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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鹰》


【001】 一切的开始

“俊荷,这里和应湖学堂一样无聊。”坐在草地上汤海凌无精打采地说。

李俊荷当然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没精神,汤海凌这小子从小就渴望当一名冲锋陷阵能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绝世猛将,可他老爹也就是汤老爷子却希望儿子能去读书,最好能中个秀才举人什么的光耀门楣。于是可怜的小汤只能放弃自己当将军的梦想,在应湖书院和他一块读书。这次好不容易得到家里的许可来黄浦新军学堂念书,汤海凌还以为可以真正体会下冲锋陷阵的乐趣,可没想到这个新军学堂的教育方式和应湖书院差不多,这让他是无比的失望。

说真的李俊荷自己都有些纳闷,这个黄浦新军学堂按照道理讲应该是培养新式海陆军军官的学校,学的应该是些军事科学知识,可李俊荷这第一届学员已经开课半年,学的却是三字经、百家姓这种启蒙读物,如果不是还要学习英语和武术,这简直就是个大龄青年文化补习班。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对于李俊荷来说是如此,三字经、百家姓十年前就倒背如流,英语等洋鬼子的语言李俊荷也早就精通,每天下来李俊荷有大把的空闲时间可以看其他喜欢的书,比如自然格物什么的,尤其是南洋大臣左督师为学堂图书馆购进了大批外国图书,这比在家乡那个詹姆斯神甫的小藏书柜可是大到哪去了,对于书虫来说这样的生活真是幸福!

想到这李俊荷惬意的闭上了双眼感受春天那特有的芬芳。

“惜义、省之,我就知道你们在这,快快,学监让我们紧急集合!”

李俊荷睁开眼睛一看,三分队的队长田辉正边跑边冲李俊荷和汤海凌大叫。

“出什么事了,光达?”等田辉到了跟前汤海凌不解的问。

也不怪汤海凌奇怪,今天是学堂十天一次的小休的日子,一般这个时候先生们都放假,无缘无故的谁会搞什么紧急集合?

“我哪知道啊!庞学正刚刚下的命令!这不,我不是马上来叫你们了!你们也赶快集合各自的小队,我还要通知其他人,先走一步!”田辉气喘吁吁的跑掉了。

田辉一溜烟的走了,李俊荷和汤海凌交换了下眼神,大家心里都没底,难道真出大事了?不过现在多想也是无益,赶紧集合队里的同学才是正事,谁让李俊荷和汤海凌都挂着个分队长的头衔呢。

说起来黄浦新军学堂的这第一届学员共六百人整,共分为五个中队,每中队有学正一名,由学堂里的先生担任。每中队又分为三个小队,每小队又分成四个分队。每分队设分队长一人,由品学兼优的学子充任,每小队的四个分队长又轮流值日担任小队长一职,李俊荷、汤海凌、田辉是一个小队的,今天是田辉轮值,所以他才如此急切的先找李俊荷和汤海凌。

等六百多学子在学堂校场上集合完毕,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主要是因为今日小休,不少学子在外面玩耍,再加上第十五小队的磨蹭作风才会如此的慢。

“张书颖、张书睿你们所带的小队怎么如此的慢!”学监刘旋骐对第十五小队很不满意,暴跳如雷的训斥着最后才到达校场的两个分队长。

“回禀学监,我们消息得到的晚,所以来迟了!”张书颖、张书睿满不在乎的回答。

“第十五小队今日谁轮值?”刘旋骐转头问三中队的学正龚蕴平。

龚蕴平拱手回道:“禀学监,我看现在已然迟了,先不妨放下此事,办完正事再做决断如何?”

李俊荷一听这话就想笑,龚蕴平还真是个和稀泥的好手,要追究责任就势必要处罚十五小队,而这个第十五小队的学员全部是官宦子弟,得罪了这帮**肯定会遭到他们的报复。这对于龚蕴平来说绝对是影响仕途的大事,他才不会干。

刘旋骐又仔细打量了下十五小队,一瞬间脸上Yin云密布,这个十五小队人来得晚不说,打扮的也是这么的怪异,衣服穿反的、披头散发的、提着裤子的、光着一只脚的,真是千奇百怪什么样的都有。最让人恼火的是,这帮人一个个迷迷糊糊毫无精神站都站不稳,简直像一群烂大街的地痞流氓,哪里还有一点天朝学子的气概?

看到这刘旋骐是怒火中烧一挥手怒道:“十五小队全部都给我留下,马上去跑圈!我什么时候回来你们什么时候停!龚学正由你监督,另外这个小队的四个小队长通通重打二十杖!”

“学监,这不好吧……”龚蕴平还准备求求情,可刘旋骐立刻打断他命令道:“马上执行!”

十五小队立刻炸了锅,哭爹喊娘叫死叫活的都有,几个比较横的比如张书颖、张书睿更是围着刘旋骐破口大骂。

眼看形势就要大乱,校场外一队军士由一员大汉率领突然冲入场内,只见那员壮汉双手并用轻轻松松的将环绕刘旋骐的那几人一一向后抛出,摔得那几个纨绔头子满头是包,剩下的军士也将十五小队团团围住,**一看形势不对,不敢再造次一个个老实得像鹌鹑似的。

“我靠!”汤海凌骂了句脏话,李俊荷知道这是他要发表感叹,果然他一脸花痴状的说:“刘老大真是太牛了!我要有他那身功夫该多好!”

刘老大就是扔人的那壮汉,姓刘名操,山东人氏,今年四十多岁,原本是一绿林大盗,后来被左唯湘收服,一直跟随保护左右。后来左唯湘爱其才,便让他担任了黄浦新军学堂的总教头。汤海凌早先在他手上吃了不少亏,一直都不服气,现在看见刘操小露了一手顿时佩服得不得了。

“十五小队真是顽劣不堪,不堪教化!将他们押下去每人重打三十杖!”刘旋骐虽然被解了围,但一想到刚才被学生围攻就气不打一处来,“龚学正你教学无方,任由他们放荡滋事,正所谓子不教师之惰!你下去好好忏悔,今天写悔过书一篇交与我!”

龚蕴平虽然气得牙痒痒,但刘旋骐是两榜进士出身,又是学堂学监,他一个小小举人自然不敢违抗,只得怏怏的退了下去。

“各位学子”刘旋骐平复了下情绪高声的讲道:“今天将你们集合起来,不为别的!我们南洋水师从英吉利国购买的新式军舰并一干外洋教员今日将抵达广州。左督师命我黄浦师生前去迎接,以示欢迎之意……”

刘旋骐学监还在那滔滔不绝的演讲,而李俊荷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此处了,新式军舰回来了?说实话他还真是好奇,早就听詹姆斯神甫说他们夷人的火轮船不需风力不用船桨,行驶于大海之上如若飞燕,一次可载数百万斤货物,上装火炮射程可远达十余里,其威力可以开山碎石。不过,正所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对于这种传闻李俊荷还真是半信半疑,这世界上真有如此神器?

黄埔港,一艘巨大的军舰正缓缓的靠上码头,漆黑色的船身、水线下时隐时现的红漆,亮白色的舱面,刷成黄色的桅杆和烟囱,熟悉的人都知道这正是联合王国的标准维多利亚涂装,再加上舰桥边飘扬的联合王国皇家海军军旗,没错这是一艘有着联合王国血统的中国军舰——南洋水师未来的旗舰“镇海”号铁甲舰!

镇海舰,1888年下水,原本是巴西在联合王国订购的一艘三等铁甲舰,后由于巴西国内财政紧张,船体建成后没有资金进行舾装,只能低价抛售,后被南洋水师以60万两白银购得,其后又支出白银52万2千4百两白银方才建成。

此舰长英尺(92米)英尺(14米),吃水英尺标准排水量4952吨,满载5576吨,首尾安装两座单管234毫米寸)火炮,舰体两侧则各装备5门127毫米火炮(5英寸)和8门76毫米火炮。动力为两座复合平卧式蒸汽机,四座圆式燃煤锅炉,最大功率4000马力,航速15节,续航力5000海里/8节。装甲总重为2196吨,其中铁甲堡长46米,铁甲堡水线上部装甲厚6英寸(152mm)、水线处装甲厚12英寸(305mm)、主炮露台装甲厚10英寸(254mm),司令塔装甲厚12英寸(305mm),装甲甲板合计50mm。煤柜最大载煤量624吨,编制273-356人。

值得注意的是,此船所用装甲并不是老式的钢面铁甲,而是巴西从美国采购的哈维表面硬化装甲钢,仅就防御来说新式哈维装甲比老式钢面铁甲强了一倍有余,可以说放眼整个东方比镇海防御更好的军舰还没有诞生。所以以铁甲舰称呼它并不准确,叫它袖珍战列舰倒是非常的合适。

“这就是镇海号?它可真大啊!”汤海凌第一次看到如此大的船惊讶得合不拢嘴。

“听说镇海全部是用钢铁打造的,你说它怎么浮起来的?”田辉也表示无法理解。

“是啊是啊,铁不是一扔水里就沉了,怎么能造船呢?”

“洋人的东西就是这么蹊跷,比如惜义你那块怀表,不用人力竟然能自己会走!”

一时间大伙对洋人的器物是充满了好奇,对于这些小年轻来说,洋人那些奇Ying巧计都是一些颇为神秘人力不可想象的东西,当然李俊荷在这里面还算好的,至少詹姆斯神甫的书中告诉了他,这些东西并不是神迹,而是一些精巧的机关而已。

“站好!你们这些兔崽子不要窃窃私语,记住你们现在是军人!军人就要有军人的样子!”

刘操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学员们背后,一边告诫他们一边踢着他们的屁股。这下他们再也不敢开小差了,毕竟才见识完刘操的丢人绝技,谁也不想屁股摔成八瓣,更何况这就是码头边,虽然广州的春天比较较暖和但这个时间下水游泳毕竟还是很刺激的。

其实这也不能完全怪李俊荷等人开小差,他们这十四个小队已经直挺挺的在码头上站了一个时辰了,虽然没有烈日的曝晒,但这嗖嗖的海风灌进衣服里、割在脸上也不是什么好受的滋味。只怕站在这里的每个黄埔新军学堂的学员都巴不得这个该死的仪式快点结束。

就在李俊荷们腹诽不已的时候,镇海舰上的洋鬼子们总算有动静了,他们飞快的列队立在镇海的船舷一侧。李俊荷知道这叫站坡,海军术语即分区列队。是舰员在舰上列队的一种形式,用于迎接国家元首、政府首脑、军队高级将领、海上阅兵、检阅舰艇、访问外国港口进出港时以及其他有关场合。分区列队时,舰员面向舷外,根据需要可两舷分区列队,也可在一舷分区列队。海军规定,舰艇执行三级以上礼仪时,全体舰员分区列队。在每层甲板上,军官、士官均站在舰艏方向。

不多会镇海面向他们的一侧满是身着白衫的洋鬼子,说实话他们这身行头在李俊荷看来有点像小丑,头戴怪怪的平顶无檐帽,后面还有两根长长的尾巴,被风一吹像狗尾巴草一样飘来飘去。上身穿着三条纹大翻领的白上衣,系着深蓝色丝质围脖,下半身穿一条同样深蓝的裤子。要说这身行头在大秦朝不要说穿着出门,哪怕是在家里偷偷穿着玩也会被笑死。难道洋人都是这幅打扮?李俊荷心里暗暗的猜测着,不过他很快又注意到这些洋人里有一小部分打扮不同的家伙,他们戴着深蓝色的大盖帽,双排扣西服式样绣着金色袖边的上装,同样深蓝色的西裤,岑亮的皮鞋,戴着白色丝质手套,腰间挂着一把短剑,相比前面那些帽子后面有尾巴的家伙,这些配短剑在气质上有着天壤之别,怎么说呢?用不怒自威来形容倒是非常合适。

李俊荷在观察着镇海号上的洋员,而镇海号上的乘客们也在打量着这群看起来颇为稚嫩的娃娃兵。

“张先生,那些就是我未来的学生?”袖口缀着一宽两窄三条金边头发灰白的老头朝身边的翻译问道。

“是的,费希尔将军阁下,他们就是南洋水师黄埔新军学堂的学员!”张翻译恭敬的回答。

“可他们看上去简直就是一群小流氓!”费希尔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头疼的抱怨道。对此张翻译只当没听见,因为就算在他看来,眼前的这些未来海军军官确实没有多少军人的气势可言。

“看来我的任务将十分艰巨!”费希尔又仔细观察了一阵无奈的叹息道。在他看来眼前的这些“小流氓”不光身体太单薄,而且完全没有组织纪律可言,一个个像刚进城的乡巴佬一样窃窃私语,要想调教好这样一群人无异是非常艰难的。万能的基督作证他绝对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一群如此做派的学生,难道这还是三百年前的伊丽莎白时代,光荣的海军只能从海盗、流氓、无业游民和Ru臭未干的毛孩子里招募水手?看来他得弄条木腿装个铁钩手最好再戴个眼罩,费希尔自嘲的想着。

“将军,我们该下船了!”

张翻译的提醒打断了费希尔发散的思维,于是他深深的吸了口气,整理了下军装,坚毅的迈出了脚步,一个真正的军人是无所畏惧的,费希尔不断的给自己打着气。

是的,老费希尔果敢的迈出了他的一小步,可谁能知道就是他的一小步带动了初生的中国海军一大步,谁又能知道在当时老费希尔所不屑的那些小流氓中能走出如此多的人才……

【002】 会议

深夜十二点,广州南洋大臣行辕的书房内依旧是灯火通明,兵部尚书、湖广督师兼南洋大臣左唯湘正和他的幕僚班子在商议些什么。当然这不是说老头和诸葛亮一样勤于政务,都有着鞠躬精粹死而后已的精神,实际上习惯于晚上办事,只是这位年逾古稀的倔老头的一个坏习惯而已。

对,这个湖南湘Yin籍的怪老头Xing情乖张,起居无常,一般每天下午2时开始入睡,到晚上10点才起床处理政务。幕府中人及臣僚下属有事,一般都在半夜请谒,有时候甚至要等到天明才被传见。更让人受不了的是此人脾气怪异,每每与来客详谈,如有一言不合他就忽然闭目假寐,甚至鼾声大作,将客人至于一旁不理,而客人往往又不敢惊动他,只能默然退出。其时大理寺卿徐志祥曾参劾左唯湘辜恩负职,里面有一条即为“兴居不节,号令无时”,所幸肃宗皇帝深知其人也就不了了之。

“彦轩,英吉利国派来的那个费希尔到底是个什么人啊?”左唯湘靠在太师椅上凝神发问。

“老泰山,此人原是英吉利国地中海水师提督,官拜中将一职”文彦轩恭敬的回答。

文彦轩,字皓华,湖南长沙人,其父文梦麟与左唯湘是同窗好友,后因屡试不第,愤而弃文从商,正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文梦麟科举不行但经商却是一帆风顺,短短数年就是一方巨贾。后又专事海外贸易,到文彦轩当家的时候文氏一族已经富可敌国。因为左文二人十分要好,两家也就结为姻亲,现在左唯湘要兴办洋务,自然少不了文彦轩这个多年和洋人打交道的富豪女婿帮忙。

“中将是个什么将?”左唯湘奇道。

“这……”文彦轩有些为难,说实话,要跟一个完全不了解西方的中国传统知识份子解释清楚中将是个什么“将”,那还真不容易。不过他还是耐心解释道:“英吉利国武官将职不同于我朝,最高军职乃是元帅,一般轻易不会授予,非有盖世奇功不可;其次为上将,此职一般为三军之首脑;再次为中将,乃一军之首;再次之为少将,乃一师之长;最后为准将,才乃预备将军之职掌一旅之兵也。”

“哦,说起来这个中将就相当于我朝的一个总兵咯!”左唯湘闭着眼睛说。

“大概如此”

“那彦轩你说,这个费希尔是什么意思,不过是个夷人总兵而已,怎么才到我朝就开始指手画脚,说什么咱们黄浦新军学堂的学子们不堪大用,又要改这改那的,尽搞些表面功夫干什么?”左唯湘有些不高兴的问。

原来这天下午左唯湘破例的和费希尔进行了一次会面,说实话两人都有些失望,左唯湘要的只是个顾问,对于新军的建设和兴办洋务,他还是主张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洋人的那一套只不过是拿来参谋参谋,他即不主张也不愿意全盘的西化;而费希尔想要的却是主导权,他可不只想当个参谋顾问。他希望自己能给这只新军深深的打上英国的烙印,他想培养的可以说是一批等待发芽的种子。

所以费希尔一见到左唯湘就直截了当的提出两条要求:1、新军官衔军服制度全部仿照皇家海军,把现在的那一套中国传统式的东西统统废弃,2、他必须有新军的指挥管理权。这对于左唯湘来说当然不能接受,如此一来两人之间根本谈不到一块,自然这场会见也就不那么愉快。所以现在左唯湘才有此一问。

“泰山大人,小婿以为费希尔此人也是一番好意,所谓师夷长技,自然不只能光学洋人的表面功夫,但凡事都是由表入里由浅入深,如果咱们连表面的皮毛都学不好,何况那些那些更深的学问。而且子曰名不正言不顺,我们想让费希尔帮助训练新军,自然也要给此人一个名分,不然他如何行事?”文彦轩小心的劝解道。

“浩华此言不妥!”在座的几人里当时就有人反对,“我天朝子民怎么能穿洋夷那些化外服饰?”

文彦轩一看原来是广州布政使王玄心,便当场反驳道:“王大人此言差矣,赵武灵王也曾胡服骑射,今日我朝编练新军,为的也是同样目的,只要能富国强兵穿夷人的服饰又有何不妥?”

“哼,此乃贾人之见,祖宗成法如何可变?”王玄心满不在乎的回答。

“祖宗之法不可变,那又何必师夷?祖宗之法现在有用,我们又何须师夷?王大人既然这么在乎祖宗的法度,那你还坐什么椅子,此物也是胡人所创,你就不怕辱没了祖宗!”文彦轩最气愤大秦朝这贱商流俗,早年他准备迎娶左家小姐时,这个王玄心就曾经从中作梗,眼下见他又跳出来坏事不由得反唇相讥。

“你……”王玄心一时哑口无言顿时拂袖骂到:“哼!竖子不足与谋!”

文彦轩正要反击,却见左唯湘向他使了个眼色,当下也就不说什么愤愤的坐了回去。

“王藩台的话是不错的,祖宗之法当然不可轻言废弃,但圣上让我等新办洋务也是为了富国强兵,夷人的技术还是要学的。我以为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咱们中学的本体也不在那些表面功夫之上,唯心而已,表面功夫学学夷人也无妨。但是兵者乃国之重器岂可假于外人之手,费希尔此人觊觎于此,足见其人居心叵测不可不防!所以新军统帅调派之权由本督亲自掌控,费希尔就让他当总顾问吧!”

“那这个总顾问需掌管何事呢?”文彦轩起身问道。

“主管新军训练和黄浦新军学堂教学!另有军械采办建意之权。”左唯湘斟酌了一下回答说。

“此职权过大,是否上奏朝廷请示圣裁!”王玄心又跳出来反对道。

“不必了,圣上早有旨意,南洋事务一切由本督便宜行事!王藩台你就不用多费心思了!”左唯湘见王玄心如此的不知趣,当下冷冷的命令道。

“这……”王玄心还想反对。可左唯湘把双眼一闭,登时打起呼噜来,一时间王玄心是好不尴尬,只好怏怏的和众同僚一起退了出去。

“泰山大人,你也不能老使这招啊!还是给他们留些脸面的好。”等外人都走完了,文彦轩走到左唯湘跟前苦笑着说。

“嘿嘿,彦轩,你不懂,对付这帮官场上的老油条,就得比他们更油滑!这叫以邪治邪!”左唯湘哈哈大笑道。

“那王玄心……”

左唯湘霸气道:“王玄心算什么,一个刚出头的小卒子而已。他以为抱住了翁书平的大腿就可以在老夫这指手画脚了,今天老夫是故意给他个下马威!让他知道知道在湖广这一亩三分地上是谁说话算数!”

缓了一缓左唯湘又说:“对了,彦轩,今日你当众顶撞王玄心还是不好。此人表面道貌岸然但一肚子都是坏水,今后难免报复于你,虽然现在老夫还在能镇住这帮宵小,但万一哪天老夫撒手人寰,你和孝安又怎么办?今后不可如此鲁莽,官场上的这些事有老夫应负就可以,你只要办好洋务就可以了!”

文彦轩感动道:“谨记老泰山教诲!”

“你知道就好!记住我们来这里的任务!”广州驿馆费希尔正训斥着自己的手下。

“可是,将军!我实在忍不下这口气!”一名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军官愤愤不平的说着。从他袖口的那一道窄窄的金边可以看出,这是一名刚从军校毕业的海军少尉。

“亨利,你完全不必如此生气,正如在我们的眼里这些东方人都像黄皮肤的猴子一样,他们看我们自然也就是黄头发的猩猩了!”费希尔打趣道。

“将军,您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亨利依然对被人叫做黄毛猴子而耿耿于怀。

“好吧,亨利,我希望你能明白,另外你们也一样。”费希尔向他的下属们示意道:“我们到这个古老而保守的国度不是来度假的,我们肩负着崇高的使命,为了完成女王赋予我们的使命,一切无聊的挑衅和干扰我们必须统统的排除掉!我们的任务复杂而繁琐,一步不慎就可能全功尽弃,先生们,我希望你们在这个国度的每一天都要三思而后行,一定不能冲动!记住冲动是魔鬼!”

“是!将军!”一干军官全部起身肃立高声回答。

“好吧,现在,先生们,我们可以来好好的探讨下下一步的行动了。”费希尔示意下属们坐回椅子里,又说:“今天下午,我拜会了这个国家的南洋大臣……”

“您的提议他答应了吗?”亨利Cha嘴道。

“不”费希尔微笑着说:“如果他是个白痴才会答应我那种无理的要求,任何一个理智健全的决策者,都不会同意将军权放心的交给一个外国人,尤其还是一个外国高级军官。”

“那您为什么还要提出这个注定要被否定的建意?”亨利迷惑不解的问。

“这是谈判的技巧,亨利!就和做生意一样,你永远要把价格报高一点,这样才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费希尔依然微笑着解释道。

“哦……”亨利有些似懂非懂。

“你不必立刻就懂这些,亨利,这些讨厌的政治手段你会慢慢了解的。”

看得出来费希尔非常重视培养这个叫亨利的海军少尉,不过他并不打算揠苗助长,百炼成钢才是正道,于是费希尔岔开这个话题又说:“乔治,你说这个国家的南洋和北洋大臣并不和睦是吧?”

“是的将军!”

乔治?史密斯,海军中校,长期担任联合王国驻外使馆武官,多年从事情报收集活动,对远东情况尤其是日本和中国问题十分精通。

“具体说说。”

“是,将军。”乔治·史密斯中校整理了下思路侃侃而谈道:“据东印度公司的反馈和我的了解,中国内部分为保守派和洋务派两股势力,其中保守派坚决反对任何形式的对外交流,他们主张闭关锁国且视我们为洪水猛兽,所以他们将是我们这次任务的最大阻碍,不过好在他们现在的势力无法左右南北两洋大臣。但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他们会时刻的和我们找麻烦的;而洋务派比较复杂,这个派系虽然都支持向我们学习先进的文明和技术,但内部的意见也不统一,其中以北洋大臣章鸿雁为首的是渐进派,他们只对我们的军事技术感兴趣,而以南洋大臣左唯湘为首的激进派。虽然本质上和渐进派没有区别,但我个人观察他们的思想更开放一些,比较容易接受我们的主张,我个人建议,我们的首选合作对象还是他们。另外我要补充的是,章鸿雁和左唯湘的私人关系极其糟糕,我们在他们两派之中只能选其一。”

“谢谢你,乔治,你的情报很有用。另外我听说北洋大臣章鸿雁这次也邀请了其他国家作为合作对象?”

“是的将军,正如你所知道的,这位北洋大臣还选择了德国和俄国作为合作对象。其中据我了解,他希望新式陆军向德国学习,而海军则是学习我国和俄国。”

“俄国?我的主啊,那只北极熊的海军也值得借鉴?这简直是对我们皇家海军的侮辱!”亨利少尉忍不住抱怨道。

“亨利,对于这个落后的东方古国而言,俄国海军确实还算先进,当然对于我们的皇家海军来说那是另外一回事。另外亨利,一个有教养绅士是不应该随便打断别人的发言的。您接着说,中校。”费希尔看得出乔治·史密斯中校对于亨利少尉的莽撞很不高兴,于是稍稍敲打了这个年轻人一下,在这种高级别的会议中亨利少尉确实不应该如此孟浪,他更需要的是聆听而不是高谈阔论。

“将军,根据我们的情报……”史密斯中校翻开他随身携带的备忘录看了看接着说:“根据我们的情报,这位北洋大臣在德国的伏尔坚船厂订购了两艘七千吨级的铁甲舰,四艘两千吨级的防护巡洋舰,而在我国他只象征Xing的订购了两艘三千吨级的防护巡洋舰,并且在我国订购的船只的火炮都是采购自德国的克虏伯公司。”

“看来这位北洋大臣是准备倒向德国了。”费希尔摸了摸下巴又问:“这位北洋大臣还采购了些什么?”

“还从克虏伯公司引进了一条八八式委员会步枪生产线和大量的弹药。”

“看来这位北洋大臣是个Xing急的人!”费希尔笑道。

亨利少尉又忍不住Cha嘴问道:“为什么?”

“很简单,他采购的大量是现成的军火,拿来就能用,虽然在某种程度上而言这是一条快速建军的好办法,但同样的套用这个古老国家的一句名言——欲速则不达!一只现代化的军队怎么能只靠购买得来?没有完善的配套体系,这只军队的武器是打坏一件少一件,战争持续的时间越长强度越大,他们的战斗力消亡的也就越快!不过这对于我国来说也未尝不是件好事!不过可惜的是他们的南洋大臣沉稳得多!”

“将军,可我看不出他们有什么不同,那位南洋大臣不是也采购了大量的军火吗?”亨利少尉问道。

“是的,他也采购了不少,让我看看”费希尔扫了眼自己的备忘录,“一艘铁甲舰,四艘防护巡洋舰,四艘近海巡防舰,一共是一百多万镑。”

“是吧,将军,我说他们差不多吧!”亨利少尉得意的说。

“不,亨利!我还没说完!“费希尔对亨利少尉的急Xing子有些失望,他决定再敲打下这个年轻人:”这位南洋大臣还在我国采购了全套枪支火炮弹药生产线,意向采购一个年产十万吨的大型炼钢厂,全套锅炉生产设备,另外他还正在广州兴建一座远东最大的造船厂,这些投资是买军火预算的两倍多!”

“他哪来的这么多钱!”亨利少尉惊叹道。

“他有没有钱与你无关,英格兰少尉!”

史密斯中校看到费希尔给他递了个眼神,知道这位上司是让自己出面打压下亨利少尉的自傲情绪,对此他当然很乐意,实际上早在来中国的路上他就看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菜鸟不顺眼了,要不是看在费希尔将军和这小子老头子的面子上他绝对会将这家伙踢下海,他当自己是谁?海军大臣?

“少尉,我希望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在这种高级会议中,你甚至没有旁听的资格,将军破例是让你来学习的,不是让你卖弄小聪明的!我希望你注意到自己的身份,少尉!如果你再无缘无故的打断会议进程我将亲自赶你出去!”史密斯中校恶狠狠的训斥道。

“是,长官!”亨利少尉怏怏的回答。

“好了,我们继续开会,说到哪了?”费希尔见目的已经达到就轻轻的揭过这一页。

【003】 头发的问题

“又是牛奶、黄油加面包,这日子简直没发过了!”在食堂里汤海凌痛苦的对着餐盘里的食物感叹,“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啊!”他用力的抓着头发哀叹道。

其实大多数新军学堂的学员,包括李俊荷来说,对牛奶、面包、黄油的组合都不感兴趣。对于南方人来说,牛奶的腥臊味让人作呕、干巴巴的面包着实没什么味道可言,再加上那腻人的黄油,这一日三餐的食谱确实不招人喜欢。可是转头想想,偌大一个大秦国能天天吃上饱饭还不缺油水的老百姓能有几个?对于他们这些穷孩子而言有得吃已经是在天堂了。汤海凌也只不过发发牢Sao,因为对于湖南人来说一日三餐少了辣椒,那吃饭是绝对不香的,他不过是过过嘴瘾,如果把黄油换成辣椒酱那他绝对不会再抱怨什么。

可惜这是不可能的,自从费希尔担任校长以来,学校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首先是饮食,传统的中国菜全部都消失了,全部换成了西式菜肴,理由是他认为那些中式菜肴虽然美味,但对于军人来说营养和热量不够。为了学员的身体健康必须得换;其次是课程安排,与原来每天国语、外文、国术这天天不变的课程相比,现在的日子简直是地狱,早上五点起床开始晨练,内容无非是跑步什么的,就是量有点大,要跑十华里。接下来早餐后开始轮流上国语、外文、国术(武术)、算学、格物(物理和化学)、地理这些课程。一般上午上前三门,下午上后面的三门。中午十二点三十分午餐、晚上十八点晚餐,在午餐和晚餐前还有一堂兵操课,主要就是学习步兵操典。当然这还不是全部,晚上照样要上课,主要学习费希尔说的指挥艺术,其实也就是他在讲解战史战例。

反正这一天都排得满满的,完全没有一点相对自由的时间,学员们回到寝室大部分是洗洗就睡了,剩下一小部分精神好的才敢动点别的花花心思。当然也就仅仅是活动活动心眼而已,实在不行了也就自己动手解决问题,因为在费希尔的全封闭管理下,别说出校门寻欢作乐,就是想单独一个人活动活动都不可能,那真是早请示晚汇报,哪怕是单独出去上个厕所,你也得提前请示。

“听说了吗?”田辉捅了捅正奋力和午餐“搏斗”的汤海凌神神秘秘的说。

“听说什么?”汤海凌带着痛苦的表情问,看得出他吃得很艰难。

“我们的新军服要发下来了!”

“哦?真的?什么时候?”汤海凌兴奋的问,一直以来他都对费希尔校长的英式制服很是羡慕,对于他这个军事狂人来说,任何可以显示出军威的东西都有着莫名的兴趣。

“就这几天吧!我听刘学监说的,今天上午我去交国文作业,经过他办公室门口的时候,他正和几个先生说这事!”

“估计是刘学监在那大发脾气吧!”李俊荷笑道。

田辉奇怪的问:“你怎么知道?”

“有什么不知道的,刘学监一开始就反对更换西式军服,早先他不是还和费希尔校长大吵了一架嘛!现在他能高兴?”李俊荷解释道。

“不过我觉得换新军服也没什么不好的,是吧,大牛,至少你能弄套合身的衣裳穿了。”汤海凌笑着拍着身边的大牛说。

大牛,全名是胡大牛,湖南湘西人,算是李俊荷和汤海凌的老乡,属于李俊荷这个小队。名如其人,他身高体宽力大无穷,在校场上一个人耍两个石锁跟玩似的。但是生Xing淳朴,用敦厚老实来形容不为过。李俊荷和汤海凌都很喜欢他。至于汤海凌刚才说的多一套合身的衣裳,这是在开他的玩笑,原因他们刚到广州时学校发给校服,哪怕是最大号的穿在大牛身上也要短一截,开学不到三天,大牛就已经撑破了六条裤子四件衣裳,不得以学校只能暂时特许大牛穿自己家里带来的衣服,等换春装的时候再给他订做。不过这次费希尔提前改变军装,而且特意给每个人都是量身订做,所以汤海凌才会打趣大牛。

“不过我觉得教官他们的制服穿着也不合身啊!”大牛用筷子指了指远处的几个教官说到:“你们看绷紧得那么紧,我穿了还不炸开!”

“哈哈哈哈”汤海凌、田辉和李俊荷捧腹哈哈大笑。确实,洋人的西服穿在身上是绷得比较紧,原因是这样才比较有型和精神,不过想想大牛穿了这么一身行头,那Rou鼓鼓的样子一定很有趣。

“呵呵”大牛憨憨的跟着笑了笑又说:“你们说帽子我们怎么戴啊?”

“当然是用手戴啊!大牛,你不要说这种冷笑话好不好!”汤海凌冲大牛摇了摇手说。

“不是啊!”大牛辩解道:“我是说教官他们的那种帽子,我们怎么戴在头上啊?”

汤海凌摸了摸大牛的额头奇怪道:“你没发烧啊,大牛,你是不是吃了什么怪东西,又犯糊涂了?”

一瞬间李俊荷却明白了大牛的意思,没错,教官戴的那种大盘帽中国人是戴不了的,因为老祖宗留下的规矩汉人都是留全发的,头上的发髻高高耸起,根本戴不了大盘帽!

“大牛是说我们的发髻!”李俊荷轻轻的对汤海凌说。

“发髻怎么了?解开不就……”汤海凌才说到一般也反应过来,这个发髻还真是个大问题。

从三皇五帝起,汉民族就是留全发的,人的一生只剪一次头发,在出生三个月以后,就是所谓百日,剪一次头发,把胎毛剪掉。这一天母亲就抱着孩子来到父亲面前,由父亲抚摸着孩子的头,给他起一个名,这个仪式叫做命名礼,就是从此这个小孩有名了,表示承认他来到了人间,加入了家族。然后这个小孩子头发就继续长,长长以后不再剪了,从当中齐眉毛往两边分,这个叫做“两髦”,所以这个小孩子也叫“童髦”,这头发再长长以后,就开始往两边盘,男孩子盘在两边,要盘成一个兽角的形象,野兽的两只角,这个叫做“总角”,所以儿童时代也叫“总角之时”。女孩子呢,也往两边盘,盘到最后这个形状像什么呢?像一个树桠,所以小女孩叫“丫头”。那么男孩子长到二十岁(也有提早行冠礼的),女孩子长到十五岁,就不能再总角、再是丫头了,这个时候就要把头发往当中梳,当中盘起来,给他戴上一个帽子,再Cha上一根杆,这个男孩子的礼仪就叫做“冠礼”,女孩子不戴冠,Cha一根簪子,叫“笄礼”,这个时候,表示你加入社会,表示成Ren了,正式加入社会,可以有社交活动了。所以对于我们民族来说头发是社会地位的象征,一个没有行“冠礼”的人是不具备任何社会权利的!

“也许我们不用戴那种帽子吧?”田辉脸色不自然的问。

“大概……大概是这样的……”汤海凌同样干笑道。

其实头发的问题还不仅仅是社会地位的象征,儒家讲究仁义,不仁就是不好。那怎么“仁”呢?首先就要有亲亲之爱,说白就要“孝”,身体肤发受之于父母,双亲孕育出的东西怎么能随便破坏不去爱惜?连自己的身体都不爱惜,自然也就不会爱自己父母,不爱父母就是不孝,不孝就是大大的不仁!不仁的人在我们国家看来人品是绝对不行的,不要说出仕,就是你想在社会上立足都很难!所以不论从哪方面来说头发对我们都很重要,剪头发就相当于在祖坟上动土,不拼命才怪!

话虽然如此,但是没由来的李俊荷觉得一阵气闷,心里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在慢慢的升起,可能要出大事了……

“少校,军服都发下去了吧?”

在外面奔波了一天,费希尔带着一身的酸痛回到了办公室,眼下他还不能休息,例行的晚会还要他主持。

“是的将军,新式军服已经全部下发了,明天所有的学员就能统一着装精神抖擞的站在你面前了。”博贝特·巴克少校满脸骄傲的回答。

“干的不错,少校。看来明天的典礼能如期举行了。这是几天来我听到的为数不多的好消息,谢谢你。少校,希望你再接再厉!”

不错,这几天费希尔一直为数不清的坏消息而头疼,比如海军军港的建设施工问题、岸防炮台的选址问题、中国水兵低劣的人员素质问题、顾问团和中国官员的矛盾问题,还有那位南洋大臣糟糕的脾气导致的沟通问题等等等等,每一个都要他亲自去沟通解决,只要他稍微一不留神,某一个环节就会出问题,而且往往是老问题还没解决新问题又冒了出来。一时间他仿佛回到了三十年前,一切都要他亲历亲为,更可怕的是他往往还是夹在中间受气的那个。

“柯克曼中校,港口的地皮问题解决了吗?”费希尔揉着太阳穴问。

“很遗憾将军,我们还在和当地村民沟通。他们还是坚决不同意拆毁那座龙神庙(龙王庙),他们固执的认为拆掉那座庙会招来上天的惩罚。”鲍勃·柯克曼无奈的回答。

“那你继续沟通。中校,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明年的这个时候甚至更早一些,他们购买的另外四艘巡洋舰就要回来了。而现在码头上水深超过六米的泊位才三处,根本满足不了需求!我们总不能轮流的靠岸吧!”

“是的将军,我只能说尽量!”柯克曼中校苦笑道。

费希尔叹了口气,其实他也知道柯克曼中校很为难,秦国实在是太保守太落后了,来之前他还以为这个世界上最保守的家伙都在联合王国的海军部里办公,到了秦国后他才明白什么叫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这样吧,中校。你把这个让人头疼的问题交给秦国的那些官员吧!我想现在也只有依靠他们那些霸道的手段了。”

“好的将军,我明天和他们说。”柯克曼中校很高兴能将这块烫手的山芋扔出去,他异常高兴的回答。

“不!”费希尔想了想否定了这个建议,他说道:“还是让我去和那位南洋大臣说吧!指望秦国的那些下层官僚起作用,太阳都能从西边升起来!”

“没错,将军,我也认为那些家伙唯一可靠的就是他们一点都不可靠!”费利克斯·库珀少校打趣道。

“哎!”费希尔长叹一口气,苦恼道:“我真不明白这个国家是怎么运作的,高层官僚们脑袋一个个僵硬得如花岗岩,什么建议也听不进去。而那些下层官吏根本无心工作,他们只想升官发财捞外快!我的上帝,这个国家是怎么存在了五千年之久的?”

对于费希尔的提问,他的幕僚们也很苦恼,而且根本不可能有答案,对于才接触这个国家不到一个月的他们来说,这个国家的一切不像是杂乱的线团而是像一桶浆糊,因为谜团还有迹可循,而浆糊就只有天知道哪里是头绪了。

“好了,先生们!我们不是来这发牢Sao的,在国内我们的牢Sao已经够多了,现在我们好不容易有了一次检验理论的机会,说什么也不能放弃!在女王陛下的庇佑下我们一定能取得成功!”费希尔见下属们的情绪有些低落,强打起精神开始鼓舞士气。

“女王陛下万岁!”

“天佑吾王!”

仿佛打了鸡血似的,原本一脸麻木满是丧气的顾问团成员们纷纷亢奋起来,眼见气氛转好,费希尔压了压双手示意大家安静后又说:“好了,先生们!女王陛下会为你们而自豪的,不过现在我们还是暂时安静一下,让我们商量下明天的典礼的具体事项吧!”

【004】 军帽风波

费希尔早就看黄浦学员那身宽袖长袍样式的秦国传统军服不顺眼了,在他看来穿着那身衣服不要说打仗,就是逃命都费事,一只现代化的海军怎么穿一身旧式军服去战斗?那岂不是丢尽了他这个校长的脸。

所以费希尔亲自动手设计了一整套名叫1891式的海军制服,包括大礼服、礼服、晚礼服、公服、晚公服、常服、工作服,统称七大套装。当然他这七大套装其实也是山寨货,他也就是在皇家海军制服的基础上稍加改进,就是把帽徽和皮带扣换成了双龙戏珠图样,军官袖章的后面加上了飞龙纹,常服改成了立领西装式样,再稍稍改变了下军衔的表示方式。其他的和皇家海军制服根本没区别。

当然现在黄浦还是在初创时期,经费是比较紧张的,没那么多闲钱去搞那些大礼服、礼服什么的玩意,所以现在换装的也就是常服和作训服。前面说过了军官常服是立领西装式样,服装的主色调是近乎黑色的深蓝色,袖口有标示军衔的袖章和装饰的飞龙纹,其中少校以下军衔袖章用银色,准尉(海军士官生)一道,少尉两道,依军衔递增,上尉为四道;自少校开始用金色,少校为一道金边,到上校则为三道金边;将军级别的高级军官也用金色,但为了区别于校级军官稍加改变,其中准将为一道宽金边,少将为一道宽边加一条窄边,同样依次递增,到海军上将就是一宽三窄四道金边。

军裤则比较简单,也是西服样式,颜色与上装相同,其中尉官大腿两侧裤缝镶银边,校官用金边,而将官则用更宽一些的金边以示区别。

大盘帽也为深蓝色,帽子上的装饰非常华丽,大致可以分为帽徽、帽檐、帽墙三处。首先是军帽的帽徽,这是秦国海军服装历史上首次出现帽徽的规范,帽徽为金线绣制,图案设计极有民族特色,为双龙戏珠图案。然后是帽檐,海军军帽帽檐的材料为黑色漆皮,帽檐上根据军官职衔的高低有不同的装饰:上将的帽檐上下两边都装饰有飞龙纹,中将、少将、准将帽檐上装饰上下两道金桂叶;校官军帽帽檐帽檐上只有下边装饰金桂叶;尉官军帽帽檐没有金桂叶装饰,而是在上下边各镶一道金线;准尉帽檐只有下边镶有金线,至于士官则没有任何装饰。最后是军帽的帽墙。将官的帽墙上镶一宽道金边,校官镶二中道金边,尉官镶一中道金边,海军士官则无此殊荣。为示区别,海军中一些专业职能的军官帽墙上的饰线采用了其他颜色,根据规定,轮机部门的军官用蓝色线,军医用红色线,会计书记用银色线。除了上述三处装饰外,军帽上还装有黑色皮质风带,无论职衔高低并无区别。

按照费希尔的想法,黄浦新军学员统统属于海军候补生,也就是海军准尉,到时候让这些学员把军服一穿,南洋新军的至少是样子上是有了。当然这些都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因为马上他就要为这次军服改革而头疼了。

“俊荷,这帽子怎么戴?”汤海凌手里把玩着自个那顶军帽,轻声的问道。

“不戴!”李俊荷斩钉截铁的回答他。

“可校长让我们要穿戴整齐……”

“他说让你挖掉自家的祖坟,你干不干?”李俊荷没好气的反问汤海凌。

“不干!”汤海凌断然回答。

“那不就得了!”李俊荷没有再理会犹豫不决的汤海凌,拿着军帽便向校场走去。虽然汤海凌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看到李俊荷这异常坚决的态度,他也只好把想说的话吞回肚子里。

一路上不少人都三五成群的扎在一起窃窃私语,中心话题当然是新发的军帽。有忧虑重重的、有满不在乎的、有慷慨激昂的,说实话对于他们的表演李俊荷毫无兴趣,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完全不至于这么大肆讨论。现在想要在一起交换意见的无非是心里没底不知道如何取舍的墙头草,要么就是没有主见的跟风者。对于这两种生活态度李俊荷都是深恶痛绝,人活在这个世上如果连一点主见都没有,那也就不是人了,是阿猫阿狗一样的畜生。

见李俊荷连续拒绝了几波妄图打探口风的家伙后,汤海凌终于忍不住了。

“俊荷,这事怎么办你倒是拿个主意啊!”他焦急道。

“你有姓吗?”李俊荷突然问他。

“姓汤啊!”汤海凌有些莫名其妙。

“这么说,你还没忘记了祖宗?”李俊荷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变得尖酸刻薄起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汤海凌生气了。

“如果没忘记祖宗,还需要多说吗?”

说完李俊荷不在理会呆在原地的汤海凌,一个人走了……

“他们为什么不肯戴军帽?”

费希尔站在校场临时搭建起的检阅台上,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一片脑袋,有些奇怪的通过翻译向学监刘旋骐问到。

“他们戴不了!”刘旋骐冷冷的回答。从一开始他就反对穿洋人的军服,所以他对费希尔是一点好感都没有,说话自然也就不客气了。

“为什么戴不了?”听了翻译的传话,费希尔感觉是莫名的惊讶,一个普通的帽子为什么戴不了?是太小了?还是这些学员的脑袋出了问题?可看上去他们一切再正常不过,不像是有问题的样子,于是他立刻反问了这一句。

“我们民族的传统决定了我们不能佩戴这种帽子!”刘旋骐依然冷冰冰的回答。

“那就把它剪掉!”费希尔满不在乎的说道,随即他又用法语小声抱怨道:“该死的秦国人,真不知道那像一团大便一样顶在脑袋上的发型有什么好看!真是无聊的风俗!”

“你说什么,费希尔先生!”

费希尔的翻译不懂法语,但这不代表在场的人都不懂,他的小声私语还没落音,刘旋骐身后的有一人挺身而出厉声质问他。

此人名叫胡玉堂,字泽琰,广东香山人,幼时随父出洋谋生,后就学于爪哇宏盛教会学校,精通英语、法兰克语、尼德兰语、西班牙语及拉丁语。此次左唯湘兴办黄浦新军学堂,特聘请其为外国语总教授。

费希尔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要坏菜,但强作镇静道:“胡先生,你有什么问题?”

“我没问题!但是费希尔先生,你刚刚的话有问题!我希望你立刻向我们道歉!”胡玉堂厉声道。

“如果我不道歉呢!”费希尔的牛脾气忽然上来了,他傲慢的回答道。

对于费希尔来说,眼前的这个小个子不过是个小小的教书匠,竟然敢在众人面前质问他,这让他觉得自己的威信受到了严重的挑衅,再加上这一个月来积累的怨气,一瞬间他就爆发了。

“不道歉?你有没有听过匹夫之怒!”胡玉堂前进一步逼问道。

“你在干什么!胡教授,还不快快退下!”由于之前胡玉堂和费希尔皆是用英语交谈,再加上翻译又吓呆了,刘旋骐等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眼看着胡玉堂像是在要挟费希尔,便赶紧上前阻止。

“退?人家都已经侮辱到头上来了,还怎么退!”胡玉堂大声疾呼道。

“他说什么了?”刘旋骐焦急的问。

胡玉堂愤然道:“你去问他自己!”

“你去问问他,看他都说什么了让胡教授如此激动!”刘旋骐指着费希尔对还在发呆的翻译命令道。

“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费希尔没有理会翻译的提问,反而冲着刘旋骐等人大声命令道:“我以校长的名义命令,从即日起凡是不剪掉头顶的长发并着装整齐的人,一律取消学习资格!”

说完费希尔扭头走了,很干脆很利落,有着十足的约翰牛那固执高傲的劲头,但很可惜这不是印度也不是南非。

“什么!这个蛮夷竟然如此无礼!”等刘旋骐搞清楚了事情的真相,他立刻跳脚大骂道。“什么狗屁校长!我要上书朝廷,立刻上书!让这群蛮夷滚蛋!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刘旋骐一甩袖子怒气冲冲的就出了校园,只留下学员们傻傻的站在那,彷徨着以后的命运。

“要出大乱子了……”田辉在李俊荷身边喃喃自语着。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以不变应万变,有什么可怕的!至少李俊荷是这么想的,虽然他还不知道胡教授为什么那么生气,也不知道费希尔究竟说了些什么,但是费希尔最后的那句话他听得很明白。李俊荷猜想着这段不算太长的求学经历大概就是一个头了。

回顾了这生活了大半年的学园,李俊荷说不上有多少留念也谈不上有什么感情,但总是有点遗憾的。不过这点遗憾和做人的原则比起来,他宁愿有点遗憾也不愿意失掉原则。深深的吸了口气,李俊荷不再傻站在队列里,和其他墙头草不一样他已经没什么要等的了……

“你们说说这个事情怎么处理?”左唯湘问。

依旧是深夜,依旧是广州南洋大臣行辕,依旧是左唯湘和他的幕僚班子。不同的是开会的主题变成了剪发事件的善后处理。

“督帅,我以为此事全由夷人所起,理应斥责夷人以正我国威!”一名年老的张姓幕僚发言道。

“那你的意思是不剪发?”左唯湘眯着眼睛问。

“当然不能剪!”张师爷肯定道。

“那新军谁来训练?炮台、港口、工厂靠谁来营建?”文彦轩Cha嘴反问道。

“这个……这个……”张师爷顿时哑口无言。

“那依文先生之言,我们就向洋人卑躬屈膝咯!”一名王姓幕僚起身反对。

“我没那么说!”文彦轩回答。

“那文先生有何高见?”王师爷略带讥讽的问。

“头发可以剪但不能白剪!”文彦轩胸有成竹的回答。

“哦?”左唯湘眼睛一亮笑着问:“怎么个说法?彦轩你具体说说。”

“是!”文彦轩微微稽首道:“依小婿之见,费希尔此次拿头发做文章不过是投石问路试探我们罢了。”

“何以见得?”左唯湘问。

“据小婿了解,今日不光我黄浦新军学堂受到了英吉利夷人的刁难,在南京他们也用同样的理由向章督师发难了!可见此次事件绝对是英吉利夷人精心策划的Yin谋,但具体谋什么小婿还不完全清楚。”

“那依你之见这些夷人想干什么?”左唯湘又问。

“泰山大人可知这英吉利夷人有何死敌?”文彦轩没有直接回答左唯湘的提问,反而反问了他一个问题。

“据老夫所知,这英吉利夷人素来与法兰克夷人不睦,时有纷争战火不断!”

“老泰山所言甚是,英吉利与法兰克乃是夙敌,这也是此次我朝首选师法英吉利的缘故,其实在欧罗巴洲,英吉利不光与法兰克结仇,他与俄国、德国的关系也不算很好……”

“文先生此言是否有误?”张师爷Cha言道:“据晚生所知俄国确实与英吉利关系不睦,但这德国能在三年前打赢法兰克国,可是全靠英吉利国支援,怎么能说两国不和?”

“张先生此言不错,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夷人行事素来只讲利益,当年英吉利国义助德国击败法国,并非完全是处于好心,乃是驱虎逐狼之计,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不管法兰克、德国两国谁胜谁负或是两败俱伤,英吉利人都可以渔翁得利。而三年前德国获胜之后,实力大涨,近来已近隐隐有取法兰克而代之的野心,所以英吉利国现在也开始压制德国,所以两国之间是时有摩擦。而此次我朝新办洋务,不光请了英吉利人相助,除了法国之外北洋更是邀请了德国人和俄国人以为顾问,对此英吉利人是大有异议。所以我看此次英吉利人借题发作,是想观察我南北两洋对其之政策,如果北洋能满足其需求,其将全力和北洋合作,反之则会选择我们南洋!”

左唯湘赞许的点点头,接着问:“嗯,那彦轩你的意思是?”

“小婿以为,现在我南洋应该以静制动,先观察北洋对此事的反应再做打算!”

“不妥!”左唯湘轻轻的摇了摇头又闭上了双眼淡淡的说:“章武夷这个老狐狸,未尝不是这个打算,坐等不是办法!得让他动起来,彦轩,你明天代我请费希尔吃顿饭,好好的和他聊一聊。”

“泰山大人为何不亲自去呢?”文彦轩疑惑的问。

左唯湘神秘一笑,缓缓道:“明天我要和刘旋骐、王玄心他们好好聊聊,算起来他们也该动手了……”

【005】 各方应对

南京,江苏省治所,古称金陵、江宁又叫石头城,十朝都会,龙盘虎踞之地。大秦国北洋大臣行辕正在此地。

章鸿雁,字渐甫,号南国先生,福建建瓯人,隆兴元年进士,人称章武夷,与左唯湘并称靖国年间中兴两大名臣。现任兵部尚书并领北洋大臣衔,总督山东、江苏、浙江、福建事务。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小亮那边怎么样了?”章鸿雁坐在太师椅上咕噜咕噜的抽着水烟,然后慢条斯理的问。

小亮乃是指左唯湘,靖国之乱期间左唯湘追剿吴王叛军驻扎江夏(武汉),当时的湖北巡抚林寿图对他持礼甚恭,所献诗篇有“卧龙腾汉水“及“羽扇风流绝世无”的句子,让左唯湘大为陶醉,其后左唯湘便以“小亮”、“今亮”自居。

但左唯湘为人倨傲且Xing格刚直果断、慷慨激昂,再加上早年虽才华横溢但却又屡试不第,所以特别敏感,稍微被人怠慢或过分谦让,都可能引起他剧烈的反应,所以有人对其以“今亮”自居十分的不服气,借着批评诸葛亮,作了一联讽刺他:

祭东风、破曹操。此诸葛之所以为亮也,

失街亭、斩马谡,此诸葛之所以为诸(猪)欤!

可以想象左唯湘听到此联后是多么的不高兴,从此以后再也不署名“小亮”、“今亮”了。不过此典故被讨厌左唯湘的政敌知道后,反而叫得更欢了,章鸿雁自然也就不会例外。

“回督师!左长沙今日会见了王玄心和刘旋骐,据说言谈甚欢!”

“哦?是吗?还有什么别的消息没有?”章鸿雁依然不紧不慢的问。

“据广州那边的消息,文彦轩秘密的宴请了英吉利国顾问团团长费希尔中将!”

咕噜咕噜,章鸿雁无言的抽着水烟,过了好一会才见他长舒一口气,淡淡的说道:“这个小亮,还真会故弄玄虚!”

“爹爹,您说这个左长沙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章鸿雁的儿子章尔岳躬身问道。

“狗皮膏药而已,小亮最喜欢搞这些小手段了,哼!诸葛亮的鞠躬精粹死而后已他没学到,耍花枪装神弄鬼的功夫他倒是学了个实打实。”章鸿雁不屑道。

“那爹爹,我们该如何应对?”

“德国那边有结果了吗?”章鸿雁突然问。

“儿子已经与提尔匹茨少将详细谈过,对于我们的要求他们基本能接受,现在只要处理一些细节问题,我想很快就能达成共识了!”

“嗯,尔岳,这事你办得不错!”章鸿雁点头称赞道,“不过还是要注意,这些洋夷都是心怀鬼胎,可以合作但是不可以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对于他们还是要先防备后合作,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是!”章尔岳恭敬的回答。

“还有,定远号、镇远号铁甲舰情况怎么样了?小亮的船都回国了我们的怎么还没造好?”章鸿雁不满道。

一个月前镇海舰的回国让章鸿雁很不高兴,在他看来大秦国第一艘铁甲舰的荣誉怎么说都应该是他北洋的,为此他不惜押后兴办枪炮、船厂投巨资抢先在德国伏尔坚船厂订购了两艘铁甲巨舰,指望的就是好好享受一下这两舰回国时的盛况,可没想到老对手左唯湘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将他的好梦给全搅和了。

如果是别人章鸿雁说不定忍忍就算了,但左唯湘是什么人?想当年平定吴王叛乱,攻陷南京一役,本来淮军能稳获首功,可硬生生的左唯湘带着他的楚军抢了全部的功劳,不说吃Rou连喝汤的机会都没给淮军留,到最后左唯湘封了一等侯爵,可他却只得了个一等伯爵。想当初左唯湘算个什么玩意。师出同门,他左唯湘是屡试不第,哪怕是现在官居一品可也还只是个举人出身,而他章鸿雁可是堂堂的探花郎;再说靖国年间要不是他章鸿雁举荐你左唯湘,到现在他肯定还得在长沙种地!如今倒好敢骑在老子头上拉屎撒尿了,什么玩意!

“爹爹,此事不可急躁!”章尔岳看着老头子Yin晴不定的神色,知道他又开始腹诽左唯湘了,如果再不打断,指不定老头子又要大发脾气,“南洋那艘镇海舰乃是巴西夷人订购,左长沙买下时已经完工了十之七八,自然建成得快。而我北洋在德国订购乃是全新建造,再者我北洋定远、镇远二铁甲舰要比镇海大出许多,是以工期自然也就要长些,预计后年可以回国!”

“后年!”章鸿雁恼怒的将水烟壶重重的往桌上一砸,暴怒道:“怎么还要两年?你难道还要让老夫再看左老匹夫两年的脸色!”

“爹爹息怒!”章尔岳赶紧上前劝解道:“此等巨舰建造本来就不甚容易,而且德国造船本不及英吉利国熟练,时间稍长也是无奈……”

“那你当时怎么不先把镇海买下来,现在倒好让左老匹夫捡了便宜……”章鸿雁不依不饶的训斥道。

对此章尔岳也是万般无奈,早前他就看上了镇海号,准备买下。当他请示章鸿雁的时候,老头一口就回绝了,说镇海太小不堪大用,结果这事就不了了之。现在南洋买下来建成回国了,老头受刺激觉得丢了面子,又拿他来撒气,说实话章尔岳也是一肚子火。

喋喋不休,章鸿雁足足训斥了半个钟头,终于是累了,才停了下来。看得出老头子气得厉害,吹胡子瞪眼,如果眼前的不是他儿子而是左唯湘,说不定老头真要上去和老左真人决斗了。

看章鸿雁发泄得差不多了,章尔岳也偷偷的长吁一口气,他小心翼翼的请示道:“爹爹,这次的剪发一事到底该如何应对,儿子愚钝还请您老示下?”

“有什么应对不应对的!”章鸿雁还很生气,他大手一挥咆哮道:“告诉那些英吉利夷人!我堂堂天朝上国,怎能听由他们摆布,头发绝对不剪!”

“那……不剪发他们可是不授课啊!”章尔岳急道。

“不授课就让他们滚蛋!老夫就不信了离开了他们英吉利人就办不成海军了!”

章鸿雁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章尔岳在原地发呆,过了好一会他才长叹一口气,无奈的摇头离开了……

御花园内,大秦国第八代皇帝周扩正悠闲的沐浴着阳光,在这片高墙林立威严肃穆的皇家宫殿群落里,也只有御花园这点地方还有着那么些人间的温暖。

周扩不喜欢紫禁城,这个地方实在是太压抑了,只要天气允许他总喜欢在御花园里办公,徜徉在这鸟语花香莺莺翠翠之中,他才能感觉到生活的快乐,才能暂时忘记大秦国这个沉重的包袱。

“陛下,锦衣卫指挥使陆绩求见!”老太监杨浩在周扩耳边轻轻的说道。

“让他进来。”周扩躺在软椅里懒洋洋的吩咐。

“是!”

“臣陆绩叩见吾皇万岁……”

“免礼!平身!赐座!”不等陆绩把套词念完,周扩不耐烦的挥挥手。

“谢陛下!”陆绩依然恭恭敬敬的谢恩。

“陆绩啊,朕不是跟你说过多少回了,没有外人的时候不要搞那么些虚礼了,朕最烦这个了!”周扩皱眉道。

“谢陛下恩典,但为臣每次觐见陛下,总为陛下龙威震慑,不自然的就……”

“好了,好了!不要再拍马屁了!说吧,有什么事?”周扩笑道。

“是,陛下。为臣刚刚接到北洋大臣章鸿雁与南洋大臣左唯湘的急电,臣不敢耽搁特来恭请陛下圣裁。”陆绩起身从袖子里抽出两张纸高高的举过头顶。

老太监杨浩正要起身去接,周扩发话了:“别递过来了,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臣章鸿雁电奏:查英吉利国夷人……”

“捡要紧的说!”周扩见陆绩摆开架势准备长篇大论便赶紧喊停。

“是!”陆绩又仔细的浏览了电报一遍,才回道:“启禀陛下,章鸿雁来电告称:因英吉利人无理取闹,为我大秦江山计,已经同英吉利夷人解约,并恳请陛下降旨斥责以振国威。”

“嗯,知道了。”周扩好似漫不经心的说。

陆绩看周扩神色正常且毫无表示,只得又念道:“南洋大臣左唯湘奏曰:为全力兴办洋务并师法夷人,特请陛下降旨特许南洋新军并新军学堂官兵剪发。”

“嗯。”

闭着眼睛周扩仅仅轻轻的哼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就再无多话,这让一向擅长察言观色的陆绩很是为难,他拿不准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所以也不敢多话,当下默默的站在一边静静的等待。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周扩才一伸懒腰打了个呵欠。

“咦?陆爱卿,你怎么还在这?”周扩有些惊讶的问。

“回陛下话,为臣怕惊扰了陛下的休息,所以还没走.”

