有着一丝隐忍的怒意,清清凉凉的开口:“忙着去那天庭大闹三百回合?”

呃.....

一句话让我有些汗颜,我作势轻咳一声,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可脸颊还是升起几朵绯红,遂伸手含了几分心虚的摸着鼻尖,干笑几声,“嘿嘿,那,那不是特殊情况......”

“你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那天庭是容你放肆的地界么?”姑姑一边数落,一面牵了不语的手,两人相携着来到床边的斜栏坐下,漂亮的眸子中滑过一丝心疼,“你是不把你姑姑我放在眼中是么?你打也就算了,怎的也不叫上我?”

这....

我下意识愣住,我是真没看出来,姑姑这个柔弱的外表下,竟然是一颗如此彪悍的心。

表示有些受到了惊吓,一时怔住,好半晌没反应过来。

“小不语,姑姑给你说话呢,你那时怎的就没想着唤我一起?最不济你姑姑我还能帮你拖着那个三只眼的家伙吧~”桃花姑姑今日来,是存心找不语要个说法的。

好歹她也是从小看着不语长大,情同亲人。

这件事情不语的爹娘不便出头,她一个姑姑,没什么好忌讳的,当她今日从月老处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着实有些气恼,恼的是不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她竟然是最后一个得知的。

想到月老形容当时不语的惨状,又着实有些担忧和心疼,这才不顾花期繁忙之际,急急忙忙地从天界赶了过来,眼下看到不语好端端地杵在她面前,那颗提着的心,缓缓地落回肚中。

“那个,姑姑啊,我这不是想着,您老整日里在桃林中不谙世事,从不参与这些个纷争,这才没去叨,叨扰您~”我斟酌着用词,生怕一个不小心,再将面前这位大神的怒火给点燃。

“叨扰?”姑姑眼眉潇洒地一挑,声调陡然提高了几个音量,“你原先个叨扰我的还少?别给我说那些个虚头巴脑的,你给我老实招来,下一步打算如何做!说!”见不语并没有给她说实话,姑姑的脸上有些薄怒,她了解不语的性子,是个断不喜麻烦人的家伙,可她同样清楚,她亦不是个容易轻易妥协的人,那件事情不了了之,对于不语来说,更不可能就这样偃旗息鼓,所以此时,姑姑铁了心要从不语嘴里问出个实情来,上一次她没有参与,这一次,她断不会容许再次置身事外。

“好好好,我说我说,姑姑您别生气。”我作势举着双臂投降状,一跌声的讨饶,都这么久了,每每看到姑姑发怒,我还是打心里发怵,她身上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平日里柔柔弱弱的样子,可一但起了火气,那股子娇媚顷刻间便被凌厉取代,只一个眼神,便可让人心生凉意,更别提她真正发怒了,想当年就连天不怕地不怕的东海三太子,到了她的面前,还不是老老实实的称一声‘姑姑’,断不敢放肆。

此番我虽有些发怵,却也知道她是真心为我,她那愠怒的眼眸中却是满满的关怀,藏都藏不住,心中不禁缓缓地漫开了一池春水,温暖不已。

孟婆正端了杯清茶递来,我抬了抬下巴,朝她示意,孟婆心领神会,将茶盏放置一旁,朝着姑姑委身行礼后,便去牵了团子的手,等孟婆带着团子出了铺子,我这才缓缓地吐了口气,将事情一五一十告知了姑姑。

不过也只是斟酌着告知了搜集眼泪的事情,对于自己将要修习秘术,我私心里想着,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毕竟那秘术既能被禁止,定有它的霸道之处,如若以伤害自身来作为代价,别说他人,以姑姑的性子,是断不会同意的。

第一百零一章 感动

“这么说来,只要搜集九九八十一滴眼泪,事情就可有所转机?”姑姑听完,靠在榻边沉思了一番,皱眉道。

“眼下只能这样,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无论结果如何,最起码要尝试一下,总不能干等掌魂灯再现,这个法子起码还有一半的胜算。”我点点头,端过桌上的茶盏,见姑姑面上终于没了怒意,这才小心翼翼的递给她,讨好道:“姑姑喝茶~”

“唔....”姑姑沉吟一声,接过茶盏,心思却不知飘到了哪里,垂眸嗫了口茶,似想到了什么一般猛然抬起头来,将手中茶盏啪嗒一声放置矮桌上,杯中的茶水应声洒出一些,落在桌上,我下意识吓了一跳。

这又是什么情况?

姑姑的性子别看温顺可人,可与她相处习惯的人,比如说我,才知道她的性子有多么的跳脱,眼下这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兴奋了这是~~

果然,姑姑一脸的欣喜若狂,忽的坐起了身子,“行,仙界之人不是还要二十七滴眼泪吗。这个事情包在姑姑身上了,我这就回天界,让那些个人给你准备好眼泪,二十七滴,小意思~”说着自榻上拍桌起身,一扫方才的怒意,遂笑逐颜开,两只手兴奋的来回搓着,按耐不住的在原地来回踱步,一面自言自语的嘀咕,“嗯,对,就是这样,我相熟的人不少......”

见她如此兴奋,我不敢冒然开口,想了想还是忍着姑姑暴走的风险,小声提醒道:“那个,姑姑啊,我这个事情吧,得悄悄的......”

没等我说完,便被姑姑不耐烦地挥手打断,“这个你姑姑我有分寸,别跟着瞎操心!这样,天界这边交给姑姑,你就安心听好吧~”说罢,也不等回话,不语只觉眼前一道桃色光影闪过,再回过神来,便只剩一道依稀可见的残影,在眼前一闪而过,之后,铺子中便只徒留不语一人呆鄂在地,张大的嘴巴好半晌都没合上。

如同她风风火火的出现,彼时只见一阵布幔翻动,姑姑的余音还在,却早已人去楼空!

矮桌上茶盏中的茶水尚有余温,证明着方才的一切,着实不是幻觉!

我无奈抚额~

你说姑姑这急三火四的脾气,也难为了她方才一进屋的时候,还给了我几分笑容,若那时她不是看在屋中尚有别人的份儿上,只怕直接上手拧起我的耳朵来了。

我下意识揉着耳朵,心有余悸。

“姑姑走了?”孟婆和团子趴在门边上,两颗脑袋一上一下探出头来,见我点头,两个家伙明显松了口气,团子拍着小胸脯从外面晃了进来,嘴里还一迭声的感叹,“还好还好,总算走了,姐姐你不知道,我刚才见到这个姑姑,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呢!”

我哑然失笑,松快了几分,打趣着团子:“姑姑不是挺面善的吗?你之前又不曾见过她,有什么好怕的!”

团子一脸的惶惶不安,“你快算了吧,就姑姑刚进来那一身的低气压,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好嘛~别看她是笑着,可那笑啊~”团子扁着小嘴啧啧两声:“简直就是笑里藏刀嘛~若不是姐姐你嘴甜,只怕姑姑会当场拿你开刀的~”

我嘿的一声乐了,想不到这个家伙,眼睛倒生的毒辣,你还别说,方才姑姑刚一露面,我是着实没感觉到有何不妥,直到团子她们出了门子,我才反应过来姑姑的来意,此时别看只说了一会子话,可后背却着实沁了一身薄汗,那可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儿,真急了可是敢掀了蟠桃盛会桌子的野性子,平日里却一副不显山不露水的温吞模样,不知道的,没少把她当软柿子,自她一怒之下掀桌走人,从那之后,便再无人敢在她面前撒野。

看来,天界的那二十七滴眼泪,有了姑姑,我是不用愁了。

我苦笑着摇头,不想牵扯别人,看来在真心为你之人面前,还真是妄谈!

可对于姑姑,心下里却着实充满了感动,不是任何人都有这个勇气为了你敢去冒天下之大不玮,姑姑明知道我搜集眼泪,是为了无言,而无言是被天庭打散的神魂,换句话说,是被天界所不容之人,可自她知晓后,还是选择义无反顾的站在我这边,这份情意,着实令人动容。

第一百零二章 魅魂幡

孟婆只嘿嘿傻乐,姑姑这位煞神的名声她早已如雷在耳,此番姑姑前来,孟婆只恨不得变做透明,被我支出去后,登时如蒙大赦,感激还来不及,哪里还敢说什么,此时跟在团子后面,也是一脸的惊魂未定。

看到孟婆的样子,我心中顿时落定了,感觉惧怕姑姑淫威的不是我一个人,嗯,我不孤单。

一时间心情大好,乐呵呵地从榻上站起身来,晃悠着走到柜中,摆弄我的酒坛去了。

现下天界的眼泪有了着落,冥界那里,也与子冥达成了共识,若有鬼魂什么的,心愿未了,想完成执念的,可让那些鬼魂直接来浮生找我,再者有孟婆坐镇,那些鬼魂了却执念,便可直接在这里喝了汤去往投生,也算是一举两得。

只是这阳间嘛~

看来还是要想个法子,我的浮生酒肆以往只开与神仙精怪,这凡人没有门路,别说搜集眼泪了,就是明晃晃打门前过,恐怕都找不到浮生的门槛朝哪边开。

可若将浮生的加持去除,动作太大,又势必会被天界察觉,我可不想还没开始便胎死腹中。

有什么办法可以在不惊动天界,又可以顺利搜集到凡人的眼泪呢?

总不能我挨家挨户上门,直接问人家要吧~

大圣不也说了,务必要人家心甘情愿之下的眼泪,虽然大圣的要求有些奇怪,可目前,除了大圣这个法子,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我一边擦拭着酒坛,一边在脑中搜索着对策。

“喂~阿语,我跟你说话呢~”孟婆趴在柜子台上,见说半天不语都没反应,伸手在不语眼前晃了晃,“阿语?”

感觉到眼前都东西晃动,我抬头看去,眼神有些迷茫,“啊?”

“啊什么啊?”孟婆一记白眼飞来,“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问你呢,你觉得怎么样?”

我登时一头雾水,“什么怎么样?”

孟婆已经不想跟我说话了,一脸的嫌弃,“我是说,今晚呢,乘离会把那人的魂魄引来,那人似乎有些道行,魂魄极难引渡,这好容易成功了,如若在消除记忆之前,替他完成遗憾,再让他给你一滴眼泪啥的,你搜集眼泪的事情,不就有眉目了吗?”

孟婆的话让我眼前一亮,脑中登时灵光一闪。

对啊!凡人的话会有上一世的执念,无形中影响着现世,如若那些执念深重的人,往往会沉溺于前世之中,前世之事便如同梦魇一般,常常在他们的梦中如影随形,还会因为一些因果,直接影响到现实的安稳,如若能制作出一面魅魂幡,放置在浮生之中,那那些被前世渊源羁绊的凡人,便可在梦中梦到浮生,魅魂幡便可将他们引来,如果我替他们消除了执念和前世的本源,那要他们一滴眼泪作为回报,想来问题便可迎刃而解了~~~

呜哈哈~我简直太聪明了!

我激动的从柜台窜出,一把抱住孟婆,“哈哈哈哈,我想到了,我想到了,哈哈哈哈.......”

孟婆吓了一跳,一脸惊恐地扭动着身子,“阿语啊,你这样好渗人啊~”莫不是中什么邪了?孟婆暗自咂舌,遂打消了这个念头,她不语本就是一介狐仙,哪里来的邪祟,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在她面前以身试法,

可不语那笑容却真真让她觉得毛骨悚然,她的样子看在孟婆眼中着实有些癫狂,孟婆费力挣开那个熊抱,护着胸脯噔噔噔退出去老远,给不语拉开一些距离,直到确定不语抱不到她,这才惊魂未定开口:“阿语,你不会是得什么失心疯了吧?”

“阿孟,就这么定了!”我咧嘴坏笑,欣喜不已。

“那个定了?”孟婆觉得自己脑子都有些不够用了,不语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她着实没搞明白,莫非阿语真的失心疯了?怎的还开始胡言乱语了捏?

我心花怒放的奔出了铺子,朝自己房间飞奔而去。

魅魂幡嘛~打我一百岁记事起,便会做了,那时还因着做了一面,送给了帝丘的花狐瞎子,被爹爹逮到结结实实的揍了一顿,可那制作的手艺,却并没有生疏。

想到这里,我再顾不上其他,一溜烟跑回自己房间,掩上了门子,鼓捣魅魂幡去了。

“疯了疯了~阿语疯了~”孟婆瞪着眼睛,好半晌才回神,一脸呆滞的看向团子,嘀咕道。

团子只笑而不言,一心铺在那碟味道精美的糕点上,吃的不亦乐乎。

第一百零三章 懊悔

赶在太阳下山之前,魅魂幡已然成型。

我站在院中,兴冲冲地举着魅魂幡,得意地大笑。

团子吃饱了肚子,早跑去不知那个犄角旮旯玩耍去了,徒留孟婆百无聊赖的待在铺子中,逗弄着门边的一只小花猫,猫这种动物,因着与狐狸本属同源,这只小猫虽还未成气候,却依然有灵敏的嗅觉,下意识遵循着本能驱使,找到了浮生的门槛,此刻在孟婆温柔的抚摸下,正一脸贪婪的吸允那笼罩在浮生门槛上的灵气。

听到院中动静,孟婆驱散了小猫,好奇的来到院中,一眼就看到了沉浸在得意忘形中的不语,登时眼眉一挑,无奈地抚额~

这阿语躲在自己房中整整一日工夫,怎的还是如此疯癫模样?

此刻的孟婆,都有些想拿出传音玉符来,告诉子冥这个不幸的消息了~

可待她看清不语手中的东西,却是身形一顿,失声尖叫:“魅魂幡??!!”那一声尖叫简直惊天地泣鬼神,足以彰显出她的惊讶~

我转头得意的笑,刻意保持着风轻云淡的风度,嗯~一切尽在不言中~

“啊啊啊啊~阿语,你做了一面魅魂幡?”孟婆大喊出声,紧走几步停至不语面前,忍不住惊异道。

“厉害吧~”我一脸坏笑。

“嗯嗯,厉害!”孟婆伸出一个大拇指,由衷的赞叹,继而好奇道:“可是你做魅魂幡干嘛?”

我只一脸深意的笑,并没替她解答。

“啊~我知道了。”她突然一声大叫,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一个箭步凑到不语面前,眉开眼笑:“你是不是想把那些凡人引来,然后.......”

我老神在在的点头,给了她一个别有深意的眼风,孟婆继而一脸恍然大悟,凑在一边笑的贱兮兮的样子。

我俩眼神交汇中一切了然。

乘离和团子一前一后进门,就看到两个如同二傻子一般,笑的一脸算计的不语和孟婆,二人眼中那明显的阴谋味道让乘离下意识打了个哆嗦,暗叹不知谁又被这二人盯上了,真是可怜~

“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

一大一小两个声音同时想起,打断了孟婆和不语,手腕翻转间,魅魂幡腾然消失,化作一道光线隐于掌心。

我若无其事的转身,随即扯开一道明媚的笑容,“回来了~”

心情大好之下,当我看到乘离身后的那一抹黑色的魂魄,当下爽快的做了一个草率的,哦不,深思熟虑的决定。

这让我再之后想起时,心里能减少几分懊悔~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彼时的我,还是很开心的,以至于开心到,看到了那人魂魄不同于常人,却没有去细想,以至于为了给这个家伙清理本源,差点将自己给搭进去。

那时的我不会想到,自己将要面临的情况,有多么的特殊,以至以后的子冥,每每提起这件事,都会拿来取笑一番,即差点被鬼差当作一般邪祟差点处置之事以后,子冥又多了一件可以让他拿出来时时玩乐的一件事~

秋日的风总是格外的舒爽,到了晚上,这份凉意便更添了几丝冰凉,清冷的风拍打着院中那棵郁郁葱葱的银杏树叶,发出一阵沙沙声。

成了这个夜里唯一的声音,眼前这抹暗黑的魂魄,已经沉默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却还没有开口的征兆。

从乘离将他拘来,他便保持着那个站姿纹丝不动,也不说话。

我已经喝了,呃,算上手中的这杯,四杯了,那人,姑且称为人吧,还没有说话的意思,我托着腮斜斜的蔑了眼那人,一度怀疑他睡着了,困意让我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表示本尊的耐心,已然快消失殆尽了~

“你当真能替我完成我的执念?”

就在我打算甩摊子不干之前,那抹魂魄终于慢悠悠开口。

声音如同啐满了寒意的冰凌,却有着不容质疑的威严感。

我登时困意全消,点了点头,却忍不住的在心中鞭打了无数遍,合着您老这半晌不说话不是睡着了啊?

第一百零四章 纣王

“这么说,你是纣王殷商?”我挑眉,难怪明明是个小道士,周身却有如此凛冽的气势,若前世是那样的王者,倒也不稀奇了。

“可是,为什么是我?”我颇有些郁闷的开口,怒瞪着乘离。

奈何乘离依然一脸冰山面容,闻言那硬梆梆的面容纹丝未动,孟婆拄着下巴笑的一脸意味深长,团子呢,呃,已经睡着了。

“可是,为什么是我?”我继续抗议。

开玩笑,好歹本仙也是一介上仙,干嘛要去干寻人的差事,难道就因为对方也是只狐狸?

我们狐狸招谁惹谁了?我气鼓鼓的撅着嘴,气闷不已。

“嘿嘿,阿语啊~”孟婆悄悄掩手靠近不语,“你看啊,这个纣王呢,这一世是个道士,道行还不浅,若不是乘离身上多少有一丝你的气味,还真不定能如此顺利将他拘来,与其说乘离神通广大,不如说是这个家伙有事所求,才心甘情愿跟来的,我知道你最善良了嘛,你就当帮我们殿下的忙了,若你不亲自出马,这个家伙的记忆无法消除,最后还不是要麻烦殿下出手~你看他那么忙~~~你就送佛送到西嘛~况且找你们的同族对你来说,还不是小事一桩~~~~阿语~~帮帮忙嘛~~~”孟婆拿出杀手锏,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中迅速雾气弥漫,那眼泪滴溜溜汪在眼眶之中,只等不语拒绝,就开始嚎啕大哭~

呃.....

“不行,老娘过几日还要会帝丘呢,没空没空~”不行不行,纵然知道孟婆他们也有难处,可这寻人的差事着实有些掉份儿,倒不是嫌麻烦,主要是~~

自化成人形后,我都已经几百年没有现出过元身了,眼下若要找那个隐藏起来的狐狸,必须要化出原形,才能遵循着气息找到,可让我在这么多人面前现形,请原谅臣妾做不到~~

狐狸就不要面子啊~

虽有些不忍,但我想了想,还是斩钉截铁的拒绝。

子冥,这次还是劳烦你自己处理吧~我打定主意,无视孟婆的泪眼攻势,继续喝着茶水。

“既然上仙不肯,那之前本道答应之事,便可不必作数了,告辞!”那抹魂魄与乘离达成了共识,这才舍弃肉身,灵魂出窍跟来,此刻见事情进展无望,登时打算甩手走人。

“暧暧嗳~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嘛~~”孟婆猛地从凳子上窜起,拦住那魂魄一跌声的安抚着,遂转向悠哉的不语,“阿语,这件事你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

“凭什么~”我瞅着面前的茶盏,懒洋洋道。

“因,因为,因为......”方才一时性急,孟婆才脱口而出,她可不想好容易拘来的一个魂魄,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万一殿下发火,以此事怪罪她办事不利,那她在人间潇洒的日子,岂不是很快便到头了~~可不语的问话又让她一时语塞,因为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这边那抹魂魄要走,不语又强硬的很,登时急的她满脸通红,站在原地直跺脚。

“因为你私自制作魅魂幡本就是偷偷的,若此时闹得人尽皆知,那天界......”乘离在一旁眼皮都没抬,说出来的话却有着一股彻骨的凉意,偏他还一脸的无辜,看的不语恨不得挠死他。

“乘离,你这个白眼狼,可是老娘救的你嗳,你就这样报答我的吗?”竟敢威胁老娘,我捏着手骨咬牙切齿的蹬着乘离,手指被捏的一阵嘎巴嘎巴直响,在心里早就将这个臭嘴的家伙鞭挞了几百遍。

我当时是怎么想的?怎么会救这么个主儿回来?

没想到这个家伙的眼睛那么尖,在他回来的第一时间,我就收起了魅魂幡,可还是被他看了个正着。

苍天啊,我这算不算自作孽不可活~~

乘离眼角斜瞄了一眼不语,看她一副恨不得掐死他的模样,嘴角暗自上扬,心情大好~

他就是喜欢看不语那一脸愤然却又无可奈何的小摸样,比她平日里淡然悠远的样子,更多了几分烟火气息,着实好看的很。

大仇得报以后的乘离,仿佛更添了几分对世事的通透和释然,眼下逗弄不语,倒成了他日常的消遣,看着那个小狐狸气鼓鼓的样子,成了他为数不多的乐趣。

“对啊~~”孟婆暗自朝着乘离瞟了一个赞赏的眼神,眉飞色舞的蹦到不语面前,贱兮兮的笑:“小阿语,你是帮,还是管还是不管捏~~~”

一百零五章 可爱

呃......

我扁着嘴巴,突然觉得自己好可怜~~~

我是怎么从一介上仙,变成受人辖制的小可怜的?

其实乘离只是心中有些好奇,不语明明可以答应的,是什么原因促使她如此窘迫,他可没漏掉方才不语那一瞬间脸颊绯红的样子,虽然乘离和不语相处的时日不长,可也多少知道她的性子,是个仗义的主儿,她那样子,明显就是在掩盖着什么,到底在掩藏着什么呢,乘离着实好奇的紧~

这才帮着孟婆,就是想看看,能让这么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露出羞涩神情来的,到底是个什么顾虑~

乘离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悠哉的端着茶盏,嘴角含了一丝隐晦的坏笑~

若是让不语知道,乘离纯属好奇作祟,她窘迫的事情,他却偏偏要弄个明白,这种恶趣味,不语会不会当真忍不住掐死他~

“咳~”我轻咳一声,掩饰尴尬,“那个,阿孟啊,我想了想,你这个事情吧,还真是非我莫属~”心中却气的暗自哼哼,臭乘离,你最好以后不要有把柄落在老娘手里,不然老娘会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好耶~~”孟婆见不语终于松口,缓缓松了口气,开心地举着双臂欢呼。

“那个,不过啊,我有个条件~”我摸着鼻子,有些心虚的开口,眼神盯着桌面,好像势必要盯出朵花儿来。

我才不承认自己是有些难为情的。

“条件?什么条件~”孟婆欢呼的声音戛然而止,瞬间怔住,双臂保持着高举的姿势,一脸迷茫的问。

“那个~”我再次轻咳一声,“那个你们都给我转过身去~”

“啥?你大点声~”不语说话的声音低的简直细若蚊哼,孟婆一时没有听清,紧接着问道。

“啥,傻子往东跑了,老娘说让你们给我死过身去,听清了没!!”我满脸窘迫的通红,恼羞成怒的就是一声大喊,登时镇的孟婆夸张的捂住了耳朵。

唔.....团子受到波及,皱着小眉头嘟囔了几句,翻个身继续熟睡。

“转过身?~~为啥?”孟婆不怕死的问,一脸的疑惑。

我觉得我的脸一定红的快要滴血了,从前没觉得孟婆这么啰嗦的,一时间额头青筋直跳,却又红着脸不知道说些什么。

好在孟婆的理智并没有消失太久,见不语脸色不虞,眼看着又要发飙,瞬间理智回笼,“啊啊,转过身啊,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孟婆说着,扯着乘离,背过身去,“阿语啊,我们背过身了。”

我眼风如刀,刮过那抹魂魄,皮笑肉不笑咧开嘴角,露着一口白晃晃的牙齿:“你,也给老娘背过去!”

许是被不语那实如凝质的杀气吓到,纣王忙点头,急急地背过了身体,他丝毫不怀疑,若他再晚一点,那个上仙会不会暴起,给他一掌拍的神魂俱散~

妲己还没找到,他可不想死的这么不明不白,他,他还没活够呢~

或许那个阴差和孟婆拿他这个生人没办法,可那个上仙,捏死他可是如同捏死一只蝼蚁那么简单,纣王几乎一瞬间便做出了决定,惹谁,也不能惹面前这位煞神,否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纣王拍着自己的胸口,心有余悸。

我咬着嘴唇,脸颊烧的整个人都有些不自在了。

见几人听话的转身,我红着脸闭紧双眸。

一道刺眼的华光闪过,不语的衣衫尽蜕而落,一只通体银白的狐狸出现在屋中,那银白色的毛发油光水滑,一双眸子如同夜间最耀眼的黑曜石一般,眼波流转间尽显妩媚风情,正蹲坐在地上,两只爪子洁白中带着粉嫩,此时正害羞地遮在眼睛上,若仔细看,还能看到她脸颊处莹白的毛发间,有一种可疑的绯红。

是的,这只可爱的让人想亲一口的小狐狸,正是不语是也~

“阿语~没想到你的元身这么可爱啊~~~”孟婆见半天没动静,转过身来就看到了那只害羞的小狐狸,登时乐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她现在明白不语为什么拒绝了~

原来是害羞了~

可是,好可爱啊~孟婆眼神发亮,她与不语相识许久,说起来还真没见过不语的元身,想不到竟然是如此可爱的一只小狐狸,登时再忍不住笑意,一边大笑着,一边紧走几步,蹲在不语面前,啼笑皆非的替不语将她的小爪子掰了下来。

一百零六章 记忆

“噗~”乘离从呆怔中回过神来,那张不变的冰山脸终于破功。

原来,让这个小狐狸害羞的,是现出原形啊~想到方才不语那欲语还休的羞涩模样,乘离再忍不住,大笑出声。

“好啦~不要笑了~”我放下爪子,看着两个笑的前仰后合的二人,颇有些郁闷。

就说了不帮了嘛~这下好了,被看光光了,这还不得取笑我后半辈子~此时的我有些欲哭无泪~

都怪那个臭乘离,逼得老娘不得不在这么些人面前现形,其实我不是没想过找个没人的犄角旮旯,可现形以后的我,法力还不如原先的一半,又有些担心被那个不开眼的给捉了去,当年被阴差勿拘的经历可还是历历在目,我一脸的视死如归,你们要笑就笑吧~老娘没在怕的~

可过了好久,二人还是没有停下的架势,“如若让我听见再有一句笑声,我就不去了~”

嘎.......

话音未落,方才还笑的前仰后合的二人,像被陡然掐住了喉管,世界一片安静。

我满意的笑笑,嘿,算你们识相~

迈着轻盈的四方步,我停在那抹魂魄面前,懒懒地看向他,“既然你要寻人,想必有她前世的记忆,那么,本仙现在要用神识来探知你的识海,只有捕捉到你记忆中的残忆,才能跟着这抹残忆找到你要寻找之人,一会你尽量保持平静,可能会有一点点的刺痛!”

“上仙安心,小道能忍住!”纣王心中巨喜,没等不语说完,便急急忙忙的表态。

我满意地点头,示意那魂魄蹲坐下来,倒不是为了别的,只是这么仰着头说话,着实太累了,不知道本仙现在身高不足吗~

其实难怪乘离和孟婆为难,那妲己本就是个千年修行的狐狸精,她要是不死,别说孟婆,就是子冥都拿她没办法,同样,她要是想藏起来,那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抛开与子冥的情分不谈,单是这件事情,私心里我就不可能不管,现在有个凡人送上门来的眼泪,我怎能就这样轻易放过!

只是那点小害羞作祟,有些难为情罢了~

那人心领神会,满脸激动的盘腿坐下,想起不语的话,又刻意的压制着脸上的激动,一时间整张脸都有些纠在一起,因为是魂魄,看不到他清晰的表情,可依然能从他刻意的压制中,看出他心中的紧张。

等了这么久,他,终于要见到妲己了吗?

纣王心中充斥着激动和兴奋,却还有那么一丝丝的紧张。

“闭上眼睛,收敛心神,我要开始了!”我收了心中波澜,正色道。

纣王依言听话的闭眼,整个魂魄隐隐地颤抖,泄漏了他此时心中万分激动的情绪,随着那道古老的口诀缓缓从不语口中溢出,纣王那颗跳动不已的心,才一点一点平复下来。

随着口诀越来越快,纣王只觉眼皮一亮,随即额间传来一道轻微的刺痛,如同有人拿着细细的针在他的额间轻轻地扎了几下,他的脑海中陡然沉重起来。

唔~

纣王一声轻咛,登时感觉自己的脑袋仿佛快要炸开了,一道明亮的白光如同一道闪电一般,在他的脑海中横冲直撞,让他头疼欲裂,可想到妲己,纣王生生的将那股子剧痛忍耐下来。

此时的不语也不好受,她许久没用过这种法术,一时之间竟有些生疏,自己的神识进入纣王脑海中的一瞬间,竟有些失控,不语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堪堪控制好那股子霸道之力,可额头却渗出了些许汗珠,黏在额前银白的毛发上。

随着时间推移,一开始的生疏很快娴熟起来,那抹神力开始顺着纣王的脑海搜寻起来。

他和妲己的爱恨纠葛,一点一点开始显现。

那些金黄色的记忆,被纣王藏在意识中最深的位置,随着神力探知的深度,那抹记忆便如同身临其境一般,将不语瞬间吸附进去。

元一零一六年,年仅十六岁的子受即位时,他便知道,他的江山,要败了。

纵然他天资聪明,文武双全,也无法挽救摇摇欲坠的山河,那颓败的山河正在风雨中,飘摇零落。

东夷叛乱,他派往大军征伐,凯旋而归,他有了一点点信心。

可他忘记了,一个支离破碎犹如一旁散沙的江山,哪里是一场胜仗便可以扭转的。

日薄西山,积重难返。

终于,东夷一战之后,如同雨后春笋般忽然出现的众多叛乱国,彻底击碎了他那颗年少的意气风发,将他的骄傲彻底碾碎在脚底。

那时的子受不再骄傲。

他收起所有的雄心壮志,终日沉溺在对这个国家,和自己,深深的绝望之中。

直到她的出现,子受第一次觉得,自己在那女子一声声娇软温情的大王声中,他依然是那个有着抚梁易柱之力的骄傲少年。

一百零七章 妲己

她是冀州候苏护之女,苏妲己。

时过多年,子受依然记得他第一次见到妲己的情形。

那个有着倾城之姿的女子,披着夏日明媚的阳光,就那样,轻轻地走进了他的生命之中,纵然为了她身首异处,他都从未有过半分后悔。

妲己一手将他拉进了声色犬马,酒池肉林的日子,他,亦是不怨。

渐渐地,仿佛只有在妲己身边,他才能找回那份渐渐远去的意气风发。

这种感觉,让他逐渐的着迷,最后,心甘情愿地沉沦。

有人告诉他,妲己去勾引那在朝中作为质子的伯邑考,妲己来他这里委屈哭诉,他只温柔地笑,便下令将告密之人斩首示众,之后,便将那伯邑考杀掉,做成了肉饼,赏给满朝文武品尝。

他知道,一个帝王,最不应该的,便是这样去相信一个女子。

可只要妲己说没有,他便全心相信,没有理由。

他不再执着于江山的版图,而是一心只沉浸在一个女子的温柔乡。

为了她,即便是杀掉天下人,又如何!

渐渐地,商王沉迷酒色,昏庸暴虐的言语如同一阵狂风,刮遍了朝歌每一寸土地,也刮进了每一个人的心中。

百姓怨声载道,民不聊生,满朝的官员开始或明或暗的朝着周人靠拢,就连周边其他的部落,也渐渐地开始依附周人,可,那又如何!

彼时的子受,只想做一个人的英雄,那个人,叫做妲己。

“大王,你猜那个怀孕的妇人,肚子里的胎儿是男是女?”

子受靠在软塌上,断过面前的酒盏嗫了一口,冰凉醇香的酒水如同一把锋利的剑,顺着喉咙一滑而下,他浅笑:“不知。”

“臣妾猜是女孩,那大王就猜是男孩吧~”妲己红颜的朱唇轻启,含了满地的冰凉。

他却只看向那双魅惑的眼眸,“好。”

“哎呀呀,臣妾输了~还是大王眼力好,果真是个男孩呢~”妲己娇笑的伏在他的肩头,笑颜明媚。

他没有去看那个妇人临死都没有闭上的眼眸,或是不甘,或是忿恨,亦或者,是盼不得他死的怨毒,他都不想去看,眼睛一眨不眨的只看向妲己那双清透的眼眸,可心中却一点一点,满是铺天盖地的苍凉。

既然一切都会失去,索性,让一切来的更加猛烈一些,又有何妨!

“大王,臣妾想要那天上的星辰。”

妲己的要求越来越奇怪,可子受却依然是那一样温吞的笑,然后回她,好。

摘星台的修建,更使得百姓怨声载道,他只当不知。

当他拥着妲己消瘦单薄的香肩,站在摘星台的顶台时,他看着妲己的媚眼如丝,却又因着得意而神采飞扬的样子时,他心中是欢喜的,他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值得!

他为了她,诛杀大臣,研制炮烙之刑,将麾下的忠臣比干,剖腹挖心,只有他知道,他是想亲手,将自己的江山了结。

他的祖上辛苦积累的江山,他即无法保全,那便,又他亲手毁去罢!

这是属于他,最后的一点骄傲!

渐渐地,蛇蝎女子,红颜祸水,一些更加难听的言语,风卷残云般地朝着妲己扑面而来。

他只将沉默的妲己拥在怀中,那一句‘别怕’,更像是说与他自己听的。

之后的岁月,二人更是‘夫唱妇随”。

是的,他将妲己视作自己的妻子,那些常人眼中的妲己,无疑是怪戾而残忍的妖女,可他却知道,她只是比他多了几分他没有的勇气而已。

那样锦绣的河山,那样美好的朝歌,若没有妲己,他着实有些瑟缩,一件曾经视若珍宝的东西,非要到亲手打碎时,才知道那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

所以,他从不怪罪妲己的骄纵,反而心中是有些感激在的,若无妲己,只怕他这决绝之下的时光,便无半点欢愉。

弹指之间,三十年光阴匆匆而过,时光不会因为任何的人,或者事,停下它匆忙的脚步。

大王的名头依然引得一些女子趋之若鹜,当那个他只扫视过一眼的女子再次夜半出现在他的房中时,妲己在他的面前拽着那女子的头发,摔门而出。

至于之后那女子是死是活,他从未过问。

那时的他,心中却有着一丝隐隐的欢喜,他很欢喜,妲己是在意他的。

如若他在她心中没有位置,她如何会醋意大发,所以,他欢喜。

直到妲己给他描述那女子被万蛇吞噬的场景时,他依然觉得自己是欢喜的。

宫中的人越来越少,仅有的宫人,也是意兴阑珊,丝毫没有什么精神的伺候着,直到最后一个小宫女将宫中仅剩的一点珠宝拿走,他依然是欢喜的,即便所有人离他而去,至少,他还有妲己,他并不孤单。

一切,马上要结束了罢!

他在心底悄悄地问自己,心中旋即滑过一丝释然,如释重负。

“妲己,若孤死去,你会陪着孤吗?”醉眼迷离的妲己靠在他的怀中,无比的沉静,空荡荡的大殿中,只剩下满室静谧,和彼此的心跳声。

许久。

“好。”

妲己独有的声线响起,他笑了,比任何时候,都要明朗的笑容,唯一一次,出现在他的脸上。

你瞧,他说过,他从不孤单。

妲己轻轻闭眼,如同一个恬静的婴儿,在他的怀中睡去。

那一个字,却久久回荡在他的心中,再没有比这更动听的情话了。

他将妲己轻轻抱起,放置在柔软的床榻上,细细地替她拂顺凌乱的发丝,他的目光一寸一寸,静静地扫过那个明艳倾城的容颜,之后,起身,决绝地离开。

牧野之战,他站在满地狼藉的尸体间,身姿挺拔,一如往昔年少之时,那鲜衣怒马,肆意飞扬的神情,满身的血污都无法掩盖他嘴角那抹夺目的微笑,他站成了一个王者的姿态,没了气息。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他走后,妲己穿上了他曾经最喜爱的华纱,从摘星台一跃而下。

那飘飞在空中的洁白华纱,散成了最决绝的姿态,伴随着妲己眼角的那一滴眼泪,一并落下。

死的是那个苏护之女,叫做苏妲己的肉身,碎的却是那个唤作妲己的狐狸精。

是的,如人所说,她是精怪。

一百零八章 困住

受于天命,来亡他的国家的,一个狐狸精。

那样好的一个相貌,对于一个尚且无法化形的精怪,是最好的选择。

她原本以为,他只是爱着那一副皮囊。

可当她有一次醉酒,无意间现出原形时,却并没有在他的眼眸中看到一丝惊讶的表情,就好像,他原本便知,她不是常人。

那一刻,她慌了。

可他对她,却一如往昔,呵护备至,言听计从。

这让没有经历过情爱滋味的一个狐狸精,有些迷失,还有一丝迷茫。

直到,她看着那抹远去的身影时,她才陡然发觉,在这场情爱的角逐中,沦陷的,不是他一个。

被束缚在皮囊中的狐狸,没有自由选择的权利,她看着那个马上的身影,缓缓湿了眼眶。

不是都说好了吗?

我们一起走的。

怎的你一个人要先走了呢?

妲己决绝的笑,那一刻,那抹笑容,像极了以往的子受。

妲己终于尝到了情爱的滋味。

像那滴流到嘴角的眼泪,苦中带涩。

国已亡,她的使命已经完成。

说好了要陪他一起,她怎会食言!

从摘星台跳下的那一刻,是妲己从未有过的轻松。

或许,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便是期待这一刻来临的罢!

狐狸的魂魄自肉身死去,便从那支离破碎的肉身中抽离出来,飞快地朝着那抹身影飞去。

她知道他的骄傲,知道他的无奈,知道他的满腔抱负,也知他的心灰意冷。

可又有什么关系,在她的眼中,他永远是她的英雄。

妲己闭眼,神魂带着决绝的意味,一头撞向早已没了生息的子受。

“这就是你想要占据老娘原身的原因?”我懒懒地看着那抹飘忽的神魂,翻了个白眼道。

早在顺着那股子气息发现妲己之前,我便感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登时心中提起了一丝警惕,果不其然。

那个留在子受体内的妲己神识,随着纣王的投胎转世,又修习了道术的原因,竟变得无比强大起来。

就在我顺着回忆搜寻她的同时,她悄无声息的试图潜入我留在外面的身体,被早就怀了警惕的我抓了个正着。

难怪,原本看到那个转世的子受时,他魂魄的形态便让我存了几分疑虑,现在想来,便昭然若揭。

妲己因着有违天道,被受命与她的人算计,在她完成使命之后,本是要处置后快,以绝后患的,奈何被真正爱上了子受的妲己误打误撞的逃脱,她察觉到那人意图,这才一直藏在子受的神识之中。

随着他转世投胎修习道术,也给她带来了不小的益处。

可她到底还是无法再现于人前,便使了个这样的法子,也是她,嗅到了我那抹同族之气,才将子受的魂魄剥离出来,就是打着明抢的意图。

没想到的是,她千算万算,却算错了一步,她没想到,不语是个倒行如此高深的狐狸,还因着机缘早早的化出了人形,此时她化出本身狐相,跪在神识中瑟缩不已。

“上仙,小仙求您了,饶了小仙这一次,小仙也是没有办法,子受他转世后修习的道法越来越高深,初期小仙还能有所裨益,可之后道法的玄妙高深愈加强大,以小仙的修为,只怕会被那道法伤的神魂俱散,小仙现在在子受的神识中,每日里要忍受着道法的千锤百炼,实在是扛不住了,这才出此下策,还望上仙看在小仙初犯的份上,饶了小仙吧~”妲己的狐相已经接近透明,看的出来,她的日子着实不好过。

我叹了口气,“你这个法子,那老道知不知情?”

奶奶个爪的,若是让老娘知道,自己是被一只狐狸耍了还不算,还被一个凡人玩弄在鼓掌之间,老娘的脸就真的可以不要了,这脸丢的,简直是丢到三界之外了,所以眼下,我分外关心这个问题。

“不不不,这个法子是小仙一人想出,通过魅惑子受,才让他对我言听计从主动来寻上仙的,子受毫不知情!”

“当真?~~”呼~还好还好~~

“千真万确~~若有半句虚言,小仙愿天罚惩处,神魂死无缝隙!”妲己忙束起狐狸爪发誓,斩钉截铁。

“嗯~那好吧,看在咱们是同族的份上,我就饶了你这一次,跟我出去罢,我自会安排你个去处。”说真的,这个小狐狸也着实可怜,虽然那时她身为妲己,却是个祸国殃民的存在,可也是她的使命,天上的事儿嘛~谁能说的清呢,还不是多了几个无力反抗的冤魂而已。

“啊~~多谢上仙,多谢上仙!!”妲己喜上眉梢,一跌声的道谢,激动的眼眶泛红。

“行了,走吧!”我挥了挥手,神识化作一道流光,朝着魂魄的额头入口处飞去。

可任凭我如何使力,都被迫停下,那个圆圆的入口处光华点点,却出不去!!

“上,上仙啊,这是个什么情况?”妲己一脸呆懵,那入口还能看到外面浮现的光亮,却似被一层看不见的屏障隔绝开来,妲己上前,伸手探去,明显感觉到有一层东西在阻隔着她们,登时愣住了!

她们!她们被困住了??!!

还是被困在了子受的识海之中?!!!

一百零九章 赶上

我心中滑过一丝迷茫~

我,我也想知道啊,这是个什么情况???

我呆愣的伸手,直到确认眼前确实有一个不知名的光幕结结实实的阻隔着,心中不禁刮过一股狂风暴雨~止不住的在心头咆哮起来!

喂!!!这他奶奶个爪到底是几个意思??谁能出来给老娘解释一下喂~

咆哮过后,依然一片寂静,我眉头轻跳,一时没明白目前的状况出了什么问题~

“上,上仙,你看!”一旁的妲己满脸急色,本不敢打搅盛怒的不语,可因着她在这具身体中许久,早对这个身体的风吹草动格外敏感,听到身后的风声,她陡然转身,就看到一股如同旋风一般的黑色旋风,正旋转着朝她们奔腾而来,眼看着离她们越来越近,那旋风中心的力量,让她登时心中一跳,急急的扯着不语。

“干嘛?”我正在低头思考对策,陡然被妲己打断,颇有些恼火的转头吼道。

眼角无意间撇到远处的异样,不禁身形一顿,瞳孔陡然放大!

这,这又是个啥情况???

黑色的旋风带着强大的力道,还没到眼前,那股子凌厉的劲风便如同刀子一般,吹的人脸颊生疼。

现在的我只是一抹神识,拦住一个区区的妲己残魂轻而易举,可这么强劲的力道,我还真没有把握可以抵挡的住,此时的我一瞬间凌乱了~

老天,不带你这么玩的吧~

我是真没想过,自己会是这么一种死法~

眼看着那股子霸道的旋风越来越近,我脑中竟然出现了子冥的脸,若他知道我这么无声无息的死在了别人的神识之中,会不会,有一些难过呢。

“阿语!!!!”恍惚间,我确确实实听到了子冥的声音,不禁勾唇苦笑,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刚一想到子冥,便听到了他的声音,不过,子冥,若我真的死了,你要答应我,你不可以哭哦,比起无言,我好像更难以面对子冥的难过。

风越来越近,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我释然的笑,一把拉住妲己拽到自己身后,她只是一个无比虚弱的魂魄,自然承受不了这强劲的力道,我缓缓地侧头,眼眸一动不动的看着那缓缓逼近的漩涡,嘴角挂着一丝戏谑的笑,“抱歉啊,妲己,说好带你出去的,我,怕是要食言了!”

旋风携带着巨大的漩涡,映着妲己惊恐的眼眸,我缓缓闭上了眼睛!

“阿语!!!!”

咦?感觉到一个温暖的怀抱,我猛然睁开眼睛,浮生小铺熟悉的摆设赫然映入眼帘!

我,我没死??!!!

“阿语!!!”子冥一把将呆怔的不语抱进怀中,声音中隐隐有些颤抖,还好,还好他赶上了!

不语脖颈上的那枚玉坠之中,有子冥的一滴精血,不但可以保不语在冥界畅通无阻,最重要的,是每当不语遇到险境,他便可以感知的到。

子冥原本在冥府与判官议事,胸口陡然间传来一阵灼热,感知到不语的境况,子冥来不及说话,在判官一跌声的呼唤中,随即遁了身形,以精血加持,耗费了两层修为直接撕裂了空间,这才能在眨眼之间,便来到了浮生。

子冥一进铺子,便看到了不语的元身,那只银白色的狐狸正一动不动的蹲坐在地上,看起来安然无恙。

纵然孟婆和乘离等对于他的突然出现很是惊诧,子冥也来不及解释,一抬手止住孟婆的询问,他脚步丝毫不停,飞快地奔至那抹魂魄面前,左手快速地在那魂魄身前结着印结,右手屈指,食指点向那魂魄额间,黑色的华光在他的指尖快速翻转,顷刻间,子冥已知来龙去脉。

眸中滑过一丝冰冷的寒意,他猛地将右手收回,而后将食指放置唇边,齿间忽然用力,一滴殷红的血珠很快凝结在他的指尖,子冥手指并列身前,繁复的口诀从他棱角分明的唇齿间急促的奔腾而出,与此同时,那滴带着血液的手指飞快地指向纣王魂魄的额间。

这才得以在千钧一发时机,在那个漩涡堪堪朝她吞噬之际,将她拉了出来。

因不语当时抓着妲己的魂魄,子冥这一拽,同时也将妲己一并扯出,妲己刚一出来,便跌落一边,此番劫后余生,让她心中惶然,一时间呆愣的模样,与不语如出一辙。

“子,子冥?你怎么在这里?”我好容易回过神来,子冥那张清秀俊逸的面容便放大在眼前,我不禁神情一滞,下意识开口。

大脑通过短暂的空白,一点一点恢复了神思。

原来方才在神识中听到的那声呼唤,不是幻听,子冥,他真的来了,还,还救了我?!!

一百一十章 相见

“废话!!!”子冥忍着心头的后怕,登时大吼出声,“老子再不来,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说着,子冥怒气冲冲的一把揪住不语的脖颈,将小只的她提到自己眼前,便是一阵数落:“你说说你,你还是个半瓶子醋呢,竟然这么冒然就去给人家使什么追魂术?!!!”

“我怎么半瓶子醋了?!!”我挣脱子冥的手,跳到地上,颇有些不忿地说道。

“来,我问问你,方才是谁被困了?还有,你知道你为何被困吗?”子冥气极反笑,抱着胳膊闲闲地看向不语。

“呃.....”好吧,我承认,着实是长久未用这个术法,导致生疏了,我才不承认自己才疏学浅捏~我心虚地耸着鼻尖,不敢看向子冥,目光盯着地面变得躲闪。

“这个术法是需要精血加持的,否则会因为进入意识,遭到意识风暴碾压,这你都不记得了还敢说自己不是半瓶子醋?”子冥潇洒地挑眉,声音中多了几分调侃,“要不是老子发现的早,赶过来救你,你现在的小命指不定怎样呢!”

“呃~~”我登时无言以对。

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怎么就忘了这么关键的一点了呢,想起这个,我后背瞬间出了一身冷汗,这才真正有些后怕起来,正如子冥所说,今日若无他,我还真保不齐怎样呢,在意识风暴的碾压下,别说抵挡几下了,能否全身而退还是未知,呼~还好还好,我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脸上瞬间换了副谄媚的笑颜。

“是是是,子冥,这次多亏了你~大恩不言谢,咱俩谁跟谁啊,要不说你厉害呢~嘿嘿~”我摇身变回人身,嬉皮笑脸的凑到子冥面前,贱兮兮地道。

子冥傲娇的哼了一声,显然很受用不语的吹捧,眼稍扫过地上妲己的那抹残魂,“她是谁?”

“噢~她啊!!”

“上仙,你可找到妲己了?”纣王子受的魂魄恢复了常识,也没管这屋中怎的凭空出现了另一个人,忙急匆匆地问道。

对于妲己,除了我们几人法力高深之人可以看到,纣王的魂魄并不具备法力,自然难以看见,他刚回过神来,子冥的话亦没听清楚,满心都是妲己的消息,一张浑浊不清的脸上看的出焦急。

“不用找了~”折腾了一番功夫,我口渴难耐,子冥察言观色,早已默默地倒好了一杯温热的茶水,试了试杯壁的温度,面无表情的端了来,我想都没想接过一饮而尽,这才觉得方才受到惊吓的小心脏,舒展了些。

“为何???!!”那魂魄一听,登时急了,扯着嗓子就是一声怒吼。

吓我一激灵,一个没端稳,杯子差点没脱手而飞,不禁回头瞪了那厮一眼,没好气地怼了回去:“你吼谁呢?!!”

奶奶个爪的,老娘为了忙活你的事,差点没交代在这厮的识海里,若我当真这么个死法,别说人过留名了,只怕会成为三界的笑柄,遗臭万年!

想到这个事情的可能性,我便有些火大,这厮偏偏还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老娘话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

“上仙,上仙莫怪!小道只是有些心急,还望上仙大人有大量,莫要跟小道计较!”那魂魄噤了声,忙满脸歉意鞠躬。

我知他心中急迫,哼了哼接着说道:“我说不用找了,是说,你的妲己,哪也没去,就在你神识里藏着呢,我现在已经把她给你带出来了。”

“上仙,此话当真!!!”那厮激动的又是一声大吼。

子冥一个眼刀过去,吓得那厮登时矮了几分,小心翼翼却又充满了不敢置信的惊喜,颤抖着声音:“上,上仙,妲己......”

我哭笑不得,随即朝着妲己站立的地方努了努下巴,“诺,那里杵着呢!”

此时的妲己,早已哭的泣不成声,那双魅惑的眼眸中,满是真切的爱恋,痴痴地看着纣王的魂魄,泪流满面。

“哪里?妲己!妲己!!!”那魂魄登时几步跑到位置前,却徒劳的转圈,他没有天眼,更没有法力,根本看不到魂魄形态的妲己,可他却固执的在原地狂找。

“大王~~大王~~~”妲己哽咽着,早已经涕泪横流,纣王一次次与她穿行而过,却不得见,妲己再忍不住,一声声殷切的呼唤起来。

那娇柔婉转的嗓音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手拿着杯子继续喝着子冥添的茶水,一手想都没想,直接凝聚了指尖一滴血,弹向纣王眉心。

正急的如同没头苍蝇一般的纣王,在看到眼前那抹若有似无的残影时,堂堂七尺高的汉子,哭的像个孩子。

他小心翼翼上前,双目陡然变得猩红而炽热,日思夜想的骄人就在眼前,可他却有了几分近乡情怯,想上前将那骄人揉进怀中,可又有些不敢,妲己的魂魄若隐若无,他怕会弄疼了她,登时愣在原地,只傻傻地流泪,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是妲己主动抱住了他,他才郑重而轻柔地将那骄人拥入怀中,妲己小小只窝在他的怀中,那么轻盈,却又那样真实,两人痴恋的目光纠缠在一起,相视而泣。

我寻了个凳子坐下,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孟婆不知从哪里摸了包瓜子,我俩磕着瓜子,一边发着啧啧的感叹,一边看戏。

许久,许久......久到乘离从最初的感动,变得有些不耐烦起来,而后......

“咳~差不多行了啊~”乘离杵在桌边看着那对久别重逢的人缠绵悱恻,见桌上的瓜子壳都堆了高高的一叠了,二人还沉浸在甜蜜中你侬我侬,无法自拔的样子,心中默默翻了个白眼,轻咳提醒。

妲己登时红了脸,透明的魂魄上一丝刻意的绯红映上脸颊,娇嗔而害羞地伸出小爪子推了推纣王的胸膛,纣王那厮才反应过来,没想到那厮反应过来后,竟然转身扑通一声双膝跪地,“上仙的恩情小道没齿难忘,若来日上仙有事相托,即便刀山火海,小道都万死不辞!!!”

一百一十一章 成全

我扔了手中的瓜子,丢在桌上,随意地挥了挥手,“也没那么严重,你先起来吧。”他这么客气,我倒有些不好意思来,方才小小的不满早已烟消云散。

妲己拿脑袋热切地拱了拱纣王的胸膛,依然是娇俏而柔美的小模样。

纣王也不敢在惹不语不痛快,即便没有子冥那个弑神在一旁盯着,他也不敢,他常年游离人间,对于看人的准头,还是有几分自信的,那个上仙,也不是个扭捏作态之人,纣王略一思索,便道了声谢,从地上站了起来。

“不过,我这里还当真有些事情需要你们的帮助。”我故意卖了个关子,闲闲地看着纣王,方才的一番做法,此时也感到身上乏力的很,便撑了手掌拄着脑袋,想起答应妲己的事情,心中便有了主意。

“上仙但说无妨....”纣王不假思索道。

对于这个真心实意帮助自己的上仙,纣王心存感激下,存了满心的敬畏。

“不过,我要你和妲己的一滴眼泪。”我懒懒抬眸,目中含了几分笑意。

妲己虽然是个狐狸精,可也算是个小仙,自然归于天界之中的仙人行列,不然几百年前,那天上的某个人也不会找上她去祸害别人的国,纵然每个国家,都会有它自己的运数,可也抵不过上天的旨意,妲己虽被人利用,可利用她之人,又有几分难言的苦衷,不过是替天家做事罢了,还是那句话,天上的事,谁知道呢。

这也许便是我这些年来,开这个浮生酒肆的另一个原因,身为神仙,多了常人无法奢望的一些法力,即便凡人倾尽一身气力,也难窥其中门道,便趋之若鹜,削尖了脑袋也想一睹仙家风范,成为那万千敬仰中的一员,继而长生不死与天同齐,可哪有那么容易,天上仙家之间的门道,远不是他们可以想象,若当真比起来,还不如人间来的自在,规矩教条,礼仪尊卑,都能生生将人压了轻狂,更是多了许多的身不由己,做着身不由己的事,却折磨了自己残存的几分良知,我这浮生酒肆,便是一个可以让他们暂时疏解的地方,至少,可以将心中所有的苦楚借着醉酒,或嗔或怨,或念或叹,说与我,说与自己听,只为自己那颗依然还烫着的心,不至于全然死去罢了,纵然这些人多了这无边的岁月,谁能说的清楚是幸是悲,都是可怜的人罢了。

我并不想着颠覆了这天,只想自在简单的活,我在意的人,在意我的人,都各自安好的活着而已,可若这都成了奢望,这天,掀了也罢!

垂眸将眼底的势在必得掩下,目光悠然冷了几分,带着一丝无奈与苍凉。

“眼,眼泪?”纣王愣了愣,本以为这位上仙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没想到一开口,只是一滴眼泪如此简单,当下想都没想垂头道,“别说一滴泪,上仙就是让小道将这眼珠挖了去,小道都在所不辞。”

我挥了挥手,方才心中那一瞬间的冷然,不期然消散几分,我收拾了那心中的凄然,嘴角弯起一抹弧度,笑笑道,“都说了,没那么严重,你这可是答应?”

“是!小道但听上仙吩咐!”

“妲己呢?”

“小仙亦是心甘情愿!”妲己从纣王怀中飘出,轻飘飘地飞在纣王的身体一侧,忙点头表态。

“好。”我咧了咧嘴角,看向子冥,轻轻柔柔地笑,朝他伸了伸手,“子冥,将你那冥界的曼陀罗给我一支!”

“曼陀罗?你要它作甚?”子冥一边说着,却直直地抬手,光华一闪过后,娇艳如火一般浓烈的曼陀罗,凭空出现在他的掌心,子冥虽疑惑,可却不假思索的将花朝不语递了过去。

只是那眸中的疑惑,却是弥漫未消。

“我自有妙用!”我嘻嘻一笑,朝他调皮地眨眼,旋即拿过那花朵看向妲己。

“妲己,我答应过你,给你一个其他活路,这曼陀罗,可助你重塑人身,只是一样,今后,你只得做寻常人打扮,这花会将你所有的功力全部掩藏于花身,还会将你的气息掩下,之后的你,再不是那法力高深的狐狸精,而是寻常人,会像凡人一般,生老病死,不再有这不变的容颜,和不死的寿元,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可反悔!”我捏着花朵,一步步走到妲己面前站定,朱唇轻启。

火红浓烈的曼陀罗静静地躺在手心,如血般绽放!像极了那如火的骄阳,却没了那骄阳的炽热,生于冥司,长于天地间至阴之地,却端端取了天地间最浓烈的颜色加身,更添了几分悲壮。

“妲己先谢过上仙成全!”妲己抬头,面上多了几分平静的淡然,眸光中的神采却是无比的坚定,她灿然一笑,“妲己此生,唯大王一人,纵然没了法力与这不变的容貌,可有大王一天,妲己便想陪他一天,纵然要生老病死,可能与大王相守一世,对于妲己来说,已足矣!妲己,不悔!”

“妲己!!”纣王忽然哽咽,看着妲己,颤抖的双唇却再说不出话来。

“好,既如此,我便成全了你!”

一百一十二章 快意

话音落,光华现。

莹白色华光同时裹住妲己和曼陀罗,将她们轻轻托至半空,华光照亮了整个浮生酒肆,如同淬开了一室的芳华,璀璨而神圣,两个一大一小的光球飘在半空,缓慢地旋转,越来越近,最后,合二为一。

光华猛然大作,我轻眯着眼眸,微抬了手,搭在眉眼处。

待光华散尽,我微微扬了嘴角。

妲己一身银白色华纱,腰间一条青石色腰带衬托她的摇身,如杨柳般不盈一握,墨发翻飞,她较好的面容在墨发烘托中若隐若现,肤若凝脂,媚眼如丝。

纣王看着眼前那个盈盈站立的人儿,满腔的思念如同潮水般在他的心中来来回回,然后,淹没了他,纣王湿了眼眶,那日思夜想的人,重新这样好端端的站立在前,如同他梦中梦了无数遍的场景,如今成了真,纣王一时感触不已,上前执了妲己那双莹白纤弱的玉手,再不舍得分开。

二人各自将眼泪装至无量瓶中,千恩万谢的离开。

我看着二人渐行渐远,陷入沉思,注视着二人的背影,我久久地失神,心头感慨万千,像鬓边翻飞的三千的烦恼丝,飞进了心房,在心头缠绕纠缠,乱了眼,沉了心。

我相信,他们,是欢喜的,并珍惜着这一世难得的情缘,纵然,人间只匆匆百年时光,可我依然相信,此刻离去的他们,是微笑的。

半月后,孟婆带回妲己的消息,纣王还了俗,领着妲己悄然隐世,我相信,他们,是幸福的,这种幸福,与年月无关。

有时候我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会让一个人在无论几世的轮回中,念念不忘,倾尽全力不断地去寻找,哪怕只有渺茫的一丝希望,又或许,连一丝希望都是奢望之下,却依然初心依旧,我想,我不懂他们之间的感情,却每每看到时,感触颇深。

不自觉将现在的自己带入,说执念太深也好,思念过盛也罢,或许,只是汲求那过往中那一点点毕生不可得的温暖,亦或者是只想了却心中的遗憾,便决定赌上了性命。

我曾经也问过自己,这样做,值吗?

可我想,妲己,她给了我一个答案。

“阿语,你在想什么?”子冥见自妲己和纣王归去,便陷入了沉思,他伸手在她眼前晃动了好久,不语都没有丝毫反应,不禁推了推不语,担忧的开口。

眼眸逐渐对焦,子冥的脸在眼前放大,我浅笑看他,收起了心中的纷乱,露出洁白的牙齿,“没事,我在想,后日我们帝丘的祭祀节就要到了,到时候你是不是也会过去?”

我心知无言是自己心中的伤痛,无法轻易揭开,却也是子冥的痛,便转了话题。

好在,看着我的神情无恙,子冥未作多想,耸了耸肩道:“嗯,我记得自我父神身归混沌后,你们帝丘便也不再宴请三界,这次怎的又要如此大张旗鼓的操办起来了?”一边说着,子冥一面走到了柜台中,埋头寻罗起来。

孟婆见此刻没她什么事了,折腾了这许久,她也有些乏了,见自家殿下与不语有事要说,便打了个招呼,抱着团子极其有眼力见地退出了铺子,回自个儿房间休息去了,乘离本想跟在眼前伺候,被孟婆瞪了一眼,连拖带拽的拉出了铺子,将空间留给了二人,彼时屋中便只剩不语子冥二人。

清亮的风吹散了几分困意,好容易和不语有机会独处,子冥的兴味正浓。

方才的一番折腾,不语和子冥虽有些乏,奈何外头的月色正好,子冥实在不忍辜负了去,便扯了个酒坛,拉着不语来到院中的银杏树下,宽大的袖袍一挥,一个诺大的布毯出现在树下,矮桌小几,杯盏齐全,甚至还有了几碟品相不错的小菜,月色清亮皎洁,子冥拉着不语坐下,二人在银杏树金黄色的树叶下,就着漫天如轻纱般的月色,推杯换盏,好不快哉!

自上次二人一起在雾灵山喝酒,子冥亦是事务繁忙,二人似乎很久都没有此刻这一般的快意的时刻了,不语的手艺,更加精进了些,那银杏酒喝入口中,更加的芳香馥郁,那抹独特的甘香在舌尖久久地留连,让人越发欲罢不能。

二人如同闲话般拉着家常,子冥的眼角眉梢尽是舒心的笑意。

“这次你爹爹早早地发了请柬,看来这一次,是想着大办一场的。”子冥嗫了口酒,回味着道。

“许是爹爹年岁大了,往年都喜欢清静,总说人多了闹得他心烦,这次也不知怎的,突然就改了心性,也是怪哉!”难得的清闲时光,我端着酒盏,喝的毫无顾忌,酣畅淋漓,不知不觉间,双颊爬上了几分绯红,懒懒的靠坐在树边,倚着身后粗壮的树干,不停地絮叨着。

全身的防备在子冥面前,早已在不经意间悄然卸下,心头满满当当中,尽是一种说不出的轻松,我一边说笑着,一边与子冥碰杯,也只有在子冥面前,我才会如此的放松,我,还是那个不开心了会哭闹,开心了会扯着他转圈的不语,时光荏苒,从未改变。

只是在子冥眼中,这样肆意洒脱,娇俏明媚的不语,那一颦一笑间的眼波流转,早已惊艳了他的心房!

子冥看着这样的不语,眸光轻闪,嘴角的那抹笑意越发明艳,“那我后日便来寻你,与你同去,可好?”

“好!”

一百一十三章 眼泪

月色朦胧,映着谁的相思梦,彻夜难眠,辗转反侧。

好在我有酒,再次醒来时,早已日上三竿,一夜无梦。

身侧的榻边,残留着属于子冥的味道,曼陀罗的花香一如既往的清香怡人,温温凉凉,提醒着我。

我看着身上的薄被,整整齐齐的被角温暖如初,我轻轻叹气。

复翻身下床,宿醉醒来后的头有些昏沉,我揉着额角开了门子,铺子里早已被孟婆和乘离打扫妥当,此时团子不知在和他们说什么,熙熙攘攘的话语声轻轻巧巧的传来,我不禁扬了嘴角。

好像,有他们在的浮生,有了几分恬然的烟火气息。

这种感觉,好像还不错。

“姐姐你醒了?”团子一眼便看到了不语,顿时开心的从榻上滚落下来,之所以说滚落,着实是因为她腿短,只能连滚带爬的从斜栏的软塌上试着着地,不然那如同莲藕一般的小粗腿,竟是连地面也够的有些困难。

“嗯。”我淡淡地笑,抱起飞扑而来的团子,伸手揉着她温软的发丝。

“姐姐,孟姐姐都不让我去找你,说你和姐夫在睡觉,不许我打扰,哼~”团子热切的在不语怀**着脑袋,扁着小嘴告状,似乎对孟婆阻拦她的行为分外不满,她本想去叫姐姐起床的,可孟婆说什么都不让去,她都郁闷一上午了,此时见到不语,忍不住埋怨起来。

姐夫一来,她见姐姐都要受到限制,团子有了小情绪!

呃......

我黑着脸看向孟婆,“你这么误导团子,真的好么?”这一抬眼,才看到屋中的他人,除了孟婆和乘离,那桌边坐着的,还有两个熟悉的身影,许久不见的月老依然是一头风骚的湖蓝色发丝,华美夺目,方才一时被团子吸引了注意力,都没有看到他,另一个便是前些日子还一起喝酒的二郎星君,杨戬坐在月老一侧,两人的神情同步,俱是一脸意味深长的笑,月老那厮还抑扬顿挫的发出了一声“噢~~~”

当即让我红了脸颊!

瞬间有些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掩饰内心的尴尬!

奶奶的,看着二人那一脸坏笑,我登时有些无奈,这下子是跳进星河也洗不清了,月老那厮大嘴巴,还不嚷嚷的人尽皆知.......

“噢什么噢~那个,子冥只是看我醉酒,照顾一下我而已,你们别多想!”我咬着嘴唇,红脸解释。

可二人依然一脸‘你不要解释了,我都懂。’的样子,让我彻底黑了脸,索性不再开口,解释的越多越说不清楚,不如不说,随他们想吧,我也没打算隐瞒什么,老娘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你俩今日怎的如此清闲,跑我这里来了?”我揉了揉鼻尖,旋即恢复常色,抬步走向二人,在桌边坐下,将团子抱在腿上,挑眉道。

杨戬话不多说,直接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放到桌上,朝着不语推了过去。

“你不是在搜集眼泪吗?虽不知你的用途,这里面是我身边想与的几个好友,他们贡献的,,二十七滴是么?这里连我在内,一共四滴,你拿着,不够的话我再想其他办法!”小小的琉璃瓶流光溢彩,液体在瓶身中轻轻摇晃着,晶莹剔透。

“这....”我心中酸酸的,感动的看向杨戬。

话音未落,杨戬抬手打断,“别,你别这么看着我,我也是被桃花姑姑胁迫的,你都不知道她这两天给我那星君府折腾的成什么样子了~”杨戬翻了个白眼,分外无奈的道。

杨戬平日那清冷的面孔,可不常做这样的表情,我看的哑然失笑,心中却温暖起来。

我心知杨戬便是这样一个外冷内热的性子,他若不愿,即便姑姑再纠缠,也是无用的,索性也不点破,语气中是郑重其事的真诚,看着他浅笑嫣然,“杨戬,谢谢你!”

杨戬不置可否,哼了一声,将头转向一旁的月老,见他无动于衷,伸出长腿一脚踹在月老的屁股上,面无表情的冷哼,“你呢,还不快点?”

月老委屈的扁嘴,揉着屁股可怜兮兮的看向杨戬,依然是一脸贱兮兮的神情,指望能打动杨戬,“你就会欺负我,我这不是着实挤不出来嘛~~你再容我酝酿一下~~”

“酝酿你个头!”杨戬一把拧住月老的耳朵,“快点给我哭,不然本仙不介意给你打哭!!”自上次月老将那消息告诉不语后,不语便打上了天庭,这么一笔,杨戬可是在心中给月老记得清清楚楚,好在他蹲守了一天,终于将藏起来的月老给逮了个正着,二话不说拎着月老的后脖领子便来了浮生,用杨戬的话说,这叫将功折罪!

月老这个家伙着实狡猾,量杨戬无法将他如何,便耍起赖来,说自己没有情绪巴拉巴拉之类的,来到浮生都已经两个时辰了,硬是没见这厮掉一滴眼泪,杨戬的耐心也早已消耗殆尽。

见杨戬对他的装可怜攻势无动于衷,月老瞬间妥协,不敢再违逆杨戬,不然杨戬这厮当真发起火来,他还真没这个把握能在他的手下脱身,月老心思转动间,利弊依然分明。

识时务者为俊杰,月老当即决定。

还是自己憋吧,被杨戬打哭,嗯~~有些丢人!

“好嘛~~”那么凶干什么~月老觉得自己可怜极了,他脆弱的小心肝都快被杨戬这厮吓出来了,眼眉含怨地瞪了杨戬一眼,撅着嘴开始酝酿情绪,一张脸憋得通红。

一百一十四章 凡人?

杨戬端着茶盏轻抿,冷着眉轻哼,对月老的识相有了丝满意。

我看着搞怪的二人,轻笑出声。

也倒了杯茶水润喉,好整以暇的看向月老,如此精彩的好戏,可不是天天能看到的,忍了笑意,好整以暇的看向月老。

银杏树的叶子沙沙的响在空气中,给此刻诡异的气氛添加了一丝美好。

嗯~~~

呼~~~

嗯~~~

呼~~~

许久.......月老的眼眶只是温润了一点点~

许久........

杨戬额头青筋跳动,看的出来隐忍的很难受!

月老呼哧呼哧的憋气,愣是没挤出来~

杨戬调整着气息,好半晌,面无表情的看向月老,没等月老卖萌装可怜,极快地出手,一巴掌闪到了他脑袋上,月老登时疼的一声嚎叫,憋了许久的眼泪夺眶而出,杨戬眼明手快的一把按住月老暴起的身形,另一只手飞快的拿起桌上的玉瓶,接到月老下巴处。

叮咚!一滴晶莹的泪珠应声落入瓶中。

“呐,一共五滴!”杨戬再次将瓶子推向不语,嘴角含了几分强忍的笑意,旋即拍了拍手起身,“我那里还有差事,先告辞了!”

“杨戬你这个臭家伙!!!”杨戬一阵风似得消失不见,月老回过神来,满脸通红的从凳子上蹦起,连喊带叫的追了出去。

“哈哈哈哈哈~~还能这样~~~”孟婆再忍不住,放声大笑,捂着肚子在软塌上笑的前仰后合。

乘离那不变的冰山脸上也笑意飞扬,上扬的嘴角止都止不住。

团子早已笑的发不出声音,花枝乱颤的在不语的怀中打着滚。

我看着二人消失的方向,浅笑着摇头,心中荡开一圈圈涟漪,目光穿过外面的阳光,落在院中的银杏树上,满目金黄的树叶在随风摇曳。

这个深秋,似乎比往年温暖。

因着身边这群可爱的人,他们,是我爱的,亦是在用他们的方式,温暖着我,何其美好!

浮生中一片欢声笑语,温暖了整个深秋。

孟婆和团子相约着去了集市,赶在晌午边上,带回了不少的精致小吃,乘离不吃,靠在斜栏处拿了一本话本子,看的津津有味。

孟婆和我虽已是仙人,却依然对凡间的吃食有着一种很深的眷恋,孟婆此举,深的我心,三人围着那些点心,吃的不亦乐乎。

午后,打着饱嗝的孟婆牵了团子,回屋中小憩。

我倚在斜栏另一边,端着滚烫的茶水,小口小口的嗫着消食。

晨起睡的多了,此时却没了睡意,懒懒地看着窗外街道上的枫藤,那满墙的碧绿,并没有因着深秋将至而败落,反而越发长势喜人,阳光从碧绿的缝隙间倾洒下来,晕开一片欣欣向荣的生机。

温和从容,岁月静好。

我一时看迷了眼。

“这里,有人吗?”

一道微弱的声音自门外传来,给这个静谧美好的午后增添了几分喧嚣。

我回神,起身走至门边,疑惑地挑眉。

方才那一声不大不小,却足以让他从话本子中抽离出来,此刻抬头,乘离见不语站在门边出神,不禁起了心思,将话本子放到榻上,也走了过去。

“怎么了?”他开口,朝门外看去,却也是一愣,下意识道:“凡人??”

魅魂幡还没挂好,原本想着今晚趁着月色将幡挂起,便能吸引与浮生有些渊源的凡人找到这里,继而搜集眼泪。

可眼前那门外的光幕处,却端端地站着一个人影,蕴了仙力的光幕阻隔了她的身形,可那周身的气息,确实是凡人无异!

这便有些奇怪了!

一个毫无法力的凡人,是怎样找到浮生的?

我转头,同时在乘离眼中看到了疑惑和不解!

如同水波一般的光幕将门外那个瘦弱的人影阻隔在外,她一身青衣,身量纤长,墨发披肩,一双白净的手隐在袖中,看着眼前灰白的墙壁,深深地吸了口气,那双晶亮澄澈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墙壁,朱唇轻启,伴着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再次轻声道,“有人吗?能不能开一下门!”

再一次的开口,少了几分试探,多了些斩钉截铁的确定。

.......

奶奶个爪的,简直太诡异了!

饶是我和乘离这两个不知道活了多久的精怪神仙,都有些惊了!

乘离更是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满目震惊的看向不语,不敢相信的指了指自己,怀疑道:“她,她能看到这里?”

呃.......

我点头,“好像,是这样!”

一百一十五章 墨宁儿

摸不准门外那女子的来路,我跟乘离大眼瞪小眼,便没有贸然打开光幕。

门外的女子看起来只是感应的到铺子的存在,见面前的灰色墙壁半天一动不动,丝毫没有动静,却也不恼,好整以暇的看着墙壁,目光晶亮,再次开口,声音婉转动听,“请问,水不语在吗?”

呃.......

“她竟然知道你的名字?”乘离挑眉,转过头来诧异道:“不语,你认识她吗?”

我咬着嘴唇朝着门边凑了凑,仔细地看着那女子,按道理说,如果见过的话,多多少少会有一些印象在的,最起码看着会眼熟几分,可任凭我如何绞尽脑汁,偏对这女子没有一丝一毫的印象,这就奇了怪了!

“嗯,我确定没有见过她。”我点头,看向乘离,斩钉截铁的说道。

我不记得这个女子,她却知道我的名字,这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古怪!

“算了不想了,直接放进来一问不就行了?”我抓了抓脑袋,索性小手一挥,话音将落,那光幕应声开启。

门外的女子见墙壁终于有了动静,登时喜上眉梢,没等她开口,身子便被扯了进去,浮生门楣恍然出现,眨眼间又被光幕遮盖。

我一把抓起那女子衣袖,将她扯了进来,“你是谁?怎的知道我的名字?”

“这么说你就是水不语?”那女子被不语的动作吓了一大跳,站定后却是浅笑嫣然,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情,轻轻柔柔地开口。

“对,我就是,你还没回答我,你怎的知道我的名字?”我松开她退后几步,却在看到那女子的笑容时,心中一顿。

女子的笑容有一种下意识想让人亲近的温度,她这一笑,如同那春天的阳光,洋溢出一种万物复苏般的明朗,那一身嫩绿色的纱裙,更是将她衬托的恍若抽了嫩芽的枝叶一般,透着一股子晶莹剔透。

女子依然清浅的笑,扬起的嘴角让人看的舒心妥贴,“我叫墨宁儿,你可以叫我宁儿。”墨宁儿并没有回答不语的问题,一语说完,便自顾自地朝着桌边走去,经过乘离身边,顿了顿身形,转头看向乘离,俏皮的眨了眨眼睛,“有水吗?给倒一杯,我快渴死了~”

“哦,有!”乘离下意识点头,遂反应过来,颇有些尴尬的看向不语,眼神带着寻问,见不语点头,忙垂头走了出去。

乘离一边往井中放着水桶,一边有些懊恼,对于自己方才的失神,他颇有些难为情,此刻那低垂着的面容上双颊泛红,眸光轻闪间,心思早已胡乱纷飞,这个女子的笑容,与他记忆中的那个女子,颇有几分相像,他乍一看到,这才一时没反应过来,想起方才的窘迫,乘离的脸更红了几分。

女子并没有注意到乘离的不自在,见乘离给自己倒了碗水,便一股脑喝了个底朝天,之后甜甜的道谢。

那灿烂的笑容再次让乘离红了脸颊,话都没说一句,垂着头急匆匆地出了门子,因着速度极快,身形扯动的门边的布幔不安的翻飞起来,那逃也似的样子,仿佛身后黏着什么洪水猛兽一般,整个人几乎是飞也似的逃了出去。

呃......

乘离这又是抽的什么风?

我盯着那翻飞的布幔,满眼迷茫。

那女子舒服地吁了口气,放下茶碗,这才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她赶了三天三夜的路,滴水未进,此时一碗清亮的水下肚,整个人才感觉多了几分生机,遂转头看向不语,“那个,不语,你这里有什么吃的吗?我还有些饿~”

呃........

我强忍着一掌将眼前这个女子拍飞的冲动,扯了扯嘴角,“你能不能先回答我的问题?”

“不能!”女子回答的更加干脆!

“为何?”

“因为我饿,饿的没有力气讲话了~”女子理所当然的回答,脸上的笑意丝毫不减,看的人牙痒痒!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我不禁在心中哀嚎~

可女子眉宇间的疲倦却也不像是故意刁难,那一脸的风尘仆仆中,确确实实有着几分憔悴,我忍了又忍,妥协~

“等着!”我恶狠狠的磨牙,撂下一句话,便出了门子。

乐安斋的点心,凡是吃过的人,无不念念不忘,细腻柔软的口感,再唇舌间弥漫开来,形似皓月,满口生津,吃后更是齿颊留香,若趁着热乎劲食用,更会回味无穷。

整整四碟,如同风卷残云般,转眼间扫食殆尽!

我一时看傻了眼。

这,这也太能吃了吧~

一百一十六章 睡了

偏那唤作墨宁儿的女子,浑然不知,吃完手中最后一个点心,抬了抬眼皮,“还,还有么?我没吃饱~”

我.........

这家伙到底是哪来的?竟然如此不客气?

我压制着额头暴跳的青筋,看着满桌的狼藉,和那个期待的眼神,心中邪火乱窜,眉头突突地跳了跳!

深深地呼了口气,继而转身,再次出门,再回来时,孟婆和团子已经醒来,团子趴在桌子上好奇地瞅着,墨宁儿睡的正香。

孟婆站在桌边看着那位不速之客,见我回来,登时朝我看来,小声地对着嘴型,指了指桌上的墨宁儿,“这是谁啊?”

我顿时涌出一股冲动,特别想将手上的东西全部扔到墨宁儿熟睡的脸上,孟婆已经凑了过来,见我脸色不虞,低头看了眼我手中的东西,“嚯,买这么多?”

我眉头轻跳,遂一把将东西塞到孟婆怀中,朝墨宁儿走去。

这厮正趴在桌上睡的香甜,清瘦的脸蛋因着压在胳膊上,挤作一团,半张的嘴巴中流着晶莹的口水.......

我半伸的手缩了回来,烦躁的抓了抓头皮,吧嗒两下嘴巴,原本想把她叫醒的念头,却是怎样都下不去手。

遂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孟婆,无奈道:“你把这个家伙扶到你屋歇下吧,一切等她醒了再说!”

“姐姐,她是谁啊?”团子好奇地探着小脑袋,盯着墨宁儿开口。

你问我,我也想知道啊!我内心咆哮,这个家伙从进来简直就没把自己当外人,眼下吃饱喝足了,竟然睡起大觉来了,这没心没肺的劲儿,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她难道不怕我把她卖了?!!

我看着团子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她只说她叫墨宁儿,其他的还没说,这不就睡了~”说着,我撇了撇嘴,随意地摆着手,孟婆见状,忙上前扶起墨宁儿,朝小院挪去。

团子亦步亦趋的跟在孟婆身后,满眼好奇。

见孟婆扶着墨宁儿回了房间,团子眼珠咕噜噜一转,突然哎呀一声,噔噔噔朝乘离的房间跑去,乘离哥哥说了,一会要带她去看花灯的,她都差点忘记了,团子一边拍着乘离的房门,一边甜甜地唤他。

天色逐渐暗下,已近深秋,黄昏便来的比夏天要提前许多。

独属于秋意的凉爽早已让人在不知不觉间感受到了丝丝凉意,好在我们这些成了仙的,对于凡间的天气,并不会有太大的感觉,浮生中加持了我的真力,亦将外面的严寒隔绝了几分,院中葱茏的银杏树并没有受到秋意的影响,枝繁叶茂间树影婆娑,风信子也依然欣欣向荣,一派繁荣之至的景象。

我站在树下仰头,看着最后一丝斜阳从树叶间跳跃穿行,直到消失。

掌心翻转间,魅魂幡赫然出现,散发着一阵阵莹白色的华光,在魅魂幡的边缘处形成一圈光晕,美轮美奂!我看着那静谧的纯黑色旗帜,旗中心的一滴血红色圆珠,与莹白色的光芒相应交错,一时迷了眼睛!

“不语!”孟婆将墨宁儿安置在自己榻上睡下,便轻手轻脚的掩了门子,此时乘离已经带着团子出了铺子,孟婆出来时正碰上团子心急火燎的拽了乘离,团子见唤了不语几声没有回应,便跟孟婆打了个招呼,等不及拽着乘离出了铺子,眼下院中只剩下她们两个,和屋中那只睡的不知天昏地暗的墨宁儿,孟婆见不语发呆,便走了过去,轻声唤着不语。

“嗯,你来了?”我回过神,转头朝孟婆笑笑,手托着魅魂幡朝她伸了伸,“很漂亮吧!”

“是啊,原本我也只是听说过魅魂幡,还没有见过呢!”孟婆接过魅魂幡,拿在手上细细地摩挲,那旗帜中心的那枚心头血仿佛活过来一般,随着旗帜不停的翻动着,掌心一般大小的旗帜,无风自动,孟婆看着那滴血液,心头轻轻地叹了口气,将旗帜递了过去。

为了那个已经消失不见的人,不语已经几近成魔,就连殿下,都由着她胡闹,可偏偏,不语的心中只有无言,可怜殿下,唉,孟婆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想到前些日子殿下与她说过的话,孟婆的心中滑过一丝酸涩,可感情的事情,讲究的是你情我愿,纵使殿下做的再多,强扭的瓜,终究是不甜的,孟婆只盼着不语能尽快地搜集完眼泪,完成她心中的那个执念,或许只有这样,殿下才会有那么一丝丝的机会,被她看见。

不语并没有做错什么,殿下也没有做错什么,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对他们重要的人,这,无解。

唉~孟婆再次悠悠地叹气,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一百一十七章 隐瞒

我接过魅魂幡,手上法力不减,直接化作了一团光球,将旗帜包在其中,飘摇而上,直直地朝着树冠而去,之后光华闪过,旗帜已隐入树冠之中,再不见踪迹。

银杏树本天地神树,有沟通三界之效,原本是树参神君院中的一颗小杏树,只因那树参神君也是个偷懒的,云雨时节着实忙不过来,嫌弃着一趟趟的往来三界太过于浪费时间,便替它开了蒙智,用它来传达三界之中的事务,久而久之,银杏树便被凡间奉为神物,或者风水树,又因它极挑气候,难以存活,凡间更不得其踪,它的果子更是被凡人传的包治百病,神乎其神,当初因着还是无言喜爱它的果子酿造的美酒,我这才特特上天入地的替他寻了这么一棵,没想到今日倒帮了我一个大忙。

我将自己的心头血加持其中,更是将魅魂幡的效用发挥了个十成十,那些与冥府有过渊源的凡人,便会因着这幡的牵引,找来浮生,之后再借我之手,替他们清理本源,然后由孟婆给他们喝了汤消除记忆,眼泪什么的,搜集起来,便可事半功倍!

“你老叹什么气?有心事?”收拾好一切,我拍了拍手,满意地点头,心中简直太佩服想到这个办法的自己了,不由得心情大好,一边朝着铺子走去,一边问着孟婆。

这厮在我耳边长吁短叹的,实在是想忽略都做不到。

“不语,殿下他.....算了,没事。”孟婆想了想,还是决定暂时瞒着不语,虽然心中对自家殿下的做法颇有担忧,可还是没有将殿下的心思挑明,孟婆知道,聪明如不语,其实对于殿下的情意,未必心中无数,殿下叮嘱过,那件事不要让不语知道,她心中百转千回间,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我顿住身形,转头看向孟婆,“阿孟,你有事瞒我!”若孟婆的神情没有如此刻一般,心事重重,或许我不会多心,可她的样子一看便是有事隐瞒,方才说了一半,看着孟婆满脸的欲言又止,我不禁心头一跳,莫非是关于子冥??

“真的没事的。”孟婆咬着嘴唇,一时间不敢看不语那探究明亮的眼神,垂着手不住地绞着衣角,只觉得自己在不语的凝视下,透明了一般,登时有些无所适从的窘迫。

“罢了,既然你不想说,我便不逼你,阿孟。”我拉过孟婆的手,真挚的看着她,缓缓开口,“我们是朋友,若你有任何事情,你记得,我一直都在。”子冥是孟婆的主人,既然孟婆心中纠结,不敢开口,我全然理解,知她有为难,便也不再逼迫她,可对于她想要说的事,心思转动间,暗自留了几分心思。

此时孟婆不说,找个机会,看能不能套出一些来,孟婆的样子,让我感觉心中微沉,或许是直觉,或许是对子冥太过了解,她不肯说的事,许是有我的原因掺杂其中,才让她如此三缄其口下,又忧虑重重,否则只单单关于子冥,孟婆断不会是如此神色!

她知道自家殿下的心思,总是得个机会便在我这边说起子冥的好,若当真是好事,她早按捺不住,在我面前絮叨起来,哪里是这样为难的样子!

“不语,我.....”孟婆抬头,咬着嘴唇止住言语,满眼的无奈,心中的话呼之欲出,被她生生的压回了肚中。

殿下千般叮咛的事,她怎可多言。

纵然有些担忧,却也不敢堂而皇之的讲出来,倒不是害怕面对殿下的责罚,而是,她也十分清楚不语的性子,若此时将事情说出,不语便断断不会让自家殿下为难,那便是生生毁了不语的希望,她奔波了这么久,甚至不惜打上天庭,孟婆都是知道的,若此时将事情说出,殿下所有的苦心,便功亏一篑,她,着实不忍!

孟婆的心中如同长满了荒草一般,嘴巴张了几张,硬是没说出来,最后化作一声叹息,整个人都萎靡了几分。

“罢了,听说今日有花灯瞧,你来了这么久了,还没看过这凡间的花灯吧~”我浅笑嫣然,换了个话题,故作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转头环视一圈,并没有见到团子,了然地笑了,“想必团子已经去了,你也快些去吧,我在这里盯着就好!”

“嗯。”孟婆心中的局促被几句话冲散了一些,见不语不再追问此事,轻轻地吁了口气,暂时将心中的担忧放了放,“你不去吗?”

“我在这人间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早就见怪不怪了,你还是快些去吧,不然等一下,便没得瞧了。”我摇头,笑意盈盈的催促着孟婆,见她出了铺子,脸上的笑意才一点一点清浅下来,继而逐渐冷却凝固,在脸上盛开出一片冰凉。

子冥一定有事瞒着我!

而且这件事情,孟婆是收到消息,一并替他隐瞒的,而且,绝不是小事!!!

忐忑与不安在我的心头来来回回,那种惶恐搅得我心中七上八下的,我眼眸轻垂,遮住心中的慌乱,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半晌之后,心头的不安反而愈加浓烈,因着孟婆隐瞒的事情催生的满腔荒草,此刻早已疯长起来。

心头火热间,烧的人焦灼不已。

一百一十八章 坦诚

不行,我得当面问问子冥!

这么些年,无论经历了多少,我知道,我依然是那个风风火火,有些轴的小狐狸,对于自己在意的人,还是学不会那套不动声色的沉稳。

既然孟婆不便多说,我便去找子冥问个明白!

打定主意,心中的慌乱顷刻间戛然而止!整个心一片清明!

我再不耽搁,顾不上墨宁儿还在屋头酣睡,急忙忙来到院中,随手捏了个云诀,踩着云头便消失再愈加暗沉的天色之中。

如果说经历了无言的事情,我最大的收获是什么,那便是,知道了坦诚的重要性。

其实我不止一次的想过,若无言那时并没有选择隐瞒,而是开诚布公的将事情讲与我听,我未必不会理解,而他和子冥再这一点上,却极为相似,都在用自己觉得对我好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前提都是隐瞒着我,直到造成无法挽回的遗憾,因着自以为对对方好的心意,来化作那柄最伤人的利剑!对于这一点,我不想再在子冥的身上重蹈覆辙。

幽冥地府,依然阴冷而黑暗。

一路上的幽魂阴差,对我甚为熟悉,无一不是恭敬而热络的打着招呼,可我此时心思不在身上,只飞快地跑着,顾不上回应。

好容易跑到子冥的寝宫,却并没有看到他的人影。

偌大的琉璃宫,冷冷清清,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气。

我掉头跑出他的寝宫,朝训言堂跑去。

跑过一条蜿蜒的小路时,眼角偶然撇到一处,疾驰的身影登时停了下来。

子冥其实并不是一个活络的人,他跳脱的一面,最多也是在我跟前的时候,往日在地府,除了忙公事,便是回寝宫安歇,并不常出去应酬,那些个天庭的法会,也是能推便推,并不常走动。

记得那时候在雾灵山,子冥便说过,有了这么个去处,他心中是感激的,他与我相识后,才觉得原本的自己,其实并不是行尸走肉,也是个鲜活的。

子冥那时难得的吐露心声,在少不更事的我看来,是有些啼笑皆非的,甚至还因此取笑过他。

说他多愁善感,哪里有冥界之主的风范。

可此时此刻,我看着子冥坐在一片曼陀罗的花海中间,那个落寞的身形,却刺痛了我的眼睛。

如火焰般浓烈盛开的花海,烘托着寂静而冷清的地府,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苍凉。

静静的看着忘川河水失神沉默的子冥,背影孤独而寂寞,我一下子红了眼睛,心中酸涩的难受,心尖处隐隐地疼着,泪水不由自主的顺着脸颊流下,这一刻,对于子冥的孤独,我突然感同身受。

脑中却出现那次子冥唯一的一次醉酒后,说过的话,那时的我,只以为他醉话罢了,而在此时冷清的空气中,我却突然懂了。

他说,我的出现,对他来说,如同救赎的阳光,那一晚的他,与我并肩靠在雾灵山的山顶处,清冽的风将他的话吹的支离破碎,却还是一字不落的落进了我的耳中,也是从那时起,我才恍然惊觉,子冥于我,多了怎样的情感。

他曾经的比喻,在此时他孤寂的背影中,我突然明白了何为救赎。

闭眼,顷刻间泪流满面。

只有的我知道,子冥于我,又何尝不是救赎!

我一步一步跨过烂漫的花海,素白的衣衫沾染了曼陀罗嫣红的花汁,变得斑驳而绚丽,如同雪地中盛开了一朵朵妖艳的花朵,裹着曼陀罗独有的清香,飘散在空气中。

子冥听到动静,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眉心微皱,这个地方,他交代了旁人,不允打扰的,何人如此大胆!

他不悦地转头,可在看到那一身素白裙纱的不语,朝他缓缓而来时,怔了,那股子不悦顷刻间烟消云散。

一片殷虹如火的花海,不语如同一朵洁白无瑕的雪花,自天边缓缓降落,周身仿若盛满了温暖的阳光一般,恬淡而安静的朝着他走来,嘴角挂着那一丝他熟悉的浅笑,这种情形,只出现在子冥的梦中,他只在午夜梦回时,无数次的出现过这般情形。

此时梦境照进现实,子冥顿时愣住了,好半晌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还在梦境中,暗自咬了咬舌尖。

呼~疼!

舌尖尖锐的疼痛提醒这子冥,不是梦!

“阿语,你怎的来了?”确定不是梦境,子冥兴奋的一跃而起,从地上忽地蹦了起来,方才那抹被打扰的烦躁早不知道飞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子冥眼睛晶晶亮亮,如星辰般璀璨夺目,盛满了欣喜,他压制着心头的雀跃几步跑到不语身边,露着牙齿灿烂的笑,满满当当的甜蜜在他的心头缓缓划开,激起一池涟漪。

一百一十九章 弑佛

忘川河一如往常,巨大的水流声奔腾不息,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我和子冥并肩坐在曼陀罗的花海之中,曼陀罗清幽的花香萦绕在鼻尖,满鼻尽是清香,让人不知不觉间心情开阔了几分。

“阿语,你怎的来了?”子冥的开心溢于言表,转头看着不语,笑意盈盈。

我默了默,目光凉凉的被忘川河水吸引了过去,那奔腾的河水突然间好像流进了心房,带走满腔的纷乱,心中没有风也没有雨,空荡荡的一望无际,突然什么都没有了,好半晌,我整理着心中思绪,轻轻浅浅的开口,却并没有回答子冥的问题,而是如同话起了家常问他,“子冥,你知道我为何放不下对无言的执念吗?”

子冥没想到不语一开口就是无言,关于无言,不语一向是不愿多说的,那种提起来就撕心裂肺的疼,子冥感同身受,所以平日里,子冥刻意不在不语面前提起,此刻不语主动提及,他心中下意识一疼,乍然见到不语的开心陡然变得沉沉甸甸,一时沉默着摇了摇头。

“其实与其说我思念他,不如说,我只是想要个明白!”感情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情,我不知道,无言于我,到底是爱情,还是只有师徒的情分,亦或者他只是把我当作了漫长岁月中的一个过客,否则,生死存活的事情,怎么会让他选择隐瞒着我,这些问题如同缠绕交错的藤蔓,天长日久中衍生出一股不甘,不甘心自己连无言最后一面都未见过,也不甘心盼了这么久的时光,连一个答案都无从知晓。

无言就这样消失不见,连告别的话都没有一句,那样温和的人,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被天界当作了绊脚石,而后一脚踢开,我同样替他不值。

无论对于我想要的答案也好,还是对于无言的恩德,我都想,当面去问。

“又或者,我只是,想再看他一眼。”曾几何时,我偷偷从雾灵山溜下凡间玩耍,那人间的果酒真好喝啊,几杯过后,我便因着贪杯醉的天昏地暗,继而在酒馆中现出了原形,那满店的凡人惊慌失措间,扭着醉的手脚发软的我,送到了屠夫处,在那屠夫的刀快要割到脖子之际,无言如同天神降临一般,将醉的不省人事的我从屠夫的刀下救了出来,悉心照料,那一声声温柔的‘语儿’,慢慢团成了心底最深的执念。

午夜梦回,多少此在那一声声的浅浅叮咛中,泪湿衣襟。

往事浮上心头,我心中五味杂陈,顿了顿自顾自继续说着,“可有时候,我对他,却又是怨的。我怨他从未信任过我,就连那样大的事情,都从来不告诉我,只用他觉得妥当的方式去解决,却从来没有问过,我是否需要他如此的牺牲!”

子冥垂着头,看不出在想些什么,并没有开口打断不语,只这样静静的聆听着。

他知道,不语心中有太多的话想说,那些堵在心口的万语千言,此刻她愿意提起,他便只需聆听,对于不语来说,便是最好的发泄。

“子冥,我不想再经历一次那样的绝望!”不想每次事情发生,非要等到无可挽回,我才是后知后觉的那一个,然后看着事情无可回转,挽不回,留不住,那种无力感,会把我逼疯。

我看着子冥,满腹的委屈在胸口不断升腾,喉咙不由得的哽咽,转过头来,“那么。子冥,我只问你一遍,你,可有事瞒我?”

川流不息的忘川河水哗哗地拍打着岸堤,激起一朵朵暗色的水花。

子冥久久地沉默。

许久,他定定的抬头,笑了,“阿语,我懂了。”是的,他懂了,曾经他想瞒着不语的事情,对于不语来说,是另一种折磨,他自以为自己这么做,是为不语好,可让不语免受伤害,可不语的这番话,却让他灵台突然清明过来。

当初无言的方式,对不语造成的伤害之深,他历历在目,而此番他的隐瞒,跟当初的无言,又有何不同!

子冥心中百转千回,呼了口气,神情恢复了平静,拉着不语站起身来,“走,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我看着子冥,心中忽的轻松,知道他想通了,便就着他的力道起身,从他清清浅浅的笑了,“好!”

如果我没有来找子冥,那么我想,我一定会恨死自己的。

还好,我来了。

还好,子冥说了。

我看着眼前无边的血海,呆若木鸡,心中又无比的庆幸着。

当初子冥的父神,将九黎宝盒艰难的寻回,便把它安置在了冥府之中,血池是地府十八层地域刑罚之中的十三层,是一处没有边际的血海,这里的罪鬼,与其他地方的罪鬼不同,比之其他的罪鬼,更加的独特!

只因这里关押的罪鬼,乃是弑佛者!

一百二十章 眼泪

子冥幻化出黑色的光球,将我包裹其中,堪堪地飘在血池的上空。

我低头看着脚下,那翻滚着的浓稠的血液,如同沸腾的开水,就连漂浮在血池上方的白色雾气,仿佛都沾染了几分那浓烈的赤红,满目猩红,看的人郁郁作呕。

子冥低缓的声音继续在响起,“所谓弑佛者,乃是比其他地方关押的罪鬼更加恐怖的存在,曾经在上古时期,人神大战,他一人仰仗着自己高深的修为,与天界诸佛展开了混战,那场战役之惨烈,我虽未亲眼见过,却在父神的描述之中,犹如其境,他一人之身,打的天界毫无招架之力,万千的神佛因他而陨落消散,神魂俱损,如此可见一斑。”子冥想起父神说起这件事情时,那严肃戚然的神情,心中不禁紧了紧,“后来,如来老祖出面,那人轮番作战,早已筋疲力尽,被如来老祖擒住,毁去他的肉身,将他扔到了这血池之中,几千年来,在血池中受尽折磨,你也知道,这冥府的一日,是人间的百年,他已经在这里受了几百万年的刑罚!”

我心中亦是一惊,关于那段历史,我也不是全然不知,爹爹曾经与娘亲感叹那段岁月时,我在一旁也听到过,据说当时的战况之惨烈,可以用天界炼狱来形容,“嗯,我听爹爹提起过这个往事。”

“九黎宝盒,就在血池下面!”子冥语不惊人死不休。

我瞬间呆住,诧异的转头看向他,“你是说,宝盒在血池里?”

子冥点头,“其实那时父神去搜集九黎宝盒,并不只是为了赏玩,而是那九黎宝盒,可以压制这池中的弑佛者,早在弑佛者被打入血池地狱开始,他便要在这血池中受血池炼化之苦,万万年之久,也是在那时,父神发现,这弑佛者的气息,有隐隐躁动,他竟然将这血池中的戾气化为己用,不得已,父神才将九黎宝盒寻回,置入池底,九黎宝盒本身的天地灵气,可以净化这血池的戾气,这样一来,那罪鬼自然无法再用此修炼,这才得以安份了下来。”

“这么说,那日我来寻你要这宝盒,你是打算拿出来给我的?”我心中酸的难受,想起那时子冥丝毫不加思索的样子,恨不得拧死他,这么大的事情,他都丝毫不曾提起,无论我什么样的要求,他都无条件的答应下来,若今日我不知晓此事,那日后他将宝盒拿出,那弑佛者再次躁动起来,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这个傻瓜.....

“我想,你即便需要这宝盒,时间还有将近百年,兴许那时候,我就想出其他压制戾气的法子了,我......”子冥见不语咬着唇垂头默然的样子,突然慌了神,赶忙解释起来,如同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拿眼睛瞄着不语,语气逐渐低沉下去。

我无力地挥了挥手,子冥意会,出了血池炼狱,回到了训言堂。

子冥小心的看着不语的脸色,心中有些忐忑,他知道他这样做有些冒险,可为了不语,他却是心甘情愿的,可此时沉默着的不语,却让他没来由的感觉一阵心慌。

不由得朝不语凑了过去,“那个,阿语,你是不是生气了。。我,我知道错了!”

我心中酸涩,却又庆幸,若我当真不知此事,后果不堪设想,这么大的事情,子冥都隐瞒下来,着实让我有些气急,听到他声音中的小心,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挑眉看他,“噢?哪里错了?!”

见不语说话了,子冥登时眼神一亮,讨好道:“我,我不应该隐瞒你这件事的。”

“你还知道啊?!!!”我顿时暴起,一把揪住子冥的耳朵,止不住的数落起来,“你奶奶个爪的,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敢隐瞒我,你是想我日后难过自责死吗?”想到可能性,我心中突然有些心悸的后怕,我不敢想象,若有一日,子冥也离我而去,我会如何!只怕,会发疯吧!

“我,我,我只是不想看到你为难。”子冥龇牙咧嘴,小声辩解,心中却乐开了花,只要不语还肯骂他,就说明不语不生气了,子冥什么都不怕,就怕不语沉默的样子,此时虽然耳朵被不语拎着,他却无比开心!只要不语不生气不理他,拧几下耳朵又何妨~

子冥顿时眉开眼笑,谄媚的看向不语。

“你你,你气死我了。”我心中酸的要滴出水来,突然红了眼眶,一把放下子冥的耳朵,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你知不知道,如若你真的这样做,弑佛者躁动,天庭势必会拿你过问,到那个时候,我呢,我一个人,我要怎么办~~你个坏家伙!!呜呜呜呜~~”

突如其来的眼泪,让子冥慌了手脚。

一百二十一章 崩溃

“你们都欺负人,都留下我一个人,都是坏蛋,坏蛋!!!”我一直以来的强撑,突然如同断了的弦,再止不住心中的悲戚,陡然嚎啕大哭起来。

“阿语,你莫哭,你莫哭....”子冥吓得手忙脚乱,自他认识不语起,从没有看到过不语哭的如此伤心的样子,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想给不语擦眼泪,却又不知该如何下手,一时间急的抓耳挠腮,满头大汗。

“我不要你们牺牲,我只想你们好好活着,好好活着就好,只要你们都活着.......”想到子冥若当真如此行事后的可能,我再忍不住,自责,难过,后怕,无力,各种情绪复杂的交织在心头,我只觉大脑一片空白,如若子冥因此离我而去,我想,我会发疯罢。

铺天盖地的后怕让我整个人突然崩溃。

“对不起,阿语,都是我不好,是我考虑不周,都是我不好,阿语,你莫哭.....我在呢,子冥在呢,你莫怕,我不会离开你的......”子冥一把将痛哭的不语抱在怀中,心疼的一阵阵发紧。

如此脆弱的不语,让他的心都快疼碎了。

我不管不顾,只趴在子冥的怀中哭的泣不成声,子冥温实的怀抱有一种让人心安的温暖,渐渐地,我心中的惶恐和不安逐渐平复下来。

侯在门外的阴差听到殿内的动静,小心翼翼的探出了头,却被子冥的眼神给吓了回去。

偌大的大殿,寂静无声,只回荡着不语时不时的啜泣声。

我一股脑将鼻涕眼泪擦在子冥的胸口,只觉一直以来的憋闷,伴着自己的放声大哭,突然宣泄了出去。

整个心中一片安宁,耳边传来子冥的心脏强而有力的声响,咚咚咚咚,如同上好的催眠曲,不知不觉中,我安然睡去。

子冥小心翼翼的抱着不语,手掌一下一下,在她背后替她顺着气,半晌过后,低头一看,不语已然睡了过去,均匀的呼吸声轻轻浅浅的响起,洁净的小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子冥悠悠地叹了口气,伸手轻柔的将泪珠抹去,手臂一揽,将不语横抱起来,默不作声朝自己的寝宫走去。

嘱咐了不得打扰后,子冥轻手轻脚的将不语放置在床榻上,给她细心地盖好被褥,在床边坐下。

不语哭泣过的小脸,还带着一丝绯红,如同蜜桃般晶莹剔透,白里透红。

子冥看呆了眼,好半晌,他默默起身,却身形一顿。

“别走.....”不语如同梦魇般的呢喃,让他止住了身形。

不语虽然睡熟了,感觉到那股心安的温暖离开,手下意识抓着他的袖口,子冥轻轻扯了扯,瞄见不语眉宇间的微皱,立刻放弃。

“阿语,莫怕,我在这里,哪里也不去。”子冥轻声呢喃着,遂在不语的眉心印下一吻,伸出手指轻柔地替她理了理秀发,心中默默地呼了口气,他矮着床边坐在地上,任由不语牵着他的袖口,遂一把将不语的小手包裹在自己的手心,就这么静静的,凝视着不语熟睡的容颜,心头百转千回。

还好,还好他没有选择继续隐瞒。

子冥的心头滑过一丝庆幸,还好,还好他选择了坦诚,这才没有给不语造成伤害。

长久以来,子冥都想用自己的方式,来守护不语,可经此一事,却让他幡然醒悟,无言当时给不语带来的伤痛,他历历在目,今次,他差点也成了那个递上尖刀的刽子手,如若他一意孤行,那么他与无言,又有何不同!