“原来如此,那辛苦陆爱卿你了,现在天色也不早了,你就跪安吧!”

陆绩本来还想探探口风,但一看皇帝已经发话让他走了,也不敢多话便怏怏的离开了皇宫。陆绩是没趣的走了,但周扩却高兴的笑了,在夕阳的昏黄中他笑得是那么欢畅又是那么苦涩。

两天后,礼部尚书翁书平上书弹劾左唯湘、章鸿雁兴办洋务是动乱朝纲败坏礼法实属十恶不赦,请求废弃洋务并追查此二人欺君之罪,肃宗周扩留中不发。

又二日,左都御史王庆之联合数十名在京官员联名弹劾左唯湘姑息养Jian之罪,肃宗周扩依旧不置可否。

正当朝中守旧派大臣在翁书平的联合下准备三次上本的时候,肃宗周扩却突然连下三道旨意:

一、查北洋大臣章鸿雁公忠体国,素有功于国,此次怒斥洋夷力振国威,特赏升二等忠勇侯。

二、查南洋大臣左唯湘兴办洋务实绩可嘉,任劳任怨,特赏升文渊阁大学士,佩金鱼袋。

三、查左都御史王庆之结党营私,图谋不轨,着革去一切官职以儆效尤。

这三道旨意不说是莫名其妙也算是且后矛盾,章鸿雁因为“怒斥洋夷”升官发财了,而同样是要找洋夷麻烦的,王庆之却丢了官;章鸿雁“怒斥洋夷”被褒奖,相对的左唯湘就应该因为“兴办洋务实绩可嘉”被处罚才对,可他也受了表扬,这不是前后矛盾是什么?

对于此文彦轩也是这么看的:“老泰山,您说此次皇上如此行事是否前后矛盾模糊不清啊?”

“哪里矛盾又哪里不清楚了?”左唯湘抿了一口茶,淡淡的说:“你是说老夫和章武夷受奖,而王庆之受罚这两件事对吧?”

“是,小婿愚钝还望您老解惑。”

“实话跟你说皇上此次奖励章武夷,不是因为他什么公忠体国,也不是因为他怒斥洋夷力振国威,而是把当年靖难后封赏时少给的爵位补上而已。王庆之丢官那是他自找的,如今我们南北两洋握有重兵,朝廷对我们是忌之甚深,为了安抚老夫和章武夷,你说皇帝能轻饶他!”

“原来如此?”听了左唯湘的分析云彦轩这才恍然大悟,他不由得感叹道:“官场之事果然曲折复杂,一不留神就可能铸成大错!”

“呵呵,彦轩你还年轻,自然体会不到我们这些老头子的想法,想当年老夫初出茅庐也是一窍不通,后来幸得恩师的谆谆教诲,不然怎能有今日之地位啊!”左唯湘感叹着说。

等左唯湘情绪平复下来,文彦轩才又上前问道:“老泰山,那我们现在是否可以开始动手了?”

“嗯,你放手去做,万事有老夫在后面顶着!”左唯湘意气风发道。

“那,前些天那个李俊荷的事怎么处理?”文彦轩问。

“嗯,即然他执意不留也就不要强留了!”

文彦轩点点头叹着气说:“也好,不过可惜了这棵好苗子了!”

“不可惜!不可惜!”左唯湘却忽然哈哈大笑着说:“如今我们南洋需要的不是那些食古不化的朽木,借此机会提拔几个精通洋务、思想开阔的人才才是正经!”

【006】 做人还是做狗(上)

“惜义你真的要走?”田辉很是不舍的问道。

李俊荷微微一笑冲他点点头,这个问题他已经回答了好几遍了,大牛问过了、刘学监也问过了,现在田辉也问了,大概和他关系好的几个人就只有汤海凌没问了,那小子大概还在为那天的事生气,至少这几天都没和李俊荷说过话。

田辉见李俊荷态度坚决,神情更是焦急,他苦苦的劝道:“惜义别走了!这个时候走太可惜了!再说皇上不是已经同意咱们剪发了吗?不要紧的!”

李俊荷摇摇头说:“陛下是同意了,但我自己没法同意。”

“为什么?”大牛忍不住问。

“宰我问:‘三年之丧,期已久矣。君子三年不为礼,礼必坏;三年不为乐,乐必崩。旧谷既没,新谷既升,钻燧改火,期可已矣。’子曰:‘食夫稻,衣夫锦,于汝安乎?’曰:‘安。’‘汝安则为之。夫君子之居丧,食旨不甘,闻乐不乐,居处不安,故不为也。今汝安,则为之。’宰我出,子曰:‘予之不仁也。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予也有三年之爱于其父母乎?’”

“这是什么?”大牛愣愣的搔了搔后脑勺傻傻的问。

“这是《论语·阳货》中的一段。”田辉不像大牛,他早年也读过一段私塾,知道李俊荷背这段的话的意思,不过他还是不甘心的说:“惜义,这是说三年之丧,现在不过是剪发而已,没到这个程度啊!”

“你错了,光达!”李俊荷凝重的说:“我们的身体全是双亲的血Rou所孕育,虽然看上去毛发不过是些微小事,但不管怎么说都是身体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怎么能因为它小就不重视?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就是不孝顺父母。宰我仅仅不愿守三年之丧,夫子就说他不仁!而今天我要是剪了头发岂不是更是不仁更不孝?”

“这?”田辉一时哑口无言,但他还是不愿放弃:“惜义,你读得书多,我说不过你,虽然是这么个礼,但事情也可灵活变通不是。得了我也不和你这么多口舌了,我让省之(汤海凌)来跟你说!”

“不用去找了,我来了!”正说着汤海凌背着一个包裹走了进来。

田辉见汤海凌来了,不由大喜道:“省之,你来的正好,赶紧劝劝惜义,他都钻牛角尖了!”

“你什么时候走?”汤海凌没有理会田辉的要求,走到李俊荷面前只是淡然的问道。

“申请我已经交了,只要一批下来我就走!”李俊荷轻轻的说。

“那好,走的时候和我说一声,我……”

“省之你也糊涂了!”田辉没等汤海凌把话说完就急吼吼的Cha嘴道:“怎么能让惜义就这么走了!”

“不让他走,我还能把他捆起来强留下不成?”汤海凌反问道。

“你……你……你真是气死我了!”田辉生气得直跳脚。

“不用了,海凌。不必送我了!”李俊荷说。

“我没打算去送你!”汤海凌笑道。

“呃……”汤海凌这话让李俊荷一愣。

汤海凌举起手里的包袱拍了拍笑着说:“东西我都收拾好了,申请我也递了,到时候我和你一起走!”

“海凌,你完全不必要……”

一瞬间李俊荷觉得眼睛湿润了,嘴唇抽动了几次才挤出了这句话,但是汤海凌立刻就打断了话头,他像满不在乎的说:“俊荷你这么火辣辣的看着我干嘛?告诉你我可对男人没兴趣!”

“海凌,你没必要和我一起走!”好不容易李俊荷才稳定住了情绪,然后坚决的否定道:“你从小不就是希望当将军吗?你不能走!”

“切!”汤海凌撇了撇嘴,装成一幅厌恶的样子说:“我是要当将军,但是本少爷不可想受洋鬼子的窝囊气!再说这破学校本少爷早就呆腻味了,吃不好睡不香的,这日子我受够了!”

“是吗?汤海凌同学!”

冷不丁的一个声音在李俊荷他们背后响起,他们几个扭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胡玉堂教授已经站在了那里。

“胡教授,您是来找我的吧?”李俊荷偷偷的拭去了眼角的泪水,强自镇定的对胡玉堂说。

“没错,你怎么知道的?”胡玉堂饶有兴趣的看着李俊荷问。

“现在刘学监他们不在,学校的事务全部由您管,我想您大概是来告诉我,我的退学申请已经批下来了吧?”

“呵呵,你错了!”胡玉堂指了指汤海凌笑着对李俊荷说:“你的退学申请,还有这个傻小子的退学申请,学校都是不会批准的!”

李俊荷刚要张嘴说话,胡玉堂又补充道:“实际上我到你们这里来,是两件事,一是带你们去见费希尔校长,他要找你们淡淡;另外就是来让你们打消退学这个想法!”

“这不可能!”李俊荷说。

“那个洋鬼子找我们干嘛?”这是汤海凌的问题。

“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可能的事!”胡玉堂神秘的笑了笑然后对着汤海凌、田辉和大牛他们三个说:“你们几个先回避一下,我想单独和李俊荷同学聊一聊。”

“你想干嘛?”汤海凌上前一步挡在李俊荷前面问。

不过汤海凌还没站稳就被一左一右两只大手给一把抱住,田辉和大牛高兴的拉着汤海凌就出了门,边走他俩还边说:“胡教授,你赶紧和惜义聊一聊,这个碍事的家伙就交给我们了!”

“您想和我聊什么?”等田辉他们走远了李俊荷向胡玉堂问道。

“也没什么,就是和你聊一聊人生、理想什么的!”胡玉堂一边环视着宿舍一边说:“嗯,比我想象中要干净得多,这是谁整理的?”

“我和大牛轮流整理。”

“很好,俗话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看得出你是个有远大理想的人!”胡玉堂笑呵呵的拉过一张凳子大马金刀的就坐了下去。

“别站着啊,坐,坐下聊!”胡玉堂看李俊荷还站着,示意他坐下说话。

说实话有那么一刹那,李俊荷仿佛觉得这个房子的主人是胡玉堂而不是他和大牛,胡玉堂大方得有些让他不适应,要知道在他的映像里还没有一位先生会这样和学生打交道。

“你有些吃惊?”胡玉堂看着李俊荷问。

“嗯,是有一点,主要是不习惯!”李俊荷老实的承认。

“这就是东方和西方的区别!”胡玉堂照旧笑呵呵的说,“当年我在美国上学的时候,一开始也很不习惯。主要是国内我们从小就被教育要长幼有序,不可越礼!西方人不像我们这么讲究!”

“您去过美国?”李俊荷有些惊讶,现在的大秦国能出国的人可是不多。

“没错,实际上我的少年时光基本上是在那渡过的!”胡玉堂有些感概的回忆着,过了一会他才回过神来笑道:“不好意思,我走神了,不说我了,说说你自己吧李俊荷同学!”

说我自己?

李俊荷有些奇怪的问:“说什么?”

“说说你的理想,或者你喜欢什么?”胡玉堂启发道。

李俊荷嗤笑道:“我为什么要说这个?或者我为什么要告诉您?”

“只是聊聊天嘛!再说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秘密!”胡玉堂神秘的一笑说。

“不是秘密?难道你知道我喜欢什么?”李俊荷不相信的问。

胡玉堂微微一笑道:“知道!你最喜欢读书!最想做的事就是像徐霞客先生一样游历大川名山纵情于山水之间!”

李俊荷从未向他人吐露过这个想法,连汤海凌都只是大概知道一点,这个胡玉堂教授怎么会知道的,想到这他失声责问道:“你怎么会知道的!”

“我会读心术!”胡玉堂突然像小孩子一样有些恶作剧的回答。

“你认为我相信吗?”李俊荷冷冷的问。

胡玉堂摇摇头,说:“你还真是缺乏幽默感,像你这样怎么能讨女孩子喜欢啊!”

“呃!”李俊荷被胡玉堂的话吓了一跳,在这大秦朝有和学生一起谈女人的老师吗?难怪刘学监不喜欢这个胡玉堂,这话放在早几年,如果有那个先生敢和他一样,估计不被愤怒的家长打死,也得被街坊邻里的口水淹死,反正这辈子是不要想抬头做人了。

“你还是说你怎么知道的吧?”李俊荷不理会他的冷笑话继续追问道。

胡玉堂叹了口气,无奈的说:“和你聊天绝对不是一件有意思的事,好吧!实话实说我不会读心术,你的喜好和理想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胡说……”

李俊荷还没把后面两个字说完,胡玉堂就示意李俊荷不要激动,他笑着说:“想知道你的理想实在是太简单了,从开学到现在整个学校最喜欢去图书馆看书的据我的观察只有你!这不是说明你很喜欢读书吗?”

“那……”

“你想问我怎么知道你的理想吧?”胡玉堂将李俊荷按回到一张椅子上然后继续说:“看看你都读了哪些书,我不就知道了!你对游记和地理方面的书是最有兴趣,几乎在图书馆借阅的书籍里有百分之七八十是关于这两个方面的,如果我还不知道你想干什么,那我就是个傻瓜!”

“这么说……”李俊荷想想了说道:“你一直在监视我!”

“别别别!”胡玉堂赶紧摇着手解释道:“不是监视而是在观察你,说实话我对你可是很有兴趣!”

说完他满带这笑容仔细的打量着李俊荷,看着胡玉堂那有点Ying荡(原谅我用这个词)又有点期待的笑容,李俊荷不由得想起了汤海凌曾经说过的,某些“先生”有着独特的Xing取向,霎时间他的汗毛倒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李俊荷慌忙退后两步结结巴巴的说道:“胡……胡教授,我可对那个一点兴趣都没有!”

“呃?”胡玉堂看着李俊荷惊慌的样子忽然乐,他笑道:”别紧张,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李俊荷见他也站了起来赶紧又退后两步问。

“我是说在黄埔的这六百多学生里,我觉得最与众不同!”胡玉堂往我这靠上来说。

“慢!”李俊荷赶紧制止他,在他看来这个三十岁的老男人说不定心理上真的有问题。

“你别过来!我对男人没兴趣!”李俊荷大声命令道。

“哈哈哈哈!”胡玉堂乐了,他摆了摆手大笑道:“我也对男人没兴趣!”

“那您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在这六百多学员里,只有你和他们都不一样!”胡玉堂笑着坐回到椅子上又说:“刚入校的时候你们不是填了个表吗?”

胡玉堂大概是说刚进学校的时候填的那张入学登记表,好像那个表格也是这个胡玉堂搞出来的吧?至少李俊荷是没发现有其他大秦国的老师有这种搞法。不过这和他与众不同有什么关系?

见李俊荷有些疑惑,他又提醒道:“还记得你的在‘我为什么到黄浦新军学堂读书’这一栏里填的什么吗?”

李俊荷为什么到黄浦新军学堂读书?貌似他那时候填的是“放眼看世界”吧。

“放眼看世界!”李俊荷小心的回答道。

“对!”胡玉堂高兴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激动的说:“你知道吗?在我收到的这六百分表格里,一半以上的人填的都是升官发财当将军当元帅,另一类人要么填家里穷不然就是混饭吃。只有你,只有你一个人填的是不同的答案,说实话我当时很高兴也很惊讶!你为什么会这么写?”

为什么会这么写?这还真有意思,怎么想的就怎么写呗!李俊荷心里嘀咕着,不过他没有说出来而是问道:“当将军当元帅为国效力难道不好吗?”

“那些想当将军人,想当元帅的人,难道真的都是全心全意的一心为国效力?”胡玉堂冷笑着反问。

“呃……”李俊荷有些无言,不过他又问:“那些老老实实的写为了生计读书的不能说有错吧!”

“哎,是不能说他们有错!人活着就得吃饭!谁不是这样的呢!”胡玉堂有些感叹的说,“但是要搞清楚的是吃饭并不是目的!不能只为吃饭而活着!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不说做什么丰功伟绩,至少不能浑浑噩噩随波逐流,连自己真正想要什么都不知道!那样的不是人,是狗!”

稍微停顿了一下胡玉堂忽然问道:“你想做人还是做狗?”。

【007】 做人还是做狗(中)

“你想做人还是做狗?”

被这么问的人,一百个里面至少有九十九个会很轻松的回答做人,但李俊荷觉得这个问题不是那么简单。至少他认为胡玉堂提出的这个命题就有错误。他说的:做人就是要有理想有抱负,而做狗则没有,但李俊荷却认为“人”这个词的定义不是这么简单!

有理想有抱负的“人”,一定是好人吗?坏人就不能有理想有抱负?从古自今才华横溢而又身败名裂的坏人里,有理想有抱负的不在少数吧?

李俊荷不想做坏人,在他看来与其做一个才华横溢的坏人,还真不如做一个平平凡凡的忠狗!太多太多才华横溢的人为了显示才华而不择手段,而一个不择手段的家伙是不能叫人的,至少是不能叫好人。因为一个真正的人做事至少要对得起良心。如果为了“做人上人”一定要出卖良心那还不如做狗,至少这只平凡的狗不会伤害到其他的人或者是狗!

“首先做狗!”李俊荷坚定的回答道。

听到李俊荷的答案的那一瞬间,胡玉堂惊讶得合不拢嘴,他怎么也不想不到李俊荷的答案会是这样的。

愣了好一会后胡玉堂不可思议的问“为什么!”

李俊荷回答道:“因为理想和抱负对于一个人来说不是必不可少的!”。

“那什么是必不可少的?”胡玉堂追问道。

李俊荷摸摸胸口骄傲的说:“良心!”

“良心?”胡玉堂有些失神的喃喃自语。

“我不想做一个不折手段的人,那样的家伙不能称之为人!”李俊荷坚定的补充道。

“哎……”胡玉堂颓然的叹了口气,默然道:“没想到我胡玉堂活了这三十多年,却还没一个小我一半的孩子懂事,确实不能丢掉良心!”

胡玉堂说完这些又默默的盯着李俊荷看了好一会,才说:“李俊荷同学,你还真让我看不透,你真的才十六岁?”

李俊荷点点头。

“记住你刚才跟我说的话!”胡玉堂勉励的拍拍他的肩膀严肃的说:“一辈子也不要忘记!”

“是!”李俊荷坚定的点点头回答。

“哎!”胡玉堂又叹了口气,“来之前我以为自己一定能说服你,但是我错了。说真的我越来越觉得可惜了!虽然有点强人所难,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的再考虑一下我前面的建议!”

李俊荷只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好吧,跟我走吧!”胡玉堂毫不介意的搂住李俊荷的肩膀笑着说:“你还有最后一关,费希尔先生正在校长室等着你和汤海凌!”

费希尔最近几天的日子过得很愉快,虽然依然被乱七八糟的问题所困扰,但是相对于前一个月的身心具疲而言,现在的他总算是找到了动力。五天前他和文彦轩进行了第二次秘密会谈,在这次会谈中他得到了一个令人高兴的消息,那位南洋大臣左唯湘终于放权给他,让他全权负责南洋新军的筹建,当然最后所有的计划还是要左唯湘拍板,但无疑这是一个伟大的进步了。

这几天费希尔像打了兴奋剂一样在办公室里没日没夜的埋头工作,他不断的筹划着南洋水师的组建计划,从船只火炮的采购到港口要塞的选址,每一个细节他都仔细推敲反复考虑,生怕出错。没办法,他实在太珍惜这个难得的机会了,因为在国内他可没有这么大的权力,能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保守的皇家海军上层几乎反对一切改革,海军部的头头脑脑们思维还停留在一百年前的纳尔逊时代,他们以为蒸汽时代的海战还和帆船时代一样,只要皇家海军拿出勇气就能横扫一切对手。

多么天真的想法,费希尔在心里嘲笑着。蒸汽机、新式火炮、蓬勃发展的新式工业技术,你们以为这些带给海战的仅仅是武器的变化吗?你们以为现在的海军只要会结绳有膀子力气就可以了?你们以为只要有条船再往上面架上些火炮就是艘战舰了?你们错了,大错特错!而我约翰·阿巴斯诺特·费舍尔将要告诉你们这些老顽固,什么才是真正的现代海军!

对,费希尔正是不被皇家海军上层喜欢的改革派,这位迷信速度喜欢速射炮的海军少将在国内一直饱受排挤和非议,如果不是有那么多独具慧眼欣赏他的高层撑腰,估计早就被皇家海军勒令退役了。当然这不妨碍皇家海军想办法将这个精力过剩的讨厌鬼撵得远远的,比如将这个家伙和他的信徒送到一个根本没有海军的国度里当差。

于是费希尔少将破天荒的被提拔成中将,然后皇家海军人事部门愉快的将其信徒和他一起统统打包发配到了大秦国当军事顾问。说实话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至少大家都很满意。对于皇家海军来说不用再忍受费希尔这只讨厌的苍蝇在耳边嗡嗡乱飞,这个世界总算清净了;对于落后的中国海军来说总算有打开现代海军之门的宝贵钥匙;而对费希尔来说他总算有了施展才华的舞台。

“速射炮,我要速射炮!该死的!我才不要什么大口径的铁坨子!”费希尔飞快的在眼前这份购舰计划上面涂涂抹抹,不一会这份可怜的计划就被红笔删改的面目全非了。

1891年度,南洋水师的采购预算是七百万两白银,约合一百四十万镑。说实话这是一笔巨款,尤其是这笔钱还只是这个国家海军采购费用的40%多一点,北洋水师在1891年度获得了一千万两的采购预算,合起来大秦国在1891年度光是海军采购预算就是三百五十万镑之巨,这笔钱哪怕是和皇家海军相比也少不到哪去了,在1890年皇家海军也只获得了三百四十万镑的造船费用。

费希尔很高兴这笔巨款的走向很大程度上都是他说了算,当然他可没有吃回扣或者中饱私囊的想法。如果说现在有人敢打这笔钱的歪主意,估计老费希尔会第一个跳出来咬死他!这些钱可是他未来抽皇家海军老顽固耳光的基石,没有一个子可以乱来!

老费希尔激动的纸上写写画画,在他的笔下一艘有些另类的战舰渐渐的浮现在纸上,近五千吨的排水量,十九节的高速,七千二百海里的续航力,再加上拥有十门能像下暴雨一般倾泻炮弹的152毫米速射炮,还有比这更完美的军舰吗?

至少在老费希尔看来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军舰,除了防御薄弱一点,这艘五千吨的巨舰(至少对秦国海军来说是如此)只有一层七十毫米厚的穹甲,水线处完全没有装甲保护,她还是一艘防护巡洋舰。当然在1891年你不能要求得太多,在五千吨的船体上既想装上大功率的轮机组,又想要厚重的装甲还要有迅猛的火力,这样的船哪怕是造出来了也只有一个结局——像实心铁球一样直接沉底。

其实,南洋水师最初的意思是造两艘和北洋在德国伏尔坚船厂订购的定远、镇远一样的海上堡垒,有厚重的铁甲、巨大的火炮,至于速度那慢点就慢点。这样的军舰当然不是热衷于速度和速射炮的老费希尔能接受的,于是乎正如你所看到的他立刻推翻了这份计划。

当然老费希尔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提案被否决,实际上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对南洋的军舰采购施加影响了,在先前采购镇海舰的时候就是因为他的建议,镇海放弃安装德国克虏伯公司的305毫米巨炮,而是采用了联合王国维克斯公司最新出品的234毫米MKI型速射炮。

虽然从威力来说维克斯公司的234毫米MKI型速射炮完全不是克虏伯305毫米的对手,但是在理论射速上维克斯MKI可是有着巨大的优势。每分钟它能发射两次,而克虏伯的305毫米火炮十分钟能打出一发炮弹就已经是了不起的速度了!

想到这老费希尔不由得手舞足蹈起来,就在刚才他的脑海里已经勾勒出了一幅南洋的镇海舰用速射火力扫荡敌人的壮观场面。当然这只是想想而已。他有些无趣的叹了口气,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将速射炮的恐怖火力展现在那些老古董面前啊!

噔噔澄,一阵清脆的敲门声终于将老费希尔从无尽的意Ying中拉回了现实。

“该死的,这个时候会是谁!”他嘟囔着,多么美好的梦啊!就不能让我多高兴一会,他在心里腹诽道。

“进来!”调整了下情绪费希尔吩咐道。

门开了,不用说当然是被胡玉堂带来的李俊荷和汤海凌。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来校长室,说实话这间办公室的装潢还真是怪异,鸡翅木雕花的门窗,黄花梨木刀牙裙草花纹大翘头案,紫檀木的书架,看上去和传统的中式书房没什么区别,但地板上铺的毛茸茸的兽皮地毯,敦厚的弹簧沙发,墙上挂的不是字画而是艳丽的西方油画,连李俊荷这个对装潢一窍不通的人都知道,这间屋子的风格实在是让人难受,连最末流的暴发户也不会如此装饰自己的办公室!

费希尔就坐在那张硕大的黄花梨木刀牙裙草花纹大翘头案的后面,看得出他最近很忙,因为条案上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和凌乱的纸张。

李俊荷透过袅袅的雪茄烟雾仔细的观察着他的面孔,隆起的鼻梁,瘦削的双颊,前额上稀疏的花白的头发,脸挂得很干净完全看不到有胡须的痕迹,总体来说他就是那种举止敏捷、爱好体育运动、喜欢玩狗和赛马的典型英国绅士的样子。风吹日晒使得他皮肤黑里透红,那低垂的浓眉给他已经相当冷漠的眼睛又加上一种几乎是凶狠的神情。而那布满皱纹的额头使得这种凶狠的目光更加瘆人。他的身体削瘦而结实,尽管看上去他并不高,但是配上他笔挺的军服和那充满的气势的神情,无形中让人觉得他的身材变得高大起来。

“嗯,”费希尔上上下下打量了李俊荷和汤海凌好一会后,终于开口了,“你们就是那两个想退学的胆小鬼?”

“我们不是胆小鬼!”李俊荷仿佛被费希尔的目光狠狠的灼了一下,不过他想要证明自己并不怕这个老头,所以鼓足勇气用最坚定的声音驳斥老头的说法。

“你会说英语?”费希尔很惊奇,不过马上他又恢复了正常。

“不是胆小鬼,你们为什么要退学!”费希尔没想到李俊荷竟然没受他目光的影响,于是站了起来用他那吸得通红的雪茄指着李俊荷和汤海凌更强势的问。

“我们如果是胆小鬼才会听由你排布!”

对于费希尔的“仗势欺人”李俊荷很不满意,他难道以为每个中国人都是那种吓唬一下就服软的孬种?李俊荷决心向他证明——我并不怕他!

“哈哈哈哈!”费希尔突然笑了,他高兴的从那张巨大条案后面走出来,捏捏李俊荷的肩膀又捶了捶他的胸口,然后高兴的对胡玉堂说:“是个不错的小伙子!”

“喝什么,是咖啡还是红茶?”费希尔转过头和颜悦色的问道。

那一瞬间李俊荷几乎被搞糊涂,这个英国老头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一惊一乍的前后反差那么大,不过老话不是说了么,无事献殷勤非Jian即盗!李俊荷不动声色的回答:“谢谢,不过校长先生,我不是来这喝下午茶的!”

费希尔没有理会李俊荷,叼起雪茄自顾自的泡好了四杯咖啡,指着沙发前面那张镶金边的桌子说:“站着说话可不是一个有教养的绅士的待客之道,先生们都请坐下,我们慢慢聊!”

李俊荷还想坚持一下,不过胡玉堂却笑着拉着他和汤海凌向那桌子走去,顺便说下可怜的汤海凌现在已经彻底糊涂了,英语学得烂差的他已经被那位多变的校长给彻底弄晕了,所以这小子一边走一边频频的向李俊荷递眼色,大概是想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不过李俊荷现在没工夫回答他,因为那位古怪的费希尔校长又开口说话了。

“你觉得这个房间怎么样?”

【008】 做人还是做狗(下)

“你觉得这个房间怎么样?”费希尔突然问道。

怎么样?这还用问?不是天下第一糟糕也是天下第二糟糕,李俊荷暗自嘀咕着。不过老头问这个干嘛?他有些莫名其妙,难道老外的思维都是这么活跃,不管他了我实话实说好了。

李俊荷直言不讳的回答:“这是我见过的最糟糕的装潢!”。

胡玉堂见李俊荷说得如此直白,暗地里给他打了个眼色,那意思估计是让他给费希尔留点面子。

“真的是这样?”费希尔盯住李俊荷的双眼严肃的问。

“确实……”李俊荷才开口胡玉堂又赶紧在桌子下踢了他两下,不过李俊荷没有理会任然是斩钉截铁的回答道:“确实如此!非常的糟糕!”

胡玉堂见李俊荷还是如此直白,也不再多话只是兀自的叹了口气。

费希尔饶有兴趣的观察着李俊荷和胡玉堂的小动作,在他看来这样的表演很有意思,所以胡玉堂才叹完气,他已经开始哈哈大笑了。

“您笑什么?”胡玉堂对费希尔的发笑很不满意。

“对不起,胡。我没有别的意思,说实话你是一位很替学生着想的老师!”

胡玉堂有些不好意思的问:“你都看见了?”

费希尔点点头,说:“不,我只看见了你打眼色,至于其他的我是猜出来的!”

汤海凌悄悄的拉了李俊荷一下,其实刚才胡玉堂的小动作他也看到了。他朝胡玉堂轻轻的努努嘴,李俊荷知道他想问又怎么了。李俊荷朝他笑了笑表示一切正常后,汤海凌才又放下心来。

“好了,李。”费希尔转过头去向胡玉堂问道:“他是叫李吧?”

胡玉堂点了点头。

“不要再和你的朋友眉来眼去了,要知道这可不是一个好习惯!”费希尔微笑着说。

“对不起,先生!我向您道歉。另外我的名字不是叫李,这是我的姓,我的名字是俊荷!”

“俊……荷?”费希尔生硬的问。

“是的。”

费希尔又反复说了几遍,好像是要把这两个记住似的,不过让洋人说中文,那还真是让人觉得别扭。

“你们中国人的名字还真是绕口!”费希尔见李俊荷又要出言反对,马上补充道:“当然我们的名字你们也觉得绕口,谁不是呢!好了让我们不谈这个,回到我开始的问题。你为什么觉得我这个房间很糟糕?可我觉得还不错啊!”

“它的风格实在是太乱了,我建议您要么保持原本的中国风格,要么您换一件屋子,完全按照你们西方的风格弄!像现在这样的大杂烩简直是不堪入目!”

听了李俊荷的话,费希尔狠狠的吸了两口雪茄,那表情Yin暗得像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天空一样。那蓝色的瞳孔里仿佛能立刻喷射出闪电一般。如果下一秒钟这位校长突然化身为口吐火焰的暴龙,那李俊荷也不会奇怪,其实他在走进这间屋子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可能被责骂甚至毒打或者小命不保,但这又怎么样?何况现在还不过是一点故作恐怖的表情,你以为这就能吓倒他?你错得太厉害了!

李俊荷不屑的笑了笑,然后毫不畏惧的和费希尔对视起来,你以为眼睛睁得大就了不起?

“你不觉得,你刚才的话很失礼吗?”

在对视了三分钟后费希尔终于开口了。

“不觉得,如果说实话也算失礼的话!”

费希尔逼问道:“那你的意思是说你们中国式的风格和我们西方式的风格完全不能共容喽!”

李俊荷点点头肯定的回答:“完全不可能!”

李俊荷本来以为说完这话老头会突然掀翻桌子或者直接从桌子那头扑过来,让他意外的是老头竟然笑了,笑得那么Jian诈,仿佛是某一项诡计得逞了一样。

顿时李俊荷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我落入了这个老外的圈套里?但是细细的回想一下,完全没有啊!

李俊荷正在纳闷,费希尔又开口了:“你觉得是你们中国的海军强,还是我们英国的海军强?”

英国海军是要强很多啊!虽然李俊荷不愿承认,但事实是如此,他只好无奈的回答:“你们的强一些!”

“很好!”费希尔打了个响指又说:“那你们是不是应该虚心的向我们学习?”

李俊荷只能点头。

“那好,我问你,你认为你们应该怎么学呢?”

说实话这个问题李俊荷不知道。

见李俊荷良久没有反应,费希尔才又笑着问:“你觉得学得和我的办公一样的风格怎么样?”

李俊荷终于明白了这个外国老头为什么要提他的办公室,虽然他觉得这个说法有点像诡辩,但无疑他没有任何理由去反击,谁叫他开始一口就否定了呢?

“我还是不能接受您的说法,这是诡辩!”李俊荷不服气的说。

“诡辩?”费希尔摇摇头说:“小子,这不是诡辩!中西两种风格连在这种无关大局的装修上都不能很好统一,你又怎么能指望它们能在一支新式军队的建设上达成共识,也许勉强可以,但你也看到了勉强的结果就是和这个办公室一样不伦不类,最后只能是一个笑话!”

“可是头发真的对我们很重要!”李俊荷知道费希尔都是说的大实话,但要他一下就接受这是不可能的。于是李俊荷做着最后一次努力,他向胡玉堂求救道:“胡教授,你应该也同意我的意见,对吧!”

胡玉堂摇摇头一口否定道:“不,我不同意!”

那一瞬间李俊荷似乎是被雷劈到了,他一把抓住胡玉堂的前襟失责问道:“为什么!前几天你不还为了这个和他大吵了一架吗?难道你一直都在骗我们!”

“不,我没有骗你们。”胡玉堂肯定的回答,“我当时和费希尔先生争持,虽然是为了头发,但并不是为了剪头发这事!我不满的是他前面侮辱我们中国人的话!”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变卦?”

胡玉堂语重心长道:“我没有变卦!一直以来我都不认为剪掉头发是一件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我们中国是讲孝道,但孝并不是流于表面,只要你内心深处真正懂得了孝的道理,有没有头发都无所谓!你开始不是和我说了吗?人最重要的是良心,只要有了良心那不管你怎么变,哪怕是面目全非了,你也还是一个真正的人!”

“你在担心什么?孩子。”费希尔见李俊荷仍然一言不发,温柔的笑着说:“你在担心同伴的非议还是说我前面的话完全没有道理?”

“不!您的话很正确。我只不过在思考!”

“那有结果了吗?”费希尔问。

“暂时还没有!”李俊荷抬起头回答。“我还需要一点时间!”李俊荷站起来对他说:“如果我想通了还会再来的!”

“不!”费希尔回答,“如果你真的想通了,那就不用再来了!”

“那么,先生,很抱歉打扰你这么久!再见!”

“慢,你还忘了一样东西!”费希尔叫住了李俊荷,他微笑的从那张巨大的条案拿过两张纸,递给我说:“你忘了你的退学申请!”

“不!”李俊荷拒绝了,“我还没做决定,它还是留在你这吧!”

“你真是个固执的家伙!胡教授请你替我送送这两位先生!”老头高兴的笑着说。

李俊荷走出屋子的时候,又最后看了一眼费希尔那满是皱纹的额头和花白的头发,说实话这个老头很有意思!

“将军,你为什么对这两个毛孩子这么上心?”等李俊荷一行人离开后办公室的侧门被推开了,亨利少尉从里面走出来问。

“亨利,偷Ting别人的谈话可不是一个绅士应该有的行为!”费希尔笑着说。

“很抱歉,将军!我只是很好奇!”

“亨利,好奇心能害死一只猫!另外我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能勾起你的好奇心的。”费希尔淡然的说。

“不,将军。我觉得这件事很奇怪?我觉得像他们这样的人在这个落后的国度一抓一大片,完全没有必要这么耐心的去说服。再说您当初不是经常教育我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吗?是什么使您突然对两个不服从命令的刺头这么有耐心了?”亨利少尉不依不饶的问。

“首先,亨利。他们还不是军人,所以不服从我的命令是一件可以理解的事情;另外我不认为你能在这个国度很容易的找出几个像那个李一样的人,李什么来着的?这名字真绕口!”

“抱歉,我也没办法准确说出那两个词!”亨利少尉耸耸肩说,“可我觉得在这个国家像那个李的人还很多,比如说那个叫刘的官僚(刘旋骐)……”

“不,他们不一样!”费希尔打断他说,“那个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保守主义者,他反对我们的一切,甚至认为和我们打交道都是一件丢人的事。而这个李不同,你看他懂英语,而且对于我说的话,他并不盲从,而是仔细的思考再做决定,这说明他是一个能接受新事物可以讲道理的人,这样的人在这个国家多吗?至少我见到只有那位南洋大臣的女婿和他差不多!说实话我蛮欣赏这个有些固执的小家伙,说不定他还能给我什么惊喜呢!”

“但愿如此!”亨利少尉有些不高兴,”我对他还是持保留意见!”

“是吗?那我们就走着瞧吧……”费希尔一边回答一边将精力重新转移到先前被打断的思考上,对于南洋水师的编成他还有很多细节要思考,而对于亨利少尉的话他自然也就没放在心上。

千里之外,南海的一座无名岛礁边,一艘小船正随着波浪时起时伏。正是中午,猛烈的阳光烤得甲板发烫,就是在甲板之下,那狭小的舱室也如蒸笼一般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样的天气,这艘小船又停在此处干什么?

“老大,我们都等了两天了,会不会是情报出错了!”

在小小的舰桥里,一个光头赤膊的大汉急促的摇着蒲扇问。

那大汉口中的老大坐在一张圈椅上平淡的回答:“不急,按时间算,今天下午就该到了!”

“可是大哥,这天气太热了,好几个兄弟都中暑了!”光头大汉抱怨道。

“你让兄弟们再坚持一下,等干完了这一票我们上岸休息几天!”顿了顿老大又说:“另外让中暑的兄弟们多喝点盐开水,让他们到岛子上Yin凉通风的地方先歇歇!”

“可是大哥,我们的淡水不够了啊!”

“没事!估计也就是今天晚上的事了,等干完了这票,那船上有的是水给我们用!”

“是!”

光头的光头赶紧的出去张罗,而他的老大也终于不是一副死人的表情,他站起身死死的盯住远方的海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至少从他忽而痛苦又忽而狰狞的表情看,他想的绝对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光头的声音终于打断了他老大的思绪。

“老大,老三回来了!”

“嗯?在哪?”

光头一指海面,在水天相接处一直轻快的小船正划破波浪快速的向小岛开来。

一刻钟之后……

“老三,找到点子了?”老大问。

“恩!老大,点子离我们这大概还有三十几里,阿洪正在盯着!”

“三十几里?”老大走到海图前详细的查看了一番,又问:“点子不扎手吧?”

“放心吧老大!我详细打探过了,上面就几杆鸟枪!”老三拍着胸脯说。

“好!光头你马上让兄弟们生火起锚,现在离天黑还有两个小时!等天一黑我们就动手!”

没错!这是一伙海盗,为首的老大叫芈昊,原本是湘西夷民,其父本为当地土司。十年前大秦朝实行改土归流,夷人土司不满权益受损遂起兵造反,芈昊其父也参与其中,结果当然是被残酷镇压,而芈昊一族只有芈昊一人幸免。

这些年来芈昊无时无刻不想着为亲人报仇,但数次起事都失败了不说,反而平白的又搭进去几个好友的Xing命。几年前被四处通缉无路可走的芈昊带着几个苗民兄弟便在躲在海上干起了这无本的买卖。

好在这几年来由于大秦国和洋人的海上贸易日渐繁荣,海盗这个职业也慢慢的变得炙手可热。而芈昊也凭着海上抢来的财富开始暗暗的集聚着力量。

【009】 违纪出游

一片小树林边,半圆的月亮高高挂在空中,皎洁的月光如轻柔的晨风一样轻抚着大地。宁静祥和的气氛一扫白天的喧嚣,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堵高高矗立的围墙,没有它,黄浦新军学堂的夜晚恐怕会更和谐。就在围墙的边上漆黑的小树林里,几个鬼祟身影在偷偷摸摸的商量着什么。

突然一个身影如同敏捷的猴子一样,几步串上了小树,一个横越跳过了围墙。如同下饺子一样,一陀东西从围墙里面掉出来,咚!的发出一声闷响。

“大牛前面那套动作真漂亮,就是体重太大了!”田辉捂住嘴嗤嗤的笑。

汤海凌撇撇嘴不屑的说:“好了,别那么多废话,该你了!每次就你最笨,还敢笑大牛?别忘了那次你被树枝挂住裤子下不来……”

“嘘!”李俊荷对田辉和汤海凌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刘老大朝这边过来了!”

这三个鬼祟的家伙赶紧趴在草丛里,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在黄埔谁不知道刘操的凶名,虽然达不到止小儿哭啼的境界,但足够震慑这些精力过剩的学员了。

打着一盏昏暗的马灯,喝得醉醺醺的刘操摇摇晃晃的就擦着他们的边走了过去。

“好险啊!我还以为他发现我们了!”田辉拍拍胸口面色惨白的说。

“好了,别废话了!快点上去,大牛想必是等急了,都学了半天老鼠叫了!”汤海凌轻轻踢了田辉一脚催促道。

“好好,急什么,没听过欲速则不达吗!”田辉一边爬树一边说着废话。

没错,李俊荷他们正是打算溜出校园到外面逛逛,要知道费希尔倡导的纯军事化管理那是一点弹Xing都没有,一个礼拜七天要上六天半课,剩下半天整理内务,别说出去逛逛,就是想找个墙缝看看外面的世界都不可能。可像李俊荷这样的年轻人哪个不是爱动好玩的主,十天八天的他们憋得住,但一个月两个月的都这样谁能受得了这单调的生活?

于是乎每天熄灯晚点名之后,总有些人溜出宿舍来小树林边的围墙从事攀岩运动。像李俊荷他们还算好的,也就半个月一个月爬一次,而那些贵族班的**那是三天两头的来,谁叫他们的学正龚蕴平是个只知道拍马屁的软蛋呢。

“好了,快走快走!”

一出围墙田辉就急不可耐的催促着,说实话大伙都差不多,在围墙里闷了半个多月谁不想出去转转,何况出来一次还像做贼一样时刻有可能被逮住,这种既紧张又坎坷的心情不经历过的人是不会知道的。

“省之,你说的那个酒楼西施在哪?”

走在灯红柳绿的大街上,他们那紧张的心情终于平复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兴奋,说句不好听的就像发情的公兽一般。而这次出来也主要是汤海凌的主意,这小子没事就喜欢跑出来溜达。据他上次“外出”的境遇,说是发现了家不错的小酒馆,不光是酒菜好连老板娘都是百里挑一的大美女。这可把田辉给馋坏了,这才导致了今天的全体出动。当然他们也就是纯粹过过眼瘾,意Ying而已。

如果说这四个人里最单纯的一个就是大牛,这家伙出来纯粹是喜欢热闹,这不走在大街上他一个劲的感慨着:“喝!一个多月没出来,这条街又变样了!我老家那过年也没这么多人!”

大牛是湘西的,大山里的孩子,平常出门赶个集都要走一两天的山路,每次只要什么地方热闹什么地方就肯定有他的身影。一路上他就像个快乐的孩子,一会看看这个,一会弄弄那个,高兴得都快乐出粉刺来了。

和大牛一样,田辉也喜欢到处乱串,不过这家伙就没大牛那么可爱,和他一起出来一般都要和他保持五米以上的距离。原因是这小子太爱占小便宜。黄浦学堂外面不远就是码头,晚上水手渔民什么的都喜欢出来逛逛,人多自然有商机,出来摆夜市的小商小贩于是就多,什么卖瓜子花生、水果点心的沿着街道是一字排开,吆喝起来是此起彼伏好不热闹。田辉这小子就专爱往这些小摊子上窜,这边抓把瓜子,那边顺个李子,是走一路吃一路!而且这厮还忒无耻,一边吃一边还和摊主招呼:“嗯!这个好像蛮好吃!我再尝尝,呃!今天忘带钱了,我明天再来买!”

真是说得比唱得还好听,黄浦学堂的学生每月都有四两银子的补助,像大牛这样的基本都寄回了家里,但这小子家里条件好,不需要他挣钱养家,所以这钱全都落进了他的小金库,一年下来他的小金库里没有二十两银子也就十五两!瓜子水果才几文钱一斤,说出去都丢人!要不是平常这小子为人处事还像那么回事,不然李俊荷他们早和他绝交了!

李俊荷他们还只是在心里鄙视田辉,而别人就没那么给面子了。

“该死的,我们的脸都给他丢尽了!”有人用英语骂道。

李俊荷回头一看,还真是冤家路窄,英国顾问团的亨利少尉和格拉菲特少尉正恶狠狠的盯着还在大吃大嚼的田辉,看他们的表情如果不是顾及费希尔校长的处罚,他们绝对会上去海扁田辉一顿。

为什么会说冤家路窄呢!原因是亨利少尉和格拉菲特少尉都是那种自诩为高人一等的家伙,从来都看不起黄浦的学员,平常里黄埔的学生没少和他们发生冲突。

“干嘛!想打架?”汤海凌早就看他们不顺眼,马上冲过去瞪眼挑衅。

虽然汤海凌说的是中文,但表情谁都能看得懂,亨利和格拉菲特也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

眼看情况有变,李俊荷马上叫回大牛和田辉围住他们,然后问:“你们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就是想明天向校长汇报下你们今晚的行踪!”亨利少尉不屑的说道。

“你……”汤海凌挥拳就准备动手,李俊荷立刻拉住他对亨利少尉说:“那好,最好也顺便说说你们自己的行踪!”

没错,李俊荷他们是违反学校的纪律不假,可是亨利和格拉菲特同样也违反了。费希尔早就规定,在黄浦学堂不管是外国人也好中国也罢,熄灯后一律不准出校!违者禁闭一天!所以亨利少尉刚才是想激怒他们罢了,要知道溜出学校被发现只要关禁闭,而殴打同学或是老师那是直接开除的!当然他们不算什么老师,但毕竟是外国顾问团的成员,如果先动手打了他们那绝对没好果子吃!

“哼,算你们识相!”亨利少尉见李俊荷不上当便带格拉菲特少尉哼哼唧唧的走了。

“海凌,你的英语有长进啊!刚才都听懂了?”李俊荷笑着问。

汤海凌不好意思的搔搔头傻笑道:“没,那种鸟语我是摸不到风的!”

“那你刚才那么激动干什么?”田辉翻着白眼问。

“我是看俊荷的表情啦!刚才那两孙子一开口,俊荷那表情黑的和包公似的,我还不知道那两孙子没说好话!”顿了下汤海凌转头问李俊荷:“俊荷,那两孙子刚才到底说什么了?”

“没什么!”李俊荷木然的笑了笑。

他们见李俊荷笑得很勉强,但又不好追问,于是大伙嘻嘻哈哈的就岔开了话题。田辉见事态平息又固态萌发,准备接着干他混吃大业,可汤海凌不干了,他一把抓住田辉教训道:“你小子丢不丢人!平常学校里又没少吃少喝,几文钱一斤的东西你还好意思白拿!你小子再这样,不要说我认识你!”

“别,别啊!省之,我错了还不行!我不吃了!绝对不再白拿了还不行?”

“这是你说的啊!以后你再犯怎么处理?”汤海凌根本不相信他的话,也是,田辉这家伙为这个赌咒发誓了好几回了,没一次真正做到了的。

“要是我再犯,让我出门被狗咬!”田辉信誓旦旦的保证。

“上次你就这么说过了!”大牛Cha进来憨憨的说。

“那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上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李俊荷淡淡的说。

“那让我一辈子打光棍!”

“按你以前发过的誓言,下下辈子你还得打光棍!”汤海凌不屑道。

“那……那……”田辉在那抓耳挠腮急得团团转,“各位大佬,我还有什么可以启誓的吗?”

汤海凌嘲笑道:“据我所知,你以前发的誓如果都应验了的话,估计你这辈子和下辈子都没什么指望了!”

“各位大佬,我知道我是一个没有信用的人,但你们不能就这么抛弃我!”

听得出田辉这次都带哭腔了,李俊荷有些心软正想说原谅他了,汤海凌悄悄的拉了他一把,示意李俊荷暂时不要开口。看来田辉这小子真是犯了众怒,不过稍微逼迫他一下也是好事,免得他今后因小失大!

田辉可怜巴巴的望了半天,那模样惨得和流浪的小狗一样。不过哪怕是这样,李俊荷他们谁也不开口,数星星的数星星、看风景的看风景、发呆的接着发呆。

“哎!”眼看这次不能轻易过关,田辉叹了口气,一咬牙狠狠的说:“小爷我豁出去了,今后我如果再犯,就让我一辈子存不下私房钱!”

“嗯?真的?”李俊荷、汤海凌、大牛异口同声的问。

田辉肯定的点头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好!”李俊荷、汤海凌、大牛哈哈大笑,看来这回田辉是下定决心了,像他这样裤裆里夹一文钱机关枪都扫不下来的铁公鸡,这么毒的誓都能发出来,那决心还真是不一般的大。

其实田辉人还是不错的,至少对身边的朋友绝对没有铁公鸡的作风,他不像守财奴眼里只有钱把钱看得比什么都重,朋友要是有困难找他借钱,他还是很慷慨的。他的铁公鸡是对自己和不相识的人,那绝对是一毛不拔,夏天别人花钱喝点酸梅汤、吃点西瓜什么的,那他是绝对不干的。用他的话说是一分两分存到结婚,不过估计就他这个抠门劲想找到媳妇还不是一般的难。

风波已经过去,这四个朋友也就说说笑笑的跟着汤海凌向他的酒馆西施进发,没多久一座二层小楼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田辉左看看右瞧瞧有些失望的问:“这就是你说的圣地?我看很普通嘛!”

“切!”汤海凌不屑的奚道:“你这种掉到钱眼里的家伙懂什么情调!难道好的酒楼都是那种门面宏大轩轩嚷嚷的去处?告诉你这叫返璞归真!”

汤海凌的话倒是没错,这酒馆确实不大而且被两边的建筑紧紧的夹在当中,一点都不醒目,如果不走到跟前谁都不会知道这是个酒楼,说它是栋民居倒是很贴切。

望江楼,这个酒楼有意思,店面这么小名字倒是满大气的,李俊荷还想再观察下这小楼,而汤海凌已经急不可耐的拉着他就往里走,说实话他这个猴急的样子还真让人惊奇,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虽然汤海凌是个急躁的人,但像这样的状态就很不正常了。

“子月姑娘,我又来了!”

才进门汤海凌这家伙就开始嚷嚷起来,好像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

“汤公子,你来了,这几位是?”

光听声音就知道这位子月绝对不是一般的人物,清脆悦耳且不卑不吭,完全没有平常商业里的谄媚劲,让人如浴春风一般,那么清新那么宜人。在那么一瞬间李俊荷似乎都有一点恍惚,有种迫不及待的想看看她的念头。

“我的同学,呵呵!”汤海凌傻笑着回答。

“欢迎几位公子光顾小店,地方狭小,还请多担待!”

在万众期待中这位子月姑娘总算是露出了她的真容,说不上十分的漂亮,但是那眉毛、那眼睛、那小嘴搭配在一起是那么的和谐,不艳丽更不俗气,就像一只出水的荷花。看到她的感觉不是惊艳而是一种没由来的祥和,仿佛只要面对着她什么烦恼都会消失了一样……

【010】 酒馆纷争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小的望江楼没想到生意还不错,在华灯初上的时候里面的食客还为数不少。不过引起李俊荷注意的是这个小酒馆里的味道,一股有点呛人的辣椒味——这久别了的家乡的味道。

李俊荷脱口而出:“你是湖南老乡?”

老板娘子月只嫣然一笑。汤海凌倒是十分高兴,他拍着李俊荷的肩膀大笑道:“俊荷,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拉着你来吧!”

在广州这地方,湘菜还真是不怎么流行,因为广州本地人普遍不怎么吃辣,而辣椒对于湖南人来说那可是必不可少的。

“真没想到在这千里之外还能碰上湖南老乡!”李俊荷由衷的感慨道,“请问子月姑娘是湖南哪里人?”

“呵呵,公子误会了,小女子祖籍乃是山东,早年随父亲在湖南长大。只能说是半个湖南人!”

“原来如此,不过还是要多谢子月姑娘,让我们这些在外游子能又闻到这家乡的味道……”

“好了,好了,你小子别在这穷酸了。”汤海凌Cha进来不耐烦的说,“子月姑娘,楼上的雅间还有吗?”

“实在不好意思,几位公子晚来了一步,刚刚楼上最后一间雅间已经被两个洋人包下了。真是十分抱歉!”

“啊,这么不巧啊?这该死的洋鬼子……”汤海凌一听是万分失望。

“没事,在楼下也是一样!”李俊荷对雅间不雅间倒无所谓,吃饭只要心情好在哪都是一样,他笑着说:“其实只要能闻到家乡的味道我们已经很满足了!”

“多谢公子,小店实在是太小了,招呼不周多有得罪!”子月歉然道。

“阿月,你让这几位公子上楼吧!”

一个声音从楼道传了过来,李俊荷回头一看,只见一位身材瘦小,皮肤黝黑的青年汉子带着两名属下正从楼上走下来。

“阿昊,你们就要走?”子月走上去不舍的问道。

“嗯,事情已经办完了,天色也已经不早了,看到你这里一切都好我也就放心了。船上的弟兄们还在等我,下个月我再来看你!”那青年满是歉意的回答。

“那好,你们也要多加小心!”子月深情的说。

从那人开口的那一刻起汤海凌就死死的盯着他不放,那表情反正是说不上来的感觉,仿佛他们有深仇大恨似的,但这是不可能的,汤海凌这是怎么了?

大概也察觉到了汤海凌的敌意,那汉子倒是很从容淡淡的朝这边一拱手,带着两个手下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等那人走远了汤海凌马上急不可耐的问:“子月姑娘,那家伙是什么人啊?”。

“呵呵,我小时候的朋友。说起来他才是你们正真的老乡呢!”子月姑娘笑着说。

“是吗?”汤海凌有些不相信,“可我怎么看他都不像好人!”

“汤公子,你多心了!”子月姑娘笑道,“小三,招呼几位公子请上楼!”

望江楼的背面就是珠江,而它仅有的两座雅间就正对着江面,看来这望江楼的得名就是在这。

才上到二楼一个身影就迎了上来。

“是你?”

“是你们!”

原来撞上来的这个不是别人,就是前面刚和李俊荷打完嘴仗的亨利少尉。

就在李俊荷和亨利王八对绿豆看对了眼的时候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女子的尖叫:“你们干嘛!流氓!”

紧接着传来一群调笑声。

“嘿哟,小娘子,话可不能乱说哎,流氓?我们哪里流氓了?”一个无赖兼油腔滑调的声音一听就不是好东西,话音才落,周围更是传来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这个声音一听便是张书颖,他那特有的公鸭嗓门不是一般人能学得像的。

要说这个张书颖圆头圆脸,再加上一个圆滚滚的肚子,粗矮的罗圈腿,整个人有如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球体拼装起来的人偶。一双小眼睛怎么看怎么猥琐。

张书颖、张书睿是校内有名的纨绔子弟,行迹极为顽劣。但由于其父是长沙卫指挥使,甚少有人能与之抗衡。而他们也向来乖巧,一般来说,凡是校里后台硬的他们从来不去碰。他们专门欺负那些家中没什么背景,学习成绩又普通的学生,比如像大牛这样的穷孩子。在他身边聚集着一群和他差不多的官宦子弟,这些人都是些坏到底的二世祖。

“你……无耻!”女声怒斥着。

李俊荷、亨利几个人一愣,这个声音……不是刚刚下楼的老板娘吗?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了雅间里的平静,他们几个顾不上斗嘴,一哄而下,虽然除了汤海凌之外李俊荷等人与这位老板娘才是初次见面,但无论怎么样说也不能让她吃了张家那两畜生的亏。

一楼的大堂里张书颖、张书睿周围的一群人满脸Ying笑,正不怀好意地看着老板娘。这些纨绔子弟见李俊荷等人突然下来,先是一愣而后又轻蔑的嚷嚷道:“南洋新军在此稽查可疑分子,闲杂人等统统给我滚远点,否则别怪小爷心狠手辣!

这一下,酒馆里本来就走了一半的人,就只剩下零星的几个。

也正在这时,张书颖、张书睿身边有人注意到紧跟着李俊荷后面冲下楼的的亨利少尉和格拉菲特少尉,顿时脸色大变,慌忙扯了扯张书颖、张书睿。

张书颖、张书睿也注意到了亨利少尉,脸色也是一变。要知道他们这些纨绔子弟不过是狐假虎威仗势欺人,欺负自己人他们是内行,但面对外国人他们还是要夹着尾巴做人。所以一直以来,张家两兄弟也避免和亨利这些外国人产生冲突。没想到,到底是遇上了。

“你们在干什么!”亨利少尉看到老板娘满脸怒色的瞪着张书颖、张书睿,他哪怕是听不懂中国话,也能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张书睿笑嘻嘻的反问。

张书睿这小子和他哥哥比,那是有之过无不及,张书颖是坏,但绝对没他弟弟那么多鬼心思,他说白了就是又坏又蠢,而这个张书睿则是典型的狗头军师,他哥两干的坏事十之七八都是这小子的主意。所以李俊荷一看他眼骨碌一转就知道这小子打什么主意,想这么蒙混过关?没门!

“亨利少尉问你们在干什么!”李俊荷冷冷的翻译道。

“关你小子屁事!你活腻了?TMD给老子闭嘴!”张书睿见他的如意算盘落空,转而威胁起李俊荷来了。

真是好笑,李俊荷和汤海凌跟这两兄弟又不是第一次起冲突,早年在家乡这两个废物都不能拿他们怎么样,何况是现在。

李俊荷没搭理张书睿,转头若无其事的跟亨利少尉翻译道:“他说让你闭嘴,还问你多管闲事是不是活腻了!”

呵呵,汤海凌这才发现原来会外语还有这点好处,反正这个亨利少尉和张家兄弟都不是什么好玩意,让他们狗咬狗一定很有趣。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了张书睿那前一刻还得意洋洋的油脸上,五个鲜红的指头印覆盖了这小子的半边面孔,估计这十天半个月都消不了。

捂着左脸张书睿不敢相信的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你敢打我!”

亨利的这一耳光,还真是出乎众人的意料,就是李俊荷也没想到他的反应是如此的激烈。李俊荷有些疑惑,至少从他以前的观察来说这个亨利少尉应该不是一个稍微一挑拨就爆炸的火药桶。今天这事有点反常!

田辉扯了扯李俊荷衣服,使了个眼色,示意离开,他们两个不像汤海凌和大牛,一个是猛张飞另一个是死心眼。见惯了的这些**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破事,自然知道这个时候还是明哲保身的好。而且他们也犯不着趟这圈浑水,反正在他们看来,这两边大概都不是什么好人。

李俊荷和田辉这边打着小算盘,而那边张书颖、张书睿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洋鬼子居然这么一点面子也不给。而且很明显,亨利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妈的,你是给脸不要脸了,给我打!”张书睿总算是明白过来,语气也开始Yin森起来。他话音刚落,他身边围着的那些走狗们纷纷站了起来,神色不善。

“你们想干什么!人多欺负人少?要打架老子也奉陪!”

李俊荷和田辉正想着怎么开溜,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汤海凌这个家伙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跳了出来。他和田辉相视唯有苦笑,看来今天这架还非得打了。

汤海凌上前一步,把老板娘子月护在身后,另一只手已经抓住一个板凳。

李俊荷和田辉自然心领神会,不动声色,手上也抓起一个椅子。大牛没他们这么麻烦,直接把袖子一卷露出两膀子腱子Rou,他干架从来都是这么彪悍。

这种场面最容易看出一个人有没有打架的经验,像亨利和格拉菲特这两呆瓜还只是傻傻的站那摆造型,一看就是个菜鸟,打群架讲究的是快准狠,比的就是效率,这个时候还讲客气或是什么绅士风度,那简直就是二百五。

“MD,汤海凌,你以为你躲得了!老子早就想和你们算账了!”张书颖Yin阳怪气的说,“动手,给老子往死里打!还有把这破馆子给我烧……”他嚎叫道。

有道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更何况李俊荷这边人少,不先打翻几个,累也能把他们累死!打混架,根本不会有什么所谓的场面话。像张书颖这样的肯定要吃亏!