那把将不语伤的体无完肤的尖刀,还是他自己亲手递上的。

他所认为的守护,当真是不语希望的吗?

认识不语这么久,子冥从没有见过如此崩溃的不语,他心中仿佛突然开了个口子,忽忽地刮起了大风。

是啊,他忘记了,比起守护,不语更在意的,是他们的性命,若这种守护必须要牺牲了自己,对于不语来说,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枷锁。

而这个道理,子冥无比的庆幸着。

他明白的,不晚。

没有到事情真正无法挽回的地步,子冥不敢想,若当真他一意孤行,继续选择隐瞒,当不语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会是怎样的悲痛欲绝,比起那种后果,她宁愿没有与他说起过此事,也许,不语要的,从来不是别人牺牲自己的保全。

想通这一层,子冥心中突然明朗起来。

第一百二十二章 情愫

这一觉睡的很沉,好像掉入了一个虚无的时空,就那样在天空一直飘飘荡荡,到处都是一片洁白,连天空都是雪白雪白的,我恍然间变成了一朵羽毛,空气中有一丝微风拂过,我摇曳着自己空灵的身躯随风舒展着每一根羽毛,仿若与这洁白的天空融为了一体,心中却无比的安宁。

当我睁开眼睛时,神思还回味着方才的梦境,好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梦中的我是羽毛,那样的无忧无虑,随风摇曳的感觉,那种丰盈的感觉,在醒来后陡然间荡然无存,一时心中空荡荡的。

我盯着头顶的白色帷幔,思绪缓缓飘远。

眼角一个黑色的影子动了动,将我拉回了现实,我转头去看。

子冥伏在床边,脑袋枕着臂弯,似乎睡的很是清浅,眉宇间不时微皱着,以往俊朗的容颜,有着几分让人心疼的憔悴。

子冥将我的手紧紧的攥在掌心,我默了默,指尖微动几下,还是没忍心将手抽出来。

我就这样凝视着子冥的睡颜,久久的失神。

昨日的我,太过反常。

基于无言,我也从未有过那样强烈的惶恐,却在想到子冥的可能的后果时,一直以来自认坚强的心,仿佛被人生生扯下了一块来,连血带肉,疼到无法呼吸。

我在心中问着自己:莫非,我对子冥用了情?

这种陌生的情愫在心中不断的发酵,让人心乱如麻!

“阿语,你醒了?”就在不语胡思乱想之际,子冥睁开双眼,就看到一脸纠结的不语,笑了笑,直起了腰身。

“嗯,你,你怎么睡在地上,也不怕着凉?”我没话找话,故作淡定的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被子冥这样看着,却不由得有了丝丝的慌乱,一颗心在胸膛中跳的欢快。

“阿语,你是在关心我吗?”子冥摇了摇头,笑的明媚。

“关你个头!”子冥如同往常一般揶揄的口气,却让此时的我红了脸,直直地吼了声,一把掀开薄薄的被褥,坐了起来,脸颊处传来的温热让我有些手足无措,却犹自强装镇定!

这,这是个什么情况,我怎么好像一个被调戏的小女子一般,还羞涩起来....

对于自己这种诡异的反应,我最终总结为,呃....刚睡醒,起的太快....

虽然这种理由,有了几分自欺欺人,彼时的我,却并未去深究。

或许在潜意识中,我并不想打破和子冥这种关系,他于我,只是挚友。

我在心中不断的暗示着自己,不要有任何非分之想。

或许暗示起了作用,脸上的温热,逐渐冷却。

我长长地吁了口气,心中滑过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失落。

“那,那个,子冥,我先回浮生了。”我抬手拢了拢头发,站起身来,朝着门口走去,复又想起什么,转过身来,“子冥,九黎宝盒的事情,我们就此搁浅,我不允许你私自去动它,哪怕是为了我也不行,这个,你能答应我吗?”

我决不允许,因为九黎宝盒,子冥受到天庭的刑罚,或许在内心深处,除了我自己,任何人,都不能伤害子冥,如果因为一个九黎宝盒,要付出失去子冥的代价,我宁愿不要!

我从没有如此疾言厉色的与子冥说过话,心中却是从没有过的坚定。

子冥微微一笑,心头因着不语的这番话一热,“好,我答应你!”

昨日那样崩溃的不语,让子冥心疼之于,又明白了些什么,不打算就此冒险去行事,如若他不在了,那样的不语,又由谁来安慰和守护。

子冥一语应下,站起身来,走到不语面前站定,目光亮亮的看着她,再次重复道:“阿语,我答应你,你信我,我会找到其他的办法,来装那朵暗之灵。”

子冥灼灼的目光盯得我有些不自在,微微侧了侧头,避开他的目光,我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窘态,“咳,好,呃,那个,那我就先走了....”

干嘛要用这样深情的眼光看着人家啊~我心头哀嚎,方才恢复正常的脸色,又开始隐隐的发烫。

一百二十三章 精心

我咬着嘴唇,急急地说完,便欲转身,奶奶个爪的,得赶紧溜,再待下去,我这颗并不强悍的心,怕要彻底动摇了!

以往都是我戏弄调戏别人,什么时候自己也有了几分被调戏的窘态,想起原先自己那混世魔王的样子,和如今的小女儿模样比较之下,我心头恍然。

奶奶个爪的,难道这就叫风水轮流转?!!

我掩下心头对自己的嘲讽,直羞得面红耳赤,不知所措,为今之计,脚底抹油,先走为上。

子冥却是笑弯了眉眼,这样窘迫的不语,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却觉得比以往的她,更添了几分率真可爱,一时间再掩不住嘴角的笑意,越发笑的明媚。

伸手一把拉住不语,子冥的声音中染上了几分轻快,“阿语,你回浮生作甚?今日是帝丘的祭祀节,我们不是约好一起过去的吗?”

我止住身子,回头有些呆怔的看着子冥,抓着脑袋想了想,半晌,猛地拍了拍脑门,哎呀一声,这么重要的日子,被这些事情一搅和,差点忘记了!

我暗自懊恼,浮生虽在人间,却因着我的真力加持,那里的时间与天界是一致的,在浮生一天,便是相当于人界的一年。

昨日在子冥这里住了一晚,可不是已经到了祭祀节,我这猪脑袋,要不是子冥提醒,差点错过了去!

“那,那走吧!”我反手拉住子冥,扯着他朝外面走去,幸好自己醒的早,若当真将这种重要的日子睡了过去,恐怕真的会被爹爹生吞了吧~~我打了个激灵,有些惶然。

“阿语,你就打算穿这身回去啊?”子冥憋着笑,拉住着急忙慌的不语,扶着她的胳膊将她扳了过来,面向自己,丝毫不掩饰眼中的打量,上上下下扫视了一眼,颇有些嫌弃的扁了扁嘴说道。

被子冥这么打量着,我登时有了种自己是透明的感觉,捂着胸口一脸警惕的后退了几步,“你,你看啥,我这身怎么了~”

子冥心中翻了个夸张的白眼,好心提醒道:“你别忘了,今日可是祭祀节,你穿成这样回去,你爹爹还不得把你扔到后山喂狼去啊,今日帝丘宴请的可是四海八荒所有人,怎么着你也是帝丘的帝姬,就穿这?”

我眨巴着眼睛。

嗯,子冥好像说的有几分道理。

我扭头看他,“那我现在回浮生去也来不及了啊,这可如何是好?”心头想的却是大不了就这样回去,反正帝丘也有我的衣衫,换上再出现人前也无可厚非,偏偏起了捉弄的心思,即便心中早已经有了主意,却还是下意识的想逗弄子冥,这个恶作剧的性子,还当真不是想改就能改掉的~

我忍着笑意,作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来,委屈的看向子冥。

子冥却有些别扭起来,他咬着嘴唇摸了摸鼻尖,“你等着。”说完,转身进了内室,不多时,手中多了个精美的盒子,走了出来。

将描着暗红色花纹的盒子放置在桌上,他抬头看向不语,神秘一笑,随即招招手。

我心中好奇,忙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过去。

待打开盒盖,登时被那华美的衣纱吸引了目光,饶是见过不少的绫罗华服,眼前的这件,依然足以让人惊叹!看的出主人的精心。

我呆了呆,指了那盒子,没想到子冥当真准备了衣衫,“我的?”

子冥脸上带着几分羞涩点头,“这个唤作月影纱,我知你喜爱素色,便着人找了几匹来,你试试,看合不合身!”子冥说完,不等不语反应,唤了下人,吩咐了几句,遂抬步朝外面走去,走到门边停下,“阿语,你好好梳妆一番,时间还是赶得及的。”而后耳尖挂着可以的绯红,大踏步离开。

只留下我一人呆滞,颇有种反被整蛊的感觉~

“上仙,请随我来。”三三俩俩的侍女捧了锦盒,指引着朝内室走去。

那些侍女的手脚倒是利落,三两下便收拾妥当,那衣衫顺滑的贴在肌肤上,让人倍感舒适。

万千的墨发在侍女灵巧的手中,挽成一朵素雅的墨花绾,青玉点点流苏贴在额前,绾上斜插一枚青绿色的玉簪,雕成梅花形状,后面留下墨发尾垂留肩,越发显得不语那姣好的容颜,清丽素尘,肤白胜雪。

那浅色的裙纱如同薄烟笼罩其上,缭姿镶银丝滚边,水芙色纱带曼佻腰际,将不语那本就纤细的腰身,更显得盈盈一握,白衣胜雪,飘然出尘。

当不语轻盈地站在子冥的面前时,子冥看呆了眼眸。

一百二十四章 逗趣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当子冥看着聘聘婷婷的不语,向他盈盈而来时,脑中回响着的,便只剩下这几句诗词,他一时呆怔了,目光追着不语,心中那一汪平静的池水,仿若投入了一个微不可见的小石子,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平日的不语,通常着衣素雅为主,那妆容上,更是素面朝天,若不是今日阴差阳错的将她留在了冥府,子冥怕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会看到不语略施薄妆就已如此惊艳的一面。

不语的面容虽说不上多么的惊为他人,可却有一种春回大地般豁然通透的感觉,尤其是那样一双秋水剪眸,更是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生生将整个面容,带动的更加灵动明媚,让人在不知不觉中被她吸引了去,子冥顿觉整颗心抑制不住的狂跳起来。

“你怎么了?”我走到子冥面前,见他失神的呆愣模样,伸手在子冥眼前挥了挥,子冥目光中的神色,让我有些微微的不自在,他眼中的惊喜和赞叹明晃晃的,不知怎的,我虽刻意保持着镇定,却也悄悄红了丝脸颊。

感觉到自己的异样,我不着痕迹的抬手摸了摸脸颊,自己这是怎的了?

这千年都几乎没有红过的老脸,怎的频频开始羞涩起来,也是怪哉!

“没什么!”子冥微笑着,揉了揉不语的头顶,心中却感叹,这个清澈如水的女子,总是让人有着温暖治愈的力量,或许是第一眼时,不语那明明害怕,却依然倔强扬起的小脸,吸引了他,又或者是她还有身上那股子洒脱不羁,亦或者是她她时而张扬,时而又恶作剧的精灵古怪,总是让他在哭笑不得间,怦然心动,这样鲜活的不语,这样的洒脱的不语,早就在不知不觉间,将他整颗心填的满满当当,要他如何放得下。

他默默轻叹,继而嘴角越发笑的肆无忌惮,忍不住打趣:“我只是在感叹,你也有如此女人的一面啊~”

我登时黑了脸,嘴角不由得的抽了抽,就知道这家伙吐不出什么好话,昨天那些安慰时的温声细语,一定是鬼上身才说出来的罢~是罢!!我想都没想条件反射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将那张笑的贱兮兮的脸拍的离自己远了些,眼稍却瞄到他手中拎着的盒子,诧异:“你手里是拿的什么?”

子冥被拍的一个趔趄,这刚感觉才有几分女子的样子,眨眼工夫,又成了个悍匪,子冥当真是有些哭笑不得,心中却是妥帖的紧,不语终于恢复了往日,这才是真实的不语啊。

试问世间,敢这样堂而皇之拍他脑门的人有几个?!从他们第一次相识起,不语便没有因为他的身份,而对他有过丝毫的谄媚,反而丝毫没把他这个冥界之王的名头放在眼里,不时的斗嘴上手,更是司空见惯,偏子冥对这样的不语,有着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包容,虽每次都被她气的跳脚,连耳朵都时常惨遭蹂躏,可对于子冥来说,却是甘之如饴,早已习惯。

而他,正是喜欢这样洒脱而率性的她啊。

被自己的女人骂两句,打两下又怎样!

在子冥心中,早已将不语当作了自己的所有品,可却也知晓不语不喜拘束,便由着她的性子,只是在她需要的时刻,默默地守护着她,对于不语,子冥已然改变了许多。

至少不再那样霸道专横,纵使知道无言在不语心中的分量,可依然不舍不语有一丝一毫的为难。

或许,就这样一直守护着不语下去,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这个啊,是给你爹爹的礼物,今日祭祀,他少不得又要喝一些,我这里啊,可是给他准备了他一直心心念念的西凤醉呢!今日我去了,与他一同喝了,来个不醉不归!”子冥眼神亮了亮,豪气干云的咧嘴一笑调侃着。

“就你那点酒量,还是莫要与我爹爹喝了,他一个顶你俩~”我扁了扁嘴,丝毫不掩饰嘴角的嘲讽,想起当年,对于爹爹这个酒仙的称号,子冥颇是不服,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带了据说是他父神珍重了许久的藏酒,非要去帝丘给爹爹拼酒,结果,爹爹还没开始,子冥便已经喝的东倒西歪,不省人事。

自那之后,只要有机会,子冥便心心念念的雪耻,却每每都是铩羽而归,却仍然屡败屡战,久而久之,酒量长没长不清楚,倒是跟爹爹二人,处的如同成了挚友一般。

要知道,一般人是无法入的爹爹的法眼的,就连月老那个家伙,嗜酒如命,酒量惊人,想找爹爹喝酒还要看爹爹的心情,端端子冥不知哪里得了爹爹的眼缘,他每次去,爹爹都是一副眉开眼笑的样子,一拉着子冥喝起酒来,不将子冥喝趴下,都不算尽兴!

这样两个人凑在一起,娘亲也甚为头疼。

好在自子冥掌管冥府后,也无太多闲暇的时间,二人在一起把酒逗趣的时日便更加难得,也难怪子冥的抑制不兴奋之情。

“我知道我喝不过他,可他就喜欢我这喝不过他,却又不服输的样子,左右让老爷子高兴罢了!”子冥眨眨眼,了然道。

我笑了笑,与子冥一同出了冥府,捏了个云诀,二人并立站在云端,朝着帝丘而去。

子冥嘴角勾着笑意,暗自撇了眼身旁的不语,悄悄朝着不语凑了凑,心里美滋滋的乐开了花。

或许不语都没有发现,子冥准备的这套衣服,与子冥身上穿的那身素雅的衣衫,如出一辙,便如那衣裙上绣着描了银线的梅花,与子冥的袖口处的五叶竹瓣,就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乃是子冥的一点小心思,刻意为之,而这些细节,子冥知道神经大条的不语不会发觉,更像是他自己守着一些小秘密一般,心中颇为自喜,一路上嘴角的那抹浅笑,愈发灿烂。

一百二十五章 宗堂

帝丘一如往昔,一山一水中,载满记忆中温暖的回忆。

从一个稚嫩的小狐狸,慢慢变成如今的亭亭玉立。

时光总在不经意间,将那些过往带走,好在,美好的回忆,足以慰藉逐渐冷硬的心,那些美好,足以唤醒内心的柔软。

许久未归来,可帝丘那份独有的归属感,却是哪里都无法代替的。

我一边感慨着,一边降下了云头,与子冥进了结界。

眼前薄雾过后,豁然开朗。

因着祭祀节,帝丘没有了往日的幽静,三界之人将整个帝丘渲染的热热闹闹。

迎来客往间,宾主尽欢。

见我回来,娘亲和爹爹很是欢喜。

寒暄过后,子冥便被爹爹拉着喝酒去了,一路上我刻意提醒子冥,让他无论如何将爹爹喝至尽兴。

子冥不疑有他,满口应下。

也着实省了我几分心思,娘和姑姑知我素来不喜应酬,见我意兴阑珊,便嘱咐了几句,出了院子。

每年这个时候,是帝丘一年一度最为重视的日子,许是因着爹爹他们年岁见长,许久不曾如此热闹的大办一场,往年只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开启宗堂,给水家的先祖祭拜一番,再一起吃个饭,便这么过了。

今年的祭祀节,爹爹显然起了好好热闹一番的心思,整个帝丘挂满了靛紫色的绸带,装点的仿若紫色的海洋一般,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坐满了宗堂山体前方的空地,精致的矮桌井然有序,将人群分成了两列。

一些平日里不太想与的上仙精怪,送了贺礼,一阵寒暄过后,便各自离开,并未多做停留。

而留到午时的,多半是平日里与爹爹来往密切之人,相处起来,自然没有那么多的客套。

爹爹让哥哥去应酬,自己乐得忙里偷闲,拉着子冥在主位上喝的不亦乐乎。

那微微染了丝皱纹的眉眼间,满是舒心,不时抚掌大笑,也不知和子冥在聊些什么。

我找了个由头,避开人群,悄悄朝宗堂的山洞,摸了过去,我仿佛闲庭散步的模样,站在洞前,左右环视一圈,见并无人注意到我,便矮着身子钻进了山洞。

宗堂只有在祭祀节这一天,才会开启,平日里除了爹爹,别说进入里面了,怕是还没到宗堂前,那上面加持的禁术便会将你击打的体无完肤。

而我,务必要赶在爹爹子时祭祖之前,找到水家秘术。

好在,爹爹此刻被子冥缠着喝酒,一时半刻还顾不上这里。

而午时过后,多半在这里守护的族人也会松散一些,心思早已经飞到外面热闹的堂前去了。

“水姑姑来了!”看守是两个成年不久的小狐狸,修的人形的时间并不太久,模样稚嫩,如同凡人十六七的年纪,而他们显然一副还没熟悉化身的样子,正僵直着身子杵在洞边,一见到不语,福了福礼,热切的打着招呼。

以往在这里看守,都是化了原形出来,也自在许多,可今日的祭祀节,宴请众人,爹爹便选了这两个可幻化人形的小家伙出来,也免得失了体面。

“嗯,我来给先祖上香,你们俩也别杵着了,出去喝些酒凑凑热闹去吧!”

“可是姑姑,这里....”其中一个小家伙一脸为难,眼神中却满是向往,不由自主的朝着门口瞟了几眼。

“这里能有何事,我在这里还不放心吗?快些去罢,不然等下,他们就将酒喝完喽~”我继续引诱,不着痕迹的继续说道。

诱惑当前,我就不信这两个小家伙不动心。

若换了平时,想必还能坚挺一些时候,可今日的酒,可是特意到了祭祀节,才会摆出来的,这等诱惑,两个初出茅庐的小家伙,又怎能耐得住,听我如是说着,两个小家伙满脸向往,显然知晓其中滋味。

我淡淡的站着,眼眸毫无波澜,静心等待着。

“那,那谢谢姑姑恩典~”两个小家伙异口同声道,之后迫不及待的化了原形,悉悉索索的跑了出去。

宗堂是一座两进两出的大宅子,却修在山体之内,两座山一脉相连,宗堂依山而建,别有洞天,因着平日里并无人敢在擅闯宗堂,便也只有门边的两个看守,再者这里并不是什么重要之地,也只供奉着水家所有仙逝的前人,继而并无什么好探究的,只是让先人们在身归混沌后,神思有一处落脚之地,享受香火供奉而已。

我推开遮掩的前门,迈步进去。

前门与前面的空地还有着一处山体相隔,那山虽不太巍峨,却还是将那空地的光景遮了个严严实实。

所以如若我不大喊大叫,旁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知晓的。

一百二十六章 完了

穿过蜿蜒的回廊,宗堂朱红色的大门便出现眼前。

推门进入,我四下环顾一圈,宗堂内一如记忆中阴沉,两排硕大的架子陈列两旁,上面点着密密麻麻的蜡烛,照亮了整个宗堂大殿,正中间的供案上,一排排漆红描金的排位码列的整整齐齐,香烟缭绕间,更添了几分阴森,我下意识打了个寒颤,上前恭恭敬敬的行礼,根据祖上的规矩,但凡水家子弟未成年,是不允许进入宗堂之中的,而我这些年,也只是来过几回罢了,爹娘素来知道我的性子,久而久之,也便不再强求。

眼下到了这里,依着礼数,还是要行礼叩拜,这些人是水家的鼻祖,他们身归混沌后,这个世间也只有水家的族人,还惦记着他们,想来也是心酸。

“水家列祖在上,徒孙水不语前来叩拜,今日不语想借水家秘术一观,虽有悖祖训,实乃无奈之举,若我不修习秘术,只能为人鱼肉,就连爹娘都无法保全,还望列祖看在不语实属被迫无奈,宽恕不语的大不敬。”我双手合十,端端正正的跪在蒲团上,脊背挺得笔直,心中却缓缓的漫开一丝荒凉。

“小语,你要秘术作甚?”早在不语进入宗堂前洞,水不弃就发觉了。

往日里不语是不喜这些个应酬的,每年的祭祀,自爹爹不在大办后,她也只是挑着心情回来,好在祭祀的祖训中,也只有要求男儿务必到场,对女儿家则宽容一些,爹娘知她心性,便从无强求与她,这不语主动进宗堂,还是头一遭,水不弃心下好奇,眼珠一转,悄无声息跟了过去。

他倒要看看,自家小妹到底再搞什么~

不弃没有想到的是,他隐在门外,听到的竟是这样一番话。

水家秘术,不弃是知道的,爹爹醉酒后曾与他说起过,只是对于秘术的霸道,爹爹也是三令五申不许他觊觎,水不弃虽知有这么一个秘术,可从来没有起过什么旁的心思。

这下听的不语的话,水不弃心中一惊,有些慌乱,再按捺不住,显了身形出来。

“小语,你告诉哥哥,你到底要做什么?”水不弃上前几步,扶起地上的不语,满面急色。

秘术可是整个水家的禁术,就连爹爹依然超神的修为,都不可轻易修习,此刻自家小妹却将心思打到了秘术上,方才不语的话中,分明有着难言之隐,才不得不隐瞒,水不弃心中下意识有些不安,自家小妹打小便是个无法无天的主儿,爹娘也都刻意的宠爱着,从不将什么天地规则放在眼中,可秘术之事牵扯重大,他作为哥哥,不能这样坐视不理,看着自家小妹自寻死路,登时急的满脸通红。

我心中一惊,完了,哥哥听到了这个事情,这可如何是好?

“那个,哥哥,我就是说着玩玩,不过是对咱家那个什么秘术好奇而已~”我垂头思索一番,轻声道。

“只是好奇?!!”水不弃的眉头紧紧的皱起,“小语,你从小便不在哥哥面前说谎,难道现在,咱们兄妹之间毫无信任可言了吗?”

这.......

我犯难的看着自家哥哥,心中一团乱麻。

哥哥的心思我明白,可若真将自己的打算告诉哥哥,不过是平白多了一个担心的人罢了,与其这样,不如继续隐瞒,可哥哥眼中,那切切的关怀,到了嘴边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哥,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可这个事情,我不能说,也不想说,你就当不知此事罢,好么?”我心中发虚,垂着头不敢看哥哥的眼神。

“小语,既然你知我担心,就更应该告知为兄知晓,也免得为兄日夜提心吊胆,你若当真有了什么意外,你让爹娘他们,如何存活?”水不弃吸了口气,也明白自己妹妹是不想连累了他,感叹自家小妹长大了的同时,又有些窝心,抬手爱怜的摸了摸不语的头顶,心中一片柔软。

哥哥的一番话,直说的我心中五味杂陈,兹事体大,我不得不有着自己的思量,千般滋味涌上心头,一时没了主意。

最终,在哥哥殷切的目光攻势下,我华丽丽的沦陷了。

“行,哥,我告诉你,不过,你要给我保守秘密,就连爹娘,都不能透漏只字半句!”

一百二十七章 狐煞

“那你要我们水家的秘术?!!”水不弃听完心中一紧,隐隐的不安。

“哥,我只是想强大起来,这样,无论这件事情最后结局如何,我都有可以保护你们的力量!”挑挑捡捡的说完,我默默地吁了口气,静静的看向自家哥哥,目光真诚清澈。

“小语...”水不弃心中微痛,打心眼里心疼自己这个傻妹妹,不忍道:“小语,人死不能复生,你又何必如此执着。”

我转身,看着柜子上那忽明忽暗的烛光,静默:“哥,你知道吗?当年我打上天宫,之后那人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将掌魂灯抢走,我却无能为力,爹娘为了我,百般哀求,我才得以侥幸存活,可你知道吗?那种无助的感觉,我不想再经历一次,所以,不管是为了复活无言,还是保护爹娘,我都必须强大起来。”这样,才能守护自己最重要的东西,这个念头,从我在帝丘重伤醒来后,便一直在心头萦绕,眼下在哥哥面前说出,心中那一颗沉甸甸的石头,缓缓的落了地。

唉.......水不弃了解自己这个小妹,平日里虽欢脱明朗,可一但认准的事情,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既如此,哥哥帮你一起找!”

我豁然转身,讶异的看向哥哥。

“怎的?是不是觉得为兄太好了,感动的不要不要的?”水不弃恢复吊儿郎当的神色,松快的开着玩笑。

我上前一个熊抱,悄悄红了眼圈,小声低喃:“谢谢你,哥!”

水不弃什么都没说,拍了拍不语的后背,宠溺的在她头顶揉了一把,“谢什么,咱们是一家人,哥不帮你帮谁!”

话不多说,水不弃开始分工,两人一左一右,在屋中寻摸起来。

要说这大殿,满眼看去,空空荡荡,一目了然,并没有多余的东西,爹爹将水家秘术藏在这里乃是不争的事实,那便只能在墙壁上做些文章了。

水不弃在右边的墙壁上,这边敲敲,那边推推,当他摸向一块青砖时,一个细微的声响传来,微不可查,水不弃还是敏锐的感知到了那一声轻响,登时喜上眉梢,惊呼:“小语,这里!”

我心中一跳,忙跑了过去。

水不弃已经将手放在方才有着异动的砖块之上,二人对了个眼色。

他当下手掌用力,按在那块砖石上,随着大力推进,那看起来毫无破绽的砖石缓缓的凹进了墙壁,与此同时,墙壁缓缓的朝两边分开来,露出一个方方正正的隔断,漆黑的宝匣模样的匣子,露了出来。

“太好了!哥,你太厉害了!”我惊喜万分,上前抱起那匣子,将它从凹槽里取出,激动的心在胸腔中跳的扑通扑通的,寂静的大殿中,似乎只剩下那欢快的心脏跳动声。

水不弃一脸得意,“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哥~”水不弃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得意之色,挑了挑眉毛,那神情间,与不语如出一辙,不愧是兄妹!

我深吸几口气,继而敛住呼吸,小心翼翼的伸手,将那黑色匣子的盖子打开了来。

一本看起来甚为陈旧的书,端端正正的放置在匣子内,匣底的朱红色绒布托着已经有些泛黄的书籍,狐煞二字赫然映入眼帘。

“狐煞?!!”水不弃在看到那书皮上的名字时,讶异万分的出声。

“哥,狐煞啥意思?”我登时心中一紧,有些心惊肉跳,莫非,这狐煞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不知道!”水不弃一脸淡然,抓了抓鼻尖。

呃.......

我飞起一脚踹过去,“不知道你那么激动干啥!”吓死老娘了!

原本在对于这本秘术的记忆中,因着爹爹三令五申的郑重,我对这秘术,是存了几分敬畏的,眼下看到哥哥大喊,还以为他知晓其中的门道呢,这都啥时候了,我哥这跳脱的性子啥时候能改改?

我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哼了哼:“行了,这个我就先拿走了,如若爹爹发现,你可得替我兜着点~”

水不弃躲开不语那一脚,无所谓的耸肩,“行行,我知道了!”话音未落,水不弃眼珠一转,眼中露出一丝狡黠,“不过,我有个条件!”

“你还给我开条件?”说好的一家人呢?我鄙视的瞅了眼笑的不怀好意的自家老哥,手上动作不减,三两下将秘术塞进怀里,不放心的拍了拍,这才看向自家哥哥,“说吧~”

“把你那银杏酒给我.....”水不弃很是犯愁的觑眉,想了想,伸出了五个手指头,“给我五坛!”

“行!”不就五坛酒吗?小意思!我答的异常爽快!

“我说的,是无言当年埋下的那五坛!”水不弃咧嘴一笑,不紧不慢的说道。

“哥,你也太黑了吧!”我登时大吼一声,急吼吼的喊道。

当年无言教我酿酒,奈何那时的我手艺生疏,酿出来的酒不是味道不对,便是无法发酵,无言看我心中挫败,便亲手在树下埋下了五坛银杏酒,无言的手艺,哥哥是知晓的,那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他倾心酿造的佳酿,便是月老尝遍天地间美酒的主儿,都是魂牵梦萦,念念不忘,去求了无言许久,无言都不松口。

自无言走后,我便更是将那酒当作了无价之宝,更多的时候,只是寻个念想,缅怀无言。

“嘿嘿,不然,四坛?”水不弃看着不语那阴晴不定的脸色,哂笑几声,脑海中只要一想起无言的手艺,便只觉满口生津,可自家妹妹那个狗脾气他可是知道的,也不想太过于苛刻,免得自家妹妹翻脸不认人,那他不是白忙活了!!水不弃想了想,妥协了一步。

一百二十八章 成交

“一坛!”我咬牙切齿的看着自家哥哥那个坏笑的脸,强烈的忍住了一巴掌给他呼到墙上的冲动!

“三坛?”水不弃想都没想的摆手,再次退让一步,满怀期待的看着自家妹妹。

“一坛!”我寸步不让,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哼哼。

“小语啊,为兄非但帮你找到了秘术,还替你隐瞒,你想想啊,若爹知道了,你哥我得承受多大的雷霆怒火啊~你哥我也不容易啊~”水不弃立刻改变战略,可怜兮兮的耷拉着嘴角,期待着奇迹。

我抬手抚额,对于自家哥哥卖惨的神情,真心没眼看了。

“两坛,不能再多了!”

“成交!”

我顿时有一种上当的感觉,有些肉疼!

“我就知道小妹最好了~”水不弃得了便宜还卖乖,丝毫无视不语那铁青的脸色,笑的眉眼都眯成了一条线。

无言亲手酿造的嗳~那可是求都求不来的珍品佳酿,想到那醇香酒水的滋味,水不弃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二人达成共识,将那匣子盖上放回原处,直到看不出异样,这才出了宗堂。

得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酒,水不弃走路的步伐都带着风,飘飘然然的,看的不语忍不住揣了他一脚。

俩人吵吵闹闹的出了山洞,水不弃随即恢复了常色,继续回到人群中周旋。

好在爹爹在子时祭祖之时,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我那棵惴惴不安的心,这才放回了肚中。

在帝丘住了一晚,在娘亲和爹爹,还有姑姑他们百般叮咛,依依不舍,和哥哥那别有深意的眼神中,我踏上了归途。

清凉的风瑟瑟的吹在脸上,却没有吹散心头的火热。

我小心的从怀中掏出那本书来,久久的凝视着它,往日的一点一滴在心头来来回回。

手指无意识的收紧,狐煞二字,灼热了谁的眼眶。

一滴清泪滴下,落在那本陈旧的书皮上,在泛黄的纸上泛开一圈水渍。

秘术,终于到手了,是不是就代表着,我离无言,又近了一些!

想到无言活生生站在自己眼前的那一天,心头的火热不禁更盛了几分,如同一点星星的火苗,瞬间燎动了整个心房。

无言,别怕,等我大功告成,你便可以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了,从那之后,再无人能随意决定你的生死,也再无人能逼迫你,你可以自由自在,再没有人可以让你悄无声息的消失,从此闲云野鹤,看云卷云舒,你可以过任何你想要的生活,到那时,我便可以给你想要的自由了。

从前,都是你将自己的羽翼展开,无怨无悔的守护着我。

即便我顽劣如斯,你都不曾放弃。

如今,换我来。

我抬手擦干泪痕,看着前方那浩瀚无边的云海,嘴角一抹浅笑,明艳而坚定。

“阿语,你总算回来了!”刚一回到浮生的院子,脚步还没站稳,就听见孟婆一声哀嚎,从前面铺子里风风火火的跑了出来,一脸的惊魂未定。

“你怎的了这是?被狼给撵了?”我心情不错,揶揄的开口,随手收了云头,好笑的看向孟婆。

“阿语啊,那人到底是谁啊?啊?”孟婆欲哭无泪,拉着不语的手臂,一手有些忿忿的指向铺子,哀嚎着。

谁?我挑眉看去,一身青衣的墨宁儿挑了帘幔,正斜斜的靠在门框边上,似笑非笑的看来。

“你说她?”我朝着墨宁儿努了努嘴,“你不是见过她吗?”对于孟婆的反应,我着实有些好奇,墨宁儿跟孟婆也是打过照面的,还在孟婆房间睡了一宿呢,怎的让孟婆如此愤懑,那青黑交加的脸色,啧啧啧,简直可以用生无可恋来形容了!

“我知道。”孟婆回头就是一声大吼,给不语吼的一愣,孟婆深吸了口气,“阿语啊,她也太能吃了吧!!”

两天,才两天!!

这个女人就吃掉了自己足足二十两的银子,银子啊,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孟婆一脸肉疼,想到被墨宁儿巨大的饭量支配的恐惧,生生地打了个寒颤。

拉着不语诉起苦来:“阿语啊,你知道的,我孟婆好歹也是活了几千年的人了,从未见过如此能吃的人,还是个女子!!!”孟婆努力的调整着自己翻腾的情绪,“你都不知道,她有多能吃,就这么大。”孟婆松开不语的手臂,忿忿的比划着,“这么大的小羊羔,整只啊!!她吃了足足三只!!!!一顿!!!”

想到自己心软之下付出去的银子,孟婆觉得自己心肝肺都是疼的!

她自从来了人间,这人间的繁华,便是彻底让她癫狂了起来,在知道只要有了银子,便可随心所欲,想要啥就能买啥的时候,孟婆更是死心塌地的爱上了那些个银疙瘩,她辛辛苦苦的做女红,攒了这么久,才攒了六十两白银,这墨宁儿才两天,就吃掉了她足足二十两,偏那女子也不知道给孟婆下了什么药,每每墨宁儿可怜兮兮的看着孟婆,孟婆便再狠不下心来。

等回过神来,白花花的银子早已经如流水般花了出去!

孟婆已经连着做了两天的噩梦了!

梦中,墨宁儿张着血盆大口,跟在孟婆身后,一颗颗银疙瘩不住眼的被她吃到了肚中,孟婆可是送魂灵往生的人,那什么样惊悚可怖的魂灵没见过,却还是被墨宁儿那厮,吓得毛骨悚然,偏还无法抵挡墨宁儿的眼泪攻势,直到此刻不语归来,孟婆才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急三火四的将自己这两天的水深火热,一股脑抒发出来。

我哑然失笑,看着愤然的孟婆,有些哭笑不得。

一百二十九章 饕鬀!

墨宁儿能吃这个事,从那天我给她买吃的就能看出端倪,确实是比寻常女子清奇了些,可看着一向用眼泪当作绝招的孟婆吃瘪,不知怎的,整个气氛充满了喜感。

“阿孟,她能吃我知道,也没你说的那么夸张吧!”我眯着眼,露出一口小白牙,笑的幸灾乐祸。

“夸张?!!!”孟婆一叉腰,声音陡然拔高了几个声调,以往温婉的声音都有些尖锐起来。

我作势掏了掏受虐的耳朵,笑的不见鼻子不见眼。

“来来来,你看看。”孟婆一把拉住不语的手臂,扯着她朝自己房间飞快的走去。

满地的瓜果皮屑,一地狼藉,各种包装纸散落在床上和桌子上,看起来如同一个灾难现场,还是逃难那种。

孟婆指着面目全非的屋子,义愤填膺:“你看看,这还是今儿早晨我刚收拾了的,她吃完过饭后,吃的零嘴!!!!”

呃.......

我瞄了眼满地的狼藉,哑口无言。

“好像,好像是有点能吃哈~”我瞄了眼气的鼓着腮帮子的孟婆,憋笑打着哈哈。

“有点?!!饕鬀都没她能吃!!我的银子啊~~~”孟婆干嚎着拍着胸口,悔的肠子都青了。

“咦?你们知道了?”墨宁儿凑热闹的从门边伸出头来,笑的人畜无害,指了指自己,“重新认识一下,我是饕鬀!”

我瞬间石化~

孟婆如同被掐住了嗓子的鸭子,瞬间没了声音,同时石化~

墨宁儿调皮的眨了眨眼睛,笑的眉飞色舞,神采飞扬。

清亮的眸子中,满是恶作剧得逞后的满足,咧着小嘴甜甜的开口:“嘿嘿,大家好!”

好你个头啊!

孟婆瞬间暴起,几步蹿到墨宁儿面前,上上下下的打量起她来,同时暗暗的放出了神识,全方位的扫视起来。

半盏茶后,“咦,不对啊,你的气息确是凡人,无误啊~”孟婆眉头紧锁,吧唧着嘴,怀疑道。

墨宁儿咧嘴一笑,“嗯,我是说,我是饕鬀转世!”

一杯清茶,冒着袅袅白烟,蒸腾而起,而后被一阵微风悄然吹散。

“说吧,你到底是谁?”一大早赶路让我有些微的疲惫,我懒懒的靠在椅背上,前几天没来得及问清楚的问题,比如,这个说自己是饕鬀转世的墨宁儿身上的气息确定是凡人无异,此刻,我懒洋洋的看向墨宁儿,等待着她的回答。

若说是转世,身上也会有上一世的气息,更何况是四大神兽之一的饕鬀,所以,只有凡人味道的墨宁儿一番话出来,我和孟婆心中都存了丝疑虑。

正值午时,深秋的季节,难得出现如此明媚的天气,明晃晃的大太阳,更是晒得人昏昏欲睡。

孟婆坐在软塌上,拿着阵线篓子,一边做着女工,艳丽的丝线在她灵活的十指间上下翻飞,不多时,一朵惟妙惟肖的图案映然而上,她不时抬头看一样墨宁儿,眼神哀怨。

若不是墨宁儿那厮那么能吃,她至于如此劳苦吗~

孟婆幽幽的瞪了墨宁儿一眼,垂头绣着花瓣,耳朵却支棱着,一心二用,啥都不耽误。

“我确实是饕鬀转世!”墨宁儿耸耸肩,放下手中的杯盏,惬意的吁了口气,好像在回味舌尖上那缠绵的茶香,顿了顿,接着说道:“想来你们也能看出来,我身上只有凡人的气息,并没有我前世的神兽仙气,不瞒你们说,我的仙气都用在别的地方了,所以你们才察觉不到而已!”

我吸溜溜喝了口茶水,眼神示意墨宁儿继续。

墨宁儿抿了抿嘴唇,原本明亮的眸子陡然间暗了几分,从怀中拿出一个物件来,放到桌上,朝不语推了推,声音中有些低沉:“不语,你可认得这个?”

一枚血红色玉坠闪着莹润的光泽,静静的躺在桌上。

“嗯?”我拿过那玉坠,举在眼前细细的打量,待看到那其中那一抹忽隐忽现的白色时,猛然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惊呼出声:“这里面?白狼?!!!”

“嗯!”墨宁儿凝重的点了点头,“这里面正是白狼的残魂!”

我着实震惊了!

白狼乃是我在雾灵山时的玩伴,那时,尚未遇见无言,每日里不是将雾灵山闹得鸡飞狗跳,就是跟白狼溜下山去人间到处玩乐,原本白狼在那个山头,是说一不二的山大王,可自我出现,他便心甘情愿的跟在我的屁股后面,不但跟着我捉弄其他精怪,还总是跑前跑后的,满山里淘一些稀奇的瓜果来,那时的我,顽劣不羁,那些个精怪见到我无一不是落荒而逃,生怕被我戏弄。

可白狼却每每都是坚定不移的站在我的身后,一起笑,一起闹,温暖了我在雾灵山的整个夏天。

就在我回了趟帝丘归来,却再也没有看到他,我寻遍了满山,都不见他的踪迹,还是一个熊妖跑来,交给了我一封信,我才得知,白狼只是生了游戏凡间的心思,想着去各处游山玩水,而又不想面对分别,这才选择了不告而别。

我想过很多种我们再次见面的情景。

我会上前先打上他一拳,然后两个人再抱在一起,又哭又笑的像两个疯子一般。

而后再彼此嫌弃对方的哭相太难看,互怼起来不留余力。

万万没想到,再次相见,竟会是今日情状!!

眼下,记忆中的玩伴,竟沦落个只剩一丝残魂的地步,我登时怒从心起!

我气的双手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胸口如同燃起了一团浓烈的火苗,烧的整个人撕心裂肺的疼,我蹭的一声从椅子中跳起,几步蹿到墨宁儿面前,“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百三十章 孤儿

墨宁儿是个孤儿。

她是谁,多大了,从哪里来的,她都一概不知。

唯一知道的是,她有一身别人没有的本事,说是本事,也不完全。

不过是一点点可以让人免去疼痛的医术,还是个半吊子。

这点子医术,与生俱来,从她记事起,便跟着一众大小乞丐,混迹在街头,乞丐中小伤小病难免,又囊中羞涩,自偶然发现自己这个能力后,墨宁儿便成了香饽饽,她想了想,为了饱腹问题,屁颠颠的跑去了医馆,小露两手后,成功转型为一个小学徒。

生计有了着落,墨宁儿攒啊攒的,终于有了自己的小金库。

便生了云游四海的念头。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墨宁儿的饭量,着实让东家欲哭无泪。

随着年岁的增长,那饭量也是骇人,在墨宁儿第一次提出要云游的时候,师傅那千恩万谢的激动样子,还是让墨宁儿郁闷了半天,

于是,在一个天朗风清的日子,墨宁儿拜别了师傅和东家,开始了走南闯北,悬壶济世的生活。

她第一次见到白狼的时候,内心是拒绝的。

让她给人医治还行,可对方是一个披着白毛的狼,那眼中森冷的光,让墨宁儿咽了口口水,有些战战兢兢。

“喂,你到底会不会治啊?”白狼等了半天,对面那个看起来干干净净的小姑娘,都没有动作,不禁有些体力不支的动了动受伤的腿,心里暗自翻了个白眼。

想他白狼兴致冲冲的下了山,没想到出师不利,竟然一个没留神掉进了一处猎人的陷阱中,那陷阱中满是荆棘和锯齿的爪牙,好在那坑对于白狼这种大型动物来说,还是不足为惧的。

白狼一边心中暗自诅咒着设套的猎人,一面小心翼翼的托着自己受伤的后腿,走的摇摇晃晃,那背影甚是心酸!

滴滴答答的血迹顺着他的背影蜿蜒了一路,在地上开出一个个小小的花。

都怪自己贪嘴~

白狼颇有些委屈的扁了扁嘴,若不是他跟着那个肥硕的兔子,也不会乐极生悲,那样一个小小的陷阱,怎能困住他一介狼王?!!

奈何失血过多,白狼的眼前逐渐开始模糊起来,不得不寻了个草地,停了下来,隐匿在一处大石后面,默默的恢复着气力。

所以,当墨宁儿解开自己的小包裹,打算吃些东西歇歇脚的时候,石头后面的白狼便闻到了那炊饼热腾腾的香气。

“你,你还会说话?”墨宁儿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确定自己没有发烧,不禁有些惊骇的跌坐在地,一个狼还会说话??这个世界到底要不要这么疯狂?!!

白狼翻的碧绿色的眼珠都不见了,鼻子里哼着气,“怎么,惊不惊喜,意不意外?”白狼抬起自己的前爪,指了指墨宁儿放在一旁的炊饼,有些难为情的偏了偏头,“那个,那个你要是不吃,能不能给我?”

墨宁儿还没有从一头狼竟然能说话的玄幻中走出来,便看到了白狼那一脸别扭的样子,再次咽了口口水,墨宁儿回头看着自己的炊饼,“不能!”

呃.......

白狼觉得自己的头更晕了。

“那你快点给我治好,我自己去找吃的!!”白狼顿觉自己受到了鄙视,看着墨宁儿葱白似的手指间,那枚小小的医用木镊子,脑仁都是疼的。

白狼硬生生的将自己垂涎的目光从炊饼上收回来,索性闭目养神,等待着墨宁儿给他医治。

“啊?哦~”墨宁儿回神,悄悄伸手将自己的小包裹往身子后面拽了拽,白狼那垂涎的眼神,她可没看错,只是对于墨宁儿来说,啥都行,可是要她吃的,那可是要了她的亲命的事,绝不能妥协!

察觉到墨宁儿的小动作,白狼悠悠的抬了抬眼皮,感觉自己的人格受到了侮辱。

本狼也就是说说,你不给我自己去找吃的就好,用得着跟防贼一样的吗~他可是堂堂雾灵山山大王,呃,曾经的,可那也是威风凛凛的存在,岂能看上你一个,呃,小小的炊饼?

白狼再次吞了口口水,方才那一瞬间想趁着墨宁儿不留神,将炊饼抢过来的念头,登时烟消云散~

墨宁儿小心翼翼的举着镊子,白狼的后腿上血肉模糊,满是荆棘的小刺,混杂在血液中,黑乎乎的样子看起来分外狰狞。

“那,那你忍着点,我先给你清理伤口!”墨宁儿抬头,轻轻说完,拿起小包裹里的水袋,打开了来,一边拿水冲洗了一下,一面开始着手先将伤口里的小刺捡出。

白色的皮毛被血液呼在一起,又黑又脏,还沾了不少的草皮叶子,红色的血液从一片污浊中不时的渗出,墨宁儿好容易将刺全部检出来,她吁了口气,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圆润的小脸上才有了几分笑意,白狼侧头,墨宁儿那明亮的眼眸看到他心头一跳,忙别开了眼。

墨宁儿用水再次冲洗了一遍伤口,接下来,便是上药了。

墨宁儿捏着那瓶小小的白色瓷瓶,心里有些没底。

她从药铺出来,自然不能拿东家的东西,这里面的药,是她自己调配的,只是对于药效如何,还没有实验过,墨宁儿心里打着鼓,有些踌躇。

“你又发什么呆?”白狼那风风火火的性子都要被磨没了,这丫头看着挺机灵,怎的这手脚如此墨迹,方才藏炊饼的时候,可没见你含糊,这会又发起呆来了。

“这,这个,这个药,是我自己,啊不,是我自己从家拿出来的,可是这药效什么的,我不太清楚~”原本想说是自己配的,可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墨宁儿私心里,还是想实验看看,却又有些摸不准药效。

“没事,你给我上吧。”总比这样流血死了好,若是让不语知道,他出师未捷,这么个死法,那他这张狼脸还要不要了!

白狼无所谓的开口,给墨宁儿吃了一剂定心丸。

一百三十一章 静好

墨宁儿瞅瞅手中的瓷瓶,瞅瞅白狼的伤口,一咬牙,豁出去了!

自己好歹除了天赋,也在药铺做了这么些年,亲手调配出来的伤药,虽摸不准药效怎样,可到底还是有了几分底气。

雪白色的药面从瓷瓶口一点一点撒在伤口上,凉凉的,白狼伤口处的灼热轻缓了几分,他不禁舒服的松了口气。

只是,等等........

随着伤口处越来越灼热,白狼那一脸舒心的表情瞬间僵硬。

他有些惊愕的转头去看,更惊悚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清亮的眼睛,有些说不出的酸涩,眨眼工夫,黑暗袭来,如同在眼前遮上了一个漆黑色的布帘。

失明了?!!!白狼惊悚了,一个没忍住,差点尿出来!

“我的眼睛,我眼睛看不见了!”

白狼一声尖叫,吓得墨宁儿一个激灵。

墨宁儿看着白狼一脸懵神的表情,下意识伸出小手在白狼面前晃了晃。

呃......

“我只是个腿伤啊~你你你,你给我治成了瞎子?!!!”白狼欲哭无泪,第一次觉得,老天简直太顽劣了,这种玩笑是随便可以开的吗?

说啥也晚了,老天,不然你下道雷直接劈死我算了,给我来个痛快成不?

白狼心中哀嚎不已!

“那个,你别急,我再看看,我这还有别的药!”这下墨宁儿真正慌了,不对啊,这又不是毒药,怎么可能把眼睛给整瞎了捏?

可明晃晃的事实证明着,白狼此刻确实看不见了。

墨宁儿看着白狼茫然的睁着眼睛,满脸呆滞,心中不自然的开始发虚。

“我不要,你别给我上药了!”白狼急吼吼的就是一嗓子,开玩笑,这一个小小的病都能给治瞎了,再来一瓶,那他能不能活着,都是个未知。

他算是怕了墨宁儿了。

白狼趴在地上呼呼的喘着气,要不是看在墨宁儿本是好心的份上,他早一爪子拍过去了。

“对,对不起~”墨宁儿吸了吸鼻子,有些想哭。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拔瓶相助来着,谁想到竟然成了这个样子.......

自己的医术没问题的啊,墨宁儿委屈的看着手中的瓷瓶,待她看到瓶底那个小小的标签时,登时愣住了!

散瞳粉三个小字,让墨宁儿怅然欲滴的眼泪陡然间戛然而止........

呃......

这就尴尬了。

墨宁儿想起自己调配好药粉时,刚装好瓶子,不小心打翻的其他瓷瓶,她偷偷研制药粉,自然不能让师傅发现,慌里慌张下,估计,可能,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装错了瓷瓶!

墨宁儿偷偷看了眼生无可恋的白狼,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理亏。

往常墨宁儿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仗着一手望闻问切的天赋,给人家切脉,可是从未有过失手。

正因如此,在她巨大的饭量下,那东家和师傅才没把她赶出门子去。

如今,一个小小的外伤,竟然给人家整的眼都瞎了。

墨宁儿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对不住白狼。

垂着头臊的满脸通红。

“对不起?对不起有毛用啊?”白狼有气无力的摆了摆爪子,觉得人生处处是惊喜。

这么大一份惊喜,他白狼着实无福消受哇~

“那,那你以后就跟着我吧。”墨宁儿想了想,愧疚的很,从身后的小包裹里拿出炊饼,递到白狼面前,想到白狼看不见,一把塞进他的爪子里,“呐,这个给你吃,以后有我一口吃的,就断不会饿着你,行不?”

热腾腾的炊饼在爪子里温温热热的,白狼突然觉得,眼睛看不见这事,好像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浪迹天涯,悬壶济世,暂时成了泡影。

墨宁儿将白狼背在身上,小小的身子被白狼硕大的体形压得弯弯,她吭哧吭哧的上了山。

白狼这样异类,若去到城镇,还不惹得人们惊慌逃窜?

墨宁儿自然不想让人当成怪物驱赶,想了想唯有拖着白狼先上山去,等白狼将受伤的腿养好了,她再去寻了治眼睛的药,总不能一直让白狼的眼睛瞎下去。

嗯,就这样~

墨宁儿想好了打算,开始了伺候一只瞎眼狼的生活,毫无怨言。

谁让她粗心大意,给人家把眼睛治瞎的捏,这善后工作,自然责无旁贷。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墨宁儿走走停停,终于将白狼扛到了一个山谷中。

就着溪水洗了把脸,墨宁儿开始寻摸起可以安家的东西来。

好在乞丐中的历练,让她不至于两眼一摸瞎,在露宿了两天后,碧绿清澈的湖边,一个歪歪斜斜的茅草屋,终于成型。

墨宁儿打量着眼前这个粗糙的屋子,心头涌起一股成就感。

回头招呼着窝在不远处闭目养神的白狼,语气中满是兴奋,“小白,我们有家了哦~”

白狼头都懒得抬,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都说了多少次了,他一介堂堂的狼王,呃,曾经的狼王,怎能叫小白这样如此幼稚的名字?简直是灭自己的威风!

可在他多次抗议无效后,墨宁儿对于小白这个名字乐此不疲,白狼也懒得再纠正,索性随她去了。

一个名字而已,犯不上斤斤计较。

白狼在心中哼哼着安慰自己,眼睛看不见了,自然对墨宁儿盖好的房子期望不大,不过听到墨宁儿说到家这个字,白狼心中还是紧了紧,想了想抬头,睁开一双失了光彩的眼睛,朝着墨宁儿的方向看去,“你盖得行不行啊?不会刮阵风就倒了吧~”

墨宁儿瞬间黑了脸~

忍了忍,决定不跟白狼这个瞎眼狼一般见识。

一间茅草屋,一人一狼,倒过出了几分岁月静好的模样。

一百三十二章 可爱

吃了两天的瓜果,墨宁儿的嘴巴能淡出个鸟儿来了,茅屋一建好,墨宁儿便打算下山一趟,好歹置办些需要用到的东西回来,再去找点能医眼睛的药来。

至于在这里住多久,墨宁儿心里也没谱,小白的眼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利索,她得做好长期准备,小白的眼睛因为她才瞎的,没道理扔下不管。

墨宁儿看着自己手心那干干扁扁的钱袋子,认命的叹了口气。

谁让自己粗心大意,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出门了~”墨宁儿背上自己的布袋,朝着湖边眯着眼睛打盹的白狼招呼了一声,转身离开。

只是........

墨宁儿实在做不到假装听不到,那身后亦步亦趋跟随的脚步声,让她停下了身形,回过头来就看到了白狼,“你跟着我干啥?”

白狼慢悠悠的踱着四肢停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是怕你跑了,我眼睛又看不见,上哪找你去?”

墨宁儿翻了个白眼,懒得回答,也不管白狼,径直朝前走去,“那你可得跟紧了~”

这几天,白狼说的最多的,便是什么她把眼睛给他治坏的,可不能不管他,巴拉巴拉的,墨宁儿已然有了免疫力。

两天的时间,白狼的伤势虽没有完全复原,走路却也没什么大碍了。

一瘸一拐的跟在墨宁儿身后,白狼咧了咧嘴角。

墨宁儿那么傻个家伙,他不跟着,怕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白狼心中暗自哼了声,却在心里提醒着自己,才不是担心她,只是怕她跑掉而已~

墨宁儿走走停停,回头瞅瞅白狼,再继续赶路。

镇子离他们住的山并不远,半盏茶后,城镇已然远远的出现在视线之中。

墨宁儿却犯了难,“你这么大个,不然,你再这里等我,我买完东西,再回来寻你,如何?”墨宁儿拧着眉头,看着白狼暗淡无光的眼眸,轻声道。

白狼那双碧绿色的眼眸,如同上好的玉石,晶莹剔透,即便没有了神采,依然让人惊叹,墨宁儿喜欢白狼那双澄澈的眸子。

嗯,这样好一双眼睛,可不能让它继续瞎下去,这简直是暴戾天物~

“不好!”白狼想都没想拒绝,傲娇的扬了扬脑袋,一脸坚决。

“那咋办?要是他们看到你这个样子,还不把你当怪物抓了?”墨宁儿巴咂下嘴,晓之以情,虽相处短短几日,可白狼那说一不二的性子,她也是见识过的,只能期望可以说动他,若白狼当真去了人类的地方,保不齐真的会发生不测,她一介弱女子,到时候咋整?

找谁哭去?

墨宁儿想了想,再接再厉,“你看啊,若你去了,当真被人抓了去,凭我一介弱女子,想救你都没办法,你现在又看不见,好啦你乖啦,我回来给你买糖葫芦。”提起糖葫芦,墨宁儿的眼神都是亮晶晶的,那一个个鲜红的山楂,外面裹着脆脆的糖皮,一口下去,满嘴生津,酸酸甜甜的别提多好吃了,那可是墨宁儿最喜欢的东西,没有之一。

听着墨宁儿明显糊弄小孩子的语气,白狼默默黑了脸,狼眼睛无奈的翻了翻,转向墨宁儿,“你把你的背袋打开!”

墨宁儿回味着糖葫芦的味道,陡然听到白狼如是说,下意识愣了下,“打开我的背袋干啥?”难不成你还能跳进去?墨宁儿疑惑的问,双手还是抢在大脑面前,已然拽过包袋打开了来。

随着一道白色的光芒,白狼原本停留的地面上,眨眼间空无一物。

呃.......

肩膀一沉,墨宁儿下意识看向自己的袋子。

只有手掌般大小的白狼,正傲娇的蹲在她的包袋之中,虽缩小了几倍不止,可那臭屁的样子,却分毫未减。

迷你般的白狼,丝毫不影响他的王者风范,蹲在袋子里那叫一个威风凛凛。

仿佛面前的不是一些杂乱的瓶瓶罐罐,而是千军万马。

好吧~

墨宁儿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坦然接受了这个事实,对于一只会说话的狼来说,墨宁儿觉得,即便此刻说这个狼会飞,她都不会再惊讶了。

墨宁儿被白狼锻炼的,原本那颗脆弱的小心脏,现在可以说,即便泰山崩在她面前,她都能做到面不改色,死都死成一副波澜不惊的碉堡样了~

这点信心,她还是有的,不过,好可爱啊~

墨宁儿看着小小只的白狼,毛茸茸的好像一只小小的雪球,以往凌厉的感觉荡然无存,墨宁儿眼神一亮,忍了许久,才忍住自己想把白狼抱起来亲一口的念头。

那个臭屁的家伙,若自己当真这么做了,还不得给他生吞活剥了?!!!

墨宁儿默默的吁了口气,伸手将包袋中的东西拿出来几样,因是医者,墨宁儿有随身带着一些医用器具和药瓶的习惯,她将那尖尖的几个镊子抓在手里,好让里面的空间大一些,不至于碰到白狼受伤的腿部。

“那我们走吧!”眼下她的担忧因着白狼的隐匿不复存在,这么一个小小只的白狼,不用担心被人看到,墨宁儿彻底放了心,想了想捏过镊子,在布袋边扎出一个小小的洞来,“呐,你从这里,就可以看到外面了。”

白狼哼了声当作回答。

墨宁儿笑笑,也不生气,权当已经习惯,握着镊子朝城镇走去。

一百三十三章 好了

白狼在下山前因跟着不语,每日里混去凡间招猫遛狗,对于凡间的城镇,其实早已经司空见惯,没了当初的激动。

这一次他从雾灵山跑出来,本想着自己在凡间好好潇洒一把,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体型过于庞大成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他尚且无法随意化为人形,道风不够。

充其量也只是将自己庞大的身躯缩小而已。

在经历过被人误认为是一只无害的小狗,差点踩死的事件后,他的雄心壮志,登时被浇的偃旗息鼓,整个一个透心凉。

这让白狼起了回雾灵山的心思,冒着被不语嘲笑的风险,白狼觉得,还是保住小命要紧,水爷要笑,那就让她笑吧,反正又不会掉块肉。

打定主意,白狼便从城镇里溜了出来。

谁能想回去的途中,饿极了的他好容易看到一只肥美的兔子,这一追,还给自己追到了陷阱之中。

可悲~可叹啊~

白狼百无聊赖的窝在墨宁儿的布袋中,回想这几日自己的遭遇,简直拘了一把伤心泪。

不过现在也好,最起码能拖延几日回雾灵山,到时候他就说自己是呆腻了凡间,也好给自己出师未捷找个由头,不至于被水爷笑的太难看~

想到这里,白狼悠悠的转了目光,从布袋不大的透明窟窿中,朝外面瞄去。

“上好的茯茶嘞~客官,您里面请,尝尝咱们宁隆斋新上的茯茶~”小二满头大汗的站在一处铺子前面,青灰色的衣衫有些破旧,领口处绣着三个大大的宁隆斋大字,衬托的他整个人更加黑乎乎的,原本有些泛黄的脸色,看起来更加憔悴,日头正大,可他却不敢歇着,家里上了岁数的老娘还等着他的月例银子回去续命,他只得撑着自己萎靡的精神,费力的挤着笑脸,卖力的吆喝着。

掌柜的说了,这次如果新茶的销售红火,便给他们涨月例银子,对于他们这样的穷苦人家,即便有一丝希望,都不愿放弃,也不能倒下。

他凭着一张巧嘴,已经硬生生的将今日的销售额翻了一番,外人看到的生活技能,不过是他们的求生本能罢了。

他乌青的眼底是遮不住的心酸,却只能咬着牙硬撑。

“小白~”墨宁儿咽了口有些干渴的嗓子,侧低着头,小声的换道。

“嗯~”白狼被日头晒的有些蔫蔫的,乌黑色的布袋更是将那日头放大了几倍,白狼觉得自己都快晒成红狼了,听到墨宁儿叫他,半死不活的哼了声。

“咱们进去喝杯茶吧,离这里最近的医馆还有两条街,咱们先避一避暑气,再去也不迟,行么?”怕白狼不高兴,墨宁儿问的小心翼翼。

白狼从袋子里仰头看去,墨宁儿原本白皙的小脸上,额头处起了一层细细的汗珠,一张脸被晒得红扑扑的,就像树林里那缀满了枝头的果子,看的人心头一紧。

别人紧没紧白狼不知道,他是紧了。

或许是阳光太过于刺眼,又或许,是墨宁儿嘴角那抹一低头的温柔,如同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都让此刻的白狼,心头无端端的一跳,就连外面蒸腾的暑气,仿若都被她那一笑吹散了几分。

“好。”白狼垂了头,有些心慌意乱。

一定是自己前些日子流血过多,才让此刻的他心脏止不住的慌乱,嗯,一定是这样。

白狼心中宽慰着自己。

心中一股从未有过的悸动,陌生却又是那样的温暖,他突然觉得,墨宁儿好像也不难看。

墨宁儿听到白狼答应,不由得咧嘴一笑,明晃晃的小白牙在阳光下,晃得人眩目,小二察言观色,忙将墨宁儿迎了进去。

一曲悠扬婉转的小调,被台上抹了戏脸的小戏馆唱的抑扬顿挫,一时间满堂喝彩。

小二引着墨宁儿落座,便又跑回街上拉客去了。

墨宁儿端着凉茶一口接一口的喝个不停,白狼窝在她平摊着的掌心中,她温温热热的体温似乎从四肢的脚心传到了心尖上,白狼有些晃神。

还没好好的感受,墨宁儿便将他放到了一旁的凳子上,端了另一碗凉茶放到他面前,自己一边大口喝着,一边不忘用眼神示意白狼。

白狼低头看着茶面上倒影着的脸,突然就想晚点回雾灵了。

“嗳~小白,你快喝啊,他们这里的茶很好喝的,你快尝尝~”墨宁儿抽空瞄了眼白狼,看他只盯着茶碗发呆,以为他不想尝试,忙不有余力的推荐起来。

白狼没做声,将头埋在碗边,伸出舌头舔了舔,甜滋滋的茶水让他不由得的弯了嘴角。

墨宁儿一口气喝了足足四大碗茶水,如同原先他在雾灵山时,见到的那条蹦到岸边的鱼,白狼暗自笑了笑。

陡然感觉到一丝异样的目光,在某一个角落打量着他,白狼敏锐的回过头去。

午时的茶楼中人声鼎沸,白狼拧了拧眉,难道是自己感觉错了?白狼暗自摇了摇头,压下心头的疑惑。

方才那一道探究的目光强烈,可等他回头去找,却又完全没了踪迹,白浪不得不收回了心思。

“小白,等一下日头没那么毒辣了,我就带你去抓药,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把眼睛医好了。”墨宁儿眼神好奇的盯着那台上的戏馆瞅着,却依然不望小小声的给白狼做着保证。

软软糯糯的声音让白狼的嘴角越发弯的明朗。

其实白狼的眼睛早就好了,就在跟墨宁儿下山之前,他的眼睛便恢复了光明,不过是没告诉墨宁儿罢了。

可听到墨宁儿口口声声的要给他治眼睛,心下还是升出了几分感动,暖暖的,心中其实也存了几分庆幸,幸亏好了,不然,墨宁儿的另一面,他也不会看的这样真切。

“我已经好了。”墨宁儿也不富裕,白狼更没有欺骗她的打算,索性将眼睛复原的事情告诉了她。

“嗯,好了就好。”墨宁儿盯着台上的戏馆随口应下,两秒后,诧异的转过头来,声音陡然高了几个调子,“什么?你你你,你说你已经好了?!!”

一百三十四章 探究

墨宁儿说,为了庆祝白狼的眼伤痊愈,她要庆祝一下。

所以当他们换了个馆子美名曰庆祝的时候,白狼看着一桌子菜半晌没反应过来。

什么烤鸭,烧鸡,炖鱼,点心,应有尽有,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子。

就连一旁上菜的小二都有些瞠目结舌,问了墨宁儿好几遍,直到确认只有墨宁儿一人,脸上尽是受到了惊吓的表情。

“你,你确定要点这么多吗?”白狼看着一桌子菜,复抬起爪子抚了抚额头。

这一次,墨宁儿订的是个包间,小二将菜上齐全了,便退出了屋子,顺手将门子掩了起来。

白狼也不用再伪装,在屋子里化出了原形,威风凛凛的占了半张桌子大小,蹲在两个凳子拼成的座位上,看着那盘烤鸭口水直流。

原先他们来这凡间游玩的时候,他的体形问题根本用不着他操心,别看那时的不语法术不见得怎样高明,可她身上的法宝多啊,两人靠着法宝掩饰了气息,便可堂而皇之的上街去了,哪像他自己的时候,如同丧家之犬似的。

白狼悠悠的想着,哪里吃过这样丰盛的饭菜,可悲啊~

“你只管吃吧~”墨宁儿乐乐的挑眉,“既然不用抓药给你治眼睛了,我这里的银子,足够咱们好好吃一顿了~~”说着,上手扯了个鸡腿,迫不及待的一口咬了下去,肥美的鸡腿满口生香,墨宁儿享受的轻哼了一声,吃的是一脸满足。

天知道,她感觉已经许久没有好好吃过一顿了,此时鸡腿在手,墨宁儿才有了几分活着的感觉。

白狼见墨宁儿已经下手了,也不客气,爪子急不可耐的伸向了那盘他垂涎已久的烤鹅.....

如风卷残云过后,一桌狼藉。

两个家伙摸着自己浑圆的肚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露出会心的微笑,满足的靠在窗户边的榻上,默默的挺尸。

只是......

白狼瞬间跳起,朝窗外看去,眼眸中的神采陡然犀利起来。

又来了!

那种被人监视的感觉,又来了!

“怎么了?”墨宁儿吓了一跳,直起身子问。

白狼没有回答,碧绿色的眼眸中警惕的看向窗外的大街,不做声的搜索起来。

到底是谁?白狼觑眉,心中打了个大大的疑问。

按说他一直待在雾灵山,也从未与人结怨,怎么会一直出现一种被人盯上的感觉?

白狼很确信自己的感觉并没有出错,方才在茶楼,他就有所察觉,此时他们在包间之中,那种感觉依然如影随形。

“我们被人盯上了!”白狼严肃的开口,话确是对着墨宁儿说的。

“什么?”墨宁儿心中一跳,也翻了个身,朝外面看去,“被盯上了?你知道是谁吗?”

墨宁儿探过头,一眨不眨的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侧头问白狼:“小白,你是否得罪了什么人?”

白狼转了转眼珠,遂摇头,“不曾。”话音刚落,白狼脑中闪过一丝白光,莫非,不是冲他,而是......冲着墨宁儿来的?

“哎呀,既然你没什么仇家,可能是你感觉错了罢!”墨宁儿无谓的摆了摆手,重新坐回榻上,舒服的靠在柔软的扶手上,心大得很。

白狼看着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眼中滑过一丝凌厉。

“此地不宜久留!”白狼郑重的转头看向墨宁儿,“虽不知这人到底是谁,可我的感觉一向灵敏,断不会出错,为今之计,还是先回山中为妙!”说完,化作一道流光,窜回墨宁儿的布袋之中,焦急的催促道:“快走!”

墨宁儿原本未多想,可看到白狼郑重其事的样子,心不由得提了起来,她点头,打开门唤过小二,结了银子。

顾不上小二惊讶的眼神,墨宁儿连忙跑出了饭馆。

一路朝着城镇的门口跑去,墨宁儿一口气跑了很远,气喘吁吁的扶着一棵大树停下,回头看着后面已经很远的城门,呼了口气。

四下无人,白狼化了原形出来,若有所思的看着城门的方向,身上的气息陡然变得扑朔迷离。

他的感觉不会出错,若在茶馆之中,他还会告诉自己,或许是错觉。

可他们在包间中的感觉,却是有如实质。

那道探究的目光中,有白狼都心悸的气息。

阴冷而霸道,如同被一条毒蛇盯上了一般,让人从骨子里生出一种寒气,断不会出错。

“怎,怎么样,甩掉了没有?”墨宁儿一边喘气,一面问白狼。

“嗯,那道感觉暂时没有跟来!”直到确定那道目光消失,白狼心头的担忧才稍稍安心了些。

至于到底是谁在监视他们,白狼想,如若那人有心,或许,很快会再次见面!

一人一狼再不耽搁,回了山头。

趴在草垛中,白狼一夜未眠。

一旁的墨宁儿倒是睡的无比香甜,白日里的事情对她丝毫没有任何影响。

白狼有些哭笑不得,悠悠的叹了口气,合上了眼睛。

一百三十五章 傻狼

果然如同白狼料想,那人没有让白狼失望。

在白狼刚预睡觉之际,合上的双眸陡然睁开了来。

紧接着,如同白魅一般的从那处破旧的茅屋中窜了出去,临动身之前,白狼随手化出一道亮光,将床上那睡的不知今夕是何年的墨宁儿保护了起来,这才放心跑了出去。

清朗的月光将整个大地照的如同白昼一般,却没了白日里的明烈。

茂密的树林中,一道修长的身影,全身披着黑袍,大大的帽檐将他整个人遮掩起来,他隐在阴影之中,一动不动。

白狼碧绿色的眼眸危险的眯起,黑夜并不影响他的视力,反而让他瞧得更加真切。

那人,虽一动不动,可身上的气息,却甚是骇人!

“你是谁!”白狼看着那个黑衣人,冷声开口。

鸦雀无声,黑衣人仿佛入定一般,连垂下来的衣角,都纹丝不动,仿佛没有听到。

静谧的树林中,不知名的鸟儿不时的几声啼叫,都让此时这份诡异,更显得暗潮涌动。

白狼呲牙,戒备的弓身,“你到底是谁!”

因为从那人阴冷的气息之中,白狼可以感觉得到,白日里那道探究的目光,正是来自眼前之人,阴冷而霸道,如同鬼魅一般,又无声无息,让人心生恐惧。

白狼知道,自己不是那人的对手,可,那又怎样!

墨宁儿,由他来守护!

是的,白狼心中明了,自己从未招惹过如此强悍的人,自然那人不是冲他而来,唯一的可能,便是,那来人的目标,原本便是墨宁儿!

“一条小小的畜生,也敢阻拦本座!”那人开口了,沙哑的声音含着一丝丝的阴冷,如同淬了冰凌一般,就连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因着那人的声音,猛地降低了几分温度。

“喂,坐地炮,畜生?你是在说老子吗?”白狼心知不敌,面上却丝毫不显慌张,那人身高不高,看起来如同一个矮小的侏儒,白狼的一张嘴尤为厉害,颇有几分不语的毒舌,所以眼下这一张嘴,毫不客气的拿黑衣人开刀。

黑衣人明显一愣,似乎没想到白狼如此伶牙俐齿,说出来的话却是毒辣刁钻,一时竟有些愣了。

“你,你....”黑衣人明显被白狼那一声坐地炮气的不轻,举着手指指向白狼,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什么你,你把胳膊抬高点,不然爷还以为你拿了个树枝呢~”白狼气死人不偿命,看着对方那矮小而瘦弱的样子,极尽嘲讽之能事。

“找死!”那人彻底怒了,索性不再废话,脚尖轻点,如同一道离弦的箭,朝着白狼飞射而去。

凌厉的煞气铺天盖地朝着白狼袭去。

一如当年须发皆白的秦老将军,百步开外射出来的利剑一样,动若惊雷势如疾风,朝他呼啸而来,而白狼,便是那棵天真无邪的小白杨树精,摧枯拉朽的力量下,避无可避。

白狼站在茅屋前一动不动,硬生生的扛下了这一击。

他斜飞出去的时候,心里还在想着,妈的,真疼啊,早知道当年那小杨树精来他这里哭诉的时候,自己不该嘲笑他娇气来着。

事儿没到自己身上,永远无法做到感同身受。

白狼斜飞出去几丈远,之后重重的跌落在地。

五脏六腑如同被碾碎了一般,翻江倒海的疼。

白狼没忍住,一口鲜血噗的一声,喷了出来,染红了胸前雪白的毛发。

“不自量力!”黑衣人得意的声音慢悠悠的传出,带着几分不屑的冷意。

“爷乐意,爷就看你这个坐地炮不顺眼,咋地~”白狼记得不语的教诲,输人不输阵,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来,想也没想一句话怼了过去。

墨宁儿被他的元神之气凝结的光罩保护,那是白狼毕生的功力,即便他死去,那光罩依然会护得墨宁儿周全,想起那个傻乎乎的小丫头,白狼痛苦的咧了咧嘴角,泛开一丝安心的笑。

你看看,这么一个小丫头,他便要赌上性命,怪不得水爷经常说,他是一头傻狼呢。

白狼自嘲的笑笑,抬头,那目光中的神采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黑衣人显然也看到了那泛着莹莹光芒,围绕在墨宁儿四周的光罩,眼中泛开一丝讶异!

随后恶狠狠的看向白狼,倒是没因着白狼的一句话再动气,“元之光神,你倒是舍得!”语言中皆是不屑的嘲讽。

白狼呸的吐了口血,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怎么地,你个坐地炮能耐我何?”鲜血顺着白狼的嘴角流下,滴落在地上。

“那你就去死吧!”黑衣人冷哼一声,随即掌心发力,一道黑色的雾气迅速凝结于掌心,形成一个黑色的漩涡,他抬手,黑色漩涡如同得到了释放一般,托着长长的尾巴,奔腾的扑向白狼。

白狼叹了口气,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呐,你看,墨宁儿你这个小丫头,你救了我,现在,换我救你了噢。

我们之间,扯平了!

一百三十六章 运气

墨宁儿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院子里白狼那一身污血奄奄一息的模样,顿时让她大惊失色,连呼吸都似乎停止了。

呆怔过后,她朝着那地上一动不动的白狼跑了过去。

“小,小白.....”这到底是怎么了?墨宁儿惊惧交加的瞪大眼睛,发生了什么事情?昨天还好好的,怎的现在白狼成了这幅模样?!!

墨宁儿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心中无数个疑问,看着白狼生死不知,此刻却是怎的也说不出来。

她抱着白狼的脑袋,指尖止不住的颤抖,原本殷红的嘴唇此刻吓的青紫,大颗大颗的泪珠瞬间便滴落下来,声音中抑制不住的颤抖着,“小,小白,小白你醒醒啊!你,你这是怎么了?”慌乱,心疼,不断交织,让她语不成章。

墨宁儿心慌意乱的伸手,颤抖着摸向白狼的脖颈处。

那指尖下微弱的跳动,让她松了口气。

白狼还活着,墨宁儿一直提着的心,稍稍松快了些。

眼见着叫不醒白狼,墨宁儿身为医者,短暂的惊慌之后,神识恢复些些冷静,想起她的药品中有醒神散,急忙放下白狼,跑回了茅屋。

醒神散,醒神散!

墨宁儿极力止住心中的慌乱,快速的翻着包袋。

莹白色的瓷瓶底部,醒神散的红色标签让墨宁儿眼前一亮。

这一次,墨宁儿没有用错了药,白狼在醒神散的功效下,很快便醒了过来。

“咳.....”刚刚醒来的白狼,有些虚弱,眼前那原本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明,墨宁儿挂满了泪珠的小脸便放大在他的眼前。

“小,小白!!”墨宁儿失声道,看着白狼哭的梨花带雨。

胸口那如同撕裂般的痛苦,让白狼微微觑了觑眉,心中却缓缓的蔓延开丝丝的暖流,妥贴的紧,连那伤痛,都不值一提了。

“别,别哭。”白狼缓了口气,无力的开口,他想抬起手,替墨宁儿擦掉她脸上的晶莹,却只是动了动爪子,便有心无力。

“小白,你吓死我了!”墨宁儿大口大口的呼吸着,那一刻她看到白狼毫无声息的躺在地上,呼吸都停顿了许久,直到此刻,她才恍恍惚惚的回过神来,如蒙大赦般后知后觉。

白狼费力的扯了扯嘴角,看着墨宁儿担心的样子,心里暖暖的。

昨日那一刻,当那团黑色的雾气扑面而至的时刻,茅屋中猛然光芒大作,那道明亮的金色光芒,硬生生将那团袭向白狼的光芒击溃,反噬的力量让那黑衣人的身影晃了晃,白狼看到了他眼中的不敢置信。

那人似乎没有想到,墨宁儿沉睡之中,居然有如斯的绝对力量。

一个起落间,那人仓皇而逃!

白狼就这样,奇迹般的与死神擦肩而过,此刻仍然心有余悸!

墨宁儿究竟是谁,怎么会有这样强悍的力量!

可对于白狼来说,这些,真的不重要!

无论墨宁儿是凡人,还是白狼不知道的人,白狼只知道,她是墨宁儿,这就够了!

墨宁儿还在低声的啜泣,想来方才的一幕着实吓的不轻。

白狼想安慰,眼皮却愈发沉重,浑浑噩噩间,陷入一片混沌之中。

白狼偌大的身形对于小只的墨宁儿来说,有些沉重,昏迷后的白狼死沉死沉的,她一人费力的将昏迷的白狼,连背带拽的,终于将白狼拖回了茅屋之中。

墨宁儿看着白狼安静的脸,眼眶酸酸的。

在湖中打了盆水来,拿出火折子将水烧热,用帕子浸湿,一点点细心的给白狼擦拭着,豆大的泪珠在看到白狼那满身的血污时,不由得滴落下来。

白狼这一觉足足睡了两日的工夫。

再睁开眼时,并未看到墨宁儿的身影,他突然一惊,挣扎着要爬起来,整颗心抑制不住的慌乱的跳动起来。

墨宁儿呢?!!!

“宁儿!”许久没有开口的嗓音有些沙哑,白狼心急如焚,却在看到那个背着布袋跑进来的身影时,瞬间躺回了草垛上。

还好,她还在!

不知是不是这一次的境遇,白狼竟在心中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惺惺相惜,如同两个相依为命的人,互相依靠着,相互取暖,彼此守护。

这种感觉,还不错!

白狼巴咂下嘴巴,犹自笑了笑。

“小白?!!你醒了?!!”墨宁儿原本趁着白狼昏睡期间,再次下山去抓了趟药,刚走到门口,便听到了白狼呼唤,她原以为只是她的幻觉,此刻看到白狼睁开了眼睛,顿时喜上眉梢,布袋都没解下噔噔噔朝白狼跑了过去,红润的小脸上虽有些疲惫,却丝毫遮不住眼底的欣喜。

“我想喝水。”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直直的盯着他,白狼有些不自在,垂眸轻声道。

“好好好,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打水来!”

话音未落,墨宁儿已经急三火四的跑了出去。

白狼看着那抹碧绿色的身影,嘴角的弧度不知不觉间便放大了几分。

黑衣人的影子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白狼嘴角的浅笑逐渐凝固。

那人是谁,到底为何要觊觎墨宁儿,他想做什么!

一连串问题在脑海中交织错杂,白狼叹了口气。

罢了,兵来将挡,眼下他虽知不敌,却也不知那人的目的,还是小心应对的好,索性他昏迷期间,那人亦受到重创,才没有趁虚而入,可运气不是一直有的,看来,此地不宜久留。

一百三十七章 取暖

白狼心中虽疑问还在,比如那黑衣人的身份和目的,还有墨宁儿的身份,可目前来看,那样强大的对手,仅仅凭着白狼一个,根本无法抗衡,眼下最主要的,还是暂避锋芒。

好在这处大山并不小,郁郁葱葱的树林一直延伸着,盖满了整个山头,若再往着密林深处走走,那黑衣人短时间以内,想必也想不到,寻常人心态,若知此地危险,早已逃之夭夭,那神秘人不会想到,白狼他们并没有逃离这里,眼下最危险的地方,恰恰是最安全。

打定主意,墨宁儿没有意见,两人简单收拾了东西,墨宁儿搀扶着白狼,二人趁着黑衣人没有卷土重来,朝密林深处走去。

那日白狼化了元神之力相护,重创可想而知,若此时黑衣人再次袭来,只怕毫无招架之力。

上天怜悯,二人来到密林的最深处,便发现了惊喜。

没想到,这里葱茏的密林中,竟怪石嶙峋,只山洞便发现好几处。

“就这个吧!”墨宁儿走到一处山洞前,探头往里面瞅了瞅,开心的道。

这处山洞处在几座乱石角落,看着并不起眼,那洞中却看着干燥又明亮,墨宁儿看了好几处山洞,一眼便喜欢上了这里。

“这个不行,咱们还是再找找吧!”白狼趴在地上歇了口气,一口否决。

“为啥?”好容易碰到个有眼缘的山洞,咋又不行了?墨宁儿疑惑的转头问。

“这个山洞是熊瞎子的地盘,眼下我的功力尚未恢复,你觉得,我此时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能打得过熊瞎子不?”是的,白狼敏锐的闻到,那洞口里来自另一个动物的气息,天气甚好,想来住在这里的熊瞎子出去兜圈,若它回来看到这个山洞被他们所占,势必又是一场恶战,若那熊瞎子开了蒙智,指不定还能凭着嘴皮子说道说道,可这整个山中,毫无灵气迹象,那熊瞎子即便想成精,也没有条件不是,真发起狂来,白狼现在还真没有把握。

“啊?”熊瞎子的啊?墨宁儿吓了一跳,恋恋不舍的看了眼洞口,回到白狼身边,“那好吧,咱们再寻其他的去。”

功夫不负有心人。

太阳快要落山之际,还真让墨宁儿再次寻到了一处倾心之处。

墨宁儿手脚利索的收拾了下洞内,将那些米面之类的东西从白狼的乾坤袋中取出,摆放妥当,便升起了火堆。

树林中到处都是枯枝败叶,墨宁儿抱了些回来,将被褥铺上去,松松软软的,倒是比那床还舒服。

白狼的乾坤袋是不语所送,内有乾坤,空间极大,省了墨宁儿很大的功夫。

橘红的火光照着墨宁儿微红的小脸,她蹲在火堆旁,那上面的瓦罐中,白粥正咕嘟咕嘟的冒着香气,白狼窝在那舒适的铺上,突然就想这样过一辈子了。

一辈子多长,白狼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他一头成了精的狼,寿命要比这凡人多出许多的光阴来。

想到那晚墨宁儿身上的异象,她自然也不是普通的凡人。

想到这里,白狼莫宁的开心了起来。

这样,他们之间,或许真的可以一直在一起呢。

夜幕缓缓落下,山洞外那不知名的虫子叫声,此起彼伏。

暖暖的火焰倒影在白狼的瞳孔之中,白狼突然明白了,什么是安稳。

以前他都是孤身一人,后来虽有不语做伴,可他们从来都不是一类物种,在不语那样神通广大的半仙面前,白狼是自卑的。

或许正是这层细腻的不同,对于不语,他更多的是尊敬和崇拜,虽每天二人彪着棒子捉弄别人,可白狼的心,是飘着的。

此刻,看着眼前那个明媚的小丫头,白狼第一次觉得,心似乎缓缓的落定了。

那种安心的感觉,是他从未有过的奢望和体会,食髓知味,如今竟越发放不下了。

“好了~可以吃了~”墨宁儿小心翼翼的拿着舀勺,将粥盛在碗中,放在嘴边呼了呼,递给白狼,火堆在她的眼中发出晶晶亮亮的光芒,“你小心点,粥很烫的。”

白狼默不作声的点头,看着地上的那碗白粥,有些失神。

“想什么呢?”墨宁儿给自己舀了一碗,迫不及待的吹了吹,吸吸溜溜的喝了一口,却被烫了舌尖,索性放到了地上,等它凉一些再吃,一屁股坐在白狼旁边,看白狼失神,张口问道。

白狼想了想,“墨宁儿,你有家人吗?”是的,白狼突然明白,这种感觉,似乎就是不语描述的那种,家人的感觉。

他们两个人,相依为命,互相依靠着,如同两只小兽,互相取暖,好似当真是那种家人一般的存在了。

白狼的眼神晃了晃,突然有些想去参与墨宁儿的过去,包括她的所有了。

“没有。”墨宁儿的神色有些黯淡,“我从小就是个孤儿。”

一百三十八章 历劫

墨宁儿絮絮叨叨的说着自己的事,恍然间,好似打开了话匣子,那在尘世中一直伪装的坚强,或许是此刻的气氛过于温暖,竟让她想一吐为快。

想她儿时,看着那些街上来往人中,年幼的幼童牵着爹娘的手,幸福洋溢的模样,是她心中最深的渴望。

她很羡慕。

她也想过,她是谁,从哪里来,家曾住何妨,父母是谁人。

可没有人知道,就连捡到她的那个瞎眼爷爷,都说不清她的来处。

她没有来处,更无归途。

直到那瞎眼的爷爷离世,她去了药铺谋生,才过了几年的安稳日子,可每每看到他人一家和乐的样子,心底那浓浓的羡慕,便成了最深的执念。

“你呢,你有家人吗?”说完自己,墨宁儿自嘲一般的笑了笑,问起白狼。

白狼摇头,“我也不曾有过家人。”或许,雾灵山的那只狐狸,只是他白狼唯一的挚友,家人这个词,他不懂。

“那这样。”墨宁儿突然笑了,白皙的小脸因着那抹明媚的笑容,泛着柔和的光泽,“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以后你去哪,我也去哪,怎么样?”

墨宁儿明晃晃的笑容让白狼心头颤了颤。

“好!”

直到今天,墨宁儿甚至都能回忆起那时白狼脸上的笑容,她无数次再想,若当时没有给白狼那样的希望,如今,她是否就不会这样的绝望!

是她打开了白狼一直彷徨的心扉,却又在他全心将自己的交付给她时,一把推开来。

那种滋味,成了墨宁儿午夜梦回的梦魇。

痴缠交错心头。

墨宁儿的手艺不错,因着她自己喜爱吃一些美食,在药铺时,便经常偷偷的给自己开小灶,谁让她老是吃不饱呢。

久而久之,厨艺越发精湛。

密林中的野兔之流很多,更有山菌蘑菇,墨宁儿想着法给白狼炖肉煮菜,在她的精心护理下,白狼的伤势一日比一日利落起来。

那黑衣人如同一个躲不开的浓雾一般,一直缠绕在白狼的心头,可他却从未与墨宁儿说起,实在是不想让她担忧,便从未提起。

“小白,你看太阳多好,你快些出来,咱们去晒晒太阳去~”墨宁儿浅笑嫣然的站在洞口,朝着懒洋洋躺在里面的白狼招着手。

白狼懒洋洋的抬起脑袋,看了眼外面明艳艳的大太阳,遂垂下脑袋趴下,伸展着四肢,“不去,太晒~”

半月时间,白狼被墨宁儿养的,足足大了一圈,或许是他历劫将至,白狼总觉得自己这每日里身上没什么精神,昏昏欲睡的,脑子更是一团浆糊。

“哎呀~”墨宁儿噔噔噔跑了进来,俩手架起白狼的前肢,将他费力的往外拖,一边拖着一边絮叨,“你看看你,都快胖成小猪崽了,你再不活动活动啊,你就该走不动了~乖哈,咱俩出去转转去,阳光甚好,不出去晒晒,简直是可惜了!”

白狼任由墨宁儿拖着,丝毫不配合。

枝头的鸟儿看着下面的墨宁儿拖着白狼,如同拖一条死狗一般,叽叽喳喳的叫了几声,一溜烟飞走了。

白狼只觉得自己最近越发没了精神,只想好好补补觉,天劫将至,能否成功渡过,成败在此一举,养精蓄锐抵抗天劫是他现在的主要任务。

可他看着墨宁儿那期盼的样子,却又不想拂了她的雅兴,索性任由墨宁儿动作,自己却是半分力气都不想使。

墨宁儿吭哧吭哧的,好容易将白狼拖出了山洞,小脸上已是落了一层精密的汗珠。

她就着一块大石头躺下,舒服的叹了口气,定定的看着头顶碧蓝的天空,心情好的不得了。

将近黄昏的太阳并不热烈,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仿佛将人身上的每一个毛细孔都照的妥贴了起来。

白狼趴在石块边上,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一人一狼,如同一副静谧的画卷,分外和谐。

“小白小白~”方才那只飞走的小鸟此刻呼啦啦闪着翅膀又飞了回来,绕着白狼的头顶打着转,末了落在石块边上,一跌声的喊道。

早在白狼下山之际,在雾灵山的山脚下,便见到了这个小鸟,那鸟一身幽蓝色羽毛,翅膀好似受了伤,见到白狼,紧张又戒备的扑棱着,白狼顺手将她扔在背上,转头回了趟雾灵山,将她放在柳树精老爷子那里医治,便再次启程。

柳树精老爷子,是整个雾灵山出了名的神医,一手医术起死回生,那鸟儿的伤,自然不在话下。

那鸟伤好之后,竟一路随着白狼的气息跟来了这里,已经足足好几日了,白狼也懒得再赶她,索性任由她留了下来。

墨宁儿自遇到白狼后,对于其他动物会说话的事情,早已见怪不怪,多了小蓝鸟,墨宁儿反而多了个玩伴,自然开心的很,对于蓝鸟的留下,她也可以说功不可没,整日磨得白狼耳朵都快生了茧子。

“小白小白。”蓝鸟拿嘴巴理了理羽毛,抖了几下,“你的历劫之期是否快到了?”

如同生灵之间,有着不可言说的默契,对于白狼近日来的萎靡,蓝鸟自然一清二楚。

便有些担忧。

“历劫?啥意思?”墨宁儿咕噜从石块上坐了起来,她虽不知什么意思,可那蓝鸟眼中明晃晃的担忧,还是让墨宁儿心中一紧,脱口而出。

一百三十九章 来了

“所谓历劫,便是我们这些几欲成仙的精怪们,必经的一个过程,只有挨过了天劫的洗礼,才能飞升的。”蓝鸟嘴巴很快,没等白狼开口,已经叽叽喳喳的说了起来。

白狼默默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看向墨宁儿,想着她或许要担心了。

“那会有什么危险吗?”果然,墨宁儿这不听还好,此刻一听,顿时心都提了起来,方才那惬意的心情,陡然间被紧张所代替。

“这个嘛,不好说~”蓝鸟抖了抖翅膀,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宁儿,你别听她的。”白狼怕吓到墨宁儿,抢过蓝鸟的话头,急忙说道:“即便是历劫,也只是一个形式而已,没有什么危险的。”

“当真?”墨宁儿将信将疑。

“不~”蓝鸟刚忍不住开口,白狼一个爪子挥了过来,她顿时扑棱棱闪着翅膀飞了起来,“好好好,看来啊,我在这里妨碍你俩了,得~我先撤了~”蓝鸟傲娇的哼了声,振着自己的小翅膀在白狼头顶转了个圈,冲墨宁儿咧嘴一笑,飞远了。

“当真!”白狼见蓝鸟飞走,收回眼神,墨宁儿白皙的小脸上洋溢的担忧,让他弯了弯嘴角,“不用担心,真的没有危险!”

墨宁儿抿抿嘴唇,提着的心稍稍安稳了些。

白狼的话她深信不疑,此刻见白狼神态轻松,便下意识的松了口气,重新躺回了石块上,将头枕在脑袋后面,看着天上那火烧云似的云朵,翘着二郎腿,脚一下一下的点着,悠然而安精的看着天上,那云卷云舒,如梦幻一般的云海,充溢在她的眼中,让她一时着了迷。

空气中再次安静下来,墨宁儿兴致不错,白狼默默的趴回自己的前肢上面,也默不作声的继续假寐起来。

最近越来越疲惫了。

这种疲惫,如同从骨子里钻出来的一般,沿着四肢百骸,将全身的力气都抽离了去。

果然,当真是天劫将至的征兆。

白狼还记得,那时他在雾灵山第一次渡劫,他还年幼,天劫之威不是寻常,他无力抵抗,差点魂飞魄散,好容易熬过了天劫,却也是遍体鳞伤,体无完肤,若没有不语,将他及时送到柳树精那里,只怕,如今他也不会好端端的站在这里了。

可他知道,这一次,只怕他不会如此幸运了。

白狼不做声的想着。

唯一放心不下的,却是墨宁儿。

那黑衣人来势汹汹,若他倒下,谁来护得她的周全?

白狼想到这里,深深的在心底叹了口气。

晚饭墨宁儿熬了些瘦肉粥,就着从山中采来的野菜,墨宁儿吃的心满意足。

白狼没什么精神,墨宁儿见白狼吃了一点点,拿过汤匙,又强迫着喂了白狼一些,这才满意的躺回了床上。

“小白,你睡了么?”洞中燃烧的火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墨宁儿轻声开口。

“嗯。”白狼趴在墨宁儿身边,懒洋洋的回了声。

“小白,感谢上天,能让我遇见你,你看,你和我,我们现在都不是一个人了呢,真好~我喜欢我们这样相依为命的日子!”墨宁儿明亮的眼睛盯着洞顶,隐在白狼投射的阴影之中,轻轻浅浅的道。

柔柔糯糯的声音从白狼后背传来,让他的心瞬间化成了一滩轻柔的池水。

白狼回头,墨宁儿俨然闭上了眼睛,清浅的呼吸声均匀而缓慢,白狼不由得弯了嘴角。

“是啊,真好!”他在心中对自己说道。

所以,我一定会安然渡过天劫,之后,一直陪着你,直到,岁月将他们分开,此生,只有死别,绝无生离。

寂静的夜晚,满天的星辰如同淬在苍穹中一个个细小的晶石,当真是美极了。

美好的事物,却每每都是那样转瞬即逝,这样好的夜晚,若没有眼前这个人的出现,白狼想,当真是一个美妙的夜晚。

前端时间的黑衣人,无声无息的站在不远处的石块上,一身漆黑的袍子随风而动,一如既往的神秘。

“你还真是阴魂不散!”白狼调侃般的轻哼一声,看着那黑衣人眼神冰冷。

“没想到,你们竟然没有出这座山,当真是让本座好找!”黑衣人的面容隐在宽大的帽檐中,看不真切,却依然能从他嘲讽的语气中,看出他的不屑。

对白狼的不屑。

仿佛在嘲笑着白狼的自不量力。

“那是你笨!”白狼挡在洞口处,一身莹白色的毛发在黑夜中随清风飞舞,愈发明亮,英姿飒爽,却又坚定无比,一张嘴依然毒辣,一开口便噎的对方哑口无言。

“呵~”黑衣人冷笑,“畜生便是畜生,果然不会说人话,也罢,多说无益,既然你送死,本座成全你!”

白狼与黑衣人之间的差距,白狼心中清楚,那黑衣人更是心中有数。

只是~

方才还明朗的夜空,在黑衣人话音刚落后,陡然阴沉下来。

头顶上迅速凝结的乌云,让白狼原本故作轻松的面色陡然间垮了下来。

不是吧~

白狼抬头,看着天上来势汹汹的乌云,欲哭无泪。

天劫!来了?!!!

一百四十章 危机

是的。

白狼的天劫,来了。

在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刻里,来势汹汹。

一道道如同银线一般的闪电,在厚重而阴沉的云朵中若隐若现,声如擂鼓,视若惊鸿。

黑衣人了然,有些嘲讽的轻哼出声,声音中却是淬满了冰凌,“看来,本座不用动手了呢!”

白狼仰头看着那一道道跃跃欲试的雷电,如坠冰窖!

惊雷吵醒了墨宁儿,白狼此刻最不想她出现的时刻,却在墨宁儿的气息出了山洞时,他陡然转过了身子。

“回去!!!”白狼目次欲裂。

一声怒吼让墨宁儿呆了呆,她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浓雷滚滚,一瞬间仿佛明白了什么。

短暂的呆愣后,“小白!”墨宁儿惊惧交加,失声喊道。

白狼用尽元神之力包裹在她身上的光圈,让她看起来神圣无比,如同偶然间坠落在凡间的仙子,飘逸而出尘。

只是此刻却是焦急满面,茫然无措的站在原处,她想朝着白狼跑去,却被白狼的眼神震慑的生生止住了步子。

“你果然还活着!”一直在一旁看戏的黑衣人,却在看到墨宁儿的瞬间,惊喜的出声。

原本还有一段的距离,却只在眨眼间,便来到了墨宁儿的身前,五指成爪,袭向墨宁儿。

嗷呜!!!

白狼一声长啸,跳到了墨宁儿眼前,黑衣人那如同鬼魅一般的爪子,被他格挡开来。

“快跑!!”电光火石间,白狼回头一吼,此刻的白狼,心中那抑制不住的慌乱让他瞬间慌了心神。

天劫,他不曾怕过,甚至在白狼的生命中,从未有过害怕的情绪,可是此刻,他看着墨宁儿,心底却是实实在在的害怕,白狼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强迫自己压制住心底那阵慌乱,却是徒劳。

墨宁儿被白狼撞开,踉跄着稳住身形。

早在之前白狼负伤之时,墨宁儿便隐隐约约的猜到,或许那黑衣人,是冲她而来的!此刻墨宁儿愈发肯定,那黑衣人,果真是为她而来!

天劫蓄势待发,情况危及,墨宁儿只能赌一把!

否则,她会成为白狼最脆弱的软肋!

听到白狼的吼声,墨宁儿咬着嘴唇,原本清亮的眼睛中一片猩红,她拼命强忍着夺眶而出的眼泪。

前有天劫,后有神秘人,墨宁儿知道,无论如何,不能在此时拖白狼的后腿,至少,她可以将黑衣人吸引开来。她不能成为白狼的累赘!

她从没有比此刻更加的清醒过,打定主意,墨宁儿朝着黑衣人挥了挥手,“喂!你来追我啊!”见黑衣人朝自己看来,墨宁儿掉头就跑。

“跑?”黑衣人被白狼冲开身形,噔噔噔后退几步,墨宁儿的意图,他看的清清楚楚,不禁嘲讽的冷哼一声,收回的手掌再次举出,掌心处,黑色雾气迅速凝结,混着天空炸响的惊雷声,挥向墨宁儿,莹白色的光圈外,黑色的雾气萦绕其上,诡异而惊心。

墨宁儿本想着,自己或许可以吸引那黑衣人的注意力,对于白狼的渡劫,便多了几分胜算,只要吸引开黑衣人,白狼便还有生还的希望!

只是,上天好似故意在与她开着玩笑,墨宁儿只跑了两步,便被一股力量生生的困在了原地,再不得前进分毫。

“宁儿!”白狼登时一声怒吼,转向黑衣人,身形猛然纵跃半空,森白的牙齿在惊雷点点下闪动着幽森的白光,朝黑衣人扑去。

与此同时,天空中那仿佛觊觎已久的闪电,好似终于失去了耐心,劈头盖脸朝着跃起的白狼,凌厉的劈了下来。

白狼跃在半空的身形顷刻间被闪电击中,身形抑制不住的微微一顿,猛然掉落下来。

“小白!!”墨宁儿被黑色的雾气包围其中,却还是在雾气的缝隙中看到了白狼此刻的境况,脑子顿时一片空白,就连心脏,仿佛都停至了跳动,那道闪电仿佛劈到了她的心中一般,让墨宁儿惊的瞬间魂飞天外,眼泪止不住的从眼眶中蜂拥而出,她如同疯了一般嘶喊着白狼的名字,在那黑色的光圈中横冲直撞起来,她不断的用身体撞击着那黑色的雾气,企图冲出这个牢笼,奔至白狼身边。

雾气缓缓萦绕在外,形成了一个黑色的圆球,坚韧无比,有如实质,任凭墨宁儿怎样冲撞,都丝毫未动。

接二连三的闪电不断的降落在白狼身上,剧痛在瞬间传遍四肢百骸,白狼狼狈的趴在地上,半分力气都使不出来,却依然倔强的想抬起头来,想看向墨宁儿,告诉她,自己没事,不要哭。

墨宁儿的眼泪让白狼心如刀割。

白狼想告诉墨宁儿,他没事,真的没事,不必担心啊。

却是一张嘴,毫无预兆的喷出一口鲜血来,整个身子顿时萎靡的爬在地上,纵横交织的闪电在他的周身组成一个繁密的光球,触目惊心。

黑衣人好整以暇的退在一边,似乎对眼前的景象欢喜的紧,此刻的他,倒不再急着动手,似看戏一般,眉眼间满是嘲讽的看着地上挣扎着的白狼,又瞅瞅疯子一般的墨宁儿,嘴角那丝似笑非笑越发讽刺。

“看来就连上天都在帮着本座,本座倒要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这天罚硬!”黑衣人找了个石块坐下,若无其事的轻哼道,冰冷的眼眸中满是好奇,白狼和墨宁儿的狼狈,反而取悦了他,他斜斜的靠在石块上,看的越发起劲。

一百四十一章 父亲?

“这么说,白狼是因为劫罚魂飞魄散的?”我盯着墨宁儿的眼睛,心里一片冰凉。

我的伙伴,我曾经的最要好的玩伴,竟是因为劫罚而消失的吗?我无法接受!

更多的,是心底那一股股悲凉,充斥着满身,从头到脚,如坠冰窖!

“不!”墨宁儿垂眸,脸色不由得有些发白,想起那时的景象,终于流下了眼泪,“不,小白挺过了劫罚!”

我心里一紧,下意识抓住了她的肩膀,白狼的劫罚,一但挺过,就可化身人形,荣升半仙之列,凡人不是他的对手!那怎么会沦落到如今魂飞魄散的地步?

“是我!”墨宁儿的声音中满是愧疚,低沉而缓慢,却让众人的呼吸一滞。

“你?”我心头暴怒,手下无意识的收紧,墨宁儿疼的倒吸一口气,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

一旁的孟婆看的分明,墨宁儿脸上的欲言又止让她明白,事情不是不语想象的那般,或许是另有隐情,便赶忙从一旁站起来,几步走到不语面前,一边拉下不语的手臂,扯着她拽了拽,一面劝道:“哎呀,阿语,你先别急,等她把话说完,或许是她另有隐情也不一定。”

孟婆连拖带拽的将不语拉到一旁的榻上,按着不语的肩膀让她稍安勿躁,自己也坐到她的旁边,一个眼刀飞向墨宁儿,冷声开口:“到底怎么回事?”