果然这小子话还没说完,汤海凌操起手上的椅子,突然发力!一个箭步冲上去,砰,这一下奇准无比地打了张书颖的头上。木制的椅子刹那间支离破碎,只剩下汤海凌手上的一支腿了,无数碎片四下飞散。张书颖哪里想到汤海凌根本不给他说狠话的机会,突然袭击,毫无防备之下,这一下挨了个结结实实。只见张书颖头上血花迸射,他惨叫一声,两眼一翻,便向后一倒。

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李俊荷也不甘示弱,呼地一下,抡起手上椅子。

啪!

又一声闷响,伴随着一声惨叫,一个油头粉面的公子哥脸上便像开了染坊一般,五颜六色花团锦簇,不用说他也只能捂着面孔痛苦地在地上挣扎。

除了李俊荷和汤海凌,在场的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尤其是刚刚还为自己脸被打肿了而愤愤不已的张书睿,喉头也忍不住咕噜咕噜吞了吞口水,和脑袋开花比起来脸肿了半边也就不算什么了。

只见这群人刚才还叫嚣不已的**们齐齐后退一步。看来李俊荷和汤海凌的凶狠已经震慑住这帮二世祖了,这些二世祖向来比拼的家庭背景,比的是彼此之间的财力,打架从来都是手下去做,他们哪里见过这样血腥狠辣的场面?

李俊荷心中很不屑,这帮人看上去人多势众,其实都是一群欺软怕硬的软蛋。跟他们起了冲突,你越是退让就越会让这帮混蛋觉得好欺负,只有表现出强硬乃至凶狠的这一面他们才会有所顾忌。毕竟这群**个个都觉得自己的小命无比金贵,他们才不舍的鱼死网破呢!

“怎么?没人上了?”汤海凌扬了扬眉,右手提起剩下的那节椅子腿,重重地捶在桌子上。咚!这一下,更是把那群人吓了一跳。

这两个人是疯子!在场所有人心里无不是如是想,一想到他们刚刚下手之狠,特别是那个被拍中脸部的公子哥,二世祖们感同身受,似乎每个人都感觉自己脸上奇痒无比,用手抓了抓,才发现全是汗珠。

汤海凌见这帮**不说话,又向前走了一步。

刷,张书睿这帮人齐齐向后退了一步,唯一没退的便只有倒在地上哀号的那两个倒霉鬼。

呵呵,看起来汤海凌这小子也懂得心理战术了,李俊荷暗笑道,不过看起来效果还不够好,得再帮他加点料。

李俊荷掂量了下手里长条凳,这玩意太笨重了,用起来真不方面,想到这他便开始打量有没有更顺手的家伙。

嗯!八仙桌不错,桌子腿够粗而且长度刚刚好,用起来也顺手!

李俊荷若无其事的掀翻一张八仙桌,右脚踩在桌面上,双手用力一扳。啪,桌面便和桌腿子分离,李俊荷挥了挥,满意地点点头。接下来就简单了,他依葫芦画瓢的掰断另外三条腿丢给还空手的大牛和亨利少尉他们三个。然后学着汤海凌的样一脸霸气的瞪着那群噤若寒蝉的二世祖。

这下那些原本就有些紧张的二世祖们更是脸色一变,这群人之中,有不少胆子小的两腿已经开始哆嗦。

【011】 大打出手

眼看着形势一步一步像预期中发展,这帮公子哥都是自私自利的家伙,喝酒吃Rou的时候他们能争先恐后,而真正到了要雪中送炭的时候,这帮人也就能壮壮声势充当拉拉队员。

“何人在此闹事?!”

对持中围观人群里突然传出一声暴喝,紧接着几个军汉打扮的家伙不由分说的分开人群,“万众瞩目”中一个黄埔学员打扮的家伙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糟糕!要坏事了!李俊荷的心脏咯噔一跳,怎么把江屠夫这个杀神给招来了?

江新麟,字腾云,江西萍乡人,其人多有武力,曾中过武举。再加上其父江涛现为番禺卫指挥使,所以在黄埔新军学堂里算是**的大头目之一。且此人生Xing残忍,出了名的小肚鸡肠睚眦必报,同学之间稍有不和此人便抱以老拳,不把人打得跪地求饶是绝不停手。贫寒学子是对其是恨之入骨,暗地里给他取了个屠夫的外号。

“嘿呀!场面不小还真热闹啊!”江新麟进来满不在乎的扫了一眼继而轻描淡写的说。

“大哥,你要为我们报仇啊!”张书睿捂着脸哭诉道。

啪!张书睿还要哭没哭,江新麟甩手就给他另外半边脸留了座五指山,“嚎什么嚎!给你爹嚎丧呢!”他不耐烦的骂道。

“你们胆子不小啊,连我的人你们也敢打!”骂完了张书睿,江新麟转过头Yin阳怪气的又冲李俊荷几个说:“说说吧,这个事怎么了?”

“了?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在这指手画脚!”汤海凌早就看江新麟不顺眼了,他学着江新麟的口气顶了回去。

“你很狂啊,小子!”江新麟冷冷的说。

“狂?”汤海凌把椅子腿往肩上一搁,讥讽道:“我算什么狂的,哪比的上您啊,人模狗样的就爬进来了,进来了就进来了吧,二话不说先抽了狗腿子一耳光。嚯嚯,成语来形容这个叫什么来着的?让我想想,让我想想?”汤海凌一边说一边敲着脑袋摆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装模作样了半天他突然“恍然大悟”道:“丧心病狂?嗯……不贴切,虽然你离这个不远了,但还是不足以形容阁下的所作所为。对了!狂吠狴犴!这个形容疯狗最恰当了!”

“你找死!”江新麟一声暴喝,惹得周围惊呼四起,只见他双目闪烁着凶光,像是要把汤海凌刺穿似的,身上透出霸道的气势,快如闪电般的挥拳就向汤海凌砸去。

嘭的一声闷响,汤海凌惊险的接住了这一拳,饶是如此他的手掌也仿佛被重锤敲击了一般火辣辣的疼,估计这一时半会是别想再用手了。

我靠!

汤海凌在心底咒骂着,江新麟的拳头还真不是一般的有力,在外人看来是他轻松的接住了这一拳,可实际上他早就在做准备,防的就是他突然发难。没想到的是他还是低估了对方的实力,光是刚才那一拳他都有些吃不消了。

“行啊!还真有两下子,能挡得住我的奔雷快拳,不过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接几拳?”

“奔雷快拳?我呸!告诉你,小爷我哪怕不用双手也能接住你的蜗牛拳!”汤海凌完全是死鸭子只剩嘴硬。

“哼哼,少说废话,我看你怎么接!”江新麟一个箭步挥拳就打向了汤海凌。

原本汤海凌是打算激怒江新麟好打乱架浑水摸鱼,可他完全没有想到江新麟这个武举人的名头并不是走后门得来的,论起真功夫十个汤海凌也不是一个江新麟的对手,何况眼下汤海凌还双手发麻抬都抬不起来。

“这下我可真要交代在这里了!”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拳头,汤海凌不由得在心里哀叹起来:“汤海凌啊汤海凌,你没这个金刚钻揽什么瓷器活,这回好了吧,风头没出成小命倒就要交代在这了!”

其实汤海凌只要闪身躲开就是了,可他这个人是出了名的死要面子,那是头可断血可流,但面子是万万丢不得地。刚才他大话都说出去了,现在再让他躲开,对不起!他是宁愿被打死也不丢人的。

汤海凌正准备闭目待死,可就在江新麟的拳头离他的脑袋还有一尺多的距离的时候,另一只大手突然伸了过来快如闪电一般的生生的拉住了江新麟的手。

“你是谁?”江新麟一向对自己出拳的速度和力度非常自信,当年他就是凭着这一双奔雷快手打败了无数对手才夺得了武举的胜利,而眼下却被一个毫不起眼的傻小子给一把撰住了,你说他怎么不惊讶。

“我叫胡大牛!”大牛依然是那不变的憨样,他这个样子真是太对不起那两膀子力气了。换成汤海凌估计他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大出风头的机会。

“力气不小啊!但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江新麟暗自运了口气将被大牛拉住的右手回拉,同时左手也不闲着,一掌就扇了过去。

大牛此时身体被江新麟右手带着向前倾,面对攻向自己的的左掌如果再出后手重拳显然来不及了,定会先被击中,对方可是号称什么奔雷快手的,被击中估计不是好玩的事。大牛危急之下不退反进,借着江新麟的右手发力撞了过去。

江新麟没想到大牛并不松手,反而撞向自己的怀内,他知道要是真让大牛撞了进来自己可就门户大开了,慌忙之下他变掌为爪,抓住大牛的肩头提起右膝上顶准备给大牛来一记狠的。

猝不及防之下,大牛重心已失再想变招也已经晚了,眼看着大牛的小腹就要挨一记狠的,可大牛就是大牛,比招数他肯定不是江新麟的对手,但他那一身的蛮力可不是白长的,在江新麟膝盖顶上来的那一霎那,大牛竟然用左手将它拉到了另一边,结果自然是两个人同时失去了平衡狠狠的砸到了地板上。

为什么会用砸这个字呢?很简单,大伙可以想象一下两团加在一起近四百斤的Rou山落在地板上是个什么状态。当然吃亏的自然是江新麟,谁让他往回拉来着的,这不就成了Rou垫。估计大牛那近两百斤的分量压得他够呛。

果然只听见“诶哟!”一声惨叫,就见到江新麟被压倒在地。不过他毕竟也是个狠角色,乘着那一瞬间大牛有些失神,发力一顶一抽身使出一个大失风范的驴打滚,直接滚出了战圈之外。而大牛此时还在浑浑噩噩。

江新麟见有机可乘,哪里肯放过如此良机,各种凶狠直接快速的组合拳法立刻接踵而来,勾拳、直拳、摆拳、边腿、旋后踢如暴风骤雨般猛烈的袭向发呆的大牛,直打得大牛如暴风雨中的小船般左支右挡、苦不堪言。

此时场外的李俊荷几个真是从天堂跌落到了地狱,前一刻他们还为大牛轰然叫好,而后一刻大牛已经被打得满地找牙。还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们虽然有心一拥而上帮忙,可江新麟带来的那十几个军汉也已经隐隐的将他们围住,看情况只要他们想上去帮忙,这伙军汉也会立刻一拥而上将其拿下。

那些刚才还如霜打的茄子一般的二世祖此刻已是极度兴奋,斯文礼法皆抛诸脑后,雷鸣般的叫好鼓劲声震耳欲聋,眼看着形式一步步恶化,大牛也快被打得不成Ren形,现在完全是靠着本能的反应在支撑。我知道如果我们还不想办法那大牛估计会被活活打死。

正在李俊荷等人一筹莫展的时候,就听见场外叫好的二世祖们爆发出一声惊呼:“小心!”

李俊荷回头一看,只见开始一直没有什么言语的老板娘子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江新麟的身后,她手持着一条长凳正狠狠的砸了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子月疯狂的挥动的着条凳抽打着江新麟的头部,那种凶狠的样子和她前面的祥和简直是有天壤之别。现在她的温柔她的微笑都被血色的癫狂所掩盖。仿佛被她抽打的不是一个生命而是十恶不赦的恶魔。她有这么大的仇恨吗?

不过现在已经不容多想,乘着那些军汉失神的那一瞬间李俊荷他们动手了,从来没有想过他们配合会这么的默契,不光是汤海凌、田辉,连前面已经呆若木鸡的亨利和格拉菲特都在同一个时间出手。

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就放倒了八个军汉,李俊荷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也有如此疯狂的时候,仿佛那一刹那这个世界里就剩下了仇恨。他机械的挥舞着棍子,麻木的一个接一个的敲碎着脑壳。

血花、棍子的碎片、骨头裂开的声音不时的环绕在耳边,李俊荷好像喝醉了酒一样腾云驾雾而又恍恍惚惚,直到周围没有了一个人影,他才木然的趴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好像过了一万年又好像只过了一秒钟,反正李俊荷已经没有了时间的概念。在迷茫中他的终于被一声尖叫唤醒。

原本应该倒在地上不是被打死了就是被打晕了的江新麟不知道为什么又生龙活虎的站在那了。他一拳打翻了汤海凌又一脚踢飞了亨利,在他的身后格拉菲特和田辉也已经躺在了血泊中。

这是怎么回事?李俊荷原本就一桶糨糊样的大脑变得更加的糊涂,发生生么事了?他茫然的想着。

“你这个该死的臭婊子,竟然敢打破老子的头!老子要把你先Jian后杀!”

像一头愤怒的暴龙江新麟猛的冲向了子月,紧接着布帛撕裂声,子月的尖叫声再加上江新麟公牛一般的怒吼,我的脑袋更乱了,捂着头我痛苦的呻吟起来。

又是一声惨叫,李俊荷迷迷糊糊的顺着声音发出的方位看去,大牛又被打飞了……嗯?接下来会是谁?李俊荷脑海里莫名其妙的闪出了这么一个念头,他傻笑着看着江新麟在那里肆虐,看着他的朋友一个一个的受伤受难……

啊!

不知道从哪里发出了一声恐怖的怒吼,紧接着李俊荷眼前的画面开始颤抖、开始跳跃,有时候模糊有时候清晰,他仿佛看见了血花四溅,仿佛看见了江新麟轰然倒下,仿佛看见了满地的鲜血涌进他的眼眶。

红,很红,非常的红,红得有些发黑……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李俊荷终于醒了,脑袋痛得犹如裂开了似的,耳中仿佛雷鸣一般轰轰声不绝。睁眼漆黑一团,不知身在何处,支撑着想要站起,浑身更无半点力气,心想:“我肯定是死了,不然怎么什么也看不见?”一阵伤心,一阵焦急,李俊荷又晕了过去。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李俊荷才悠悠转醒,耳中的响声却轻了许多,只觉得身下又凉又硬,像是躺在石板上一样,伸手去摸,果然下面除了一张破草席就是冰冷的地板,右手这么一动,只觉得钻心的疼痛,同时觉得手似乎被什么东西缚住,伸左手去摸时,果然右手被纱布团团的包裹起来,仔细一摸他才发现右手已经被打了夹板,大概是上臂骨折了。

李俊荷又惊又喜,又是害怕,自己显然没死,但稍微一挪动就觉得浑身都疼。我这是怎么了?李俊荷有些奇怪,左手再仔细的上下摸了一番,才发现不光是右臂骨折,他的脑袋和后背也都被纱布团团裹住。

我受伤了?

李俊荷只记得晕过去之前,是在和江新麟那帮纨绔子弟打架,对了!汤海凌、大牛、田辉他们怎么样了?一想到这他当即大叫:“汤海凌!大牛!田辉!”叫了两声,却没听到一点声音,李俊荷是惊惧更增。

难道我不能说话了?

情急之下李俊荷提起中气纵声大叫:“海凌!大牛!光达!”可黑暗中只听到他那嘶嗄而焦急的叫声,除此之外始终没听到半点别的声息。

天啦!我这是在哪?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俊荷越想越乱,也越想越急,他的脑子就像一通被浆糊包裹的麻线,又浑浊又没有头绪。他简直快被周围的寂静给逼疯了,霎时间恐惧、焦急、烦闷、疼痛一起涌了上来,他近乎歇斯底里的大叫道:“有人吗!有人吗?”

正在李俊荷急得快要哭出来的时候,身边突然传出一个微弱的声音:“省点力气别喊了,喊得我头又疼了……”

【012】 狱中

正在李俊荷急得快要哭出来的时候,身边突然传出一个微弱的声音:“省点力气别喊了,喊得我头又疼了……”

“海凌,是你吗!”李俊荷欢呼一声就朝那声音发出的方向扑了过去,其实李俊荷只要稍微冷静一点就知道,这声音的主人绝对不会是汤海凌,因为他是不会说英语的,而且他也不可能用英语和李俊荷交流。当然那个时候李俊荷是处于一种焦躁的状态下,那种情况下就不要说什么思维的逻辑Xing了。

“噢!该死的,轻点!我的胳膊!”大概是李俊荷弄疼了那人,他哼哼叽叽的呻吟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不是海凌?”李俊荷有些语无伦次。

“我当然不是!”那人不满的说道。

“那你是谁?”

“我是英格兰少尉!”

“亨利?英格兰少尉?”

“没错!”

李俊荷疑惑的问:“那你怎么会在这?”

“我前天不是告诉你了吗?”这回轮到亨利搞不清状况了。

“前天?我怎么不记得了?”李俊荷敲了敲胀痛的脑袋奇怪的问。

“看来医生说的没错,你确实脑震荡了!而且还不轻……”

李俊荷Cha嘴问:“脑震荡是什么?”

“呃?解释起来很复杂,就是说你的脑袋受伤了,好了别管那么多,你真不记得前天的事了?”

“前天发生了什么事?”李俊荷一时语塞,“你是说我们在酒馆打架的事?”

“值得庆幸看来你还没忘记所有的事。不过我们打架那是五天前的事了!”

“那我们为什么在这?那天后来怎么样了?汤海凌他们在哪了?”李俊荷上前抓住亨利的肩膀一边摇一边急促的问道。

“别,别摇,疼啊!我的上帝,你们中国人真是粗鲁……我说,我说,你别再摇了……”亨利哀嚎道。

从亨利嘴里李俊荷终于弥补上了这几天所缺失的记忆。原来那天最后打倒江新麟的人就是他,据说当时他近乎疯狂的从背后袭击了江新麟(亨利的原话),一直到将手里的椅子腿打断了才停手。据亨利说当时的他都不像人,他说李俊荷简直是从十八层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魔,脑袋上长着犄角、牙齿比匕首还锋利,哪怕是江新麟倒在了地上他都在不停的攻击直到最后晕过去。当然这些李俊荷都原则Xing的无视了。

至于怎么会被关在了这间黑屋子里,亨利是这样说的:“伙计,你知道吗?我从来没见过费希尔将军那么愤怒,我的上帝。要不是看在我们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份上,那老头估计会直接将我们绞死!当然最后还是看在本少尉的面子上,老头子才只关了我们禁闭!”

说实话,李俊荷从来没想过一向古板的亨利竟然会称呼他作伙计,对以前的亨利来说这简直是一种侮辱,大概是这次打架事件让他改变了一点对中国人的歧视。当然这对李俊荷来说并不重要,他才不在乎一个外国人对自己的看法。李俊荷更感兴趣的是他竟然管费希尔校长叫老头子,嚯嚯,看来世界各国的学生对严厉老师的感观都是如此。

老头子,李俊荷喜欢这个称呼,至少这反映了亨利的脑袋还不是花岗岩。

“汤海凌、田辉、大牛他们呢!”李俊荷打断了亨利那一连串的感概和激昂的宣言,他仿佛对是李俊荷最后击倒了江新麟而耿耿于怀,好像是怪李俊荷抢了他的风头似的。

“他们?他们应该在我们的隔壁!”亨利敲了敲身边的墙壁回答。

“那为什么不把我们关一块?”李俊荷问。

“噢!我的上帝!”虽然李俊荷看不见但亨利大概做了一个夸张的手势,然后才故作惊诧的说:“伙计,我们是在关禁闭耶!要不是因为禁闭室太少,我们得两人一间,不然这个时候你还单独一个人在某间小黑屋里哀嚎呢!”

“那干嘛把我们俩关一块?”李俊荷又问。

“听你的口气,你好像很不愿意和我关在一起?”亨利很不满的质问。

“至少我觉得你和格拉菲特少尉关在一起比较恰当!”

“那你还是不愿意和我关一块了?”他继续追问。

“大概是吧!”李俊荷含糊的回答。

“该死的,从现在起不要再和我说话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位亨利突然变得十分愤怒,李俊荷觉得自己又没说错什么,更何况这种时候也没必要再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吧?不说话就不说话,正好李俊荷的嗓子也疼了,他慢慢的爬回了草席上头枕着右手,望着黑漆漆的头顶胡思乱想起来……

“巴克,那帮惹是生非的小子还老实吧?”好不容易忙完了一天的公务,费希尔揉揉鼻梁问他的后勤主管。

“还好,都算老实,就是亨利和格拉菲特的抱怨比较多!”巴克笑着回答。

“两个不长记心的兔崽子,看来还得多关他们几天!”

“将军,其实这件事也不能说他们完全错了,根据那位酒馆老板娘的证词,肇事的不是那群纨绔子弟吗?我认为您完全没必要惩罚他们。”

“不,巴克。我这是为他们好!你也看到了当时的场景是多么可怕!”费希尔心有余悸的说。

“是的将军,那简直是个屠宰场。虽然在战场上这样的场景并不少,但是仅仅是一场规模不大的斗殴就能造成如此的惨状,简直是有些不可思议!不过很幸运,这次并没有造成任何人死亡不是吗?”

“是的,这次是没有人死亡。但如果这次我处理的稍微软那么一点,那群自以为是的小子肯定不会长记心!下次呢?下次恐怕就没这么走运了!”顿了顿费希尔仿佛是自言自语的喃喃道:“不行!这次我得好好的敲打一下这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混蛋了……”

巴克见自己的老上司又习惯Xing的进入了沉思的状态,也不再多话只是默默的行了个礼轻轻的退出了费希尔的办公室。

大概注定了这是一个多事的夜晚,南洋大臣左唯湘的书房里也是一片紧张焦虑的气氛,是的左唯湘很生气,至于后果那自然也是狠严重的。

“废物!你们都是一群废物!”左唯湘对着下属咆哮道,“国家养你们干什么?不是让你们吃闲饭的!一个小毛贼你们都抓不到,你说你们还有什么用!”

小毛贼?小毛贼能三个月来连续洗劫数十条商船,并将商船上水员屠戮殆尽,而且隔三差五的还把水员的头颅挂在广州城的城头上示威?有这样的小毛贼?广州地面上的头头脑脑们心里是这样想,但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谁不知道这位左督师发起脾气来是出了名的不讲道理,你得顺毛摸。

“说话啊!怎么都哑巴了?平时不是一个个都很能说的嘛!”左唯湘的唾沫星子都快喷到了这群平时作威作福的头头脑脑脸上,他那咧开的嘴里露出的白牙在昏暗的灯光下看起来是那么的Yin森恐怖。

“方慰先,你先说!”左唯湘点了水师提督方慰先的名字。

方慰先就知道今天自己恐怕很难过这一关,谁叫他现在挂着个南洋水师提督的牌子,现在海面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总要个人出来背黑锅吧。而谁又让他恰巧是背这个锅的最好人选,来之前方慰先就想好了,锅是肯定要背的但不能自己一个人背,俗话不是说过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么!平时这帮孙子没少从他这拿好处,现在到了要倒霉的时候没道理自己一个人独自扛。

方慰先咕咚就跪在了左唯湘面前,顿时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督师,是卑职该死!是卑职有负您的重托,自芈昊横行于海上以来,卑职数次追剿,却总不能毕其功于一役,是卑职无能!而今次芈昊之所以敢公然挑衅,乃是我们海陆边防无能所致,卑职每每想到此处无不痛心疾首!卑职深感无颜见广东父老,自请严惩!”

方慰先的话倒是说得大义凛然,但实际上这番话不过是来之前由他的师爷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在左唯湘面前越是推卸责任那越是会惹他不高兴,与其如此反倒不如老老实实的装可怜思悔过,这样反而能让左唯湘留下好感而网开一面。当然也不能完全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那样也是死路一条,最聪明的做法就是既悔过又拉上几个垫背的一块受罪。

“嗯!很好!方提督,难得你能自省,但不要以为这样本帅就会轻饶你!”

左唯湘的口气依然是很强硬,但方慰先还是大大的松了口气,有时候一两个字甚至一个称呼都能很好的反映一个人的心态,比如刚才左唯湘叫他是“方提督”而是先前的直呼其名,这就说明老左已经接受了他的“忏悔”,接下来就要乘热打铁再接再厉了。

“是!卑职自知罪逆深重不敢奢求督师大人法外开恩!卑职只是请求督师大人不要迁怒于卑职的下属!”方慰先努力的挤出了些泪水故作沉痛的说着。

左唯湘冷笑讥讽道:“哼哼,你倒是满维护自己手下的嘛!”

“卑职不是曲意维护,卑职说的都是实情啊!”方慰先大声哭号道:“督师大人,自南洋水师成立以来,船不过十数条,人不满千,可这茫茫南海何止数千里,我们南洋水师的是在是有心无力啊!”

“胡说!”刘旋骐实在看不过去方慰先的丑态了,如果不是在左唯湘的府上,他恐怕早就冲上去抽这个方提督的耳光了,哪怕就是这样方慰先的话也把他气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南洋水师新式火轮船确实不过十数条,但原先所有老式帆船不下百艘,所属海员何止千人。堂堂天朝水师竟然拿一个小小的海贼毫无办法,你还有脸哭嚎什么!”

“孙大人,老式帆船都早已不堪大用,我南洋如何凭它去海上缉盗!”方慰先死死的盯着刘旋骐反驳道。

“那是!”刘旋骐冷笑着说,“海贼可以凭着老式帆船洗劫我大秦船只,而你们却不能拿同样的船只去追剿海贼,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说到底就是你无能!”

“你……”方慰先气的几乎想站起来和刘旋骐PK,但现在是人为刀俎我为鱼Rou,为了能继续把这场戏演下去他不得不生生的骂人的话咽了回去老老实实的继续装孙子。

“好了!我让你们来不是吵架的!”左唯湘注意到现场气氛有些微妙,大喝了一声继续说:“方提督的话也是实情,这些年来海盗肆虐不断袭扰我沿海省份,让我沿海百姓是苦不堪言,而我大秦朝确实又没有一只像样的水师。此次海贼芈昊的公然挑衅既是对我们的鞭策但又何尝不是一个重整海防的好机会!以前总有人说海防不重要,甚至有人现在还提出封海策……”边说左唯湘边意味深长的看了刘旋骐一眼,然后又侃侃而谈道:“他们哪里知道几个小毛贼驾着几艘老式的帆船就能搅得我沿海不得安宁!如果把这些毛贼换成船坚炮利的西洋夷人那又会怎么样!恐怕就不仅仅是现在这么简单了吧?幸得我皇英明,自去年以来下旨开始重整海防,虽然阻力重重困难不断,但这件事我们一定要做下去!不做就后患无穷!”

“当然……”左唯湘话锋一转:“重整海防光有新式快船还是不够的,自靖国七年平定内患以来,我朝水师懈怠已久早已不堪大用。如果驾船的都是些酒囊饭袋,那有再好的船也是不行的!方提督,你和你的手下不是酒囊饭袋吧?”

方慰先慌忙回答:“卑职以人头担保绝对不是!”

“不是就好!”左唯湘冲方慰先微微一笑:“那方提督,你什么时候能剿灭芈昊这股海贼啊?”

方慰先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结结巴巴的说:“卑职保证一年……不,半年……不,三个月之内一定荡平这股海贼!”

在左唯湘的眼神逼迫下方慰先是一再改口,从最初的一年一直减到了只剩一个季度,不过最后能不能做到那也只有天知道了。

“很好!”左唯湘冲方慰先又是微微一笑,只吓得老方三魂去了二魂心里不住的哆嗦。

“那本都就等你的好消息咯!”左唯湘端起茶碗不动声色的说道。

【013】 艰难

等方慰先这帮头头脑脑都走了文彦轩才走到左唯湘身边,他从开始就一言未发,当然这不是说他无话可讲,实际上文彦轩想说的话有很多,不过那些话都不适合在刚才那个场合说罢了。

“您真的认为三个月内方提督能剿灭掉芈昊这等海贼?”文彦轩一脸焦急的问。

“呵呵,不相信!”

左唯湘的回答让文彦轩大吃一惊,他几乎是失态的叫道:“那您为什么还给他三个月的时间?”

左唯湘却是不动声色,轻描淡写的说:“三个月?就是给他一年,这个方慰先也拿那些海贼毫无办法。”

“既然您已经知道,为什么不把他撤掉?”文彦轩完全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撤掉?撤掉了他方慰先就能抓住海贼?”左唯湘笑呵呵的反问。

“这?那也比这个方提督强啊!”文彦轩接着说:“您可能不知道,这个方大人在地方上时官声极差,老百姓都说……”说到这文彦轩小心的看了看左唯湘不敢往下说了。

“说什么啊?”左唯湘还是一副啥事都没有的样子。

文彦轩咬咬牙,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定似的,他沉痛的说:“说他是个饭桶,除了会拍马屁会磕头他最拿手的本事就是玩女人和捞钱。还说是您瞎了眼才会用这样的废物!”

“呵呵呵呵!”出乎文彦轩的意料左唯湘不光没生气反而是笑了起来,这让文彦轩是莫名其妙:“老泰山,您该不是气糊涂了吧?”

“没有!老夫干嘛要生气,高兴还来不及呢!”左唯湘边笑边说,“这些话也只有彦轩你敢当着我的面说啊!很好!很好!这说明老夫还是没有看错你!你父亲有个好儿子啊!”

左唯湘的这番话让文彦轩更是摸不着头脑,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左唯湘见他还不得要领,笑着说:“我怎么会不知道方慰先是个酒囊饭袋?我心里清楚得很!”他强调着。

“不清楚的是刚才来的那帮废物!他们以为说拍几句马屁耍点小聪明就能蒙蔽老夫?呵呵,真是可笑,可笑啊!老夫为官三十余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话没听过,他们一撅屁股老夫就知道他们要拉什么屎!彦轩啊,你就很好敢说实话!”

“那您刚才为什么又?”

“哎!”左唯湘长叹了口气,无奈道:“彦轩啊,老夫也是无可奈何啊!三十年前老夫辛辛苦苦耗费无数心血才打造了一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铁军,可没想到三十年后这支如老夫骨Rou一般的嫡系却腐烂得如朽木一般。才十几年的功夫,这个花花世界就将他们身上的血Xing磨得干干净净,现在的他们哪里还有一点当年的影子。吃喝嫖赌、鱼Rou乡里他们是一把好手,但保家卫国御敌于国门之外还想指望他们,那是不可能了!撤掉一个方慰先容易,可继任还不是一丘之貉,不过是变成了李慰先、张慰先而已。到时候怎么办?继续撤?这有用吗?”

文彦轩呆了半响,他完全没有想到当年叱咤风云的老丈人也有如此无奈的时候。是啊,撤一个方慰先容易,可谁能真正挑起这副担子呢?只要还是任用老楚军系统的人,那结果还是一样的。楚军这棵大树已经太老了,老得长不出一点新芽,再在它上面花多大的功夫都改变不了它行将就木的结局。

“那怎么办?难道就让他一直这么拖着?”文彦轩茫然的问。

“当然不能一直拖着!”左唯湘感慨道:“时间!现在真是时不待我啊!要是再多给我十年的时间,老夫还有自信力挽狂澜,但老夫已年过古稀,还有几年好活的?说句玩笑话,说不定你们哪天早上一觉醒来老夫我已经撒手人寰驾鹤西去。现在我能做的也就是帮帮你们这些年轻人,多打点基础多发现几个人才以备不时之需吧!”

停顿了一会他又说:“彦轩啊,在这些后辈里老夫是最看好你,今后这副担子恐怕就要你来挑喽!”

左唯湘的话是说得沉重无比,一时间文彦轩突然觉得肩上的担子更加的重了,他张了几次嘴想对左唯湘说些安慰的话,可是每每话到了嘴边他就是说不出来,因为他实在是想不出能有什么话能安慰这位可爱的老者。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扫兴的话了!”左唯湘强颜欢笑的摇了摇手,“雅怡现在还好吗?都几个月了这孩子也不见来看看我这个外公!”

文雅怡是文彦轩的长女,平时很得左唯湘的喜爱,甚至左唯湘对自己的几个孙子都没她那么好。当然这是有原因的,父亲总希望儿子像自己,而左唯湘的几个儿孙都是那种温文尔雅的学子类型,完全没有一点挥斥方遒的大气,这让他一直都耿耿于怀觉得自己后继无人。

可文家这位大小姐不一样,从小到大行为做事就像个小辣椒一样,是敢作敢为,而她这个Xing子是完全对了左唯湘的味口,所以平时他是最喜欢这个外孙女了。为此左唯湘还不止一次的感慨说要不是文雅怡是个女儿身定要让她继承衣钵。

“雅怡还为我没让她去黄埔学堂而生气?”左唯湘笑问道。

文彦轩脸上一红,说:“是小婿管教无方,让泰山大人见笑了!”

“怎么会是管教无方呢!你教得挺好!我就喜欢她这个Xing子,和她当年的外婆一模一样,这才像我们湘妹子……”左唯湘一边说一边慢慢的回忆,他仿佛又回到了五十年前,那时候他想笑就笑想说就说,活得多么潇洒多么自由……

自由啊自由,在广州城的另一边也有一群人在念叨着自由。被关禁闭已经是第二十五天了,老天爷作证李俊荷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在一个黑屋子里呆这么久,不过这也是极限了,至少他和同屋的亨利少尉已经快坚持不下去了。

“李,讲个故事吧!”躺在地板上亨利有气无力的对他说。

这么多天相处下来他们已经混得烂熟了,其实也是没办法,在这种环境下如果没个人陪着聊天,不超过五天就会疯掉。

“讲什么?听西游记还是三国?”李俊荷同样无精打采的回答。

“别,这两个我已经听了快十遍了,再听我一定会吐的!”亨利断然拒绝。

“那讲水浒?”

“十二遍了!”亨利带着哭腔说。

“那我也没东西可讲了。”

“那总要找点事情干啊!”亨利腾的就跳了起来,揪着自己头发喘着粗气说:“在这么吃了睡、睡了吃,我就要疯了!”

“那你想干嘛?”李俊荷有气无力的问,从小到大他还真没这么无奈过,可现在这个状态就是有劲也使不出来啊。

亨利冲他说:“我们打一架吧!”

“什么?!”

“来,我们俩打一架!”他恶狠狠的说。

李俊荷不可思议的问:“你疯了?”

“不,如果再不发泄下我才会真正的会疯!”他一本正经的说。

“真的要打?”李俊荷抬了抬眼皮问。

“一定要!”

听到这李俊荷没有任何犹豫,扬手就将身边的饭盆朝他扔了过去,紧接着跳了起来,身影一晃就朝他扑了过去。顿时尖锐的惨叫声不断的在小黑屋里回响。

“啊,真卑鄙你将然偷袭我……”亨利破口大骂。

不过李俊荷才懒得理他,将其压在身下毫不客气的骑在他背上,拳头雨点般的朝他打去。

“不玩了,不玩了!”亨利抱着脑袋死命的躲闪着。

好不容易有个活动筋骨的机会,李俊荷才不会放弃,再说提议要打架的是他,他不过是满足亨利的愿望罢了。

“轻点!轻点!噢!别打脸……”可怜的亨利不住的哇哇大叫,样子估计是狼狈到了极点。

说实话其实李俊荷也早就想收拾这小子一顿了,平时他仗着是英国顾问团成员没少狐假虎威,看着他人模狗样的臭德Xing李俊荷就来火。眼下名正言顺打起来李俊荷自然没有心理负担,于是他便把这一年来淤积在心头的怨气一股脑的发泄在了亨利身上。

“他妈的!这小子玩真的了!”亨利显然感觉到了情况不对,他本来是准备玩闹一下放松放松的,可没想到李俊荷却突然发难,俗话说是人都有三分火气,更何况他本来就心高气傲,于是乎这场打闹瞬时就发生了Xing质的变化。

奶奶的!不要以为大爷我没脾气,大不了大家拼个鱼死网破!亨利咬牙切齿的想着,刚想发力把李俊荷甩下去,突然感觉风声不对,当!一声脆响他就觉得头上一疼,好家伙竟然用武器了!亨利更是愤怒!

原来李俊荷打了半天忽然觉得有点累顺手捡起了地上的搪瓷饭盆开始敲他。

“我操你……”

亨利的脏话还没骂完,李俊荷又给了他一记更重的,顿时可怜他想起了李俊荷那天打架时的狠劲,顿时魂飞魄散,身上动作比想得还快,哧溜一下手脚并用就窜了出去。一边逃他还一边后悔:“我的上帝,我怎么忘了这家伙是个疯子,打人是下狠手的。小命要紧还是赶紧闪人吧!”

于是乎你追我赶,满屋子狂奔。你别看亨利个子不小,但没想到还真是满灵活的,这小子像耗子一样见缝Cha针在不到二十平米的小屋子里楞是和李俊荷玩起了捉迷藏。

在这样的小黑屋里不管是追还是逃都需要一点水平的,首先只有这么大空间,你根本没法甩掉对手,其次大半夜的基本上一点光都没有,可以说什么都看不见,稍微一不留神就可能一头撞墙上,所以在这种环境下你得溜边摸着墙跑,其次还得会听风辨位。

他们俩都是小心翼翼的摸着墙走,只要稍微一听到什么小动静李俊荷是立刻毫不留情的挥着饭盆就砸,当然基本上都落空了。

就这么僵持了半天,亨利大概是有点得意,可是有道是乐极生悲他稍微一分心突然脚下就乒乓一响,这小子大概是不小心踩到李俊荷先前扔出去的饭盆了,他一个拌蒜就摔了个狗吃屎。

老天爷,不带这么玩人的!倒下去的那一刻亨利一定是泪如泉涌。

其实本来李俊荷的火气已经发泄的差不多,也没怎么认真追他,打算再闹一下就言和算了,可没想到老天爷都帮他的忙,有机会当然不能错过!二话不说李俊荷举着饭盆就冲了上去。

亨利感觉到李俊荷又扑了过来,正挣扎着要爬起来跑路,结果慌乱之下却搞错了方向,反而一头扎进了李俊荷的怀里。李俊荷只觉得胸口传来一股大力,紧接着本能的一侧身顺手一抓拉着亨利便翻在了地上打了几个滚。

我靠!

这下哪怕是李俊荷也摔得眼冒金星,原本熄灭的怒火又滚滚的燃烧起来,那是怒由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不分青红皂白抡起拳头就往亨利身上招呼。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亨利的惨叫声是不绝于耳。

不过李俊荷还不解恨,没由来的他脑袋里一根叫理智的弦轰然崩断,一张嘴他狠狠的就咬了上去。

“啊……呜……喔……啊!”

前面几声低沉呜咽仿佛从胸腔中呻吟出来,而最后一声尖利高亢。反正听起来不像是一个正常的男人能发出的动静,仿佛是一只叫春的母猫一样,曲折婉转还带着点高氵朝的余韵。但马上杀猪一般的惨叫声响彻了整个黄埔。

嘭!平常只有送饭时才露出一个小洞的大铁门被狠狠的撞向了石质的墙壁,激起一阵音波震得李俊荷耳膜发疼,而随着大门打开而冲进来的光线更是照得他眼睛发疼,反射Xing的他紧紧的闭上了双眼。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一个声音用英语咆哮着。紧接着几个幸灾乐祸的声音是此起彼伏,有用中文的也有用英语的,但意思都一样。

“嚯嚯,原来你们还好这口啊!”

“啧啧,这个姿势不错,哪学的……”

“你们谁是攻谁是受啊?”

“……”

【014】 出狱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巴克中校举着手里的马灯照着李俊荷和亨利不高兴的问。

“长官这还用问吗,他们两个正在那个……那个……”格拉菲特一脸Ying笑的比划着。

嗯?李俊荷和亨利都是一愣,什么那个?不过他们立刻就反应过来了,老天爷这帮满脑子Ying秽思想的邪恶的家伙都在想些什么啊!不过说起来李俊荷和亨利的这个姿势也确实太缓昧了点。

就连大牛这个难得的厚道人都被群Ying棍给带坏了,他笑嘻嘻的问:“好吧,你们俩个搞完了没有?”

李俊荷和亨利顿时是无地自容,李俊荷赶紧俩七手八脚慌里慌张的爬了起来,当然这个起来的过程中难免又发生一些让人尴尬的场面,比如四脚朝天躺在地上的亨利看李俊荷把他竟害得如此狼狈,很是恼火,正要爬起来怒诉他,忽然的脸色大变,原来亨利感觉到屁股一阵凉叟叟的,然后本能的伸手得一摸——

啊!亨利一声惨叫。

原来他裤子屁股上的布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蹭掉了一大块,白嫩嫩的屁股完全的暴露在了空气里!而剩下的布条挂在他的屁股上,就像一面小旗一样一晃一晃。

包括李俊荷在内的所有旁观者极力极力的强忍住笑意显得表情十分怪异,亨利的神情好像就快要哭出来,他带着想哭的撕哑声音对李俊荷吼道:“你个混蛋,我杀了你!”

“这真不是我干的!”李俊荷一面极力的忍住笑容一面解释。

“不可能!”亨利这回是真的生气了,他一把抓住李俊荷胸前的衣襟怒吼道:“这个房里除了我就只有你,肯定是你干的!”

天地良心李俊荷真是无辜的,虽然他看亨利这家伙不顺眼,但也不至于撕人的裤子,可还没等李俊荷解释更尴尬的事情又发生了。

“我说亨利,你屁股上怎么有一圈牙齿印啊?”格拉菲特一直在观察着亨利雪白的大屁股,研究了半天他忽然有了惊人的发现!

“哦?让我看看!让我看看!”唯恐天下不乱的那群混蛋自然是兴致高涨的围了上去,就连一向严肃得和石头一样的巴克中校都冲了上去。

其实在格拉菲特说道有牙齿印的时候,李俊荷就知道大事不妙,因为在刚才的搏斗中,大概、仿佛、好像、貌似、也许他是咬了亨利这家伙一口。可当时黑漆漆的李俊荷也没留心,他一直以为是咬在了亨利的胳膊还是大腿上,现在回想起来那软绵绵Rou呼呼弹Xing十足的感觉,十有八九是咬在了他的屁股上。

难道这真是我干的?一股不祥的预感在李俊荷心头升起。

提起脚李俊荷准备悄悄的溜走,可还没等他挪动脚步,亨利就已经咆哮的冲了过来:“你这个混蛋,还说不是你!刚才是你咬我对吧!你还敢不承认!”

“嚯嚯,这下是人赃聚在了!你们俩没什么可以狡辩的了吧?”格拉菲特笑得那个得意,而他边上的那几个人也都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

“听我解释,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们想像的那样的!”李俊荷和亨利都快急哭了,要知道背上了这种名头以后就不要想出去混了。

“不用解释!事实已经很清楚很明白了!”田辉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其实谁都知道他心里不定是乐开了花。

就在李俊荷和亨利百口莫辩的时候,巴克中校总算是替他们解围了。

“咳咳!”他咳嗽了两声,然后一本正经道:“好了,先生们,玩笑到此结束!将军还等着见你们!动作快一点!”

窗外,天已经亮了,但依然是灰蒙蒙的,难得这个夏天的早上没有太阳,也许今天的训练会舒服一点了,李俊荷不住的在心里祈祷着。虽然他已经醒了,但离起床还有那么一点时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天早上到了这个时间他就再也睡不着了,当然这也不意味着他会老老实实的从床上爬起来。他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懒懒的不想动,每天这个时候他的大脑总会特别的兴奋,七七八八的想着一些完全不相干的事情。

从禁闭室里放出来,这已经过了一个月了,这一个月以来发生的事情比李俊荷在黄埔的这一年都还要多。

首先就是上次打架事件的处罚,参与在其中的人都被严重警告一次,并扣除两个月的津贴作为望江楼的赔偿。其实在李俊荷看来这根本不算什么处罚,严重警告处分对他们来说完全没意义,只要能继续留下来念书他们才不会在乎警告不警告的,至于那个扣津贴更是个笑话,那些**每个月的零花钱都是这点津贴的十几倍,他们才不会在乎这点小钱。所以李俊荷才觉得这种所谓的处罚也就是个形式主义了。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这项处罚实施以后,参加了那次斗殴的十几个二世祖基本上都退学了,连带着其他那些**却老实了不少,按照常理来说他们没道理害怕这种处罚的。直到多年以后李俊荷再次向费希尔校长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老头才解答了他多年来的困惑,当然这是后话了。

其次发生的大事就是学校将所有学员的分队全部重新调整了一遍,原本**扎堆的十五小队被彻底解散,将那群抱成团的二世祖一个一个的拆分到了其他的分队,这样一来那群拉帮结伙的混蛋们是彻底的失去的组织,当然这群家伙依然是死Xing不改,平时还是照样欺负平民子弟,但是比起以前来说还是好了很多。其实这次重新分队最大的意外还不是解散了**集团,而是发生在李俊荷的分队。因为上次打架的关系,李俊荷、田辉和汤海凌都丢掉了小队长的头衔,结果重新分组后他们几个竟然被分在了一个分队里。更不可思议的是亨利和格拉菲特这两人也被下放到了这个分队,原因是费希尔校长说他们还缺乏一个军人所必须的纪律和稳重,让他们重新锻炼。于是乎这个全校最怪异的中西合璧的分队就这么诞生了。

最后还要提一提的就是重新分队后的教学情况了,和原来不一样,重新分队后并不是像以前一样所有的分队都上同样的课程,而是从里面挑出了七个分队,这七个分队每天要学习的内容和其他分队完全不一样。而且经过李俊荷的观察发现,这七个分队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每个分队里都有几个英语比较好的学员,大概费希尔校长是希望他们成为沟通的桥梁用。另外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李俊荷他们这个怪异的分队也是这七个分队中的一员。

在其他分队还在上文化知识课程的时候,他们除了必要的英语课程,其他的时间就完全是军事课程,大强度的体能训练、没完没了的武器操作课程、各种航海仪器的使用以及图上作业等等等等,反正每一天的训练下来,他们的体力都会被榨得干干净净,脑袋也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无比,回到寝室后唯一想干的事情就是睡觉。以至于多年以后别人问起他们的人生梦想是什么的时候这伙人会异口同声的宣布:“睡觉睡到自然醒!”

喔喔喔……

一阵鸡鸣将李俊荷从沉思中唤醒,该起床了。他下意识的蠕动了一下身子,开始着做起床的思想斗争,其实他并不是喜欢睡懒觉的人,只不过懒在床上的感觉非常舒服,再加上要面对又一天的艰苦训练,他不过是怀念这种松弛的感觉罢了。

起床是肯定的,终于,李俊荷开始做起床的第一步努力——死命撑开眼皮,感觉眼皮犹如灌了铅般沉重,撑开眼皮后,视线从朦胧逐渐转清晰,看看汤海凌他们,还在呼呼的大睡,他们不等到起床的哨子响起是不会醒的。

睡意浓浓的坐在床上,强行起床,总是让人感到一觉睡来意犹未尽,习惯Xing的,李俊荷迷迷糊糊地伸脚到地上,左右两边踩踩,搜索着拖鞋在什么地方,穿上拖鞋,拖着懒洋洋的身体吧嗒吧嗒地摸索到宿舍外的水井边,这个时代还没有自来水,想用水全得从井里打,脱掉多余的衣服提上两桶水从头到脚一淋,浑身为之一阵寒颤,好爽!睡意也顿时一扫而光,一晚休息后的良好精神充满了整个脑袋,迎面吹来清清晨风使得精神更为清爽,整个世界也开始显出一种忙碌的气像,这就是军校的生活,平凡,紧张,但又充满了节奏的军校生活。

当李俊荷神清气爽的回到宿舍的时候,突然发现田辉的床上传来了一阵起床穿衣声,你想象不出他有多么惊奇,要知道,宿舍里的这帮人可是奇懒无比,起得晚倒是屡见不鲜,要是起得早的,那就实属罕见了。尤其是田辉这家伙每天不到出操的那一刻他是绝对不会醒的,今天难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李俊荷下意识的望了望窗外的太阳。

“光达,你这是要去哪里啊?”李俊荷惊愕的看着田辉问。

从刚刚开始田辉这家伙就表现得很不正常,平时别说收拾打扮就是洗脸刷牙都还要看心情的他破天荒的开始收拾起自己的仪容来了。

“没什么,出去晨练而已!”他轻描淡写的回答。

晨练?他脑子抽风了?每天早上所有学员都要在教官的监督下跑个十来华里,在这之前还练什么练?吃撑了?

“老实交代你到底是去干什么!”田辉这种话只能骗骗小孩子,对李俊荷这种和他在一起住了近一年的兄弟来说,他撅撅屁股李俊荷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

“好吧!告诉你吧,据最新消息,我是说最新消息,每天早上都有一位绝世美女在咱们黄埔的校园里晨练,所以我带你去开开眼界,看,我够哥们吧!”眼看瞒不过去这小子终于说了实话。

原来是去看美女,俗话说当兵三年母猪都变貂蝉,更何况李俊荷他们这些正在青春期里挣扎的处男,大多一提起女人都会变成一副猪哥样。不过李俊荷对这个倒是没兴趣,夫子不是说过了嘛,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虽然看美女也算是苗条淑女君子好逑,但总归偷窥一个大姑娘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李俊荷随口应了声:“哦!”

“每天去看的人可多……”一说到八封消息,田辉就显得异常兴奋,马上开始叽叽歪歪起来,这大概也是上次强迫他改掉贪小便宜所产生的后遗症。不过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练,李俊荷已经练成了可以把某种声音隔离的能力,对于田辉的声音,更是要层层过滤,不然你会被他烦死。因此李俊荷只是茫然的规律Xing地不断点头应合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只是感觉脖子有点酸了,李俊荷抬头一看田辉这家伙还在那里如长江泛滥滔滔不绝。

“走,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李俊荷正在惊愕中,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头上穿了下来。抬头一看,原来汤海凌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醒了,现在正用一只手支着脑袋饶有兴趣的看着田辉。

“恩,一起去看看!”

不知道什么时候宿舍里其他的四个人都醒了,一个个正七手八脚的穿着衣服。

“难道美女的诱惑力真这么大?”李俊荷呆呆的问。

“不!”亨利断然否定,他指着到现在嘴还没有停的田辉说“如果我们再不让这个家伙去,估计今天他都不会消停了!”

大牛表示同意的点了点头,田辉的那张破嘴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想到这李俊荷认命的叹了口气,也开始穿上正装,准备和田辉一起去看美女,至少看到了美女后这家伙会闭嘴吧?

时间不早了,大家都已整装待发。田辉吆呼一声,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开出宿舍,走最后的李俊荷锁上大门后,一阵小跑追上他们。一群人一起讨论着七七八八的话题,有说有笑的跟着田辉向美女出没的地方进发,其实也没多远就是在他们平时训练的校场而已。

在李俊荷的记忆中,一般早上这个时候除了个别勤快的学生,没人会在七点以前在此处出现(七点开始晨练)。不过等他们真正到了时候才发现错得还真厉害。

这小校场上到处都是人,具体的说是到处都是发情的男人!李俊荷想,现在来这的家伙,目的应该和田辉是差不多的吧!那个女生真的有那么漂亮吗?李俊荷不由好奇四处乱瞟,看到四周的男人们不时抬起头四下张望的表情,就可以想象他们内心的期待。说实话现在他不由的也对这个即将出场的女人有点兴趣了。

【015】 苗条淑女君子好逑

汤海凌推了推正在走神中的李俊荷说道:“喂,惜义你看!那不是张屠夫吗?他怎么也在这!”说完他向校场中央指去。

李俊荷这才抬起头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的确,一个打扮光鲜的大光头在那边焦急徘徊,从他的穿著和气质来说是非常的不搭调,所以在人群中都是那么出众,想看不见都难。

“你上次还真狠!”汤海凌有些幸灾乐祸:“把张屠夫的脑袋都打开了花,你看这小子现在都不敢留头发,不然就变成了癞子。呵呵,他现在是只能剃光头了!干得好!”

其实当时李俊荷到没想过什么狠不狠的,那时候他已经完全失控了,只想着怎么救人,所以下手难免没有轻重。不过现在想想他还有些后怕,当时要是把这混蛋打死了怎么办?所以他完全没有汤海凌的高兴劲,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汤海凌见李俊荷没兴趣再扯这个事,也只好怏怏的坐了回去。

“你说的美女在哪?”坐了几分钟亨利开始不耐烦了,他踢了踢眼神正在四处扫荡的田辉问。

“我也不知道啊!据说是这个时间阿!”田辉也很着急。

话还没落音李俊荷就听到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顺着众色狼灼热的目光看去,只见学校大门处一个靓丽的身影正缓缓的往里走。不过让人想不到的是,最先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倒不是美女,而是一匹乌黑的高头大马,田辉所说的美女此刻还坐在马背上。

“这匹马倒是很不错啊!”

“好像是一匹纯血马,真漂亮啊!”

亨利和格拉菲特完全没有注意马上的女人,反而对马是赞叹不已。这些英国来的家伙还一个个都有爱马的癖好。

美女骑着骏马在进校门一阵小跑后,突然的一个提速围绕着校场飞奔起来。

呃?这就是田辉说的晨练?李俊荷有些小晕,人家完全就是遛马嘛!说起来这个场景还真是好笑,一大圈饥渴的男狼瞪着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大姑娘在操场里跑圈,不时的还能听到口水的吞咽声,更有趣的是被众人盯着的那个美女似乎还非常享受这感觉,怎么说呢?就好像是故意出风头一样。

“这个女人我好像在哪见过?”汤海凌摸着下巴嘟囔着。

他见过?李俊荷有些惊奇,一般而言汤海凌认识的人他一般也都认识,谁叫他俩从小到大基本上腻在一块。听他这么说李俊荷也开始仔细观察起这个美女来,说实话还真有点眼熟!

“我想起来了!”汤海凌猛的一拍巴掌,“她是文雅怡!”

文雅怡?李俊荷心头一跳,那个刁蛮的大小姐?不太像啊?他印象里的文大小姐不是这副打扮啊,那时候她完全是秦国传统官家大小姐的装扮,哪像这样一身洋装,完全就像个洋婆子?

“没错!就是他!”汤海凌又仔细的观察了一会肯定的说。

“你们认识她?”田辉好歹是从痴迷中恢复过来,听了李俊荷和汤海凌的对话他不相信的问。

“认识!”汤海凌点了点头,“她是左督师的外孙女,文家的千金小姐!”

“那她叫什么名字?”田辉一副花痴样的问。

“文雅怡。”李俊荷回答。

“怎么,你还真想癞蛤蟆吃天鹅Rou啊!”汤海凌笑问。

“没!”田辉叹了口气丧气的说:“我哪里配得上她啊!我也就是问问!”

“那就好!”汤海凌拍了拍田辉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这个女人也就只能远远的看看,娶回家去绝对是祸不是福啊!”

“你胡说!”田辉却忽然发火了,“不准你这么说文小姐!”

“呃!你抽风了!”汤海凌被他吓了一跳。

“你才疯了,像文小姐这样的美女绝对是世界上最最好的女人!”田辉大声强调。

汤海凌正要反驳,李俊荷悄悄的踢了他一脚,示意他别再多话,这种事只有自己真正去接触了才会明白,像田辉这种入了魔的人你再怎么说也是没用的。

“怎么了?”亨利见这边有些不对劲,疑惑的问。

李俊荷大概的把事情经过告诉了他一遍,没想到亨利却突然说了让李俊荷都觉得惊讶的话。

“我觉得汤说得很对,这个女人确实不是结婚的好对象!”

“呃?你怎么知道的?”李俊荷惊讶的问。

“很明显啊,这个文小姐绝对是一个控制Yu望比较强烈的女Xing,按我们英国人来说就是女强人”亨利指着正纵情驰骋享受欢呼的文雅怡说:“你看她兴奋的样子,这样的女人娶回家绝对就是一个随时会爆发的火药桶!”

虽然李俊荷对文雅怡这位刁蛮大小姐的脾气也不怎么待见,不过他觉得就凭着这第一映像就下结论还是有些武断,实际上从他以前和这个大小姐打交道的经历来说她并不是什么坏人,至少比张屠夫他们这种纯粹的**要好太多了。当然这不是说自己对她有意思,实际上李俊荷和亨利他们的态度一样,对这位文小姐还是敬而远之比较好。

想到这李俊荷回头看看了还在入魔的田辉,只见他双手合十,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充满幻想和激动的神情说道:“天啊!如果能和文小姐说说话,那我死也愿意了!”

哎,看来这个家伙是没救了。

终于在驰骋了近半个钟头后,那位志得意满的大小姐终于走了,在她消失的那一霎那,操场里又是一阵喧哗,男狼们亢奋不已,一个个不停的找着身边的同类高谈阔论,是什么话题呢?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当然田辉也不例外,他那张碎嘴子又开始发威了,只见一时间唾沫横飞、如火如荼……为了让这个过于兴奋的家伙老实起来,亨利不得不派大牛捂住了他的嘴。

“你们是怎么认识文小姐的?”晨练结束后田辉还没从开始的亢奋中恢复过来,乘着吃早餐的机会他Cha嘴问。

这个?说起来也是好笑,李俊荷和汤海凌会认识这个趾高气昂的大小姐完全是一个意外,大概是去年这个时候,他和汤海凌好不容易才得到了家人和老师的允许前来投考黄埔新军学堂。在长沙参加报名考试的时候偶然在湘江里救起了这个落水的文大小姐,后来更是鬼使神差的又和她在来广州的路上碰上了,一来二去的也就算是熟悉了。

“原来如此!”田辉听完了汤海凌的解释长舒了一口气,不过马上他又兴高采烈的问:“那你们能不能介绍我和她认识认识”

李俊荷和汤海凌相视苦笑,看来恋爱中的人都是没有理智的,当然田辉这个不能算恋爱,最多也就是单相思而已,哎,单恋一枝花的男人最可怜了。

“光达。”汤海凌拍拍他的肩膀严肃的问:“你真的想认识文小姐?”

“当然!”听了汤海凌的话田辉眼睛里都快冒出金光了,他猴急的问:“你肯帮忙?”

“那是当然的,我们是兄弟嘛!我不帮你我帮谁?”汤海凌正气凛然的回答。

“快告诉我!快告诉我!该怎么办?”田辉兴奋得就像一头发情的公狗。

“这个嘛!”汤海凌突然一顿,装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右手的大拇指不断的摩擦着中指和食指。

“嗯?什么意思?”田辉不解的问。

“这都不明白?”汤海凌摇了摇头,“有钱能使鬼推磨!”

咦?平时汤海凌并不是这样喜欢敲竹杠的人阿。李俊荷有些奇怪,正想上前打断他,可汤海凌这小子却偷偷转头的给他使了个颜色。没办法李俊荷只好按耐住Xing子看他到底是葫芦里买什么药。

一听汤海凌这么说,田辉赶紧捂住了自己的荷包,怯怯的说:“我没什么钱的!”

“啧啧,看你这德行!”汤海凌啐了一口气道:“就你这样还想认识人家大小姐?你这忙我没法帮!”

“别,别啊!省之,我又不是说不给!”田辉赶紧赔笑道。

汤海凌笑嘻嘻的问:“噢,算你小子识相,说吧!给多少?”

思量了半天,田辉一咬牙一跺脚,摆出一副豁出去了的样子说:“这样吧!省之,我给你一文钱!”

噗!不说汤海凌,就是在旁边看戏的李俊荷他们都差点没笑出声来,一文钱能干什么?买个Rou包子都不够,还好意思说出来让人帮忙,也就是田辉这样脸皮厚的,换别的人自己都会觉得不好意思。

李俊荷满以为汤海凌会一口回绝,不过没想到他依然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只见他朝田辉一伸手,大大咧咧的说:“先付钱!”

“为什么!”田辉有点不乐意。

“我太了解你了,你小子一点都不可靠,我帮你出了主意你不付钱怎么办!不付钱不说!”