接收到孟婆的眼神,墨宁儿抿了抿嘴,清亮的眼眸中有着一丝淡淡的感激,白狼和不语乃是伙伴,他们之间的感情,从白狼闲暇之余的寮寮话语中,墨宁儿了然,所以对于不语的失态,她心中并无责怪,只是揉了揉不语捏疼的肩膀,叹了口气。

“小白历劫成功,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那时,小白昏死过去,生死不知,我便被那个神秘人带走了。”

“那黑衣人到底是谁?”乘离在一旁眉眼清淡,冷不丁的开口。

“他,是我的父亲!”

墨宁儿一语落下,满室寂静。

“你不是孤儿吗?”孟婆简直是瞠目结舌,下意识问道。

墨宁儿点头,白皙的面容上有着隐忍的悲痛,似自嘲一般的轻笑一声,“其实我有时候在想,真的,还不如是孤儿。”

至少,她曾经的期待,不会被现实撕裂的血肉模糊,至少还保留着那份臆想,不会连那一点点幻想中的美好,都不复存在。

墨宁儿放在腿上的手紧紧的握着,指节发白,隐隐颤抖,她无力的瞌上眼皮,似努力平复着胸口翻涌的悲痛与苍凉着。

半晌,睁开眼睛,幽深的瞳孔中有着挣扎过后的淡然,她尽量保持着平静的语气,娓娓道来。

“他是我的父亲没错,而我,却是只是他的一个为了功法大成的鼎器而已。”

黑衣人将墨宁儿带走了。

不管墨宁儿如何嘶喊挣扎,他无动于衷,冷漠而不近人情,如同一具毫无情感的行尸走肉。

他看着墨宁儿的眼神,冰冷的让墨宁儿通体生寒,他最终那些如同冰凌一般的话,更是让墨宁儿如坠冰窖!

不错,墨宁儿是他众多子嗣鼎器中的一个,却也是最为特别的一个。

只因为,墨宁儿身上的气息中,有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黑衣人要练就邪功,如墨宁儿一般为上古神兽转世的孩童,万年不遇。

龙生九子,墨宁儿是九子中饕鬀。

因前世为了口腹之欲,无恶不作,最后竟想尝试人肉的味道,而草菅人命,造成人间大乱,百姓们惶惶不可终日,越来越多的民怨颇深,终惹怒天庭,将她贬至人间,

而成为一个为了练功而出生的鼎器,或许,是上天隐晦的惩罚。

墨宁儿勾唇扯出一丝凉薄的笑,似自嘲,似嘲讽。

他的父亲,在看破她的前身后,欣喜若狂,她身上有着龙之九子的霸气天成,那股子龙气,如若作为鼎器,可让他的邪功事半功倍!

江湖上的噬血门,是让所有武林中正道中人恨得牙痒痒的存在。

而墨宁儿,是他的女儿。

似乎悲剧早已注定。

墨宁儿在被带回门派中时,她所谓的父亲,便开始着手抽取她身上的真龙之气,同样的,墨宁儿前世的记忆复苏,一切,似乎开始顺理成章。

每日的生不如死中,墨宁儿咬牙挺着,她每每意识模糊之间,白狼的影子,在她的脑海中不断交织,翻腾,是她唯一的寄托。

墨宁儿想死,可她的父亲,却有上百种让她无法自我了结的手段,久而久之,暗无天日的牢房中,那个形如枯槁的人,在一日日不间断的抽取淬炼的痛苦中,再无生气,也不再挣扎。

黑衣人的邪功,是将天下至毒的毒物融为一体,他凡夫肉体,无法承受那毒物霸道的毒性,需将那些功力通过外人的身体转换一番,再为他所用。

他的子嗣,全是为了他的邪功而生。

只可惜,那些孩子们,终是凡人,只用个几年,便会因无法承受毒性的侵蚀而死去。

而墨宁儿的出生,让他看到了希望。

却被墨宁儿的生身娘亲,在她还是婴孩之时,便将她偷偷带走,虽然后来他抓到了那个贱人,她却无论如何都不说出墨宁儿的下落,他最后一怒之下,将她剥皮抽筋,却也是从此没了墨宁儿的下落。

这么多年,他从未停止过寻找墨宁儿。

墨宁儿栖身药房,那药粉的味道,将她身上的龙气,阴差阳错的遮了去,以至于那么多年,他都无法察觉。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还是让他寻到了。

泥污一般的汗水顺着墨宁儿的鬓角缓缓滑落,再到尖尖的下巴处,墨宁儿被固定在铁架上,冰凉的手镣和脚镣将她钉在铁架上,墨宁儿如同死人一般,闭着眼睛。

她做了一个梦。

一百四十二章 罪业

梦中,白狼还是那样冷冷的神情,却让墨宁儿感觉窝心又温暖。

不知道多少次了,墨宁儿被人从温柔的梦中泼醒,冰凉的冷水让她止不住的发抖,却只能咬牙扛着一次又一次非人的折磨。

那些毒物侵蚀的痛苦,真是疼啊。

此刻想起那生不如死的时日,墨宁儿依然心中惊悸。

她深呼吸几口,脸色愈加惨白。

墨宁儿的声音是缓慢而柔和的,仿佛在叙述着他人的往事,可那些话中描述的人间炼狱一般的情形,让浮生酒肆中的几人,心生寒意。

虽未亲眼看到,可孟婆依然可以感受到墨宁儿情绪的翻涌,心中滑过一丝不忍,语气不由得软了几分,有着小心翼翼的同情,“那,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是小白。”提到白狼,墨宁儿的眼中流露出丝丝温柔,她深吸口气,“那日,我又从梦中惊醒,却不是被冷水浇醒的,我,看到了白狼。”

白狼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那天的劫罚,他昏死过去,黑衣人并未查看,只掳走了墨宁儿,自负的判断,只以为他挺不过天罚,已然死亡,白狼这才逃过一劫。

再醒来时,白狼是茫然的。

直到蓝鸟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才确认,自己真的挺过了刑罚,他,没有死。

没有欣喜若狂,没有丝毫的庆幸,白狼在看到空无一物的洞口时,他彻底疯狂!

位列半仙的好处,是脱胎换骨一般的改变。

一身原本的伤痛消失无影,白狼功力大增,他化出人形,一身白衣,墨发翻飞,眉眼冰冷,如同一道极光,在黑夜中一闪而过。

宁儿,他来了。

白狼心中对着自己说。

他这场历劫后的苏醒,时光已然过去了半月,他一动不动的在洞口躺了半月之久,疾驰的身形下,想到墨宁儿,白狼心头是抑制不住的恐慌。

那黑衣人来势汹汹,宁儿落入他的手中,白狼不想去想,也不敢想。

蓝鸟引着白狼,找到了黑衣人的山门。

毫无悬念的武力压制,位同仙家一般的法力,岂是凡人可以招架,白狼找到了墨宁儿。

只是,白狼在看到如同行尸走肉般面目全非的墨宁儿时,一直以来的不安,和担忧,顷刻间化为了燎天的怒火。

墨宁儿以为是梦,那个眉眼如画般的男子,身上有着白狼的气息,一步一步,朝着她走来。

白衣如雪,干净的不染尘埃。

直到那声久违的‘宁儿’。

墨宁儿泪如雨下。

一直禁锢着她的手镣和脚镣应声而落,墨宁儿跌落在白狼宽厚的怀中。

白狼眼中的疼惜和愧疚,让墨宁儿死去的心,在这一刻,重新活了过来。

继而被狂喜取代。

白狼没死,他,没有死。

呐,真好!

墨宁儿从未像那一刻一般,如此的感激上苍,她的小白,没有死!

“宁儿,我带你回家!”白狼猩红的眼眸中,是如水般的柔情,变成浓的化不开的绕指柔,墨宁儿吸了吸鼻子,眼睛酸涩的难受,她靠在白狼怀中,止不住的疲倦袭来,身心俱疲中,她安心的闭上了眼皮。

鼻尖抵着白狼的胸口,墨宁儿贪婪的拱了拱,独属于白狼的气息,让她安心不已。

回家。

多美好的字眼!

这一瞬间,墨宁儿所有的怨恨,烟消云散。

白狼一手将墨宁儿呼在怀中,一手不断发力,将那些企图阻止他的人尽数掀翻!

遇神杀神,遇佛弑佛!

无数的人哀嚎着倒在一边,有的直接在白狼雷霆万钧的法力中,灰飞烟灭!

那个自称父亲的人,也无法阻止暴怒的白狼。

他伤的最惨。

白狼恨不得将他加注在墨宁儿身上的伤害千倍万倍的还给他。

那个人,全身筋脉尽断,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爬在地上,不住的哀求。

那种卑微的模样,让人嗤之以鼻。

墨宁儿拦下了白狼原本终结的一击,虚弱的摇了摇头。

他,终究是她的父亲。

虽然,他不配。

可却不是需要她来终结的罪孽。

这样的无谓的业障,墨宁儿深知因果循环,她不想让白狼沾染。

死亡对他来说,太过于便宜,这样生不如死的活着,对于他那样原本呼风唤雨的存在来说,或许,是最好的惩罚。

在漫长的岁月中,在一个个的午夜梦回中,那些死在他野心下的冤魂,会成为他最深的恐惧。

墨宁儿要的,是他的忏悔,诛心之罚,远过于死亡。

是的,墨宁儿不想记恨,却也不想原谅。

孰对孰错,或许并没有那么重要。

谁的罪谁受,谁的福谁享。

黑衣人本是天界仙官,亦是被贬下人间,墨宁儿神识苏醒,自然明了,诛杀凡人,或许可说替天行道,可诛杀转世仙官,却会让白狼好容易修来的道行,毁于一旦。

这样,不值得!

她一介龙子,投生到他的家中,受万毒侵体之苦,她所有的罪孽,已然还清。

而她所谓的父亲,犯下这样诸多的罪孽,这样深重的杀戮和前世的渊源,会让他陷入万劫不复,自然不该白狼承接。

白狼无谓耸肩,不以为然。

却也不再坚持,对于墨宁儿的意愿,他选择尊重,最主要的是,墨宁儿安然无恙,是他全部的信念。

白狼收回手掌,拥着墨宁儿离开。

二人回了那座最初相识的山头,白狼法力超然,如今再休憩一所住处,易如反掌。

凌乱的石块深处,是一座遗世的木屋。

从容伫立,岁月静好。

断断续续讲到这里,墨宁儿吁了口气,眼神眺望着窗外,依稀似看到了那时的时光一般,清亮的眼眸中,向往而幸福。

“既然如此,白狼并无性命之忧,那如何会落到今日情状?”若按墨宁儿所说,一切尘埃落定,二人隐居山中,如何会招致杀身之祸?继而魂飞魄散,只留下那玉诀中的一丝残魂?

我觑眉,疑惑的开口。

一百四十三章 起死

“我很后悔,那时的心软。”墨宁儿沉默半晌,说了一句,整个人仿佛陡然间颓废了几分,眸中的神采不在,似自嘲,又似愧悔,却又好似释然一般。

复杂的神色交替在她圆圆的小脸上,让人不由得心中一沉。

黑衣人不足为惧,被白狼一招废去所有功法,如同废人。

可他,却又一颗恨戾的心。

那样的惨状,都无法让他安份下来。

墨宁儿太天真了。

那样心狠手辣之人,只怕早以将人性和良知遗忘的彻底,更别提愧悔。

他满心想的,只有复仇!

那日,夕阳如血,墨宁儿依然清晰的记得,白狼倒在血泊中时,那双依然如同星辰般璀璨的眼眸。

那双眼眸,一如初次相遇,那样的惊为天人,那样澄澈,仿若天地间至美好的颜色,如同万物复苏一般的青翠,让人心醉其中。

却直直的看着墨宁儿的方向。

他被打到恢复了原形,四肢坚定的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直到,轰然倒塌。

黑衣人的师父,乃是传他功法之人,想比黑衣人的残暴,那人更过之不及。

白狼半仙之体,正是最好的鼎器!

墨宁儿从山中回到屋前,便看到了那触目惊心的一幕。

她所谓的父亲,以白狼半仙之身的诱惑,引诱着外人替他复仇。

白狼的魂魄,是他献出的祭礼!

而对于墨宁儿,龙气只剩丝毫,已无用处,自不值得那人大费周章。

那天,所有的一切全部停止在了墨宁儿的眼中。

破败的房屋前,白狼毫无声息,曾经让墨宁儿羡慕不已的如白雪一般的皮毛上,到处都是已经凝固的血渍,如同从身体中开出的花朵,刺痛了墨宁儿的眼睛。

风,停了。

沙沙的树叶声,停了。

白狼的呼吸,停了。

那一瞬间,墨宁儿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一步一步呆怔着走向白狼,通体冰凉。

蓝鸟啜泣着,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蓝鸟目睹了一切。

她漂亮的蓝色羽毛上,亦是伤痕累累的血渍,她受白狼临终所托,带话给墨宁儿。

白狼说,

让墨宁儿走,离得远远的,不必为他复仇,更无需伤心。

白狼说,

墨宁儿,地府太清冷,你怕黑,他要去给她探探路。

白狼说,

墨宁儿,其实你长得并不丑。

蓝鸟泣不成声,垂泪泣诉着。

墨宁儿恍若未闻。

她木然的抱起白狼的脑袋,没有眼泪,没有嘶喊,此刻的墨宁儿,竟出奇的安静,纤细的指尖拂过白狼额间的毛发,那双曾经惊艳了她的眼眸,暗无光彩。

如同被人生生抽去了那些光芒,墨宁儿从未像那一刻,如此冷静,如此温柔似水,她轻轻的描绘着白狼嘴角的轮廓,目光如水般平静。

她记得,白狼一直说她是个傻丫头,认准了谁,便恨不得心掏出来。

呐,你看看,你又何曾不是。

墨宁儿嘴角轻扬,曾与白狼互嘲时玩闹的话语,犹在耳边。

墨宁儿指尖轻动,一丝隐晦的光芒,在她的指尖若隐若现。

一切因她而起。

白狼死了。

黄泉路上,她想陪着他。

这个傻瓜!墨宁儿深深的最后看了眼白狼,细细的,一点一点,仿若要将白狼的所有模样,印在她的灵魂之中。

随即,在蓝鸟震惊的目光中。

墨宁儿举手,指尖光芒大现,目标,墨宁儿自己的眉心处。

那里,是天灵。

小白,我来陪你了。

这个世间,再无人似你,也再无人是你。

你这个家伙,竟然觉得我没有那么丑,为何还老是叫我丑丫头,呐,她要亲自去问问他呢。

墨宁儿柔柔一笑,白皙的脸庞满是释然一般的神采,瞳孔映射出指尖的光芒,那一刻,她恍若神祗。

“小宁儿不要!!!我知道有什么办法救白狼!”蓝鸟察觉到墨宁儿的意图,不顾自己受伤的翅膀,猛地朝着墨宁儿的脸上冲了过去,一边费力的拍开墨宁儿的手掌,一面急匆匆的喊道。

墨宁儿被蓝鸟的奋力一冲下,身子有些不稳,那最后一丝凝聚起来的龙气,顷刻间烟消云散。

“你,你说什么?!!”墨宁儿死死的盯着蓝鸟,难,难道,还有办法可以救小白?

可,可小白不是已经被人将魂魄抽离了去,怎么。。。

墨宁儿心突突的跳,蓝鸟受伤不轻,方才的一击也已然费劲了全身的气力,受伤的翅膀终撑不住,从半空跌落下来,墨宁儿慌忙伸手,接住了她坠落的身体。

“是,我说,白狼也不是毫无办法了。”蓝鸟躺在墨宁儿的手掌中,后怕过后,大大的松了口气。

墨宁儿竭尽全身所有仅剩的龙气,将白狼的躯体融成一簇雪白的毛发,以自己的龙气加持,封印在玉诀之中,以保白狼的天魂不灭,便按照蓝鸟的指引,去了雾灵山。

蓝鸟说,白狼有个挚友,是一只有着无上法力的狐狸。

她,或许有法子,可以让白狼起死回生!

浮生酒肆中的墨宁儿停顿了下,转头看向不语,“所以,我就来找你了。”

一百四十四章 回生

“不语,你可有方法救小白?”墨宁儿垂眸看了眼玉诀,转头满眼希翼的看向不语,那双清亮的瞳孔中有着不确定的小心翼翼。

我觑眉,沉默下来。

重新招魂倒是好说,只是,那被摄去的魂魄,却是再也无法补得齐全,只怕,即便可以将白狼救回,也只是个残缺的魂体了。

见到不语沉默,墨宁儿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怎,怎么,连你也没办法了吗?”

“办法倒是有!”我摆了摆手,打断墨宁儿的胡思乱想,“只是,毕竟白狼的魂魄有损,目前看来,只怕即便救回,他的魂体也不再健全了。”

“那会如何?”听到不语说能救,墨宁儿这才松了口气,可不语下一句却又让她忐忑起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不语,小声问道。

我抿了抿嘴唇,揶揄的看向她,“只怕,他会丢失一些记忆,至于是否记得你,我不敢保证!”

白狼是一定要救的,只不过对于墨宁儿,我心中却很是慌乱。

说一点不怨她,那是不可能的,纵然她为了白狼,千辛万苦的找到这里来,可白狼成了如今这个样子,却也是因着她的缘故,白狼此番召回魂魄,势必身虚体弱,不复从前,甚至以后连化形都无力完成,定需要一个人照料,这墨宁儿,我却想看试探看看,她是否对白狼真的一往情深。

换句话说,白狼的牺牲,是否值得。

毕竟,找回魂魄乃是逆天而行,而万事皆有定数,白狼的此番劫难,却也是因果使然,要躲着天界的劫罚度日,其中艰辛可想而知,故而才想着试探一番。

“无妨,小白记不记得我不重要,我只要小白活着。”墨宁儿拨浪鼓似的摇头,斩钉截铁。

我挑眉看去,细细的探寻着她眼中的神采,那一双清澈的眼眸中,满是赤诚。

“好吧!”我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抬手勾了勾指尖,那块装着白狼残魂的玉诀便飞到了我的手上。

我缓缓闭上眼眸感知着。

掌心神力催动,细细的朝玉诀中汇聚,银白色的神力练成一条细细的线,钻进玉诀中。

人魂!

果然!

我猛然睁开眼睛,白狼丢失的那一魂,正是人魂无疑!

自化身成型,无论任何精怪,便多了一处人魂。

而白狼,正是被人将人魂抽离了去。

即便早以心中有所猜疑,可真正得道印证,心头还是不由得怒火中烧,奶奶的,真当老娘是死人吗?

隐晦的怒气从眼眸中一闪而过,我深深的吸了口气,指尖死死的扣着那枚玉诀,恨不得此刻那黑衣人就在眼前,一把掐死他才能解气。

孟婆见状,亦叹了口气,上前几步,无声的拍了拍我的肩膀,眼中滑过一丝不忍。

我缓缓吐气,犹自压抑着心头那团不断跳跃的火焰,松开因着用力而有些发白的手指,“阿孟,你去把院子里的幡拿来,我这就给白狼,将魂魄引来。”

孟婆得了吩咐,应了一声,转身去了院子。

不一会,孟婆手中拎着那面小小的黑色旗帜,走了进来。

招魂的工作相对来说要简单的多。

幸好墨宁儿倾尽一身龙气将白狼的残魂封印了起来,也好过其他魂魄在人间飘荡,时间一长,即便不被阴司索去,也得被这人世间的阳气冲个七零八落,再收集起来,只怕难上加难。

一滴殷虹的心头血缓缓引着玉诀中的那丝残魂,朝着魅魂幡而去,一白一红形成两道交织在一起的光球,魅魂幡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那一面小小的旗帜,发出哗啦啦的风声,看起来格外诡异,看的墨宁儿一脸惊奇。

孟婆和乘离倒是淡定的很,俩人抱着胳膊闲闲的站在一边,孟婆很有先见之明的将团子抱了起来,以免她兴致上来捣乱。

嗯,果然是见过世面的人~看着其他二人的淡定,我心中暗自揶揄,讶异于这么个功夫自己还有这兴致,心头有些发笑。

魅魂幡‘哗哗’两声,将我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只见那丝莹白色的魂魄,在鲜血的指引下,在幡前不住的绕着圈,不多时,幡身光芒一现,那滴殷红色血液瞬间隐入了那面黑色的旗帜中,随即魅魂幡停至了飘动,自发的飞回了我的手上。

“水爷!”

我咧了咧嘴巴,成了!

“小白!!!”墨宁儿眼瞅着那厮魂魄缓缓宁为实质,直到那双如同宝石般碧绿色的眼眸再度睁开来,她抑制不住的发出一声尖叫,身影随即朝白狼跑去。

“嗳~你谁啊?”白狼好容易活过来,还没看清,便只觉一道人影朝他扑来,一个侧跳避开来,跑到不语身后,只露了一个脑袋出来,看着墨宁儿满脸嫌弃的开口,“这人谁啊?这么丑~”

墨宁儿如遭雷劈!

孟婆.....

乘离和团子........

我一把揪过身后白狼的耳朵,手指用力就提了起来,“你还好意思说?!!”

“嗳~~疼疼!!!”白狼登时哂笑着讨饶,疼的龇牙咧嘴,也顾不上墨宁儿是谁了,身子不由得顺着不语的手劲挪了出来。

“要不是人家,你这个家伙早不知道死哪去了!”我一手指了指呆若木鸡的墨宁儿,一手薅着白狼的耳朵,差点没把他耳朵上的毛给扯掉了,别看听墨宁儿说时,我是平静的,可心中,早已经将白狼给骂了个溜透。

你说说,谁能跟他似的,傻的冒烟!你打不过不会跑么?

回来搬救兵啊,谁跟你似的,打不过也要硬拼,我现在都不敢想象,若墨宁儿回去的晚些,或者那人再阴毒一些,贪婪一些,不止连可以为他吸收的人魂抽离了去,连你的天魂和地魂都给你小孩抽了,我他娘的找谁哭去?

还有,别以为他自己偷偷跑下山这个帐老娘我就不记得了。

新账旧账,一起算了!!!

一百四十五章 头疼

我揪着白狼的耳朵,一肚子压制不住的火气,眼底却也不由得发酸,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心头滑过一阵阵不敢去想的后怕。

“你这个傻家伙,不知道吓死人了吗?!!王八蛋,干脆死外面好了!!!”我一边拧着白狼耳朵,一边怒骂:“老娘好容易有个玩伴容易吗我?你一声不响,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还给我搞成这么个魂魄不全的鬼样子回来,你当老娘死了是么?”此时此刻,我揪死他的心都有了。

“哎呦~~水爷水爷,小的知错了,您老轻点成不?我,我的耳朵~~~”白狼一边龇牙咧嘴的嚷嚷着,一面嬉皮笑脸的讨饶。

我看着白狼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手指一松,白狼登时哎呦哎呦的捂着耳朵哼唧起来。

“小,小白~”早在招魂之前,墨宁儿就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可真当白狼不认识她的时候,心头还是抑制不住的失落,她皱着小脸,纠结的上前小声开口。

白狼揉着耳朵,听到喊声瞄向墨宁儿,小白这个名字是个什么鬼?他只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子有些熟悉,却怎样也想不起来,方才听水爷说,是这女子救了自己,白狼眨巴了几下眼睛,觉得还是应该谢谢人家,轻咳了一声,正色道:“听闻是你救了我,谢谢你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以后有用得上白狼的地方,只管开口便是!”说完,也不管人家姑娘多么泪意莹莹的样子,扭头颇有些委屈的看向不语,“那个,水爷啊,我这是咋滴了?”

我抚额,有点头疼。

“哎呀呀,白狼是么?我是孟婆,阿语的朋友,你啥都忘了呀?好说,来来来,我给你说说~”孟婆那八卦的眼神瞬间点亮了几分,极其热络的招手,引着白狼在一旁坐下,顷刻间就给白狼将这姑娘是谁,以及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凡是她所知道的,一股脑说了出来。

团子见我面色不虞,噔噔噔的跑了过来,肉乎乎的小手扯着我的衣袖,拉到了桌边坐下,小小的个子够不到桌面,忙踩着凳子给我倒了杯茶水,递到我面前,“姐姐,给,喝水~”之后麻溜的凑到我旁边坐下,只是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不时的飘向孟婆,嘴角含着抑制不住的笑意。

乘离默不作声的杵在一边,孟婆还在八卦,兴致勃勃的给白狼普及着他失忆之前的事情,说的是吐沫横飞,神情激昂,只得摇着头轻笑一声,拿过魅魂幡,去到院子里挂幡去了。

好在,白狼记忆丢失,智商还在线。

经过孟婆无比夸张的描述后,虽然对墨宁儿这个他一度以命相护的人还是没什么印象,却也没了脾气。

微微有丝不确定的看向墨宁儿,挑眉道:“你是说,我喜欢你?”这么丑?白狼表示,深刻的怀疑孟婆的说辞,他怎么可能看上这么丑的一个女子?

他那毫不掩饰的嫌弃眼神,让墨宁儿瞬间炸了毛。

“喂,小白,你那是什么眼神?”

“什么什么眼神?长这么丑还不让人说了?”白狼万分傲娇的甩了甩额前的毛发,恢复毒舌功力。

“你你你,你才丑呢,你最丑!”

“你才丑!”

“你丑!”

“你丑!!!”

墨宁儿也不哭了,急的满脸通红,两个家伙梗着脖子吵得面红耳赤,谁也不让谁。

我.......

挑起这个纷争的孟婆倒是乐得开心,还从一旁拿过了瓜子,一边饶有兴致的看着那二人争吵,一面磕起了瓜子,还摆摆手招呼团子过去,跟她一起磕。

我.......

两人谁也不让谁,如同两个斗志昂扬的公鸡,浮生顿时变得热闹无比。

我坐在桌边,感觉自己如同端坐在闹市中一般,而且这闹市中还有俩泼妇在吵架!!!

“都他奶奶的给我住嘴!!”佛曰,忍无可忍无须再忍,一嗓子吼下来,世界顿时清静了~

“水爷,她个丑八怪还骂我~”白狼颇有些委屈的扁了扁嘴,小声嘟囔着。

我揉着隐隐作痛的额角,狠狠的瞪了他一般,“你还好意思说人家,不是跟你说了吗?是人家救得你!要是没有她,你死哪了老娘都不知道!现在还有心思吵架,你没看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还有力气吵架?嗯?”

白狼委屈的瑟缩了一下,有些无力的爬到了地上,窝在一旁不吭声了。

墨宁儿一时性急,再加上白狼前后的样子,让她心中感觉落差巨大,才一时忍不住,此时看到白狼蔫蔫的样子,心头软了软,有些抱歉的扬起了一抹笑容,“不语,你别骂小白了,都是我不好,明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却还跟他吵,都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了~”

白狼没好气的瞪了墨宁儿一眼,却在看到墨宁儿嘴角的那抹笑容时,心头恍然间一道亮光滑过,猛地呆住。

他,他好像有些相信孟婆的话了。

或,或许,曾经的他,真的爱上过这个女子。

或者说,是爱上了这个女子的笑容。

我瞪了眼白狼,刚不是劲儿挺大的吗?怎么此刻又傻了。

一个个的都不省心~~

我心里嘟囔了几句,看着墨宁儿恢复正色,“白狼这次起死回生,作为他的朋友,我也是很感谢你的,那他接下来,还要继续拜托你了。”

“你放心好了。”墨宁儿点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不知怎的,白狼看着那女子脸上的那双清澈的眼睛,心突然乱了。

那对扇子一般的眼睫毛,如同扫在了他的心上。

见鬼!自己这是怎么了?!

白狼回过神,暗自低骂了一声,趴回地上不再做声,心头却如同擂鼓一般,狂跳起来。

“阿孟,你和团子负责把白狼和墨宁儿送到地方。”我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那枚珍视的玉诀来,递给团子,嘱咐道:“呐,你拿着这个,到地方就将玉诀放到泉水中,有了这个玉诀,无论天庭还是地界,都不会发现她们的踪迹了!”

一百四十六章 复仇

那块玉诀,正是子冥当初送与我的那块。

可目前情状,也唯有载有他冥王之血的玉诀,才能彻底隐藏起白狼的气息,待到白狼魂体完全,修成大果,便可功德圆满,只是现在,却不得不靠这个玉诀来掩藏气息,否则一但让上天察觉,便可依着白狼的气息,拿他问罪。

好在玉诀的威力可覆盖方圆百里,白狼可在那池中修炼的同时,墨宁儿也可在一旁照料。

那处池水,是团子曾经的栖身之处,自然非比寻常。

只怕除了天界和雾灵山,便也只有那里的灵气,最为纯澈,白狼在那里修习,也可事半功倍。

“那你呢?”孟婆点头,拍拍手中的瓜子皮,站起身来,见我并不打断跟她们一起去,有些讶异的开口,神情中满是探究。

“我还有事,就不去了。”我挥挥手,“你们快去快回,路上注意安全,莫让旁人发现了。”

“呃....好吧~”孟婆虽还有些疑惑,可到底没再深问,回头招呼着白狼,“走吧~”

“水爷,那我先去了~~”白狼可怜兮兮的从地上站起来,扁了扁嘴巴说道。

“滚吧~”我挖挖耳朵,故作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满是嫌弃的看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哼了声,“你给老娘好好练,老娘下次去看你的时候,你要是还是这半死不活的样子,看我怎么修理你!”

“嘿嘿,请好吧您嘞,保证到时候让你看到的又是一条生龙活虎的山大王~~”白狼眉飞色舞的哂笑道,原本苍白的脸,因着这一激动,倒是染上了几分红润。

墨宁儿在一旁哑然失笑,暗自摇了摇头。

白狼这一打岔,倒让墨宁儿觉得,她认识的那个小白,恍惚间又回来了,不禁心情大好,笑吟吟的朝着不语施了一礼,便跟在孟婆身后,几人一起出了铺子。

夜风清凉,盘子一般的月亮明晃晃的挂在天上。

等铺子里没了动静,我这才呼了口气,手指一点点攥了起来。

房间的墙壁上挂着一把宝剑。

我回屋取了下来。

这柄剑,是从前的无言赠予我的,那日从雾灵回了浮生,便一同带了回来。

我看着剑身上那繁复而精美的花纹,眸光逐渐变得微冷。

“你去哪?”乘离从自己房间出来,看着不语那满身煞气的样子,吓了一跳,叫住了她。

“敢这么欺负我的人,不答应!”我惦着佩剑,头也不回说道,脚步一刻未停,衣袖翻飞间,招了个云头腾空而去。

乘离一副了然的模样,嘴角一丝浅笑浮现。

他就知道,这个小狐狸将人都给支走了,指不定打着什么主意呢。

乘离虽跟不语相处的时间不长,却也知她什么性子。

虽不说嫉恶如仇吧,那也是个不能得罪的主儿。

尤其是被她划进她保护圈中的人,哪有被别人欺负的份儿。

如今有人不开眼惹到她的头上,他哪有不去围观的道理。

乘离抬头,看着已经飞起的不语,咧嘴一笑,这么好的事,怎能不带他乘离。

“我也去,你等等我~”乘离亦捏了个云诀,急急忙忙撵了上去。

自他荣升阴司,那好歹也是半个仙家之数了,现如今功力大增,飞天遁地的功夫,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如今有热闹看,他自然不想错过。

再者说了,在其位谋其职,即便为了那个小阎王,他也得盯着不语不是?

否则小狐狸一但有个三长两短,那个小阎王还不把他给拆巴了?

他乘离一把老骨头了,可受不了那阎王这么折腾~

如此想着,乘离嘴角越发笑意明显,几下撵上了疾驰的不语。

“你来作甚?”回头一瞅,便看到乘离那笑的一脸不怀好意的样子,我登时挑眉问道。

“我来给你呐喊助威啊~”乘离脸不红气不喘的回道,一身墨色衣衫随风而动,衬托着那张笑的明艳艳的脸,有着几分说不出来的飘逸。

“用不着,赶紧回去,你当小孩子打架闹着玩啊?”还呐喊助威~我默默翻了个白眼。

“没事,您老别管我,你只管报仇就成,我诀不给你添乱~”乘离一语说完,便背着手站定在不语身后,那架势大有无论你怎么赶我都不走的意思,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看的不语牙痒痒。

见他坚持,我也不再强赶,索性由他去了。

云头上的风寒冷刺骨,却也浇不灭心头的怒火。

给他留条性命,没想到仍死性不改,还联合他人把白狼弄成这个鬼德行!!

真当老娘是吃干饭的吗?!!!

既如此,不管是墨宁儿的父亲也罢,黑衣人师父也好,都给我拿命来吧。

我从不介意杀生,如果有任何因果轮回,那这报应,便由我水不语来担!

白狼如今三魂缺一魂,无法修成正果,叔可忍婶不可忍,敢欺负老娘的人,先问问老娘的剑答不答应!!!

一百四十七章 幸好

从昨天开始,徐厚的眼皮就一直在跳。

那是一种抑制不住的心慌意乱,让他颇有些烦躁,师父因着他这一次的立功,已然将他的功法给恢复了七七八八。

这个老狐狸!

徐厚心中一声暗骂。

若不是自己为他找到了一个绝好的人魂,以辅助他修炼功法,他能替自己这么个小小的徒儿报仇?!!

徐厚心中清楚,若不是他说出的条件另他所谓的师父动了心,他只怕现在还是废人一个!

想到这里,徐厚冷冷的转头,看向不远处的那个悬置的铁笼,一抹蓝色的身影充斥其中。

他狰狞的目光看着那个蓝色的小鸟,轻嗤一声,目光满是嘲讽。

“你,你何时才能放我走?”蓝鸟声音中瑟瑟发抖,蜷缩着躲在笼子的一角,以往顺滑的羽毛,彼时已经残缺不齐,长短不齐的挂在身上,看起来狼狈不已。

徐厚冷哼,有些不屑,斜瞄着蓝鸟,“走?呵呵。”心中的慌乱让他没来由的有些压制不住火气,“你要是说出我那不孝女的下落,现在就能离开!”

“我说了,我真的不知道!”蓝鸟舔了舔自己受伤的翅膀,干裂的伤口湿润了些,倒缓解了几分那灼热的感觉。

对于墨宁儿的下落,徐厚势在必得,此刻的他也清楚,若找不到自己那个不孝女,还指不定生出什么变故来,在他心中,只有死人才不会招惹事端。

可那时的徐厚,根本来不及去找墨宁儿,他的师父,得到了那条白狼的魂魄,自然也不再帮他找人,所以只能等他功力稍加恢复的时候,自己动手。

他还是去晚了,墨宁儿早已不见了踪迹。

不知怎的,徐厚在看到那日的地面上空无一人的时候,他心里下意识慌了慌。

那头狼的尸体都不翼而飞,他要是看不出来这是他那个不孝女干的好事,那他也就白活了。

只恢复了几成功力的徐厚,迫切的需要墨宁儿这个上好的鼎器,来助他早日恢复昔日功法,对于寻找墨宁儿,已然成为了他眼下唯一的执念。

恰好发现的这只蓝鸟,徐厚只能试图从它最终问出墨宁儿的下落。

可都足足三日了,这个蓝鸟无论受了什么折磨,都不开口,再加上此时的徐厚颇有些不安,不由得有些急躁,仅有的几分耐心也将要消失殆尽。

他紧走几步停至笼子前,平视着笼中蓝鸟,冷笑几声道:“小畜生,老夫的耐性已经快消耗殆尽,若你今日还不说出那不孝女的下落,老夫这就拿你炖汤去,即便你不说,老夫也能找到那不孝女,无非是多费些工夫罢了,至于你,可就成为一道美味佳肴了~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着,老夫最后问你一遍,你到底说不说?!!”

徐厚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听的蓝鸟无端端打了个冷颤。

徐厚不像是在开玩笑。

蓝鸟看的出来。

可,白狼对它有着救命之恩。

白狼的心上人,它怎能背叛。

死又有何妨,总比苟且偷生来的痛快!

想到这里,蓝鸟深深吸了口气,它努力稳住因着瑟缩而有些轻颤的自己,平日里的温缓的声音中多了几分冷硬,斩钉截铁道:“我还是那句话,我不知道!你若想杀,那便来吧!不就是一死吗?搞的跟好像我有.....多......多怕似的!”蓝鸟挺了挺几乎快要没毛的小胸脯,说到死的字眼,虽心中还是有些发虚,到底样子还是做足了的。

“你......”徐厚是真没想到,他都这么说了,前几日看着怯懦不已的蓝鸟,竟在此刻生出了几分这样的勇气!他不由得暴跳如雷,双手如同鹰爪似的抓住笼子的边缘,猩红着眼睛气极反笑:“好,好!老夫这就成全你!”旋即打开笼门,伸手便要朝蓝鸟抓去。

事到临头,蓝鸟反倒多了几分镇定,那只如同鬼魅般的大手愈来愈近,蓝鸟轻笑一声,闭上了眼睛。

也罢,至少现在,也只死它一个而已。

墨宁儿此时想必已经找到了那只狐仙,依着他们二人的交情,白狼复生有望。

也罢也罢!

蓝鸟微微一笑,它这条命,原本便是白狼救下的,这一次,便当是还了吧!

蓝鸟如释重负,嘴角的那抹释然的微笑,越发璀璨。

只是,预想之中的痛感并未降临,它便一阵头晕目眩,再睁开眼,已然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手掌之中,蓝鸟有些发懵,呆怔着仰头,落入眼中的是一个女子清冷的眉眼,她如同画中走出的谪仙一般,周身的气息煞为强悍,让人一瞬间就连呼吸似乎都凝滞了几分,不由得惊为天人!

“你算个什么东西?老娘的人,何时用得着你成全了?”

一百四十八章 锁魂链

我勾唇冷笑,全身气势大开,挑眉嘲讽的看向徐厚,丝毫不掩饰脸上的不屑。

徐厚只觉一股强悍又霸道的气息朝他扑面而来,强大的气息前,他脚步不由得后退几步,冷汗在一瞬间爬满了后背,冰凉的汗水凝结成一个个汗珠,顺着脊背流下,徐厚清楚的知道,面前的这个女子,他,根本不是对手!

“你,你是?”是雾灵山那位狐仙?!!蓝鸟震惊的睁着大眼睛,不敢置信。

我低头,看向蓝鸟,调皮的眨了眨眼睛,默认了蓝鸟的猜测,看的蓝鸟心里又是一激动。

“乘离,保护好蓝鸟!”我旋即将手中的蓝鸟递给乘离,回身笑吟吟的看向徐厚。

那徐厚俨然已经面如死灰,双腿不住的打着摆子,见我看去,面色登时又是一变,更加苍白了几分。

“方才不是挺牛气的吗?”我笑着开口,故意慢悠悠的扒着宝剑,宝剑和剑鞘之间的摩擦声‘擦拉擦拉’不绝于耳,四周寂静无声,只剩下这慢慢悠悠的声音,如同两把锯齿,来人心上不断的摩擦。

“不,不。”徐厚此时彻底怕了,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的磕着头,“上,上仙饶命啊,不管小人的事啊,都,都是我师父,对,都是他,是他,是他做的,一切都是他做的!”徐厚再傻,也明白,这个来势汹汹的上仙,定是为了给那个白狼复仇来的,他登时慌的不能自已,想都没想就把所有的事情推到了他师父的身上,只盼着眼前这个煞神能网开一面,放过于他,慌乱中,他脑中灵光一闪,似想起什么猛然抬起头来,扯着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讨好道:“那,那个,上仙,我知道师父他的山门,若上仙想报仇,小人可以带您去的。”

“呵!”我一把将宝剑回鞘,抗在肩上斜斜的看向徐厚,心中越发鄙夷。

这种人,还真是为了活命无所不用其极的主儿啊!

若他誓死不从,或许我还有几分敬重,可现在,仗还没开始,他便先将他师父给卖了。

好歹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徐厚,却是个如此奸佞的小人,枉自背着墨宁儿父亲的名头,这样的人,根本不配!

无言给我的宝剑,头一回开刃就杀这样的人,对这柄剑来说,都是侮辱!

徐厚还在不住声的讨饶,额头磕在地上,发出一声声闷响。

“你以为你师父跑的掉?”我懒懒的歪头,笑道:“至于你。”

徐厚心中一提,下意识屏住呼吸,两眼充满希翼的看向那个冷冷的女子。

我咧嘴一笑,“也跑不掉!”话音刚落,指尖光芒尽显,化作一道凌厉的亮光,蜂拥着朝徐厚扑去。

徐厚呆若木鸡,没等他反应过来,那道亮光已到眼前。

徐厚只觉眼前一片光华,尖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整个人如同烟花一般,猝然炸开。

而后,他轻飘飘的飞起,赫然发现,原本的自己,此刻已经烟消云散,肉身就连一丝布条都不剩。

而他,已经变成了一缕幽魂,身子不由自主的飘荡在半空之中,似乎一阵风都能将他吹到一旁了去。

“嘿嘿。”一声让徐厚毛骨悚然的笑声陡然出现,徐厚这才惊觉,事情,还没完!

我看着徐厚的魂魄笑的灿烂,以为肉身死了就完了吗?不,游戏,才刚刚开始而已!

徐厚今年五十有余,已过了不惑之年,可他却是第一次感觉到。

什么是真正的惊恐!

那种惊恐,是从骨子里生出的,还没游过四肢百骸,却已经让人感到彻骨的寒意,徐厚看着笑的不怀好意的不语,激灵灵打了个寒颤,透明的魂魄飘在半空中,亦止不住的打着颤。

“乘离~”我淡淡一笑,侧头招呼了一声。

“是!”乘离哗啦一声,从空气中凭空抽出一道锁链,手腕翻转间,漆黑的锁链散发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冰冷气息,兜头朝着徐厚半空中的魂魄索去。

“啊!!!”徐厚想跑,却赫然发现,他的身子,已经由不得自己做主。

那锁链带着让他心悸的气息,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如同一个粽子般,哐当一声,从半空中跌落下来。

阴司的锁魂链,不是一般魂魄可以承受的。

更让徐厚难以忍受的,是那链子上仿若火烧一般的灼热感,只快要将他烧成灰烬,却偏偏魂魄上毫无损伤,这种痛楚,让徐厚有苦说不出,生不如死。

“乘离,这里没你事了,你负责把他送回子冥处,子冥会好好招呼他的。”我满意的看着徐厚扭曲的脸,挥了挥手,“蓝鸟你带回浮生等我!”

乘离忍着笑意,扯了扯链子,见不语主意已定,眼珠一转,点了点头,“是!”

一百四十九章 好奇

“那,她呢?”乘离举了举手心的蓝鸟,头歪了歪,有些犯难。

阴司那种地方,活物还是少去为妙,蓝鸟受了伤,去那里,更会加重她的伤势。

“给我吧~”我一边说着,一边接过蓝鸟,她湛蓝色的羽毛上满是污渍,小小的一只,在乘离的大手中更显得娇小不已,看起来可怜的紧。

“那我先去将这厮送回阴司?”乘离挑眉,吧唧了几下嘴巴,意兴阑珊的开口,满脸不情愿。

我嘿嘿一笑,“如果你能保密的话,送完这厮,想过来就来吧,循着我的气息就成~”见乘离一心想着凑热闹,我想了想说道。

“这还差不多,成,我先走了。”乘离喜上眉梢,咧嘴一笑,挥挥手便扯着徐厚离去。

我哂笑着摇了摇头,察觉到蓝鸟的目光,低头朝她看去,蓝鸟蜷缩在我的掌心中,仰着小脑袋眼睛一眨不眨的望来,满满的笑意。

我一愣,“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说着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

蓝鸟摇头,笑着开口,“白狼说这世间,只有你能配上仙子的称号,我原以为白狼是吹牛呢,如今一看,果然美若天仙,嘻嘻,蓝鸟谢过上仙救命之恩!”

我恍悟,伸手揉了揉蓝鸟的小脑袋,柔软的触感让我有些爱不释手,心似乎都化成了一池春水般笑道,“甭客气,说来我也要谢谢你的,谢谢你没有将白狼的下落说出来,不然这厮追着找去,墨宁儿也不见得能逃脱的了。”

蓝鸟闻言有些害羞,伸出小翅膀连连摆手,“上,上仙,你太客气了,这,这是我应该做的。”

我揉着蓝鸟脑袋,嘿嘿一笑,“行了,咱俩也别客气了,以后你就叫我不语吧,白狼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还有一个人呢,等收拾了他,回我那里再好好唠。”这个小蓝鸟嘴巴挺甜,我喜欢,嘿嘿。

“嗯~”蓝鸟眯着眼笑,雾灵山这位狐仙,比她想象中还要亲切呢~蓝鸟蹭了蹭不语的手心,温顺的点头。

你长得这么好看,你说啥都对~蓝鸟心中暗道,整个小脸笑的挤作一团,心情大好。

“那我们走吧!”我随手化出一个光球,包裹住蓝鸟小小的身体,光球将蓝鸟包裹在其中,却不影响她的呼吸和视线,托着蓝鸟小小的身子漂浮在我的肩膀处。

神力凝结出的光球,蓝鸟待在里面,对她的伤势也有好处,方才情急之下,竟没想起来这个法子。

蓝鸟只觉自己如同置身在一处温暖的泉水中一般,原本有些疼到麻木的伤口,竟在这莹白色的光球滋润下,轻松了好些。

其实也怪不得我没想起,谁能想到,在墨宁儿口中功力深厚的黑衣人,竟然如此不堪一击,老娘剑都拿出来了,竟毫无用武之地。

我暗自轻嗤一声,不屑的扁嘴。

罢了,我厌恶的扫了眼当前的屋子,打算离开。

“救命....”

正在我打算离开之际,一道几乎轻不可闻的细小声音传了出来。

我下意识一愣,扭头看向蓝鸟,“你听见了吗?”

“没有啊,什么?”蓝鸟皱眉,疑惑的开口。

我怔了怔,“没什么。”看来方才果然是自己听错了。

这个屋子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像是血液的腥气,又像一种东西腐朽的味道,反正难闻的紧,多待一刻,我都有些隐隐作呕,抬脚朝门口走去。

“救命......”

又是那一道细细的声音,我猛地站住。

“上仙,我听到了,有,有人在喊救命~”蓝鸟一脸激动,扑拉着翅膀,因着激动又扯到了伤口,疼得倒吸口冷气,不好意思的笑笑,“你听到了吗?”

我点头,谨慎的转身,眼睛开始在屋中探寻起来。

这个房间到处都是黑色的理石铺就,就连墙壁上,也是黑色的木头装饰,整个屋子如若没有蜡烛点燃,简直如同到了一处暗无天日的山洞一般,让人压抑不已。

房间中的摆设一目了然,目光所及之处,别说人影了,连个鬼影只怕都没有任何藏身之处。

到底是谁?

我查探了半天,一无所获。

“分明听见了声音,怎么没人?”我抿了抿嘴,有些疑惑。

“救命啊~”正在疑惑之际,那声细若蚊蝇的声音再次响起。

“上仙,那里!”这一次,蓝鸟听的更加真切了几分,猛地转头看向声音处,指着一面墙壁大声道。

我快步上前,站定在那墙壁处,敲了敲墙壁,而后将耳朵贴了上去,屏住呼吸等待着。

期间神识放出,想查探下这墙壁后面有何文章,却赫然发现,这面看着毫不起眼的墙壁,竟然能将我的神识阻挡在外!!

这就让人震惊了!

要知道,老娘好说也是上仙的级别了,神识自然也不是一个小小的墙壁可以阻挡住的。

可眼下,即便震惊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墙壁确实做到了!!

不得不说,这却是勾起了我的好奇。

一百五十章 谪仙?

黑色的墙壁乍眼一看只是寻常黑色的理石模样。

当我的手覆上时,却感觉到一种诡异的力量,那是一种说不出的寒冷,从墙壁的后方隐隐的散发出来,让人不由自主的从心底冒寒气。

“这里面是什么?”我收回手掌,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那里因着方才抚摸了一下墙壁,竟有些冻得发白。

蓝鸟坐在光球内,飘在我肩膀处位置,闻言摇了摇脑袋,“好奇怪哦!”

是很奇怪。

我暗自沉吟,这么个诡异之处,难不成这个徐厚,还在里面藏了什么人?否则哪里用得上如此毫不起眼却又另藏玄机的墙壁,很明显在隐藏着什么。

我眉心一挑,后退几步站定,看着那墙壁沉思片刻,指尖倏然前指,点向墙壁,莹白色的法力化作丝丝亮光,猛然冲向那墨色墙壁上。

‘轰隆’一声,墙壁应声而碎!

激起一阵灰尘。

这,这也太暴力了吧~蓝鸟瞠目结舌,讶异的眨眼。

我掩着口鼻挥了挥手,待灰尘散开,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一望无际树林,遮天蔽日的树叶茂密而葱茏,若不是此刻我还站在屋中,差点认为自己进山了呢。

谁能想到,在这个屋子的旁边,隐藏着这么一大片地方,半空中的薄雾笼罩其中,如同一片雾林,更诡异的是,抬头看去的时候,还能看到那树冠处,赫然一处透明的结界,如同水波般波光粼粼。

“这,这是哪啊?”蓝鸟也懵了,她被徐厚带到这个地方,已经关了好几日了,从没发现还有这么个地方。

“救命~”就在蓝鸟胡思乱想之际,那声先前的微弱呼声从雾林的深处飘出,再次打断了她的思路,她转头朝不语看去,同样在不语眼中看到了惊奇。

我和蓝鸟对视一眼,抬脚朝里面走去。

刚一进入里面,不由得遍体生寒,仿若一下从一个季节踏入了另一个季节中。薄薄的雾气缭绕其间,更添了几分清冷。

短短一瞬,发尖上便出现些许的小水珠,白莹莹的一层,密布在发丝上。

幻境!我心中惊了惊,能做出如此逼真幻境的人,到底是什么人?

遂默了默,心头提了几分谨慎,循着方才那发出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

这里的空间,很显然被人做了结界,以隔绝外室,可到底是什么人?原我曾想着,是不是徐厚那厮,可看到眼前这情形,断不可能是徐厚,若那厮有着如此强大的后援,哪里还有被我打的尸骨无存的境地,怕早被这背后的高人收拾了。

可这里面的又是什么人呢,一个个谜团犹如这林中的雾气一般,萦绕在心头,就连脚步都放轻了几分。

初初进来,原本想放出神识打探一番,却赫然发现,那层阻隔依然还在。

看来方才,并不是那墙壁的作用,而是这雾林,将能量传递在墙壁之上,从而那墙壁才能将我的神识隔绝在外。

想到这里,我心头越发对里面的人,生出了几分好奇。

神识不能作用,我谨慎的打量着四周,好在这里的光线并不差,虽有雾气遮掩,可却依然能将前面的路看的清楚,如此精妙的法术,更让我心头隐隐有些激动。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脑海中若隐若现。

我敛住呼吸,朝雾林深处走去。

相传上古时期,也只有一位,可以做到如此,仅凭着他释放的意识,便可压制其他任何仙家的法术,在他的面前,所有的法术,无一例外,全部会失去作用,天帝顿觉威胁,发起了一场暗杀,命人只用蛮力刺杀,可那位仙家,却早在天帝之前,便隐了踪迹,从此三界之中,了无音讯,天帝这才作罢。

这件秘史,还是年幼时,爹爹为了哄我安睡,讲来听的。

那时的爹爹,提到这人,神情中还颇有些可惜。

说他是天妒英才,更是万年难出的谪仙!

方才那压倒性的隔绝,与爹爹口中的那人,有着相似之处,我心中不由得联想起来。

可若当真是那人,怎的会被困在这里呢?还朝着外面呼救?

一面想着,一面脚步不停,就在我小心翼翼的挪着脚步之际,一股强烈的威压扑面而来。

“咦?原是个狐狸么?”那人的声音依然轻轻缓缓的,又似脱力般的嘤咛道:“嗯?还有个鸟?”

一百五十一章 卯真

卯真作为一个掌管太阳的神来说,此时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如若不是当年的重创,他怎么可能对一个,呃,一个狐狸精求救......

可世事无常,卯真已经在这里困了上万年之久,若不是这一次他感受到那一墙之隔的地方传来的波动,还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即便看不上眼前这个小小的,连真仙都算不上,只能算个小小上仙的小狐狸,卯真也没别的法子。

“咳,狐狸就狐狸吧~”卯真清了清嗓子,苦着脸低声说道。

........

那个一头火红色长发的男子一脸嫌弃到无力吐槽的样子,看的我眼眉挑了挑。

啥意思?这是看不上我?!!

突然的心塞塞让我对眼前,这个看起来有些颓废的男子,原本有些激动的心,彻底浇了个透心凉。

蓝鸟只觉面前这个靠坐在一处石块边的男子,简直让她惊为天人!

一头火红色的长发倾泻而下,衬托着他那如画般精致的眉眼更加娇柔,是的,娇柔,那张让人失神的脸简直比寻常家的女子都要娇艳,更别提那双眼波中的涟涟媚丝,无意间瞟向她的时候,蓝鸟感觉自己连呼吸都静止了去。

他蜷坐在地上,斜斜的倚着身后的大石块,偏偏那通身的气派硬是让人移不开眼眸。

虽气息有些萎靡,可那周身的气势却丝毫不减,无声的威压尽数散发,让人心中莫名的压力重重。

蓝鸟若没有见到真人,她甚至不敢相信,方才那一声声娇弱的呼救声,是从眼前这个贵气天成的男子口中发出的。

“上,上仙啊,他,他是谁啊?”蓝鸟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口水,两眼直溜溜的盯着地上的卯真,傻着脸问。

蓝鸟那一脸花痴的神情让我翻了个白眼,那男子分明一副看不上我们的样子,你能不能有点出息?登时撇了眼那男子,没好气的开口:“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男子看着那个身着素白色衣衫的小狐狸那不耐烦的样子,便知自己方才的样子有些太明显,惹得那小狐狸不高兴了,不禁弯了弯嘴角,有些好笑的看向那个小狐狸,“你当真不识我?”

不能啊,好歹他的大名赫赫在外,即便眼前这个小狐狸没见过他,可这上天入地的三界之中,也应该听过他卯真的威名,更何况,谁人还有他这英姿勃发的气度!!哦对了,还有他标志性的红发~~~

卯真倒没觉得这个小狐狸无理,而是有些懊恼,当年如此出名的自己,是怎的沦落到如今无人问津的地步的。

想到这里,卯真便有些微微的郁闷。

“咳,本神乃是太阳之神,卯真是也!”罢了,这个小狐狸看起来不过百岁,或许当真没听过他,想到这里,卯真不再纠结,轻咳了一声,自报家门。

一语说完,便美滋滋的看向那小狐狸,心想,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吧~~~

“卯真?!!”卯真的样子落入我的眼中,我邪邪一笑,故意提高了声调,一脸惊讶。

“嗯,你没听错,正是本神~~”卯真登时一脸说不出的得意。

你看,他就说嘛,他当年谁人不识,那名声之响亮,可不是现在这些个神仙啥的能比的,他......

“不认识!”

我满意的看着原本得意的卯真,那瞬间垮下来的面容扬眉,暗自想笑,又忍了回去,挂了似得逞后的坏笑,“是你喊得救命?”

这位,当真是年幼时父亲嘴中的那位,在看到他那头标志性的红发时,原本心中的猜测便印证了一半,可他那臭屁的样子,看起来当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我不禁存了几分逗弄他的心思。

“呃,啊~”卯真傻眼,木愣的点头,下意识回话,遂有些后知后觉,指了指自己,不敢置信的反问,“你当真不识本神?!!!”

这一次,我明晃晃的翻了个白眼,“请问,我应该认识么?”

“那当然了,本神当年那可是......”卯真表示,自己的小心脏有些受伤了......

“行了,你是什么神都好,我只是来看看这里有何猫腻。”我抬手打断卯真哀怨的控诉,眼角含笑的看向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你这不没啥事么,既然没事,那我就告辞了,不送~”

话音未落,我抱拳转身,干净利落。

卯真登时傻了眼。

一百五十二章 镇魂符

“嗳嗳~~你别走啊~”卯真登时风中凌乱了。

怎的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任性了吗?说走就走,他还在这里困着呢喂~说好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呢?

眼看着那小狐狸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卯真慌了:“嗳~小狐狸,你别走啊,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么?”

我勾了勾嘴角,停下脚步转身,坏笑着看向他,“哦?哪错了?”小样儿,还治不了你,是你需要救助耶,那副嫌弃的样子,任谁看到都会不爽的好吗!

卯真原本有些苍白的脸,一时间涨的通红,垂头支支吾吾,“那,那个,我,我不应该给你脸色看.......”卯真的脸简直都可以媲美西红柿了,倒多了几分活人的烟火气息。

看的蓝鸟再次呆滞。

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完美的人!!还是个男子!!!蓝鸟深深的吸了口气,胸腔中的心脏跳的让她呼吸都有些不稳了。

一眼万年,说的便是这般光景吧~蓝鸟楞楞的想着,一眨不眨的看着卯真,即便方才不语作势要走,她都丝毫没有察觉。

我闲庭散步般踱回卯真面前,抱着臂膀站定,因着卯真是靠坐在地上,更显得此时的我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我撇了眼他,鼻子哼了口气,这还差不多!

“说吧,需要我做什么?”自进来这里,直到看到他,他始终维持着一个姿势靠坐,原先我以为只是他的故弄玄虚,直到卯真听完我说的话,侧了侧腰身,我才看清楚。

他那看起来有些破旧的墨色衣衫上,贴着一个明晃晃的黄色符咒,稍稍一动,便噼里啪啦的闪动着光电。

卯真原本有些红润的面容,因着那符咒的作用,猛然苍白了几分,整个人的气息更加萎靡。

我去,那是什么......

初初看到那符咒,就连蓝鸟在内,心中俱是一惊!

蓝鸟不知那是何物,却因着那上面凌厉而霸道的气息,整个身子忍不住的轻颤几分。

而作为狐族的帝姬,我却是认得的!

若没有看错,那可是镇魂咒!!

难怪,难怪当年如此强悍的太阳神,都能被困在这里。

镇魂咒,是天地间唯一一个可以困的住真神级别的符咒,可这种符咒,却有一个致命的霸道之处,一但练成,非但会将练符之人的神魂吸收一半作为代价,就连炼咒人全身的修为,也会被尽数摧毁,这么个霸道的符咒,三界六道之中,难以想象,谁人会拼着一身的修为只为了这么个符咒!

“你当初是有多招人恨啊?竟然是镇魂咒!!”震惊过后,我摇了摇头,嘴中啧啧有声,一脸同情道。

当初爹爹的藏书阁中,收录了一份符咒录,我无意间,曾看到过这个符咒的样子,当时的我还唏嘘不已,暗地里惊讶了一番。

没想到,竟然在卯真身上,看到了这个因着霸道阴毒而著称的符咒,那时的我,只因这番,才会如此印象深刻,以致看到的第一眼,便认了出来!

卯真眼中的亮光一闪而过,似乎有些讶异,这么个小狐狸,竟识得此咒,要知道,这个符咒可是在许久之前,便被天庭作为最高机密,封存了起来。

这小狐狸看着年纪轻轻,竟也识得!

卯真眼中的赏识之色稍纵即逝,而后迅速垮了下来。

你既然能连这个符咒都识得,怎的不识得他太阳之神捏?!!

卯真跨着脸扁了扁嘴巴,却不敢再宣之于口,好容易哄的这小狐狸回来帮他,可不能再给得罪了~

“唉,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我再讲给你听,现在,我需要你帮我将它揭下来!!”卯真深深的叹了口气,黯淡的眼眸有光亮闪过,期待的看向不语。

“揭下来?!!我啊?”我闻言吓了一跳,有没有搞错!开什么玩笑,老娘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呢,好端端的,这不是作死是什么?!!

那个符咒别说我这么个晋升不久的上仙了,就连杨戬那样的真神过来,都不敢轻易答应,那可是镇魂咒啊!!!

开玩笑呢?!!

我一脸受惊过度的样子,倒是让原本有些萎靡的卯真看的弯了嘴角,笑意盈盈的看向不语,重重点头:“嗯,就是你!”

一百五十三章 答应

“开玩笑呢?我才不要,我这么貌美如花,真心没活够呢~你还是找别人吧啊~”我连连摆手,拒绝的毫不犹豫。

眼泪的搜集虽然进展的不错,可大圣还没有告诉我下一步要如何,还有那一百年才开花的暗之灵,还有无言和娘亲他们,许许多多的事情,我自己都是焦头烂额一团乱麻的样子,哪里能把小命交代到这里的道理。

我看向卯真,有些愧疚的抱拳,低声开口,“抱歉,我确实帮不了你,那里的结界已经被我打开了一个口子,不然你再等等看,恕我爱莫能助!”说完招招手,包裹着蓝鸟的光球应声而来,停至在肩膀处,我狠了狠心,继而转身。

“等一下!”卯真简直要崩溃了,一见小狐狸又要走,慌忙开口叫住了她,整个人不由得前倾了几分,背后那符咒登时开始作用起来,一股大力的刺痛感瞬间传遍了全身,卯真疼得轻呼出声,重新靠回了石块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我顿了顿,转过身来,静静的看着他,眼中疑惑,无声的询问着。

啥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真不是我不帮,爱莫能助啊喂!

我自己有几斤几两,心里还是有数的,别的什么都行,可是现在,我还不能死,也不想死,更不可能为了一个初初相识的人送了自己的性命,虽然我的确对他很是同情,可这是两码事。

“我让你帮我,自然不会让你丢了性命!”不提那个缺口还好,一提卯真心中更是焦急,他如此破釜沉舟的将人引来,早已经算好了时机,若这个小狐狸当真离去,时间一久,只怕没等到下一个人,便会将天庭的人吸引来了,到那时,他才真的欲哭无泪了。

卯真一动不动的靠坐在石块边上,全身因激动微微轻颤,看着小狐狸那疑惑的样子,急急的开口:“这个符咒虽霸道阴毒,却也因着过了万年之久,早已没了当初鼎盛的功力,况且这么些年,我一直悄悄的将自己的功力用来冲击它,不然我也不会如此虚弱,方才我唤你的神识,是我最后的一丝功力了,真的,你不会有生命危险的!!我向你保证!”

我静默着沉思,思考着卯真话中的真实性。

若说他说的都是真话,倒可以解释为何他会如此孱弱了,虽长得高大亭立,可那身上,确实没有半分神力的样子,此刻的卯真,清亮的瞳孔中,满是炽热的真诚,让人不由得生出几分信任。

“上仙!”蓝鸟看不下去了,她看着不语无声的思虑着,生怕她有所顾忌,拒绝卯真,当下凑到不语耳边,小声道:“上仙,我看这个上神的话不似是说谎的样子,咱们还是帮一下他吧,他真的好可怜哦~”不知为何,蓝鸟下意识便相信卯真的话,她认为,有着如此清澈眼眸的人,哪里会是那种奸诈之人!便不遗余力的劝说起不语来。

若不是她弱小又受了伤,她都想亲自上阵了,不就是小小的一个符咒么!

我抿了抿嘴唇,心头纠结不已,可卯真那种期盼的样子,却是再也狠不下心来,不禁呼了口气,看向卯真,“你此话当真,果真没有骗我?”

卯真见那小狐狸终于松了口,一直提着的心不禁落了下去,急忙点头,“若我有一丝一毫欺骗,当天打五雷轰,永世不得超生!!”说着,可怜巴巴的看向小狐狸,眼中满是期许。

我咬着下唇,深深的觑着眉心,片刻过后,“就信你这一次!”既如此,能帮便帮吧,若我此刻离开,只怕今后我便多了桩愧悔的心结,我想了想后,决定帮他这个忙,不为别的,图个心安!

“小狐狸,多谢,真的多谢你!!”卯真此刻激动的眼泪都要飙出来了,可他不敢乱动,方才那符咒中的威力,让他更加虚弱不堪。

“客气的话无需多说,我且来试试看!”我挥了挥手,制止卯真的道谢,上前几步站定,打量着他身后的石块开口道:“等下我先将你身后的石块移开,你且稳住身子!”

卯真慌不跌的点头,激动的眼泛泪光!

交待过后,我转到走到卯真的身后,那块一人多高的石块,将前面的卯真遮了个严严实实,我呼了口气,嘴唇翻动间,指尖拧成一股光芒,轻轻一挥,那光芒便朝着石块蜂拥而去,细细的包裹了起来,双手不断的变换着繁复的手势,‘喝!’我大喝一声,双掌猛然探出,那石块被神力裹挟着登时朝一旁飞了出去。

轰隆一声,掉落在不远处,巨大的声响震动的整个空间都晃了晃。

一百五十四章 崩塌

后背原本支撑的东西豁然消失,卯真极力稳着自己的身形。

那张黄色的符咒上的威力化为淡淡的华纹若隐若现,刚移开石块,上面那深厚而神秘的气息便铺面而来。

我咽了口口水,那威压让人有些止不住的心头发慌。

深深的吸了口气,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

可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顾不得那些了,竭力压下心头那些慌乱,不断的在心里给自己打着气。

手缓缓的朝那符咒伸了过去。

卯真感觉着背后不语那愈来愈近的动作,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符咒上的光电,似乎已经感觉到危险在朝着它接近,那光电陡然间光芒大现,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试图吓退那只不断朝它伸来的手。

说时迟那时快,我猛的捏住了符咒的边缘,手指在一瞬间麻痹了起来,却并没有发生我所担心的危险,只是整个手,仿佛陡然间被麻痹了一般,有些无法动弹。

我不禁面上一喜,再不耽搁,另一只手闪电般抓住那张符咒,手臂用力,哗的一声,明黄色符咒瞬间被揭了下来。

符咒一但揭下,那上面的光电瞬间湮灭无色,眨眼间变成了一张灰色的普通纸张,而后消散成一片片灰烬一般的纸屑,风吹过后,什么都没有剩下。

“太好了!!”蓝鸟原本提到嗓子眼的小心脏,陡然落下,不禁激动的大喊起来,手舞足蹈的开始蹦达,却又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登时疼的呲牙咧嘴,却依然笑的眉眼弯弯,看起来无比开心。

卯真盼了万年之久。

直到这一刻真正的来临,他都如临梦境一般的恍然。

他真的自由了!!!

卯真抬手,垂头反复看着自己苍白的手掌,安静的沉默着。

再没有生不如死的剧痛感,再没有分毫不得动弹的无助!

他,自由了!!!!

“喂!你还好吧?”见卯真垂头半晌不动,我上前几步,一边揉着还有些许发麻的手指,一边问道。

卯真恍若未闻。

一滴滴晶莹的泪水,无声的从卯真的脸上滴落,蓝鸟突然觉得好心疼。

原本高高在上的太阳神,此刻却如同一个脆弱的孩童一般,蓝鸟呆在光球中,看着这样的卯真,心里一阵阵发酸。

“咔嚓!!咔嚓!!!”

天空中陡然传来一阵声响,我抬头看去。

原本笼罩在树冠之上的透明光幕,竞相崩裂,一条条裂缝从一开始的几条,瞬间变的密密麻麻。交织在一起,如同一个破碎的琉璃一般,看起来撑的异常辛苦。

奶奶的!瞬间的呆怔后,我低声轻骂。

这里马上就要塌了!!!!

卯真如同傻了一般,依然看着自己活动自如的手掌,对这一切变故丝毫没放在眼中。

一块块如水晶一般的碎片开始剥落而下。

“别发呆了,赶快跑啊~~”我冲着卯真便是一声大吼,一把抓起包裹着蓝鸟的光球奔跑起来。

回头一看,卯真正艰难的试图从地上起身,却因着万年没有站立,身子根本使不上力气,起的异常困难。

见我看去,卯真一脸无辜的可怜兮兮看来,清澈的眸子满是委屈。

额间三条黑线悠然滑下,我无语望天,心里暗自翻了个白眼,而后一咬牙,掉头朝他跑去。

一把搀起卯真,忿忿的看了眼天空那不断掉落的晶片,神力运转间,终于在整个梦境彻底崩塌前,冲了出去。

刚一回到徐厚的房子里,轰隆一声,原本的雾林眨眼间变成点点亮光,争先恐后的从地上升腾而起,如同点起了几万盏天灯一般,竟诡异的好看。

“好险好险!”一把将卯真扔到地上,我呼哧呼哧的摊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卯真全身的重量都在我的身上,死沉死沉的,能将他安全搬出来,还真是运气爆棚!

看着那转眼间消散无踪的空间,我依然心有余悸。

卯真坐在地上,探头看了眼那空间,后知后觉的吐了吐舌头,难得做了个鬼脸。

试着活动了下自己的脚尖,卯真的心在整个胸腔中跳动不已,心头一片火热。

一百五十五章 正事

尘埃落定后,一切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而原本的雾林似乎只是南柯一梦,毫无踪迹。

卯真似乎刚刚回过神来,他再次看了眼自己活动自如的手掌,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万年了,他的激动可想而知。

“你还好吗?”我从地上起身,拍了拍衣衫,瞄了卯真一眼问道。

“多谢!”卯真恢复了些力气,登时单膝跪地,抱拳行了个至高的大礼,一脸郑重。

他这么正式的样子,倒让我有些难为情起来,忙扶起了他,“不必如此,你快起来吧!”

好在因着方才不语的真气流转,卯真全身那脱力的感觉已然舒缓了许多,真神的好处便是这个了,只要有一丝真气滋润,哪怕他人的真气,他也能获益匪浅。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卯真此刻亦恢复了不少气力。

就着不语手上的劲道,卯真站起身来。

“接下来你有何打算?可有去处?”蓝鸟忽闪着眼睛,害羞的开口。

“呃。”卯真闻言顿了顿,苦笑一声,“本神现在已经犹如废人,只能找个地方,好好调养一些时日了。”想起自己的处境,卯真有些一筹莫展。

现在的他若是对上天庭的人,别说抵抗,怕是自保的能力都无。

而结界的气息消散势必会惊动天庭,只怕以后的日子还是一场兵荒马乱。

想到这里,卯真颇有些无奈。

原本的他,也只是想守护着太阳,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奈何怀玉有罪,他那身通天的法术,还是招来天庭的忌惮,以致招来无妄之灾。

如今......天下之大,他却连一处容身之地都没有。

卯真垂头,目光盯着脚尖,站在原地一时有些踌躇不已。

“上仙~”蓝鸟哪里看的了卯真如此为难的样子,登时有些急了,晃着光球移动到不语肩膀处,小声的开口,“上仙啊,你那里不是有地方吗?你就发发善心,让他去住些日子吧,好歹让他将身子养好再说吧~”

呃.......

我斜了眼蓝鸟,无语望天,这个家伙......

浮生还不够热闹吗?

这么下去,那里都快成客栈了!!!

听蓝鸟这么说,卯真适时的抬起头来,一双澄澈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可怜巴巴的。

蓝鸟说完,亦期待的看来。

我........

心头一万头兔子呼啸而过,激起一片尘埃。

好半晌,盯着二人如此炽热的眼神,我缴械投降。

俗话说,送佛送到西,既然已经将卯真救下,此时也没有不管的道理,若撒手了去,他当真有个三长两短,还不如不救。

我叹了口气,点头应下,“好吧,你且跟我回去,暂时先住在我那里,再作打算!”

“好耶~~~”蓝鸟一声欢呼,开心的转着圈。

“多谢,多谢你小狐狸,真心的!”卯真咧嘴一笑,眉眼弯弯,看的蓝鸟又是一脸花痴。

“不过。”我眯着眼睛,看着卯真觑了觑眉,“你这么出去,怕是不妥,天庭定会循着你的气息找到你,到时候,别说我,只怕谁也救不了你。”我顿了顿,说出了心中的担忧。

卯真闻言怔了怔,若有所思的点头。

我想了想,从怀中摸出个掌袋来,举了举,“这是一个乾坤袋,你且先躲进去,等到了地方,我再将你放出来可好?”

卯真一喜,忙不迭的点头,“此法甚好,多谢你,小狐狸。”

见他没有异议,我微微颌首,打开包袋的口子,磅礴的飓风从袋子中呼啸而出,只轻轻朝着卯真一举,他便化成一道流光,嗖的一声,进了袋中。

蓝鸟见状,害羞的举了举小翅膀,“上仙,我可不可以也进去啊,等下要是打起来,也好免得你分心~”

蓝鸟眼中的爱恋恍若实质,我若真看不出她对卯真动了心思,那我也不用混了。

见她那情窦初开的小摸样,我不禁哑然失笑,也没点破,索性将她也收了进去。

乾坤袋,顾名思义,可包揽乾坤,里面的地方大的很,倒不用担心他们在里面会过于拥挤。

收好袋口,我重新将袋子放回怀中,伸手召出宝剑,拎在手中。

耽搁了这么会功夫,也该去办正事了!

我冷冷一笑,目光看向门口不远处,目光逐渐冷冽!

一百五十六章 阿鼻

乘离赶到地府时,正碰上动身打算去往阳间拘魂的牛头马面。

几人在地府的门口走了个碰面。

乘离面上一喜,上前拦住了二人,将那徐厚往二人面前一塞,“呐,这个魂魄是水家上仙拘来的,你们好生伺候着。”

牛头马面愣了愣,牛头下意识抽出锁链来,套在了徐厚的脖子上。

等二人在回头找乘离,却发现,乘离早已经离开。

“这人是个什么情况?”牛头后知后觉,硕大的牛眼睛瞪得溜圆,那满脸森然的样子,让一旁的徐厚生生的打了个哆嗦。

“乘司不是说了吗?”马面是个活络人,乘离一交代,他便猜到了七七八八,登时冷笑着看向徐厚,“只怕是得罪了水家那位上仙。”

想起水家那位,两人没说话,心中却是一片惶然。

那位上仙,别看平日里看着挺好说话的样子,那你是没看到那位神发怒的样子~

牛头马面想起当年那位大闹冥府的样子,如同煞神一般,便心中凄凄然。

马面幸灾乐祸的看向徐厚,嘿嘿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

既然水家上仙交代的差事,那自然得办的利利亮亮的,马面冷冷一笑,掏出锁链来,狞笑着看向一脸惊恐的徐厚,手掌一抖,锁链应声将徐厚捆了个结结实实。

“既如此,咱们走吧~”马面扯了扯锁链,对着徐厚冷道。

徐厚早已被牛头马面的威压震慑的丝毫不敢动弹,现在的他只是一介魂魄,在他俩面前,毫无还手之力,除了被扯着身子踉踉跄跄的跟上,毫无他法。

“大人!”二人拖着徐厚,悠悠跪下给堂上的子冥行礼。

子冥头埋在一堆奏折前,懒懒的抬头看了眼,没等询问,马面极其有眼力见的将乘离的话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听到是不语交代的事情,子冥挑了挑眉看向徐厚。

虽一句话未讲,可此时的徐厚分明感觉到了一股子杀气朝他扑面而来。

难不成上面这位阎王大人,跟那个将他打成这幅德行的女子还有什么关联不成?

就在徐厚心中戚然之时,猛然看到了那一旁斜置在阎王腰间的腰牌,上面一个大大的冥字,说明了一切。

即便此刻徐厚再傻,也能想明白过来。

原来方才那女子口中的子冥,正是堂上看起来威武庄严的阎王大人!

徐厚心中掐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惹谁不好,偏偏惹了那么一尊煞神!!!

现在可好,就连高高在上的阎王大人,跟她都是旧相识!

还有他的好日子过吗?此时的徐厚已经万念俱灰了!全身止不住的颤抖起来,跪在地上仿佛被剥离了全部的力气一般,瘫软下来。

子冥邪魅的眼睛微微眯起,胳膊支在案台上,懒懒的看着底下抖如筛糠的魂魄,面无表情。

随即手指轻轻抬起,朝着徐厚勾了勾指尖,徐厚便不由自主的升空而起。

只一瞬,徐厚的一生便在他的弹指一挥间了然于心。

在看到徐厚最后记忆中,不语的身影时,子冥微微一怔,旋即恢复了正常。

只不过眼中的冷意陡然间更盛了几分。

指尖微微下落,徐厚应声从半空跌落而下,匍匐在地上依然抖的不成样子。

“此人徐厚,生前枉害无辜,惨无人道,将之打入阿鼻地狱,受万亿年剐肉之邢!待刑期将至,本官再行定夺!”子冥端坐台上,威严尽显,冷声宣判,轻嗤一声看向徐厚,“死魂可有异议?”

虽说是询问的语气,可此时的徐厚哪里还敢分辨,自被那个人的拘来,他便丧失了说话的功能。

阎王的喝问携带着一股大力的威压,登时将徐厚压制在地上,徐厚只觉背上犹如百万斤的重量一般,双臂按在地上止不住的打着摆子,忙匍匐在地,战战兢兢的摇头。

即便此刻他已经可以说话,可徐厚哪里还说的出话来,牙齿不听使唤的不住打颤,舌头跟扭劲一般,徐厚竭力控制着,才好险没有咬到。

“既如此,便下去吧!”子冥忍着笑意,收回威压。

一百五十七章 今显宗

待牛头马面将人带下,子冥哂笑着摇了摇头。

若不是得了阿语的吩咐,他一介堂堂的冥王,哪里用得上如此吓唬这么个死魂~

子冥笑笑,继续垂头,瞄了眼面前那一摞摞如同小山一般的奏折,发愁的叹了口气,继续忙碌起来。

如同盘子一般的月亮犹自挂在天上,温柔的倾洒着皎洁。

世人都道,这天下间的生灵万千,却万万不可惹狐狸。

更别提被一只九尾狐记上,那便是上天入地掘地三尺,也无法逃脱。

徐厚那厮的师父身上更是有着白狼的人魂,找到他毫无悬念。

高耸入云的山峰在整个清冷的月色中更显巍峨。

若隐若现的雾气环绕其上,给人一种犹如仙境一般的错觉。

我抬头看了眼山峰,眉眼清冷,身上气势大开,直逼山峰而去。

朱红色山门气势磅礴,门前的两处高大的石狮子安静的蹲立两旁。

我提了提剑柄,深深的吸气,目光越发平静而坚定。

凛冽的剑气带着心头讶异的怒吼,猛然朝大门扫去。

‘哐当’一声,在这个寂静的夜晚传出去很远很远,声势震天。

“出来接客了!!”我恶作剧般一声大吼,朱红色大门被拦腰砍断,里面顿时一阵兵荒马乱。

我好整以暇的看着蜂拥出来的人们,丝毫没将那些严阵以待的人们放在眼里,纵然被包围其中,也只淡淡的笑着。

“来着何人?!!!”一黝黑男子应声而出,他一出现,众人纷纷让开一条道路。

汉子站到人群前方立定,身上淡蓝色的衣衫将他衬托的越发五大三粗,黝黑汉子见自己的喝声无人应答,登时有些怒火中烧,看着淡然的不语就是一声大吼,“呔!你是何人,竟敢来我今显宗撒野!”

我慢慢悠悠的收剑回鞘,抱着臂膀笑笑,“你可是徐厚那厮的师父?”

汉子见那人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登时气的满脸通红,哆嗦着伸出一个手指来,“你到底是谁,摆上名来!”汉子活了三十几年,第一次见到如此目中无人之人,竟然还是一介女子!

因着不语来时便将身上的仙气收敛掩下,周身的气息也只稍稍放了些许出来,那汉子只觉一股威压袭来,却也没放在心上,只当是学了几天的武功便来挑衅的无知凡人罢了。

若让他知道,此刻站在他眼前的是一介上仙,不知可否还有这般勇气!

我一边好笑的想着,一面伸手掏了掏耳朵,抬手打断了汉子的喋喋不休,不耐烦道:“哪那么多废话,你到底是不是徐厚那厮的师父?”

整个山门中人,或许是一直待在这里,便是每个人身上,都多多少少有着徐厚那厮的气息,就连白狼的人魂之气,更是有着几丝雷同,也难免此刻的我有些分辨不出。

凡人身上的人气更是阻挠了白狼人魂的气息,我不禁有些头大。

面前这个汉子却好似受到了莫大的羞辱般,原本涨红的脸更如同熟透的番茄一般,红艳艳的要滴下血来,对着我怒目而视,恨不得生吞了我。

我不禁有些无语。

老娘只是不想滥杀无辜,平白担了这多的业障而已,怎的问个人都这么麻烦了~~~

汉子还在一脸忿恨,跟个乌眼鸡似的,仿佛并不是第一次见面的人,而是上辈子挖了他家祖坟一般,原本浓眉大眼的五官,因着怒火纠结在一起,倒添了几分喜感。

“我家师父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汉子似乎受到严重的挫败,不管他问几遍,那个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小姑娘,丝毫不回他的话,只问师父的去处,登时大眼一瞪没好气的道。

之后汉子便又是一声大吼,威若雷霆,“说,你到底是何人,既前来挑衅,还坏我山门,便赶快报上名来,我今显宗不杀无名之人!!”

我挑了挑眉,好笑的看向汉子。

这厮还没放弃呢?这些个凡人帮派难不CD是如此么?

既有人打上门来,还说那么多作甚?

非得让人家报上家门,我要真报上家门,还不得给你们吓死~

一个狐狸,还是一个成了精,可幻化人形的狐狸,说出来你信啊?

别再觉得我又是在戏耍而已.....

我咧嘴一笑,继续无视汉子涨红的脸色,“行行行,你老大,你老大行了吧~”我是真心怕了汉子自报家门这一套了,怎么就钻到这个坑里出不来了这是?

一百五十八章 啰嗦

“阿语,你这是怕了谁了?”突然背后一个声音传来,乘离的突然出现,惊得一众围着的人们,登时各个目瞪口呆。

这人是从哪冒出来的?

好似是凭空出现,这也太惊悚了!

众人面面相親,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

举着刀棍的手都有些哆嗦起来。

乘离恍若未见,径直走到不语身边,好奇的开口。

那一身如谪仙般的风华当真让人迷了眼。

我扁了扁嘴,朝汉子抬了抬下巴,颇有些无语。

“这不吗?就那个,非要我自报家门!”说完侧了侧头,偏向乘离,好笑道,“看着五大三粗个人,我说找他们师父,可他就是婆婆妈妈的墨迹的不行~”

“原来如此,这还不简单,你且去寻那厮的师父,这里留给我好了~”乘离无所谓的耸肩,顺着不语的示意看向不远的汉子,一脸跃跃欲试的兴奋。

“好主意~”我给了乘离一个赞赏的眼神,乐道:“那你慢慢玩,莫要伤了他们性命!”

“没问题~”乘离坏笑着应下。

一身墨色衣衫在月光下越显神秘,乘离卓然而立,衣摆随风犹自摆动着,发出一阵阵咧咧声,如同响彻在众人心上,让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我扭头看向汉子,嘿嘿一笑,没等汉子反应过来,登时身形晃动间,便径直越过了他,朝山门走去。

汉子见二人堂而皇之无视与他,登时气息都有些不稳了,待他回过神来,赫然看到面前那原本一身素白的姑娘不见踪迹,不由得愣了愣,正待转头去寻,对面那名黑衣男子衣袖一挥,一层透明的光幕赫然将他们包裹其中。

外面的景象如同涟漪般模糊起来。

再没人打扰,我飘然而去,施施然进了山门。

原本还想着能弄出点动静来,最好将徐厚那厮的什么师父给吸引出来,也省的自己一个个找寻,浪费功夫。

没想到这么大的动静,那个什么师父头都没露一下。

我撇嘴,这得心多大啊~

换做我,别说人家打上门来,还把自家大门给砍了,那他绝对是在找死!!只怕早将他打的他亲娘都不见得认识他了,还容他此番放肆!!

人家师父不露头,只能自己动手找了,还真是麻烦~

我暗自翻了个白眼。

当下再不停留,顺着廊檐寻找起来。

“你,你又是何人?”乘离小露一手,便将大汉当即震慑在地,那可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啊,就这么凭空出现,很惊悚的好么?彼时又将他们一众人围困在这么一个透明的光罩中,任谁都开始心里发慌起来。

汉子吞了口口水,默默的给自己打气,乍着胆子开口。

四周的师弟们都在看着,他即便再胆怯,此刻也不能表露出来,否则以后还怎么在一众师弟中混呢。

尽管腿肚子已经开始不由得打起哆嗦来,汉子还是在心里给自己加油打气,他紧了紧手中的棍子,拼命压下心头的慌乱,盯着乘离开口,尽管那声音中已经带出几分惶恐。

四周除了那阵阵低低的嗤笑声,还有些慌乱,一时间乱糟糟的响起。

“呵~”乘离愉悦的笑笑,举手指了指自己,“你说我啊?我没有家门可报的~”看来不语所言不虚,想起不语方才就是被汉子这样拦下,乘离顿时觉得有些好笑,揶揄道。

呃......

汉子似乎没想到乘离如是说,微有些发怔。

四周已然想起了低笑声声。

许是汉子的表情太过于滑稽,周围的师弟只觉以往在他们眼中的大师兄,现下看来竟如同一个纸老虎一般,三言两语便被噎的说不出话来,更是有着几分与平日里严厉刻板的反差,不禁都憋了笑意,却不敢表现出来,涨的脸色通红,急忙低下了头。

两人的对话如同玩笑一般,倒缓解了几分原先诡异的氛围,一扫剑拔弩张,有些不合时宜的融洽起来。

见众人发笑,汉子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了,一把将棍子横在身前,喝到,“我管你有没有家门,既然来我今显宗放肆,今日就让你有来无回!”

“嗳~这就对了嘛,啰嗦什么,要打便打就是!”乘离抚掌大笑,仿佛汉子终于开窍一般欣慰的神情,开心道。

微风将他背后铺陈的秀发吹起,发丝盈盈飘动在脸颊一侧,更显得乘离那英朗的容颜恍若神祗。

汉子再不啰嗦,大喝一声,欺身而上。

棍子舞的虎虎生风,直逼乘离而去!

一百五十九章 有病

山巅上的帮派院落,修葺的反而奢靡而精致,丝毫不似帮派的样子。

倒像一处大户人家的做派。

亭台楼阁,飞耸入云。

小桥流水,繁花似锦。

独特的花香在这个夜里幽幽的散发着,让人感觉仿佛置身花海一般。

越往里深入,我便越是惊奇。

兜兜转转间,让原本方向感并不强的我,转的有些迷糊。

“不是吧~”我暗自惊叹,一屁股坐在院中的一处凉亭中,颇有些发愁的看向四周。

这里的构造简直如同迷宫一般,方才我不是经过这里了吗?

你看那朵娇艳的月季花的花瓣,还是我扯掉的呢!

我苦着脸看着那朵被我蹂躏的有些残败的花朵,一时无语。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我定定的看向一处放空着,朝着自己说道。

目光看向那朵花有些失神。

谁能告诉我,徐厚那厮的师父到底这是藏到哪里去了?

哪有徒弟在外面都打作一团了,做人家师父的还不露头的样子?!!

山门外乘离和一众人马的打斗声隐隐传进院中,那个什么劳什子师父,只要不是聋子,断没有听不见的道理。

唯一的解释,那便只有他刻意为止罢了。

想到方才兜转中看到的院子,我顿时有些泄气。

谁让我这人原本就是个路痴来着,早知如此,便让乘离进来去寻那个什么师父了,也总好过现在我一筹莫展。

咦?不对!

我猛然一惊,再次看向那朵低垂在花丛边上的月季,目光越发晶亮起来。

枉我徒有上仙之名,竟然连这小小的幻术都无法识破!!

那朵花是我方才见过的那一朵不假,可奇就奇在,它倒映在一侧水池中的影子,竟然是一致的。

好一个狡猾的人!殊不知在何事,我便进入了他设定的幻境之中!!

若不是我方才发呆,偶然识得。

竟还不知要在这幻境中转到什么时候!!

我忽的一下站起身来,看向头顶的苍穹,微微一笑。

而后从凉亭腾空而起,堪堪的落在半空之中,双手迅速的打着手印,莹白色光芒在不断变换的双手之间越发耀眼,“给我破!”

我一声大喝,双臂平挥,光华如同烟花般迅速朝着四下散落而去。

与此同时,嗡的一声,天地间似乎都轻微的颤动起来。

当光华散尽,重新回归暗黑。

一个人影静静的站立在半空之中,遥遥对视。

那人一身墨袍,与他那垂在胸前的雪白胡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月色郎朗,却也遮不住他那双晶亮的眼睛。

此刻正在不远处沉静的看了过来。

风不动,夜空仿若静止一般。

他忽然而笑。

伸手抚上长长的胡须,周身的气息越发高深莫测。

“你不是人!!”那人说话了,看向对面如同一柄利剑般的不语,一语定乾坤!

黑夜中可以视物的眼睛,让我再即便黑夜之中,看的也尤为清晰,黑夜只是摆设,在我看来,如同白昼!

那人的眼睛如同天上的星辰,有着不符合他年龄的通透。

没想到的是,那人似乎有些过于年轻了,虽有着花白的胡子,可那脸上,却是恍若少年一般的样貌,他有些银白的头发随风飘动着,鹤发童颜,想必便是如此了罢!

“你就是徐厚的师父?”我没理会那人的话,一开口直逼主题。

奶奶个腿儿的,终于将这厮给弄出来了!

我都不敢保证,若再寻他不见,自己会不会直接将这个院落给轰个干净,只是可惜了如此精致的庭院!

“正是!”那人似笑非笑回答。

“可是你将我兄弟的人魂抽离了去?”我一边说着,一边将宝剑从背后抽了出来。

宝剑寒意逼人,丝毫不掩饰其中冷凝的杀气。

“正是!”那人微微颌首,似乎没想到那个白色的狼崽子,竟有如此强大的朋友坐镇,见对方一脸要冲上来的神情,那人顿了顿,依然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仿佛在他的脸上,再不见其他,似笑着又似自嘲般开口:“你想不想听我的故事?”

听故事?

我听你奶奶个爪的故事!!!

这都什么时候了?老娘来这里可不是听你将什么故事的!!!

“你是不是有病?!!”我丝毫没客气,挑眉看向那人。

那人也不恼,只呵呵一笑,“我没病,况且你也没药不是?!!”

一百六十章 认栽

我被噎的一滞,“我是来寻我兄弟的人魂,顺便取了你的狗命,要打便打,你怎么跟你那徒弟一般墨迹!!”话音降落,手腕一转,剑锋携带着凌厉的气势,朝他破空而去。

那人轻笑一声,不慌不忙,微微抬了抬手。

让人惊奇的一幕发生了!

我竟在突然间被禁锢了身形,定在了原地。

我还在保持着冲刺的姿势,就这么被定住了!!!

我震惊的看向那人!

心头翻涌起惊涛骇浪!

这人是谁?竟能一招间将我这个上仙定住!!这份力量,远不是一介凡人可以拥有的。

心思转换间,我顾不上隐藏的仙气,尽数放出,试图冲开禁锢。

开玩笑,我好歹一介上仙,就这么被人家定住,我不要面子啊喂?

可更惊奇的事情,让我登时如遭雷劈!

我赫然发现,即便我恢复神力,依然无法将那人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招冲开!

这就有些过分了!!!

“你到底是谁?”试图冲击了几次,依然无果后,我顿时怒从心头起,朝着那人便是一嗓子吼了过去。

心头简直一万头神兽呼啸而过!!!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怎的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凡人都有如此能耐了吗?!!

我试图感应那人,想看看他是不是隐藏了仙气。

我始终不相信,一个凡人的修为竟可以和天上的大罗神仙相媲美!!

简直难以置信!!

对方竟还是看起来如此年轻的一个人!

“现在,能专心的听我说故事了么?”那人似乎感觉到对方隐忍的怒气,依旧淡淡的笑着。

我......

我狠狠的蹬着那人,没好气的道:“行,你厉害,让我听故事也行,你放开我先!”奶奶个腿儿的,不就是听个故事吗?老娘能屈能伸!!

“好,这才对嘛!”那人眯了眯眼睛,看起来愉悦的很,“喊打喊杀做什么,听完了故事,你朋友的人魂,自当奉还!”

那人说完,微微一笑,自发从半空降落而下。

随后招了招手掌,我便不由自主的跟随着他的力道降落下去。

刚一落地,身上的禁锢陡然散开。

“你!”我刚一开口,那人挥了挥手,刚要说的话便堵在了喉咙,我吧唧了几下嘴巴,无声的翻了个白眼。

那人犹自在凉亭中坐下,转头朝山门外看了看,声音清凉,如潺潺的流水一般,轻笑道:“外面的朋友,既然来了寒舍,便一起过来听吧!”

他袖袍一挥,一道无声的劲风朝着山门奔腾而去,气流带动着院中的花花草草纷纷弯了弯。

乘离正在人群中打的兴起,便被一阵劲风包裹了身形,乘离心下一惊,下意识反抗,却陡然发现,他所有的力道在这股子力量面前,通通无法施展。

等稳下身来,赫然发现,已经到了一处亭子之中。

不语也在其中,还有一个不知名的,呃,看起来不算太老的,年轻人?!!

乘离一时有些发懵,呆呆的站在原地,目光在不语和那人之间来回扫视!

谁能给他解释一下,这是个什么情况?!!

我看向乘离,默默的翻了个白眼!无声传递着讯息。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老娘还憋屈着呢!

那人面色如常,姿势不变,眺望着山门轻轻开口,“你们都散了吧!”

原本被乘离打倒在地的众徒,在听到自家师父的声音后,慌忙从地上爬了起来,遥遥的作揖,之后在一群哎呦声中,互相搀扶着回了院子。

“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疑问,不必慌张,你们只需直到,我并无恶意!”那人衣袖轻挥,石桌上赫然出现一应茶具,他犹自端起一杯,品了品,看向跟木头桩子似的站立的其他二人,笑了笑:“你们坐吧,这个雨前蓬笼可是难得的好茶!”

我跟乘离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

这都哪跟哪啊~

雄赳赳气昂昂的来寻仇,此刻竟然要在这里跟人品茶论道?

更可气的是,即便我跟乘离合起来,也打不过面前这个人!

我偷偷放出神识再次试探,眼前这个看起来风淡云清品茶的人,确认是凡人无异!!!

我有些不甘心的哼了哼。

之后一把拉起乘离,一屁股坐了过去。

喝就喝,你敢倒,我还不敢喝了么?

既来之则安之,老娘这回算认栽了!!

我气呼呼的端起一个茶杯,塞到乘离手中,自己也端了一杯,当真吸溜吸溜的喝了起来!

一百六十一章 伏羲

清洌的茶水入口生香,香气缠绕在舌尖之上,回味悠长。

当真是好茶!

我颇有些惊讶的看了眼杯中的茶水。

“怎么样?茶还不错吧!”那人似乎格外喜欢看不语吃瘪的样子,眼下难得看到那个小狐狸除了气闷以外的神情,登时喜形于色,原本细长的眼眸中越发晶亮。

“少说废话,你到底是谁,还有,赶紧说你的故事,然后把我兄弟的人魂还来!!”滚烫的茶水有些烫嘴,即便茶香四溢,我还是抿了抿,便放回了远处,看着那人淡然的样子便气不打一处来。

“莫慌,我这个故事可长的很,若你没有耐心,只怕要辜负了我将你引来的用意了!”那人丝毫不受影响,仿佛不管不语说什么,都激不起他的怒火,他那深邃的眼眸中,满是包容和释然。

“你,将我引来?”

“正是!”那人顿了顿,“原本我那弟子只是来求我祝他一臂之力,惩戒下他的女儿,老天有眼,竟让我在狼崽的身上,发现了你的气息,便生了这个法子,只为将你引来。”

那人语不惊人死不休,一张嘴便连不语震慑在地!

敢情这是挖好了坑等着我自己往里跳呢?!!

发觉这个事实的我,反而更加郁闷了!

“正式介绍一下,我是伏羲。”那人风轻云淡的开口。

却在听到他这一句话时,连同乘离在内,具成了两尊震惊的雕像。

什么?!!!

乘离猛地从石凳上窜起,抱着胸慌张的原地噔噔噔退了几步,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人,结结巴巴道,“你,你是三皇之一的伏羲?!!!”怎么可能?

我大张着嘴愣住,口型足以媲美鸡蛋!!

开什么玩笑!

这货竟然是伏羲?!!

这也太骇人听闻了吧!

“伏羲不是已经身归混沌了吗?”乘离竭力稳着心神,惊惧交加的开口。

早在万万年前,连同伏羲在内的三皇,便已然身归混沌,此刻这个坐在这里喝着茶水的人自称伏羲,要不要这么惊悚?!!!

乘离表示自己受到了一万点惊吓!

整张脸顿时惨白异常!

想比乘离,我倒是淡定了许多。

当有人比你更加激动的时候,相比之下,另一个也不好意思表现的如此明显了不是,我瞄了眼乘离,有些幸灾乐祸。

自认识乘离以来,还没见过乘离惊吓成这幅样子的时候呢。

往日里都是这货拿我取笑,当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你乘离也有今天,哈哈~

我咧嘴一笑,乐呵呵的端起了茶杯,吹了吹浮叶,喝的一脸坏笑。

“你先坐下,莫要激动~”那人似乎也想笑,却硬生生忍下了笑意,抬手招了招惊吓过度的乘离,手中力量暗现,乘离不由自主的被带到桌边,扑通一声稳稳的坐在了石凳上。

乘离依然一脸的失魂落魄,被禁锢在石凳上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却也不敢动弹。

“不假,我确实是伏羲!”那人垂眸,环绕在周身的气息陡然一变,身后赫然出现一条巨大的蛇尾,只不过那蛇尾只是一处幻影,却足以证明他所言非虚。

那人只一瞬间便收回了气息,垂眸默然下来,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轻声呢喃道:“早在上古之期,我便追随着女娲身归混沌,去往了另一个时空之中。”

嗯,我一边喝着茶水,一边点了点头。

这我倒听说过。

伏羲爱恋女娲,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只因女娲一朝成圣,便飞天而去,伏羲亦步亦趋的跟随着,奈何大道枉然,女娲终在成圣后,难抵流年,将周身所有器官尽数化为万物,身归混沌!

她是世间万物的创世神!

却也无法抵过这悠悠岁月中的事事更迭。

爹爹曾经说过,女娲是对她创造出来的凡人伤透了心,才舍身而去。

至于真假,事过万年,这里面的曲折惆怅,只怕也只有当事人才明了了罢!

知道眼前这人的真实身份竟然是伏羲,我便释然了许多。

试想一下,当年开天辟地的三皇之一啊~

我一介小小的上仙,如何能与之比拟,败在他手下,着实不算冤屈。

只不过如此大费周章的将我引来,究竟所为何事,倒是引起了我几分好奇。

彼时既知道他的身份,对于白狼的人魂,我便放下心来。

一百六十二章 岐黄之术

“你为何要将我引来,是有何意?是需要我做什么吗?”明白前因后果后,我挠了挠头开口问道。

天下神仙千千万,想比之下,我并不出众,而这些年我又刻意沉寂,看着伏羲那笃定的神情,我不禁猜测,难不成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威名如此远扬在外了吗?

心头有些小窃喜之余,更有丝丝荣幸。

能被这么个真圣惦记着,也算是一种荣耀不是~可他找我这么个小狐狸作甚,况且在这样的真圣面前,还真是想不出有什么自己能帮忙的,论法术和修为,我都远远抵不上他,哪怕丝毫,都无法相提并论。

更无从猜起他的用意,不禁直接问了出来。

“正是,这件事除了你,便再无人可解,此番实属难言之隐,一则,我现在不便出现人前,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二则,这天地间,也只有你们银狐一族,懂得岐黄之术,是以只能施计将你引来。”伏羲叹了口气,无奈道。

对于自己莫名其妙回到世间这个事情,伏羲心头亦是困惑不已,自己好端端的被人从空间中抓住来送往轮回,却又一身顽疾,虽有着一身的法术,却不能现于人前,只能盘踞此地。

那人曾说过,若有一天,他机缘将至,定能找到这只叫做不语的小狐狸。

待到那时,他便可以重归混沌,不必再躲藏人间,受日日锥心之苦。

不错,他虽为一介创世神,却在那人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伏羲将他所知娓娓道来,

至于是何人将他弄往轮回,他已经想了百年时光,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那人一身白衣似雪,仪表非凡!

惊奇的是,即便如伏羲般真圣的存在,都无法察觉那人的气息。

更不知他修为几何。

只觉那通身的气息甚为神秘莫测,连伏羲都无法窥得一二。

只能任命的待在这个地方,好在,他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将这个叫做不语的小狐狸找到了!

天知道,他从白狼口中得知那丝狐狸气息正是来自叫不语的银狐时,他有多激动!!

那人交代,若想再次成圣归去,只能以银狐家族的岐黄之术为引子,将他体内的锥心之痛引渡净化。

银狐一族的岐黄之术,上穷天纪,下极地理,远取诸物,近取诸身,更相问难。

而这岐黄之术,凡人体格根本无法承受,故而只得医治于神仙精怪之体,凡人无法受益其中神奇。

伏羲虽转世轮回,却只得凡人皮囊,内里依然神仙真体,若当真成圣,便只得舍去这些皮囊上的修为,方能圆满。

伏羲说完,便垂眸,不再言语。

空气中诡异的安静下来。

间或几声不知名的鸟叫,更添几分静谧。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困了你,然后强行将你打入轮回,再借我之手,用以岐黄之术让你脱胎成圣?!!”我捋了捋脑中的思绪,哑然道。

能将伏羲撸来,却只为让我给他医治,那人到底是谁啊?

如此大费周折,实在让人费解!

“不错!”伏羲赞赏的看了眼不语,他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看来这小狐狸不笨,顷刻间便已通晓来龙去脉,还一语中的,直接点出了主意。

那人的做法他伏羲也不甚明白,却没有别的办法,好在这都过去百年之久,那个一袭白衣的人也没再出现,要不是这副肉身有着锥心之痛,只怕他伏羲都快忘记这档子事了。

锥心之痛不同寻常,每日里晨昏定省时分,准时发作,让他想忽略都做不到。

只能在这一日日的搓摩中数着岁月。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给盼来了!!

“你能不能帮帮我,将我这锥心之痛根治好,若能如此,我愿意将我这一身修为尽数相送!”伏羲说的斩钉截铁,若他成圣,势必要脱胎换骨,可有了病症的肉身是无法超脱的,更别提成圣了。

女娲已经在混沌外的空间中等了他百年之久,伏羲每每想起,心疼的不能自已。

若这个小狐狸当真能将他医治完全,这身皮囊中的修为,即便送与她又有何妨!!

只要能让他再次见到女娲,付出再多,他也情愿!!

一百六十三章 无言!

等等,白衣人?

不知怎的,我突然间想到了无言!

心中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我不禁忽地站了起来,微微有些激动的紧紧的盯着伏羲,一眨不眨的问:“你说的那个白衣男子,是不是眼角有一颗泪痣?”

一语问出,我的心脏便攸然提了起来。

这件事想来想去,只有无言的心计,能布下如此巨大的一盘局。

若伏羲没有说将全身修为相赠,我也不会想到会是无言。

可经伏羲一说,若不是无言,我身边再无如此心思细腻之人,也再无如此了解我心性之人。

“正是!”伏羲想了想点头。

果然!!我双手陡然收紧,隐在袖中,不由自主的轻颤着。

无言!!他知晓我的心性,也知我必然会为他报仇,才布下如此深远的计谋。

岐黄之术可解伏羲的锥心之痛,而伏羲对女娲一往情深,医治好后自然第一时间便忙着回归混沌,这样一来,势必会将自己的全身修为尽数散去,我若替他解了,他便有可能将修为全部相赠,到那时,于我而言,无论是自保,还是复仇也好,便更添了几分把握,至少有了伏羲的修为,一般神仙,便更不是威胁。

无言,即便他离去,也再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我!!!