汤海凌作势转身要走,田辉一看没办法只好咬牙忍痛从怀里掏了一文钱给汤海凌,你是没看见他那个心疼的模样比死了爹还难受。

“说吧!”田辉催促道。

“嗯,急什么。等会你出教室就沿着大路往前走……”汤海凌拉着田辉的肩膀指着窗外通往学校办公楼的大路说。

“然后呢?”田辉见汤海凌说完了刚才那句就没动静了,急切的催促道。

“什么然后?没然后了!”汤海凌仿佛忘了刚才的承诺。

“呃?这就没了?”田辉目瞪口呆的问。

汤海凌理直气壮的回答:“当然,你一文钱还想听多少!”

“你!”田辉迟疑了一下,又酝酿了半天才又说:“好!我再给你加一文钱!”

“呵呵,这还差不多!”汤海凌心满意足的收下田辉递过来的第二文钱,清清嗓子装模作样道:“然后呢,你就能看到一栋二层小楼……”

“哦,我知道,那是先生们的办公楼。”田辉追问道:“哎,然后呢?”

“什么然后?没然后了!”

“又没了?!”

“那可不!实话告诉你吧,我一句话值五文钱,要不是看你是兄弟,我才不会便宜你呢!”

“哦?那我还占了你的便宜喽!”田辉隐隐觉得头上青筋在跳动。

“有什么便宜不便宜的!”汤海凌得意的拍了拍田辉的肩膀笑道:“自家兄弟,我赔点就赔点!”

“好!好!好!我再给你加一文!”田辉考虑了半天终于又掏出一文钱对汤海凌说:“你要敢再这样,我跟你没完!”

“早点拿三文钱出来多好!”汤海凌完全无视田辉的警告,大大方方的从田辉手里抢过了这最后一文钱,然后慢条斯理的说:“看见小楼之后,你就直接奔校长室!”

“又没了!”田辉暴怒道。

“哪能啊!”汤海凌笑嘻嘻的说:“我喘口气而已,看你紧张的样子!”

“那我去校长室干什么?难道文小姐在校长室?”田辉疑惑的问。

“她怎么可能在校长室,我是让你亲自去问费希尔校长,他肯定能告诉你文小姐在哪,问清楚了你不就可以你找她了吗!”汤海凌满面春风的说着,看他那得意的样子就知道这小子就存心耍田辉玩的。

“你这个混蛋!还钱!”田辉终于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还什么钱!我不是告诉你方法了吗!”汤海凌装傻道。

“你这是什么狗屁的方法!快点还钱!”田辉一把抓住汤海凌就开始直接掏口袋。

“干什么?干什么!啊,非礼啊!来人啊!光天化日的有人非礼啊!”汤海凌扯着喉咙喊道。

“你这个混蛋!”田辉见同学纷纷盯着他看,不好意思的松开了手。

“哼哼,跟我斗!你还太嫩了!”汤海凌得意洋洋的秀了秀骗来的那三文钱。

“你们几个在干什么!”一个炸雷般的声音突然把几个捧腹大笑的家伙给惊醒。

“没听见上课的哨声吗!”德雷尔满面怒容的盯着他们怒喝。

呃!这大概就是乐极生悲吧,刚才李俊荷一行人光顾着看笑话了,一时得意忘形竟然连上课的哨声都没听到,这回完蛋了。被别的教官抓住了还好说,但是落到这位德雷尔中校的手里,那是出了名的悲惨。

“你们几个都给我老实的到后面罚站去!”果然,德雷尔用他那不可质疑的声音命令。

于是几个倒霉蛋只好灰溜溜的在教室后面站成了一排。

“另外明天早上上课之前一人写一篇检讨交给我!不少于一千字!要深刻!”德雷尔紧接着又丢了这么一句话,顿时李俊荷他们全都歇菜了。

可恶的田辉!可恶的汤海凌!还有那个可恶的文雅怡!几个可怜的倒霉蛋不住的在心头诅咒着……

“现在我们开始上课……”德雷尔没有理会那几个可怜虫,他站在讲台上吩咐道:“今天我要告诉你们两个消息……”

【016】 出海前的考核

“今天我要告诉你们两个消息。首先,祝贺你们全部通过了第一阶段的身体素质考察……”德雷尔观察了一下学员们的反映,他很奇怪,因为这些小家伙并没有表现出什么高兴的样子,“你们好像对此无动于衷?”他板着脸问。

“先生……不!长官。”因为费希尔规定在黄埔学堂里称呼现役教官必须叫长官,这让习惯于称呼他们为先生的学员们很不习惯,经常有叫错的时候,“长官,您说的第一阶段身体素质考察是什么?”第六小队的队长鼓起勇气问。

“很好,你叫朱培源是吧?”德雷尔看了下座次表问道。

“是的,长官!”朱培源略带紧张的回答。

“放松,你不需要这么紧张,朱!请坐,我很高兴你能提出问题。”德雷尔难得的笑了笑,“我希望你们今后都要像朱一样,有不明白的就问!”

停顿了片刻德雷尔又接着说:“通过了第一阶段的身体素质考察就意味着……”

德雷尔又停顿了一下,说真的他这种讨厌的卖关子的习惯真让人难受,每次说到关键的时候他都要戏弄学员一次,只有当学员们都表现出聚精会神和急不可耐的神情的时候他才会揭开最后的答案,这次也一样。

“就意味着,先生们,你们可以开始海上实习生涯了!”

海上实习,嚯嚯,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了,对于黄埔学堂里这些绝大多数还没出过海也没怎么坐过船的土包子来说,海上实习就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于是欢呼和大叫立刻充斥了整个教室。

不过欢呼中的李俊荷很快发现亨利和格拉菲特这两小子却没有一点高兴的神情,正相反他们反而像霜打的茄子一样。

“你们俩怎么了?可以去海上难道你们还不高兴?”李俊荷问道。

“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格拉菲特苦着脸说。

“为什么?”李俊荷糊涂了。

亨利带着一种怜悯的神情问:“你还没出过海吧?”

“没有!”李俊荷老老实实的回答。

“哎,这就对了!”格拉菲特长叹了一口气说:“小子,出海可不是件有趣的事!怎么说呢?在海上的生活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那是相当的糟糕!”

李俊荷是一点都不信他的话,推了他一把笑着说:“少来,你们俩个又来忽悠!”

“谁忽悠你了!”亨利接口道:“你是没出过海,不知道这海上的生活有多难受。告诉你吧菜鸟,在海上可没有在陆地上这么惬意,晕船、缺少淡水、没有蔬菜和水果、经常不能洗澡、睡在几乎不能翻身的吊床上。我的上帝你觉得这样的日子会舒服?小子,海军的生活就是在受罪!”

李俊荷张口结舌的问道:“那我就奇怪了,既然海军的生活这么糟糕,那你们干嘛还参加海军?”

“这是一种荣誉!只有经过这些痛苦锤炼的男人才是正真的勇士,才是真正的男人!而我就是要做这样的人!”亨利一脸骄傲的告诉我。

“对!”格拉菲特也迫不及待的点头并补充道:“只有这样的男人才能得到哪些高贵的女士的垂青!”

“是啊!是啊!”亨利也高兴的点着头。

晕,搞了半天这两家伙也是花痴,难道女人回眸一笑百媚生的威力真有这么大?可惜,李俊荷还没接触过多少女人,自然也就无从得知这其中的滋味了,不过他暗地里下定了决心,绝对不能像这两个花痴一样。

“好了!先生们,保持安静!”德雷尔双手下压示意学员们安静,“我的话还没说完,先生们,虽然你们可以上船实习了,但这可不意味着你们就是真正的海军军官了,在海上实习阶段将要对你们进行一系列的考核,只有完成这些考核的菁英才能最后留在海上,所以你们不要高兴得太早!”

还要进行考核,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谁都知道德雷尔中校说的那些考核有多变态,就说前一段的身体素质考察,几乎是把人折腾死了。再联系到刚才亨利和格拉菲特说的那些恶劣的生活条件,大概这后一段的海上实习更加艰难……一定要坚持到最后,李俊荷暗自给自己鼓着劲。

“好了,先生们。你们不是长舌妇,不要窃窃私语了,我刚才不是说了,有问题请直接问我!”德雷尔很反感中国学生的这个习惯,在国外有疑问学生会直接向老师发问,而在中国因为面子的关系,学生们总是觉得如果表示不知道是一件很丢面子的事。这样的结果就是老师很难知道学生到底有没有学到知识又有什么问题,所以教学质量是比较差的。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海上实习?”一个怯生生的声音的问。

“从明天开始!所以你们今天下午必须立刻收拾好个人物品,我们明天上船!”

“长官,那后面的考核会很难吗?”又一个声音开始提问。

“当然,海军的军官都是菁英,我们不要废物!”德雷尔斩钉截铁的回答。

接着德雷尔又回答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看得出在他的鼓励下学员们终于敢于提问了。

“好了,先生们。现在我再说第二个消息,你们的英语老师胡先生,因为有些紧急军务要他去处理,不得不暂时离开你们一段时间,在这期间我们将让一位新的英语老师给你们授课!”

胡玉堂有紧急军务要处理?李俊荷心里有些奇怪,他只是一个英语教授而已,他能处理什么军务?还是紧急的那种,没听说他也懂军事啊。还真是奇怪!

“所以!”德雷尔继续往下说:“我们请来了这位新的英语老师,来让我们欢迎她——文雅怡小姐!”

文雅怡,她是新一任英语老师?

李俊荷和汤海凌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让这个刁蛮的大小姐来教他们?这不是真的吧?

李俊荷正想动手掐下汤海凌的大腿,希望这只是一个荒诞的噩梦,但他还没来得及动手,就看见文雅怡大大方方的走了进来,一时间李俊荷和汤海凌都苦笑不已……

一干结束了学堂生涯的海军候补生正站在镇海舰的旁边。刚刚接到命令,他们必须将装个人物品的背包按堆放在码头旁,然后等待德雷尔中校的进一步命令。

时间已到了中午11点或者12点左右。亨利正对着他从自己背包里拿出来的水壶喝水。好像他的动作是某种信号,所有人都拿出了自己带的水壶,一些人甚至狼吞虎咽地迅速喝下了整整一水壶的水。亨利注意到了这一切,他心满意足地对大家说:“好的,你们把自己的水都喝掉好了,因为只有等到明天你们才能拿到另外一壶淡水。”

“为什么?”李俊荷不解的问。

“这是海军的传统,为了不让你浪费每一滴宝贵的淡水!”格拉菲特笑着回答。

“那以前?”李俊荷的记忆中以前水可是随便喝的。

“那是因为我们还没上舰,现在我们要上船了,当然要按船上的规矩办!”亨利拧上了水壶淡淡的说。

虽然李俊荷感觉好像仍旧觉得嘴唇有些发干,但水听了亨利的话他小心的拧上了水壶的盖子,现在还是节约一点的好。

此时这帮可怜的海军候补生已经在大太阳下等待了两个多小时,酷暑已经让大家开始感受到它的威力。人们躲在镇海号的影子底下,都没什么精神,有一些人已经懒得站着,他们坐在地上纷纷解开了衣扣并用帽子不住的扇着风。李俊荷头上的汗水不住的往下流,有些滴到了地上,更多的却直接滚进了他的衣领。没多久浑身上下因为流汗的关系,全部都黏住了,这感觉真不好受,李俊荷只好观察码头上的情景来打发时间。满载着各种物资的马车不停地穿过码头,各式各样的人不停的在他前面走动,劳工、水手、税务员,他们搅和在一起将码头变成了一个拥堵不堪的场地。

一切都是杂乱无章,码头的管理看起来也是同样的一塌糊涂。货运马车有的要进来有的又要出去,在这个繁杂的码头上经常上演的是他们互相拥堵,紧接着车夫们开始破口大骂,然后就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此时李俊荷在码头里已经等了近四个小时,大家都被饿得头晕眼花。从早上起床开始,他们就被告之要准备登舰,可现在“镇海”号就在他们眼前,却没有一个人搭理他们,也没人告诉他们什么时候才能上船,难道一直要这么傻站着?

为了打发时间,有的同学已经开始赌骰子,而更多的人却是靠在自己的包裹旁开始呼呼大睡。

田辉见别的分队都站着,而只有他们七分队的全体成员还傻站着,哀求道:“惜义,我们也别这么傻站着了,我们也坐下休息会吧!”

“不行!光达,好好站着,德雷尔中校是命令我们站在这等他,而不是坐着或者躺着!”李俊荷当然也想坐下休息休息,不过他明白德雷尔的一去不返绝对是不正常的,正像他昨天说的,针对候补生的考核将从今天全面开始,天知道现在这个该死的情况是不是考核中的一个项目,所以为了安全起见李俊荷还是命令分队的成员立正着等待他的返回。

“可人家全在休息了!”田辉不满的抗议道。

“人家是人家,你是你。我们只要管好自己就行了,你管别人干什么!”

其实从其他分队都开始休息为止,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嘲笑李俊荷他们六个了,说的话很难听,有说他们傻的,也有说他们图表现的。不过李俊荷可没兴趣和这些家伙同流合污。而田辉就是这样,稍微被别人一说立场就不坚定,再加上他占小便宜的Xing格已经是根深蒂固,哪怕是在朋友们的强迫下改了不少,但他总是不能扭转这个观念,什么是都要和别人对比,生怕吃了一点亏。可这个世界上有只占便宜不付出代价的事情吗?

“光达,俊荷说的对,那个德雷尔中校不定打着什么坏主意想折腾我们,别看他们现在舒服,说不定到时候有他们哭的呢!”汤海凌也开始劝解田辉。

“好吧!谁让今天轮到惜义当队长呢!我服从就是了!”田辉嘟嘟囔囔的说。

可能大家有些奇怪,为什么田辉会说今天轮到李俊荷当队长,其实这很简单,前面已经说过了,他们所在的七分队很特殊,当时要确定队长人选的时候田辉、汤海凌和亨利、格拉菲特都是各持一词,谁都不愿意让对方的人当队长,后来争得没办法了,只好一人一天轮流当。

夜色变得更暗了,但码头一点也没有冷清下来,夜色中仍旧是穿梭不停的马车。连亨利看起来有些受不住了。确实,他们已经在码头上站了一天,大伙的腿都在发抖肚子里也在不断的抽搐,肠胃像开了锅的水一样翻腾得让人难受。

李俊荷掏出兜里的怀表,表上的时间告诉他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这下李俊荷更加确信现在的情况绝对是德雷尔中校设下的陷阱,他绝对不会就这么无缘无故的不露面。

又过了一个小时左右,哪怕是其他分队里最老实的人,都已经躺在地上呼呼大睡了,他们尽量避开潮湿处,躺在凸出的地面上;还有几个人甚至睡到了正堆积在码头的货物堆上。

“惜义,我们也别在傻等了,德雷尔中校绝对是有急事把我们忘了,我们先去吃个饭吧!我们都饿了一天了!”田辉几乎是哭着向李俊荷请求。

“不行!”李俊荷斩钉截铁的就回答了田辉。

“为什么!我们干嘛要这么傻站着!”田辉挥着拳头咆哮道。

“这是命令!”

“狗屁的命令!你不吃我自己去吃!反正我已经尽到义务了,没道理这么傻等!”说完田辉拔腿就想走。

“光达!”李俊荷一把拉住了田辉的肩膀,凝重的说道:“光达,我知道你很累!其实我一样也是又累有饿!可这个时候不去坚持,你和那些早就走掉的人有什么区别?五十步笑百步啊!光达,忍一忍、饿一饿,就当是对自己的一次考验,咱们做人不是就要有这股劲吗!”

田辉盯着李俊荷看了半天,他使劲的想从李俊荷的眼睛里找出点什么,但是过了良久却只看到了坚定和坚持,长叹一声他又走回了队列里。

【017】 殴打教官

放下望远镜,德雷尔十分高兴的向李德曼伸出了右手:“一英镑!”

李德曼无可奈何的从钱夹里掏出了一英镑递了过去。

“该死的,你怎么知道第七分队的那几个小混蛋会坚持到最后?”

德雷尔笑眯眯的把钱装进钱夹,得意洋洋的说:“加文,这是商业机密怎么能告诉你!”

“哼,这个打赌本来就不公平,他们是你的学生,你当然了解他们的品Xing!”李德曼不满的抱怨着。

“呵呵,加文。打赌不是你提出来的吗?你早先不是说:这些该死的中国人都是些散兵游勇乌合之众,完全不配成为军人!尤其是光荣的海军军官!不是你说这项考验不会有任何一个中国人能通过吗?”

“我当然知道,因为我那条船上尽是这样的混蛋,我以为中国人都是这德行!该死的,你是从哪找来的这些宝贝?”

“不是我,是将军特批的。本来他们是没这机会的。”德雷尔耸耸肩。

“为什么?他们还需要特批走后门?我看他们应该是最好的学员了!至少我很高兴我的船上终于有一批像军人的中国人了。”李德曼疑惑的问。

“你不知道,那批家伙都是刺头,嗯?还记得一个月在这个酒楼发生的那次斗殴吗?”

“怎么了?”

“他们都是主角!”德雷尔微笑着指了指码头方向。

“嚯嚯!”李德曼笑了,“我喜欢刺头”他邪恶的Jian笑着,“好了,咱们走吧!那些小家伙也饿了一天了,我有些迫不及待了!”

“好的!”德雷尔回答道,不过他没有马上起身,而是又仔细的打量了下他所在的包间,眉宇间露出了一缕疑惑。

“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从这里看港口简直太清楚了一点。”德雷尔笑了笑,“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他又问。

“亨利那小子告诉我的,说这个酒馆东西做得好,老板娘也不错!我们还走不走?”李德曼是个急Xing子,他催促道。

“好的……”

德雷尔若有所思的跟着李德曼离开了望江楼。

晚上10点钟。德雷尔带着李德曼怒气冲冲的赶到了“镇海”号的泊位上,两人一脚一脚的踢醒了李俊荷等人傍边那些正在睡觉的“老实人”,犹如一阵狂暴的龙卷风袭击了他们的屁股,“老实人”们迅速奔向预定位置站好,仿佛跟在他们后面的不是学校的教官而是两条恶犬。将“老实人”赶好后,两只人形恶犬却只是冷冷的看着所有学员一言不发。

在他们开口说话之前已经过了几分钟了。和其他的“老实人”一样,李俊荷等人也是寒蝉若惊。天知道这该死的让人压抑的沉默什么时候结束,是死是活给个痛快吧!李俊荷站了一天的腿现在已经是直打晃了。

不久他们终于听到了一个骂娘的声音,然后就被命令立正。不过这个命令真是见鬼,他们几个站了一整天现在能站着就不错了,还立正?

而其他的“老实人”还是睡眼朦胧,其实刚才他们被追着跑也是下意识的动作,现在看见让他们辛苦了一天的罪魁祸首多少心里头都有点抵触,于是这条命令没有起到它该有的作用。

那个发出命令的人把他身边的一个“老实人”气冲冲地踢翻,然后又再一次喊出了立正的命令。他怒不可遏地扑向刚被他踢倒躺着的“老实人”。这一次在昏暗的星光中李俊荷看到了这个军官袖子上的军衔——海军少校。

李德曼吼叫道:“混蛋,快点给我起来!“他边吼边踢着“老实人”的屁股并一边拍手一边嚷道:“你们这帮蠢猪,该死的懒骨头!这实在太丢人了!难道你们认为像这样就能抵挡住敌人的进攻吗?你们哪里还有一点军人的样子!三分钟,我只给你们分钟!要是你们不能整理好军容并出来站好,我会把你们都扔到水里喂鱼!快!快!快!”

在仅剩的两个懂英语的分队长的提醒下,“老实人“们火烧屁股一样的行动起来。

“你们几个怎么不动?”暴龙少校冲李俊荷等人吼道。

“报告长官!我们七分队已经站了一天,我们动不了!”李俊荷很不喜欢他的作风,虽然“老实人”的表现确实不好,但他也不该如此的无理,他冷冰冰的就把他的话顶了回去。

“这是命令!”暴龙突然冲上来,几乎是用脸贴住李俊荷吼道。

“我并不是你下属,你没有任何权利命令我!”李俊荷毫不畏惧的回答道。

“呵呵!是吗?”暴龙冷笑着转过头跟德雷尔说道:“你的学生胆子不小啊!你没有跟他们介绍下我是谁?”

“我说过了!”德雷尔笑道,“不过他们并不认识你,你应该先自我介绍下!”

“呃?是个不错的主意!”暴龙狞笑了下,退后两步双手叉腰气势汹汹的说:“小混蛋们!你们给我通通听好了,我就是加文?李德曼少校!”

加文?李德曼这个名字李俊荷并不算熟悉,至少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第一次是十几个小时前德雷尔跟他们提起的,第二次就是现在。

加文?李德曼是个什么人?从德雷尔的介绍来看,他是联合王国皇家海军少校,炮术专家,以及现在“镇海”舰的代理舰长,也是这次上舰实习的主要考官!当然现在李俊荷还要再加上一条:一只脾气相当糟糕的暴龙。

在李俊荷胡思乱想的时候,这位暴龙还在滔滔不绝的吼叫着:“……小瘪三们,你们今天的表现简直是一团狗屎!乖乖,让我数数,还有几个甜心站在这?一……二……八……十二……十八!”

“十八?!”他的声音又提高了一个八度,像高音汽笛一样刺耳的尖啸道:“狗屎!六十六个人只剩了十八个?剩下的那群废物在哪?”

“报告长官……”二分队的队长叶桐结结巴巴的回答:“他们都去休息了!”

“休息!”暴龙一把抓起叶桐的前襟喷了他一脸口水:“谁让你们休息的!你们从哪得到的这项命令!”

叶桐艰难的咽了下口水,小声回答:“我们以为……”

“以为?!”暴龙几乎要将叶桐一口吞下,“你们以为个屁!以为是命令吗?”

“不是!”叶桐用蚊子般的声音回答。

“大声点!我听不见!”又是一口暴龙的吐沫。

“不是!”叶桐心惊胆战的回答。

暴龙怒吼道“不是,那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终于,在暴龙的压力下叶桐崩溃了,他竟然抱头大哭了起来!

“废物!”暴龙不屑的甩开了叶桐唾弃道,“现在你们几个瞌睡虫给我听好了,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半个小时内将不在的那些狗娘养的小瘪三都给我找来!找来了我们再商量怎么惩罚你们这堆狗屎,找不来你们全部给我滚回家去吃奶!”

“还愣着干嘛!快去!”暴龙见“老实人”没有动作,立刻又咆哮道。

立刻,“老实人”像受惊了的兔子一个个消失得无影无踪。

“现在,让我来看看怎么处罚你们几个,狂妄的小子,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你凭什么处罚我们?”李俊荷问。

“就凭我是你的长官!”暴龙瞪着他说。

“你不是!”李俊荷反驳道。

“怎么,你没听见我的自我介绍,我是加文?李德曼!”暴龙喷着口水说。

“你是谁关我什么事,你是人也好是猪也罢,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你很狂啊,小子!”暴龙上上下下的重新打量了李俊荷一遍,然后说:“现在,小子!乘着我的心情好,你马上向我道歉,说不定我会原谅你的冒失……”

“道歉?”李俊荷乐了,“我为什么要道歉?因为我把你和猪混为一谈?”

暴龙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盯着李俊荷。

李俊荷嘲笑道:“你以为盯着我就会害怕,你以为你的眼睛可以杀人,或者说你觉得你的眼睛比我的大?”

气氛比较凝重,亨利在旁边使劲的对李俊荷打着眼色,而格拉菲特则完全是一幅见到了鬼的表情,至于汤海凌他也悄悄的向李俊荷靠近了两步。

“我数到三时如果你还不道歉,那我不介意使用的非常手段!”暴龙一边威胁一边看了看德雷尔,后者则完全不理他像是在数天上的星星。

“我向你道歉!”

暴龙很高兴,他得意的朝德雷尔吹了吹口哨。德雷尔有些意外,亨利和格拉菲特明显松了口气,田辉有点鄙夷的看着他,大牛还是那么楞,只有汤海凌又悄悄的靠近了两步,看来这些人里还只有他最了解李俊荷。

“十分的抱歉!”李俊荷装出一副诚恳的样子说道:“很抱歉我刚才的话里把您和猪相提并论,这是十分无礼的,我知道您比猪强多了!”

噗!德雷尔失声笑了出来,亨利和格拉菲特惊讶的张大了嘴,田辉则是目瞪口呆,不过最有意思的是暴龙,这回他的脸已经是猪肝色了。

“你再说一遍!”他抓住李俊荷的前襟咆哮道。

“我哪里说错了吗?李德曼少校,难道说您比猪还差?”

李俊荷也豁出去了,受了一天的罪,肯定就是这家伙的歪点子,戏弄他也不为过。

果然李俊荷的话一出口,恼羞成怒的暴龙抡起拳头就给了他的肚子一拳!

这只暴龙的拳头还真硬,李俊荷胃里储存了一天的酸水几乎都涌上了喉头,他只觉得眼冒金星鼻子发酸差点喉咙一张吐了出来。

当然暴龙也没讨到好,几乎在他打中李俊荷肚子的同一时间,汤海凌的拳头也轰到了他的眼眶上,估计这个月他都得顶着熊猫眼上班了。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大概暴龙自己都没想到学员敢动手打他,这不吃了一拳又被李俊荷抱住双腿摔倒在地后,他还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你们敢打我!”他怒吼着。

不过李俊荷和汤海凌可没心思听他的废话,打都打了有时间说废话还不如想着怎么还手的好。

乘着他嚎叫的功夫李俊荷又给他小弟弟来了两下狠的,汤海凌更绝直接让他的熊猫眼凑成了一对,要不是德雷尔冲过来拉架,李俊荷估计这位暴龙少校一个月都下不了地。

“你们疯了吗?!袭击长官是什么罪,你们知道吗?”费希尔疯狂的向七分队的学员喷射着口水,“你们的胆子也太大了,一个月前你们殴打了同学,一个月后你们又殴打了教官,那是不是再过两天你们就该冲进办公室来打我了!”

“无法无天!无法无天!”愤怒的老头子急促的在李俊荷和汤海凌前面徘徊,不时的猛踢一脚学员的包裹或者又大骂两句,看来这回老头气得不轻。

这时候李俊荷才发现像汤海凌一样不懂英语的好处了,那些难听的话不断冲击耳膜的感觉实在不怎么样!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老头大概是累了,其实他本来已经休息了,当德雷尔向他报告这条爆炸Xing消息的时候,他已经穿好了睡衣躺在床上。当得知了这条消息后愤怒的老头穿着拖鞋连衣服都没换就冲到了码头开始破口大骂。

“我对你们简直是太失望!”他叹了口气,“还有你们!”他指着被“老实人”召集起来的那些跑路的家伙,“你们简直没有一点军人该有的品德,忍耐、坚持、不屈、服从,我告诉你们的东西,你们都当了耳边风!看看你们的样子,简直是一群小流氓!无组织无纪律,你们这些混蛋给我把身上的军服脱下来!快!你们不配穿它!快点动手,脱!难道还要我来帮你们!”

“将军……”德雷尔想帮着说点好话,可费希尔根本不给他机会。

“从明天开始,他们不准再穿军装!”费希尔命令道。

“是!”德雷尔无奈的回答。

“另外,让他们先去最脏最累的轮机舱锻炼!他们什么时候锻炼好了,什么时候再把军装还给他们!”

“是!”

“把这两个混蛋关禁闭!”

“是!”

“记好了先生们!牢牢的把我这句记住——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告诉你们!这是我给你们的最后一次机会,今后只要有人敢再不服从命令或者袭击长官什么的,我将亲手吊死他!绝不留情!”说完费希尔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码头,只留下六十六个学员呆呆的站在码头上吹冷风。

【018】 解决矛盾的正确方式

查利·高尔中尉是“镇海”号的轮机长,他手下管着八十多个壮小伙,在黄埔的候补生加入后,这个数字又翻了接近一倍,现在他已经是一百五十多个劳力的头了。

“快!快!快!小家伙们,难道你们没吃饱饭?加把劲,再快点!”他站在“镇海”号的右舷指挥着候补生和水手为军舰加煤。

在燃油锅炉进入海军服役之前,这些海上的蒸汽怪兽都是些吞煤的“老烟枪”,就拿“镇海”号来说,她的煤仓可以容纳六百多吨煤,以八节的速度巡航,每小时就将近要烧掉1吨煤,如果以全速15节航行,那这个数字还要再翻一番,所以每次出海之前让全舰水兵最头疼的事情就是为煤仓加煤了。

这个活并不轻松,而且也十分危险,大部分的工作需要人力手工操作,一般而言全船的水兵都会参加。至于军官,他们一般都是指导者,这种体力活海军里的老爷们是不屑于干的。本来李俊荷他们这些黄埔的候补生也算是候补军官,这活也是不用做的,可前天费希尔校长已经剥夺了他们旁观的权利,眼下他们也只好加入到水兵的行列一起挥汗如雨。

必须要说经过前天的冲突,黄埔学员不可避免的产生了内部分裂,大伙都对费希尔的处罚十分不满,所以这件事就需要有人出来负责——也就是背黑锅。七分队觉得昨天的事完全是其他分队不执行命令的恶果,觉得那些家伙都是些开小差的逃兵;而开溜的那些人觉得本来这事没什么大的关系,是七分队把事情搞大了,他们认为七分队的家伙都是些只知道惹是生非的混蛋;至于那些留在原地睡觉的“老实人“,他们觉得自己最无辜,是整件事最大的受害者,所以他们对七分队和溜号的家伙都非常的不满。这三派人马谁都看谁不顺眼,自然就形成不了合力。

说起来李俊荷所在的七分队是整件事的众矢之的,其他两派人都不喜欢他们,据亨利的小道消息已经有几个分队长向学校打了他们的小报告,希望把他们踢出这次海上实习的考核名单。

“这群没种的东西!”格拉菲特咬牙切齿道:“卑鄙的小人!有种正大光明的说,打小报告算什么玩意,要让老子知道了是谁,我一定要让他好看!”

这已经不是格拉菲特第一次抱怨了,从开始装煤起他已经说了好几次,而且一次声音比一次大,到刚才他已经几乎是指着其他小队的鼻子骂了。没办法对于有志于成为光荣的海军军官的他来说,被剥夺穿军服无异于一种耻辱。而更让他生气的是这种侮辱完全是无妄之灾,自然而然他对那些“老实人”和“逃兵”是一肚子的怨气。

“你说什么!”叶桐能听懂英语,他把铁锹一Cha质问格拉菲特道。

“老子说你是个没种的软蛋,怎么样!”格拉菲特讥讽道。

“你再说一遍!”叶桐气得直发抖。

“再说一遍你又能怎么样?你TM就是个没种的软蛋!”

“你……你……”叶桐指着格拉菲特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你,怎么又准备哭鼻子了?”格拉菲特哈哈大笑道:“嚯嚯,快来,让格拉菲特叔叔给你擤鼻涕!”

“你不要欺人太甚!”朱培源和你他几个小队长围向格拉菲特威胁道。

“怎么,想打架?”汤海凌扛起铁锹就冲了上去。

虽然格拉菲特刚才的话确实很伤人,不过他这也是为前天的处罚而不满,七分队前天可以说什么错也没犯,事情是其他分队惹的,出了事他们又直接变缩头乌龟任人欺辱。其实李俊荷和汤海凌后来打了暴龙也是为他们出头,可这帮人不光没有一点感谢的意思,也没有一点同仇敌忾的想法,反而从今天早上开始处处对七分队的队员横挑鼻子竖挑眼,要不是看在大家都是同学的份上,李俊荷等人早就爆发了。所以一看见他们几个围着格拉菲特,七分队的另外几个人二话不说都上去帮忙。

“你们想干什么?”那几个想包围格拉菲特的家伙一看李俊荷他们都操着家伙上来,立马说话就软了。

“没什么,就是想收拾收拾几个不长眼的,还让他们长长记心!”扛着铁锹汤海凌威风凛凛的说。

“汤海凌!你最好不要助纣为虐!而且我们这些在场的同学才不怕你!”朱培源虚张声势的说。

“就是,姓汤的,你信不信我们这里一人一口吐沫都能淹死你!”

“就是!就是!”

附和着朱培源的话,不断的有人在人群里起哄。

看到这些人虚张声势的样子汤海凌反而笑了:“不怕死的可以站出来!”说完他抡起手里的铁锹狠狠的砸向了船舷的护栏。

金属猛烈碰撞发出尖锐的刺耳声,立在船舷的一根金属护栏被他整齐的削断。汤海凌抽回被砸得卷了边的铁锹,恶狠狠的说:“老子今天就把狠话放这了,谁他妈的想动手老子奉陪到底!”

汤海凌的这一手蛮力瞬间震慑住了刚才还在蠢蠢欲动的几个家伙,场面重新恢复了平静,就像当初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毕竟他前天发狠殴打暴龙的那一幕不少人现在还历历在目,再加上先前望江楼斗殴事件的各种小道消息,在其他学员看来七分队的这些人实在是一群暴徒,他们可没胆子动手!

当然这也不意味着他们会立刻退缩,因为他们知道如果现在退缩了,这事传出去之后,那就是一个大笑话。而对李俊荷他们来说虽然并不怎么在乎殴打这群讨厌的苍蝇,但昨天费希尔校长的话他们还是记得的,所以他们也不敢先动手,他们的策略师后发制人,只要那些没种的家伙敢有所动作就立刻放倒他们几个再说。

于是双方便沉默的对视着。谁也不会先把视线挪开。因为那会被认为是懦弱的逃避。就这样盯着对方,保持平静,不露出丝毫的慌张和急躁,就连呼吸的频率都不能乱。什么也别想。面无表情,没有任何感情从眼中流露出来。不会给对方一丁点的破绽。不能让自己处于下风。

一分钟……两分钟……也许是过了三分钟,具体的李俊荷也说不清楚,但他知道如果没有人出来打破这个平衡他们将一直对视下去,因为这样的比拼可以说是没有结果的。

“你们这群兔崽子怎么不干活!还有你这个小王八蛋,竟敢损坏军械,扣你两个月的津贴!”查利·高尔中尉那嘶哑的声音突然划破了这沉默的对持,他像挥舞着鞭子的牧羊人一样连骂带赶的把人群驱散了。

“老高来的真不是时候!一场好戏就被他搅和了!”站在航海舰桥上看戏的李德曼抱怨道。

“恩,高尔还是太心慈手软了!”站在李德曼身边的德雷尔摇头叹道。

“你准备怎么办?”李德曼饶有兴趣的问。

“再稍微加点火……”德雷尔摸着下巴说。

“这主意不错……嘶……这两个小崽子下手还真狠!真他妈疼!”李德曼摸了摸乌青的眼眶抱怨道。

“这全怪你自己,我早就告诉你别撩拨他们,你还不信!怎么样吃亏了吧!”德雷尔毫不留情的嘲笑道。

“哼!老子什么时候这么丢过人!我一定会让这两个小子吃点苦头的!”

李德曼挥舞了两下拳头杀气腾腾的就冲下了舰桥,现在他要去完成火上浇油行动。不过对于这个老朋友的个Xing德雷尔十分了解,李德曼是一个行动多过言语的人,用他自己的话说:男人之间的问题最简单最直接最有效的解决方法就是用拳头解决。但愿这个鲁莽的家伙能正确的把握尺度,德雷尔在心里祈祷着。

“你们为什么不去制止并调解他们?”德雷尔正在暗自担心的时候,旁边一个女声问道。

“你好!文小姐,你什么时候上来的,请原谅我都没注意到你!”

如果说黄埔的候补生是德雷尔的大麻烦的话,那文雅怡就是他的小麻烦。从这几天的接触来说德雷尔对这位千金大小姐谈不上什么好感也谈不上什么恶感,他只觉得很麻烦!虽然军舰不像渔船那么迷信,没有完全禁止女人上船的规矩,可一个女人呆在军舰上确实很麻烦,首先就是住宿的问题,军舰上空间十分有限,一般水兵都是几十个人挤在一个舱房睡吊床,下级军官也是十来个人睡高低铺,只有舰长才稍微有点优待能单独拥有一个小房间,你说让一个女人上来怎么办?

总不能和别的男人挤一块睡吧?这简直是不像话,别说在秦国这个异常保守的国家,就是在开放的欧洲也没这种搞法!结果最后的解决办法就是李德曼让出了他的舰长室,然后和德雷尔挤一张床,天杀的他这几天让李德曼的呼噜声搞得一点都没睡好!睡觉还好说,后面还有更尴尬的,上厕所怎么办?军舰上可没有女厕所的!万一这位大小姐在厕所里面方便,其他人“不留神”闯进去了怎么办?虽然暂时还没出什么篓子,但谁知到以后会出什么状况?

一想起这个德雷尔就觉得头疼,如果有可能他会第一个把这位小姐赶下船去,不过眼下是不可能了,因为这位小姐还负有教授英语和翻译的职责,把她弄下去了教学活动怎么开展?

德雷尔摇摇头,仿佛是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抛出大脑似的,他笑着回答了文雅怡的提问:“我们为什么要去制止他们?”

“呃?”文雅怡一愣,德雷尔中校的回答让她有些不可思议,对于有矛盾的两派人不都是需要一个中间人去调解的吗?除非是那些有着看笑话或是落井下石想法的Yin险的家伙才会去加把火吧!

“就算不制止,那也不能再去煽风点火激化矛盾啊!”她指责道。

“呵呵!”对于文雅怡的指责德雷尔先是一愣然后笑了,“文小姐,那按你的想法对于他们这些互相都存在敌视的小家伙应该努力的去安抚喽?”

“是啊!”文雅怡理所当然的回答。

“也许在你们东方人看来让两个处于敌视状态的人偃旗息鼓是一个不激化矛盾的好办法,但在我们看来这个主意相当的糟糕!”德雷尔考虑了下措辞,继续说:“也许表面上你们的手段能让这两伙人安静下来,但实际上矛盾并没有像你说的那样消失,而是像一颗毒瘤一样埋在了心底,只要时机一到它就会更剧烈的发作,那个时候造成的损害反而更大!所以与其让他们把坏水憋在心里我更倾向于排毒的方法去化解矛盾!”

“排毒?怎么排?”文雅怡好奇的问。

“说出来很简单,就是发泄!”德雷尔笑笑说。

“哈哈,大卫……”李德曼兴高采烈的冲上了舰桥,他大声的叫着德雷尔的名字,仿佛一个刚刚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大男孩要努力的向自己的好朋友炫耀一样。

“呃!”当李德曼冲上舰桥发现了文雅怡的存在后,这位前一刻还意气风发的大男孩不见了,这家伙整理了下军装将滑下鼻梁的墨镜扶正后一本正经的说:“中校,您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好了!”

对于自己朋友的变化德雷尔中校一清二楚,李德曼虽然是个鲁莽的苏格兰莽夫,但朴茨茅斯的贵族式海军教育已经深深的在他身上打下了烙印,哪怕是他不喜欢这规矩,但潜意识里也会不自觉的遵守。这大概就是军人和平民的区别了。想到这他偷偷瞟了一眼还在运煤的候补生,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了一丝微笑。

“大卫!”李德曼见德雷尔有些走神出声提醒道。

“嗯?抱歉!我刚才在想一些小问题,事情怎么样了?”德雷尔抱歉道。

“解决了,你当时要是在场就好了,小伙子们的表情十分精彩!”虽然李德曼努力的想装出一副正经的样子,但坏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哦?你跟他们说了些什么?”文雅怡Cha嘴问道。

“是这样的,小姐!我对他们说:为了表彰他们刚才‘出色的表现’,他们的午饭和晚饭减半,而且晚上再多加一次五公里越野拉练!”

【019】 真正的军人

“镇海”号是如今大秦帝国唯一的一艘铁甲舰。此时她正在黄埔港作出海准备。这是当时远东最大、最现代化、最有威力的铁甲舰,她也是整个南洋水师的骄傲。

现在,她正在加装补给品,往食品库里装面粉和蔬菜,往水柜里加淡水,至于煤炭这早在一天前就已经装得满满的,总而言之力图装满补给品舱和弹药舱。当然,其中最要紧的是往弹药舱里装炮弹。几匹喘着粗气的马儿拉着一辆异常沉重的马车停在舷侧,车上装满了一枚一枚234毫米炮弹。舰上的起重机正摇摇晃晃地把一枚枚重达一百七十七点三千克威力巨大的炮弹吊向空中,然后再徐徐放下,穿过数层甲板,装进水线下的弹药舱,而在稍微靠后一点的位置,光着膀子的壮小伙排成长长的一列,同时传递着稍轻一些的127毫米炮弹和成箱的发射药。

“我们带这么多炮弹干什么?”李德曼站在舰桥上问德雷尔。

“训练!”德雷尔不动声色道。

“训练也用不了这么多啊!现在装的炮弹够把所有的火炮都打秃了!”

“那就打秃好了!”德雷尔平静的说。

“那也得有这么多目标啊!”李德曼对德雷尔的态度很不满意,“难道我们就朝海里开炮?”

“当然不!”

李德曼嘲笑道:“那我们打什么?炸鱼?”

“你的话还真多!”德雷尔不高兴的瞪了李德曼一眼,“会有比鱼儿更好的目标的!”

“跟你说话还真费劲!你就不能直接告诉我目标是什么吗!”李德曼气急了。

“你早这么问,我早告诉你了!你说话还是一点逻辑Xing都没有!我们去南中国海巡逻!”

“去打海盗?”李德曼兴奋的问。

“可以这么说!”德雷尔耸了耸肩膀。

“嚯嚯!这可是我半年来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李德曼的油脸越发的兴奋,他高兴道:“哈哈,老子总算可以活动下筋骨了!”

“别太得意了,别忘了我们最重要的使命是什么……”德雷尔朝正在搬运炮弹的小伙子们努了下嘴。

不过李德曼倒是毫不在乎,他摇了摇手指轻描淡写的说:“别担心!老伙计,我会很好的调教这帮兔崽子的!”

乌云下随着码头上监督军火装卸的枪炮长的一声叫喊:

“最后一枚!”

甲板上另一位军官应声答道:“注意,最后一枚。”

起重机摇摇晃晃地把最后一枚闪着寒光的234毫米炮弹送进了弹药库。原来在码头上忙碌着的一群群监督军官和汗流浃背的水兵逐渐散去,“镇海”号在南洋水师服役后的第一次海上行动马上就要开始了。

“真糟糕要下雨了!”李德曼懊恼的看了看天空:“早上还是晴天来着。”紧接着他又喃喃自语道:“雨天也不错,至少能凉快一点……”

“这个季节好像这里的台风比较多,希望我们不会这么倒霉!”盯着天上浓郁的黑云德雷尔不无担忧的说。

“要不要推迟几天?”带着这样一群菜鸟水手出海李德曼心里也没底。

“不!我们时间紧迫,再说正好在风雨中锻炼一下他们!”

“好的!我会为他们每人准备一个木桶的!”李德曼突然邪恶的笑了起来。

木桶?德雷尔自嘲的笑了笑,他第一次出海的时候,那木桶里可是从来都没空过……

在雨雾完全笼罩的黄埔港,信号灯开始闪烁,往返呼叫和回答着。“镇海”号寂静的甲板上传来皮靴“咔咔”作响的走动声,住舱里突然响起了帆缆军士的口笛尖叫声,接着传出:“呼叫右舷值班人员。缆位人员十分钟内到前甲板集合。重复一遍,呼叫值班人员……”

大住舱里到处挂满了帆布吊床。水兵们从睡梦中惊醒,一个个从床上爬起来。这个拥挤的舱室里到处堆放着杂乱无章的物件,充分显示出水兵舱里是多么的拥挤不堪。

“吵吵些什么呀?我们不是才装完炮弹吗?又要干什么?”有人很不满。

“天晓得!你去问那些洋鬼子好啦!”另外一个人说:“谁让我们是天生的劳碌命。”

“快点动身吧!不然那些洋鬼子又要发火了”又一个人Cha话说。

虽然很累但水兵还是立刻爬了起来,他们匆匆穿上高统靴子、披好油布雨衣。

他们“咔咔”作响地沿着“镇海”号狭窄的过道走去,登上梯子,来到舱面。四周到处是有条不紊地忙碌着的人群。这儿是一片漆黑,只在人们的油布雨衣上,才闪烁着一点微光。他们在前甲板起锚时,正值狂风呼啸,大雨瓢泼。

一间幽暗的舱房里,传声筒的铃声响起了。电灯马上亮了。在那个头发蓬松的人起来接听之前,铃声一直响个不停。

“我是轮机长。”他迷迷糊糊的回答。

“老高,请在一个小时内备足蒸汽。”传声筒里大声命令道。

“好的,我马上就去。”查利·高尔翻身下床,跑向轮机舱。

锚机转动着,锚链一节又一节地绞了上来,口令来回传递着;阀门打开了,蒸汽进入三涨机,螺旋桨在乌黑的海水里转动起来。“镇海”号徐徐地驶出了黄埔码头。

就这样,不管是在大雨滂沱的露天甲板,还是操舵室,主机舱、锅炉舱,当班舰员各就各位,而剩下的人则东倒西歪地设法就地休息。幸运一点的人,找一个地方把身体蜷缩成一团躺下;实在没有办法的只好躺在甲板上.还有一些人倚靠舱壁,在军舰的颠簸摇晃中昏昏入睡,但又不时地被军舰猛然震动所惊醒。

“我们出海了!”汤海凌兴奋的扒在舷窗边呼喊着。

“我看看,让我看看!”田辉忙不迭的催促着他。

其实这时候窗外一片漆黑,偶尔的能借着闪电的亮光瞥一眼岸上的景象,不过也没什么好看的,岸上一个人也没有,除了房子就是微弱的灯光,这个暴雨的天气谁还会傻傻的站在户外?

“我们这是去哪?”田辉怏怏的离开舷窗将位置让给了大牛。

“不知道!上头并没有告诉我们!”汤海凌摇摇头,“你知道吗?”扭过头他操着生硬的英语问格拉菲特。

“什么?”格拉菲特完全没有明白汤海凌的意思。

“我们这是去哪?”汤海凌一个词一个词的说。

格拉菲特下意识的看了看舷窗,不过这时候大牛正把它堵得死死的,很明显他看不到什么。

“我们大概是去……”

“紧急呼叫!紧急呼叫!所有的海军候补生注意,立刻到前甲板集合!重复一遍!所有的海军候补生注意,立刻到前甲板集合!”

格拉菲特的话还没说完,住仓传话筒里传来了这个如同打机关枪一样的声音。

“我们走!”格拉菲特猛的从吊床里弹了起来,“跟着我做!”他一边套着油布雨衣一边对还稀里糊涂的汤海凌吩咐道。

头顶甲板上哗哗的水声冲击着李俊荷的耳膜,在昏暗的走道里他跌跌撞撞的跟随者亨利前进。

“李,你的平衡能力太差了!现在还没进入大海,等过两天到了海里,你大概站也站不稳了!”亨利撇撇嘴笑道。

我的平衡能力很差吗?

李俊荷倒不觉得,主要是他还没习惯这种前后摇晃的状态,想当初在洞庭湖里他和汤海凌又不是没坐过船。不过他没有当面反驳亨利,路遥知马力咱们走着瞧!

他们摇摇晃晃的走了一会,无非是爬梯子穿过道什么的,好在亨利对“镇海”号的环境比较熟悉,换李俊荷一个人在这个黑乎乎的船舱里,他肯定会迷路。

“这么大的雨怎么出去?”几个人影堵在门口,他们叽叽喳喳的议论着什么。

透过舱门上的圆窗可以看到甲板上到处是水,嘭嘭的声音延绵不绝,雨真的很大!

“你们还楞在这干什么!没听见命令吗!”暴龙李德曼突然冲出来冲踌躇不前的候补生大吼。

“报告长官,外面的雨太大了!”朱培源小心的回答道。

“难道下雨就不打仗了!我不管什么雨大不大!你们这群混蛋给我听好了,执行命令!”李德曼一指舱门咆哮道。

“是。”朱培源万分不乐意的拉开了舱门向外走去。

露天甲板到处绽开着雨花,水流哗哗的向船舷外的大海奔去,甲板真的很滑,哪怕是有这么层柚木的铺垫也不能让人觉得放心,不时的有人摔倒然后又爬起来然后再摔倒,李俊荷小心翼翼的在甲板上挪动着步伐。

“你们这群没用的废物!你们前天勇猛的劲头到哪去了?都射到小妞的裤裆里了?”李德曼一把推开几个和李俊荷一样在甲板上挪动的家伙,咚咚咚咚,他踩着水花三步并作两步走上了前主炮的露台上。

“都像我这样走!一群软脚虾!脚要用力,别像个娘们似的,把你们的力气给我用在脚上而不是用在老二上!快!快!快!跑起来!”

候补生努力学着他的样子向前走,可在一个起伏不定又满是水流的平面上哪有那么容易,很快包括李俊荷在内不少人都摔了个四仰八叉。如果不是有船舷的栏杆保护,估计这里大部分人都得喂鱼!

“白痴!我不是让你们走正步,你以为这是在作秀?把腰弯下来,降低重心!你这个蠢货!”李德曼飞快的冲下露台开始破口大骂。

折腾了十几分钟,候补生总算是踉踉跄跄的在后甲板上整理好了队形,这时的他们浑身湿透狼狈不堪,不走运的甚至鼻青脸肿满头是包。

李德曼没有再责骂他们,只是冷冷的站在露台上像一尊坚毅的大理石雕像,雨水打在他的墨镜上,水滴儿沿着他的下巴不断往油布雨衣里滚,立刻他的军装就湿透了,不过他一点都不在意,过了老半天在候补生都觉得有些发毛的时候才开口说:

“你们大概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士兵了!”他冷笑着,“从出发到集合竟然用了半个小时!好!简直太好了,我要发给你们最热爱和平军人奖,我很高兴能在战场上遇见像你们一样出色的小伙子。当然我更希望你们是我的敌人!那样我会轻松很多!”

他带着一丝轻蔑的笑容死死的盯着露台下的候补生,让他们每个人都清楚的感觉到了那发自内心的鄙视,仿佛站在他眼前的不是人而是一堆躺在砧板上嗷嗷待宰的Rou猪。

“这个混蛋,他以为他是谁!”

李俊荷的身后不断有人小声议论着,几个懂英语的分队长都选择了问候李德曼家里的女Xing亲属来发泄他们的不满。

“你们中好像有人很不高兴!”李德曼狰狞的笑着,“你们他妈的有什么权力不高兴?!老子才应该不高兴!本来我应该在温暖舒适的小家里吃香的喝辣的,可就是因为你们这群该死的废物,让我跑了半个地球来这淋雨!你们抱怨什么?有什么好抱怨的?你们以为当兵就是让你们来享福的?以为离开了你们海军就搞不成了?少做你们的春秋大梦了!你们这群蠢猪给我听好了,我不管你们来这之前获得了什么样的好评或者获得了什么样的成绩,也不管你们来之前那些谁谁谁给你们描绘些什么样的前景。在我这全不作数!你们最后能不能留在海军全是老子说了算!想要毕业就老老实实的听老子的话,别让老子觉得不爽!因为老子如果不爽你们也别想爽!告诉你们老子现在就很不爽!全体注意!现在开始计时,十五分钟内绕船舷跑十圈,完不成的今天就给我在甲板上淋一晚上的雨!还愣着干嘛?全部给我跑起来!”

李俊荷觉得李德曼的话虽然难听,但还是有点道理的。能到“镇海”舰上实习的都是他们这一届600人中间选拔出来的所谓“精英”,不算七分队这个中途Cha队的,能入选的也就60人,十个人中间才有一个机会。这样小的比率当然让“精英”自我感觉高人一等,现在让他们干这些“劳力”的“粗活”,他们当然不乐意!可是眼下的这些人真是“精英”吗?至少在李俊荷看来还不是,甚至连一个合格的军人都算不上。我要和他们一样吗?他暗暗的想着。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人还是要有那么一点坚持的!想到这李俊荷偷偷的望了望身后仍做石雕状的李德曼少校,在倾盆大雨的洗刷下,他越发的有气势了,这才是越挫越强的真正军人!

【020】 海上生活

在珠江里还算“平稳”的镇海舰,一出了珠江口开始“不老实”了,正值台风过境,大风一吹,江涌浪急,五千吨的“镇海”号别说“镇海”了连普通小兵都镇不住。她是上下起伏左摇右摆,晃得李俊荷头晕脑涨,到这时候他才知道李德曼为什么给他们一人发一个木桶,原来是“交公粮”用的。

没出过海的朋友可能不知道“交公粮”的意思,所谓的“交公粮”说白了就是因晕船而呕吐!晕船的呕吐是极为难受的!它与酒醉的呕吐完全不一样!醉酒时,一吐了之,浑身也就感觉舒服了。而晕船呕吐,是越吐越想吐,越吐越难受!先是把腹内的食物吐出来,接着是吐出汤羹状的“黄汤”,再接着吐胆汁绿水,此时是口感最苦的时刻。等到吐得不能再吐的时候,也就到了最难受的时候——五脏六腑好像就要爆裂一样!

那是头脑发胀,呼吸困难,张着大嘴,喘着粗气,冒着虚汗,用尽全身仅有的力气却呕吐不出任何东西,而一种莫名其妙的泪水更是毫无控制地流淌下来!就是女人生孩子,也没有这么遭罪吧!

所以船上的水手都知道一首名曰晕船呕吐“十字令”:“一言不发,二目无神,三餐不进,四肢无力,五脏六腑,七上八下,久卧不起,实在难受!”

不过李俊荷觉得这个描述还不十分到位,他稍微做了更改:“一身冷汗,两眼无神,三餐难进,四肢无力,五脏翻腾,六神无主,七窍生烟,八脉紊乱,九魂飞散,十分难受!”

“镇海”号在大海里不过是一叶扁舟,随着波涛左右、上下、前后晃动,再强壮的人也吃不消这种非人的折磨。反正出了珠江口不到两天,全船除了维持正常值班的船员外其他的全部放下手中的活计保存体力,抗晕船成了最重要的任务,李俊荷现在算是明白了以前亨利说出海是受罪的意思了。

这里面最惨就是那位娇滴滴的千金小姐文雅怡了,这几天给折磨得那叫一个花容惨淡,基本上船动她不动,船不动她才象征Xing的动弹两下。不过让李俊荷惊奇的是,这位大小姐哪怕是再不舒服,每天一个小时的英语课她是从来不会中断。说实话李俊荷都有些佩服她了,当然只是有一些而已,他对这位大小姐的整体映像还是没有好转,主要是她的教学方式李俊荷实在不能接受!你说教英语你就好好教嘛,但这位大小姐不,一个小时的课程里至少有半个小时她在大谈法国大革命、谈人权、谈民主并大肆抨击儒学,这个李俊荷就不能接受至少不能完全接受。

“惜义、省之,到你们俩值班了。”

田辉和大牛互相搀扶着,腾云驾雾一般摇摇晃晃的走进了舱室。李俊荷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过得还真快,又到了他和汤海凌上工的时间,挣扎了半天他才从吊床里爬起来摇醒汤海凌,面色苍白的他是万分不乐意的跟着向轮机舱进发。

十分的不幸他们这六个倒霉鬼首先就被分到了轮机舱实习,别的岗位还好说,现在这个天气基本都歇了,可轮机舱不行!它如果停工了“镇海”号就直接失去了动力。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一艘没有动力的船漂在海上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当然和他们一样倒霉的还有学习操舵的和机电的,都是一群难兄难弟,身边放个桶,边吐边工作。

李俊荷和汤海凌走在昏暗的狭窄的过道里,整条船都静悄悄的。没人说话也没人走动,静得可怕。只有海浪与金属碰撞发出的巨大嘭嘭声,要么就是船体扭曲发出的瘆人的吱吱嘎嘎声,就像一条幽灵船,偶尔“飘”着过来的一个人能吓你一跳。

轮机舱没别的就是热了点吵了点脏了点累了点。像现在其他舱室只有十七八度,而这个舱室至少要比外面高三十度,一靠近就觉得一股热浪迎面扑来,在这里不管春夏秋冬都是一身“短打”,没办法谁叫这里矗立了四台大锅炉,没法凉快!

其实热还不是最大的麻烦,这个地方最可怕的就是吵!那两台直立式四气筒三级膨胀蒸汽机每一分每一秒都往复的做着活塞运动,咚咚咚咚的没完没了,那感觉就像两面鼓不停的放在你耳边敲,时间长了不神经衰弱才怪!

然后就是脏了,这年头都是燃煤锅炉,一烧起来那是黑烟滚滚粉尘乱舞,值一趟班下来浑身上下除了两个眼球是白的,其他的地方都是黑的,鼻子里耳朵里嘴巴都是煤粉,每天下工之后李俊荷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清洗,当然在轮机舱当班唯一的好处也就是用水方便一点,要不然在这干长了估计不得肺痨才怪。

最后就是累,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只要船不停轮机舱就不能歇,有时候船哪怕就是停了,锅炉也不能完全停,因为一旦完全熄火再要重新启动锅炉那要花的时间是非常长,所以轮机兵得跟着锅炉转,就像现在别的次要岗位都能休息可他们还得值班。

值班都干些什么呢?别以为就是盯着锅炉发呆,没那么轻松!首先就是给锅炉加煤,这个全凭人力一铲子一铲子的从煤仓运往锅炉,有时候轮机舱附近的煤仓中的煤消耗完了,还得发动大量的船员帮忙把远一些的煤仓里的煤往近处的运;其次的工作就是检查轮机状态,每隔一段时间他们就得检查一遍蒸汽机和锅炉的状态,看有没有出现机械问题,另外输送蒸汽的管道也要检查,这玩意万一泄漏喷发了能直接把你烫熟!最后还得时不时的清洗锅炉,是水就有水垢(再纯净的水也有水垢)虽然用的是“软水”但时间一长水里的杂质就积累在锅炉的管道里,如果不定时清理,那锅炉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爆炸了!好在现在用的还是火管锅炉,清理起来还简单一点,再过个十年等水管锅炉开始普及了,那清理起来才叫头疼!

“你们两个小子又来晚了!怎么?又去偷看大姑娘换衣服了?”轮机舱的老大查利·高尔轮机中尉笑嘻嘻的对李俊荷和汤海凌开着玩笑。

轮机舱内一片哄笑,李俊荷和汤海凌顿时涨红了脸。

这简直是李俊荷一生的耻辱,前天风浪最大的时候,他和汤海凌晕晕乎乎的准备来机舱接班,可那时他们也是才上舰的第二天,根本就没有适应船上的生活,连船上的“地形”都没有摸清楚,走错门也就不稀奇了。当时他俩在船舱里摸索了半天,想找人问问路,结果一不留心就摸进了舰长住仓。大家都清楚,现在这个房间里住的是文雅怡文大小姐,本来这么冒失闯进去就够失礼的了,然而更不巧的是这位大小姐当时正在换衣服,结果……一世的英明毁于一旦啊!

天地良心他俩真是迷路了,不过现在说什么也没用,拜此所赐李俊荷和那位大小姐的关系变得更糟糕了,她总拿有色眼光看李俊荷,而李俊荷也忍受不了他们在一块时的尴尬气氛,所以一般她的英语课李俊荷是绝对不去的,结果文雅怡又以为李俊荷故意和她过不去。这就是个恶Xing循环,总而言之她越来越看李俊荷不顺眼,而李俊荷也越来越郁闷。

“好了!好了!玩笑到此结束!”高尔见李俊荷和汤海凌非常的窘迫,便出来打圆场,让闹哄哄的水兵们继续工作。

高尔中尉是个好人,既没什么架子也不像有些英国军官那么硬邦邦的故作骄傲看不起中国人。而且他从来不会骂人,哪怕对方做得不对,他也是说:“嘿!伙计!看来你的方法有点问题,让我们换种法子再试试!”

船上的水手都喜欢高尔,大家都会亲热的称呼他老高,而不是长官什么的。说实话李俊荷还真是想不通,为什么老高和暴龙船长是同乡而Xing格差异却这么大?难道说坏脾气真是天生的?

当然李俊荷还有更想不通的,老高这么好的人为什么还只是一个中尉,而暴龙却是少校了?为此李俊荷专门请教了他,结果让人惊诧!

李俊荷问:“老高,你在海军服役多久了?”

“大概有二十二年了!”他扳指头想了想说。

“那李德曼少校呢?”

“他?”老高摸了摸额头,“他大概也有十七八年了!”

李俊荷不可思议的问:“也就是说您的资历比他老?”

“当然!我可以说是皇家海军最老资格的轮机长了!”老高自豪的回答。

“那为什么您的军衔比他的低?”

李俊荷终于道出了心中的疑问,像老高这么开朗的人听了这话却明显的脸上一黯,过了老半天他才缓缓的告诉李俊荷:

“我是技术类军官,而李德曼少校是指挥类军官,在皇家海军指挥类军官待遇要比技术类军官好得多,而且升迁也快……”

听了老高的话李俊荷惊诧万分,这才知道原来在标榜民主自由的西方也有着森严的等级制度。技术军官是皇家海军军官中比较特殊的一个群体。他们大多来自手工业者或技术工人家庭,从小就进入工程学校和机械制造公司接受长期的工程技术训练,直到20多岁才能正式加入海军。他们在皇家海军中的地位远远低于指挥军官。同一军衔的技术军官的薪水比指挥军官低得多。除了高级技术军官外他们在军舰上没有独立的住仓和餐厅,只能在充满油污和煤灰的下层舱室里工作,更可怕的是他们永远没有指挥军舰的机会。

李俊荷追问道:“那怎么样才能当指挥军官呢?”。

“指挥军官们大多来自上流社会,他们都是那些新兴的工业主和贵族的子弟。”老高点燃烟斗缓缓的说:“首先,要当指挥军官,你必须拿得出一千英镑的学费,要知道这可不是个小数字!大概相当于你们五千多两白银!其次光有钱还不行,选拔指挥军官的遴选是非常严格的,通常要经过以一名海军上将为首的委员会的面试,你得让这些老爷们满意才行!最后,在这以后的两年多的海上学习生涯中,你得表现良好,这才能转为海军军官候补生,这样一直到大概在20岁左右就可以晋升为海军的正式军官了。”

“这样的话穷人根本就没机会成为指挥军官啊!”汤海凌在边上惊呼道。

“也不一定!只不过几率很小!”老高吐了几个烟圈笑道,“像你们的李德曼舰长,他家也很穷!”

“那他是怎么当上指挥军官的?”

“他很幸运的得到了一位海军高级军官的推荐和资助!”老高耸耸肩无奈道:“而我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这个走了狗屎运的家伙,李俊荷和汤海凌在心里暗暗的诅咒着那位吃饱了撑着了的将军,你资助谁不好资助这头暴龙,真是瞎了眼!

“那位资助李德曼舰长的将军是谁?”汤海凌怒气冲冲的问。

“你好像对这位高级军官很不满啊?你该不会又琢磨着什么坏点子吧?”老高叼着烟斗神秘的笑了笑又说:“不过告诉你也没关系,谅你也没这个胆子打他的主意,这位军官就是你们的费希尔校长!”。

费希尔校长!听到这个名字李俊荷和汤海凌瞬时就蔫了,对这个老头他俩还真不敢造次。

“哗……”一阵大浪打过来,船身颤抖着向一边歪过去,李俊荷和汤海凌一不留神在煤堆里摔了个狗吃屎,在水兵的笑声中他们赶紧继续开始工作。

“水员们的状态怎么样?”德雷尔坐在会议室的沙发上向满眼血丝的李德曼问。

“糟透了!”李德曼叹了口气说:“70%的人都歇菜了,剩下的30%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这该死的风暴什么时候能停?”

德雷尔摇了摇头:“乐观的估计还有两三天,船没有问题吧?”

“除了首锚仓大量进水和损坏了几排护栏外一切都还算正常!”

“那就好!我想经过了这场风暴的洗礼,这些小家伙会更像一名正真的军人。”德雷尔笑了笑。

“嗯,我们还是看看风暴过后的训练吧!大卫,你知道的上面催得很紧,我们的时间无多啊!”李德曼揉了揉发涩的眼睛,这几天可把他累苦了,他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

“我们先去琼州岛,在那里进行一场小小的训练……这也是个难得的实弹训练机会……我们要充分展示出海军的威力……这是那位南洋大臣最迫切的需求……”

德雷尔和李德曼不停的在海图上指指点点,而李俊荷却完全不知道几天后就会有一场突如其来的考验。

【021】 条约

1891年8月30日,当黄埔学堂的第一批候补生正在“镇海”舰上摸爬滚打积累经验的时候,在位于黄埔港的联合王国特使的坐舰“英弗莱息白(Inflexible:不屈)”号战列舰上,举行了一次特别的欢迎酒会。

在小提琴和苏格兰风笛的伴奏声中,餐厅里熙熙攘攘的聚集着许多人,大都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聊天。酒会的主持人是联合王国特使伊索尔特·康奈利海军中将,参加酒会的是联合王国驻大秦国顾问团高级成员和大秦国钦差南洋大臣全权谈判代表。

晚宴开始了,丰盛的自助餐,在后甲板上一字排开五六条长桌,陆续端上了海鲜,烤Rou,香肠和各种炒菜,面包,点心等等,宾客们自己动手,挑起自己想吃的食物品尝起来。

直到桌子前的人数变得少起来时,康奈利中将才走上了前台。或许由于这次双方的会谈取得了圆满的成功,连平时沉默寡言的康奈利海军中将都一反常态,用异常轻松的口吻说:“先生们!女士们!今天我很荣幸的见证这一历史Xing的时刻!联合王国和大秦帝国能够达成一个对双方都极为有利的条约。这个条约保证了在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我们两国的战略合作关系。在这里我要对为条约的最后达成而辛苦工作了一个月的双方谈判代表表示由衷的感谢!让我们为你们卓越的工作和突出的成绩干杯!让我们为两国的世代友好干杯!”

在康奈利的带动下,赴宴者群情激动,举起酒杯齐呼友谊万岁。随着几杯酒下肚,浓烈的酒精令他们心情欢畅情绪激昂,一个月来挥之不去的抑郁气氛随之一扫而光。哪怕被白天的暴雨淋得如落汤鸡一般,醉薰薰的皇家海军将校们觉得这场该死的暴风雨走得实在是太及时了,似乎能把那些糟糕的负面情绪一扫而光。

《大秦帝国、联合王国友好通商条约》就是这次谈判的最终成果,根据此条约大秦帝国和联合王国正式建立外交关系,双方将互派公使,并且大秦帝国将在原有广州、福州两口岸的基础上向联合王国增开厦门、汕头、泉州三个口岸,并允许联合王国公民在这五处口岸开设工厂和定居,两国互相给予对方最惠国待遇。

当然这个条约其实只是一个小意思,对于现在的大秦国来说,这不过是个小意思,因为在同一时刻远在千里之外的南京,另一场谈判也在紧张的进行中,只不过是谈判的双方换成了钦差北洋大臣全权谈判代表和德国访华团。估计过不了几天另一个基本上相似的条约也会诞生。大秦国现在真正关心的只是西方先进技术,这些条约不过是换取这些技术要付出的代价罢了。

“将军,你好像很高兴?”康奈利中将的助手哈勃·莫尔帕斯端着酒杯问道。

“当然,哈勃,能达成这个条约我当然高兴!怎么,你好像有别的意见?”康奈利奇怪的看着这个小他十岁的助手——哈勃·莫尔帕斯副使,虽然名义上康奈利中将是特使,将全权负责这次对秦国的谈判,实际上海军中将只是个纯粹的军人,可以说他对政治尤其是外交工作一窍不通。整个谈判的主导权都在哈勃·莫尔帕斯的手里,中将的作用不过是个签字画押的人形图章罢了。

“不,将军。我只是觉得没能在谈判中争取到更大的利益而有些遗憾罢了!”莫尔帕斯可不打算向这位政治上近乎白痴的将军吐露自己的心声,其实他可不仅仅是遗憾这么简单,他是强烈的不满甚至认为这个所谓的友好条约是联合王国外交史上的一个大笑话,如果不是国内的压力让他立刻达成条约,他会直接扭头就走。

没错!哈勃·莫尔帕斯是联合王国国内的殖民派,在他来中国的几个月里,他详细调查了这个国家的现状,在他看来这个古老的帝国已经是日暮西山就如同一栋腐朽的破房子,只要在大门上踹一脚整栋建筑就会直接倒塌,这样的话与其和这个东方的古老帝国讨价还价还不如直接用枪炮说话,轰开他的国门直接摄取联合王国所需要的利益。

不过莫尔帕斯现在还只是一个小人物,他的意见对于联合王国上层来说最多只做参考,更多的时候官僚老爷们对他的话是不屑一顾说完。一个有着四亿人口的广大国家,光军队就不下百万,王国如果和他发生战争那将会陷入一个怎样的泥潭?身处高位的政治家们谁也不敢冒这个险,更何况王国现在的状况也不允许打一场“惨烈”的胜仗,要知道在王国的后面Yin魂不散的法俄同盟还在死缠烂打,在王国主要力量转向东方的时候他们绝对会背后下黑手打闷棍的!

不能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而葬送王国一百年的努力才换来荣光。这是在伦敦的政治家们统一的共识,在他们看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王国完全没有必要冒险,应该谨慎的一步一步的侵蚀这个古老的国度,如果可能的话最好把这个国家纳入王国的同盟者行列,要知道这可是一个有着四亿人的广阔市场,而且自然资源极其丰富,这简直就是资本家梦寐以求的天堂啊!

实际上不光政治家反对秦国的战争,新兴的工业贵族们也不赞成这个决定,一年以来自这个东方国家的庞大订单让他们是欣喜若狂,第一次就是近两百万英镑的大单,这样的好主顾哪找去?战争?让战争见鬼去吧!赚钱最重要!

在酒会的现场心有不快的并不只是莫尔帕斯一人,南洋方面主导谈判的文彦轩,脸上也没有多少快乐的意思。

“皓华兄,为何独自一人在此喝闷酒啊?”

胡玉堂是这次谈判秦国方面的总翻译,他也全程参与了谈判。

“是泽琰阿,没什么,心里有些不痛快!”文彦轩强自笑了笑。

“所为何事?”胡玉堂追问道,实际上他并不是完全不知道原因,在这次谈判中联合王国在对秦国技术转让上设置了大量的障碍。人家也不傻,对一个人口众多版图庞大又资源丰富的国家谁都有戒心。

“泽琰你是明知故问!”文彦轩叹了口气说:“此次在引进技术方面,这些英吉利人简直是无耻之极,最开始说什么有他们的工厂生产我们直接花钱买就好了,后来见我们态度强硬才同意出售技术。不过竟然要我们开放整个沿海港口还要求片面最惠国待遇,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抢劫!要不是有北洋那边和德国谈判的压力,我估计他们绝对不会松口,不过现在就是松口了还没忘记给我们加个紧箍咒。看来老泰山还真是没有说错,国与国之间什么都是假的,只有利益才是真的!”

话说谈判中最重要的技巧就要算妥协了,一场成功的谈判中,什么时机妥协和怎么样妥协是非常讲技巧的。一个高明的外交家同样也是如此,外交妥协的时机和余地的掌握,更是要到火候,像古代武侠小说里的高手,出招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为了对付在联合王国的单方面的技术优势,文彦轩是绞尽了脑汁。

文彦轩仔仔细细的研究了当前的国际形势后,他认为有两点是值得注意的:一、英国人的形势并不像他们表现出的那么好,虽然几年前在他的暗中支持下,德国人颠覆了对他紧追不舍的法兰西第二帝国,但这并没有真正的打垮法国人。现在只要有联合王国存在的角落就有着法国间谍在暗中活动。虽然英国人依然强大,但他那遍布全球的庞大殖民地可以说处处都是软肋,法国人甚至不用亲自动手,只要轻轻的一煽动就能引起一场针对英国人的大起义。为此她不得不持续的增加军费开支以应付日益严峻的形式。现在的他们不得不准备收缩力量保护现有利益,而她收缩后留下的力量空白必须要一个国家帮忙维持平衡,毕竟好不容易才吃到嘴里的Rou她怎么肯轻易吐出来。当然这个国家不能太强也不能太弱,太强了就是为人作嫁,太弱了又达不到维持平衡的效果。而这里面只有刚刚和法国人结仇又要面对北面俄罗斯帝国威胁的中国最合适。所以英国人肯定不会一味的漫天要价,既然如此谈判中他肯定不会始终保持强硬;第二、早前被英国人扶植起来对抗法俄联盟的德国在老王故去新王上台后,越来越表现出巨大的雄心,现在的德国可是已经不满足于做英国人的小弟和金牌打手了。从这次双方争夺市场的行为也能看出,他们翻脸也只是时间问题。只要利用得当完全可以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借力打力!

想清楚了这些,文彦轩在谈判桌上是大打太极,一点一点的把英国人的要价给磨了下来,可就在他耍得顺风顺水的时候,一道左唯湘的命令让他的想法没有完全实现。

对于文彦轩的不满胡玉堂是清楚的,这次为了引进列英国的工业技术确实做了比较大的牺牲,首先就是未来的武器出口被英国人严格限制住了,附约规定:中国凡是应用了联合王国技术的军工企业在没有他们的同意下,不得向第三国出口任何武器和转让技术;其次就是南洋兴办的所有军工企业必须和联合王国企业合资,联合王国的企业必须掌握30%的股权,最后就是在今后的5年内,南洋必须向联合王国订购价值五百万英镑的军火。

这些简直是霸王条款,本来文彦轩是绝对不会同意这样的不平等条约的。但形势比人强,随着两国谈判进入到相持的拉锯阶段,迫不及待想要重振军威的左唯湘可等不了那么漫长的时间,对他来说结果是最重要的,至于付出了多少代价,他并不是太关心。而且就他来看这都是些蝇头小利丢了也就丢了,所以在他的意志下,南洋做出了比较大的让步。

“皓华兄,皓华兄!”

文彦轩被胡玉堂推搡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他木然的问:“什么事?”

“康奈利将军刚才派人请你到他办公室一叙!”胡玉堂笑道。

文彦轩看了看四周没什么人注意,带着胡玉堂悄悄的离开了宴会现场。

文彦轩带着胡玉堂在康奈利的办公室里谈了什么,很多年来都不为人所知,由于当事的双方都三缄其口。于是有人猜测双方可能达成了什么秘密军事协议,也有人说文彦轩这是去接受他卖国的好处,更有人说他是去游说英国人支持他造反。因为多年以后被大秦朝通缉的头号造反份子就是他身边的翻译胡玉堂,而他自己也和造反份子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虽然说法不一,但大部分人都认为在那个办公室里绝对发生了点不一般的事情,而且绝对能影响历史的走向。

在大秦国和联合王国达成了《友好通商条约》的四个月后,南洋水师又迎回了一年前在联合王国阿姆斯特朗公司订购的四艘七百吨吨级巡海快船和全部图纸资料,广州黄埔造船厂在完成了第一期现代化改造后会立刻开始建造这种速度18节航程达三千海里的海上巡逻艇。同一时刻在英格兰北部的阿姆斯特朗公司和维克斯公司的船厂里两艘一千八百吨级防护巡洋舰正在紧张的舾装,离他们不远处的船台上两艘三千吨级的装甲巡洋舰正等待下水。不要惊讶这还不是全部!再稍微晚两个月,两艘五千吨级的新型防护巡洋舰就要开始铺设龙骨,也许要不了多久更多的大秦国订购的军舰将一一开始建造。

还要再说一遍这也不是全部,许许多多的现代工业企业正像雨后春笋一般在大秦国古老的土地上茁壮成长,也许现在他们的规模还不大,但这只是个开始!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让我们拭目以待……

【022】 突发事件

“铃、铃、铃……”

一阵紧促的铃声伴随着值更官的通知声:“左舷炮位工作人员开饭,各炮炮长去厨房打饭!重复一遍……”

船在海上航行时吃饭可不像陆地上那么简单,因为空间有限,除了少数军官能享受到餐厅就餐的待遇,其他的技术军官和普通水兵也就只能随便找个“地”吃饭了。再加上船上厨房太小和伙夫有限,一次也做不了那么多吃食,所以一般得分批吃饭。首先是军官们先吃,然后就听值日军官的通知,等他叫到某某舱室或者某某战位人员吃饭的时候,这个舱室或战位的头头就带几个手下提着桶和盆去厨房打饭。

等饭菜来了,大伙就端一个饭盆蹲在地上吃,如果天气好又处于三级以下警备状态的时候,大伙还能端着饭盆上露天甲板,一边吹着海风欣赏着海景一边吃饭,还挺韵味的。

“怎么又是馒头咸菜加咸Rou啊!”汤海凌看了看李俊荷和亨利提回来的饭菜当下就不乐意了。

“又是紫菜咸Rou汤,大厨不会烧别的汤吗?”田辉已经厌烦了成天不变的紫菜和咸Rou。

“吃吧!能吃就是福啊!”大牛倒是一向不挑食,他乐呵呵的拿了四个馒头就着咸菜和咸Rou大口大口吃得是津津有味。而其他人就没他这么好的胃口了,一个个愁得像喝苦药似的,一个二两重的馒头足足得咬二十口喝三碗汤才能咽下去。

“亨利,还有酸梅吗?我实在没胃口,来两颗生生津!”汤海凌苦笑跟朝亨利讨梅子吃。

说起来汤海凌的英语里也就这句话说得最好,大概是拜他前一段一天说四遍所致吧。

“没了,昨天晚上不就告诉过你了吗!”亨利艰难的咬了两口馒头,然后拼命的蠕动着喉头才把它咽下去,就是吃下去了他也没忘记抱怨:“你们中国的面包真难吃!”

对此李俊荷爱莫能助,谁叫船上的大厨是土生土长的广东人,他老人家做米饭还凑合,但要做面食,那别说是西方的面包蛋糕就是咱们中国的白面馒头也做不好,每次碱都放大了搞得馒头都像得了黄疸肝炎似的,别提有多难吃了!

“我想吃蔬菜啊!”格拉菲特无聊的用叉子翻动着碗里的咸菜,这种东西再早十来天的风暴里大伙还愿意吃,因为那时候晕船得厉害啊,基本上沾点油腥的就吐,那时候觉得一碗白粥加点咸菜简直是无上的美味。可再好吃的东西天天不变的让你吃四遍,你也受不了啊!

不知什么时候,李俊荷忽然发现在上船的这半个多月来,他的生活习惯是改了不少。以前他是打心眼的想吃Rou,可现在就是把Rou送进他的嘴里都会吐出来,心里想的全是青菜,就巴不得马上停船上岸美美的吃上一顿素!没办法船上的素菜太少了,也就刚出海的那几天还有点新鲜的,可那时候晕船没胃口,没这福气去享受。

海上要是不吃青菜就别提有多难受了,首先就没有足够的维生素摄入很容易生病。像什么皮炎湿疹、皮肤过敏、口腔溃疡,基本上长期出海的人都跑不掉!更糟糕的就是容易便秘,这一船上三百多条汉子,有这毛病的占一多半,每天早晚都能发现一群脸色发绿呲牙咧嘴拼命在厕所锻炼气功的家伙,那惨样就别提了!

吃过午饭是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大家可以坐在127毫米副炮后面聊聊天打打屁,这海上的生活是非常的单调,整条船就这么大的空间,光住人都觉得挤,更别说在这面开展什么文体活动了。船上最普遍的活动就是侃大山,其次就是打扑克掷骰子,至于看看书什么的,那就算了,船平稳的时候还好说,但是一摇起来,你拿起书就晕。

不过说起来“镇海”舰上参加人数最多的活动,那就是晚饭后的散步了,海况好的时候,全船两三百人吃完晚饭,绕着露天甲板就开始转圈,一个挨着一个,首尾相连,像推磨一样,转啊转……一直到太阳落山才停止。当然散步是可以,但是也不是什么地方都能让你去转,像后甲板是绝对不能乱闯的,这个地方是水兵的禁区,别说去那散步就是平时没有舰长的许可你都别想靠近!

倒不是后甲板十分危险必须行人止步,而是这个位置是整艘军舰最神圣的区域之一!从风帆时代开始,战舰那高大而又华丽的尾楼里就是高级军官的舱室。这个传统是如此的顽固,哪怕是进入了蒸汽装甲舰时代,高大华丽的尾楼没有了,但高级军官的舱室也仍然安排在舰尾。直到20世纪二十年代大型军舰的舰尾还有一个专门供高级军官散步休闲的叫“海军上将走廊”的小尾廓。

其实这个习惯到不完全是因为顽固的海军传统才保留下来的,蒸汽时代整条船就居住Xing来说,船首和靠近轮机舱的部位最差!船首Yin冷潮湿,大的风浪天气里搞不好还会大量的进水;而轮机舱附近由于安装了锅炉和蒸汽机还有烟囱的关系,这个地方最热最吵最脏,住在这两个地方那都是受罪!你说能安排这些高级指挥官住在这些地方吗?所以全船最舒适的部位就得让他们占了。不过这不是说高级军官都好逸恶劳,吃不了一点苦,毕竟他们也都是从普通军官一步步升上来的,人家吃苦早自然也就享受早。而且对于这些军舰的“大脑”们,水兵们还是发自内心的“爱护”的,毕竟他们掌控着全舰官兵的生死大事,你让他们吃不好睡不好的,真正到了战场上那可就是要老命的。而且别光看着人家享福的时候,他们的责任也不是一般的大。就比如全船的老大——舰长,真正军舰沉没的时候大家都可以根据弃船令逃命,而他老人家多半会选择随船牺牲,虽然没有硬Xing的规定,但这也是海军的传统之一,也算是“潜规则”吧!

“前桅瞭望手报告,右舷17度方向发现不明船只一艘!”

李德曼兴奋的从沙发里跳起来问:“海盗?”

“不确定!他们只是说是艘中国式帆船而且看起来很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李德曼问。

“他们说船上看不到一个人,船好像只是在海面上乱飘!”

“幽灵船?”李德曼连自己都觉得好笑,这种幼稚的想法怎么会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使劲的摇摇头,仿佛是把这想法从脑子里赶出去似的。

他抄起望远镜噔噔噔的爬上开阔的航海舰桥朝值更官问:“什么方向?”

“右舷17度!”

在李德曼的望远镜的视野里,那艘奇怪的中国式帆船正静悄悄的在海面上飘荡着,上面果然看不到一个船员,整艘船仿佛笼罩在一片死气沉沉的烟雾中,和周围的景色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确实有点不对劲,右舵五。我们转过去看看!”放下望远镜李德曼朝值更官命令道。

“是!”值更官立刻发布命令道:“右舵五,航向008……”

“怎么了,加文?”德雷尔刚刚从舱室里巡查回来,还没上舰桥就发现船在慢慢转向,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上来查问。

“有一条不明船只在我们前面飘,我准备过去看看。”李德曼把望远镜交给德雷尔指了指方位说。

这是一条广东沿海渔民用的最常见的渔船,船体涂黑色,船形如槽状,船头两侧绘双眼,一般这种船都叫乌(闽南语乌、黑同音)艚。这种船一般十几米长四五米宽,排水量也就几十吨而已,一般也就在近海作业,像这样的小船突然跑到南海深处,不让人觉得怪异才怪。

“一点点的放,慢一点,慢一点!”水员们一点一点的把“镇海”号右舷的交通艇缓缓的放下海,由于“镇海”号太大而那艘乌艚船太小,如果让镇海号靠上去一不小心就会把他撞沉,所以李德曼决定放下一艘交通艇前去查看。

“我们现在不是炮手吗?为什么我们也得去?这不公平!”田辉十分不满的向李德曼舰长抗议。

原来李德曼指名道姓的要求他们几个暂时的炮手和他一起上那渔船查个究竟。说实话凡是出过海的人多少都对这种船有些忌讳,毕竟谁也不喜欢这种在海上飘来飘去的“幽灵船”。圣人都不敢乱说怪力乱神的事,更何况他们这些凡人。

“闭嘴!”李德曼狠狠的瞪了田辉一眼,“老子都亲自上阵了,你还啰嗦什么!”

其实李德曼自己也觉得奇怪,本来他也没想着带这几个菜鸟去跳帮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看到李俊荷就突然有了这个想法,其实现在他也挺后悔的。

交通艇一点一点的向小渔船靠近,在风浪中不管是它还是李俊荷乘坐的汽艇都现得那么渺小,一会冲上波峰一会又重重的跌进波谷,连带着他们的心脏也做着周期Xing起伏运动,李俊荷就一种感觉:心慌。这种心慌——倒不是害怕,反而像一种无名的兴奋。他努力的告诉自己平静下来,但是一点用处都没有,那微微发抖的手腕和不断摇耸的大腿把他紧张的心情是暴露的一干二净。

“小子,别太紧张!”李德曼笑着点燃了烟斗,“来!把你的食指从扳机上拿开,你们在学校的时候难道没人教过你们金手指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金手指?李俊荷想起来了,教官曾经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诫他们,用枪的时候非击发状态千万不要把手指靠近扳机,而如果不这么做就是金手指了。为什么不要金手指?记得那时候教官说人在精神高度集中的时候容易紧张,一旦发生情况手指就会不听使唤,会下意识的扣扳机,这个时候很容易出现事故,弄不好就伤了战友或者是自己。正确的做法是非战斗状态中手指应放在扳机外。

不过那时候李俊荷是一点也没放在心上,他觉得这是十分可笑的,一个堂堂男子汉难道还管不好一根手指头?但现在看起来这个规定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就像刚才船颠簸的时候万一一个不留神或者他自个一紧张没准就走火了。想到这李俊荷赶紧把放到了扳机外面。

“好了!你们这些小菜鸟,都给我听好了!”李德曼一脸严肃的说道:“等会跳帮的时候,看准了我怎么做!留神脚下!不要慌也不要害怕,越是害怕你就越容易出事。我再重复一遍,一定要小心!谁敢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我会一脚踢他下海!听清楚了没有!”

所谓的跳帮就是指海检人员进行日常的船舶检查监护时,由于工作需要,经常在船与船之间往来跳跃,从一条船的船帮跳到另一条船的船帮的动作过程。不过对海军来说他们可不是为了检查船只才跳帮的,这个动作可是有着千百年的历史,从风帆时代开始跳帮就是水兵必须掌握的战斗技能,在接舷战术或撞击战术中它可是经常会用到,当然在蒸汽时代这套战术动作已经完全过时了,也就是在临检可疑船只的时候用用。

跳帮这个活,看上去简单玩起来危险,要知道在海上两艘船都在上下左右的晃动,跳过去时估算得稍微偏差了一点,要么就是掉海里要么就会被两条接舷的船挤扁了,运气好的话也就是个重伤,运气不好那就光荣了。

汽艇离那条毫无生气的渔船还有五、六米的距离,海面涌浪还真不小,蒸汽艇就这么上下起伏着靠向小渔船。由于那艘小渔船没有抛锚,船面上也没有一个人影,船帮上一个带缆的人也没有,因此想靠上去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是甲板上到处都有一滩一滩凝固了的红色液体,看颜色像是血迹,隐隐的李俊荷还能从咸湿的海风里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李俊荷发现李德曼舰长眉头皱得更深了,他看上去已经不仅仅像是不安与焦急,现在还带了许多莫名的愤怒,什么事能让这个暴龙不高兴?李俊荷胡思乱想着。

汽艇正加速压向小渔船,眼见两船就快撞上了,说时迟那时快,身高一米九几的李德曼趁两船快靠拢的瞬间飞身跃上了小渔船并迅速系好了缆绳。

“快!一个个的跳过来!”

【023】 血祭

不光是甲板上有着一滩一滩的血污,这条船上随处可见的都是发黑的血迹。

“我的上帝!”才跳上船水手长就不住的在胸口划着十字。

不光是他,凡是上了这条渔船的人都不自主的打了个冷颤,船上发现了大片的血迹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我们进去!”李德曼沉声命令,说完他带头向船舱走去。

虽然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坚韧但脸色却有些发青,难道连一向冷酷的暴龙船长也会有害怕的时候?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李俊荷紧跟在他后面,一步一步的向船舱靠近。

臭!

才拉开舱门,一股扑鼻而来的尸臭几乎熏了李俊荷一个跟斗。不光是臭,这股恶臭里面还夹杂着一股浓烈的霉味和血腥气,直刺得李俊荷眼睛发涩,眼泪不知觉的就在眼眶里滚动。在那一霎那他甚至有了扭头就逃的想法。

在滚动着泪水的朦胧中,李俊荷模模糊糊的看到李德曼那一向挺拔的背影开始变得颤抖起来,他努力的眨眨眼,让泪水从眼眶里消退。这才看清楚,李德曼确实是在颤抖,他双肩耸动两只拳头捏得通红,如果李俊荷能看到正面估计这时候李德曼大概是青筋暴起满面怒容的样子。

什么事能让他这样一个冷血的家伙如此生气?可惜舱门太小,被他庞大的身躯一挡李俊荷根本看不见船舱里的情况。没有办法他只好稍微弯弯腰,借着李德曼下半身的空隙往舱内看去……

几具尸体吊在船舱内不停的摇晃着,时不时的互相撞击一下,然后又分开,然后又是下一次的撞击。每一次撞击之后总有些黏糊糊的液体顺着他们拖在地上的脚慢慢的往地板上淌动。

一次Xing看到这么多尸体,李俊荷一下惊得倒退了两步,差点把手里的枪都扔掉。船舱里的尸体全部都已经腐烂,确切地说应该是都已经高度的腐败。不一例外的尸体从颈部以上整个头部的皮肤全被人剥了下来,露出了青白色的头骨和暗红的肌Rou,就像一幅由白色和红色组成的恐怖图画。尸体的血虽然已经流干了,但眼睛却睁得大大的。由于眼皮也被割掉了,两只眼球完全凸露了出来。

李俊荷完全想不到人的眼珠竟然会有这么大,就像两个鼓出来的臭皮蛋一样。尸体的嘴巴也都极度张开着,仿佛是在厉声呼喊着什么。张开的嘴里,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在阳光的照射下,泛起了淡淡的青光。虽然被剥了皮,但是从整个扭曲的面部还是看得出来,尸体的表情极度痛苦和恐惧,好像死前经历了让人无比惨痛和恐怖的事。

李俊荷莫名其妙地心慌起来,不知道是感到恐惧还是为这些人死得如此凄惨而难受。他强忍住在喉头涌动的呕吐感努力的使自己保持住平衡。这简直太残忍了,就是有着血海深仇也不至于这么残暴啊!

“怎么了?俊荷?”汤海凌焦急的催问着。

李俊荷没有对他说什么,只是默默的把位置让给了他,让他自己看个清楚。

“狗娘养的!这群畜生!”汤海凌暴怒了。

确实,只要还是一个稍微有一点良知的人都绝对做出不这样的暴行。能做出这样恐怖血案的家伙已经不能算人了,哪怕就是一头禽兽也不会对自己的同类如此的残忍,霎那间他明白了李德曼舰长的愤怒。他不是一个和善的人甚至对所有学员都近乎苛刻,但他始终还是一个“人”而不是野兽,只要是人就会对此感到愤怒!这种愤怒是超越国界的,也是无形无影的,但是却是一个人所必须的。

田辉、亨利和格拉菲特已经趴在船舷吐了半天,这样的场景别说对死去的人就是对活人也是一大摧残。

“你找两个人把他们放下来。”李德曼对水手长吩咐道。

“是,长官!”水手长虽然不是太情愿,但不管是对活人还是对死人老让他们这么吊着也不是办法,他只能接受这个让人讨厌的任务。

“有自愿的吗?”水手长转身问道,当然他问的时候完全没意料到会有自愿者。

“我。”

“我。”

几乎是同时,李俊荷和汤海凌都站了出来,看来他们不愧是发小,这大概就是志同道合吧。

说真的,接触这些高度腐败的尸体绝对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如果有可能,大概每一个正常人都不愿有这样的回忆,所以也就不恶心大家了。只能说这对李俊荷一生造成了极大的影响,每当他想起这次惨死的人们,心里总会多出这么一股力量,支撑着他活下去,更好的活下去!

“船上一共九个渔民,全部被杀死了!”水手长沉痛的向李德曼汇报情况,“死因是被人用利器剜去心脏……”

“他们的心都被挖掉了?!”从看到尸体后一直一言不发的大牛突然激动起来,他也不管李德曼和水手长听不听得懂,抓住人家像疯子一样的大喊大叫起来。

过了好半天他才安静下来,不过整个人完全没了平时的爽快劲,蔫蔫的没有一点精神。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李俊荷走到他跟前严肃的问。

“嗯……”他长长的嘘了口气,咬牙切齿的说:“这是夷族的血祭!”

李俊荷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血祭,难道这是一种仪式?他赶紧追问道:“血祭是什么?”

“血祭是夷族的一种复仇祭祀,一般用在有血海深仇的仇敌身上,抓到仇敌后,他们一般将仇敌吊在特制的木架上,夹住双脚后再活生生地剥掉仇敌全身的皮肤,一直到仇敌快死的时候,才挖出他的心脏贡奉给死去的亲人!”

这太骇人听闻了,李俊荷第一次听到有如此血腥残忍和令人发指的复仇方法。他的脑海里不禁幻想起了当时的情景,无助的渔民们被吊在船舱里,青面獠牙的刽子手拿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剥皮刀,慢慢地靠近他们。扭曲、Yin毒的笑意,不管渔民们怎样嚎叫挣扎求饶,刽子手拿着小刀慢慢割开他们的头皮,然后抓住他们的头发慢慢地一点点地把皮剥了下来。鲜血不停地从头顶流出,就像水泵里抽出来的水一样,顺着渔民们的身体流到了地上,慢慢的被木质的甲板一点点的吸收。渔民们在不停地惨叫着,凄厉的叫声穿透舱壁被海风带进了无尽黑暗的世界中去,或许是刽子手剥掉了渔民们全身的皮肤后依然像欣赏垂死挣扎的猎物一样,不时的歇斯底里的欢呼,渔民们的惨叫还在黑暗中不停地响起,直到即将死去的那一刻又被活生生的剜掉了整颗心脏,也许他们的眼球正好看见了自己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而惊恐的突了出来……

“这是夷族蛮子复仇的传统……”大牛一边说眼泪一边止不住的往下流,“我爹当年也是被这群畜生残忍杀害的!”

大牛从来没有提起过他的父亲,他经常挂在嘴边的是他的弟弟妹妹和老母亲,李俊荷原来以为他的父亲可能去世得早大牛没什么映像了,但没想到事实却是这样的残忍。

“那一天我们村子被夷族蛮子袭击,整个村的男女老少都被他们抓到了打谷场,那些禽兽先把村里的男人一个一个吊在树上活活的给剥了皮挖了心……我爹就在我、我弟、我妹还有我娘的面被他们活活的折磨死了……寒光冷冷的刀子……血流了一地,我爹不断的抽搐哭号……死了,死了!都死了!”

整个下午大牛的状态都不好,人像失了魂似的,一会喃喃自语一会又大哭大嚎,无论怎么劝都没有用,到后来我们大家都只是围着他默默的看着,谁也不想说话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天渐渐黑了,“镇海”号在前面小渔船静静的拖在后面跟着,李德曼已经回到“镇海”号上去了,他本来想强行把大牛也带回去,毕竟这条小渔船现在根本不适合住人,当然这并不是说船上那九个不幸的死难者所带来的恐怖,而是这船太小了,“他们”静静的占据了船舱,而其他活着的人也只能在甲板上吹风了。

李俊荷歪躺在甲板上,看着船舱里一闪一闪的烛光,心情不禁有些坎坷,这些遇难的人们也许曾经有着自己的家庭过着艰辛但又平静的生活。本来他们应该像普通的人一样,无人关注自生自灭,在这个世界上留不下一点印迹,很可能连他们所传递的血脉都不会关注这些默默无闻的老祖先。可是现在大不相同了,也许他们的死就像投入水波中的一块石头或者是滴入油锅里的一滴水,会掀起许多波浪……不过我想他们自己是绝对不希望自己有这么大的作用的……

“你在想什么?”汤海凌用胳膊肘抵了抵李俊荷。

用手枕着头李俊荷轻轻的说:“我在想我们为什么来当兵。”

“为什么?”汤海凌问。

“以前我是为了出来看看大千世界,但现在我不知道了。”李俊荷撇撇嘴自嘲道。

“为什么?”汤海凌又问。

“以前我想的是尽可能在这几年我不用参加省试的时候出来走走看看,来黄埔我就是抱着游戏的心态。但现在看了这死去的几个人,我觉得很不安!”

“为什么?”这是汤海凌第三次问这个同样的问题了。

李俊荷叹了口气回答道:“我们的饷银都是来自朝廷的赋税,而朝廷的赋税都是从老百姓身上一文一厘的征收来的,说白了这钱是从普通百姓的嘴里抠出来的。在今天之前,我觉得我们一月才四两银子,委实不多根本没必要那么卖命,但现在看看惨死的他们就不能再这么想了。”

停了停李俊荷接着说:“他们都是交了税的,日子本来就过得很艰辛,还要掏出钱来养我们,不!确切的说是养了我们很多人的一家老小,没有这一月四两的收入,我们中间很多人家里都要挨饿!可以说他们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和衣食父母。他们出钱就是为了让我保护他们,可是我不光没做到还没念他们的好,还不以为然,也许九泉之下他们正在怨毒的诅咒我们……我心里很不舒服……”

也许是李俊荷的回答触动了汤海凌的心弦,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都没有说话,也许他也在想着同样的问题。

“你呢?”李俊荷踢踢汤海凌的叫问。

“我?”汤海凌的语气里有些捉摸不到的意思,“我以前想当兵就是要出人头地!我要当大将军!但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我也不知道该为什么了。”

“光达?”汤海凌冲靠着船舱正失神的田辉问。

“我?”田辉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和惜义差不多……”

“你们两个为什么当兵?”转过头汤海凌用他那蹩脚的英语问。

汤海凌当然是问亨利和格拉菲特,说来还真奇怪,开始李德曼问谁愿意流下来照顾大牛和这条小渔船的时候,破天荒的亨利和格拉菲特也自愿留了下来。

“为了家族的荣誉和为女王陛下服务!”亨利和格拉菲特这次竟然听懂了而且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回答。

几乎又是一段相当长的沉默,谁都没想过去问大牛,因为所有人都已经知道大牛为了什么才来当兵的,也知道了一年前他为什么能凭着全校最差的成绩还能在黄埔上学。

“你们说这是谁下的毒手?”田辉忽然打破了沉默。

“大牛不是说了,夷族的那些牲口!”汤海凌想都没想就回答。

“切,白痴都知道,我问的是具体的是谁!”田辉不屑道。

“这我哪知道,那些禽兽又没留名号!”

“可能是芈昊!”说完李俊荷闭上了眼睛。

“芈昊?那个海盗?”汤海凌问。

“嗯!”田辉用力的点点头,“我也这么想,这茫茫大海之上,也只有他才能干出这种事!”

“为什么,就因为他是夷族人?要知道这海上还有别的夷族海盗啊!”

“不光如此!”李俊荷撑起了上半身说:“他是夷族人,这是第一个原因,但这海上做海盗的夷族人里面只有他和朝廷有血海深仇。当年他的全族几乎都被朝廷杀光了,这些年来他也是一直在谋划报仇,这是第二个原因;第三个原因就是这回遇害的是几个渔民,普通的海盗只对那些货船感兴趣,他们才懒得抢渔民,渔民又没钱抢了能干什么?只有芈昊,他不是普通的海盗,他对金钱兴趣不大,他只想报仇,你们没忘记吧,几个月前他还挂了几个人头在广州城头示威!所以这次的事情只可能是他干的!”

“那好!那我们就干死这个狗娘养的!”汤海凌迫不及待的跳起来挥舞着拳头。

“前提条件是你能抓到他!”田辉怏怏的说。

“呃?”汤海凌傻了眼,他看了看这四周的茫茫大海也有些泄气,海这么大上哪找这个Yin狠狡诈的家伙去?

李俊荷看了看天空坚定的说:“没关系,只要我们在水师,就一定会有机会的!”

【024】 琉球之变

这天天气不错,风清日丽,蔚蓝色的晴空,微微的西风,一切都是那么的惬意。等到太阳西斜,瑞安在硬邦邦的甲板上接连坐了好几个小时,现在他想走动走动,活活筋骨。

海上渔船不多,方圆数里之内只有寥寥几艘小船。大概今天的收成又不怎么样,瑞安一边想着一边站起身张开双臂美美的伸了个懒腰。

如今在海上混口饭吃是越来越难了,像瑞安这样的渔民一个月辛辛苦苦的风里来雨里去也就是勉强糊口而已。现在什么都贵,唯独人命不值钱,上个月不就有几户渔民被海盗送下了海。真不知道这些海盗想些什么,他们这些苦哈哈的渔民能有什么油水,难不成抢几船鱼回去卖?

从海里打了一桶凉水,瑞安正准备洗脸,忽然发现见远方的天际里冒出了几艘摇摇晃晃的小渔船。

“该死的日本鬼子!又来偷我们的鱼!”瑞安愤愤不平的骂道。他疾步跑回了船舱,摇醒了几个贪睡的兄弟,拿出一面皮鼓咚咚咚的开始敲了起来。

一艘艘如繁星般散布在大海里的渔船慢慢的被鼓声惊醒,不一会在鼓声的召唤下,散布在这片大海里的琉球国渔船一艘一艘的向瑞安的渔船方向驶来……

这是一场战斗,一场两国渔民之间的战斗。就像野外的动物们会互相划分势力范围一样,海上的渔民也有者自己的行规,哪一片海是谁的地盘大家就清清楚楚,一般来说绝对不会越雷池一步。但凡事也有特殊,同一国的渔民还好说,大家都是乡里乡亲没必要为了几条鱼就撕破脸,可对于来偷猎的外国人,一般都会群起而攻之。

这几年随着日本逐步深入的明治维新,全盘西化了的日本人越来越不安分,他们咄咄逼人而且完全不讲道理,野蛮得如疯狗一样,哪里能看出一点文明开化的影子?

瑞安就很不喜欢那些日本渔民,这些家伙贪得无厌而且完全没有信用,今天说的话当天他就能选择Xing的忘记。

这一片大海按照他们以前和日本渔民的协议,完全属于琉球渔民所有,日本渔民不得到此处捕鱼。不过协议归协议,但日本渔民总要想方设法的来占便宜,早先他们还只是偷偷摸摸的来“偷猎”,到今年这帮无赖已经开始正大光明的来下网了。

积蓄了几个月的愤怒终于在琉球渔民的心中爆发了,这一次他们决心要好好教训一下这群无耻的小偷,让他们长点记心。在鼓声的召唤下,数十艘琉球渔船张满了帆气势汹汹的朝偷猎者驶去,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号外!号外!惊人的海上大惨案!”

“……我国无辜渔民遭屠杀……”

“血洗琉球报仇雪恨!”

在日本东京,各大报社都将十几天前两国渔民的一场冲突登上了醒目的头版头条,一时间群情激奋叫嚣报复者如雨后春笋一般涌了出来,各种匪夷所思的报复措施在日本人的头脑里不断勾画着,仿佛他们就是天命所归的审判官,可以任意的对琉球人处以极刑。

“伊藤君,此乃天赐良机,万不可错过!”

日本海军大臣西乡从道已经苦口婆心的劝说了首相伊藤博文几个小时,但伊藤博文始终不能下定决心。

在日本国内很早以来就存在一种大陆情节,这大概是岛民的普遍思维,他们认为自己国土狭小而资源有限,如果不向大陆发展长此以往只怕会有亡国的危险。所以明治维新的元老西乡从道希望借此次琉球事件向秦国发难。

“西乡君,兵者国之大事,不可妄动啊!何况秦国幅员辽阔,才刚刚击败了法国人和露西亚(俄罗斯)人,仓促出兵毫无胜算啊!”伊藤博文并不是反对强占大陆,他只是觉得现在时机还不成熟,没有必要冒险。

“此言差矣,论陆战,我国可能不如秦国人多势众,但论海战,我帝国海军已经营十余载,虽不说兵精炮利,但比起秦国那两只还在婴儿时期的小海军,我们还是有较大的优势!只要您一声令下,我海军健儿绝对可以踏平秦国水师!”西乡从道信心满满的打着包票。

确实,西乡从道的这种自信不是凭空而来,早在二十年前也就是1871年,在秦国还在关门锁国呼呼大睡的时候,日本国海军的扩张工作就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到1891年为止,日本海军已经拥有铁甲舰三艘,装甲巡洋舰两艘,防护巡洋舰两艘,老式无防护巡洋舰十一艘,另有炮艇数十艘,从吨位上来说是亚洲第一位。而此时秦国的海军才刚刚建立,不管是规模上还是海军人员素质上都落后于日本国。

“伊藤君,不要再犹豫了!此次行动绝对是万无一失,就算我国海战失利,以秦国海军实力也不可能攻上我国本土,有什么可担心的!”海军常备舰队司令官井上良馨也忍不住开始劝道。

“这?”

眼见伊藤博文态度有所软化,陆军大臣大山岩也跳了出来力主开战。有道是好汉架也不住人多,再加上伊藤博文本身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在一番争吵之后这位日本第一任首相终于同意了出兵计划。

按照西乡从道的设想,这次针对秦国的军事行动,以海军为主导,旨在消灭秦国刚刚建立起来的海军舰队并伺机向大陆发展。

整个行动计划就是先占领琉球国,然后以海军兵分两路,一路袭扰舰队南下南海,袭击秦国商船并牵制南洋水师主力,使其不能增援北洋水师;另一路主力舰队北上黄海,埋伏在渤海湾以外伺机偷袭北洋水师或引诱北洋水师海上决战并一举消灭之。消灭北洋水师之后,主力再立刻南下打垮南洋,从而为皇国今后的发展奠定基础。

“西乡君,此次行动关系到皇国兴废,绝对要慎之又慎,每一个细节要反复演练,万万不可出错!另外计划要严格保密,出了这件屋子就不准再谈论了!另外从现在开始我会让外务省去和秦国人周旋,尽可能的麻痹他们和拖延时间……”

“嗨!”

远在千里之外,还在享受和平时光的李俊荷当然不知道日本人的险恶用心,此时他们才刚刚结束一个多月的海上巡逻回到广州,这段时间在海上和海盗们捉迷藏可把他们累坏了。

不知不觉时间过得真快,靖国四十一年就这么匆匆的走了过去,又是一个春天将要来临的时候。一年前李俊荷还是从未上过船的愣头青,而现在用李德曼的话说他们总算有了点海军的样子。大伙一切都还正常,大牛更壮了、汤海凌更黑了、田辉还是一如既往的贪财,李俊荷还是老样子也可能晒黑了点,至于亨利和格拉菲特,现在这两个家伙已经和他们打成了一片称兄道弟了。可能唯一不变的是他们和同期同学的关系依然糟糕,大家几乎是老死不相往来。

“你们说开帆船的那群家伙怎么能轻轻松松的抓到那么多海盗?”

今天是休息日,李俊荷他们几个人躺在树荫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胡乱聊天。田辉看着老水师官兵喜笑颜开的样子很是嫉妒的说了上面的话。

其实不光他,所有人都很羡慕这些走运的家伙,自从去年左唯湘下令对海盗的高额悬赏以来,老水师可是大大的捞了一笔。要知道依据悬赏令每捕获或者击毙一个海盗即奖励纹银十两,如果击毙或者抓到的是海盗头目则奖励纹银五十两,要是你走狗屎运搞定了像芈昊这样的臭名远扬的巨盗,可以说你下半辈子都吃喝不愁了!当然这个难度也不是一般的大,普通人躲着他们还来不及,谁敢轻易招惹他们。

而大半年以来,李俊荷随着”镇海”号大大小小也出航过十余次,每次的航程基本都覆盖了大半个南海,可被他们逮住的海盗只能用凤毛麟角来形容,仿佛只要”镇海”号一到,海盗们就销声匿迹了。就是好不容易碰上一两只蠢贼也只是些小虾米,换来的赏钱还不够全体船员喝顿酒。

“镇海”号的船员们当然是非常的郁闷,再看看老水师那些开帆船的家伙,几乎每次出航他们都能满载而归,消灭的海盗无以计数,从他们船上拧下来的人头都是一串一串的。到后来几乎所有的老百姓都开始嘲笑“镇海”号上的这些假洋鬼子西洋兵,说他们是红漆马桶、绣花枕头,只好看却完全没有用,全是废物。

对此李俊荷也只能哑口无言,谁叫人家战绩好来着。不过随着老水师剿灭的海盗越来越多,他们也越来越困惑,一次两次的正常但他们出去总是找不到几个海盗那就不正常了吧?

“更奇怪的是,那群家伙就没抓到几个活口,每次拿回来的都是人头!”这个疑问在李俊荷心里憋了很久了,今天被田辉这么一带他也就提了出来。

“你也注意到了?”亨利激动的都快流泪了,这段时间由于他是外国人没少受中国老百姓的白眼,这让一直以来都很骄傲的他是倍受煎熬。

“大概是那些海盗看见官兵来了,害怕被捕都奋起反抗吧!”大牛看问题总喜欢朝好的地方想。

汤海凌想了想觉得大牛的说法不靠谱,回道:“不对吧?我们碰上的那些海盗,大部分直接就投降了少部分最多做样子随便放两炮开两枪,没见他们有鱼死网破的打算啊!”

“那是因为我们碰上的都是小鱼小虾!真正的贼王哪个不是穷凶极恶拼死抵抗!”大牛竭力维护着老水师官兵。

田辉很不满意大牛的态度:“我说大牛,你在老水师有亲戚?”

大牛傻傻的回答:“没啊!”

“你欠他们银子?”田辉又问。

“没啊!”大牛越发的糊涂了,他完全搞不懂田辉想干什么。

田辉愤愤的质问道:“那你这么维护那帮吃软怕硬的孙子干什么?”

“我维护他们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大牛的牛脾气起来了,他站起来很不高兴的冲田辉吼道:“我就是不允许你诋毁他们!”

“诋毁?谁诋毁他们了?”田辉有些哭笑不得。

大牛激动道:“你刚才不就是在诋毁他们!我绝对不允许你这么诋毁我的救命恩人!”

听大牛这么一说李俊荷他们就明白了,前几年夷族作乱的时候,大牛一家人几乎都命丧黄泉,后来是有一队官兵及时赶到才将他们一家子从夷族的血祭中解救出来。从这以后大牛就把所有的官兵都视为了救命恩人,他来参军一方面是打算为父报仇,另一方面也是极力想成为像他“恩人”那样的好人。

眼看情况不对,李俊荷赶紧把嘴里还在不断嘀咕着的田辉拉开。大牛这人就是认死理,你不能和他倔着来。

“大牛,我们知道你对你的救命恩人是充满了敬意,但你也要多动动脑子,救你的人虽然是官兵也是好人,但这不意味着所有的官兵都是好人!”李俊荷将大牛拉到一边慢慢的劝导着。

“可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你先听我说,你觉得方俊卿人怎么样?”李俊荷笑着问他。

方俊卿是南洋水师提督方慰先的独子,现在在南洋水师充任副将一职,这个方大公子是远近闻名的恶霸,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那是一个混蛋!”大牛实话实说。

“好,他是不是官兵?”

“是,但是……”

“你想说他只是官兵中的少数是吧?”李俊荷依然笑着问。

“嗯!”大牛老实的点了点头。

“你觉得他的手下坏不坏?”

“坏!”

“他们是不是官兵?”

“是,不过……”

“不过,你还想说他们还只是少数吧?那我问你,方俊卿他爹坏不坏?”

大牛叹了口气无奈道:“非常坏!”

“这就对了!”李俊荷鼓励的朝大牛笑了笑,又说:“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方慰先他是个混蛋,所以在他的熏陶下方俊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再想想,方氏父子都是水师高官,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他们手下又能有几个好官?你又怎么能指望这群乌鸦能生出天鹅来?”

大牛默不作声,李俊荷知道他现在还不能完全接受“官兵不一定是好人”的这一结论,所以又开导他说:“大牛,我和你说这么多,并不是说要否定你的恩人,也不是说官兵都是坏人。这个世界上肯定还是好人居多的,但是我想告诉你的是,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坏人的,你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多动动脑子,多想想前因后果,不能只凭着一腔热血和Ji情……更不能只念恩情不想大义。退一万步说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025】 章明熙

“你们看,我的个乖乖!”汤海凌轻薄的吹了下口哨感叹道:“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吗?”

顺着他的指引,李俊荷微微眯着眼睛望去,在海滩的另一边一对男女正有说有笑的朝他们这个方向走来。男的高大英俊,却穿着一身古怪的制服,说它古怪是因为这身行头简直是不伦不类,头戴大盘帽却穿着中式的大袍子,袍子上面还缀着像西式军礼服一样的花纹和丝坠,大夏天的还套着一双长筒皮靴,他难道不热?

亨利哈哈大笑道:“那个男的大概是从马戏团里跑出来的!”

格拉菲特也讥讽道:“反正我是不敢穿着这身行头上街的……回头率百分之三百!”

拜这一年的朝夕相处所赐,几个朋友总算能用英语简单的交流了,“别只看男的啊?难道你们的Xing取向有问题?看那女的是谁!”汤海凌见众人只注意了那位醒目的小丑男很是不满意。

“女的?女的怎么了?”大牛搔了搔头。

“我的上帝,是那位文大小姐!”亨利惊讶得合不拢嘴。

“什么!”

田辉一改刚才要死不活的样子几乎是直接弹了起来,谁都知道这小子单恋文雅怡,现在他看到自己的梦中情人穿着一件紫色的绸衣服,脸上破天荒的竟然搽了点胭脂和口红,如小鸟依人一样和另外一个男人有说有笑会是什么感觉?

那一刻李俊荷仿佛都听到了他心碎的声音。

当这一对“热恋”中的男女终于走到他们面前的时候,场面那是十分尴尬,李俊荷看得出这位文大小姐在发现他们的那一霎那几乎是打算掉头就跑,但后来又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故意的靠近,她想干什么?

“明熙哥哥,这些是我的学生!”

这个声音嗲得让李俊荷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文雅怡什么时候也学会撒娇了?尤其是“明熙哥哥”这四个字,说得那个叫……恶寒啊!众人有了一种想吐的感觉。

真想不到这位大小姐还有如此“柔情”的一面,不过这个声音实在是……怎么说呢?娇柔!造作!十分的假。当时李俊荷都有了一种跳起来拿砖头拍她脸的冲动。

可惜李俊荷身边没带着这样一件武器,而且打女人是不对的,所以他宁愿装出一副不认识文雅怡的样子。他厌恶的把脸扭过去,装作没看见也没听见。不愧都是好兄弟,和他有同样想法的人占了绝大多数,除了对小丑男嫉妒得咬牙切齿的田辉和傻乎乎的大牛,其他人都选择Xing的无视了这一对“狗男女”。

“你们好。”文雅怡的“明熙哥哥”有些尴尬的同田辉和大牛打着招呼。

“文小姐,这位公子是?”田辉重新打量了“明熙哥哥”一番心有不甘试探Xing着问。

“哦,这位是我最喜欢的‘章明熙哥哥’!”文雅怡一把拉住章明熙的手大声的说。

呃!李俊荷有一种拿棉花把耳朵堵上的冲动,那“最喜欢”三个字实在是太让人恶心了。

也只有一往情深的田辉能抵挡这种程度的噪音攻击,他冲章明熙打招呼道:“你好章公子!”

“叫我耀阳好了,大家都是同龄人不需要这么拘束!”章明熙连续几次想把胳膊从文雅怡的怀里抽出来可是没有成功,“还未请教几位的高姓大名。”他问道。

田辉虽然一肚子的不高兴,但普通的礼貌还是懂的,当下为章明熙一一作了介绍。

章明熙指着李俊荷几个人问田辉道:“这几位公子怎么……”

原来李俊荷、汤海凌他们几个可没兴趣看文雅怡演戏耍宝,拿帽子把脸一挡假装睡觉,管他呢!尤其是汤海凌还故意打着呼噜。

“他们都太累了,早就睡着了,失礼失礼!”田辉有些尴尬的打着哈哈。

“没有啊!惜义他们刚刚还醒着呢,我们不是正聊天嘛!”大牛的脑筋可不会转弯,他傻乎乎的揭穿了田辉的谎话。

一时间气氛降到了冰点,可怜的田辉一个人站在那囧得连手都不知道往哪放的好。

“没事没事!”章明熙干笑了两声,打圆场道:“初次见面大家是会有点不习惯。你们也是黄埔的学生吧?以后大家多接触,到时候自然就熟悉了……”

而文雅怡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她怒气冲冲的拉着章明熙转头就走了。

田辉等文雅怡走远了才抱怨道:“你们几个没必要这样吧!”

“我才懒得和她废话,对无理取闹的人就只有这样!”李俊荷还没开口亨利就抢着回答了。

“无理取闹的人”是亨利对文雅怡的代称,之所以这么说那还得从第一次出海实习说起。那天他和李俊荷在舰桥值更闲聊的时候,无意间提起了战争和女人的话题,在他们看来战争应该让女人走开,女人家家的只要老实的相夫教子就可以了,根本不应该牵扯进这种男人的“游戏”里。俗话说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他们的这一番闲聊正好被文大小姐听到了。霎时间这位骄傲的大小姐像一只护雏的母鸡一样跳了出来对他们横加指责,说他们是“大男子主义的极端拥护者”,“是万恶的男**隶主”,是女Xing的天然公敌,是十恶不赦的人渣!

其实她说说也就罢了,人各有志谁都会有不同的想法,但说话的权力总得有的吧?可这位大小姐不,她仿佛天然的是裁判官,不等李俊荷和亨利辩护就宣判了他们的罪行,仿佛这个世界上只有她才是正确的。紧接着就在军舰上发起了一系列的对李俊荷和亨利的批判活动,到后来更是利用职权要他们写什么悔过书。你说李俊荷和亨利能对她有好感吗?

“哎,你们也真是的,和女人斗什么气!”田辉知道里面积怨太深根本不是他能化解的遂无助的叹了口气。过了一会他又呈花痴状问:“你们说那个章公子是什么人?”

“男人!”汤海凌没好气的回答道,对于田辉花痴的样子他是最不耐烦的。

“我是认真的!”田辉很不满意。

“情人!”亨利白了田辉一眼补充道:“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

田辉还是不死心:“为什么?我看不像阿!”

可谁都懒得理他,和热恋中的人讲道理那不是对牛弹琴自找没趣!

“表妹!你和那几个学生好像矛盾很深啊!”章明熙被文雅怡拉着走了半天,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嗯!”

“怎么搞的?你又弄恶作剧捉弄他们了?”章明熙对这个表妹的个Xing是十分了解,小时候他也没少被这位古怪精灵的表妹给捉弄。

文雅怡一听立马不干了,她火冒三丈的大吼道:“胡说八道!本小姐是这种人吗!你说我是这种人吗!?”

章明熙看着恶狠狠的逼上来的文雅怡赶紧的摇了摇头,不过他还是在心里补充了句:“你还真是这种人!”

“雅怡!你在干什么?有你这样和明熙说话的吗?”