我如雷在胸,一瞬间百感交集!

无言,无言,你这番苦心,让我情何以堪,何以为报......

“阿语,你还好吗?”乘离见不语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禁有些担心,碰了碰她的胳膊,轻声唤着她。

我心中酸涩的厉害,眼眶涨热的难受,我竭力忍着眼中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吸了吸鼻子,闷闷道:“我没事......”

伏羲似乎没有料到不语的反应,“看来你们果然认识!”若不认识,怎么会如此大费周章的将他给困在这里,还非这小狐狸不可,这种现成的事,若二人不认识,才当真有些太过巧合了。

伏羲了然,却也没恼,对于那白衣男子,伏羲甚至有些理解的,都是多情之人,为了自己的心头所爱,即便利用了旁人,也无可厚非,谁让自己没人家厉害呢~

伏羲扁了扁嘴,心头飘过一丝委屈。

对于白衣人为了他自己的女人,就硬生生拆散他和女娲的行为,伏羲表示,自己何止委屈,简直郁闷至极!

伏羲一边在心里安慰着自己,一边拍着胸口顺气。

还好还好,这小狐狸终于找到了,他和女娲相见的日子,指日可待了!!

伏羲只能如此安慰自己,没办法,别说那白衣人现在消失无踪,即便出现在他面前,他也无可奈何,不如省点力气,赶紧让这个小狐狸给自己将顽疾治好了,他好脱离肉身成圣!既那白衣人不仁,他也无法不义,这肉身中的全身功法,送给这个小狐狸便罢,只当做个顺水人情了。

因着白衣人对小狐狸的一片苦心,伏羲不忍辜负,不如成全。

想到这里,伏羲看向不语,笑了笑,“既然你们相识,他的一片真心,想来你比我要了解的多,我便也不便多说了,你若能将我这锥心之痛解了,我这身修为,赠予你便是!”君子有成人之美,无论那白衣人看着是手段卑鄙了些,到底也不是为了他自己,得饶人处且饶人罢~

伏羲前身身为三皇之一,那度量自然也不是寻常人可以比拟,脑中微微一转,便释然了。

“不管如何,让你在这个地方困了百年之久,还是有些对你不住,我替他向你道歉!”我吸了吸鼻子,心头千丝万绪交织在一起,一时间有些胸口发闷。

在无言离开了这么久的岁月里,我刻意的不去想起他,不是不想,是不敢!

即便如此,每每夜深人静之时,他便依然不期然间便萦绕心头,成了心头那颗不敢碰触的朱砂痣,每每想起,心头便隐隐作痛,思念仿佛久违的藤蔓,一丝丝缠绕在上面,狠狠的纠结着,思念着,如潮水一般带着摧枯拉巧般的破坏力,好容易建筑起来的心房,跟他比起来,不堪一击,连呼吸都带着让人窒息般的心痛。

却又依然让人沉浸其中无法自拔,如同上瘾一般,哪怕只是在梦中的惊鸿一瞥,都甘之如饴。

如今,再次提起他的名字,却恍然如梦,原来,他已经离开我这么久了吗?

久到原本酸涩干枯的心,再次分离崩塌,念他入骨。

无言,你说,我们都分开这么久了,你怎么还让我欠你这么大个人情呢......

一直隐忍的泪水终于决堤,我轻轻闭眼,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下。

啪嗒啪嗒,如同细雨跌落泥土之中,溅开了水花。

一百六十四章 治病

“你不必放在心上,都是多情之人,必然困于情,我理解!”伏羲了然一笑,不在意的开口,目光越过不语,看向她身后的那片月季花海,那些月季,曾是女娲最喜爱的花,他被困在这里百年,满园尽种月季,只因思念之际,聊以慰藉。

伏羲甚至有些觉得,自己和那白衣人有着许多的相识之处,想当初,他将将开始追求女娲的时候,人女娲那时根本就看不上他,还不是死缠烂打,软磨硬泡.......咳咳,往事不提也罢,说多了都是泪~

“你是否可以将我这锥心之痛解除呢?”目前伏羲最关心的,还是他这病症,自己好容易追上的女娲,可不能再让女娲跑了,就女娲那性子,说一不二的主,自己这么久都不露面,万一女娲一生气,不理他了,他就真的欲哭无泪了......

伏羲悲催的想着,莫宁有些同情自己。

“哦对了。”伏羲衣袖一挥,一抹透明的影子陡然出现,正是白狼的人魂,这些年帮派之中他也无心管理,下面的人修炼邪功,他自然也是知晓的,只不过他因着锥心之痛,有心无力罢了,若不是他那个徒弟,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过来求他,说是自己的女儿被人拐跑了,他也不会出山,此时想来,尤为庆幸,却又没有霸着那小狼崽的人魂不还的道理,伏羲笑吟吟的看向不语,“之前迫不得已出此下策,还望你不计前嫌,尽力医治。”

白狼的人魂是一抹残魂,彼时轻盈的飞了过来,我一把抓住,摸出乾坤袋塞了进去。

心头的激动稍稍平复许多,弯了弯嘴角,对着伏羲相视一笑,大有一笑泯恩仇的意义,“你放心,你的锥心之痛,我定当尽力便是。”

说起岐黄之术,那可以说是我唯一精通之术了,早些年在雾灵山时,即便我再顽劣,那些生灵也不真的生气,便是如此了,只因他们有了什么病症,也是来寻了我医治,时间久了,对于我恶作剧般的玩闹,便不再计较,只当年少贪玩,就连那棵树精的医术,也多少传承了我几分岐黄之术的影子,彼时事情说开,我自然竭尽全力,也算报答伏羲犹自困苦百年之苦。

“既如此,在下多谢了。”伏羲拱手,微微一笑。

话音将落,伏羲起身,“这里不是疗伤之地,你且随我来。”

我起身,乘离跟在身后,此时的乘离,已经懵圈了。

方才还剑拔弩张的二人,顷刻间竟和好如初,好的就差相拥而泣了,着实让乘离并不坚强的小心脏有些凄凄然,对于方才二人口中如同哑谜一般的白衣人,乘离心头生出几分好奇。

能将伏羲这样的大神都轻而易举拿下的人物,改是怎样逆天的存在!!

况且看不语的样子,跟那白衣人还颇有渊源,这便更让乘离好奇了几分。

眼前的情况却也不适合给他答疑解惑,乘离收了心思,默默的跟在不语身后,朝前面走去。

几人去往的地方,是一处低下的密室。

伏羲为了防止自己成圣之时的气息外泄,还刻意在密室的四周布下了一层结界。

早在来到这凡间的第一天开始,伏羲就一直盼着这一天的到来。

自然早早的便将一切都布置妥当。

此时这一天当真来到了,伏羲心中的激动可想而知!

偌大的密室中,空旷不已,只在房间的正中间地面上,放置了两个蒲团。

我和伏羲以此落座。

乘离百无聊赖的靠在门边,看着二人动作,岐黄之术什么的,乘离没什么兴趣。

原本以为能赶上一出热闹看看,给他这平淡的日子增添些乐趣,这下可好,两人不但没打起来,还哥俩好的开始治病了,乘离无比郁闷的看着那二人,心里不住的腹俳。

“治疗这种病症,需要我将元神祭出,进入你的体内,可能微微有一些疼痛,你且忍耐一下。”我盘膝而作,正对着伏羲,郑重其事的开始交代。

这种锥心之证不比其他,稍有差池,那心脏中的病症,便有可能反扑,元神祭出的风险不必言说,所以此时,伏羲什么场面没见过,却也有些紧张起来。

“好,你放心,我会忍耐的!”

一百六十五章 成了

伏羲的心脏处看着要比寻常人羸弱许多。

那颗正不断跳跃着的心脏上,环绕着一圈若隐若现的黑色雾气,正是病症来源之处。

可那些黑色的雾气中,却隐隐有着一丝莹白色的雾气掺杂其中,只是并不明显,若不认真看,几乎看不见。

我站在一旁的器脏上,若有所思的抬头观察着。

元神祭出后的风险,在像伏羲这样的真圣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就像现在只是一缕神识形态的我,一进入他的体内,便只觉一阵舒畅,他体内的真气浩瀚而磅礴,丝毫没有以往的疲惫感,有了他的真气滋养,那舒畅劲儿甭提了,简直太爽利~~

真圣的真气果然非比寻常,我身处其中,甚至都有些贪恋起来,着实太舒爽了。

犹如四肢百骸浸在温泉中一般,却又丝毫不觉燥热,只觉元神中的每个汗毛孔都舒展开来,如同一棵破土而生的小草一般,拼命的汲取着养分。

“不语,你开始了吗?”伏羲见自己面前的不语,在说了声开始后,便紧闭双眼,元神从她的头顶处悠然飘进了他的体内,此刻却半天没有动静,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片刻后不禁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道。

“啊~”我猛然回神,颇有些尴尬,赶忙应声,“现在要开始了,你做好准备!”

“好!”伏羲正色,心忽的提了起来。

我看着眼前那颗明显有些急促跳动的心脏,止不住乐了乐,“喂,伏羲,你不用紧张,放松一些,你一紧张心脏就加快跳动,这样不利于我将那些病症抽出!”

“啊啊~~好好!”伏羲面皮一红,急忙深呼吸几口,试图调整自己的紧张。

乘离靠在一旁的门口处,看着两个一说一合的二人,轻轻弯了嘴角。

自认识不语之后,不知不觉间,乘离已然将不语视作了自己的小妹,此刻他想都不用想,都能猜到不语的神情。

这么想着,他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伏羲再次深深吸气吐气,直到感觉自己的心脏处当真平缓下来,“好了,不语,你开始吧!”说完便闭上眼眸,尽量放空自己的思想,不再去想关于病症的担心,和对女娲的思念,不然他哪里静的下来。

“好!”感觉到伏羲情绪的平稳,我缓缓吸了口气,那颗羸弱的心脏砰砰的跳动声不绝于耳,我缓缓飘起,朝它飞去。

那些黑色的雾气仿佛感知到危险的来临,陡然间狂风大作,围绕着心脏处的雾气开始疯狂的绕起圈来,试图阻止我的靠近。

我默然一笑,黑色的雾气将我吹的东摇西晃,我竭力稳着身形,口中急促的开始吐出一串串亢长的口诀,与此同时,手中银光大作,几十把如同流星一般的银针带着呼啸而磅礴的力量,直接从黑雾中穿透而去。

“唔......”伏羲只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放在钉板上受刑一般,他死死咬着嘴唇,冷汗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流淌而下。

我眸光微定,原本狂躁不已的黑雾被银针定住,如同困兽一般剧烈的挣扎起来。

奈何银针如同扎根的大树一般,牢牢的将它们固定在原地,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我动作不停,双手不断交换,一个个繁复的印诀依次显现在心脏处,终于,在最后一个印诀凝结之后,原本四散开来而被定住的黑色雾气,陡然间从银针下飞快的凝聚在一起,之后,形成一条黑色的东西,啪嗒一声,从半空中直接落回了我的掌心。

成了!

我咧嘴一笑,看向掌心,那里,有一条如同泥鳅般大小的东西,像一条黑色的肉虫一般,不安的扭动着身体。

“让你作怪!”我恶作剧一般在那个虫子身上打了一巴掌,那虫子似乎有点小委屈,被打了只抗议般扭动了几下,便老老实实的待在手心中,再不动弹。

收拾了这个作怪的家伙,我心中陡然松快了许多。

抬手招了招,银针自动飞回,我身形一转,出了伏羲的身体。

元神归窍后,我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伏羲依然紧闭双眼,在感知到不语回来的一瞬间,猛然睁开了眼,眼中有着拼命抑制的忐忑,“不语,成了吗?”

伏羲问的小心翼翼,此时的他,方才那种针扎般的痛苦已然消散,一番折腾下来,伏羲的脸色有些苍白,整个人看起来萎靡了几分。

“嗯,成了!”我摊开手,将手里那条黑色的虫子给他看,“呐,就是这个家伙在作怪!”

虫子似乎被伏羲的眼神看的有些发毛,身子蜷在一起不住的颤抖着。

伏羲气不打一处来,一见那家伙动了,伸手便要拍死它。

想来也是,被一个这样的,甚至连精怪都谈不上的东西折磨了百年之久,任再好性子的人,只怕都要生出几分火气来。

“嗳嗳,且慢且慢~”伏羲猛然动作让我吓了一跳,手下意识缩了回来,伏羲的一掌瞬间落空,颇有些惊讶的看了过来。

“不语,这个家伙折磨了我这么久,你且将它给我,我弄死它!”伏羲的脸上第一次出现怒气,此刻人已经恢复过来,精气神自然不同往昔那种有气无力的感觉,彼时一生气,整个脸越发红润了几分。

一百六十六章 所求

“难不成你要护它?”伏羲伸手,不语却后退几步避开了他的手掌,伏羲不禁有些诧异的开口。

呃......

我尴尬的笑了笑,这个虫子体内,似乎有一丝我所熟悉的感觉,但具体是什么,还不清楚,对于伏羲此刻的怒火,我自然有些心虚。

“那个,伏羲真圣,看在我给你医治好心痛之症的份上,还是留这个虫子一条性命吧!好吗?”我护着虫子站定,抱歉的朝伏羲笑笑,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

方才在伏羲的体内医治之时,我分明看到那些黑色的雾气中有一丝纯白掺杂其中,心中便存了个疑影,现下只能先将虫子护下,回去再做查看。

可伏羲被它困了百年之久,彼时的火气,自然不同平常。

原本淡漠的整个人都有些气息不稳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眨不眨的看来。

我真怕这厮一个不顺心再给我将虫子抢过去拍死,不折痕迹的边说着,一面又退了两步,一脸抱歉的看着他。

伏羲虽不知不语要那个虫子有何用,但看到她那期盼的眼眸,拒绝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

半晌轻叹一声,认命般摆了摆手,语气中满是无奈,“罢了,既你有用,便留下罢!”

“多谢多谢!”一听伏羲妥协,我急忙道谢,打蛇棍随即跟上,“伏羲真圣果然非比寻常,你看看,单这份气度,便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哈?乘离!”

接受到不语递来的眼色,乘离默默翻了个白眼,鼻子轻轻哼了声算是回答,便扭过了头去,对于不语这种得了便宜卖乖的个性,实在是无语。

“行了行了,马屁不必再拍,还是赶快将功力传授给你,我也好回混沌而去。”他的女娲都等了百年了,伏羲此时归心似箭,天知道,他一刻都不想耽搁。

“啊啊~~好。”我顺手化出一个光圈来,将虫子包裹其中,一把塞进一旁乘离的手中,看向伏羲,满眼跃跃欲试,“来吧!”

真圣的功力耶~~

这简直就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自古修炼成仙分两种,一种是凡人和精怪通过苦修终成大道。

另一种,便是天地的宠儿,自创生以来,便已经是上仙之列,之后的升仙之途,修炼起来更是事半功倍,随随便便修炼一下,便是旁人穷尽毕生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放眼三界,别说是真圣了,就算是小小的半仙,对于自己的功法那是看的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

能找到这么一个真圣级别,又不把自己的修为放在眼里的人,无异于大海里捞针。

偏偏让无言寻了来,竟还让伏羲在这里待了百年之久,恐怕在整个三界六道中,也只有无言有这个魄力了。

不知怎的,想到伏羲一开始说起无言的所作所为那种郁闷的表情,我就忍不住想笑。

这种说一不二的风格,确是无言无疑。

也只有他,即便只是以后的一个小小的可能,只要关乎到我,都一点一滴的放在心中,未雨绸缪这份心计,若不是真正将人放到了心尖上,怎可能如此细腻周全。

我垂着头,浅浅的笑。

满满的心头仿佛化开了一池春水,让人温暖又窝心。

接收的过程顺利无比。

待最后一丝真气传送完毕,伏羲睁开眼眸。

“不语,我还有一事托付于你,还望你能答应。”彼时的伏羲恢复了自己的容貌,原本那一袭花白的胡须尽数褪去,露出他的真容来,那是一张看起来清秀的容颜,剑眉斜飞入鬓,星目英朗深邃,整个人如同脱胎换骨般的感觉,只堪堪站在那里,无意间便有着一种压倒性的气息。

这种气息却又格外温润,丝毫没有攻击性。

现在我知道,女娲为何会接受伏羲的追求了。

唉~这个看颜值的世界啊~

“请讲,我一定在所不辞!”磅礴的真气顺着体内运转一周,我只觉此刻神清气爽,身轻如燕,不禁舒心一笑,真诚道。

一百六十七章 交代

“我院中的那一池月季花,还请你可以将它们带走,善待与它,这些年,若没有它们陪我度过,只怕我不会熬过来!”伏羲弯了嘴角,笑的格外明朗。

“好,我答应你,我会将它们带走,好好安置它们,你且放心!”虽只是短短的时光,此刻说来,我却有种沧海桑田,无常的感觉,对于接下来的分离,心中莫名有着一种心酸。

见不语应下,伏羲的笑容扩大了一圈,似乎了却自己的一桩心事般,双手抱拳,“多谢你们相助,此番,后会无期!”

我突然间鼻子发酸。

伏羲一身白衣似雪,话音将落,腾空而起。

原本的密室陡然间光影一闪,再睁眼,我和乘离站在屋顶处,而伏羲,被一团犹如神光一般的光晕包围其中,化身而去。

“哈哈哈哈哈哈~”

他朗声大笑,墨发翻飞身后,硕大的蛇尾盘旋身侧。

星空中光芒大作,伴随着光芒,伏羲逐渐消失。

“神迹啊!!神迹!!”

原本回到房中的众人被那一阵光芒吸引,也只见了那一朵光晕飞升的景象,纷纷激动的呼啦啦跪了一地,口中欢呼不断。

我久久的注视着伏羲消失的地方,默默的失神。

“阿语,你还好吗?”乘离收回目光,有些担忧的开口,问着默然失神的不语。

“我没事!”吸了吸鼻子,我咧嘴一笑,悠悠的呼了口气,“我就说嘛,我不喜欢这种离别的气氛!太诡异了!”继而转身,从屋顶一跃而下。

乘离目光柔和的看着不语,轻轻一笑,知她嘴硬,心底却是比谁都柔软,定是看到伏羲飞升而去,心中有些惆怅,却也不点破,随即紧跟而下。

那一园子的月季,被我尽数收回乾坤袋中。

看来我的浮生,势必要变成一处花园了。

想想,倒也还不错!

我收紧袋口,满意的拍了拍,塞回怀中。

“上仙请留步!”

一切妥当,正当我和乘离将要离开之际,走到门口被一众人拦了下来。

原本那个爱黏着人追问人家家门的大汉,此时正恭敬的跪在地上,他的身后,方才一众大打出手的人们,具跟随跪在他的身后,眼中再没了那种剑拔弩张,竟还有几分尊敬和仰慕,正一个个仰着脑袋激动的看来。

呃......

我怔了怔,挑眉看向那些人,“怎么滴,你们这是作甚?”难不成还不让人走了不成?

“上仙莫怒,我等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我们这些人自幼拜在师门之下,如今师父他飞升而去,我们......”大汉似乎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意思,见不语面无表情的样子,登时急的面皮涨红,却又不知道怎么说,一时满脸纠结。

我挠挠头,啧啧两声。

我都忘了还有这茬了,伏羲这货只管自己飞升回去找媳妇,这些年也没怎么管理这个山门,这些人也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虽然都没干什么好事吧,可那也是少数。

对于现在还在门派中的人来说,不乏一些本份苦修之人,端看他们的修为便可知一二。

他这拍拍屁股回去妻子孩子热炕头去了,丢下这么一众人,着实让人有些头疼。

现在看来,这伙人明显已经将我和乘离当作救命稻草了,他师父一句话都没留下就跑了,看来这些人也是没了法子,才过来堵住我们的去路。

“好了,你们先起来吧。”我颇有些头大的挥了挥手,示意一帮人起身。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实在不敢违逆那两个高深莫测的人,忐忑的站了起来。

“你们师父走的时候有交代,这个山门呢,还是要继续发展下去的。”我这么一说,下面登时各个脸上激动不已。

在他们心中,已经将山门当作了家,这些人中多半是一些穷苦孩子,不是家中养不活送上山来,就是父母双亡,山门解散,他们便彻底成了无家可归之人,此刻一听到那个看起来清秀的女子说他们师父交代山门不关,不禁激动的面红耳赤。

“只不过,你们师父也交代了,今后凡是山门中人,不可再行恶毒之事,尤其是修炼邪功,一经发现,立刻逐出师门。”想起徐厚那厮办的事,我觉得还是有必要交代几句,说完在人群中扫视一圈,最后定在大汉脸上,“你,对,就是你,你师父说了,他走了以后,山门由你接任,继续将山门发扬光大!”

汉子被点名后一脸懵圈,似乎没想到这样的大任就这么落在了他的肩上,哆哆嗦嗦的指着自己,有些结巴的开口,“我,我?我.......接任.......门......门主?”

“嗯,你不愿意?”这个汉子是个耿直的主儿,相信在他的带领下,今显宗即便不会名满天下,至少也不会走些歪门邪道,毕竟,像汉子这么执拗又真实的人,也不多了不是么?

一百六十八章 柔软

“愿,我愿意!”汉子好容易接受这个事实,只激动的全身颤抖,他拼命点头,接着扑通跪在地上,仰天大呼,“周正谢门主信任,一定全力以赴,带领今显宗更创辉煌!!!”

那一声结结实实的跪地声,我听着都疼,汉子却跪的眉毛都不皱一下。

你看看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这么轴的人,真心不多了!

我咧嘴一笑,挥了挥手,如释重负,“好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

“上仙,我还有一事想问,我家师父还会回来么?”汉子垂着头,有些忸怩的开口。

我挑眉看他,几个意思?

“你是想他回来还是不想啊?”

“我,我,我自然想,师父他对我来说,不但是师父,他还是我的亲人!他......”汉子说着,情绪逐渐低落下去。

“你放心,你们师父一定会回来看你们的。”乘离站在一边,陡然开口,插了句话。

“真,真的吗?”汉子一扫方才的落寞,再次激动的面红耳赤,又圆又大的眼睛中有着盈盈水光,看向不语。

“嗯,是的,你师父说了,等他料理清事情,一定会回来看你们的,你们对他来说,也不止是师徒。”我定定点头,说的斩钉截铁。

汉子吸了吸鼻子,裂开大嘴一笑,抬手擦了把眼角,“上仙,方才得罪之处还望见谅,在下给你们赔罪了!”汉子说完,一马当先,再次扑通一声跪下,那些人跟在他的身后,呼啦啦跪了一地。

“阿语,我们走吧!”乘离没再说话,绕过跪在地上的人们,大步而去。

当我们升空而起时,还能看到那些人挥舞的手。

夜晚的风有些冰凉,风吹在人的脸上,丝丝凉凉的,却吹不走炽热的心。

“为何要骗他们?”我端坐在云头,一边看着远处繁星点点,一面开口。

轻缓的声音飘散在空气中,如同潺潺的流水,细润无声。

“你不也配合了!”乘离依然一副仿佛谁都欠他几吊钱一般,僵着面皮回答。

我了然一笑,“只是没想到你这个冰山脸下,竟还有如此柔软的心罢了!”此刻的心情不错,我揶揄着乘离。

乘离面无表情,继续看着远方,没有回话,不知在想什么。

云头载着两个思绪飘远的人,朝远处飞去。

白狼泡在泉水中,似乎没想到自己的人魂竟还能完好无损,当下欣喜的就要过来拥抱不语,被乘离一把摁住了胸口,阻止了他。

白狼冲他呲牙,被乘离一个手刀扔回了泉水中。

墨宁儿在一旁嘿嘿直乐。

回到浮生的时候,天快要亮了。

团子和孟婆回来便回房休息去了,浮生中难得的静谧下来。

乘离收到子冥的传音,顾不上修习,便去了冥府。

反正对于乘离来说,睡觉与否,都无所谓,他一介阴司,自不比凡人。

我站在浮生的小院中,看着那一园月季,红粉交错,与那颗茁壮的银杏树,交相应错,将整个院子装点的更加姹紫嫣红,美轮美奂,如同一副静静翻开的画卷一般,美好而静谧。

我久久的站立着,就这样看着,看着它们,心中一片宁静。

从未有过的宁静。

回身从铺子里取了坛酒,我徒手敲开酒坛布盖,靠着银杏树粗壮的枝干委身坐下。

花海中间,暗香浮动。

银杏树悉悉索索的树叶声,沙沙作响。

酒逢知己千杯少,徒留一人默叹时光荏苒,匆匆如风。

我想起,那些雾灵山喝酒的日子,想必若无言还在这里,定会拧着我的耳朵,骂起人来了。

他不许我喝酒,即便要喝,也不可像现在一般,喝的烂醉。

我嘿嘿一笑,眼前逐渐模糊。

其实,我什么都不要,什么都可以不要。

只是曾经,那些描绘的关于未来的蓝图中,有你便好。

无言,

你知不知道........

一百六十九章 平淡

翌日,我是从自己屋中的床上醒来的。

阳光透过窗子倾洒在床上,暖洋洋的,斑驳的树影影影绰绰晃在地上,我有些恍然。

坐在床边半天没有泛过神来。

那一瞬间,我几乎以为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我的黄粱一梦。

其实,我多么希望,那真的只是一场梦。

等我醒来,我依然是雾灵山那个无忧无虑的小狐狸。

每日里小心翼翼的隐藏着自己的心思,为了无言的一个笑容迷得神魂颠倒,一个人暗自开心很久。

等我醒来,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

什么都没有改变,我也不是浮生的老板娘。

无言,他还在。

所有人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那该有多好!

我垂着眼眸,看着被子上那炙热的阳光,怔怔的失神。

阳光静好,昨天喝的酩酊大醉,脑袋还有些晕乎乎,难受的紧。

铺子里吵杂的声音缓缓将我拉回了现实。

我凄然一笑,翻身下床,揉着额角打开了门。

“阿语,你醒了?”孟婆一眼看到不语,笑着招呼道。

我点点头,顺便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醒醒酒。

孟婆打完招呼,便走去一旁,跟团子一起蹲在门边,两人好奇的盯着地上的蚂蚁,讨论的火热。

一个说,蚂蚁是有眼睛的。

一个据理力争,说蚂蚁只是靠着自己的触觉在走路。

两个人谁也不让谁,辩的激烈。

乘离靠在柜台边,瞅着那两个人一脸无奈。

我这一觉足足睡了一天一夜。

当我终于回想起自己还有什么事情忘记的时候,卯真和蓝鸟早已等的生无可恋了。

蓝鸟一出来便忽闪着翅膀叽叽喳喳的控诉起来。

我抬手解开她的束缚,团子便被她吸引了目光,也不看蚂蚁了,越过孟婆拉着蓝鸟这个新朋友玩了起来。

蓝鸟的伤已经好的七七八八,眼下看来,再静养几天,便无大碍。

翅膀的伤倒是被乾坤袋中的灵气,滋养的几乎已经好全。

跟团子玩的不亦乐乎。

卯真是个自来熟的性子,一出来一眼便看上了那处挨着窗边放置的软塌,霸占在上面舒服的眯着眼睛,分外悠然。

对于卯真的到来,孟婆和乘离都表示无所谓,既然缘分使然,二人便欣然接受了浮生中多了这么一个大神的存在。

孟婆拿着自己的笸箩坐到了我的身边,一边做着活计,一面唠着家常。

东边黄家的小女儿要出嫁了,让她在喜帕上绣个凤凰。

西边刘家的大公子要娶妻了,让她给做个腰封。

一张嘴一刻不停,妙语连珠。

我捧着杯子吸溜吸溜喝着茶水,不时被孟婆的金句逗的忍俊不禁。

卯真格外享受此时这种满满的都是人间烟火气息的生活,他眯着眼睛,阳光轻轻洒在他的身上,耳边是孟婆不住的唠叨声,他默默听着,第一次觉得。

似乎被这个小狐狸救下,是件蛮不错的事。

他现在法力全无,原本属于他的气息自然荡然无存,此时落脚此处,倒不必再担忧会否被天界发觉。

原本他便是个与世无争的性子,只想过些安然的日子。

没想到过了万年,彼时倒如愿了。

日子在平平淡淡中,悄然而逝。

转眼两日时间匆匆而过。

乘离时不时消失一下回冥府复命,或者帮着子冥处理一些事情,卯真在最初的问过一回后,很快也习以为常。

而我,再有了伏羲的修为后,功力大增,原本可以晋升为真神之列的修为,被我隐晦的压制下去,而从帝丘偷来的功法,再看过以后,也被我偷偷放了回去。

毕竟,伏羲的全部修为可不是说着玩的。

只怕即便是爹爹,都不是我的对手,那功法自不必再学。

哥哥对此表示双手赞同。

他亦是担心,那功法习来会危害到我,彼时我将功法放回,又将事情毫无隐瞒的告诉了他,哥哥才终于松了口气。

日子似乎回到了从前。

除了太上老君中间过来讨了回酒喝,更多的时候,是在浮生中度过的。

我在银杏树下放置了一个躺椅,天气好了,便躺在树下眯眼养神。

魅魂幡的作用正在逐渐显现出来。

那个小家伙找来的时候,是个寻常的午后,天气难得温暖而舒适,秋季的凉爽中,难得有这样温暖的天气。

那个小家伙的出现,就连见多识广的卯真,都升出了几分好奇。

一百七十章 绿人

那是一个通体碧绿的小人,绿发绿眸,神态安详,眼中有光,堪堪那眼中的慧光,却仿若一个看破尘世的垂暮老人,分外怪异。

“听说你这里可替人将魂魄召回?”那小人垂着眼眸,犹自站立在门口,声音清冷,却也难掩话中期待。

团子看到与自己身量差不多的碧绿小人,格外兴奋,足足绕着那人转了十几圈,啧啧称奇。

凡是有些修为之人,一眼便可看出眼前这个前来寻人魂魄的碧绿小人不是凡人,更何况浮生里这一屋子上仙级别的人。

“你要寻何人?”

窗外斜阳正浓,天边最后一丝光线将整个天空渲染的格外绚丽。

一层柔光透过门边的结界,洒在那碧绿色的小人身上,通体如玉般通透。

“我已在这世间,寻了九百九十九年,却始终不得其踪,听闻你这里可通过信物将人的魂魄引来,便来试试。”绿色小人抬头,眼中有着最后的孤注一掷,坚定而倔强。

“寻人也可,寻魂也罢,是需要报酬的。”我抬手招了招,示意那绿衣小人过来坐下。

卯真依旧懒懒的躺在一旁的软塌上,侧头看了眼那个奇异的小人,便回过了头,显然升出了几分好奇,却又懒得探究,慵懒的闭上了眼睛假寐,那隐在发丝中的耳朵,却支棱起来。

绿衣小人看起来有些紧张,垂头踌躇的捏着指头,似乎在纠结,却被自来熟的团子一把拉过袖口,将他扯到了桌边,按着他的肩膀坐下。

孟婆添了杯茶,朝着他推了推。

清冽的茶香悠悠飘出。

绿衣小人抬头,朝孟婆感激的笑。

孟婆温柔点头,回以一笑,便凑到了不语身边,一屁股坐下,不知从哪摸出了瓜子,一个个嗑了起来,眼中分明已经燃起了熊熊火焰,期待的看向那绿衣小人。

我无奈抚额。

孟婆显然深知我的性子,若是魅魂幡自发引来的魂魄便也罢了,而但凡是来寻了帮助的人,不知底细的人,我是不会帮的。

而作为一个修为高深的狐狸,对于那人故事的真假,往往无需探究,一个眼神便可知其然。

所以,孟婆已经做好了听故事的准备,瓜子嗑的那叫一个欢快,隐隐兴奋的神情中,满满都是迫不及待。

“无论是何报酬,哪怕是我这条命,若能找到我要寻之人,你自可拿去!”绿衣小人眼眸中毫无退缩,说的斩钉截铁。

我摆摆手,轻轻一笑,“倒也没的那么严重,我的报酬,与性命无关,只需你的一颗真心泪罢了!”

眼前这个小人,精怪无疑。

对于精怪的眼泪,目前尚且搜集的不太顺畅。

先不说这世间的精怪但凡有些子修为的,别说眼泪了,能找到他们,便不是易事,而他们的真心泪中,往往凝聚了他们的修为,所以对于精怪眼泪的搜集,似乎并不容易。

眼下这人自己找上门来,虽不说是何精怪,但对于他的眼泪,我势在必得。

却也不强人所难,丑话说在前头,对谁都好。

我开门迎客,自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若不愿,大可自行离去。

“好!”绿衣小人似乎没想到,这个报酬。大大的眼睛中诧异神情一闪而过,之后,他会心一笑,“一滴眼泪,成交!”

“还有一个规矩,那便是,我从不救不知底细之人。”说话间,眼角余光看到一旁正假装睡觉的卯真身子顿了顿,我眯眼一笑,卯真,现在你知道自己是走了多大的狗屎运了吧~

“好!”绿衣小人眼中的光灭了灭,苦笑一声。

来到浮生,是他最后的希望。

他已经寻了九百多年,依然无果。

绿衣小人看了眼自己越发通透的手掌,眼中皆是苦笑,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团子一听有故事听,麻溜的跑到孟婆身边,小身子挪了挪,钻进了孟婆的怀里,自发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也学着孟婆嗑起了瓜子。

因着胳膊有些短,瓜子皮扔不到桌子上,便全部丢在了地上,有一些落了孟婆的裙摆上,惹来孟婆嫌弃的一眼,却也不恼,犹自拍了拍裙摆,朝桌子边凑了凑,好方便团子扔皮屑,之后抓了把瓜子继续嗑了起来。

此起彼伏的瓜子声如符咒一般,听的我脑仁疼。

手在虚空中轻轻摆了摆,院中那把摇椅顷刻间出现屋中。

我舒服的躺在摇椅上,招过茶杯捧在手中,忽略孟婆哀怨的眼神,微微一笑,示意绿衣小人,可以开始了。

一百七十一章 伯和

长安城的繁华,历来与四季无关。

幽暗而空旷的寝室大厅格外寂寥。

小小的伯和蜷缩在床的一角,满眼惊恐,他缓缓抱住自己的双臂,将脸埋在臂弯中,无声的掉着眼泪。

外面窗户上,倒影着两个左右站立的人影,影影绰绰的倒映在窗户的茗纸上,如同在暗夜中生长出的植物,伸长着它的枝桠,牢牢的守着这一方天地,将他死死的禁锢在这里。

伯和仿佛一个被全世界遗忘的孩子,就这样被扔在这样一个暗无天日的屋子里,惶惶不可终日,大有自生自灭的意思。

许多年后的伯和有时候会想,若没有玉清的出现,他是否就这样孤独的老去了。

在这样一个囚笼之中,过完自己傀儡般的一生。

对伯和来说,父皇和母后是两个很遥远的词,在伯和的记忆中,他们两个是一团模糊的光影,他竭力想靠近,却依然看不清楚,他们的样貌,声音,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团模糊的影子,在每一个寂静无声的午夜中,交织成他最深的梦魇。

他是刘协,字伯和,人们习惯叫他董候。

因着从小便被董太后抚养,这个董候的称呼,更像是一种戏谑。

他是人人艳羡的天子,殊不知,于他而言,这重尊贵的身份,从来不是幸事。

他不过是个傀儡。

不过是一个受制于人,而不得脱身的木偶。

不,木偶都要比他自在的多。

他甚至,连自己的思想都是不允许有的。

这一年,伯和八岁。

他想逃离这里,他不想做什么狗屁天子,他只想平淡的活着,哪怕粗茶淡饭,至少,还有家人。

而他不能,亦不敢。

江山不是他的江山,放眼四周,除了屋子里无边无际的黑暗,他一无所有。

中平六年,他登基为王。

这个王位,是从他的哥哥手中抢来的,哥哥刘辩,死在了董卓的刀下。

为了堵住天下人悠悠众口,或许是他个性昏懦更好控制一些,他便在哥哥的鲜血中,坐上了这个王位。

呵,一朝天子呐,多么威风的称号!

却依然只是一个傀儡。

伯和蜷缩在床边,心中是无边无际的荒凉,还有对未来的惶恐。

那个叫做董卓的人,只是把他当作个人权利的象征,他无处可逃。

“是的,无处可逃。”小小的伯和哭的泪眼模糊,喃喃自语着。

可笑的是,就连死,他都无法如愿。

可笑吗?是的,是可笑的,因为他想,自己或许还能再活着看看。

他连死,都没有勇气。

伯和红肿着眼睛,看向门口。

那里,常年驻守着卫兵,牢牢的把控着他的出入。

就连那个被他唤作母后的人,想来看一下他,都是不被允许的。

诺大的寝室,只有一盏破旧的烛台,灯芯不时的劈啪作响。

除此之外,安静的如同一座年久失修的坟墓。

埋葬的,是活人。

“怎么会无处可逃呢?”

伯和飘忽的神思,在听到这声细小的声音时,微微怔了神。

“谁,是谁在那里?”伯和压着声音,颤抖的开口,一双小鹿一般惊恐的眼睛,紧张的搜寻着四周。

这个屋子,是董卓用来囚禁他的地方,说是寝室,不如说是个牢笼。

平日里除了象征性的在朝堂出现一下,好满足董卓的野心,让他发挥自己的表演,更多的时候,别说人,就连一只飞虫,都不屑来他这里。

伯和话音将落,屋中再次恢复宁静,死一般的宁静。

只有他自己紊乱的呼吸声,呼哧呼哧的,在这份宁静中格外明显。

“果然是幻觉吗?”伯和喃喃着,自嘲的垂眸,果然,这里除了他,怎么还会有别人?

“不是幻觉啊~”

那个细小的声音再次响起,仿佛就在耳边。

伯和这次听清了,登时吓得从床边一跃而起,慌张中带倒了一旁伫立在地上的烛台,噼里啪啦的声响惊动了门外的侍卫。

哐啷一声,门被轰然推开。

“发生什么事!!”两个身穿盔甲的侍卫横刀胸前,怒目而视着小小的伯和,那挂满戾气的脸上,丝毫没有尊敬可言。

伯和已然早已习惯,作为一个傀儡,还要何尊严。

伯和吸了口凉气,他方才分明真真切切的听到了声音,难不成,他的房间里果真另有他人?这个发现让伯和激动的心咚咚直跳,好像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一般,此时,他却不得不努力压下心头的激动,万不能让人看出破绽来,伯和故作淡定看向二人,“没,没事,我不小心打翻了烛台而已!”

二人不耐烦的瞪了他一眼,其中一人没好气的骂了句娘,在他们眼中,一个傀儡天子,也如此不省心,原本好好的一觉,都给搅黄了,分外不满,却也没再多说什么,二人环顾一周,见地上果真翻了个烛台,两人再次恶狠狠的瞪了眼那个小皇帝,嘴里嘟囔着退出了门去。

房门哐当一声,被重重的掩上。

屋中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宁静。

“你,你还在吗?”伯和扶起地上的烛台,重新点燃,小心翼翼的轻声开口,怕吓到了方才那人。

一百七十二章 玉清

“嗯,我在。”那个细小的声音再次传出,轻柔而平缓。

伯和心中下意识紧了紧,他紧紧的抓着烛台护在胸前,小小声的开口,声音中有着隐隐的期待,“你,你是谁?你在哪?”

“我啊?我就在你面前啊~”那小小的声音中有着轻快,似乎心情不错。

想他一介玉灵,修炼数十载,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了,天知道他有多兴奋。

面前?

伯和举着烛台,揉了揉眼睛。

他的面前,除了一个偌大的床铺,再无其他。

“哎呀,我在你的头枕之中呢。”那声音似乎察觉到伯和的疑惑,再次开口。

这一次,直接说明了自己的方位,便再次沉寂下来。

伯和小心翼翼的靠近床边,将烛台放下,摸到头枕,依然一头雾水,“你,你说你在这个里面?”

“是啊是啊,你打开头枕看看!”

伯和压抑着心中的恐惧,听话的将头枕一侧的盖头打开了来。

啪嗒一声,一枚通体碧绿的玉诀从里面掉落下来。

“哇~终于出来了~~”巴掌大的玉诀刚一落地,伴随着一声轻轻欢呼声,那枚玉诀转眼间化作人形,圆头圆脸,通身绿色,就连眼睛和皮肤,都泛着一丝绿莹莹的光芒,如垂鬓孩童一般无几的小人,忽闪着大大的眼睛,兴奋的在地上转着圈。

伯和........

这,这是个什么?

伯和的认知世界轰然崩塌!

“你,你是谁?”伯和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惊恐的看着在地上开心的犹自蹦跳的绿色小人,颤抖着开口。

“哈哈~”小人抬手挥出一道碧绿色的光芒,将半间屋子包裹其中,这才吁了口气,冲着惊吓不已的伯和调皮的眨了眨眼睛,伸出小指头指着自己,笑吟吟的道,“我啊,我是你头枕中的玉灵啊~”

伯和还是一脸将信将疑的模样,玉灵咧嘴一笑,“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自我介绍下,我叫玉清,你可以叫我玉清或者小清都可以。”

“玉....玉清?”伯和惊魂未定,哆哆嗦嗦的说。

玉清开心的点头,“这里的空间已经被我封闭了,咱俩可以说话,你放心,外面听不见的!”

果然,即便玉清此刻如此大声的讲话,外面守卫的侍卫依然毫无动静,二人靠在门边上睡的正香,丝毫没听到屋中的动静。

伯和下意识松了口气,玉清友好的样子,让伯和心中的恐惧消散了些许,他长这么大,还没有如此畅快的说过话,平日里就连大声说话都存了几分胆怯,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惹恼了董卓,脑袋便搬了家,落得跟自己哥哥一般的下场。

“你,你是神仙吗?”伯和大着胆子开口,第一次声音如此洪亮,心中隐隐有些新奇和兴奋,好奇的看着玉清。

伯和长的并不丑,虽年纪还小,那五官中,却已经可以初见端倪。

当年他的母妃,是大名鼎鼎的灵怀皇后。

曾经以绝美的容貌倾城天下。

他的样貌中,有七分母妃的样子。

却因着常年的惶恐,而生出了几分怯懦的感觉,此刻他第一次放飞自我,那一张小脸上,倒显现出几分不同往常的神采来,更显得他莹润的小脸越发英气俊朗起来。

“嘻嘻。”玉清抿嘴一笑,眼中满是慧黠的光芒,“我不是神仙啦,不过呢,我却也有法术的哦!”

确实,他并不是神仙,只是一个因着人气的滋养,而成了精的玉精而已,不过对于自己的身份,玉清却满足的很。

曾经的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玉诀,躺在玉枕中度日,而现在,他却可以幻化了人形出来,虽然与凡人还是有些差距,他却对此已经充满了感激。

那个玉枕,是当年的父皇赏赐于伯和的,自然非同凡品。

如今幻化成形,不知是不是父皇的在天有灵,对他的怜悯。

伯和抱着那个玉枕,这么想着,眼眶渐渐湿润,小声的啜泣起来。

“嗳~你别哭啊~”玉清挠挠头,显然没想到面前这个看起来跟他差不多大的孩童,一言不合就开哭,这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不禁赶忙凑上前去,小手拍了拍伯和的肩膀,安慰着他,“你别哭啊,我知道你的委屈,你别急,虽然我眼下还帮不了你什么,但我可以带你出宫去转转的哦!”

玉清此时的法术,幻化个人出来顶替个一时半刻,还是问题不大的。

而他有数百种法子,能带着伯和出宫玩耍去。

对于伯和这个孩子,玉清在头枕中的时候,虽然神法未开,可神智却是一直都在的。

伯和的委屈和孤独,他虽无法感同身受,却也充满了对他的同情。

况且若不是伯和打开头枕,他即便有心,也无法从头枕中解脱,这么说来,伯和也是他的恩人。

玉清自然是想着报恩的。

一百七十三章 承诺

长安城的夜景绵延数里,灯火辉煌,如同一条淬满了星辰的长河。

伯和这么大以来,是第一次出宫,这样的美景,在他的人生中,也是第一次看到。

小小的身子探出云头,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兴奋,由衷的赞叹着,“好美!”

“是啊,好美啊~~”玉清也学着伯和,伸着脖子朝下面看着,夜深了,街上只有三三俩俩的人,却丝毫影响不了两人的兴奋。

云头载着两个小小的人,缓缓的绕着梦幻般的长安城上空转圈。

如同长龙一般的红色灯笼,将整个护城河装点的灯火阑珊。

伯和曾无数次在梦中梦到过这样的场景,他喜欢偷偷的听那些宫女讨论城中的繁华,那些熙熙攘攘的人们,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赶着集市,用自己的手艺换一些银子,度过自己安逸而平静的一生。

那些华灯初上时分,到处都是灯火阑珊,醉舞霓裳。

那些他在梦中一遍一遍走过的青街石巷,此刻一点点映入他的眼帘。

伯和心绪万分,他就这样静静的,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下方,仿佛生怕眨了下眼睛,而错过了一些景色。

玉清倒是没他那么多的惆怅,云头在转到第三圈的时候,玉清收回了目光,双手撑在身侧,仰坐在云头上看着苍穹上的星辰,缓缓的吁了口气,喃喃自语,“什么时候能走的远些,再去看看别处的繁华就更好了~”

他的修为还维持不了许久,只能带着伯和偷偷溜出宫来小玩一下,要想行的更远些,目前的他,还无法做到,玉清想着,不免有些可惜。

其实他想做的,是带伯和离开,永远的离开。

不再让伯和担惊受怕,惶惶不可终日,更不必再做谁的傀儡。

玉清仰头,缓缓的吁了口气。

曾经的他还是一枚玉诀之时,只因是先皇之物,更是跟在先皇身边,听他与人说起时,那些风景和远方,都让他生出无限的向往。

只可惜......

玉清扭头,看了眼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的伯和,悠悠的叹了口气。

其实玉清没有说出口的,是他对别人的一个承诺。

他是一个被人贡献给先皇的美玉,美玉无价,更何况像他这种,百年难得一见的质地,有着旁的玉难以企及的纯粹与灵气。

先皇视他若珍宝。

在先皇垂垂老矣之时,江山飘摇动荡,臣子狼子野心,他却无力扭转。

这是他最小的子嗣,在玉清第一次开口说话之时,先皇的反应,倒是比这个小子镇定了许多。

想到过往,玉清弯了弯嘴角。

他答应过先皇,会护得伯和周全,这是一个父亲最后的嘱托,玉清心中一酸,垂眸不语。

欢快的时光总是过的很快,纵然伯和万分不舍,还是顺从的跟着玉清回了宫中。

那个被玉清幻化出来的人影,在他们踏进殿中的一瞬间,猛然破灭,分毫不差。

玉清抬手布下结界,神情间有些许隐晦的憔悴。

“今天是我最开心的一天!!!”伯和难掩心中激动,开心的举着双臂,一边在屋中欢快的跑着,一边呼喊。

昔日有些苍白的小脸上,有着红润润的色彩。

“你开心就好!”玉清坐在床边,歪着脑袋,挤出一抹欣慰的笑,柔声附和着伯和。

“谢谢你,玉清!”伯和开心不已,跑过来一把抱住玉清,呼哧呼哧的喘着气。

这么些年,唯有今天,伯和才觉得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第一次,第一次可以如此畅快。

第一次,让他感觉到,自己不是一个傀儡,他是一个人,一个可以活在阳光之下的人而已,可以大声的讲话,可以飞出这个牢笼,哪怕只有短短的一炷香时间,他都满足不已。

这一切,是玉清带给他的,是玉清。

伯和平复着心中的激动,定定的看紧玉清,真诚道:“玉清,真的,谢谢你!”谢谢你,让我可以在这个暗无天日的牢笼之中,有了一丝活下去的勇气。

玉清眯眼一笑,“不必客气,谁让你救了我呢,我得报答你,这才哪到哪啊,等我今后修为再精进一些,就能带你去更远的地方了!”这是玉清的心愿,为了这个心愿,他会拼上自己所有的精力,就像你期待的一样,将你最后的子嗣带出这个牢笼,护他一世周全。

玉清默默的在心中说着。

是说给已经殡天,却对他有着知遇之恩的先皇,亦是说给自己。

一百七十四章 飘摇

今夜的伯和,睡的无比香甜。

玉清回了玉枕之中,今日的他,有些疲惫,许是修为透支的有些厉害,亦是一夜无梦。

盘子一般的月亮,悠悠的倾洒着自己皎洁的光辉,洒向这片暗潮汹涌的土壤,空气中有着一丝暴风雨前的宁静。

“相国,那董贼如今行事越发目中无人,你可要想个法子啊,若如此放任下去,先皇留下的最后一丝血脉,只怕也要毁在他的手中了!!!”说话之人,垂了眼眸,掩下眸中的神采,毕恭毕敬的拱手道。

王司徒背立在窗前,沉默着。

半晌,他转过身来,已然苍老的脸上亦是有着挥之不去的担忧,他捋了捋胡须,重重的叹了口气,“孟德,我何尝不知,只是,那董贼现如今正如日中天,且性子又凶残霸道,你有所不知,昨日上朝,只因一言不合,他竟当堂抽出宝剑,刺死了忤逆他的王大人。”

“相国可是贪生怕死?”曹操恭立一旁,问出的话却是一针见血,凌厉异常。

“我若贪生怕死,又怎会公然弹劾那贼子!!”王司徒摇头,语气无奈,原本浑浊的眼睛,愈发黯淡无光。

“那相国为何不出手,即便那董卓此时势力庞大,以相国之力,可着人行刺杀之法,相信那董卓如此自负,断不会想到会有人在这个时候对他下手。”曹操眼珠一转,沉声开口,话中有着隐隐的期待。

他曹操乃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满腔的宏韬伟略,却堪堪没有用武之地,董卓如今越发肆无忌惮,他着实有些不甘。

一来,是不甘自己的怀才不遇,二来,这天下,就连董卓那样的莽夫都坐得,何以他坐不得!

曹孟德掩下心中的翻腾,极力说服着。

若王司徒可以助他一臂之力,想来以他之志,天下唾手可得!

王司徒淡淡的看了眼垂头献计的曹操,笑了笑,“正义只是战争的借口,如今这天下,只怕是经不起啊。”

曹操心中一惊,弯着的腰身矮了矮,却不再言语。

他的野心,昭然若揭,王司徒心中有数。

如今,只怕难就难在这里,王司徒不是不想将那挟持天子的董贼杀死,他更怕的是,如今的山河,早已如同风雨中的一叶扁舟,飘摇动荡,牵一发而动全身,这飘摇的大汉河山,只怕稍加碰触,便会顷刻间支离破碎,土崩瓦解。

董卓不可怕。

可怕的是,那些虎视眈眈盯着这块河山的人,如今群雄争霸,董卓一死,只怕最后这江山,还是不属于刘家。

皇上幼子,不堪重任,岂是那些人的对手。

到那时,只怕还不如当下境地!

如今的大汉,早已危在旦夕!

而他若贸然行事,只怕会成为大汉的罪人!

让他百年之后,还有何颜面面见先帝!!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且退下吧!”王司徒摆手,门外的下人见状,高声唱合着送客。

曹操暗自咬了咬牙,面上却一片平静,沉声告辞,转身离去。

马蹄声阵阵,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主公,那老家伙意下如何?”郭嘉骑马行在曹操身侧,见他从出来便脸色不虞,一言不发,不禁低声开口问道。

“呵,那个老匹夫,只怕忌惮的,另有其人,罢了,他这里暂且不必再理。”曹操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如今看来,他心中所想,只怕王司徒早已察觉,还要另作打算才是。

曹操心中思绪万千,面上却依然冰冷异常,那阴鹜的眼眸微微一眯,有着几分浑然天成的霸气。

“驾!”二人一声轻喝,马蹄声骤然急促,飞快的朝城门狂奔而去,溅的灰尘四起。

翻涌的江湖被一夜月色掩下,只有四周不知名的几声鸟叫,此起彼伏,隐约传来,似乎在预示着人们。

接下来,将会是一场怎样的血雨腥风。

翌日一早,还在睡梦中的玉清便被门外的动静惊醒。

护卫的高呼声,让他心头一跳,忙从玉枕中现出形来,小手一挥,那层原本包裹着房间的透明结界,应声散去。

‘哐啷’一声,门被重重的一脚踹开。

一个人影应声而进。

还在睡梦中的伯和被这一声大力的声响吓醒,从床上猛的坐起身来,看到来人,登时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兽一般,瑟瑟发抖。

玉清躲在房梁之上,看的心中一疼。

一百七十五章 董卓

董卓一身朝服,八尺身长因着他肌肥肉重整个人如同一座小型的山峰一般,一进了门来,便朗声大笑。

伯和那瑟瑟发抖的模样,看在他的眼中,分外的愉悦。

行至床前,探了探身子,一脸戏谑的凑近伯和,“呦,小皇帝起来了?臣这就给你请安喽~”

伯和原本便对他心生恐惧,如今被他那双阴冷的眼睛盯着,更加毛骨悚然,下意识的转头看向自己的玉枕,那里,有玉清。

却在看到放置在一旁的头枕里没了那抹碧绿时,微微一怔,心中登时一片慌乱。

“我在上面。”玉清用传音,将自己的声音细细的传入了伯和的耳中。

伯和听到玉清的声音,有一瞬间的呆滞,董卓还盯着他,他没敢朝玉清在的地方看,若是被董卓察觉,那玉清便危险了,这样想着,伯和急促的呼吸着,得知玉清在他左右,那份惶恐中便多了一丝安心。

他方才下意识去寻找玉清的模样,却端端落入了董卓的眼中。

“小皇帝这是找啥呢?”董卓一介武夫,虽面前的是大汉的皇帝,他却丝毫不见尊敬,更别替以往的他,更是以此为乐,见伯和方才的动作,他圆眼一蹬,有些好奇。

“没,没什么~”伯和心中一惊,忙摇头否定。

董卓却没那么好糊弄,他顺着方才伯和的视线,伸手翻了翻,除了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头枕之外,再无他物。

董卓轻嗤一声,满脸不屑的将头枕扔回原处,也不纠结小皇帝的异样了,耽搁了这么一会,他的耐心早已用完,忽的一声从床边站起身来,大手一抓,便将伯和从床上提了下来。

“来人呐!”

董卓动作粗鲁的推了把伯和,朝门外一声大喊,呼啦啦进来一群宫女。

“给皇帝更衣,手脚都麻利点!”董卓看也不看,吩咐完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宫女极有眼力见的将茶水奉上。

这个皇宫中,丝毫不缺见风使舵之人,伯和身为皇帝,还光着脚站在地上,那些个人却只当不觉,纷纷巴结着董卓。

玉清在房梁上看的呼吸一滞,心中腾的升起一股火气。

原本他在玉枕中修炼,多多少少感应到过伯和的境遇,如今亲眼所见,却依然心中郁气横生。

董卓捧着茶碗,神情悠哉,看着被宫女粗鲁的套着衣服的伯和,满脸幸灾乐祸。

显然,宫女的表现愉悦了他。

方才的不耐早已烟消云散,董卓哼着小曲,翘着二郎腿悠闲的晃动着。

“小人得志!!!”玉清按捺不住心头的火气,在心里暗自愤愤不平,手指朝董卓一指,一道微不可见的灵光便直扑董卓而去。

“嘶~”喝的好好的茶水,杯身突然一抖,茶水尽数从嘴边流下,浇了董卓一身。

不但撒的朝服上湿乎乎一片,还烫到了嘴巴,董卓登时一个高便从凳子上蹦了起来,气急之余,抬手将茶杯扔到了地上,捂着嘴吸溜吸溜的倒吸冷气,颇显狼狈。

宫女太监们见状,纷纷低下头,那隐隐抖动的肩膀,却显示了他们此刻隐忍的笑意。

“真是晦气!”董卓揉着下巴,火辣辣的疼,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阴鹜的瞟着伯和,也不知在说他自己,还是在指桑骂槐的说伯和。

朝服湿了,董卓更是火冒三丈,他忿忿的朝着宫女挥了挥手,“行了行了,差不多行了,上朝时辰到了,人不大吧谱倒是不少,还让我这个相国等你不成?”

伯和的朝服已经穿好,那些宫女闻言,更是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各个恭敬的垂头恭立一旁,生怕董卓拿她们撒气,做了替死鬼。

董卓冷哼一声,上前一把钳住伯和的手腕,连拉带拽的将他拖了出去。

小小的伯和被董卓拉着走的踉踉跄跄,董卓手劲不小,拉他的时候也没客气,伯和疼得小脸纠结成一团。

出门子的空余,伯和朝着房梁上回头看了一眼。

玉清朝伯和微微一笑,“且安心,我随你一起。”

听到玉清的话,伯和明显松了口气,只来得及报以一笑,便被扯着出了门。

当今圣上,竟在朝堂之上,被一个臣子吓得战战兢兢,面无人色。

这,这成何体统!

王司徒一众臣子面露不忍,看向伯和的眼神中,有着难言的痛心。

却无力改变现状!

只得眼睁睁的看着董卓在那龙椅前,姿态轻狂,大放厥词的指点江山。

一众人痛心之余,却力不从心。

一百七十六章 杀心

高高的龙椅上,小小的伯和坐的胆战心惊。

“各位~可还有何异议?”董卓噙着嘲讽的笑,阴鹜的眼睛扫过下面垂头的众臣子,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众臣的顺服让董卓倍感得意,见他的话无人敢反驳,董卓满意的眯了眯眼睛,忽然转身。

伯和被吓了一跳,脸色愈加苍白了几分。

“皇上啊~你可有异议?”

“没,没有!”伯和抿了抿唇,小声道。

“很好!”董卓更加满意了,转过身去,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看的隐身在伯和身边的玉清牙痒痒,恨不得上去一脚将那个轻狂无礼的家伙踹下去。

“玉清,你在吗?”伯和偷偷看了眼董卓,见他没注意到自己,在心里弱弱的开口。

“嗯,我在。”玉清附身伯和肩膀处,点了点头道:“伯和,你别怕,有我在。”

听到玉清的声音,伯和下意识松了口气,原本一直提着的心,稳稳的落了下去。

他很怕董卓,怕这个朝堂,他觉得每次上朝,都好像自己光溜溜的站在众人面前一般,任人评说,他却毫无招架之力。

这个皇帝,着实当的有些窝囊。

他虽志不在此,却也觉得自己仿佛一个被人戏耍的猴子一般。

玉清,是他的勇气。

是他可以面对这些虎视眈眈的人时,从心底生出的勇气,只要他在,他便不再惶恐。

时间缓缓的流淌着。

脱离了自己的原体,玉清慢慢有些力不从心。

萎靡的伏在伯和的肩膀上小憩,好在,玉清在伯和的身上,下了一道本名咒,除了伯和,其他人无法看到他。

伯和只要玉清在他的身边,便安心下来。

怕自己过多的与玉清聊天,会被人察觉,便不再言语。

好在,就在玉清快要坚持不住时,早朝结束了。

董卓逞了通微风,心满意足,没再刁难伯和。

伯和登时如蒙大赦,整个手心满是滢滢的汗渍,董卓一发话,他便温顺的回了自己的寝宫。

“呼~”一回寝殿,伯和长长的松了口气。

玉清在他面前现出身来。

伯和一眼便看到了玉清的疲惫,不禁关切的问,“玉清,你还好吗?”

玉清点了点头,扯出一丝宽慰的笑,“没事,只是离开本体太久,有些累了而已。”说着,玉清化作一丝青光,玉枕中心亮了亮,玉清的声音从里面闷闷的传来,“我休息一会就好,别担心!”

伯和楞楞的点头,有些心疼玉清,委身坐在床边的地上,将头枕抱在怀中,“玉清,你好好休息,我不闹你。”

玉清闻言暗自笑了笑,“没关系,你一个人要是太闷了,便与我说说话吧,结界已经布下了,你什么都可以说,没人听得见的。”

这下伯和高兴了,小小的脸上有些满足的笑意,抱着装有玉清的头枕,叽叽喳喳的说了起来。

是什么时候睡去的呢?

玉清不知道。

伯和絮絮叨叨的话语中,有着他从没有与人说过的委屈和难过,有着母妃来他梦中看望他时候的欣喜和快乐。

玉清醒来的时候,伯和小小的脑袋外在床边,睡的小脸红扑扑的,格外香甜。

玉清抬手,碧绿色的灵力裹着伯和,慢慢放置在床上。

玉清站在窗边,望着窗外失神。

他没有说的是,作为一块因为人而生出神智的玉诀,他还有一个秘密。

只要他看任何人,那人的心思,他便一目了然。

那些深深隐藏在心底的秘密,那些从没有宣之以口的野心,他听的一清二楚。

“嗯~~”伯和似乎做了什么梦,喃喃着翻了个身,依然紧紧的抱着玉枕,继续睡了过去。

看着如同小猫一般的伯和,玉清心中感慨万千。

他笑了笑,收回目光。

他的修为,只要在伯和身边,有着他身上的真龙之力滋养,便可日渐精进。

相信过不了多久,他便有这个能力,可以带伯和冲破这个困着他的牢笼,远走高飞。

从此天高任鸟飞,肆意快活。

只要,那个叫董卓的,可以给他足够的时间。

是的,董卓那个贼人,已经对伯和起了杀心!

伯和已经八岁了,再过两年,便可以执掌朝政。

只怕到那时,便是伯和的死期!

两年,弹指一挥间,他玉清,能否护他周全......

玉清深深的叹气,莫名的有些难过。

一百七十七章 离开

今日在朝堂之上,玉清探查了董卓。

只怕留给他和伯和的时间,不多了!

玉清久久的沉默着,许久,一声浓浓的叹息。

伯和现在的处境,孤立无援,只有他一个人的力量,怕无法完成先皇的遗愿。

玉清默了默,转头静静的看了眼还在熟睡的伯和,化作一缕绿光,从窗户中忽然而出。

从那一天起,足足有三日,玉清躲在玉枕中,一言不发。

无论伯和怎么唤他,他都避而不见。

小小的伯和苦着脸看着喊了许久都没有应答的玉枕,委屈的扁了扁嘴巴。

玉清这是怎么了?

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惹玉清生气了吗?

伯和杵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

已经三天了,每天上早朝的时候,伯和依然跟在他的身边,这个他还是能看到的。

可无论伯和说什么,玉清都不在说话。

无论他说什么,玉清都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除了点头和摇头,一言不发,回了寝殿,便钻进玉枕中,再不露面。

“唉~”伯和看着毫无动静的玉枕,愁得唉声叹气。

“伯和!”

“嗳,我在!”陡然听到玉清的声音,伯和神情一震,原本的愁容一扫而光,立马回答。

玉清缓缓的从头枕中现出身来,站立在床边,一如往昔温和慧黠的模样。

他默了默,似乎在想着怎样组织语言。

是的,他想说的,是离开。

“玉清,你终于出来了!”伯和开心的朝玉清跑去,停在玉清面前,委屈的扁了扁小嘴,眼中有着盈盈的泪光闪烁,弱弱道:“我还以为你不理我了呢!”玉清这几天不理他,他都担心死了~

玉清微微笑了笑,目光有些复杂的看向伯和,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我怎么会不理你呢,你那么乖!”

伯和破涕为笑,“那就好,只要你没有生气就好,我,我还以为,你生我的气了,我......”伯和低着头,声音逐渐低落。

玉清弯了弯嘴角,扯出一丝笑容,“不会,伯和,你记住,我永远不会生你的气的。”玉清心中酸涩难受,声音不由得哽咽了几分,强自忍下,暗自呼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件来,一枚小小的玉诀,如他的本体如出一辙,只不过比他的本体要小了许多,除此之外,就连上面的纹路,都一模一样,玉诀散发着莹润的光泽,静静的摊在他的手心,“伯和,我要离开一阵子,若你想我,或者有什么事情,便朝着玉诀说话,我都可以听见,就如同我还在你的身边一样。”

伯和愣了,方才还因着玉清说不生他的气而雀跃的心情,一瞬间跌入冰谷。

他木然的接过玉诀,有些不敢相信的看向玉清。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片刻过后,伯和才回过神来,玉清,他说,他要离开了,是吗?

“为什么?你不是说要一直陪着我的吗?你不是说会,会一直在我,我,玉清,你为什么要走?是我惹你生气了吗?”伯和激动的抓着玉清的衣袖,声音里有着浓浓的哭腔,小脸一片煞白,焦急的语无伦次。

玉清咬着嘴唇垂下脑袋,“不是,你很好,真的很好,只是,我有不得已的事情,需要去做而已。”

“你骗人!!!呜呜呜呜~”伯和一把松开玉清,哭着将玉诀摔在地上,玉诀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咕噜噜在地上滚了很远,“你骗人!!你是个大骗子,大骗子!!!!呜呜呜~你和他们一样,都骗我!!!都看不起我!!!”

“伯和......”玉清伸手,却无力垂下。

“不~我不听,你们都是骗子!!!都是骗子!!!呜呜呜呜~~~”伯和跑到床上,一把掀开被子,将自己严严实实的捂在被子里,嚎啕大哭。

他想不通,为什么一个个都要弃他而去。

父皇,母后,他们口口声声说爱他,最后却都离开了他。

现在,就连他唯一的朋友,都要离开了!

果真自己是个累赘吗?就像董卓说的那样,他只是一个谁都想甩掉的累赘而已!

伯和脑子一片空白,被子中的他泣不成声,更多的,是对自己深深的厌恶,是他不争气,才让这些人放弃他的,是这样吗?

伯和从没有像此时一般,如此痛恨自己的无能和软弱。

伯和的哭声,让玉清心如刀割。

一百七十八章 认主

他一言不发的站在床前,许久,他轻轻从地上捡起那枚玉诀,走到床边放下,声音中是压抑着的心痛,“伯和,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要万事小心,无论何事,一定要保全自己,不可激怒他们,这样,才能不受到伤害!”这样,才能活着!

这句话,玉清没有说出口。

这些天,他在朝堂上一言不发,只是在观察下面的臣子,他一个人孤掌难鸣。

眼下最重要的,是寻找到一个,可以跟董卓势均力敌的人,来牵制董卓,好保全伯和的安全。

他的灵力每每都用来探查那些人的内心,回了寝宫,早已筋疲力尽。

伯和这些天在他身边担忧的样子,他看在眼中,疼在心里。

可惜,他如今只是一个仅仅可以化形的玉灵而已。

唉~

玉清叹了口气,强迫自己不要哭。

“你滚,你们都滚!我不需要你们,我不需要!!!!”伯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声音闷闷的从被子中传出。

玉清的指甲深深的嵌入掌心之中,带着尖锐的疼。

却不及他彼时心中的痛。

“是我不好,答应你的事情没有做到,是我不好。”玉清鼻子酸酸的,“我走了以后,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万事不要逞强,要乖乖吃饭,好好睡觉。”玉清一点一点轻声嘱咐着,万语千言,似乎都变得空洞而苍白,无从说起。

“你走!!你走!!!我不要你,你不是我朋友!!!!你想走快走!!!赶快走!!!!”伯和声嘶力竭的大喊着,始终不肯露出头来。

他怕,他怕他看到玉清,会不舍得。

会不顾一切的不让他离开!他怕,会成为玉清的累赘!

这样暗无天日的牢笼,有他一个便好,玉清,本不必陪他在这里一起委曲求全。

在伯和心中,他是无所不能的神仙。

可以自由自在的在天空中翱翔,可以去自己任意想去的地方。

他是雄鹰,没道理为了他把自己的翅膀折断的。

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在伯和的脸上肆意流淌。

他这样,玉清即便走了,便不会多么舍不得了吧。

伯和拼命咬着嘴唇,止不住的呜咽着。

玉清温和的声音,一点一点传进被子里,伯和泪如雨下。

屋子中恢复从前一般的清冷,冷冷的没有一点声音。

伯和小心的探出头去,屋中再没有了玉清的身影,一起消失的,还有那个玉枕!

玉清。

他走了。

伯和咬着嘴唇,轻轻的在心里对着自己说。

似乎所有的分别都在一个清冷的夜里。

像父皇,还有母后。

他们离开的那一天,既遥远,又像是昨日发生的一般。

也是这样一个没有月亮的夜里,父皇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伯和呆呆的看着那枚玉诀,那块静静躺在床上的玉诀,仿佛还带着玉清身上的体温,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伯和捂着被子,将头深深的埋进被子中。

灰蒙蒙的夜空中,没有一丝光亮,星星仿佛感知到了这人间的伤感,躲在云头里一动不动。

四周一丝风声都没有。

郊外的牛皮营帐中。

“来了?”曹操看着陡然出现在屋中的人,没有一丝惊讶,笑的势在必得。

那些臣子中,有野心之人不再少数。

而有野心,却也有着胆识的人,却只有寥寥几人。

而有胆识野心,却也有真龙之气的人,却只有他一人而已。

那便是,曹操!

这个叫做曹阿瞒的人,他的身上,有着和伯和不相上下的真龙之气。

他注定会是天下的王者!

在玉清将自己的秘密告诉他时,这个叫做曹操的人,答应了玉清唯一的要求。

可窥人心之法,对于曹操来说,可遇不可求,玉清此来,他欣喜若狂。

却也心生恐慌。

他素来多疑。

他的野心,又岂是容得他人窥探!

而唯一让他心安的法子,便是成为玉清的主人。

玉灵对于自己的主人,是无法查探的。

而万年以来,玉灵是怎样清高之物,又怎会轻易认凡人为主。

对于先皇,玉清更多的,是一份被认同的感激之情。

而跟伯和这么短短的相处中,却让玉清重新感觉到了朋友的真谛。

那份温暖,可望不可及。

是玉清从未感受过的安心。

伯和与他,不再只是先皇最后的子嗣那样简单,朋友二字,玉清甘愿赌上所有,无怨无悔。

一百七十九章 少年

缔结的过程很顺利。

曹操达成所愿,缓缓的呼了口气。

现在,他能真切感觉到玉清的存在,犹如一道轻灵的灵气顺着他的四肢百骸在舒展,让他倍感舒适。

有了玉清,对曹操来说,如虎添翼。

可窥探人心,会让他所向披靡。

曹操嘲讽一笑,看向一直沉默着的玉清,“你为了一句承诺如斯,当真傻的可怜!”

傻吗?

或许真的傻吧!

“我与他,是朋友!”玉清沉默着,久久,似叮咛一般,轻轻开口。

曹操却是听见了,不屑的一笑,“在这个世上,仁义是多么奢侈的事情,但愿你想保护的那个小皇帝,能如你一般。”

“我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而已。”玉清站立一旁,如释重负一般,叹了口气,抬头看向曹操,“你答应过我的事,但愿你可以信守诺言!”否则,即便玉石俱焚,我依然在所不惜!

玉灵和人类缔结,对于主人,玉灵不可探知。

而玉灵的想法,主人却可以清楚的掌握。

玉清没有说出口的话,曹操了然于心。

他姿态悠闲的坐在床上,一旁的案桌上放着茶杯,还在悠然的冒着热气。

收复玉灵,曹操的心情很好。

“这个你放心,我曹操答应的事情,一定不会食言的,用不着你玉石俱焚的。”他嘲讽的弯了嘴角,拿起茶杯,吹了吹。

“但愿如此!”玉清的眼神中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凌厉,一闪即逝,之后恢复一派漠然。

他没有多么伟大,他只是做了他自己想做的事情。

或许,对于伯和来说,有他的陪伴,是伯和最期待的事。

可环伺在四周的那些豺狼虎豹,却也由不得玉清装聋作哑。

而曹操,他有着真龙命理,此法,是唯一可以保护伯和的办法。

大帐外,突然间起风了。

呼呼的风声吹动营帐,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伯和一夜无眠。

自玉清走后,那种让人心悸的冷意,重新弥漫在整个寝殿之中。

没了结界,他再不敢肆意的说话。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玉清的出现,仿佛只是一个美好的梦。

梦中,他不再是谁的傀儡,可以开心的笑,可以乘着云头自由自在的俯瞰整个长安城。

那里有红色灯笼串起来的长河,有灯火通明的街道,有熙熙攘攘的人群,有美好阑珊的风景。

有,玉清。

伯和就这样,呆呆的窝在被子里,看着那枚小小的玉诀,直到天亮。

那枚晶莹通透的玉诀,让伯和恍然若梦。

一切的美好在黎明前被打回原形,戛然而止。

牢笼依然还是那个牢笼,那些害怕的人依然还生龙活虎。

只有他的世界,天翻地覆。

董卓似乎上了瘾,一连几天都过来,看着小小的伯和那瑟瑟发抖的样子,仿佛成为了他一天开始的美好,成了取悦他的一种乐趣。

却让伯和心如死灰。

除了配合,伯和丝毫不做一丝抵抗。

他的心,万念俱灰。

与其说活着,不如说只是没有死去而已。

这样活着,还不如死去。

在一个个无眠的夜里,伯和已经数不清多少次,拿着那个小小的玉诀。

他想玉清,哪怕只是听听玉清的声音都好,都能成为唯一可以让他感觉到慰藉的力量。

却也只是拿起,又放下,再拿起,再放下。

不知不觉间,天便亮了。

不知不觉间,伯和长大了。

整整七年,那块玉诀已经在他的手中,被无数次的抚摸着,越发莹润温厚。

伯和却始终没有勇气。

哪怕他只是朝着玉诀轻轻的喊一声玉清,他都不曾。

因着玉清,曹操势如破竹,强势崛起。

初平元年正月,十四路诸侯合讨董卓,董卓败北后焚烧洛阳,迁都长安。

得知伯和趁乱逃出,并未一起迁都。

玉清心急如焚。

伯和从没有想过,再一次见到玉清,他和玉清,都已成了谦谦君子一般的年华模样。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两人都没了年少稚嫩,变成了两个玉树临风,翩翩佳公子。

只不过,伯和此时,一身狼狈,而玉清,依然是那一袭清雅绿衣,一如记忆中,那个遥远的记忆中青葱的容颜,渐渐与面前的玉清融合在一起。

伯和就这样静静的看着玉清,岁月温柔了他的眼眸,他淡淡笑笑,一边蹲在河水边搓洗着手里的衣衫,淡淡开口:“你来了。”

那样轻松平常的语气,仿佛玉清从未离开多的样子,打着招呼。

玉清静静的站立着。

头顶上杨柳的叶条轻轻的扫着他的脸颊,阳光从树叶间柔柔的撒下,一切静谧而美好。

潺潺的流水声轻轻浅浅的响动着,伯和搓着衣裳,转头朝玉清笑笑摆手,“来,你帮我端一下这个木桶。”

一百八十章 烟火

青翠的山脚下,一个小小村庄错落有致。

房顶上袅袅升起的青烟,给这个静谧的小村庄增添几分人间的烟火气息。

战火并没有蔓延到这个村庄,整个庄子里一派宁静安然。

伯和正在烧火,清贫的家并没有妨碍到他脸上的微笑。

一座茅草屋,背靠青山,伯和是被这个村庄的一户人家救下的,他慌不择路中,从半山滚落,醒来后,便没再离开。

这个小屋,是村民们帮他一点一点盖起来的,屋子里只有一个看起来还算整洁的木头床,一张桌子,一个凳子,便是这个屋子的全部了。

再者,便是屋檐下泥巴和石头垒起来来的一个小小的灶台。

伯和早已不再是那个衣来伸手的真命天子,生火做饭,看起来娴熟了许多。

玉清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他一点点将火生好,放上锅具,然后开始有条不紊的煮饭,恍然若梦。

他知道,伯和其实一直都向往这样的生活,阴差阳错中,他得偿所愿。

这或许,是上天的怜悯吧。

玉清星目中波光潋滟,竟有些替伯和开心。

或许,此时的伯和,他是开心的。

玉清恍然间觉得自己好像哪里做错了。

可到底是哪里,他却毫无头绪,只是这样的感觉中,竟有了丝隐隐的自责。

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护他周全,可那样神态平静的伯和,却让他无端端觉得自己就是哪里做错了。

玉清不知道的是,也许对伯和来说,即便当时的玉清无法护他平安,可玉清的陪伴,或许才是他最渴望的。

作为一个初涉人世的玉灵,这些凡人间的情感,他一知半解,却也无法感同身受。

他只知道,他答应了先皇,那便是他的责任。

孤寂的岁月,并没有在伯和的脸上留下太多痕迹,他反而越发温和从容了许多。

“这些你,为什么不联系我?”明明有玉诀的不是吗?只要你说话,玉清便可以听到的。

伯和头埋在灶火边,往里面扔了几根柴火,玉清的话还是让他的身子微不可见的僵了僵,他并没有回头,站起身来搅了搅粥,云淡风轻开口,“我们现在都很好,这就够了。”

或许在玉清不知道的那些冷清的岁月中,伯和下了多大的勇气,才忍住了去呼唤玉诀另一头的玉清。

日子长了,这种相思也并没有随着日子的流逝而消减半分。

可如今,看到玉清好好的,伯和却什么也不想再说。

两个人都很好,这便是最好的结果。

你很好,我也很好,这样,便足够。

“那些日子,都过去了,不是么?”伯和回头,淡淡一笑。

伯和的话让玉清微微一怔,突然语塞,第一次觉得自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粥好了,你尝尝看我的手艺。”伯和盛了一碗粥,笑着将粥递给玉清,转身继续给自己盛了一碗,“话说你还没吃过我做的饭吧。”

手中的那碗粥,是最普通的清粥,里面飘着几个绿绿的菜叶,白绿相间,带着盈盈光泽,玉清低头看着,心头纷乱。

伯和端着粥随意的在门槛上坐下,抬头见玉清看着那碗粥发呆,招呼了一声,笑着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玉清端着粥走过去,坐下。

“你尝尝看,好不好吃。”这个村庄虽然没有被战火波及,却也多少有些影响的,因为战争,村民们便不再去附近的城镇赶集市,家里自己做的一些小物件,本可以换些银两或者别的吃的回来的,便没了用武之地。

日子自然更加清贫了许多,不多当下战火连天,能保住性命,便是天大的事。

对于伯和这个外人,淳朴的村民并没有排斥他,伯和生性温和,这个避世一般的村庄,正是他梦中向往的如同桃花源的地方,能在这里住下,他已经很满足了。

如今粗茶淡饭,却也自在。

他唯一会做的,便是菜粥,玉清来了,他旁的没什么能招待的,只能做自己最拿手的菜粥,也不知道玉清吃不吃得惯。

伯和不知道的是,身为玉灵,是不用吃饭的。

玉灵只需依靠人身上的气息,便可修习。

但玉清没有说话,伯和眼中隐隐的期待,让他这些话说不出口。

他低头将碗凑到嘴边,菜粥的香气一点点飘进鼻子,玉清小口小口的喝着,抬头看向伯和,微微一笑,“好喝。”

伯和瞬间眉开眼笑,低头吹了吹自己的粥,眉眼上满足的笑意蔓延开来。

一百八十一章 疑心

彼时的曹操,已然成为一方霸主。

整个天下分裂开来,曹操雄踞一方,他却志不在此,他的野心,从来不允许旁人与他平起平坐。

战争,在野心面前,是永远的主旋律。

玉清从伯和那里离开,回到曹操府上,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曹操坐在案桌旁,正在处理公务。

见他进来,从案前抬起头来。

岁月无声,几丝白发悄然爬上了他的发丝,而那双眼中的凌厉,却丝毫不减当年。

“去哪里了?”曹操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那双阴鹜的眼眸,仿佛缀满了冰雪,让人心中发寒。

玉清垂眸,“只是去散了散心罢了。”

曹操冷冷的看了眼玉清,感知到玉清心中并无波澜,便没再说什么。

“近来董卓迁都,皇帝并未与他同行,你与皇帝感情深厚,可知皇帝现在何处?”似调侃一般,曹操冷声开口,话中却有着让人心惊的含义。

他垂着头看着面前的布防图,仿佛在话家常一般,指尖揉着自己的额角,漫不经心的问。

“不知。”玉清的眼睛无波无澜,默然的看着曹操。

在曹操面前,他不能有任何情绪,即便心中已巨浪滔天,可却不能有丝毫表现出来,曹操的心计,让玉清丝毫不敢大意。

今日与伯和的相见,是万万不能被曹操知晓的。

伯和好容易脱离虎口,万不能再进狼窝。

而曹操这头狼,是比董卓还要凶残百倍不止的。

玉清与曹操相识这些年,早已看透了曹操的狼子野心。

心中戚戚然。

曹操没说话,抬头看了眼玉清,见他一脸坦然,看不出任何端倪,在心中静静感知了一番,也没察觉到什么异样,随意挥了挥手,“这里没你的事了,退下吧。”

玉清点头,化作一道碧光,回了玉枕之中。

玉枕中光芒亮了亮,继而熄灭。

曹操狭长的眼眸微微眯了眯。

他素来多疑,方才虽并未从玉清神色中察觉什么,可他的直觉告诉他,玉清有事相瞒。

能让玉清如此小心翼翼的事情,定然与那个小皇帝脱不开关系。

曹操闭眼,那个小皇帝如今也长大了罢。

时间一晃而过,细细算来,小皇帝此时也不小了。

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呢?

曹操淡淡的睁开眼眸。

或许,要找到这个小皇帝,玉清,会助他一臂之力的。

曹操冷然勾了勾唇角,嘴角的笑容中,有着几分势在必得。

有了皇帝在手,如今天下这般掣肘的形式,便会截然不同了。

皇帝势必不能再落入他人之手。

曹操站起身来,不慌不忙的出了房门。

等曹操出门,玉清从玉枕中现出身形来,看着曹操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不知道的是,曹操对他早已心存怀疑。

彼时的玉清,还在为方才的事情暗自庆幸。

几天后,玉清才知道,他小心的隐瞒,却依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他对曹操的疑心毫无察觉。

他自以为,他的表现无懈可击,殊不知,曹操却是个任何人都不相信的主儿,对于他这样一个神通广大的玉灵,更是存了十分的疑心。

曹操神色如常,依然对他委以重任。

曹操想要扳倒董卓,可董卓身边的吕布,却让他甚为恼火。

论身法,曹操手下不是吕布那厮的对手,吕布那厮又对董卓忠心耿耿,更是被董卓以义子收服,着实让曹操头疼了一阵。

如同面对一个刺猬一般,无处下嘴。

玉清被他派去查看吕布的心思时,带回了一个信息,顿时让曹操的面色由阴转晴。

曹操刻意让人将这个消息传达司徒王允。

用一介女子,成功离间了董卓和吕布,董卓冲冠一怒为红颜,将董卓斬于殿前。

一个忠义候的称呼,终为曹操除去心头大患。

彼时,消息传回曹操府上,曹操得知抚掌大笑。

“董贼今日得以斩杀,你功不可没,这里没你的事了,这几日你也着实辛苦,就不必来跟前侯着了,出去吧!”曹操喜形于色,大力的拍了拍玉清的肩膀,看似贴心道。

玉清信以为真,点头离开。

几天没去看伯和,难得无事,玉清想着,前些天自己在城中采买的一些用品,终于可以给伯和送去了,登时朝后山飞去。

那里,有他给伯和准备的一些被褥用品之类的,伯和那里的清贫,让玉清心中不忍,时常惦记在心。

满心欢喜的玉清,并没有发现,他所有的行为,已经被一个人尽收眼底。

那人,便是曹操的心腹。

一百八十二章 风雨

难得的好天气,虽已近黄昏,却依然碧空如洗,湛蓝色的天空仿佛一面澄澈的湖泊一般。

白云悠悠,微风阵阵。

玉清心头欢喜。

他彼时的心情,就如同头顶那方天空一般,天高云清,分外畅快。

远远的,山村的轮廓,缓缓出现在眼前。

玉清微微一笑,不知不觉加快了云头。

离村庄还有不到半里路的样子,云头缓缓降落了几分。

未免吓到村民,玉清绕到伯和的房后,隐了身形落下。

伯和门前不大的小院中,被他打理的妥妥当当。

绿油油的青菜长势喜人,伯和正冒着腰给青菜抓虫。

夕阳的余晖淡淡的洒在伯和身上,给他单薄的身形,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静谧而美好。

伯和专心的忙碌着,丝毫没有察觉到玉清的到来。

玉清站在院子中,并没有出声,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伯和忙碌的身影,突然觉得很安心。

这样平静的日子,当真美好。

一人一屋,一院一春秋。

这一刻,一种疲倦从玉清的心中缓缓弥漫开来,那是一种对自己的生活茫然后的一种无法回避的确认,夹杂着一丝丝无力。

这一刻,玉清终于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如此简单的美好,他怎的才懂得?

伯和一直的向往和渴望,不正是这样的小日子吗?

他好像,真的做错了什么。

他那样想当然的认为,伯和需要的,是保住性命而已,却忘记了生命的真谛与厚重。

那样活着,或许对伯和来说,才是最残忍的。

而他,是伯和唯一的信仰。

他却用自己想当然的想法,将他狠狠的推出了自己的世界。

他错了,

错的那样离谱。

这一刻,玉清无比懊恼。

这样的美好,他本可以好好守护。

若那时,他带伯和离开,或许,才是伯和真正期盼的,即便,不再锦衣玉食,却心安自在。

或许,是时候来弥补从前的亏欠了。

玉清静默的看着伯和,心头忽然明亮起来。

或许,每个人都需要这样的时刻,来想一下,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此时,玉清才终于明白,那样尔虞我诈的较量,不是他喜欢的,与虎谋皮,也不是唯一守护如伯的办法,伯和要的,从来未曾改变过。

这样宁静悠远,安稳的生活,也是他心底渴望的,不是吗?

伯和察觉到异样,转过身来。

他眼神亮亮的,袖子松松垮垮的挽在手臂上,他抬手,蹭了把额头的汗水,咧嘴一笑,“你来了?”

一如往昔。

仿佛玉清从未离开。

玉清突然眼眶热热的,他急忙低头,离开曹操的念头越发强烈。

将东西放置屋中,玉清什么都没说,待伯和走近,忽然一把抱住了他。

“对不起。”一声道歉,让伯和的身子一僵,半晌,他轻轻回抱了玉清。

“没关系。”

玉清一直隐忍的泪水,无声滴落。

淡淡的温情,在二人心中缓缓流淌。

玉清的为难和守护,伯和怎能不懂。

所有的苦难,都过去了,不是吗。

玉清还在,他也好好的,这就足够了。

伯和微微弯起的嘴角,笑容中是对岁月的宽恕和释然。

照样是一顿菜粥,这一次,玉清吃的格外香甜。

二人说说笑笑,日子仿佛回到了儿时。

遥远的记忆,缓缓重叠在心头。

那一个月朗星空的夜里,还是孩子模样的二人,在云头上的笑颜,就这样,不期然的撞进了玉清的心头。

玉清侧头,伯和在他身边,笑的依然温暖如初。

云头载着两个微笑的人,飞上云端。

漫无边际的云海,如同金色的麦浪,伯和眉眼弯弯,由衷的轻叹着,“真美!”

他被玉清扯着,跃上云头。

这样的美景,让人心情开阔。

伯和盘腿坐在云头上,看着天边如同盘子一般的太阳,带着最后一丝光辉,缓缓的落下。

浩浩荡荡的云海翻腾在脚下,那些金色的云,如同棉花般柔软震撼,伯和笑着探身,伸手去抚摸它们。

凉凉的风从指尖穿过,云朵忽然消散,又迅速凝结。

伯和看着手中来来回回的云团,笑的像个孩子。

二人相视一笑,并肩坐在云头上眺望着远方。

轻柔的风浅浅的吹过耳边。

视线所望之处,那里,是遥远的天际线,与金色的云海连接在一起,火红的太阳一点一点落下,美不胜收。

许多年后的伯和,在每一个午夜梦回中,都无数次的想到这一幕。

时间久了,便变成了心头那一抹再无法抹去的回忆。

陪在他的记忆中,陪伴他度过一个又一个黑暗寂寥的漫漫长夜。

“真好!”伯和目光柔柔的,看着那轮太阳,低声呢喃。

只是,他们都忘记了。

美好的日子,总是悄无声息,却又转瞬即逝的。

而风雨,总是喜欢捉弄这些被时光温柔过的人们。

仿佛一个淘气的孩子,先让你去经历一番温暖,然后在你措不及防的时刻,再硬生生的收回。

然后看着你欲哭无泪的模样,笑的花枝乱颤。

一百八十三章 欲来

玉清回到曹府时,天已经大黑了。

他心头火热,脚步飞快。

他要告诉曹操,他要离开。

却忘记了,与虎谋皮,会有怎样的下场。

他以为,他将伯和保护的很好,那个地方偏僻难行,若不是玉诀上的气息,他都无法找到伯和。

对于伯和的安全,玉清没什么担心的,只要他向曹操辞行,以他这些年的苦劳,相信曹操不会为难他的。

玉清是一枚玉灵。

他不懂的是,人性中的恶意。

曹操是何等人物,对于玉灵这样的存在,怎舍得轻易放手。

早在曹操得知他的存在之时,对于曹操来说,他并不是伙伴,而是,威胁!

一个可以窥探人心的玉灵,让曹操惶恐。

曹府灯火通明,这个时辰,曹操都会在书房,去那里,可以找到他。

玉清隐了身,不知不觉间加快了脚步。

转过回廊,便是书房了。

玉清的身形戛然而止。

往日里常常亮到半夜的灯火,此时一片黑暗。

曹操并没有如同往常一般待在书房,那里黑灯瞎火,寂静没人。

如同一盆凉水顺着头顶倾盆而下。

这一夜,曹操都没有回来。

玉清辗转反侧,索性翻身下床。

他坐在屋顶上,不知怎的,这样一个反常的夜里,让他无端端心中不安。

到底在不安什么!

他不知道,这种未知的惶恐,才最磨人。

明日便是十五了,这个节日,凡间的人们,似乎格外重视。

在这一天,所有的人们,都会回家,与自己的亲人团圆。

他们叫这一天中秋节。

亲人......

玉清弯了弯嘴角,伯和的脸滑过心头。

他的亲人,只有伯和了罢。

心中的不安似乎因为伯和,缓缓的平静下来。

玉清仰头看着天边的月亮,直到天亮。

这一夜,漫长而冷清。

除了耳边的微风,万籁寂静。

直到天光大亮,曹操都没有回府。

奇怪的是,曹操连身边的亲近的隐卫都没有带。

那隐卫是知道玉清的存在的,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知道曹操到底去了哪里。

“也没有在兵部吗?”一般时间,曹操会去兵部议事。

对于自己抓在手中的权利,他一向爱惜的紧,那兵部便是他的羽毛。

高远摇了摇头,他就是从兵部过来的,“没有。”

玉清抿着嘴,半晌没有开口。

昨晚那种让他心悸的不安,再次袭上心头。

不对!

一切简直太过反常!

玉清心中逐渐烦躁起来,他不住的在房间中来回踱步,却丝毫没办法让脑海中那股子烦躁安静下来。

高远昨日下午得了吩咐,去办完差事回来,便没有找到丞相的人影,今日边关暴民起事,他还等着回来给丞相汇报,可眼下丞相不见人影,到处又寻不到,可是急坏了他。

高远跟在丞相身边八年,还从未有过这种情况。

心中也不免焦急了几分,担心起他家主公的安危来。

“主公不会出事了吧!”高远不得不这么想,一把拽住玉清,脸上满是焦急。

玉清摇摇头,没有说话。

正在二人胡思乱想之际,外面一声‘老爷’听在二人眼中如同天籁一般,二人齐齐朝门外看去。

曹操一身墨色长袍,腰间一枚暗红色腰封加身,大跨步的走了进来。

“主公!”高远见到曹操无恙,松了口气,赶忙迎上前,委身行礼。

曹操随意的挥了挥手,眼睛扫过高远身后的玉清,深色莫名,“你先下去!”

这句话,是对着高远说的。

“主公,边关暴......”高远皱眉,急急的开口,边关的信件八百里加急,已然刻不容缓。

跟在主公身边多年,他怎能不知道,自己主公的秉性,顿了顿,悻悻的咽了回去。

拱手施礼后,将手中的信件放置在桌边,便低着身子退了出去。

“曹公,我有事要与你说。”玉清被曹操那一眼看的莫名心惊,想了想还是上前低声开口。

曹操的嘴角扯动了下,带着一丝隐晦的冷笑,他抬手打断了玉清,“你先莫提,且让我来猜一猜。”曹操双手闲适的背在身后,行至桌边,拿起那封信件看了一眼,轻嗤一声扔回了桌上,转过身来,“你可是想离开?”

一百八十四章 苍黎塔

玉清愣了,震惊的看着曹操。

在这之前的每一刻,他都刻意将事件从脑中屏蔽,曹操根本无法查探出来,而现在,一句话,却让玉清感觉到了彻骨的凉意。

“呵呵。”曹操似乎格外满意玉清的震惊,冷漠的眼睛如同一只狩猎前的狮子,阴冷而尖锐,“很震惊吗?”

曹操嘴角的笑意越发阴冷,“你知道我一般怎样处罚背叛我的人吗?”他背过身去,并没有听玉清的回答,自言自语道,“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如今,却要为了个落魄的天子弃我而去,你说,我会放你走吗?”

话音降落,外面人声传来,一对全副武装的士兵整齐而迅速的跑了进来。

两列人行至屋中,有序的排列开来。

人群分开,两名士兵押着一个人影出现在眼前。

玉清在看到那人身上熟悉的粗布素衣时,呼吸瞬间停滞。

那个垂着头生死不知的人,是伯和。

他蔫蔫的低垂着脑袋,头发散乱披散下来,两人按着他的肩膀,他颓然的跪在地上,看不清楚面容,可玉清依然可以清楚的知晓,那人,是伯和。

玉清双手垂在身侧,止不住的轻颤起来。

“你........”他如遭雷劈,反应过来,便猛然朝伯和跑了过去。

玉清从没有向此刻一般,这么恨过自己。

是他,再次打乱了伯和平静的生活,是他,再次将他拖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离伯和还有一寸的地方,玉清伸出的手陡然僵住。

伯和满脸血污,生死不知。

玉清却再也无法前进寸步,他的身体已经由不得他,就这样保持着手臂前伸的姿势,定住了身形。

曹操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类似小塔的物件,那小塔层层叠叠,如同一个小型的宝塔,在他掌心闪动着悠悠的光芒。

而另一个手中,俨然是玉清赠予伯和的那枚玉诀。

而那枚玉诀,是玉清的真身所凝。

小塔的顶端赫然现出一团光芒,曹操捻着指尖,将玉诀轻轻放置光芒之上,轻而易举的困住了玉清。

“你这个卑鄙小人!!!”玉清丝毫无法动弹,在心中疯狂的咆哮起来,现在的他,就连动一下手指,都无力完成。

曹操冷冷一笑,玉清愤怒的咆哮声曹操自然能听到,他满不在乎的扁嘴,“所以,你想背叛我,才会落得如此可笑。”

玉清双目赤红,仿佛要滴出血来,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面前的伯和,微弱的呼吸着,血水顺着他的嘴角滴答滴答的落在地面上,玉清心如刀割。

“好了,我曹操从不用背信弃义之人,你既不为我所用,看在你效忠多年的份上,那便自生自灭吧。”曹操可惜的砸砸嘴巴,之后如同丢弃一枚弃子一般,将玉诀整个放入了塔中。

墨绿色的小塔光芒闪现,玉诀瞬间不见了踪迹。

同时不见的,还有地上的玉清。

“张真人!”小塔光芒一闪而逝,再次恢复了平静,曹操满意的颌首,冷声唤道。

“贫道在!”一名长须老人从门外应声而进,一身道袍道骨仙风,恭敬的垂首。

曹操将手中的小塔交与一旁的随从,眉眼含了丝笑,“这个苍黎塔果然名不虚传,今后,你便在府中住下吧。”

“多谢相国。”老道拱手,喜形于色赶忙谢恩。

能得道曹操的垂青,让老道有些飘飘然,自他被逐出山门,便一直想着出人头地一朝扬眉,让师父和那些看不上他的师兄弟们看看,他净空才是师父传承的第一人,彼时能被曹操重视,他自然喜不自胜。

曹操脸上的笑意瞬间冰凉,他挥了挥手,老道千恩万谢的退了下去。

“主公,他怎么办?”许褚低头站在门边,看了眼地上的伯和,拱手请示。

曹操冷冷的扫过地上的伯和,“一个落魄的天子,还不如一介寻常人。”继而轻轻呼了口气,“关起来吧。”

“主公,为何不杀了他?”许褚深知曹操的为人,从来都是斩草除根的狠角色,当下有些不解道。

在他看来,留下这个天子,即便这个天子已然落魄,可依然是个隐患的威胁。

“留下他,我自有用处,都下去罢。”曹操揉了揉眉心,说完,便转身朝榻前走去。

随从将苍黎塔放置桌上,恭敬的退了下去。

昨夜布防,为抓住伯和,曹操一夜未眠,此时所有的大患已除,他有些子乏了。

许褚欲言又止,却也不敢再反驳,挥挥手命人将伯和带了下去,自己也施礼后出了门子。

一百八十五章 塔灵

曹操侧身躺在床上,目光凉凉的扫到一旁桌上的苍黎塔,眸光一紧,翻身下床。

他久久的看着桌上的小塔,沉默不语。

良久,无声的叹了口气。

他房间的墙壁边上,摆放着一个一人多高的架子,初初看去,平平无奇,曹操伸手在其中一个摆件上转动了一圈,架子便豁然分开了来,露出后面的暗门。

曹操抬脚走了进去。

一条昏暗的走廊旁,放置着一排宫灯,仙鹤庆瑞的造型颇具典雅,将走廊照的灯火通明。

走廊的尽头,是一个偌大的密室,四处放置的朱红色箱子中,是曹操半生的荣华。

梨花暗纹的案桌上,一个雕花底座,拖着一个描金的暗格,曹操将手中的苍黎塔稳稳的放置其上,默了默,转身离开。

两排架子在曹操身后,缓缓恢复了原状。

玉清此举,曹操心中早就料到,自那老道来后,他便有意想试试这个宝物,如今心头大患已除,曹操心下终于安稳了不少。

玉清无法为他所用,至少,旁人也别想得了便宜。

曹操悠悠的呼了口气。

复躺会床上,却翻来覆去没了睡意。

苍黎塔乃是老道从他师父处偷来的宝物,可收天下一切妖孽。

区区一介玉灵,自不再话下。

本应高兴的事,曹操此番却觉得心中空空落落的,他咂咂嘴巴,不以为然,只以自己心中那点仅存的怜悯作怪,颌上了眼睛。

苍黎塔中漆黑无比。

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阴风阵阵,让人心中发寒。

“放我出去!!!你这个卑鄙小人!!!!”玉清发疯一般在里面横冲直撞,一次次用自己的胳膊去撞击四周冰冷的墙壁,回应他的,除了胳膊上的疼意,只有自己愤怒的咆哮声,这个塔不知什么宝物,竟能将他的灵力封存,此时的玉清,还不如一个普通人的力量。

玉清拼命的撞着墙壁,不知过了多久,他泄气般的瘫坐在地上,心如死灰。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早该知道,曹操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有容人之心,他要离开的意图,即便再小心翼翼,只怕他早已察觉,不然怎能早早的备好了这个塔来对付他!

只恨他自己,空长了一双眼睛,认人不淑!

如今,还连累了伯和!

都怪他自己!!!

玉清痛苦的抓着头发,将头深深的埋在双膝之上,呜咽着低泣。

伯和,伯和。

玉清轻声低喃,声音因愧悔而颤抖。

那个温文如玉的人,他只是想过简单的日子啊,他从没有争过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将他赶尽杀绝!!!

为什么!!!

你们争夺的江山,伯和从没有觊觎过的啊!!

玉清懊悔不已,轻声质问着自己,那张清秀的容颜上满是迷茫与不解。

“这个世间很多事情都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玉清的呜咽声戛然而止。

“谁?”玉清猛的抬起头来,来回搜寻着。

一片黑暗,伸手不见十指。

四周重新归于平静,仿佛方才的声音只是玉清自己的错觉。

可玉清却清楚的知道,他并没有幻听。

方才,确实有人在说话。

“到底是谁,不要装神弄鬼,给我出来!!”玉清起身,眼神陡然凌厉。

这个塔限制了他的力量,他无法用神识查看,心中不免有些焦躁。

“我是塔灵。”

那个声音细细的响起,轻灵婉转,这一次,玉清听的清清楚楚。

塔中突然亮起一道光束,从塔顶直直的射到地面上,光晕中,一个人影缓缓现出身形。

女子一身墨衣,脸若银盘,螓首蛾眉,巧笑倩兮,最出彩的是那一双媚眼,如万千的星辰落入了她的眼中,如梨花盛开携带着春雨一般的清逸,手执一柄轻罗小扇,如仙女下凡一般,就这样出现在眼前。

玉清怔了怔,呆呆的看着女子。

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你是塔灵?”

女子抿嘴笑了笑,那陡然盛开的笑容,如繁华并蒂一般,真真是一笑倾城,绝丽无双。

“是啊~”

玉清死寂的心瞬间活了过来,他噔噔噔跑到女子面前,激动的一把抓住女子的手腕,急急道:“那你肯定有办法放我出去,你能不能将我放出去?”

若女子是塔灵,那她便可以操控这个塔了,若能放自己出去,伯和便有救了!!

玉清心头火热,他若能出去,即便拼了反噬一身修为,也要跟曹操解除契约关系,带着伯和远走高飞!!

玉清殷切的看着女子,心中像有小鹿在撞击一般,激动的面红耳赤。

一百八十六章 悲喜

依然是暗无天日的房间,如牢笼一般。

恍惚间,田园小院和肆意的夕阳只是伯和做过的一场美好的梦。

曹操到底存了一分仁义,没有将他打入死牢。

不大不小的一个房间中,只有一扇小小的窗子,外面用木板牢牢的钉了起来,月光从缝隙中丝丝的照耀在地上,投出斑驳的模样。

衣食供应不缺,伯和醒来时,已经深夜。

他盯着床上的天花板呆滞着眼睛,心中没有丝毫波澜。

你看,或许,他一辈子都注定再无法挣脱,而他现在,也没有了当初的勇气。

就这样吧......

伯和疲惫的闭上的眼睛。

会是玉清出卖了他吗?

曹操是如何得知那个地方的,况且那里鲜少有人知晓,更偏僻难行,可伯和无论如何都不愿相信,玉清会背叛他。

泪水缓缓落入鬓边,伯和心如滴血。

一村子的人,因为他而惨遭屠杀,无一生还。

伯和一闭上眼睛,耳边回荡的到处都是人们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到处都是鲜血和火焰。

他如同傻子一般,楞楞的看着人们在他眼前惊慌逃窜,直到,他被人粗鲁的按在地上,眼睛依然直直的看着那些人们,浑身冰凉,仿佛丢失了所有的力气。

曾经救过他的村长,给他送过蔬菜的狗蛋,还有会甜甜的唤他伯和哥哥的二妞,就这样一个个在他的眼前倒下,身上到处都是被士兵戳出的血洞,死不瞑目。

他们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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