文雅怡还想冲章明熙发发牢Sao,她的母亲文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身边。

文雅怡撇撇嘴无奈的问:“妈,你怎么在这?”

“给你爹爹送饭,顺便去看看他。都不知道在搞什么,一天到晚的都不着家!”

看得出文夫人很不满意自己丈夫这段时间的表现。

章明熙赶紧解释道:“小姨,小姨父这几个月都在为我们北洋的事忙着,实在对不住,让您和小姨父受累了!”

“还是明熙乖,看看你表妹,整个一疯丫头,没心没肺就知道出去野。连自己的父亲都不知道关心下……这么下去,这丫头怎么嫁人啊……真是让人不省心,明熙,要不这丫头就许给你了,怎么样?”文夫人满是慈爱的看着章明熙嘴里不断的唠叨着。

章明熙最文夫人提这个话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文夫人就动了把文雅怡许配给他的念头,几乎见一次面就要提那么两次。甚至某次她甚至说动了章明熙的母亲也就是文夫人的姐姐来帮腔。可以说只要章明熙点头,那他就可以把这个香喷喷的表妹娶回家做老婆了。不过他可没这个胆量,虽然文雅怡美得就像一朵花,而且不像传统的秦国女子那么保守充满西方式的思维,很符合他对心目中伴侣的要求。但他只要一想起文雅怡的刁蛮个Xing就立刻兴趣缺缺,取这样一个女强人回家绝对是祸不是福。

“小姨,这样的……小姨父那边还有很多事要我帮忙,我就先回去工作了。晚上我再和您聊,好了,再见!”

完全不给文夫人说话的机会,章明熙夹起尾巴一阵风似的飞快跑了。

“老妈,你又把明熙表哥吓跑了!还有我都跟你说了一百遍了我对表哥他没兴趣!”文雅怡撅着嘴很不高兴的说。

“你个死丫头嘴上都能挂酱油瓶了!你明熙表哥还有哪点配不上你?能嫁给他是你的福气!”在文夫人看来章明熙是章鸿雁的长孙也是未来章氏家族的继承人,可谓是是天之娇子,而且章明熙年纪轻轻就已经显露出十足的才华,再加上又是表亲,两家结亲那是亲上加亲喜上加喜。

她还想再做做文雅怡的工作,但文雅怡丢下句话扭头就走:

“这么好的福气还是留给你自己吧!”。

“死丫头!你慢点走……你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

章明熙一口气跑出了两里地才停下来歇口气,找了个凉爽的树荫坐下,心有余悸的往来时的方向看了看,发现没有“追兵”他才放松下来。

坐在柔软的沙滩上,章明熙远远的望着港口里的船舶,他的心情是既紧张又激动。他紧张什么又激动什么?说起来话长,本来按照章鸿雁的安排,章明熙就应该和他一样,走科举做官的路。不过注定章鸿雁的想法只是镜中花水中月,从小时候开始章明熙就对儒家的经典没有兴趣,他更热爱的是西方的文化,他喜欢自由讨厌拘束,最希望做个福音传播者——将西方的民主自由思想带进这个古老的国度。

所以让章明熙这样的人去学儒学那简直是赶鸭子上架。虽然在章鸿雁的压迫下十八岁的章明熙轻轻松松的考了个举人,但这以后说什么也不肯再参加科举了。万般无奈之下章鸿雁也只好安排这个孙子到自己的南京水师学堂学习,准备搭着兴办海军的顺风车谋个一官半职好为以后接班做准备。谁知到错有错着,在军队里章明熙倒是混得风生水起,尤其是几个德国教官非常喜欢他,一来二去的章鸿雁也就顺水推舟准备把章明熙培养成北洋水师未来的掌舵人。所以章明熙是格外珍惜这个逃出儒家魔咒包围的机会,虽然当兵是苦了点而且危险Xing不小,但他却甘之如饴。

又看了一回停在港内的“镇海”号,章明熙仿佛看到了自己驾驶她驰骋大海的那一刻,万船齐发樯橹灰飞烟灭,不过想想归想象,但事情还是要做的,他的任务可不轻。

章明熙这次来广州是领了章鸿雁的命令。一个是来南洋水师实习驾船,毕竟这时候北洋的军舰不是还在外国的船台上就是在回国的路上,只靠那几只小木船和蚊炮艇根本没法训练出符合现代海军要求的军官;二个也是来南洋取取经交流交流,毕竟北洋的水师是德国教官训练的,谁都知道现在的德国海军勉强能算个二流角色,和英国皇家海军那是不能比的。章鸿雁可不希望自己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水师要比南洋低一头,所以这回派来了最聪明的学员来偷师,他的孙子当然也不能例外;三个就是南北两洋水师于1890年在欧洲订购的那一批军舰要回国了,这批船由皇家海军驾驶到新加坡再由秦国水师官兵前去接收,具体的事项他还要和南洋沟通,让章明熙带话是最好不过了,毕竟左唯湘不会刻意去为难自己的外孙吧!

【026】 恶讯

风势很猛,浪涛汹涌,每当这个季节都是南海最恐怖的时候。“镇海”号带着两艘轮船招商局的货轮正列队驶向新加坡,货轮上除了人还是人,他们都是去新加坡接船的水手,而“镇海”号的主要任务就是为他们护航。

一马当先,“镇海”号冲在最前面,悬挂着巨幅黄龙旗。当战舰破浪前进,船头向前低下时,灰色的海水一直打到坚固的前甲板上,就像扎猛子一样,船头深深的冲进波浪之中,然后轻轻一扬仿佛出水的芙蓉。落在后面的两艘二千吨级的小货轮在台风风尾掀起的一道道黑色巨浪中颠颠簸簸,时隐时现。在暴风雨后Yin暗的天空中,片片断断的蓝天刚开始显露出来。

温暖的湿风把成片的浪花一直洒到“镇海”号的舰桥上,打湿了李德曼的脸,望着眼前的景色他陶醉其中——嘿,这是多么美的景象啊!

自从儿时在军港外看到战舰破浪前进的英姿以后,航行中的战舰像激昂的交响乐一样使他激动不已。现在,这是他的战舰,虽然没有他曾经服役过的军舰那么雄伟、强大,但他依然会情不自禁的开始骄傲,哪怕是费希尔将军也没有在三十五岁那年就能指挥一艘战列舰!

在李德曼的指挥下,信号旗在旗绳上哗哗作响,有条不紊的飘扬升起。列队进入海峡,这是李德曼的命令。尾随在后面的两艘小货轮也全都升起了响应的旗帜。

李德曼对于自己的新工作只有一个保留,他的下属几乎全是黄埔毕业的新兵蛋子,当然也有几个北洋来的怪模怪样的家伙,虽然稚嫩,但在德雷尔的指导下把一切日常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所以他的职责近乎是礼节上的,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将会继续是这样。这让渴望在新兵种建立威信的他很是失望。

李德曼甚至不能在“镇海”号上四处视察。在海上,他有一种根深蒂固的好多事的本能。渴望到轮机舱、炮塔、弹药库、机械舱甚至是士兵舱去察看一下,不过那样会显得好象是去考核新任军官的工作,他暂时还不想施加太多的压力。揠苗助长可不是好事,海军人才的培养还是循序渐进的好。

“镇海”号驶进马六甲海峡时,李德曼留神注意着海面,他几乎有一年半没有回到这里了,不知道岸上那些老朋友还好不好。受台风的影响,这里的能见度相当的糟糕,就是用望远镜,也只能勉强看到三海外的状况。几乎看不见岛上的棕榈树和珊瑚海滩,而且一艘船也没有,不过这并不奇怪,这个天气只有疯子才会出海。

当船锚嘎啦啦地抛下后不久,李德曼的副官送来了一封让人惊奇的信。信是皇家海军远东舰队司令华伦???考特少将派人送来的。

李德曼心中有些犯嘀咕,他对这位少将可没什么好感,在他看来这位少将不过是个循规蹈矩的庸才而已。

发件人:皇家海军驻远东舰队司令部

收件人;“镇海”号德雷尔中校、李德曼少校

内容:立刻前来“不屈”号开会。

信里的内容实在是简单,只有一句话而已。李德曼完全搞不清楚华伦???考特少将为什么要会要他去“不屈”号开会。首先他现在已经不算皇家海军远东舰队的人了,远东舰队能找他干什么?而且就算是开会也完全没必要去“不屈”号啊!远东舰队在新加坡又不是没有司令部,何必上船呢?而且还催得这么急。

好在台风的袭击使预定的会议推迟举行。这时候,飘扬着圣乔治旗的黑色长汽艇载着海军军官们,穿过白浪滔滔的海水,腾跃着驶到“不屈”号。不一会儿,穿着笔挺的深蓝色军服的海军军官们敞开领口,分坐在华伦·考特少将舱内那张绿色长桌的两旁。

李德曼从来没见过这么多有金边的袖章的家伙聚集在一间屋子里。华伦·考特少将拿着一根教鞭,站在一幅巨大的好望角海域图前面,情绪激动的叙述着一条爆炸Xing的新闻。

“先生们!南非的布尔人造反了!”

霎时间整个会议室轰动了,考特少将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让会议室安静了下来,他面带忧虑的说:“先生们,这是一个意想不到的灾难,为了保证王国在南非的利益,海军要求我们远东舰队主力立刻开赴南非协助平叛……”

接下去,他谈了一下这次军事行动的方案,虽然显得疲乏衰老,却讲得热情风趣。皇家海军开赴南非平叛时,法国的假贵族们不大可能袖手旁观。有情报显示他们很可能会用尽全力暗中破坏,或者直接主动干涉。那样一来,大杀一阵,海军大展身手的机会就到来了。

考特少将那鼓鼓囊囊的鱼泡眼炯炯发光,他大声读出了海军下达的命令:“掩护和支援科利将军统率的部队,以便协助攻取并占领南非被叛军占领的所有目标。”这些指示他用四平八稳的声音有条不紊地念了出来。听得出在这些平稳之后少将有着激动的情绪。

接着,他用咄咄逼人的目光扫了聚集在身边的军官们一眼,慢条斯理地提高嗓音说出了这一句话:“倘若,出现了或者可以促成歼灭敌人舰队主力的机会,这种歼灭就成为首要的任务。”

这一句话,他讲到,是海军部原本的命令中所没有的。是在他的强烈要求下才写进去的,很费了一番力,但总算写进去了。因此,出席会议的人应该明白,这一切都是他的功劳。

桌子四周响起了热切赞成的声音。听到这种声音,这个老战士疲乏而快乐地咧开嘴笑了,谈话转到了战斗的日常细节上。

对于布尔人的叛乱李德曼一点都不吃惊,王国这些年在那里的肆意盘剥早就弄得怨声载道,发生叛乱那是迟早的事。他吃惊的是海军部的命令和在场高级军官的态度,在他看来让远东舰队去平叛简直是疯了,布尔人又没有海军,为什么要大规模的集结海军?依他看来南非那边的舰队足以封锁海岸线了?他可不相信考特少将的判断——法国人的海军怎么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叛乱而出动。再说本土舰队和地中海舰队不是正牢牢的看守着他们吗?他们怎么过来?

想到这李德曼怀疑这个所谓的海军部的命令,极有可能是这位一心盼望着战斗的华伦·考特少将自己强烈要求来的。因为海军部的老爷们虽然顽固但脑子还算清醒,只有这位自诩为无畏斗士的海军少将才干得出这种事,大概他又向自己的小舅子施压了。

李德曼十分怀疑在场的高级军官脑袋是不是坏掉了,这么一道莫名其妙的命令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另外他还搞不懂考特少将叫他和德雷尔来的用意。虽然他很乐意为国效力,但他总不能私自开着别国的军舰跑去帮忙吧?

想到这他疑惑的朝身边的德雷尔望去。不过他立刻就失望了,德雷尔和他一样,对这次莫名其妙的会议充满了不解。

会议在狂热的气氛中不断的进行着,在场的高级军官们已经展开了无限的意Ying,在肆意的欢笑声中,似乎英勇无敌的远东舰队已经消灭了整个法国和沙皇俄国的舰队……

“他们都疯了!”私下里德雷尔拉着李德曼小声的嘀咕着。

李德曼表示同意:“没错,看来将军说得没错,整个王国除了地中海舰队的人还稍微清醒一点,其他的舰队里的头头不是蠢蛋就是精神病人!”

德雷尔当然知道李德曼嘴里的“将军”是谁,整个皇家海军能被他如此称呼的除了费希尔就没有别人了。在李德曼看来,整个皇家海军也只有这个人才配得上将军的称号,其他那些混资历,或者靠关系上台的家伙完全不值得一提。

对于这种看法德雷尔只能表示有限的同意,虽然他认为情况没有那么糟糕,但皇家海军确实到了必须变革的时候。老的那一套东西已经完全不适合这个快速变革的时代。而要完成这次变革,当然费希尔将军是很好的人选,但不是唯一。虽然将军他精力充沛雷厉风行,但他那一套速度制胜论还是有不小问题的。

“先生们,请过来一下!”华伦·考特总算结束了那漫无边际的吹牛大会,这位将军总算想起了被遗忘在角落里的德雷尔和李德曼。

“是,将军!”

在华伦·考特的豪华办公室里,他总算揭开了整个谜团。

“先生们,我让你们来开会,一是向你们通报王国的最新动态,你们这些在蛮荒国家里工作的军官,有必要及时了解国家的情况!”他以一种异乎寻常傲慢口气慢条斯理的说着。

李德曼和德雷尔都清楚,这个自傲的老家伙其实是在报复,他完全是故意的。当年他和费希尔竞争地中海舰队司令一职失败后,才迫不得已来远东舰队的。所以他们的关系是相当的糟糕,在海军内部这位少将是出了名的反费希尔派,如果不是王国明令禁止了决斗,他们说不定早就真人PK了。

“其次是海军部让我通知你们,由于远东舰队要去开普敦,所以在远东,王国没有多余的力量去保护你们,和你们暂时服务的那个小国家了!”

这一段公文化的通告可是非同小可,德雷尔和李德曼都听出了其中非比寻常的东西。

德雷尔迫不及待的问:“有人要发动战争吗?将军。”

“我不知道!海军部也没有这么说,你们自己慢慢理解吧!这是原电。我还要主持会议,你们自己看!”华伦·考特扔下一份电报就潇洒的走了。

“情况很严重!”李德曼眉毛都拧到了一起。

“不!是很糟糕!”德雷尔纠正了他的说法。

“日本人真的会这么干?等秋津洲号巡洋舰(历史上秋津洲1894年才服役,这里提前了)一回国,就发动对我们的突然袭击?可能吗?”李德曼有些怀疑。

“我不知道,我对东方没什么了解!不过如果海军部的电文是真的,那么我认为这种可能Xing极大!”

“秋津洲号巡洋舰现在在什么位置?”李德曼快速打开一份海图焦急的问。

“电报上说刚刚过苏伊士运河,电文是前天中午发的!”

“现在是晚上9点!”李德曼掏出怀表看了看,“已经过了近六十个小时,按照大约八节的巡航速度计算,它大概跑了四百八十海里!给我个两脚规!”

李德曼在海图上用两脚规量了量说:“他们还在红海,如果我的计算是正确的,他们大概还需要一个月才能到马六甲海峡!我们还有时间!”

“你想干什么?”德雷尔知道,他这个老朋友和费希尔是一样的雷厉风行,他们思考问题有时候都非常的直接,直接得有些近于鲁莽!

李德曼一拍巴掌:“打沉它!我们的舰队后天就能到,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再搞几次针对Xing的训练,我们就在马六甲海峡堵它!干掉他!”

德雷尔心中暗道:果然是这样!他咳嗽了两声提醒道:“我们不能这么干!”

“为什么?”李德曼有些奇怪。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先下手为强干掉敌人最新型的军舰,绝对是最有效的当头棒喝。

“秦国并没有跟日本宣战,我们没有任何理由攻击它!”

“怎么没有理由!这不就是!”李德曼摇了摇电报。

“那只是一份情报,只是猜测还不是事实!”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加文。就算这上面说的都是真的,我们也不能这么干!我们是海上的绅士而不是强盗!而且如果我们真的打了,战后追究起来,海军部是绝对不会承认这份电报上的每一个字的!他们可不会为我们擦屁股!”德雷尔无奈道。

李德曼想了想叹气道:“没错,你说得对!那我们怎么办?”

德雷尔斩钉截铁的回答:“把电报转发给费希尔将军!由他决定!”

“好主意!”李德曼打了下响指,兴冲冲的拿着电报就跑了。

真是个傻小子,德雷尔暗自摇摇头,他猜得到李德曼的想法。李他大概以为费希尔将军会和他持同样的意见,所以才会这么高兴吧。看来每个皇家海军的军官都一样,都是那么好斗,只要一听到有仗可打就什么都忘记了。

不过德雷尔可不会像李德曼一样幼稚,他完全能猜到费希尔将军接到这份电报后的处理方法……王国才不会主动卷进这个漩涡里,何况,现在王国自己还有一屁股屎要去擦干净……

【027】 忧虑

“嗯,知道了,彦轩。”左唯湘斜躺在摇椅上漫不经心的回答。

自从接到费希尔通报的,关于日本人将要发动袭击消息的那一刻起,文彦轩的心中就充满了愤怒。日本国曾经是华夏民族最友好的邻邦,同时也是最好的一个“乖学生”。上千年来,不论改朝换代也好中原被被游牧民族侵略也好,对它始终一如既往的照顾,如同兄长一样中国为它们提供着力所能及的帮助,在文化,经济,军事等等方面,几乎是毫无保留的为日本国提供支持。

结果,两百二十年前,日本国在中国全力应付俄罗斯的东扩的时候却在朝廷的背后捅上了一刀,它竟然背信弃义的突然出兵朝鲜,准备和俄罗斯一起夹击在关外的中国军队。虽然在中国的全面动员下,日本在朝鲜的侵略军全军覆没。但因为日本的牵扯,朝廷无法把全部力量集中在西北利亚和俄罗斯决战,也是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丧失了外兴安岭和柏海尔湖以北的全部领土。

可以想像,如果一个学生背叛了老师,一个儿子背叛了父亲的话,那么老师与父亲会是什么样的感受呢?现在,整个中国的百姓对日本国就是这样的感受!

所以文彦轩几乎是一路小跑的就冲进了左唯湘的住所,可谁知道左唯湘的态度让他无比的恼火。

“泰山大人有何对策?”

“嗯?什么?”左唯湘打了个哈欠。

“泰山大人准备如何应对?”文彦轩耐住Xing子又问了一遍。

左唯湘不解的问:“应对?应对什么?”

文彦轩终于忍不住了,他提高了声调说:“应对这次日本国可能发动的袭击!”

“哈哈,你还当真了?”左唯湘大笑三声,“彦轩啊,你还是太年轻了,夷人的话怎么能相信?你以为他们会这么好心?会主动告诉我们这么重要的情报?这是英吉利夷人的借刀杀人、一石二鸟之计!”

“呃?”文彦轩一愣,借刀杀人?借谁的刀又杀谁?又怎么一石二鸟?

“请泰山大人明示。”

“很简单啊,你我都知道,日本国当然是狼子野心觊觎我华夏之地久已,从二十年前开始就一直在招兵买马意图不轨。你早几年不是还与我说了,法国人正在暗中支持日本人,他们可能有些秘密协定。而现在英吉利人要集中精力去平乱,在我朝周边他的力量可是虚弱得紧,再加上他和法国乃是世仇,为了防止法拉克人在此处做大,他们才想出了这个诡计!你想想,只要我朝与日本国开战,法国肯定难独善其身……到时候就是三方大战……这不是借刀杀人、一石二鸟之计是什么?”

文彦轩仔细的想了想,觉得左唯湘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难道这真是英国人的Yin谋?他还是不敢完全肯定。

“老泰山大人,话虽然这么说。但是我们还是要以防万一啊,万一这是真的……”

“彦轩啊,你还是太年轻,于军国大事还是缺乏历练啊!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小小一个琉球国,不过弹丸之地又无出产,你说日本国怎么会打他的主意?就是抢来了又有何用?再说琉球虽然是我朝属国,就算他们发生冲突又如何能波及我们?”

“但稍微敲打下日本人也没有坏处吧?”文彦轩不死心的劝到。

“怎么敲打?把电报上说的那艘船打沉?这不是主动挑衅吗!”左唯湘有些不高兴了。

“小婿不是这个意思,小婿的意思是安排南洋水师去琉球转一圈,稍微警告一下日本人。”

“嗯?这么做倒是可以,不过这会不会刺激到他们?让他们铤而走险?”左唯湘捋捋胡子问。

“我们就说是南洋水师的正常训练,这样日本人也抓不到什么借口!”

“好!此法可行,你去传我的手令,让方慰先率领南洋水师在港兵舰去琉球巡视一番!”

文彦轩一听到方慰先这个名字就头疼,在他看来这位南洋水师提督简直就是个废物点心,这种任务如果交给他十有八九就会搞砸了。

所以文彦轩小心的提醒道:“泰山大人,你看是不是换一个人选,还是让水师新军去吧!一来是对新军的一次锻炼,二来方提督现在还肩负着剿匪重任,还是不要轻易调开的好!”

左唯湘想了想点头同意道:“你说得有理,就让新军去,也是个锻炼!不经历风雨怎么能成才……”

见左唯湘同意了自己的意见,文彦轩很是高兴:“那好,小婿这就给在新加坡的舰队发电,让他们去琉球!”

“干嘛要给新加坡发电?”左唯湘被文彦轩的话弄糊涂了。

“您不是说让新军去吗?他们不正在新加坡训练?”左唯湘糊涂文彦轩就更是糊涂了。

“哦,彦轩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让方俊卿带着我们新到的那四艘炮舰去,新加坡那边的就不要动了,他们出了好几次洋了。这次就让方俊卿的舰队也锻炼下!”左唯湘笑呵呵的说着。

实际上方俊卿跟他老子一样都不可靠,早在那四艘炮舰回国的时候,文彦轩就反对让方俊卿指挥他们。不过在左唯湘的默许和方慰先的暗中活动下他没有成功罢了。眼下这样的任务交给方俊卿,那和交给他老子实际是没有区别的。

虽然文彦轩很想再劝劝左唯湘,但是他张了几次嘴,最后还是放弃了,因为他知道如果现在再和左唯湘争,那绝对是没有任何作用的,这位老爷子固执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所以他决定不在这个问题上再纠缠,而是又小心翼翼的建意道:“那要不要给北洋方面去个电报,也让他们有所准备?”

“嗯,也好……”虽然左唯湘和章鸿雁矛盾不小,但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他还是分得清的。

文彦轩暗自嘘了口气看,来这次又要曲线救国了,他决定不光给北洋提个醒,还要给新加坡方向拍一封电报,意思是让他们提前做好准备,万一有变的话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这封电报你怎么看?”李德曼有些头疼的揉着太阳穴,这些天来的舰队训练工作可把他累苦了,他从来没有想到指挥一只才九艘船的小舰队就这么累。

对,是九艘船而不是原来的三嫂,实际上这还不包括的北洋水师的船在内,早几天北洋水师还没回去的时候,整个舰队的规模是二十一艘战舰(不含两艘货轮),当然其中的十二艘不能说是“舰”只能说是“艇”。

不过要准确的区别这两者之间的差别也不容易,一般来说排水量五百吨以下的战舰叫“艇”,以上的叫“舰”。而南北两洋订购的这一批“炮舰”实际的标准排水量是六百八十五吨,装备两门五英寸(127毫米)和六门三英寸速射炮,另外还有两具十八英寸(450毫米)鱼雷发射管,最大航速可达十八节,整体Xing能还是非常不错的。虽然叫巡海快船,但在李德曼看来这些船还是叫“炮舰”比较确切。

“能有什么看法,照着做吧!”德雷尔躺在沙发上有气无力的回答,这些天他和李德曼一样辛苦,现在他可是整只舰队的炮术教官。

原先在带“镇海”号上的炮兵时他就发现了,这很不容易,现在他的感触就更明显了,让一群完全没有开过炮的菜鸟变成一个合格的炮兵,那可真是要命。现在他已经降低了几次标准,从最开始的,希望这些新兵能准确的击中目标,到现在他只希望那群人能准确的按照射击流程,安全的将炮弹发射出去就算合格。

实际上想达到安全操作都不容易,这些前几个月还是文盲的老百姓怎么也不能理解安全制度上的种种规定,所以时不时的违反也就不稀奇了,比如什么在弹药库吸烟、违规存放发射药等等,这些危险行为是屡禁不止。好在发现得及时和他们的运气够好,暂时还没酿成惨剧。不过德雷尔可不指望他的运气能一如既往的好下去,现在他已经安排皇家海军服务于秦国的海军的士兵,二十四小时在重点要害部门值勤,一刻都不能松懈。

李德曼很不满意德雷尔的态度,他挖苦说:“怎么?你的进取心哪去了,中校?”

皇家海军几百年来的传统都是进攻型的,对于消灭敌人的渴望已经深深的扎根于头脑之中,要他们逃跑或者防守,这简直是一件丢人的可耻行为。

“被那些秦国水兵磨掉了!”德雷尔颓然道,“带着这样的部下我可不敢出去打仗!”

李德曼一愣,虽然他很想和德雷尔再抬抬杠,但毕竟德雷尔说的是实话,他也只好服软:“你说的没错,这些该死的家伙不要说消灭敌人,说不定一出海他们就会自己毁灭自己……”

话虽然这么说,但李德曼还是很不甘心:“难道我们就真的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的看着敌人大摇大摆的从我们鼻子底下溜过去?”

“不是什么都不做!”德雷尔从沙发上支起了身子坚定的说,“是现在这只海军还不能做,所以机会来了也无法把握!但是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改变现状,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浪费机会的人老天爷都会惩罚他的。我们必须把手下的那些杂碎变成真正的战士,等到下一次,哪怕没有这样的机会我们也不会再这么长吁短叹了!”

李德曼突然跳了起来,大笑道:“该死的假贵族,没想到你还真有两把刷子,听了你的话我忽然有动力了!好!我现在就去踢那群杂碎的屁股去……哈哈哈哈!”

“省之,你今天又抽了几个?”田辉笑呵呵的问。

结束了一天工作,李俊荷和几个死党好不容易聚到一起拉拉家常,当然他们的话题自然离不开军舰上的工作。相比那些第一次上舰的菜鸟,他们也算老兵了,所以训练新兵自然成了他们的任务。

汤海凌想了想有扳指头算了下还是无耐的回答道:“记不得了,太多了……没几个长记心的……你呢?”

“十几个吧!”田辉无奈的笑了笑。

“我发现有时候跟你们秦国的士兵讲课,鞭子比舌头有用!”格拉菲特也深有体会,前些天他还试图和手底下的新兵交流,几天下来他发现这完全没有用,到现在他也是鞭不离手了。

“你们所有的同胞都是这个样子?”亨利揉着发酸的胳膊问李俊荷,看来今天他耍鞭子的技巧也有所提高,前几天他的胳膊几乎是抬不起来了。

其实,丢开中国士兵低劣的文化素质而言,这些兵还是比较好带的,除了极少数兵油子,其他的人普遍都能吃苦耐劳,对于上级的命令也能基本执行。当然,他们有时候也会选择Xing的忘记。所以做为他们的长官,你必须时刻盯着他们,手拿鞭子追在他们屁股后面,千万不要被他们的表象所迷惑!任何时候,只要他们稍微一犯错,就立刻毫不留情的用鞭子提醒他们,也许一次两次还不够,只有等到他们因为疼痛而真正养成新的习惯的时候,才能真正做到人前人后一个样。

不过李俊荷还真没法回答亨利的提问,如果实话实说,四万万同胞,文盲率高达百分之七十以上,他们的素质几乎和这些新兵没有两样,想要在极短的时间里改正他们十几二十年来养成的坏习惯,几乎是天方夜谭。现在让他们去操作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战争机器,那还真是勉为其难。

随着武器的科技含量的越来越高,对操作这些武器的人的要求也得相应的提高。也许在几十年前给士兵们发把刀,操练两天队形准备好衣食就能上战场。谁叫咱们大秦国人多,前仆后继淹也能把敌人淹死。但是如今,在这些坚船利炮面前就是人再多又有什么用?用不好这些武器你就得挨打!现在的战争,人的力量已经更多的是靠脑袋而不是发达的四肢来表现了。某种程度上,胡玉堂说的话也还是有道理的,现在的大秦国可能确实到了需要变化的时候,如果迈不过这道坎,等待着他的可能就会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028】 准备

“粤风”号超过十二节的速度航行时,即便海面上风平浪静,战舰内也颠簸得非常厉害。没有别的,三级膨胀蒸汽机就这德行,使用这种动力的船都有这毛病,速度一高它就开始“颤抖”。

“将军,咖啡!”

费希尔接过了副官递来的冒着热气咖啡杯,喝了一口后,顺手就放在了旁边的海图桌上。他现在可没心思喝咖啡,他心急如焚,只希望自己乘坐的这艘小炮艇能再快一点,时间不等人啊!

前方,暴雨袭击的海面上,能见度不到两海里。

真是鬼天气!

只是,马六甲海峡的天气就是这个样子,谁让他处于处于赤道无风带,终年高温多雨,风力很小,年均气温25℃以上,年均降水量2000~2500毫米,马六甲港等地达到3000毫米,甚至更多。一年中绝大部分时间风力微小,4~5月、10~11月可能出现猛烈的暴风雨,但一般历时短暂,不过数十分钟,对船舰航行阻碍不大。

见到费希尔抬起手腕,副官赶紧说道:“将军,现在是三点半。”

费希尔点了点头,目光又回到了前方的海面上。

费希尔为什么去新加坡,而且似乎还很急?

和费希尔一样,德雷尔和李德曼也很急,在新加坡附近海域,整个舰队完成了为期十天的高强度训练,才回到港内就被几封电报搞了个措手不及。

一共三封,头一封是四天以前的。电报上鲜红的特急二字刺激着德雷尔和李德曼的眼球。整个电文很简单,寥寥十来字,但是里面透露出来的紧急意味还是让他们吃了一惊。

“日本事变,李、德率舰队速回!J.F”

J.F这个缩写只要是皇家海军的成员都知道,指的就是“JackieFisher”,也就是他们敬爱的费希尔将军,这是他的绰号。巧合的是这位老头就是叫约翰?费希尔。

雷德尔和李德曼还来不及交换意见,第二封电报又是两个鲜红的“特急”题头!不过这个是三天前的。

“事急,速回电!J.F”

“我去回电!”李德曼转身就准备往电报局跑,不过德雷尔一把就将他拉住了。

“看完最后一封再说!”德雷尔把最后一封同样是特急的电报丢给了他。

“整舰备战,我于五天后与你会和!J.F”

“今天几号?”李德曼看了看电报的日期问。

“将军大概还要三天才能到。我们还有准备时间!”

“该死的,我去召集小伙子们,你去军械局搞弹药,但愿那群小混蛋没有像兔子一样一哄而散!”

德雷尔当然知道李德曼说的混蛋是谁,除了水兵还能有什么人,这帮人只要一靠港基本上就四处寻欢作乐去了,想把他们捉回来可不容易。

德雷尔摇了摇头,一路狂奔向皇家海军的军械局跑去,说实话,他的任务比李德曼还要重,这次舰队出港可是进行了大量的实弹射击训练,消耗了不少船上的备弹。估计现在的备弹只有平时(相对于战时而言)的一半了,如果不进行补充根本无法支撑一次高强度的炮战了。

不过难的就是在这,如果这是在广州,他自然可以理直气壮的去岸上的军火库搬。但这是在新加坡,是皇家海军的军港,想从那群老官僚手里搞到炮弹,那可是比登天还难,毕竟不是自己人嘛!

德雷尔一边跑一边不断的诅咒着那些该死的日本猴子,虽然他们一直根据云彦轩的电报在小心的准备着,但“畝傍”号都回去一个月多了。除了在外交上不断的和秦国礼部打嘴仗外,日本人仿佛一点开战的意思都没有,连李德曼都以为是海军的情报机关搞错了。但谁知到他们才一放松,把舰队拉出港去搞一次高强度的战术训练,日本人就像商量好了似的动手了。

这个时间差简差直是打得太好了,好的让人不敢置信。在1892年,无线电报还没有发明,最快的通信方式就是有线电报。有线电报最大的缺点就是通信的随意Xing上太差,像德雷尔这样的跑到了海上,除非有人开船去给他送信,不然别想收到。所以这个年代在大海里进行战斗,就需要一些速度特别的快的通报舰,他们的使命就是传递命令。

本来德雷尔是准备留下一艘炮舰担当这个使命的,不过他们俩一放松,再加上满脑子都是想着舰队训练的事,就把这茬给忘了。而官僚主义横行的皇家海军,当然也没有给外国海军送信上船的习惯。

德雷尔甚至可以想象,等费希尔将军到了之后会怎么收拾自己。他叹了口气,如果换一个皇家海军合格的指挥官,绝对不会犯这种错误的。看来自己还是缺乏指挥这种大型舰队的意识和经验,以后还要好好努力啊!

而另一边日本联合舰队就像他们早先计划的那样,兵分两路,一路以伊东佑亨少将为提督,以“浪速”号为旗舰,包括“秋津洲”号、“高千穗”号、“千代田”号、“畝傍”号(历史上的畝傍是一艘设计不成功的军舰,在回日本的路上就沉没了,这里为了加强日本人的实力,让它回国了)等新锐巡洋舰为主力,共计十五艘战舰,准备北上伏击北洋水师。

另一路以坪井航三少将为提督,以老式铁甲舰“扶桑”号为旗舰,包括同为老式铁甲舰的“比睿”号、“金刚”号和老式无防护巡洋舰“海门”号、“天城”号、“葛城”号,还有著名的“大和”号和“武藏”号也参与其中。当然这个时候的“大和”和“武藏”可没有后世那么光鲜,现在的这两舰不过是铁胁木壳、正常排水量1502吨、航速不过13节的老式帆桨混合动力的巡洋舰。

坪井航三的舰队的主要任务是攻取琉球,并在台湾海峡方向拖住南洋水师。说白了就是为伊东佑亨舰队争取时间,等伊东佑亨消灭了北洋水师后再合力消灭南洋水师。

说起来坪井航三的任务不是一般的重,他的舰队虽然拥有八艘巡洋舰多于南洋水师的五艘,但舰船多是服役近十年的老掉牙货色。虽然数量上有那么一点小小的优势,但是在质量上可是差了南洋一个时代。他的巡洋舰编队时理论上最快航速是十二节,而南洋水师则理论上可以达到十五节。虽然还没有达到相差四节的“分水岭”,但这只是纸面上的数据。实际上坪井航三的舰队由于都是老船,舰上轮机十余年的损耗下来,想跑到最高航速那简直是做梦,就是在强压通风下,拼死完成了这一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估计也持续不了几十分钟。

所以在战时他能以十节的速度维持队形都很不容易,实际上也是不可能的。而且为了给他的舰队扩充实力,西乡从道把“大岛”、“凤翔”两艘炮舰也拨给了他。这其中可怜的“凤翔”号最大航速不过区区七节。如果坪井航三想让“凤翔”号不掉队,那他的舰队航速就根本不能快于七节。所以,实际上他和南洋水师的速度差别早就过了“快四节”这个分水岭。这就意味着在海战中南洋水师可以很轻松的抢占阵位,然后很轻松的保持有利于己方的炮击距离,就是万一出了什么妖蛾子南洋水师想要开溜,坪井航三也只能干瞪眼。

这还只是双方在速度上的差别,不算南洋水师的炮舰,在吨位、火炮和装甲上坪井航三更是处于绝对的劣势。

南洋水师五艘主力舰总吨位为15702吨(标准排水量),坪井航三的八艘主力巡洋舰为15462吨(正常排水量)。如果双方把参战的炮舰也算上,这两个数字就分别变为21182吨(标准排量)和16423吨,坪井航三舰队不到南洋水师的百分之八十。

再看火炮,首先技术上双方就有代差,南洋水师装备的全是新型的速射炮,而坪井航三除了“大岛号”装备了四门阿姆斯特朗4.7英寸(120mm)速射炮外,其他的都是老式架退炮。

架退炮和速射炮比起来,在射速上可不是差了一点半点。先说架退炮,1890年以前,一般火炮的炮身系通过耳轴与炮架相连接,即所谓刚Xing炮架。刚Xing炮架火炮发射时炮架受力大,炮管连同炮架整体后坐。因此,不得不把火炮设计得很笨重,造成在战场上的机动困难。又因发射时整个火炮产生较大位移,重新复位和瞄准都很浪费时间,使发射速度受到很大影响。因为是炮架整体后座所以也就称之为架退炮。

为了解决上述问题,火炮设计者尝试着在炮架上安装一个缓冲器,以减少火炮射击时对炮架的作用力。经过长期摸索,到了19世纪80年代末期,火炮的制退复进机终于被创制出来。其实制退机就是个能量吸收器,依靠它的形变将火炮庞大的后坐力吸收掉。从结构上来说它就是大管子套小管子,管子之间填有吸收动能的物质。原理结构都很简单,但是对机械加工和可靠Xing要求非常高。在当时也算是高科技产品吧。

从现实来讲,装备了速射炮的南洋水师,在每分钟的投弹量上大大领先于坪井航三舰队。只要不出意外,南洋水师可以像下雨一样向坪井航三舰队倾泻弹丸。当然战场上难免都有点意外,有人为的也有客观存在的,毕竟速射炮还属于“先进技术”,难免有点技术上的缺陷,想完全不出问题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说,在这方面就主要看交战双方的人品如何。但总体而言日本人很吃亏。

最后说说双方的装甲,双方舰队里各拥有三艘装甲舰,其中坪井航三舰队的是“扶桑”号、“比睿”号、“金刚”号。这三艘船装备的都是熟铁甲,而南洋水师的军舰,由于比扶桑他们晚十几年服役,正好赶上了装甲技术革新的头班车。拜美国工程师哈维发明的哈维表面硬化法所赐,南洋又有防御上的优势。

因为使用哈维表面硬化法加工出来的镍钢装甲,要比老旧的钢面铁甲抗击打能力强一倍左右,比普通镍钢装甲强一半,而比更老旧的熟铁装甲那就更是强得没话说了。当然新式装甲的造价也要贵许多,像北洋在德国采购的两艘2900吨级装甲巡洋舰,造价合计是173万两,而南洋在英国采购的两艘标排2400吨的,用了哈维装甲的防护巡洋舰却花了150多万两。前者平均每吨造价是298两白银,而后者平均每吨造价则是364两白银,相差了60多两。

说实话这也就是南洋水师奢侈,环顾世界,当时还没有哪国海军肯下这个血本,就是英国皇家海军最新型的战列舰君权级,也还是用的老式钢面铁甲。当然这不是说皇家海军差钱,只是对于新事物大伙都没什么信心。大秦国是初来乍到,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新建海军不怕吃亏。但那些老牌海军强国就不行了,稍微有个闪失,那就有可能付出惨重的代价,所以保守也就在所难免。

比如设计君权级战列舰的时候,为了一个提高干舷的事,皇家海军的设计部门来来回回拉磨似的折腾几个月。哪怕是设计师怀特爵士拿出了可靠的论据,到最后还是造了一艘低干舷的“胡德”号作为对比试验。

由此可见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多么不容易。不过,也不能说秦国的海军决策者多有先见之明,其实他们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而已,不值得夸耀。

其实整个日本的海军部也知道,坪井航三舰队就属于炮灰,给他订的目标就是能拖就拖,实在拖不下去了还得拖!根本没指望他的舰队能有什么战果,只要他不把舰队全赔进去就算天大的成功。

在西乡从道看来,只要他能消耗一点南洋水师的实力,就算完成任务,整个计划的关键还得看伊东佑亨的北上舰队。而让西乡从道寄予厚望的伊东佑亨,在这段时间又在做什么呢?这话还得从十天前说起……

【029】 北洋的反应

坪井航三自然知道自己不被重视,但这不意味着他就准备自暴自弃。实际上这位新晋海军少将根本就没把南洋水师放在眼里。在他看来南洋水师虽然装备先进,但是兵员素质却参差不齐,说不好听点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哪是已经成军近二十年的大日本帝国舰队的对手。

所以他决定稍稍修正一下海军部的作战计划,原本他的舰队只需要在台湾海峡游弋,如果南洋水师来了就拖住它,如果南洋水师不来他也不需要主动去招惹。

但如今,舰队才离开吴港锚地,他就在考虑怎么样堂堂正正的在海上消灭南洋水师了。海图上他不断的用两脚规和平行尺比比画画,用心的推算着南洋水师可能的航迹。

“现在是几点?”他朝身边的参谋问道。

“午夜两点。”

“我们是上午十点接到的通告,南洋水师离开新加坡是早上八点!按八节的巡航速度计算,他们还要七天才能到达广州……而我们离冲绳大概还有1050公里,以现在的速度4天后能到达……去掉送陆军登岛的时间,我们还有两天的时间往广州赶……如果一切顺利,我们就能在汕尾附近海面展开决战了!”

参谋好心提醒道:“长官,海军部的命令是……”

“不要管他,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坪井航三霸道的一挥手,不耐烦的打断了参谋的进言。

接下来他又开始冥思苦想,盘算着怎么样才能多挤出一点时间……如果不管陆军的登岛部队,如果把航速最慢的“凤翔”号踢出编队……这样一来是不是正好能把南洋水师堵在港里。慢慢的,在坪井航三的大脑里,一个大胆的计划开始出现了雏形……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本来是有利于战场指挥的。将军领兵在外当然要根据实际情况排兵布阵,如果后方干预过多,那绝对是要出问题的,比如宋朝频频向将领发布阵图,结果极大的扼杀了将领的主观能动Xing,打起仗来呆板之极,能不输吗?不过这句话对日本的军人不太适用。都说战争服务于政治,可但从倒幕战争开始,日本的军部就一直独立于国家政治机构之外,完全是个独断专行的怪兽团体。如果说整个日本就是一辆马车,那拉车的马绝对是一往无前的日本军部。虽然有那么个象征Xing的车夫,但相对于那匹脾气暴烈的马来说,这个车夫绝对不比三岁的孩子强。

所以日后日本的军人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自作主张自行其事,往往等他们捅了天大娄子之后,国内的政客们才后知后觉。当然,现在日本的军人现在还没有这么猖狂,因为现在靠倒幕起家的老一辈政治寡头都还在位,他们自然不敢造次。不过这种“自由散漫”的想法,倒是深入了日本军人的内心。

坪井航三是这样,伊东佑亨也是如此,两人的想法几乎是如出一辙,坪井航三想去堵广州港,伊东佑亨就打算去堵旅顺!不同的是,坪井航三这么干完全是自行其事,而伊东佑亨却是接到了西乡从道的暗示!

其实打一开始,西乡从道的目标,就不只是一个小小的琉球国这么简单!琉球国屁大点地方,且要啥没啥。花这么高的赌本就为了这么点蝇头小利,那也太不合算了!琉球国不过是一个幌子,一个骗取伊藤博文同意出兵的小把戏而已。西乡从道真正的目标是朝鲜,在他看来,如果按修订后的计划,把北洋堵在港内取得了制海权之后,帝国的陆军就可以挥师朝鲜,完成几百年前丰臣秀吉都没能完成的伟业!他想当然的认为战斗胜利之后,在胜利的狂喜下,也不会有人再追究他的责任了!

于是,从日本联合舰队驶出军港的那一刻起,这场原定于夺取琉球,消灭秦国海军的作战计划,就在海军大臣和手下将军们的共同努力下,一点一点的偏离了原本的轨道。到后来这个看似设计严密、规划周详的计划,就成了一个虚有其名的大笑话。

在日本联合舰队倾巢出动的时候,南北洋舰队又在干什么呢?

5月12日,完成近五千公里航行的北洋水师终于回到了威海卫。这里是她的暂泊地,经过两年的经营,威海卫与隔海相望的旅顺已经基本完成了要塞化改造,作为扼守渤海湾出口的两只铁钳,他们静静的守卫着大秦帝国首都的安全。当然要塞是死的,如果没有一只强有力的海军,这两支铁钳也就毫无意义。

等待了两年之后,章鸿雁所盼望的第一批军舰总算是到位了,六艘巡洋舰再加上四艘炮舰,北洋水师的雏形总算是初现了——

他们分别是:

英国建造的装甲巡洋舰“开远”号、“明远”号,这是和南洋水师一起在维克斯公司订购新型装甲舰,标准排水量3600吨,最大速度18节,水线处拥有一道102毫米的哈维表面硬化钢装甲,水平装甲则是一层50毫米穹甲,司令塔为152毫米。主要武器是四门克虏伯150毫米主炮,以双联装的形式安放在舰船首尾,另外八门105毫米副炮分别安装在船身两舷的炮廓中,最后在船体上甲板上还安装了8门88毫米速射炮,用于攻击鱼雷艇。主炮炮盾厚127毫米,另外船头水线处还有两具450毫米鱼雷发射管(可有限转动)。

德国建造的装甲巡洋舰“经远”号、“来远”号,由伏尔铿船厂制造,排水量2900吨,航速16节。水线带装甲最厚处240毫米,装甲甲板倾斜处厚76毫米,平坦处38毫米。当然这些都是普通钢面铁甲,实际防弹能力和102毫米厚的哈维装甲差不多,甚至略差一些。主要武器是双联克虏伯210毫米前主炮1座,克虏伯150毫米炮两门,75毫米克虏伯舢板炮2门、47毫米哈乞开斯速射炮2门、40毫米哈乞开斯炮1门、37毫米五管哈乞开斯炮5门、14英寸(356毫米)鱼雷发射管4具(3具可转动,另外1具为固定式水下鱼雷发射管,位于舰艏撞角下方)。

德国建造的防护巡洋舰“锐远”号、“骛远”号。同样由伏尔铿船厂制造,标准排水量2130吨,航速16节。穹甲厚80毫米,司令塔厚152毫米;主要武器为:单管克虏伯210毫米前主炮一门(露台安装),后主炮为双联装克虏伯150毫米炮,八门副炮安装在船舷两侧炮廓内,都是克虏伯105毫米速射炮,另外还有4门88毫米速射炮装在船体中部,14英寸鱼雷发射管4具(安装方法同经远)。

除了这六艘主力巡洋舰外,还有四艘同南洋一起在阿姆斯特朗公司订购的六百吨级炮舰,分别为“北泰”号、“北安”号、“北祥”号、“北瑞”号,四艘船名合起来就是泰安祥瑞之意。

章鸿雁坐在观礼舰“康济”号上,兴致勃勃的看着海面,北洋水师的全部战舰排着一字长蛇阵驶过他的眼前。一时间这个干瘪的老头乐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尔岳啊!那两艘最快的是什么船?”章鸿雁饶有兴趣的指着队列前端两艘最快的战舰问道。

“回父亲话。”章尔岳仔细的观察了一阵回答道,“那是开远、明远二舰!”

听了章尔岳的回答,章鸿雁脸上的笑容马上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轻蔑和不屑的表情,他傲然道:“就是小亮他们撺掇我们买的那两艘英吉利快船?”

“是的!”章尔岳知道自己的老子最讨厌左唯湘,凡是和这位“小亮”沾边的他都会打击毁谤之。所以他也不敢多话,毕竟这个自号“小亮”的老头还是他老丈人不是。

章鸿雁气呼呼的问:“哼!我听说这个船每艘要一百万两银子?”

“是的,两艘船造价合计一百九十六万两……”

老头哀叹道:“华而不实啊!这还真是像极了那老匹夫的个Xing!我们在德国订购的经远、来远,铁甲比它厚,火炮比它大也才花了173万两,这钱花得不值啊!”

章尔岳听了老头的话是暗自腹诽,在他看来北洋在德国订购的经远、来远才真不合算。所以他决定帮老丈人说说好话,顺便也提醒自己的老父亲,造舰的事情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父亲,依儿子看来,开远、明远还是有其独到之处的。比如其速度较快,强压通风之下每点钟可行十九海里,虽然其铁甲较经远要薄,但是我听皓华介绍,这二舰所用的是新型铁甲,其防弹能力比老式铁甲强了近乎一倍……”

“胡说八道!”

章尔岳的话还没说完,章鸿雁就已经拍案而起了,他几乎是指着章尔岳的鼻子骂道:“蠢货!商贾之言岂可尽信?你也不用脑子想想,铁甲就是铁甲,都是精钢所制,哪有薄的比厚的强的道理!你真是气死我了!你如此糊涂,我怎么敢把北洋交付于你?尔岳啊,以后办事要多动动脑子,不要再轻易相信别人的鬼话了……好了,你也是初办洋务,出错也是在所难免……不过这样的错误以后就不要再犯了。我看啊,像开远、明远这样的船以后还是不要买了!”

章鸿雁想当然的一句话,直接导致了今后几年里北洋的战舰和新技术绝缘,在各造船强国开始日新月异的技术革命的时候,北洋却走了个大大的弯路。不能不说,想当然和官僚主义害死人阿!

“报!南洋急电!”

章鸿雁还准备训斥章尔岳几句,好在这个时候一封电报把章尔岳解救了出来。接过电报章鸿雁草草一扫,顿时脸上更是Yin晴不定,眼见如此章尔岳就更不敢开腔了。

“你也看看!”过了良久,章鸿雁把电报丢给了章尔岳。

这封电报就是文彦轩发来的那封示警电文,多的话也没有,只是含糊其辞的提醒北洋要注意日本人的动向,说最近他们可能会有所图谋云云。

章尔岳惊讶道:“倭寇又要生事?”

章鸿雁指着电报冷笑道:“不要妄下定论,这个事有蹊跷!”

“请父亲明示。”

“你想想,左老匹夫和为父是什么关系,真要有事他看热闹还来不及,怎么会这么好心的来示警!”

“这……”虽然章尔岳很想说您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为了少被摧残,他还是把这话烂在肚子里了。

“再说,就是不提左老匹夫的为人,就说这个情报。他怎么知道的!老夫在东海、朝鲜方向经营了近二十年,连我都不知道,他一个千里之外的人怎么可能知道?”

章尔岳谨慎的问:“那您的意思是,这是个Yin谋?”

“这……”这回轮到章鸿雁为难了,是Yin谋就要有所图谋,可仅仅一个示警电报又能图谋什么?

他有些难以自圆其说,不过依老章的信条,说出去的话怎么也不会收回来。他一挥手显得很不耐烦的强调:“左老匹夫为人狡诈,他的Yin谋当然不是常人立刻可以看出来的,但我们还是要小心提防……”

听了这话,章尔岳差点没笑出来,见过脸皮厚的,但像他老头子这么死鸭子嘴硬的还真是少见。明明是胡乱猜测,他还偏偏要搞出一副正经八百的样子。他决定回家以后马上问问自己的夫人,如果老丈人也是如此,那这些老人还真是小孩子脾气。

章尔岳又问:“那我们要不要加强对日本的戒备?”

“嗯……还是小心为好,但是一定要外松内紧。绝对不能让外人看出来我们的意图!”

好一个外松内紧,好一个不要让外人看出来。章尔岳不由得佩服起自家老头子的文字功夫。这话要是说给别人听,人家一定以为这是他在防范倭寇。但了解他的都知道,老头子这是死要面子。他是不想承南洋的情,表面上装作不在乎,还认为人家是搞Yin谋诡计,实际上却是对人家提供的情报异常重视。不过这样也好,虽然两老头斗气归斗气,但不完全是义气之争,只是这样的话随他们闹吧!

PS:本书中北洋的舰船数据与历史相差较大,千万不要对号入座。^-^

【030】 出征前

马夫正在侍弄着两匹又是嘶叫又是踢腾的骏马,骑手是文雅怡和章明熙,两人相约到郊外一游。

文雅怡的全身衣着洋溢着西洋风情,浅灰色马裤,柔软光亮的黑色马靴,Cha着一支孔雀羽毛的软帽。章明熙则穿了一件黄浦新军深蓝色常服,他十分喜爱这种军服,来到广州不久就特意弄了两件轮换着穿,下半身是一条纯白色的西式长裤,蹬着一双圆头皮鞋。

章明熙选择的是一匹毛色纯黑名叫黑星的的高头大马。他调整好两边的马镫,翻身上马。黑星顿时贴着两耳,翻动着红通通的眼珠子,撒腿发疯似的在野地里飞跑。别看它跑得飞快,但坐在上面却是平平稳稳,眼见如此章明熙索兴放松缰绳,任它跑个痛快。

黑星大声嘶叫,鼻孔喷气,前蹄腾空,耸起脊背,后腿一蹬表演了一一个飞跃的动作。一时大意的章明熙颇费点儿劲才算没被摔下马背。好在黑星是一匹好马,闹腾了一会也就安静下来,还掉转头来,象是询问似的朝他看了一眼。章明熙回头望了望,看见文雅怡还远远的落在后面,跟踪着黑星的足迹一步步的追来,她嘴儿撅得老高,似乎是在埋怨自己的坐骑跑得不够快。

“哈哈,你喜欢跑,就放开腿跑吧!”章明熙大笑着,把两腿一夹挥舞着马鞭大叫。

黑星急忙甩开步子,纵身踏上一条农家小路,闪电似的沿着山坡直奔山顶,快得叫人毛发直竖。到了山顶,它长长的一声嘶鸣,提起前腿高高的扬起身子,似乎感到这一趟跑得也十分的尽兴。接着它便站定不动,低头喘气,声如鲸鱼喷水。

经过这一番飞驰,章明熙心情大好,立即下马,把它拴在一棵树旁,自己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凭高远眺。过了一会儿,他才听见下面马蹄得得响,扭头一看文雅怡也上来了,她额头上还有层细细的汗珠。

文雅怡大声质问:“你干嘛骑那么快?”

“我也不知道,你家的马跑得太快了!”

文雅怡吃吃地笑着,利落的跳下马:“我还以为你要和我赛跑呢!”

他们并肩坐在一块宽阔平坦的岩石上,视线越过了原野,眺望阳光照射之下的那一带粗纩的群山。鸟在山岩上追逐食物,苍鹰在半空中盘旋着,厉声尖叫。两匹马儿磨蹭着对方,把它们身上的鞍辔弄得叮当作响,多么寂静祥和的风光阿。

章明熙等着文雅怡说话,这次骑马出游是她硬求着来的,也没说为了什么。过了一会儿,见文雅怡始终没有开口的意思,他按耐不住问道:“说吧,雅怡,什么事?”

文雅怡吐了吐舌头,调皮道:“明熙哥哥,我想让你帮个小忙。”

章明熙搔着头皮,勉强露出个笑容。

文雅怡没好气地伸出一个指头朝他晃动,似乎是在说章明熙太小气。她耸一下肩,深深地吸一口气问:“还记得那个李俊荷吗?”

“当然。你不是很讨厌他吗?”

“是的,我很不喜欢他。”

章明熙笑着问:“那你为什么要提他?”

“他那天嘲笑了我!”文雅怡咬了咬嘴唇,她的脸上泛起红光,两眼射出热切的光芒,这是她情绪激动的前兆,“我一定要证明他说的是错的。哼!凭什么女人要远离战争!这分明是在歧视我们女人,这是对我赤裸裸的挑衅。”

“不,雅怡。你听我说……”章明熙努力的构思着措辞,他深深的知道,这个表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如果让她由着Xing子胡来,那整个大秦国都会不得安宁,“我觉得他并没有嘲笑你的意思,这个……我是说……我是说,他的意思是想保护女Xing,仅此而已!”

文雅怡恶狠狠的强调道:“我们不需要那种自以为是的保护!没有任何女人比他差!”

“那你想怎么样?捉弄下他?”章明熙小时候可没少被这个淘气的表妹玩弄,哪怕是现在,回想起来也是不寒而栗。

“我不是小孩子了!”文雅怡仿佛也想到了小时候的趣事,她的脸上露出可爱的表情,但是马上这种可爱就被左氏家族特有的倔强所取代,从她的口气已听得出来了:“哼,你们老是下意识的低估我,是不是?我才不是以前那个只会胡闹的小孩子了!”

“那你想怎么样,雅怡?”

章明熙糊涂了,他有点搞不清这个调皮的表妹到底想干什么。

“明熙哥哥”文雅怡的声音变得柔和了,“我需要你的帮忙。”

“帮你干什么?”对于以前的教训章明熙是记忆忧心,他立刻提高了警惕。他可是知道,文雅怡只在想出了很馊很馊的鬼点子的时候,才会表现出温柔的一面。

文雅怡激动得满脸通红,她趴在章明熙耳朵边小声的嘀咕着。

“什么!让我带你上战场?”章明熙惊讶得跳了起来,那样子似乎有什么东西咬了他的屁股一口。

“这绝对不可能!”他强调道。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文雅怡仰头看着他,声音却是颤抖的:“哼!你和这个国家的所有男人一样,都打心眼里瞧不起我们女人!”

章明熙的心头涌起了一股对这个小妹妹又是无奈、又是头疼的感情,他说:“我真的没有这种想法!”

“你有!”文雅怡咬着嘴唇,豆大的泪珠儿在她的眼眶里打滚,可这位倔强的姑娘却使劲的在阻止这种本能,“你和他们一样!我们女孩为什么就不能证明自己!凭什么要求我们三从四德……凭什么男人却可以三妻四妾……你们为什么不裹脚……”

叹了口气,章明熙的声音变小了:“你真的想去?”

“我已经说得很明白啦!”

她的口气真是叫人恼火。章明熙仔细打量了她的脸,深深叹了一口气。这丫头的表情变化之快,就如带着几层皮制的面具一样让人琢磨不透。

“好吧,我想想办法……”

黄埔港,一艘交通艇满载着睡意蒙眈的新军士兵,横靠上轮船招商局货轮“东福”号的左舷,这些迷迷糊糊的小伙子摇摇晃晃的从舷梯爬上货轮,他们还弄不清要去哪。而等待着他们的将是一场激烈的战斗。离他们稍微远一点的“粤飞”号炮舰上,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也偷偷摸摸的登上了船头。

在千里之外的新加坡,垃圾随着港外涌进的潮水漂动着,“镇海”号黑色的舰身和大炮被初升的太阳蒙上一层金粉的颜色。瘦小干枯的费希尔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制服,一个箭步从交通轮跳上舷梯。他从陡直的舷梯爬到舰上,对军旗和值日军官敬礼。

“我请求准许登舰。”

“同意,将军。”

“谢谢。”

正在值班的亨利赶紧挺起胸膛,毕恭毕敬的敬礼道:“欢迎您上舰,将军。我这就去通知李德曼少校。传令兵!”

“先不用打搅他。我到甲板上走走。”

“将军,我知道他在等您。”

“那好吧。”

费希尔顺着前甲板向前走去,那里已经有穿着蓝色工作服的水兵在走动了,他们光着脚,提着木桶正忙着清洗甲板。仿佛长期在外游历之后的游子,他终于回家了。但这种好心情没有持续多久,他一看到舰首右舷外面的混乱景象,兴致就淡下去了。海港水面上浮着一层形形色色的垃圾,猫狗的尸体、发烂的菜叶……整个港口臭气熏天。

刚刚睡醒的水兵们排着队从水手长那里领取洗漱用水,其实也就一小茶杯淡水,在船上你不能要求太高,他们大都用它簌簌口后吐到毛巾上擦擦脸就算完事。水兵们毫无顾忌肆意谈笑,轻浮得像一群街上的小流氓。这让一直认为海军是最高贵的白天鹅,最最纯洁和端庄的军种的费希尔感到很不舒服,他希望手下的士兵严肃端庄一丝不苟,整洁得像大理石雕塑一样。

虽然并不是十全十美,但熟悉的场景让他想到了“不屈”号。当然“镇海”号完全不能和“不屈”号相比。“镇海”号按皇家海军的标准只是一艘三等战列舰,吨位只及“不屈”号的三分之一,装甲也要薄许多,好在应用了新型表面硬化装甲的缘故,双方对重炮的抵抗力反而相差不多。

在经历了一年的陆上工作之后,费希尔站在飘扬着的黄龙旗和锚链边,回头望着沐浴在晨光中的舰桥,一种激动和兴奋的情绪油然而生。钢铁和巨炮还有水兵们散发出的,那股特别的味道着实让他痴迷,这是只有的男人才懂得享受的感觉,是热血与Ji情的分泌物。踩在脚底下柚木甲板,海港里特有的刺鼻气味,乱哄哄的声音,这一切是多么的亲切。这才是费希尔熟悉的世界,由庞大的战舰、强有力的机械设备、活跃的水兵、重炮和大海所组成的井然有序的世界。

指挥一只舰队,去打一场真正的海上大战一直是他的梦想,虽然他曾经指挥过皇家海军的地中海舰队,但是毕竟没有经过什么战火的考验。而这次,他将实打实的在海上和对手好好较量一番。

实际上刚接到秦国南洋大臣的全权委任时,费希尔总觉得不是十分真实,宛若梦幻一般。他实在不敢想象,那个视外国人如洪水猛兽的老官僚,竟然可以下定决心把舰队的指挥权交给一个外国人。他感觉要修正一点对这个古老国度的看法了,那位看似顽固保守的南洋大臣,那个老固执绝对是大事不糊涂的人!

传令兵如同狸猫一样快步走来,黑头发、黄皮肤,他干瘦得像一只小巧的猴子。费希尔正奇怪的打量他的时候,他快步上前敬了个礼。

“将军,李德曼少校向您致意!少校正在轮机舱视察,马上就来见您。他还说舰长室里有您的信件。”

费希尔有些惊奇的重新打量了猴子一样的传令兵一眼,夸奖道:“小伙子,你的英语说得不错啊!”

传令兵有些腼腆的回答道:“谢谢,将军。说得不太好,让您见笑了。”

费希尔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问:“不要紧张,你叫什么名字?”

“将军,我叫李石头。”

“石头?”费希尔喃喃道,“就是那种坚硬的岩石吗?”

李石头干净利落地回答道:“是的,将军。”

“李石头,你今年多大了?”

“十九岁,将军。”

每一个人看上去都年轻得要命,天知道这些年轻人是不是可靠,在即将到来的战争中他们又会有什么样的表现?心里犯嘀咕,但费希尔还是鼓励道:“很不错,小伙子。我希望在将来的战斗中,你和你的名字一样坚毅!”

“谢谢您的夸奖,请这边走。”

“镇海”号的舰长室倒是有一点皇家海军的气派,穿着雪白的上衣的侍者静静的站立在一旁,时刻等候着召唤。从他那褐色的圆面孔、黑眼睛、一头浓密的黑发看去,他应该是个印度人。

“我叫迪普,将军。”他把信件递给费希尔的时候,那笑眯眯的、机灵的目光,端庄地把头一点的姿势,显示出对自己身份的自豪超过对上司的奉承,“李德曼少校马上就来。他请您稍等一会。将军,您要咖啡?还是红茶?”

“咖啡。”

宽敞的座舱、殷勤侍者、漂亮的真皮家具和珍贵的雕花书桌都使费希尔感到满意。一年了,这间办公室很快又将属于他,与一年前不同的是,他就将在这里去指挥一场真正的海战。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他暗自高兴着,一边飞快的翻着那一扎函件。其中有一封是琳达写来的,一看到女儿的笔迹,他那得意的劲儿就泄掉了,这是多大的喜悦啊!

在这个即将出征的时候,能收到家人的信件是多么令人欣喜的事情。在一种辗转忐忑的心情下,他撕开了信封,一边看信,一边喝着咖啡,在那一瞬间,刚才升起的那些热血和亢奋的情绪,都被一种淡淡的思念所取代……

【031】 战斗打响

瑞安在一片漆黑中醒来。舱壁的两扇小小的舷窗被竹帘子遮得严严实实。他晃了几下脑袋,用手狠狠的搓了搓脸颊使自己清醒清醒,扫视了一下周围情况,没发现什么异样。他从床上起来,掀帘朝窗外望去,只见船尾一抹落日余辉,几朵云彩匆匆掠过。

他仔细的看了看天空,又吃力地作了一番心算,最后断定现在应该是酉时。这说明他睡了大约八个时辰。照说,他觉得相当不错了。但由于多喝了一些烧酒,感到头有些微微作痛,浑身肌Rou也发僵。所谓好酒不留宿醉也只是说说而已,他扭扭腰伸伸腿,活动活动筋骨,力图尽快清醒过来。

这段日子以来瑞安的生活是既简单又充实。在前次的冲突中,这位壮硕的渔民可是狠狠的出了一次大风头。那次直接被他干翻在地的日本鬼子就有三个,其中两个重伤,另一个直接去见什么什唠子的天照大神了。一时间他成了众多渔民的偶像,本来以他那五大三粗,貌似李逵、粗腰胖如肥猪的长相,能娶上媳妇就不错了,可现在一下子成了香饽饽,成了众多“妙龄少女”的梦中情人。

这不经村头老媒婆的介绍,他相中了邻村的一户好人家的闺女。虽然女方不是什么绝代佳人,但那身板、那个麻利劲绝对是小户人家的首选。漂亮可不能当饭吃,对穷人们来说,会持家的婆娘才是最好的选择。

终身大事有了着落,平时要好的几个狐朋狗友是好好的在一起搓了一顿,上好的烧酒喝了一二十斤,这不他正头疼呢。

过两天还得出海……得多存些钱了……结婚的那天还得像昨个那么喝……该把老屋收拾收拾了,女人家的在船上不方便……

脑子里像过龙一样,瑞安胡思乱想着。婚还没结他就已经在考虑该生几个孩子了。前景无限美好,他畅快的对着夕阳伸了个懒腰。

在夕阳的余辉下,不经意的,几个小黑点从地平线下面冒了出来,来势又快又急,一路上躲闪不及的小船纷纷被撞得粉碎!看这样子仿佛是打算直接冲进那霸港!

这是哪的船?怎么如此霸道?瑞安的心里突然升起了一阵不祥的感觉。

果不其然!

没过多久他就清楚的看到,那六艘船上张牙舞爪的飘动着一面血红的旗帜。白底红日十六道红色光芒线的旭日旗顿时映入了他的眼帘——日本鬼子来了!

那霸港笼罩在一片火海之中,两个小时前,在“扶桑”号的带领下,坪井航三舰队用猛烈的炮火完成了这一伟业。他们不像是来占领这座城市的,他们来此唯一的目的似乎就是杀戮,哪怕面对的“敌人”只是手无寸铁的平民。不能不说日本的军人打仗不怎么样,但是杀人,尤其是屠杀没有反抗能力的妇孺却颇有心得。

坪井航三饶有兴趣的观赏着他创造出来的“美景”,乃木希典少将率领的登岛部队已经全部上岸,三千名手持村田十三式11毫米口径步枪的杀戮之魔大举开进,正在那霸城里肆意的收割着生命,不管老人、妇女、儿童他们一视同仁,手起刀落轻松畅快……

哭喊声、咒骂声,声声刺耳;砍杀声、Ying笑声,声声惊人。日本人就像十八层地狱里放出来的恶鬼,用他们的尖牙厉爪啃食着一个个无辜的生命。而对于始作俑者而言,这一切就像他们钟爱的樱花一样,是那么的夺目,那么的绚丽。他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竟然将此作为了无上的享受!

坪井航三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他多么希望在岸上的是自己,不过他显然没有这个时间。等那两艘装满陆军补给品的货船卸完货,他就得立刻起航。在他的计划中,琉球不过是一道开胃菜,真正让他翘首以待还是南洋水师这道大餐。当然就算急着走,他也会尽可能的给自己找乐子。

他哈哈大笑着吩咐道:“告诉各舰换榴霰弹,宝贵的钢铁榴弹还是留给南洋水师享用吧!”

几分钟之后,从舰炮里射出的就是天女散花般的榴霰弹,这种炮弹用来攻击军舰实在威力有限,但是用来杀伤无防护的人员它却再合适不过。安装了延时引信的榴霰弹在人群上空爆炸,一口气喷射出上千枚夺命的小钢球。

人群里血Rou横飞、尸横遍野,整个那霸的街道几乎都被血水染红。用不了多久,在高温和蚊虫的联合作用下,这个岛就会变成一个真正的人间地狱。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已经兴致盎然的哼着和式小调,异常畅快的驾驶着军舰离开了这一片血红的海域……

按照日本海军部原本的计划,在琉球国故意制造事端,好将旅顺港内停泊的北洋水师引诱出港,然后集中优势兵力在远海进行决战,一举将其歼灭。然后迅速南下会同坪井航三舰队再围歼南洋水师。如今这个计划已经是面目全非,本来准备打埋伏,偷袭北洋水师的伊东佑亨舰队却正大光明的冲向了旅顺,把北洋水师完全给堵在了港内。

旅顺港的锚泊地分为内外两处泊场。狭小而水浅的内停泊场被狭长的老虎尾半岛包围着,由外海到内停泊场的进出口,只有由半岛的突出端和对岸黄金山山麓之间的273米宽的缝隙,而其中可供大型船舶航行的水道宽度仅仅是中央的91米。假使成功地在此处炸沉数艘船只,位置恰当的话就可以完全阻止北洋水师的主力舰只出港。

在急于求成的西乡从道看来,闭塞作战无疑是当下能够采取的最优战法,只要付出几艘商船这点微不足道的损失,就可以不费一枪一弹的解决北洋水师,何乐而不为呢。说不定还能瓮中捉鳖,俘获一支完整的舰队!

实际上率先提出这一计划的,是联合舰队作战参谋秋山真知。而更具体的实施方案则来自另一位联合舰队参谋有马良橘,他计划由敢死队员乘坐装满石块的老旧船只,趁夜突入旅顺港后自行炸沉在航道上,借此阻塞航道。

当然要实行这个计划,还有个必须的条件,必须掌握旅顺港的详细海图和水文特征。这就不能不提一提日本高度发达的情报机关了,在旅顺军港营建的这两年中,始终有大批日本间谍在此活动。他们要么化妆成工人潜入施工现场收集第一手资料,要么收买负责施工的官员,搞到完整的工程图纸。到开战的那一刻为止,可以说新建的北洋水师还没有日本国情报机关对旅顺的了解程度高!

实际上不光是旅顺,但凡是秦国舰队有关的区域,日本的情报机关都做了大量的工作,比如在新加坡,他们时刻监视着南洋水师的动向,半个月前南洋水师的那次出港,就被他们详细报告给了国内,其结果也就直接造成了此次琉球事变的发生。

由此可见,日本人为了侵略大秦国早就是图谋已久,他们缺少的就只是一个机会而已,而现在这个机会不就来了吗?

5月28日,伊东佑亨率领北上舰队到达旅顺的第二天,他就迫不及待的发布了“旅顺口闭塞作战令”。募集富于“武士道”精神的,视死如归的闭塞队员。据说首批报名参与这一任务的志愿者就超过了一千人,其中不少人还递交了血书以表决心。

根据技能优秀、品行方正、家累较少等选拔标准,最终挑选出了77人执行此次封闭作战任务。作战使用的船舶是征用的五艘老旧商船,舱内装满石块和炸药。“闭塞作战”的始作俑者之一的有马良橘中佐亲自在先导船“天津丸”上指挥此次作战。

5月30日夜21时,由“天津丸”、“报国丸”、“仁川丸”、“武扬丸”、“武州丸”组成的闭塞船队在北上舰队的护卫下起航,其时气氛悲壮,78名敢死队员高唱着《日之丸》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劲头驶向了旅顺港。

凌晨3点21分,月亮刚刚落下,五艘船一齐开始了进攻。以“天津丸”为先导,船队排成一列纵队,以8节的航速向内港偷偷摸摸的进发。俗话说干多了坏事要遭雷劈,老天爷总有长眼的时候,就在闭塞船队一步一步向旅顺靠近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袭击了整个船队。在黑灯瞎火的“天津丸”上,有马良橘和舵手识图失误,稍微偏离了航向,在港口附近的老铁山东侧一头撞上了暗礁,没等有马良橘反应过来整条船的人就下海摸鱼了,顿时整个舰队群龙无首一片混乱。

祸不单行,就在日本人自乱阵脚的时候,突然,老虎尾半岛的威远炮台和黄金山的第二附属炮台上,几乎同时射下四束探照灯光,准确地扑捉到了整个闭塞船队的的踪迹。而且探照灯的数目还在不断增加,不久环绕旅顺港布置的沿岸山顶炮台,开始自两个方向同时开始了炮击。

林立的水柱中,日本的闭塞船队乱成了一锅粥,二号船“报国丸”在前三轮的炮击中就身中三弹,舵机被卡死,整条船只能在海面上画圈圈,而跟在它后面的船只也不明所以,傻乎乎的照葫芦画瓢跟在“报国丸”后面一起作画。

危机万分的时刻,在“武扬丸”上的广濑武夫少佐毅然的脱离编队直接冲向了内港,直到这个时候“仁川丸”和“武州丸”才如梦方醒,也赶紧结束了海面上的绕圈行动,一窝蜂似的往内港冲。

“武扬丸”向前冲刺了大概800米,就被炮台守军发现企图,顿时整个炮台大部分火力就集中到了它的头上,而北洋水师停泊在港内的几艘巡洋舰也加入到了炮击的行列当中,一时间整个夜空都被照得通亮。在探照灯和炮火硝烟的刺激下,“武扬丸”上的敢死队员都睁不开眼!

“偏右300米”

旅顺炮台上,观测人员有条不紊的工作着,他们都是在严谨的德国教官严格训练下,锻炼出来的第一批观测手。虽然他们表情严肃一丝不苟,但是从不少人微微发抖的双手和传达口令时发出的些许颤音里,都能知道他们十分的紧张。

“左三!穿甲弹!”

又是一轮炮火飞扬。

“全远400米!”

“下四!急促射……”

随着炮击指挥官的不断修正,炮弹的水柱一步一步向目标靠近,直到在观测员的眼眶中闪过一阵红光……

“武扬丸”前前后后已经吃了至少五发炮弹,但这艘老式木质商船却没有一点要沉没的意思。广濑武夫舔了舔嘴唇,一股略带铁锈的,又咸又腥的滋味在他的口腔里回转。刚才的炮击中,一枚弹片擦过了他的脸颊,划出了一条长长的口子,鲜血不断的从伤口中涌出。可他现在没功夫处理伤口,他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的航路,还差一千米……八百米……六百米……

轰,一声巨响,广濑武夫被巨大的气浪吹出了舰桥。他双眼一片眩晕,两只耳朵里犹如有千百只小蜜蜂在煽动着翅膀——嗡嗡嗡的响个不停。像喝醉了酒似的,他摇摇晃晃的从一片废墟中爬了起来,过了半天眼睛才恢复了视力,眼前的是一片什么样的景象啊!

整艘船的上层建筑已经化为了废墟,乱七八糟的木头铁架横七竖八的堆在了一起,冒着黑烟的残破船体就像一个等待死亡来临的重伤员,不断呻吟着苟延残喘着……

“打得好!”自开始炮击以来,这是德国国教官第一次开口夸赞他的学生。

实际上刚才的那一炮连他都觉得兴奋,这是一发12英寸的榴弹,在前面十几轮的炮击中,他发现穿甲弹的效果实在不怎么样。击中目标之后,基本上连火光都没有,目标似乎毫无损伤。

这让他很是纳闷,敌人的装甲是什么材料做的,这么牛?等目标靠近了,他用望远镜一观察,差点气得没吐血,敌舰哪里有什么装甲,人家根本是裸奔来的,穿甲弹打上去就是一穿两个洞,这边进去那边就掉海里了!眼见于此,他果断下令换用榴弹射击,这不效果马上就出来了!

【032】 所谓清流

(本章是过渡章节,主要介绍一些架空的背景,不喜可以无视,请直接关注晚上的章节。)

千百年来老百姓乐此不疲的对清官歌颂和膜拜,使之成为了一种信仰,甚至形成了一种文化。包拯、海瑞等著名清官的名字即使三尺之童也耳熟能详。作为反映社会普通民众心理的一面镜子,从宋元时期开始清官文学开始大量涌现和流行。老百姓为“青天大老爷”立庙塑身,四时享祀,香火千年不绝。

既是因为清官自身所具有的可贵品质——清正廉洁、刚正不阿、铁面无私、体恤民情等等。也从反面说明这样一个可悲的问题:那就是贪官污吏层出不穷,“滔滔者天下皆是”,老百姓处在被侮辱与被欺压的境地,孤立无援,他们迫切希望有人能为其做主。清官的事迹正是这种心理需求的集中反映,悲观一点地说,是一种画饼充饥式的心理意Ying。

老百姓对清官感念于心,其中重要的原因是他们能够为民做主,对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小民施以援手。在普通人心中,他们是完人,是圣人,是神的化身。他们身上只有耀眼的光环,而不可能有哪怕是白璧微瑕的黑点。

然而,翻阅古代社会精英留下的笔墨,却能发现一个耐人寻味的有趣现象——士大夫阶层对清官的评价是与普通百姓大相径庭。自清官崇拜产生之日起,士大夫阶层中就一直有人发出不同的声音,认为“赃官墨吏固不好,清官则也未必佳”。当然,这种不同声音常常被淹没在亿兆黎民歌功颂德的口水之中。痛恨贪官污吏,作为其对立面的清官自然应该受到欢迎。这在任何时代都会是社会的主流,因此对清官的批评,似乎从一开口就有一种道德上的底气不足。但世间的事物都有两面,士大夫阶层对清官的非主流声音也是“有足多者”。

《老残游记》中说:“清廉人原是最令人佩服的,只有一个脾气不好,他总觉得天下都是小人,只他一个人是君子。这个念头最害事的,把天下大事不知害了多少”,“赃官可恨,人人知之;清官尤可恨,人多不知。盖赃官自知有病,不敢公然为非;清官则自以为我不要钱,何所不可,刚愎自用,小则杀人,大则误国”。为了支持这个论断,书中塑造了玉贤和刚弼这两个以清廉自居但同时刚愎自用、滥施重刑、草菅人命的酷吏形象,并让他们办出了许多冤假错案。

清官的毛病在于道德上有一种绝对的优越感,这种优越感使他们觉得自己所作所为都是问心无愧的,从而容易陷入自以为是甚至刚愎自用的境地。对自己的行为盲目自信,做事所凭恃的只是道德上的居高临下,现实情况、世俗人情一概斥之为乡愿,只顾一点,不及其余。这种心态是极其有害的,往小的方面说——例如听理刑狱时,容易滥用刑罚、草菅人命。往大了说对于国计民生无所补益,反而会误事。这种所谓的清官可以说就是一个保守固执不知道变通的腐儒。

而大秦国礼部尚书翁书平就是一个清官,而且还是一个大大有名的清官,当然他的名气不完全是自己挣来的。实际上这位翁尚书的老父亲比他本人的名气要大得多。

翁存心,字二铭,江苏常熟人,天眷九年的状元,李门四杰之首。曾任礼部、户部、工部尚书、翰林院掌院学士、体仁阁大学士。隆兴年间入内阁,加太子少傅,并授读恭亲王、谆郡王、惠郡王、锺郡王。秦僖宗死后,在靖国之乱中,为造反的吴王俘获,乃痛斥吴王慷慨就义,时年五十二岁。肃宗即位后,赐谥号文忠,并追封一等忠毅伯,世袭罔替。

其时同僚作文回忆常曰:存心Xing峭直,恶吏苛刻,务敦厚,虽甚嫉恶,而未尝不推以忠恕也。与人不苟合,不伪辞色悦人,平居无私书,故人、亲党皆绝之。虽贵,衣服、器用、饮食如布衣时。

翁存心积累下的巨大声望自然给翁书平在仕途上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二十二岁那年这位翁氏家族的掌门人轻轻松松的完成连中三元的伟业,顺顺利利的和他的父亲一样成了翰林修撰。而接下来这位少年才俊更是要风得风要水得水,短短几年便登上大秦帝国的最高权力核心。不然怎么说朝中有人好做官呢!

不过人生太过顺利也不是好事,至少对于一个搞政治的人来说,这有百害而无一利。翁尚书就是因为太过顺利,让他自以为是的认为——我清廉无暇自然代表了天下公理,反对我的就是些Jian臣佞臣。就像前面说清官的那些特点那样,他就是一个盲目自信,做事所凭恃的只是道德上的居高临下,现实情况、世俗人情一概斥之为乡愿,只顾一点不及其余的人。如果不是翁氏家族在士林的声望太高,这位自作聪明的翁尚书早就给政敌整死了。

说起翁书平的政敌也倒有趣,这位翁尚书最大的政敌就是当年与他父亲一样同为“李门四杰”的左唯湘和章鸿雁。当时的“李门四杰”按照拜师先后顺序分别是大师兄翁存心,老二左唯湘,老三章鸿雁,老四王唯国,这四个人里出了一个状元(翁存心)、一个榜眼(章鸿雁)、一个探花(王唯国),而且最神奇的是这三个头甲名额都是在同一年产生的。

也就是说在天眷九年的科举考试中,头甲被李氏门徒给包揽了,这可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在当时也引起了很大的争议,不过从后来这四个人所作所为来看,当时的争议完全没有必要。

翁存心就不用说了壮烈殉国,光说文忠这个谥号在文臣里就能排第二位,至于第一位那稍后再说。左唯湘、章鸿雁也都是靖难名臣,现在更是兵权在手,可以说是盘踞一方的土皇帝。至于王唯国,他的官没有做多大,隆兴十四年时就以体弱多病致仕,当时他是礼部侍郎。不过回乡以后此人致力于教书育人,再加上他早年主持过不少科举考试,可以说门生故吏遍天下,现在在士林里的影响力那还排在翁书平的前面。

由此可见整个秦国朝堂上下到处都充斥着李氏门徒的影子。可说了这么半天,教出了这么四个惊天动地学生的老师又是什么人呢?他叫李希白,字高洁,玄宗元丰十年的进士,这可是个大大的牛人,创造了荆楚学派,主持了近三十年的科举考试。在翁存心担任太子少傅的时候,这个老头已经当了十余年的太子太傅、国子监祭酒了,如果说王唯国的门生可以用口水淹死人,那这老头的学生光瞪瞪眼就能吓死你。

此人也是个有名的清官,尤以刚正不阿著名。但这老头不同于他的学生翁存心,一副爹爹不爱姥姥不亲的模样,死了还让人评价个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这老头会做人,哪怕就是他的政敌,也挑不出他的坏处!

僖宗五年,权阉当道,这老头是第一个跳出来在朝堂上指着鼻子痛骂宦官的,当结果是革职查办举家充军到云南。不过李老头就是充军了也和别人不一样,别人是被人追着屁股赶着上路,凄凄惨惨的走着去,这老头全家是坐着马车在沿途官员的顶礼膜拜下,好吃好喝舒舒服服的开路,而想整死他的权阉们却只能干瞪眼,一点办法都没有。

到了靖国之乱,全天下诸王叛乱,兵祸不断,只有这老头一家所在的云南,别说叛贼就是小毛贼都不敢上那去溜达。原因是这老头太生猛了,别看他是个读书人,打起仗来拿也是不含糊。老头亲自挂帅,在一干门生故吏的支持下,愣是不让叛军越雷池一步。

肃宗平定叛乱后,按照道理讲应该论功行赏了,论功劳不说这老头自己,就说他这几个学生,哪怕是这老头什么都没做也逃不了一个首功。可他不,仗一打完就带着家人回乡务农去了,根本什么赏赐都不要!

由于这老头实在是太牛了,生前连肃宗皇帝也不敢得罪他,所以也只好由着他来。可等这老头死了,他也就没办法了,首先肃宗就给他谥了个文正,本来这个谥号还要更高,但秦国的老祖宗规定了文官的最高的谥号就只能是文正,为了不坏规矩才只好作罢。接下来什么一等镇国公,良田千顷的也就是小意思,肃宗皇帝更是直接把老头的灵柩运到了京城,葬在了自己还在修建的定陵的旁边,说是要以文正公为镜云云。

其实李老头最让人称奇的还不是这个,而是他教出的四个学生,这四个人Xing格各异而又都才华横溢,现在更是朝中几大政治势力的掌门人。像清流派的王唯国和翁书平,像洋务派的左唯湘和章鸿雁。有意思的是这两派人马互相敌视,一点都没有当年同门求学时所谓同学之谊,都在想方设法的整死对方。而且这两派人马打出的旗号还都差不多,都是抬出李老爷子,攻击对方有违师训是大逆不道的师门叛徒。

其实也对,你想想本来朝堂上下就都是李老头的门徒,如果这帮人还出奇的团结一致,那肃宗这个皇帝也就不要做了。要想在皇帝这个宝座上经常呆着那就得玩平衡,绝对不能让某一派人占据完全的上风。肃宗就是一个长袖善舞玩平衡的高手,虽然他讨厌洋务派,但也没有吹毛求疵的去责难,当然那是该敲打的时候就敲打,而他手里那根最好的鞭子就是以翁书平为首的浙党清流派。这也是为什么翁尚书政治斗争经验薄弱,却可以长久屹立于朝堂不倒的真实原因。当然这个翁书平自己是不知道的,他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松禅兄,此次你化解琉球、日本两国纠纷,避免战祸可是大功一件啊,可喜可贺!”

在翁书平家中,他的一干死党好友正在大拍其马屁,而小翁同志更是坐在太师椅中含笑不语,那得意劲就别提了!

“各位同僚、好友,此次翁某能立此薄功,全乃各位鼎力相助所致。翁某在多谢各位了!”

他朝死党们拱了拱手又说:“此次翁某能解决两国纠纷,可见这天下还是理字当先,只要耐心疏导又有什么不能化解恩怨?有道是: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以道义为先,大家各退一步自然相安无事,可见这天下还是以王道大义为先啊!”

这一段话表面上说的是他处理两国纠纷的心得,但实际上他的铁杆盟友都听出来了,他这是话里有话,表面上说的是自己立功的经验心得,实际上则是在暗中指责洋务派。

要知道清流派所说的王道大义,大体上上就是孟子所主张的“王道”——凡事不以追求利益为主要目的,而以仁义道德的实现为最大目标,道德并非实现目的的手段,而是实现的目的。这也就是所谓的“纯粹王道”。而洋务派没有这么死板,他们主张的是荀子的“实务王道”,讲究的是:世人逐利,但要在追求利益同时兼顾道义原则,做事的目的是为了利益没错,但道德是底线,超越底线的事情不能做。

所以这两派就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清流派认为君子言利是可耻的,自然眼睛里揉不进沙子,所以千方百计的要打击洋务派。那清流派就真的不谈利益了?那当然不可能,这两派人马之间矛盾的实质,其实就是利益分配问题。

清流派的利益基础是秦国传统的封闭式小农经济体系,而洋务派主张学习西方,发展工业搞活贸易,这样一来这两种体系不可避免的有矛盾,为了维护各自的利益他们当然要打擂台。

“……实际上翁某此次召集各位同僚前来,乃是有要事相商”屏退左右翁书平神神秘秘的说:“前段广州方面来信,说左蛮子正与西洋夷人谈判,准备在大冶开矿炼铁……”

“松禅兄,此事左蛮子不是已经上奏过皇上,且皇上已经同意了吗?”

“不然!”翁书平把手一挥冷笑道,“皇上是同意了开矿炼铁不假,但是皇上可没同意把矿场卖给洋夷吧!”

“什么!左蛮子竟然要卖国!”

在场的几个清流头头虽然不喜欢左唯湘,但还是不相信他会卖国。

“千真万确!”

翁书平一拍巴掌十分高兴的说:“契约都已经签了,广州方面已经将副本随书信一同寄来,各位同僚如若不信,可随我一观!”

“没想到啊!没想到!”

几个老头看完契约副本都是大摇其头:“左蛮子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如此卖国行径尤为可恨!各位同僚,我等赶紧上本弹劾此贼!”

别看他们嘴上说得咬牙切齿,但实际上哪个不是心底里乐开了花。多少年了,好容易找到了左唯湘的把柄,他们能不高兴?

“好!好!好!翁某正由此意……此次我等须如此如此行事……”

清流派几个大头目正商量着倒左具体计划。翁书平的大儿子噗通一下撞开房门,上气不接下去的朝翁书平说道:“父亲大人……出……出大事了……”

“什么事!”

翁家家教极严,老翁见儿子如此失态很不高兴,他怒斥道:“慌什么!慢慢说!”

“父亲大人,日本出兵琉球国,据说已经占领琉球全境,掳走了琉球国王及其宗室……另外昨夜北洋水师在旅顺遭到了日本舰队的袭击!”

晴天霹雳,前一刻还意气风发准备收拾这个、收拾那个的翁书平一下就蔫了,他知道这回可是要倒大霉了!

昨天他还拍着胸脯给皇帝保证,快则三五天慢则半个月,他就能和平解决两国争端,说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更何况这还是向天子打的保票。可还没过十二个时辰这就成了屁话,往重了说这是欺君之罪,要掉脑袋的!更何况他当时还是主动请缨,这不是作茧自缚嘛!

顿时翁书平就慌了神,一脑袋汗不住的往下掉……

【033】 事态发展

五月三十日夜间,日本闭塞舰队被困在靠近海岸的一个没有机动余地的海域中,探照灯在头顶上发出耀眼的亮光,旅顺炮台上的交叉火力和巡洋舰射出的各种炮弹,像雨点一样落在他们的周围,闭塞舰队笼罩在炮火的硝烟和溅起的浪头之中。

广濑武夫惊恐的发现,他之前的判断完全错了,“武扬丸”可不只是上层建筑化为废墟那么简单,实际上这艘老旧货轮的整个后半截都已经被炸飞,在离他几十米远的海面上飘着!

这发神勇的12英寸榴弹从“武扬丸”的前甲板钻了进去,穿透了几排舱壁后终于在舰桥正下方爆炸,巨大的气浪瞬间就让“武扬丸”从“头部”折断,它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半死不活的飘在海面上,随时都有完蛋的可能。

不光是“武扬丸”,“仁川丸”和“武州丸”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去。“仁川丸”在炮击中不幸被一发炮弹击中,引爆了准备用于自沉的炸药,这艘两千多吨的货轮像坐了土飞机似的,在海面上跳起了一米多高,然后利索的一个侧翻,不到三十秒钟的时间,它就带着斋藤七五郎大尉和其他15名敢死队员消失在了海面上,整艘船无一人生还。

“武州丸”算是比较幸运,在前面几艘倒霉鬼的掩护下,它跌跌撞撞的总算是开进了水道狭窄处。可没等高兴几秒钟,从港内冲出来的“北瑞”号号炮舰在300米的距离上赏了它两枚鱼雷,伴随着剧烈的爆炸,“武州丸”也极不甘心的通向了海底。

整个“闭塞作战”行动可以说已经完全失败,除了还在海上绕圈圈的“报国丸”,其他四艘船只都已完蛋。当然只会绕圈圈的“报国丸”肯定也跑不掉,它的命运除了当俘虏就是也下海摸鱼。

总体而言,日舰沉没的位置却完全没有任何意义。除了“武扬丸”、“武州丸”离预定位置近一点,其他的几艘船都没有到达预定位置,所以闭塞港口也就无从谈起。

实际上,对整个参与闭塞行动的敢死队员来说,他们的苦难还远没有结束。本来为了营救逃出的敢死队员,联合舰队在开战之前就派出了水雷艇队(日本的所谓水雷其实就是鱼雷)跟进支援。但受到持续的坏天气影响,海上的东北风强烈,加上来自沿岸炮台倾泻而来的弹丸,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苦苦挣扎的水雷艇队自己都是泥菩萨,哪里谈得上救人?

其结果就是,营救人员居然视海面上苦苦哀求的战友不顾,随便转了两圈就径自撤退了。其中有马良橘和广濑武夫这对难兄难弟,在海上漂流了四天四夜后才被北上舰队发现,算是侥幸捡回了一条命。而与他们同期出征的“勇士”们不是喂了鱼,就是被北洋陆军俘虏。和他们比起来,这俩人还算是走运的。

在伊东佑亨发动闭塞作战没多久,南洋水师的主力舰队也已经在整船出航。不过也不是一番风顺,各种各样的小麻烦时刻困扰着费希尔。

首先就是舰队的弹药补充很成问题。之前,德雷尔已经和新加坡城防司令交涉过几次,要求对方给予弹药补充。但都被官僚气息严重的城防司令言辞拒绝,说没有命令、没有义务,到后来更是直接对德雷尔说军火库里没有弹药,整个是个“三无”司令!

等费希尔来了之后,他才懒得和这个城防司令扯皮,先给海军部打了个电报,然后直接带人打开了军火库的大门,直接拉!对于此,三无司令也是毫无办法,谁叫人家比他大好几级呢!

弹药是有,但是问题还没有完,南洋水师装备的维克斯英寸和6英寸火炮并不是皇家海军的制式装备,只是维克斯公司应南洋水师要求开发新型速射炮,所以炮弹并不能通用!

无奈之下,费希尔只得向广州发电,要他们装两船军火随陆军登陆部队一同出发,在台湾的沙码矶头会和后再行补给。

等炮弹有了着落,人又出了问题,南洋水师在新加坡接收了大量的新舰,但是合格的指挥官却没有几个。前段训练中,这些菜鸟军官是问题百出,指望他们指挥军舰去打赢一场海战,那还不是一般的不靠谱!

无奈之下,费希尔也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了,直接将皇家海军远东舰队留守的指挥官来了个大绑架——统统拉上南洋水师的军舰代为指挥。为此远东舰队的代理司令是愤怒的向海军部抗议,谴责费希尔的野蛮行径。不过海军部也知道费希尔是不得已而为之,而且现在秦国算是准盟友,为了王国的利益计,这点小事也就警告一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不过这倒是完全助长了费希尔的嚣张气焰,知道海军部的态度之后,老头算是完全发挥了拿来主义的精髓,几乎是洗劫了整个新加坡一遍。南洋陆军的火炮不够,简单!直接从新加坡驻军里拿,以后再算钱!南洋水师机械备件还没到,简单!从军械库里捡能用的搬,先用用以后再还你!南洋水师新服役的军舰还有些小问题没有调试好,简单!让远东舰队留守的机械工程人员跟着走,有问题随时解决!

折腾了三天之后,南洋水师总算是离开了,在费希尔带领舰队离开的那一刻,远东舰队代理司令和新加坡驻军城防司令激动得热泪满面,总算可以喘口气了,前一段时间他们还真担心,这个老头会不会把王国驻远东的全部军队直接带走。

六月二日,坪井航三总算冲到了广州湾海域。十天的时间他的舰队就行驶了3000公里。去掉在炮击那霸用的时间,他每天将近行驶了300多公里,这个速度对于一只由老掉牙的战舰组成的舰队来说还是不错的。不过还是比他希望的慢了不少,路上连续不断的锅炉问题,让他多花了三天的时间,这让他是异常的愤怒但又无可奈何。

愤怒归愤怒,可仗还是要打。坪井航三发愁了,因为这三天的延误,按照海图推算,南洋水师应该已经接到了琉球的消息,极有可能已经向琉球方向进发了。可他从台湾海峡冲下来,一路上根本就没有发现任何战舰的影子,除了渔船就是货船。难道南洋水师还在广州港?

坪井航三有些吃不准,来来回回的在船舱里走来走去,不时的又跑到海图上比比画画,焦急之色跃然于纸上,旁边的参谋军官都躲得远远的,深怕这座即将爆发的火山牵连到自己。

坪井航三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他神经里那种叫理智的玩意随时都有崩溃的可能。在某一时刻他甚至想立刻发令,让舰队冲进广州湾,到广州港去看个究竟。好在他还不是真的疯了,这种荒唐的想法也就是那一瞬间的事,事后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之极。冲进广州港?开玩笑,大角炮台、威远炮台和沙角炮台上的重炮可以轻而易举的将他的舰队打成碎片。

要知道,自亚当和夏娃被逐出温暖安适的伊甸园开始,追求安全感就成了全人类共同的目标。从山川沟壑到藤木盾牌,一切自然和人工物体都被用来增加防御。当时间的年轮转到1892年的时候,科技的进步已经削弱了防御与进攻之间的绝对隔阂,强大的火力也被用来增加防御的强度,而这就是要塞化的海岸炮台。

守卫在珠江口航道两岸的炮台就成了几乎不可逾越的天堑,不过事有万一,不久之后,另一个人将用他的实际行动告诉坪井航三,冲击虎门炮台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可怕和不可能。

另外坪井航三可没有伊东佑亨那么好的运气,可以拿商船去堵航道,实际上就算日本人想这么做也是有心无力。在1892年,日本总计拥有各种商船38艘,约13万吨,用于旅顺的闭塞作战就用掉了5艘船,约1万多吨,大约相当于总吨位的10%。剩下的船实际上也就只够保证正常的贸易活动,根本无力再进行这样的作战了。

坪井航三已经对局势完全失去了控制,现在决定于这场战争胜负走向的不再是他,而是那只“没有踪迹”的南洋水师。如果南洋水师还呆在广州港里了,他的赌博算是成功,相反如果南洋水师已经开往了琉球,那他就要倒大霉了。

实际上,这场战争一开始就不在日本人的掌控当中,他们以为计划周详天衣无缝,可事实是计划还在规划中就发生了偏差。南洋水师根本就没有回广州,而是一直呆在新加坡。日本的情报机构虽然发达效率也很高,但有时候人算还就是不如天算!

无奈之下坪井航三决定派人上岸进行一次侦查,他不想再浪费时间,决定把命运紧紧的掌握在自己手中。说干就干,傍晚时分,后来有着“日之魂”美誉的海军敢死队,搭乘一艘临时“改装”成渔船小汽艇,抱着必死的决心向广州港进发了……

“朕何尝不想享福?事情太多,不得不如此啊!”周扩目光闪烁地望着暮气沉沉的群臣,慨然说道,“罗刹鬼子在东北边境Sao扰,去年杀我千余百姓,今年又频频来犯!西南的事更乱,安南小丑不知死活,竞敢不经请旨自立为王,又与法兰克夷人勾结,大有东进吞并广西、云南之意。你们都是精熟历史的人,国家出这样的事,朕岂能看着不管?还有黄河、淮河,去年夏天决口十余处,开封府衙里的淤泥有一丈多厚,二十多万百姓出外逃荒……唉!而现在小小的扶桑野人也敢前来造次,竟敢和朕玩这种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把戏,是可忍孰不可忍!”

周扩一把将御案上面的奏折掀了一地。

跪在门口的翁书平后背已经完全汗湿了,从面圣一开始,他就很受罪,先是被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就被凉在了一边一直跪到了现在。

他哪里还有一点意气风发的样子,那真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阿。

眼看着皇帝陛下龙颜大怒,满朝文武没有一个敢做声的,这时候躲都来不及谁敢去触这个霉头。

见没有人说话,周扩越发的生气,一眼瞧见翁书平畏畏缩缩的跪在下面,那一肚子火气都发泄到了他的头上,他挖苦道:“翁爱卿,怎么啦!跪傻了?昨天你是怎么向朕打保票的,再说一遍啊!”

“臣有罪!臣该死!”

事到如今翁书平也就剩这两句话了。

“你是该死,但是死之前,先把这个破事处理好!你说说该怎么办!”

翁书平赶紧膝行趋前几步,颤声奏道:“陛下,日本国使臣还在驿馆,不如把他召来,详细质询……”

周扩不耐烦的说:“叫他进来,朕倒要见识一下他是个什么东西!”

“是!”翁书平如蒙大赦,叩了个头,躬身退出殿外传旨去了。

礼部侍郎孟瑞清在班中叩头奏道:“皇上应该盛陈威仪,以示我天朝风范!”

“哼,他不配!现有威仪也是抬举了他!”周扩说着便听远处一声递一声传进来。

“日本国使臣进宫叩见!”

群臣张眼偷望,只见一个又矮又瘦、脚步趔趄、左顾右盼活像一只猴子的家伙走进了乾清门。

小村寿太郎像梦游人一样走进了紫禁城。这里的富有使他吃惊。眼前到处都是黄金、白银和精美绝伦的珍贵艺术品,绘着云和龙的图案在廷柱上盘绕,令人瞠目的错金大鼎,金缸,镶缀着耀眼宝石的玉如意,各种名贵硕大的瓷器。搬回任何一件,都足以使他成为日本屈指可数的富豪……

但森严的威仪使他减去几分贪欲,从午门开始,两行禁兵,钉子一样排列着,佩在腰间的宽边大刀拖着长长的鎏苏。御前侍卫像一尊尊铁铸的神像,按剑挺立,眼都不眨一下,偌大的宫殿两旁跪着几十个大腹便便的大臣,一点声响都听不到,呈现出一派肃穆庄严的气氛。

小村寿太郎因为看得有些神不守舍,跨入殿门时几乎绊了一跤,身子在门框上重重碰了一下才狼狈地站稳……

【034】 日本人在行动

一个指挥官在战斗中做出决断是不容易的。即使是事后心平气和地回忆,要作出正确的判断也很难。事件烟消云散就此过去,尤其是一场战役中那些瞬息即逝的片刻,事隔很久才撰写的回忆录,常常既说明不了问题又使人误解。有些真正富有自豪感的人不愿多讲,也不大写作。关于坪井航三在广州湾的所做所为,留下的是只语片言。这也让后人对于他的行动平添了许多口水。

如果日本间谍正确的报告了南洋水师的动向,如果坪井航三老实的执行了海军部的命令,如果伊东佑亨的闭塞作战完全成功,那么这场战争完全可能是另外一个样子。所以几十年后,不少愤愤不平的日本愤青,谈起这次战争的失败,除了感叹自己国家人品不好,就是信誓旦旦的指着坪井航三的指挥水平。而他们从来就没有反思过,这场战争对于他们来说是否必要这个问题。

当然人有人言、兽有兽语、鬼有鬼声,你不能指望人和鬼,或者人和野兽能够正常的交流。对于野兽和恶鬼来说,一次的失败只是为了下一次的进攻发起准备。而日本人正是这样,他们暂时放低姿态的时候千万要小心,指不准这帮孙子正憋着什么坏水呢!

对于伊东佑亨和他的参谋来说,这不叫坏水应该叫做谋略!当然说难听点就是Yin谋。对于Yin谋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出其不意,但是现在,伊东佑亨纵然有天大的本事,锋利如钢刀一般的牙口,也拿旅顺要塞毫无办法。

旅顺简直就像一块巨大的岩石,搬不动推不开,硬冲上去还会碰个头破血流。尤为可气的是,北洋水师似乎很乐意装乌龟,缩在壳里任凭伊东佑亨怎么引诱也不上当。对于这样的目标他始终没有找到什么好办法。

一个小参谋建意道:“长官,不行我们就从国内调集陆军,从陆上困死他!”

“八嘎!你准备牺牲多少陆军去攻下旅顺,而且秦国的陆军十分强大,你分明是让我们皇国的军人去送死!”另一个军衔稍高的参谋破口大骂。

“要不,我们就这么困着北洋水师,反正他们也出不来!”

“蠢猪!那不是画地为牢,我们围困北洋水师的时候,我们的南下舰队就会被南洋水师打得连渣滓都不剩了!”

挨了一顿痛骂,小参谋还是没有死心,这也符合日本人一根筋的特Xing。他孜孜不倦的建议道:“那么我们再搞一次闭塞作战,说不定这回就能成功!”

“我们哪还有船,难道你要牺牲海军宝贵的战舰去堵港口!”老参谋的鼻子都气歪了。

……

这就是海军硬实力落后的悲哀,想要以弱胜强就必须要出奇谋,可奇谋的实际效果怎么样,谁也不能打包票。伊东佑亨有时候真的很羡慕秦国海军,日本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才积累出这么一点家底。可人家两年的时间就完成你二十年的积累,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举国上下为了击败秦国是无所不用其极,而人家不说没用全力,恐怕连三分之一的力气都没有使出来,就让皇国如此无奈。再过几年,等南北洋水师更加强大之后,恐怕在整个东亚皇国是无立锥之地了。这也是为什么军部会如此倾向于立刻发动战争的原因,毕竟现在打还可以赌,等以后恐怕连赌的机会都没有了。

伊东佑亨拿定主意,暂钉截铁的命令道:“让八重山立刻回国,通知国内立刻组织第二次闭塞作战用的船队,还有一定要快!”

其实这个时候最好的选择是壮士断臂,舍弃掉坪井航三舰队,让主力舰队退回国内防守,虽说不是什么好办法,但总比一次输个精光强,而且说不定还能守一个平局。但伊东佑亨明显还是想再赌一次运气。

无防护巡洋舰“八重山”是法国设计师白劳易(Louis-EmileBertin)的设计,日本横须贺海军造船厂(YokosukaNavyYard)建造。该舰是日本第一艘通报舰,由于马力大、航速高,兼作鱼雷艇母舰使用,舰上可装载5艘鱼雷艇的补给品,现在伊东佑亨也就指望这艘快速巡洋舰能给自己带来点好消息了。

伊东佑亨在行动,而坪井航三派出去的侦查小分队,也渐渐驶进了广州湾的深处,说起来他们的运气还不错。十几个队员换上秦国的渔民的装束然后把破草帽一戴,一时间还真分辨不出这帮人的真实身份。

困扰着敢死侦查队的不是身份暴露的问题,而是缺乏精确的海图和导航。虽然日本间谍搞到了精确的广州湾布防图,但这种高度机密的货色,当然不是能让侦察队带着走的作战地图,实际上因为战争的突然发生,整个舰队也没有多少准确的海图。侦察队乘坐的小船只能像盲人摸象一样,小心翼翼的朝他们预想中的目的地进发。

在黑夜里摸索了半晚上后,心情紧张的侦察队员总算穿过了最危险的一段航路。看着隐伏在珠江两岸的黑森森的炮台,带队的向菊太郎大尉是感慨万千。原本设想中的严密的检查根本就没有出现,此时的广州更像一个不设防的城市。他有些迷糊了:“难道秦国还没有进行战争的打算?这么说起来南洋水师不见踪迹倒是可以解释了,说不定他们还呆在广州港里享清福呢!”向菊太郎暗自揣测着。

又行驶了两个多小时,眼看着天色愈发的昏暗,向菊太郎看了看怀表——晚上十点过两分,照手上这份潦草的地图看,拐过前面那个水道就能看到广州市区了,而南洋水师的泊地也应该在这个拐弯处的沙洲后面,如果动作快一点,说不定能在五点钟以前完成侦查。

快一点,再快一点,向菊太郎不断的给自己的小船打着气……

和向菊太郎一样心浮气躁的人不少,比如已经在沙码矶头闷了三天的文雅怡。本来这位大小姐以为一出海,就能赶上一场气势宏大的海上大决战,兴奋得她几乎一夜都没睡觉,脑海里尽想象着战火硝烟之中的自己的飒爽英姿。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还没等她缓过兴奋劲,船队就已经靠岸了。

1892年的沙码矶头可不是什么好地方,用穷乡僻壤来形容毫不为过,如果不是南洋水师在此处兴建了一条小码头,将其作为水师的煤站,此处还就是一个小渔村。

才来没两天,可怜的文雅怡已经饱受蚊虫之苦,这也让她的火气是一天比一天大。

“表哥,我说你也太没用了吧!”文雅怡坐在“东福”号的舰桥下打着扇子一边乘凉一边挖苦章明熙,“你那天拍着胸脯跟我保证,说带我上船,可结果怎么样,到最后还是我把你带上船的。早知道这样我还求你干什么,你说你这个宰相家的大公子窝不窝囊!”

章明熙对此只当没听见,谁让人家说得对。回想起来,他确实有点不痛快,本来以为只要自己出马把关系一亮,人家多半也就会让他这个“**”上船。结果他几乎把嘴皮磨破,人家还是无动于衷。他就想不明白了,平常这帮孙子见了自己不都是死皮赖脸的巴结着。怎么送上门去让他们巴结,他们还如此冷漠?

章明熙哪里想得到,平时人家当然会不惜代价的示好于他,但这回可是出去打仗的。那孙子虽然贪财、虽然糊涂、虽然想升官,但还不傻,如果把这两尊大神弄上了船,不管以后出没出事都不会有好果子吃。而且不光是他们自己,说不定还会牵连到家人,你说那帮鬼精鬼精的老油条会干这种只赔不赚的蠢事?

到最后连文雅怡都看不下去了,痛斥她这个表哥没用的同时,一边另想主意。费希尔不是要了两船军火吗?当时负责军火押运正是她在黄埔的“学生”朱培源,这个朱培源虽然胆子小,而且在当时的海上实习阶段表现也不够出色,在军舰上服役是不可能了。不过这小子英语说得倍流利,再加上纸面上的成绩不错,就被分配到了轮船招商局工作。所以这回押运军火的任务,就交到了他这个既有海上经验又懂航海的人才头上了。

要说这个朱培源也是文雅怡的众多爱慕者之中的一员,被文雅怡几句好话一说连哄带骗的就上了船,当然这时候文雅怡还没暴露出真实目的,只是说上船参观并视察工作。但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两位大神一上了船再就怎么也不肯下去了,最后万般无奈之下的小朱同学也只咬牙好带着他们一块走了。不过从此以后小朱同学倒是学聪明了,只要是遇上文雅怡,那他绝对还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付,所以后来他再也没在这种事上面吃过亏,这大概也是因祸得福吧。

在文雅怡和章明熙“消失”后的第四天晚上,难得清净几天的文夫人才发觉事情不对,她的宝贝女儿好像已经几天没有来Sao扰过她了。这可不是什么好状况,一般来说,这都意味着那个鬼丫头又捅娄子了。深感不妙的文夫人把文雅怡的贴身丫鬟抓过来一逼问,才知道自家的闺女已经和他表哥留书“出走”了。出走就出走吧,其实哪怕是这两人一块私奔了,文夫人都不会生气,要是兄妹俩是跑出去游山玩水,她还乐得高兴,她早就想撮合这桩婚事了。不过等她把信看完,那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拿着信她就火冒三丈的找文彦轩算账去了。

说起来也巧,本来这文小姐出走和向菊太郎他们的侦查行动没多大关联,可被文夫人一搅合也就合该他们倒霉。

六月三日晚十点半,就在向菊太郎他们登上洪圣沙滩头的同时,他们对面停泊在码头上的“粤明”号炮艇突然得到命令,立刻出海赶往沙码矶头,去把左唯湘的外孙女和外孙带回广州!

说实话接到这个任务,“粤明”号炮艇上的官兵没几个高兴的。本来嘛,他们老老实实的在广州湾里巡航,既安全又可以捞外快,现在被这两位小祖宗一折腾,他们就得立刻前往外海。谁不知道现在正和日本鬼子打仗,旅顺的北洋水师都给围在港里了,谁敢说这广州湾外面就没有日本人的军舰,让他们一艘小炮艇冒这么大危险接两个小屁孩谁愿意?

其实也不怪“粤明”号炮艇上的官兵生气,虽然说当兵吃狼就是要打仗的,可不能说左唯湘的外孙女和外孙是人,而他们这些小兵就是狗娘养的吧!这不是不把他们当人使唤么!

所以“粤明”号炮艇起航的时候,难免因为士兵的怨声载道出点小茬子。人火气一上来就容易故意找别扭,比如说枪支“意外”的走火什么的。可这个世界上的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巧,芝麻还就偏偏掉进了针眼里,这发“意外”走火的子弹异乎寻常准确命中在了向菊太郎的一个部下,当时就打飞了一个脑壳!

菊太郎一伙人本来就是疑神疑鬼恍若惊弓之鸟,突然挨了一枪,是人都以为自己暴露了。一紧张一害怕这人就容易不受控制,当下几个敢死队员不由分说,操起枪就朝河对岸的“粤明”号炮艇一通乱射。这一看就是吓傻了,拿步枪打军舰,这不等同于拿胳膊和大腿比力气?

而另一边,本来“粤明号”炮艇的舰长还准备好好处罚一下那个故意“走火”的哨兵兄弟。谁知到他骂人的话还没出口,河对岸一阵杂乱的枪声就传了过来,这位老兄还在纳闷就被一发子弹击中了大腿,砰然倒地,然后像头被宰的肥猪一样嚎叫起来,边叫这位老兄边下令还击,于是乎好戏就开锣了。

【035】 鬼子“走了”

太和殿。

看着这个黑头发、黑眼睛,长得像猴子多过像人的矮子居然也煞有介事地穿着燕尾服,周扩几乎笑出声来。不过马上他就不再想笑了,眼前这只猴子竟然直挺挺的站着和他对视,那神情不光是轻佻而几乎是无礼,周扩对这个日本国使者的第一映像十分的糟糕!

感受到了皇帝的不满,翁书平冷冰冰说:“外使怎么还不行礼?按照我们大秦国规定的礼节,向我皇行三跪九叩首觐见礼!”

翁书平本来以为,小村寿太郎不行礼是因为化外蛮夷不通礼教,可哪怕是他说完这番话,小村寿太郎也是毫无动静。

一时间大殿里的气氛十分紧张,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小村寿太郎的身上,都想搞清楚这人想干什么。

小村寿太郎轻轻的朝周扩一鞠躬,朗声说道:“伟大的秦国皇帝陛下!能在这神奇而又迷人的宫殿里觐见您,我感到不胜荣幸。我代表至高无上的大日本帝国天皇陛下,向您致以崇高的问候。”

“既然如此,何不快快行礼!”翁书平感觉到皇帝的怒气越来越大,为了让自己好过点,他又站了出来。

没想到小村寿太郎却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句:“鄙人已经行过礼了!”

行过礼了?大殿里群臣一时议论纷纷,稍微点下头也算行礼?这不是如同儿戏吗?

小村寿太郎似乎很满意自己的话带来的效果,他有些得意的环视了一周又向宝座上的周扩看去。

周扩静静地坐着,黑得深不见底的瞳仁里有一股不怒而自威的光亮,震慑得他不敢直视。小村寿太郎僵立了片刻,无可奈何地笑道:“我国行礼就是如此,哪怕是觐见我们伟大的天皇陛下也是如此……我想,贵国不会不尊重我们日本的风俗吧!”说完,便又开始和周扩对视起来。

周扩终于开口了:“日本国的风俗?日本的风俗?难道就是两面三刀的毫无廉耻吗?”

“我抗议!”小村寿太郎像是被电了一下,他激动得说:“这是对我国的无端指责和污蔑!”

“污蔑?那琉球国的事情你怎么解释!”

小村寿太郎无耻的说道:“那是我国和琉球国之间的事,与贵国无关!”

“琉球历来属于我国藩属,受我国辖制,怎么说与我国无关!”翁书平也被气乐了。

“不然,不然!”小村寿太郎学着秦国官僚的口气道,“琉球国,即为一国,拥有自己的主权,他们的事自然由他们做主。和贵国怎么会有关系!而且贵国不是时常称琉球、澎湖、台湾为化外之地,既属化外自然不属于贵国!”

见过无耻的、胡搅蛮缠的,但像小村寿太郎这么无耻和胡搅蛮缠的还真是少见,他这一番强词夺理愣是梗得翁书平说不出话来。

“那你出使我国干什么?”

“出使贵国乃是出于我国礼仪,毕竟琉球国和贵国关系友好,为了避免我们两国之间可能的纷争,所以本着国际友好的原则,本国天皇陛下才拍小臣来通知贵国一声!”小村寿太郎得意洋洋的说着。

“这么说,我大秦国还要感谢你喽!”周扩冷笑道。

小村寿太郎又朝周扩稍稍一鞠躬,说:“感谢自然谈不上,我国只希望贵国不要误解,自次我国的行动完全是为了讨个公道。为了和平和正义我们才不得不惩罚琉球国!希望陛下您能谅解!”

“哼哼,什么?谅解?那里自古乃我中华邦土,要朕如何‘谅解’?”

“当然,我无意否定陛下的话,但是,前面我已经说了,琉球国和我国之间的事与贵国无关。难道庞大的秦国还希望抢夺一块万里以外的小岛?那块土地对你们富有而辽阔的秦国来说,不过是弹丸之地”小村寿太郎伸出小指头来比了一下,“而对我们日本国来说,危害却是很大很大……”

不等小村寿太郎说完,周扩便冷冷顶了一句:“你这是说,你想要的,你就去抢,是吗?!”

这一声斥责,震得太和殿嗡嗡作响。

“不……不是……请陛下听完我的话,我受天皇陛下之命转告陛下,您应该以这块荒凉的土地作为交换条件,平息我国臣民的怒火。只有如此,才能确保陛下国内的和平和安定。”

“噢,你这是在威胁朕喽!”

“当然不是,我只是传达天皇陛下和我们臣民的共同心愿……”

“哈哈哈哈”周扩突然纵声大笑,“朕打了三十余年的仗,当初威胁过朕的人,这会不是已经枭首,就是沦为阶下之囚。告诉你,朕不怕打仗更不会畏惧打仗,而朕的臣民也都和朕一样!朕倒向看看是你的嘴利还是朕的刀快!”

仿佛遭到重重一击,站着的小村寿太郎身子猛地仄了一下。此刻,被周扩一句话顶死,他脸色变得雪一样苍白,喃喃说道:“不过——我提醒陛下,我们强大的海军已经进驻琉球海域。用你们秦国话来说,叫做‘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他话未说完,周扩“啪”地一声拍案而起。他下了御座。橐橐走了几步,指着小村寿太郎说道:“你回去告诉睦仁,我华夏天朝,乃万国臣服之圣地,叫他早收妄想,安分守土!我大秦天威难犯——凭你今日无礼,朕本当诛你首级以示惩罚,念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赦你不死——来!”

“是!”

“押他回驿馆,限今日午时前离开京师!”

一干侍卫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听周扩招呼,如炸雷般齐声应道,顿时把小村寿太郎轰了出去。

一场唇枪舌剑的外交战结束了。周扩按捺不住愤慨的心情,不停的用眼瞧着殿内群臣,却是一语不发。

过了好一会周扩才问道:“对于今日之事,诸爱卿有何看法阿?”

说完周扩便直直的盯着翁书平。

翁书平实在受不了这沉重的压力,终于开口说道:“陛下,日本国如此无礼,何不发兵进剿?”

周扩搓了手,心不在焉地斜了翁书平一眼,说道:“发兵进剿?诸位爱卿谁愿领兵阿?”

一时间大殿里一片死寂,虽说自古军功第一,但是要打日本必然出海,海战对于大秦国的将领们来说实在是太陌生,因此谁也不敢应这句话。

周扩面上有些挂不住,看着这满地跪着的文武大臣,没由来的一阵心烦。都是些酒囊饭袋!真正有用的一个也不听话!想到这他又问道:“翁爱卿,你不是第一个主张发兵进剿吗?看来你是早有人选喽?”

翁书平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好端端的说什么打仗,他偷偷的朝殿中的同僚看去,只见人人避之不及。心下更是一片死灰,暗骂道:“一个个都不可靠,开始还跟老子吹嘘,说什么收拾南洋、北洋,现在打个日本猴子都不敢!我呸!”

南洋和北洋?

翁书平心中一喜,赶紧回答道:“回禀陛下,今北洋大臣章尔岳与南洋大臣左唯湘兴办洋务、编练新军,我看可由他二人领兵出战!”

周扩微微一笑,心道你翁书平还不算太蠢嘛!驱虎逐狼之计你要是都想不到,那也没有留在朝堂上的必要了……

在去广州的路上,向菊太郎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而现在他却认为自己的好运气是不是在来的时候全部都用完了。先是莫名其妙的遭到了一艘军舰的攻击,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的队伍是怎么暴露的,难道说这个小沙洲上还有南洋水师的暗哨?不过现在他可没功夫想这么多,侦查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把消息带回去。他带着几个手下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一窝蜂的往自己的船跑去。

黑灯瞎火磕磕绊绊的再所难免,不时的有人摔倒,不时有人掉队,等向菊太郎一伙人像滚煤球一样冲到了江边,立刻全部都傻眼了!

“小林君,船到哪去了?”向菊太郎黑着脸朝汽艇的舵手小林下士咆哮道。

小林下士磕磕巴巴的回答:“好像……好像……是飘走了……”

飘走了,向菊太郎朝江心望去,可不是么!小汽艇此刻正晃晃悠悠的在江面上漂着,不用说,肯定是他们下船的时候都太兴奋了,只想着完成任务,根本都没管船是不是系好。

“八嘎!”向菊太郎扬起手啪啪啪的朝小林下士抽去,眼下他枪毙这个马虎蛋的心思都有了。

直到把小林下士打成了猪头,向菊太郎才觉得稍微出了一口恶气。眼下是不能再耽误了,追兵很快就会赶到,如果再不想办法,他们这场侦查行动就要以极其可笑的方式宣布完败。

当机立断,向菊太郎命令道:“全体注意,下水!我们游到船上去!”

向菊太郎的命令是下了,可让他傻眼的事又发生了,本来以为自己一声令下,大家伙就该整齐一致的跳下水,然后劈波斩浪的向前推进。谁知到当下几个大头兵反而扭捏的做小女儿状,这是咋了?

“报告长官,我们……我们不会游泳!”

噗!向菊太郎几乎要吐血,海军竟然不会游泳?天照大神不是在玩我吧?其实这也不奇怪,海军里旱鸭子不在少数,谁也没规定必须会游泳才能参加海军吧。

向菊太郎点了点人数,还真好!三分之一的不会游泳,本来侦察队就十来个人,刚才打死两、重伤一个就已经去了三分之一的战斗力,现在又有三个旱鸭子。可时间不等人,他回头看了看码头方向,原本是一团漆黑,而现在已经是灯火通明人头涌动,不用说这肯定是来抓他们的。

有倒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一咬牙一跺脚,他指着三个旱鸭子命令:“你们留下来吸引秦国军队的注意,为我们的撤退争取时间。天皇陛下和天照大神都在看着你们,勇士们,是你们七生报国的时候了!”

“嗨!”

要说日本被武士道武装起来的炮灰,最大的优点就是不怕死。其实这也是日本的传统,在他们的传统思维里死亡并不是受难,反而是一种自我的超越。他们把死亡看成一种美甚至是一种艺术,他们热衷于折磨自己而且乐此不疲,仿佛只有Rou体的痛苦,才能让他们得到解脱。

比如在黑船事件被打开了国门后,因为外国人不相信真有人敢切腹,不少日本武士竟然亲身示范实际操作,让当时的欧洲人是目瞪口呆。说实话这还真不是一般的二!

解决了旱鸭子的问题,侦察队员们义无反顾的跳进了冰冷的珠江之中,好在这帮孙子在沙洲上狂奔了一段,权当是做了下水前的热身活动,不然指不定这帮孙子有几个能游回船上。

向菊太郎的霉运还没有结束,很快他就会发现,完成了起航作业的“粤明”号炮艇马上就会追上来,到时候他所乘坐的这艘几十吨的小汽艇将会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好靶子!

费希尔感像是在“镇海”号上度过了一个季度。他查看了船上各处战位——从舱底到炮位到水兵仓——会见了军官,留神观察了全体船员工作。视察了机舱、锅炉间、弹药舱和炮塔,还与李德曼作了长时间谈话。只不过谈话后,这对师徒显然都不是很开心。

接近沙码矶头的时候,费希尔省去了和平时期冠冕堂皇的一套,举行简单的就职仪式。军官和全体船员面对面地分两排,在船头主炮露台处列队。阳光照耀下的蓝制服在暖和的微风中飘动着。

费希尔在扩音器前宣读他负责指挥的命令。他从飘动着的文件上抬起眼来,就能在船员们列队的后边看到渐渐接近的沙码矶头。然后他转过身来朝着全体官兵敬礼。这就是全部仪式,简单明了。

“李德曼少校,执行标准作战规定。全体船员从前甲板解散。”

“是,将军。”李德曼敬了个礼,向后转,发布命令,队伍解散。回到舰桥,费希尔镇定的说:“三分之一马力减速前进。”

阳光灿烂,风平浪静,整个舰队已经慢慢的滑进了泊地。舱面船员动作熟练,轻而易举地抛锚系缆。船首朝着外,随着潮水摆动。

【036】 歌舞升平

一场天昏地暗的暴风雨在沙码矶头上空倒下来。费希尔情绪恶劣,坐在淌着雨水的窗边,就着灯光,伏在书桌上写作。下雨天,他的肩膀就感到痛,手指头也变得不灵活起来,他更乐意在阳光明媚的天气里完成这一工作。Yin霾的天气就如同他Yin霾的心情,几乎就在暴走的边缘。对于一个雷厉风行想干就干的人来说,没有比知道敌人就在前面,却什么都做不了更让他恼火了。

谁都看得出,他正在和老天爷斗气。

是的,就在费希尔准备大干一场,轰轰烈烈的消灭整个日本舰队的时候。天公不作美,老天爷用一场猛烈的台风把南洋水师困在了沙码矶头,连续三天除了暴风就是大雨,完全看不出天气有任何好转的迹象。

“李,过来陪我聊聊,这该死的天气快要把我逼疯了!”费希尔扯着两鬓的白发怏怏的说。

“是,校长!”李俊荷暗自里叹了口气,做这个老头的副官太累了,他喜怒无常,再加上做事一往无前直来直去,有时候真让人很不适应。

老头示意李俊荷坐下,他摆弄着桌上的文件问:“对于即将到来的战斗,你怎么看!”

李俊荷一愣,不知道老头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大胆回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你一点都不害怕?”老头以为李俊荷是在说场面话,他不相信。

“害怕!”李俊荷实话实说。

“那你还这么坚定?”

“正因为害怕,所以才要更坚定!”

老头低头想了想,然后冲李俊荷一笑:“我发现你还真有做哲学家的潜质。你平常都这样?”

“不!平常我不会这么严肃!”李俊荷还是实话实说。

老头哈哈大笑道:“那你跟我聊天怎么会这样?小家伙,放轻松些,我又不会吃了你!”

“我倒不是因为紧张……”

“那为什么?”

李俊荷斟酌道:“是因为您……怎么说呢?这么讲吧,我们一看到您就不自觉的全身肌Rou紧绷,当然这不是因为怕您。我是说您身上有一种让人不能不紧张的东西存在!这大概就是真正军人的魅力吧!”

“哈哈哈哈!”显然马屁让这老头很受用,他很高兴的拍了拍李俊荷的肩膀,给了一个赞许的眼神。

“想不到你也会拍马屁!”老头笑道。

李俊荷只能自嘲的笑了笑。

“好了,我们聊聊眼下的情况。你了解日本吗?”

李俊荷摇摇头。日本?对于这个隔海相望的国家,他很陌生而且没有任何好感,因为凡是和这个国家沾上边的准没有好事,它这几百年里带给秦国的都是痛苦的回忆,比如倭寇、劫虐、残暴、背信弃义什么的。

“我和你一样!”

老头收起了笑容严肃的说:“我也不了解这个国家,所以我才担心。小家伙,打仗可不是一份轻松的工作。也许在你看来战争就像一本精彩纷呈的小说,但对我来说却是一份异常沉重的责任。你们这些小伙子都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舞台剧上的木偶。只要稍微大意一点,我们都可能下地狱!而现在的情况相当的糟糕,时间对我们不利,情报上我们对敌人一无所知,而且现在连天气都和我们作对。对于这样的局面,你说我怎么能坐得住……可就是这,现在还有人有心情开宴会……”

看得出这个老头动了真感情,这就是关心则乱。不过李俊荷还真没法劝劝这个老头,因为情况确实很糟。不光是他说的那三项,实际上最大的问题还是来舰队内部。首先,基本上所有的官兵都是新兵蛋子,完全没有战斗经验,打起来之后会怎么样只有天知道。其次,国内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完全是一点准备都没有,所有的事都要从头开始规划,效率之低那是不言而喻的。整个水师就是瞎子和聋子,这如何能打赢一场海战!

“哎,不说了,现在也只有像你说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老头显得很颓废,实际上他后面说了什么,李俊荷基本上当了耳旁风,好像说什么宴会来着。嗯!是有这么个宴会,好像是劳军什么的,不过李俊荷实在是兴趣缺缺,大秦国官面上的宴会无聊之极,基本上就是一干人互相拍马屁、互相灌酒,让人烦得根本没法好好吃东西,纯粹是恶心人的玩意!

不过这回的宴会倒是在李俊荷的意料之外,竟然是西洋式的晚宴。这样的场景他也是第一次见到。所有来宾都穿得很正式,男士基本上都着燕尾服,像亨利和格拉菲特都人模狗样的穿起了海军晚礼服。而普通中国军官也就只能穿常服了,毕竟礼服这个东西,对于他们而言还太奢侈。为数不多的女士则打扮得花枝招展,在夏意渐浓的季节里,李俊荷不禁感到几分凉爽的意味。不过他倒是有些佩服这个晚会的筹办人,竟然能找到这么多会说几句英语的漂亮女人,简直是个奇迹,难道此地的女人都如此厉害?

“大餐”前,先是在古色古香的建筑里饮酒闲聊。参加宴会的都是熟人,大部分是英国顾问团成员,少数的几个中国人也都是翻译和当地官员什么的。本来这个宴会就是招待洋人的,一般的中国人还进不来,李俊荷也是沾了费希尔的光,谁让李俊荷是他的副官呢!

宾客们找了些话题三三两两地一起闲聊,有的还呼朋唤友地合影留念。李俊荷发现亨利老兄人缘极好,这边正聊得起劲,那边又有人和他打招呼,于是这位老兄又和另外的几个新识旧知聊起来。

穿着西装打着领结极有风度的侍者托着盘子穿梭其间,为宾客献上酒水、点心,或是收回空杯,换上新的酒水。不一会儿,用过的空杯就集成了杯子的海洋。

李俊荷总觉得和这样的场景格格不入,所以胡乱吃了几口东西,拿了杯酒就躲在角落里观察起各人的行为来。亨利忙着和女人搭讪,而格拉菲特已经找了个女伴翩翩起舞。真晦气!又看见方俊卿了,这个草包公子正和另一个同样是油头粉面的家伙聊得不亦乐乎。看那家伙的样子估计也是个纨绔子弟吧。

这家伙是谁?李俊荷是一点都没有印象,难道是方俊卿的狐朋狗友?想到这,他推了推正在身旁大吃大嚼的朱培源。这小子送完军火后也被台风堵住回不了广州,再加上现在也算是招商局的小头目,所以也在邀请之列。不过他和李俊荷都属于土包子一类,暂时还接受不了这么高档的玩意。虽然平时关系不怎么样,但此刻也有了点他乡逢故知的感觉,意兴阑珊之下也就躲在了一块。

李俊荷问:“那家伙是谁?”

朱培源瞟了一眼,把嘴里的食物费劲的咽了下去才说:“哦,那是本地的知县,也是此次宴会的主办人龚橙,龚孝棋!”

听他这么一说,李俊荷就知道这个油头粉面的家伙是什么路数了。龚橙,字孝棋,又名孝拱,为龚自珍的长子。此人自号半伦,所谓“半伦”者,是言其无君臣、父子、夫妻、兄弟、朋友之道,只爱一个小妾,五伦去了四伦半,故曰半伦。

龚橙比起他老爹龚自珍,更加风流自喜,目中无人。龚自珍夫妇中年乏嗣,往当地三塔寺求子,甫一入门,龚夫人便恍惚看见一条龙向她扑来,惊慌而返,就有了身孕。可想而知,龚橙的出世,在龚家是件多么不得了的事情。

据称龚橙自幼而好学,天资绝人,于藏书无所不窥,为学问浩博无涯,然而Xing格孤僻,寡言少语,好为狎妓游,颇似他老爹的风流本Xing。稍长,随龚自珍入京之后,他很是结交了一些纨绔子弟,经常与他们一同出游,牵黄擎苍,弯弓盘马,宛如一胡人。又和他老爹一样,通晓满洲、蒙古、唐古忒多种文字,甚至在英国使臣面前说英语时竟使对方大吃一惊。但是科场上一试不售,即断弃科举之念,终身不再应试。聪明、风流、有Xing格,用以后的话来说,很潮。

龚自珍活着的时候,对父叔的文字均不屑一顾,常骂其叔叔为不通,其父为半通。到他死后,他儿子龚橙,也学他的样子,动不动就拿出他的文稿,随意改动。不过之龚自珍,龚橙又多了一点名堂,那就是每当改稿之时,都预先将其父的牌位置于案前,每改动一字,都用竹鞭敲击牌位道:某句不通,某字不通。因为你是我的父亲,我才为你改正,使你不致欺蒙后人云云,颇具戏剧Xing。

对于如此有Xing格的人,李俊荷一向都兴趣缺缺,咱们是俗人为生计忙活,达不到人家的境界,没必要和人家参合。想到这他也就不再理会这个龚半伦了。

宴会厅一处盆景边,李俊荷看见德雷尔站在费希尔身旁。老头双手交叉在胸前,德雷尔的双手却放在自己的屁股上,好像他有些举足无措。两位海军高官都用苦恼的眼光在斜视。

德雷尔向李德曼招招手。他走近费希尔,心里有点慌张,因为他知道老头的心情很不好。

“将军,李德曼来了。”

“哦!知道了。”

费希尔的胸袋上佩着一排排色彩鲜艳的勋章,剪得很短的白头发、苍白的皮肤、深邃的蓝眼睛、方下巴、平坦的肚子,看上去仪表非凡,而且充分具有最高统帅的气派。他把脑袋向李德曼斜了一下:“我听说,今天整个舰队基本都在休息?现在时间如此紧迫,怎么还在够浪费时间!我们本来已经落后于日本猴子了,为什么还要在这种琐事上花费精力?”

费希尔的心上沉甸甸地压着一个念头,日本舰队正在海上乘风破浪大杀四方。而他的舰队却窝在港里吃喝玩乐无所作为。对他这种视荣誉比生命还重要的军人来说,这简直是奇耻大辱!这场洋溢着欢歌笑语的宴会,在他Yin郁的眼光中,看上去像是穿着大人盛装的孩子们在玩过家家。他头脑里栩栩如生地浮现了诗歌、小说和歌剧中再现的滑铁卢战役前夕的那场盛大舞会。

美丽的女人、英俊的军官、音乐、酒,拿破仑自己也在跳舞,接着是远处传来大炮的隆隆声,于是一片欢乐烟消云散,惊慌、混乱、Sao乱无处不在!也许在沙码矶头,这场闹哄哄的豪华招待会不及拿破仑时代那样丰富多采。但是即将发生的战争,在费希尔的幻想中,已像滑铁卢战役那样隆隆地逼近。和八十年前的决战一样,对打败的一方来说,会造成更大的灾难,甚至是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德雷尔劝道:“其实稍稍放松下也不坏,小伙子们已经在海上飘了一个月了,再说他们马上就要面对第一场战斗,放松下可以舒缓他们紧张的情绪。”

“但愿是放松而不是放纵!”

费希尔气呼呼的丢下了这句话转身就走,他实在受不了战争时期里肆无忌惮的欢笑。有这个功夫,对士兵而言可以再操练操练军械,对军官而言可以多思考下战斗的准备工作,对他而言不如再斟酌一下战斗计划。平时不流汗,战时要流血,歌舞升平是军人最大敌人!

【037】 密谈

费希尔气呼呼的离开了,方俊卿略带讥讽的对龚橙说:“你的好心可全成了驴肝肺啊!人家根本就不领情,龚大人!”

龚橙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不过他不动声色的回答:“没什么,洋人嘛!都这样,小孩子脾气!谁叫兄弟只有伺候他们的命呢!”

像龚橙这种自命不凡的人,当然不肯屈就于一个区区县令之职,不过他虽然空有一身本事,但毕竟毫无功名,能当这个沙码矶头的县令,还是左唯湘看他是老友的儿子且精通外语,才破例派给他的。虽说如此,但龚大少爷不光没有一点感恩的意思,反而怀恨在心,认为左唯湘是故意羞辱自己。现在被方俊卿一撩拨,虽然他表面上没什么,可内心深处早就已经恨得牙痒痒了。

“不谈这些扫兴的话了,方兄!我们是不是到后面去谈点正经事?”

“那当然好,小弟早就对这些什唠子的洋玩意腻烦了,咱们还是好好谈谈‘正事’!”

和龚橙一样,方俊卿也故意把正事这两个字说得很重。两人相视一笑,嘻嘻哈哈的离开了大厅。

李俊荷当时还不知道,所谓的正事是个什么,后来才知道这帮人谈的“正事”就是走私鸦片!由龚橙负责联系外国卖家,然后通知方氏父子交易。他们光明正大的开着南洋水师的军舰去海上接货,最后这些毒品通通的由方氏父子开的地下烟馆出售。

“来来来,方兄。我给你介绍下,这位是赵丽君,赵小姐。赵小姐的家族经营着安南最大的罂粟园,也是方兄你最大的供货商!”龚橙热情的为方俊卿介绍着。

方俊卿可没想到所谓的正事,居然是为他介绍这么一位如花似玉的大美人,而且更没想到,这位大美人还是他最大的合作伙伴。一时之间他有些搞不清楚龚橙到底想干什么,所以他只是谨慎的朝赵丽君拱手施礼,然后说了些不咸不淡的场面话。

“久闻方大人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赵丽君看出了方俊卿的谨慎,也不急着进入正题。

方俊卿和赵丽君都不着急,可龚橙却没那么好的耐心,要知道大秦朝一个小小县令,月俸不过四十五两,这点钱不要说风花雪月,就是他过日子都嫌少。为了维持那种狎妓放舟、诗酒风流的生活,他就必须得捞外快。而当官的捞外快无外乎贪污和受贿,可沙码矶头整个就是穷乡僻壤,拿棍子都打不出钱来,能贪污多少?又有几个人行得起贿?

可活人不能被尿憋死,龚橙会想办法,虽然他自己没钱没权,但他认识的洋人多,只要随便在国内拉两根线,走私点外国货赚点中间费还是轻而易举的。

早先他还找些正经商人只做走私的买卖,后来发现这样也赚不了太大的钱。思来想去人无横财不富,后来他就专门搞歪门邪道了,几乎是什么能赚大钱,他就搞什么。不管是鸦片还是军火,只要能发财他才懒得管别人的死活。而这个赵丽君就是他比较中意的合作伙伴。

首先人家出货量大,其次也不像老外报的价格那么离谱,最后每次的中间人提成也比平常洋人给的多,而且人还长得漂亮!

所以他很乐意帮这位赵小姐做事。此次赵丽君有事求到门上来了,他自然要全力以赴。当然更重要的是,人家出的疏通费让他不能不心动。

“方兄!咱们也别绕圈子了,这次赵小姐来是有要事相求。事成之后好处少不了你的!”

“那不知赵小姐有何事需要方某帮忙?方某能帮得到的自然可以帮,但是……”方俊卿可不傻,在商言商,没有好处或者风险太高的事他才不干呢!

赵丽君微笑道:“方大人误会了,小女子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需要劳烦大人您。小女子说的事大人一定能够帮得到。当然事成之后,小女子必有重谢!”

“请小姐明示!”

赵丽君缓缓说道:“听闻左督师准备要在湖北开矿,并新建钢厂……”

方俊卿心里咯噔一跳,要知道开矿建厂的事,可是南洋内部的头号秘密,为了防备清流派捣鬼,左唯湘是下了封口令。要不是他老子位高权重说不定都蒙在鼓里。这个赵小姐哪里得到的消息?想到这他不禁重新打量了赵丽君一番,这个女人不简单阿!

“呵呵。”方俊卿干笑了两声,打哈哈道:“赵小姐哪里得到消息,我怎么没听过?”

“方大人不要误会,小女子并无恶意!只是听说此次开矿建厂乃是合资兴办。现在赵家也有些余钱,放在钱柜子里也只会生锈,所以也想参一份股。可是苦无门路,所以想求方大人代为引荐!”

参股?方俊卿心里暗自松了口气,如果只是这个,倒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他想不通,为什么赵丽君好好的鸦片生意不做,反而去投资办厂,办工厂能赚几个钱,哪有像如今搞走私来的轻松?

他问道:“赵小姐怎么会对开矿办厂有兴趣?如今我们的生意不是做得好好的,日进斗金。难道赵小姐还想赚那点辛苦钱?”

赵丽君呵呵一笑,轻描淡写的说:“现在的生意固然好,但毕竟是见得不光的买卖,我们赵家也想多留几条路子而已。”

“原来如此!”方俊卿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可是不屑一顾,商人就是商人,哪比得上自己这种有实权的,只要乌纱帽还在就不怕没财路。

早先在左唯湘提出合资办厂的时候,他们这些有门路捞钱的大小官僚是毫无兴趣,所以左唯湘的提案也就无果而终。后来好像听说左唯湘直接和洋人合作,还拉了几个本地的大商人准备合资,由于没兴趣,所以他也不知道这个事究竟怎么样了。不过现在既然有人要送钱上门,那这种举手之劳的事何乐而不为呢。这个赵丽君不就是要点股份吗?让老头子出面那还不是手到擒来。打定主意,方俊卿决定好好的敲赵丽君一笔。

“哎……”方俊卿假惺惺的叹了口气,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说:“赵小姐,按道理说大家都是生意上的伙伴,能帮忙的,那我姓方的怎么也不会袖手旁观……但是这个事……啧,这个事,它不好办阿!”

“方大人只管放心,赵家绝对不会让您白忙活的!”赵丽君从身后拿出一个精美的小匣子,将其放在桌上推到了方俊卿的面前。

“赵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方俊卿装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你这把方某人当什么人了!我是这样的人吗?”

方俊卿一边说一边把小匣子往外推,仿佛是小匣子里装的是妖魔鬼怪一样。

“方兄!”这个时候就轮到龚橙出场了,“你也就别再推辞了,这也是赵小姐的一片心意……”

“龚老弟,怎么你也把我当成这种人了!”方俊卿装作恼火的样子说,“不是方某不帮忙,而是这个事太难办了!我如果领了赵小姐的情,可事却没办成,这不是打我自个的脸吗?那我以后还怎么在南洋混?”

“这……”

龚橙也糊涂了,他有点搞不清方俊卿到底想干嘛了,以前他装这个样子无非是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只要自己在中间赔两句好话也就完了,今天这是怎么了?

其实方俊卿的想法很简单,无非是多捞一点钱而已。在他看来只要把这事说得千难万难,对方还不得多给点辛苦费?不过他没想到的是,赵丽君也是深谙此道,她不像方俊卿以前遇上的那些求人办事的主,没有继续加码,反而缩了回去。

赵丽君一脸诚恳的说:“原来此事如此不易,那是小女子孟浪了。方大人,您就只当小女子刚才什么也没说!”

呃……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什么叫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方俊卿这下是全体会到了。眼看着煮熟的鸭子就要飞走了,他心有不甘,无耻道:“且慢,赵小姐!方某并没有说这个忙不帮啊!”

“适才方大人不是说此事异常棘手吗?虽然小女子是有些兴趣,但是如果凭白的麻烦大人您,那可是不好……此事就算了吧!”

方俊卿后悔到姥姥家去了,很不得抽自己两嘴巴。不过他还有办法:“赵小姐误会了,方某的意思是,此事由在下去办当然是颇为棘手,但如果由家翁出马,那还是容易一些的……只不过家翁很少为这种俗事操心……”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

不光是赵丽君,连龚橙都在暗自好笑。你们家老爷子还不为俗事操劳,骗鬼去吧!想多要钱也找个好点的借口,别把你家那个贪得无厌的老鬼摆出来说事。

“方大人放心!”赵丽君微微一笑,“适才小匣子里的是订金,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哦?那怎么好意思呢,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方俊卿笑眯眯的把小匣子收入了怀中。

“不知赵小姐想要多少股份呢?”收好了钱方俊卿才想起正事还没问。

赵小姐红唇一开吐出了四个字:“越多越好!”

“好,有魄力!”方俊卿一击掌高兴道:“那这买股份的钱?”

“方大人放心,小女子早已准备妥当,绝不会让大人您冒风险……”

“好好好!我就喜欢和赵小姐这样的爽快人做事,来,让我们干一杯……”

等方俊卿和龚橙都志得意满的走了,赵丽君身后的房门突然开了,又一个明眸皓齿人比花娇的小姑娘走了出来。

“姐姐,这个方俊卿到底可不可靠?我就怕你那两万两银子打了水漂!”

“这个方俊卿当然不可靠!”赵丽君冷冷一笑,“不过这银子倒不会打水漂!”

“为什么?”

“两万两银子办这么一件举手之劳的小事,如果他姓方的都办不成,那他还真不用在官场混了!”

“也是!这个方俊卿还真会想办法捞钱。这么简单的事,他竟然说得和龙潭虎穴一样,也够难为他的了!不过我想想还是生气,这个混蛋竟敢敲诈我们!”

“没关系,放长线钓大鱼。现在我们的身份不方便做这些事……但此事对我们很重要,眼下也只有如此了……”赵丽君自言自语道,过了半天她才回过神来,问:“小妹,南洋水师的消息送出去了吗?”

小姑娘摇摇头,苦恼道:“现在风浪太大了,没有船愿意出海!”

“出高价呢?”

“已经是天价了!”小妹叹了口气无奈道:“这个地方太闭塞了,电报线路下个月才能架设好,想往外传消息只能靠最原始的方法……”

赵丽君无奈的回答道:“算了,我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李俊荷实在受不了宴会的气氛,偷偷的离开了会场,站在回廊里看着外面的风雨。也不知道这该死的鬼天气还要持续多久,如果每天都像这么过日子,那还真会闷死人。

李俊荷远远的看到,方俊卿和龚半伦眉开眼笑有说有笑的走在路上。这狗日的咋乐开了花?满脸的粉刺都要落下来了,什么事值得如此高兴?

李俊荷琢磨着这两败类为什么如此高兴,捡钱了?被拍马屁了?遇上美女了?也算是无聊中打发光Yin的好办法。他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方俊卿、龚橙出来的那间小屋,门突然又开了。两个唇红齿白的妙人儿飘飘然的走了出来。

难道姓方的高兴是因为这个?这么漂亮的女人咋就是干这个营生的?李俊荷心头一阵烦乱,还真是可惜了这两副漂亮的好皮囊了。

大概是觉察了李俊荷眼光里的鄙夷,两名女子时不时的瞟他一两眼。虽然她们自以为做的很隐蔽,但是李俊荷还是能察觉出来,从她们的动作可以看出,似乎对此非常在意,像是在警惕什么。这种说不来的感觉让李俊荷很不舒服!

李俊荷暗自猜测着,她们恐怕不是干那行的!到底是什么人?来此干什么?又和方俊卿在屋里干了些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让李俊荷的大脑又开始了高速运转,直觉告诉他这两个女人很不简单,或者说很危险!

PS:感谢书友多炮塔战列舰、骷髅头、吹水无痕、书友828165725以及戒念大大的评价票和打赏,让你们破费了。闲人在此向你们说一声谢谢!

【038】 初战

“开始炮击!”

费希尔一声令下,“镇海”号两门主炮轰隆隆地冒出白烟和冲天的火光。甲板震得摇摇晃晃,颠簸不止。李俊荷耳朵里塞着棉花还感到隆隆做响。

日本人已经摧毁了整个那霸港,港内的大多数民居到都是东倒西歪的,整个那霸就像一座毫无人烟的死城。天知道日本人在这座城市都干了些什么。不过现在,这座可怜的城市又迎来了一个月来的第二次战火。

“镇海”号主炮对“敌军”进行了几次齐射,李俊荷看到了闪闪火光,听到了隆隆炮声,闻到了阵阵硝烟,那一刻他止不住的激动起来,一腔热血似乎全部冲上了头颅,整个人既兴奋又紧张。就在这时候,“镇海”号后面,“罗浮山”号和“青云山”号的主炮也开始猛烈开火。望远镜里清清楚楚看得见炮口里射出两串炮弹,顺着弓形的弹道飞向停泊在港内的船只,只可惜绝大多数炮弹都偏离了目标。

在正对左舷的海面上,轮廓鲜明的地平线上一轮旭日喷薄欲出。“西江”号和“东江”号巡洋舰扯着大幅战旗,列成纵队,正全速行驶,舷侧对着海面上那块硝烟弥漫的绿土:冲绳岛。

轮船招商局的货轮和征调的渔船正在飞快的冲向登陆场,隐隐只见北方天际的星星点点和船上密密麻麻的黑色头颅,他们准备在拂晓时分登陆这个岛屿。

开端不是太尽如人意。费希尔沐浴着越来越亮的晨光,李俊荷站在他旁边,没见他说一句话,反而流露出对炮击行动的失望。可能更让他失望的是,冲绳岛上没有明确的军事目标,这让他觉得有力无处可使。

前期的侦查反映,整个那霸与其说是一个港口,还不如说是个小渔村。日本人在岛上布置了一个陆军联队约三千人,对于防守一个面积为方公里的大型岛屿来说,这点人简直是杯水车薪,所以绝大多数日本人都固守在那霸城内。冲绳岛的其他地方几乎是一片空白。天知道日本人到底想干什么,不惜使用武力占领了一个岛屿,却又不派重兵把守,无论怎么样逻辑上都说不通。

其实更让费希尔感到吃惊的是,日本人在那霸几乎没有任何军舰,除了港口里有两艘或是四艘鱼雷快艇,剩下的就是稀稀落落的几艘小货轮。这和预想中的战舰与战舰之间的对决,再夺取制海权的作战计划完全不一样。难道日本人真的自大到,以为一个一千多平方公里的岛屿,只靠三千轻步兵就可以搞定?

日本的海军舰队主力到哪里去了?这是现在困扰着整个舰队决策层的一大问题。费希尔对收复这座小岛没有一点兴趣,他想做的只是抓住联合舰队的主力,然后狠狠的踢它的裆部。可让他望眼欲穿的敌舰却像幻影一样消失在了大洋上,难道联合舰队全部兵力都去了围攻北洋水师了?这也说不通,难道他们就一点也不担心南洋水师抄后路?

好在还有时间思考对策,而且眼前的情况也提醒了费希尔,马上去和日本舰队决战可能不是一个好主意,因为现在的南洋水师连这次小规模的炮击也是开门不利。

敌船纷纷锚,放出烟幕,在那霸港里东躲西闪,盘旋穿行,既难以看清,更难以打中。尽管大炮不断猛轰,但是一艘船也不见沉没,连起火焚烧的都没有,炮弹都消失在了翻腾的波涛中,好一点的能看见水柱,差的就根本失去了踪影,天晓得炮手瞄准的是什么目标。

格拉菲特站在“镇海”号的前桅观测哨上,他累得就像条狗。炮弹不断的从炮口飞出,越过二十链宽的海面,不断的腾起烟雾和水柱。负责观测弹着点的他们成整个舰队最可怜的人。他们需要区分各种不同弹道的炮弹溅起的水柱或者烟雾,然后汇报弹着点,然后进行修正,再通报给各炮位。这可不是一个轻松的活,经常Xing的他们被各种水柱弄得头昏眼花,所以出错也在所难免。

炮击进行了半个小时候后,两艘胆大包天的日本鱼雷艇从港内冲了出来,一边用25毫米四管诺典费尔德机关炮向南洋水师的炮舰扫射,一边成之字形行进。炮舰在近距离同它们接火,五英寸、三英寸口径大炮一齐发射,徒然在海面上溅起一根根水柱,看上去很美,但是却无一命中。跟着,八艘炮舰上的监视哨都开始汇报发现鱼雷,然后一窝蜂的拼命用旗语向旗舰报告。

费希尔看着炮艇上打出的“发现鱼雷,紧急回避!”的旗语,一把将手里的望远镜砸向了地面,霎时间这具可怜的仪器就四分五裂,光荣的结束了自己的服役生涯。

炮舰的表现不光是糟糕,只能用拙劣来形容。这个时代的鱼雷有什么可怕的,不到九百码的最大射程,二十五六节的最大速度,再加上极其不稳定的Xing能。大多数时候,这些昂贵的大家伙一出发射管就开始翻腾,在水下能顺利的走直线都是问题,能被这样的武器击中,那人品还真不是一般的差。

可八艘炮舰却来个紧急掉头,这次所谓的鱼雷攻击自然也就没有任何结果。当然炮舰对它们也毫无威胁。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八艘炮舰在那个硝烟弥漫的岛屿外,沐浴着初晨灿烂的阳光在宁静海面上转悠,漫无目的的打几发炮弹,然后就只顾着躲闪水下被他们想象出的鱼雷,而对离他们不到一千米的日军鱼雷艇毫无办法。

费希尔终于受够了炮舰编队的拙劣表现,他下令舰队全速前进对躲躲闪闪的鱼雷艇猛烈开炮,靠火力开路,直捣冲绳岛。他不顾危险,疯狂逼近,大量倾泻着炮弹。一则至少可以给全舰人员得到点战斗经验,尝尝战争的味道,练习练习怎样从弹药库匆匆把炮弹搬运到炮位,闻闻火药味,听听炮声,经历经历作战的恐惧;二则现在的南洋水师仍然充满和平时期的安乐气氛,趁此机会也可以把这种丢人现眼的状态给改变一下。

费希尔对着通话管发布一道又一道的命令,总算重新控制了局面。“西江”号和“东江”号击沉了那两艘鱼雷艇。四艘炮舰组成编队则向海岸逼近,准备支援陆军的登陆行动。他们把岛上大部分东倒西歪的房子轰得烈火冲天。而另一方面断断续续的,日军守岛部队用他们的火炮开始了还击。

接下来又是一场拙劣的闹剧,李俊荷看到惊慌失措的“南瑞”号炮舰才吃了两发六磅野炮的近失弹,便慌慌张张的加速脱离了编队。紧接着,跟在它后面的三艘炮艇也加速外逃。如果不是登陆部队顺利的登上了滩头,吸引了日军炮火的注意力,估计这四艘炮舰会像兔子一样逃离战场。那一瞬间李俊荷发现费希尔的脸色难看得像猪肝一样。

战斗还在继续,在“镇海”号的率领下,五艘主力战舰开始抵近射击,在舰炮的支援下,新军顺利的扫清了日军的火力点,开始逐步的占领那霸港。

“让所有舰长都到旗舰上来开会!”战斗结束后费希尔对李德曼命令道。

“是,长官,”李德曼回答,那顶深蓝色的军帽下他的面容和费希尔一样Yin沉。

舰队这次表现不好,倒没让李德曼感到多意外。他担任舰长的这一年里,对整个舰队的状况是清清楚楚。军舰上的新兵和经验不足的军官太多了,有经验的老手,无论是军官也好,士兵也好,都寥寥无几。虽然舰上的日常工作进行得很好,打扫擦洗工作也还过得去,可是一切都松松垮垮,得过且过应付了事,隐隐有些老百姓办事的味道。战争来得太突然了,舰队可以说毫无准备,新兵们忘记了所有的规条,全部的行动完全出自本能,能表现好就怪了。

下午,各舰的舰长都被叫到旗舰舰长室,费希尔几乎是咆哮着列举出了舰队的种种弱点,以及整改方案。当然这并不顺利,主要是秦国老南洋水师的指挥官对费希尔不太感冒。

“我对你们炮舰编队的表现很不满意!”费希尔几乎是咆哮着对方俊卿吼道,“你们简直是一堆狗屎!”

方慰先完全没想到费希尔会这么直接的训斥,不!是痛骂他。虽然作为翻译的叶桐已经尽可能的,将难听的粗话给过滤掉了,但依然让方慰先很难堪。他脸色通红,嘴巴撅得老长,打降生以来他还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谁敢这么跟他方大公子说话,如果不是来之前老爷子特别的吩咐过,不然,他早就和这个该死的洋鬼子翻脸了!

“我受够了你们那些无耻的表现!”费希尔才不理会方俊卿的感受,在他看来一个军人,如果只有如此拙劣的表现就应该被撤职,所以他理所当然的下令道:“我宣布,撤销你的一切职务!从现在开始,炮舰编队由我直接指挥,你好好反省去吧!”

“你凭什么撤销老子的职务!”方俊卿也怒了,他一拍桌子指着费希尔的鼻子大吼道:“老子的职务是督师大人亲封的,你个洋鬼子凭什么撤我!”

“就凭我是舰队的总指挥!我有权利撤换任何废物!”费希尔如同一只咆哮的狮子,他从座位上猛跳起来,冲着方俊卿高声叫嚷着。

这句话不用翻译,方俊卿也大概明白,他挽起袖子吼道:“老子今天就让你看看小爷的厉害!”

方俊卿完全不顾形象,跳上了会议桌朝费希尔扑去。他决定给这个外国老头一点颜色看看。

在李俊荷看来方俊卿年轻力壮,而费希尔已经是风烛残年,算是老弱病残,他那瘦小的身躯估计挨方俊卿两下都够呛。无论从哪方面说方俊卿这次都太过了,本来就指挥不力贪生怕死,现在还准备对一个比自己大三十多岁的老头子动武,这简直是荒唐之极。

李俊荷正准备冲上去将方俊卿拉住,可身边的李德曼却突然先将他拉住了。只见李德曼Jian笑着冲他努努嘴,李俊荷转头一看,眼前的场景是说不出的滑稽。

看似稳操胜券的方俊卿几乎被费希尔打得满地找牙,这简直有些荒诞。费希尔像个猴子一样不断蹦蹦跳跳,他双手握拳举在脸前,上半身还时不时摆动着。整个人不比羊癫疯发作的时的情景好看多少。不过你还别说,就是这种浑身颤抖的打法,让方俊卿吃尽了苦头,原本“风华绝代”的方家大少爷此刻眼眶也肿了,鼻子也被打破了,鼻血流得衬衣前襟上都红了,好像嘴里还缺了一颗门牙。

现在他,可完全没有了开始的狠劲,整个人摇摇晃晃的,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去。果然,费希尔蹦蹦跳跳的又给了他一记重拳后,这位方大少像根被伐断了的烂木头,直挺挺的就倒了下去。

“把这个丢人现眼的废物扔禁闭室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放他出来!”费希尔整理了下衣襟,若无其事的坐了下来,“现在,让我们继续开会!我前面说道哪了?”

李俊荷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平时温文尔雅十足绅士风度的费希尔校长,刚才咋变得和斗犬一样?难道老外都是这么善变的?还是说他们的城府太深了?

“别太惊讶!”亨利笑着拍拍李俊荷的肩膀,得意洋洋的说:“将军以前可是拳击高手,刚才那只不过是小意思罢了。听说他年轻的时候一个人能打五六个壮汉!”

一个人打五六个壮汉?我的乖乖,看来以后还是少惹老头不高兴为妙,谁知到他什么时候又会突然变身来着。

在李俊荷胡思乱想的时候,费希尔突然冲他问道:“李?你有听我说话吗?”

李俊荷小心翼翼的回答:“抱歉,将军!我刚才走神了?”

费希尔严肃的说:“李,我希望你不要再走神,现在的话很重要!”

“是,将军!”李俊荷赶紧正襟危坐,现在可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还是听完这老头要说什么吧。

【039】 高压手段

“现在的形势很严峻!”费希尔脸色沉重,右手食指不断的敲击着会议桌,“从今天舰队的表现可以看出,不管是军官还是士兵们都缺乏战斗技能,不光是在经验上,更是在心理上,他们畏惧战斗、得过且过……我们必须改变现状……因为时间有限,所以我们必须采取一些非常手段!”

李德曼急不可耐的问:“我们怎么做,将军?”

“恐怖!”费希尔轻轻的说。

“恐怖?”德雷尔不解的问。

“对,就是恐怖!”费希尔斩钉截铁的回答,“我们要使用恐怖的手段来震慑他们,他们懒散懈怠,对命令无动于衷、不屑一顾!哼哼,他们以为我的部队是托儿所?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费希尔一拍桌子勃然大怒道:“这绝不可能!”

“您下命令吧!将军!”李德曼激动得站了起来。

“好!我决定成立督战队!”

督战队,一想到这个词与会者心中都是一寒。这是要动真格玩命了!

虽然有个别人不是太同意,但看了看面色铁青的费希尔,再联想到刚才方俊卿的惨象,有异议的把要说的话还是咽了回去。

费希尔环视一周笑呵呵的说:“很好!既然大家都同意了,那就立刻执行吧!”

李俊荷在心里鄙视了下这个Yin险的老头,明明是你独断专行,还说什么大家都同意,真卑鄙!不过眼下的情况,也确实到了需要一个强力机构的时候。他也观察了舰队的战斗运作,大部分士兵,尤其是中低级军官还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根本就是在混日子。打顺风仗尚且如此,一到了真正遇到考验的时候,还不得溃不成军,是到了敲山震虎的时候!

“从候补生中挑选一些坚实可靠、忠于职守的可造之材,两两一组分派到舰队和所有陆军连队里去!人选就由你来定,加文!”费希尔说道,“督战队员发红袖套一枚,上面用中文和英语同时写上督战队三个字,还要发给韦伯利转轮手枪和子弹……另外,向全体官兵传达我的命令,今后凡是不执行战场命令或无视战斗纪律的,不管他是什么职务,督战队有权力立即执行枪决!”

费希尔拍了拍手,仿佛是把人们从睡眠中唤醒一样:“先生们,我希望你们不要太惊讶!我更希望今后不要再谈战斗纪律问题。现在让我们把全部的精神,集中到即将到来的战斗中去,还有许多问题等待我们解决!”

眼下舰队面临的首要问题,就是情报的匮乏,不知道敌人在什么那么位置、有些什么打算、甚至连他们的根本目的都不明确。所知道的情报还是十几天以前的东西,这些还是在沙码矶头得到的小道消息,十几天来整个战场的情势已经发生了根本变化,而费希尔却只能去猜测!这该死的战争迷雾,如果有一阵风能把它吹开有多好。

“日本的舰队主力并没有出现在琉球附近海域,说实话,我一点都不惊讶!”费希尔侃侃而谈,“海军的使命是获得制海权,如果日本舰队真的愚蠢到视我们于无物,只把眼光盯在这么一个弹丸大的地方,我会非常高兴!但是现在事实已经告诉了我们,他们并不傻,也没有干守株待兔的蠢事,不然他们绝对不会丢下岛上那几千守军突然消失!大卫,你说说,如果你是日本的指挥官,你会怎么做?”

“是,将军!”德雷尔起身回答,“如果由我来指挥日本的舰队,我绝对会将琉球岛当做一个诱饵,用来吸引南北洋舰队的注意力,而将主力舰队埋伏在南洋或者北洋水师必经的航道上,集中优势兵力一举歼灭其中一只,然后再择机消灭另外一只!”

“你呢?加文。”费希尔转头问李德曼。

“我基本同意,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我会留下一支小舰队在琉球附近做Sao扰Xing的佯动,为主力争取时间!”

费希尔又问:“现在有发现这支袭扰舰队吗?”

“暂时看来,还没有发现这样的舰队,不过更多的情报要看外围侦查情况。”

“欧文,陆上的情况怎么样了?”费希尔点点头,又转向了负责指挥登陆清岛行动的欧文·金斯顿上校。

“已经有两个营的小伙子上岸了,日本军的反抗很激烈,我的小伙子现在只控制了海岸的一小部分地段。现在我们主要缺乏补给,这个港口的设施本来就很差,被日本人破坏后想完成补给更是困难。我希望能提高补给效率,并且希望海军的火力支援能更加猛烈一些,毕竟我的部队没有多少重火力,单独靠我们的力量伤亡将十分巨大!”

费希尔想了想,肯定的对金斯顿上校说:“你的要求我会尽量的去满足。另外我要说明的是,我的舰队只会在此处呆两天,这两天内你最好结束在那霸港的巷战,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再给你火力支援!”

“是,将军。”

“加文,你设法从附近搞几艘靶舰来,舰队的射击水平简直惨不忍睹!我要立刻改变这种状况!”

“将军,你是说现在?”李德曼有些头疼,“那霸的渔民全都跑完了,这里一艘船都没有?再说就算有,人家也不会同意让我们击沉的。”

“我不管,随你用什么方法,不管是用钱买还是出去抢,哪怕是你自己亲自去造,也得给我搞到靶舰!”费希尔毫不退让的命令。

“是,将军。”李德曼垂头丧气的坐了回去。

“好了,先生们!不要再傻坐着了,都行动起来,我们的时间宝贵!”费希尔大手一挥结束了这次战斗会议。

会后没多久,舰队再一次抵近海岸猛烈的炮轰那霸港,在弹雨的交织下,李俊荷几乎能感到这个古老的城市在不断的颤抖。坐在小小的交通艇上,他回头望了望身形巨大的“镇海”号,又看了看远处小小的“南瑞”号,还真有点不舍。不过军人必须服从命令,虽然不喜欢督战队这个工作,但命令就是命令,只能去执行不能去反抗。

“南瑞”号与北洋的“泰安祥瑞”四舰属于同一级别,都是排水量七百吨左右的小型炮舰,拥有两门5英寸和六门3英寸速射炮,最大航速18节,以8节的速度航行时能行驶三千海里。总的来说是一款不错的近海快船。这样的船南洋已经装备了8艘,全部都随着舰队出发,他们分别是“泰安祥瑞”四舰和“锐意先行”四舰。

“南瑞”号的舰长是张幼麟,老楚军水师出身,慢慢的从小水兵爬到了现在的位置,属于方慰先的死党。李俊荷和田辉的主要任务就是监督这位张大人的工作。

“南瑞”号比不上“镇海”号那么大,在海浪里起伏也更明显一点,才登上这艘炮舰,李俊荷就明显的感到颠簸得更明显了。不过比起这点小小的晃动,他更在意的是船上官兵的态度。绝对谈不上友好,包括张幼麟在内,基本上所有人都对督战队抱有不小的敌意。

“看来我们成了不受欢迎的老鼠,你看这些人的眼神,就差人人喊打了!”田辉小声的抱怨着。

“少说两句吧,谁让我们摊上这个倒霉差事!人家不喜欢你也是正常的。”

“南瑞”号的前甲板上,近百名水兵排好列队,面朝东方整齐地站立着。他们的衣襟早已湿透,毒辣的阳光,晒得皮肤欲裂。张幼麟站在队伍的最前列,虽已是大汗淋漓,但仍保持着端正的站姿。他出身卑微,多年来就是凭着一副灵巧劲,再加上善于察言观色才混上了个六品管带的职位。虽然对于上面派督战队下来,他是一肚子的不满意,但凭借他多年在“官场”打拼的经验,还是选择了退让和妥协。

张幼麟的想法是:督战队员都是黄埔毕业的新兵蛋子,能懂些什么,只要面子上可以过去,把他们伺候满意了,这督战不督战的也就那么回事了!基于以上考虑,在李俊荷和田辉登船的时候,张幼麟便集合了全舰官兵,把场面功夫做足。

说实话,李俊荷和田辉初见这个场面也吃了一惊,要知道他们只是海军准尉军衔,换算成传统大秦国的品级,不过是个从七品的的小官,能让个比他们大三级的长官亲自来迎接,确实能满足一下虚荣心。至少田辉已经有些受宠若惊了。

不过李俊荷马上就发现,这个欢迎仪式完全只是一个过场,实际上人家对他们是完全不待见。不过比起这些来,更让李俊荷头疼的是在船上发现了两个了不得的人物!

“你们怎么在这里?!”

李俊荷和田辉惊讶的发现章明熙和文雅怡也在船上。

文雅怡冷冷的问:“我们为什么不能在这?”

“雅怡!”章明熙拉了文雅怡一把,朝李俊荷和田辉抱歉的一笑:“呵呵,不好意思。这次听说要打仗,我和雅怡实在按耐不住就跟过来了。希望两位兄台不要见怪!”

跟过来的?这种鬼话谁会相信,恐怕是这两位软硬兼施、死皮赖脸的粘过来的。对此,李俊荷不禁有些同情起张幼麟来了,有这么两位大爷在船上,仅仅是六品官的张大人,恐怕日子并不好过。

“来了就来吧!”李俊荷无奈的叹了口气,现在又不能把他们赶下船去,除了默认还能怎么办?“张大人,此事你通知了提督大人吗?”

“这个……这个……”张幼麟“这个”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不用说准没通知。想想也是,这种事他敢通知费希尔?老头还不把他活吃了!

“此事非同小可,张大人还是立刻通知提督大人为好!”李俊荷能理解这位张大人的苦衷,可事情不能这么办,如果万一打起仗来真出了事,这个责任算谁的?

“好的,好的!我这就去通知!”说完张幼麟一溜烟的就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去通知了。李俊荷正想追过去看看,那位文大小姐突然发话了。

“李大人还真是好说话啊!就这么两句话,就让我们就蒙混过关了,看来你做事也不过如此嘛!”

见过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但没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如果不是看在她是个女人的份上,李俊荷准备当场就赏了她两个大耳刮子!跟不讲道理的人讲道理,那就是对牛弹琴。不过好男不跟女斗,李俊荷装作没听见。

文雅怡却得寸进尺:“呵呵,怎么?被我说中了,心虚不敢回答了!”

“雅怡,别胡说八道!”章明熙实在是服了这个表妹,鸡蛋里挑骨头,你也不能这么来啊!

“我怎么胡说八道了!有本事就秉公办事,装什么好人!”

李俊荷和田辉还没说什么,这位大小姐到发飙了。

真是不可理喻!想到这,李俊荷忽然捏着鼻子突然冲田辉说:“光达阿,这个地方怎么这么臭!”

“有吗?我怎么闻不到?”田辉傻乎乎的问。

“闻不到?这都臭翻天了!你的鼻子不行了!空气都被污染了,也不知道谁这么没有公德心,真是臭不可闻!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呆着,免得中毒了!”李俊荷故意冲着文雅怡大声的说。说完他拉着田辉,扔下气得脸色发青的文雅怡笑呵呵的就走了。

“你们两个混蛋!”文雅怡泪珠儿在眼眶里打着滚,冲着李俊荷的背影咬牙切齿的说:“咱们走着瞧!”

【040】 汤海凌的战争回忆录(1)

琉球的雨季似乎没有尽头。每天都在下雨,几乎从未停止过。加上频发的台风,整个冲绳岛就变成了泽国。在这样的环境里作战对于每一个军人来说都是噩梦。

我和大牛本来是在“镇海”号上当枪炮官,干的也就是炮兵的活,在新军第一旅登上冲绳这块土地的时候,我们的命运轨迹也被改变。几乎所有黄埔第一期还留在军队服役的人员(黄埔一期的几百学员里,最后留在新军的不到一百人,大部分学员在完成基础学习后,不是被分配到了工厂,就是在轮船招商局工作,少部分成绩优异而身体不太灵光的被送到了外国留学)都响应费希尔校长的命令成了督战队员,我和大牛也不例外。不过,不同的是我们被分配到了陆军的连队而不是军舰上。不过这也很好,实际上我早就觉得,呆在军舰上没什么意思,还是陆军更有Ji情一些,至少我更喜欢陆战。

但是陆军的战斗环境比在军舰上差多了,到处是无家可归的琉球土著,然后就是潮湿泥泞的道路。空气都散发着一股呛人的霉味。霉味还算好的,由于那些日本猴子的暴行,整个那霸到处都是尸体,在高热多水的环境下,不断的发散着让人作呕的尸臭。所以,除了负责进攻的部队,我基本上就是在干战场清理和后勤维护的工作,真让人郁闷。

我们的工作就是清理尸体、安顿难民和维护后勤线路,这三项工作哪一项都不轻省。清理尸体就不说了,这个工作不管什么时候都让人不痛快,何况面对的是一堆堆高度腐败的尸体,想起就反胃。

琉球本地的土著也给我们带来了不少麻烦,他们大多都被日本猴子迫害过,血仇深似海。但是他们的暴躁带给我们的是更多的麻烦。不得不花大量的精力去安抚他们。可战争的创伤哪里是那么容易能抚平的,我亲眼看见一个琉球本地女人,坐在自家被烧毁的房屋前嚎啕大哭。据向导说,这个女人一家六口除了她自己侥幸逃出生天,其他的,包括两岁的小儿子在内全部被日本猴子杀光了,最惨的就是还不满十四岁的小女儿,也被那群禽兽玷污至死。

我们的心都是沉甸甸的,在英国教官的教育下,我们认为战争与平民无关。实在无法想象,那些该死的畜生为什么要残忍的对待这些无辜的人们!

不光是我们,就是那些英国教官也被眼前的惨况震惊,直接导致了后来我们枪毙所有抓到的俘虏,大概除了猴子的国人,没有任何人会有异议。因为他们都是一群冷血的禽兽!

猴子们都是禽兽,他们都是些冷血的东西,打起仗来仿佛不要命似的,哪怕是在绝境中这群畜生也不会投降!他们最常干的事情就是叽里呱啦的高呼口号冲锋,和我们死拼到底或者跪在地上用武士刀剖腹自尽,基本上抓不任何活口。所以我们的战斗也异常的艰难,伤亡很大。好在我们有海军的火力支援,对付这些顽固的畜生,海军的火炮非常有效!

上岸后的第三天,我们终于将那霸港内的猴子们赶了出去,它们几乎是四散逃亡,全部躲进了丛林里。开始我们还很高兴,认为已经赢得了胜利。后来才发现错得厉害,这些该死的畜生几个人一组不断的Sao扰我们,它们躲在树上、在草丛里、甚至在恶心的泥潭里,偷偷的打冷枪,不能不说猴子们枪法很好,很多兄弟就死在了这样的偷袭之下。

我们不得不花费大量的精力去围剿这些畜生,好在它们都是一根筋,往往只会死守在一个地方射击,完全不知道逃跑。这为我们消灭它们提供了便利。值得一提的是,原本以为在后勤队会无仗可打,但我也在这场像是抽迷藏的战斗中消灭了几个畜生,这大概是我在琉球唯一的感到高兴的事了。

在1892年的6月上旬或是中旬——我实在记不清了,在这个鬼地方我们早就忘记了还有日期这一说。在代理连长霍尔斯军士长的带领下,我们搭乘马车到了一个被用作物资转运的小村子,猴子们逃跑时曾经洗劫过这个地方,抢走了不少食物并掳走了不少妇女。

当地的土著强烈要求和我们一起去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对此代理连长霍尔斯军士长是既高兴又头疼。高兴的是有了本地人的加入,至少不用担心迷路的问题,因为此次作战派发的军用地图实在是太少,以至于我们不得不一边打仗一边绘制草图。有了向导我们能轻松不少。而头疼的是这些本地人实在是不懂得什么叫纪律,他们要么过于亢奋不守规矩、要么一触即溃。这实在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顺便说一下,霍尔斯军士长是费希尔校长在新加坡为新军抢来的为数不多的老兵之一,有丰富的战斗经验,虽然他只是个军士长,但校长破格让他指挥整个连队。

我们的任务是押送弹药和补给品去最前线去,我军的主力已经冲到了离那霸五十公里远的位置,正在和猴子军主力对持,急需补给。在村子里,食物、毛毯、药品和其他给养被放置在大木房里。村里的每一间房屋都被征用,里面都堆满了武器弹药。这些宝贝的东西我们可不敢放在外面淋雨,不然前线的兄弟会发疯的。

村子里还有一些武器维修点,有些在户外,有些在户内。在外围有一些精心修筑的简单的工事。日本的散兵游勇常常发动突袭,经常有大批的猴子兵参与这样的袭击。无论这样的袭击何时出现,每一个士兵都会立刻丢掉手中的活,拿起枪来保护军需品不被破坏。

有士兵对我说:“待在这里唯一的好处就是能吃饱肚子。但却有干不完的活,还必须轮流站岗。这些该死的猴子很难对付。天知道他们会从哪个角落冲出来制造麻烦。我们努力的战斗,但他们还是毁坏了不少物资。”

当天下午,霍尔斯军士长组建了一个用两轮马车改制而成的运输队,这些马车都是临时赶制的,冲绳岛上除了木头什么都缺,尤其是缺乏畜力,找不到多少可以利用的牲口,我们不得不用大量的人力来代替它们。可想而知运输的效率会有多低。

出发时,车队多少有些商队的感觉,只是在车上运的是炮弹和手榴弹(注:从历史上说现代意义的手榴弹当时还没有发明。南洋使用的是土法制造的“手榴弹”),而不是什么货物。我们向东北方向驶去,每人发了够用两天的干粮和饭菜,这也是说我们必须在两天内赶到预定位置。

大约走了一个小时,雨开始越下越大。而我们布鞋压根就不防水,它们毕竟不是为了在半米多高的泥地中走路而设计的。很快我们就感到力不从心,不得不抓住驴的鞍子或是马车的边缘,把那里当作是拐杖,而我还很不幸的扭伤了手指。运动量实在很大,不一会儿就汗流浃背了。

我的好兄弟大牛正在抓住一匹马的侧面。虽然他比我要结实和高大,但看起来也跑得气喘吁吁了。他把脸藏在竖起的领子和下压的帽子之间。几乎没有人说话,虽然没有交谈,但我们时时给彼此一些鼓励的微笑,好像是在说:“坚持住!我们马上就到了!”

黄昏时队伍终于停下来休息。我感觉自己就要虚脱了,瘫软在马车上。大牛更是直接一屁股坐在泥水里。几乎所有的乘员现在都躺着或是坐在了泥地里。

坐在旁边的士兵问我:“长官,我们今晚不会在这里过夜吧?”

我们彼此不安地相互看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宿营绝对是场灾难!

另一个士兵嘟囔着说:“我不管别人怎么干,反正我走不动了。”接着他打开了自己的饭盒。

我对他说:“你最好别这么坐着,天在下雨,只要一会儿,你就会觉得冷。你如果不把身上弄干,很快就会感冒的。”

而他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声:“妈的,饭盒里的食物有股臭味。”

闻听此言我也打开饭盒看了看。早上给我们的食物现在已经泡在了雨水里。其他人也立刻发现了这个问题。

士兵们抱怨道:“妈的,就给我们吃这些鬼东西!”

有人问霍尔斯军士长:“长官,那些浑蛋一定给了我们发臭的食物,或者是几天前的剩饭。这简直难以让人置信。村子里的东西足够他们吃的。”

有人说:“这东西吃不了……闻起来臭烘烘的。倒了吧,我们吃点干粮得了。”

霍尔斯军士长大吼道:“你们不能倒掉,我们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走,而且食物也不多。把Rou丢了,只吃米饭好了。”

对食物从来不挑剔的大牛也在嚼这些东西。两秒钟后,他就把那团Rou吐了出来:“呸,那些浑蛋的厨子一定是煮了个日本猴子在里面!”

虽然大家的心情很糟糕,但是我们还是情不自禁地大笑了起来。很少发脾气的大牛,终于为了吃的东西大发雷霆。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奋力一脚把那团臭了的Rou踢了出去。大家沉默了片刻,然后低头默默的咀嚼起来。

夜色降临之后,首要的问题是在哪里睡觉,到处都是水洼,一块干的地方都没有,简直潮得可怕。有人已经开始上树,有人用马车上的草搭建了一个简易的窝棚,还有人在试图使牲口伏在地上好靠着它们取暖。

我们虽然在野外宿营过,但多少都有一些帐篷。可现在不得不在潮湿的原野上席地而睡,这真让人感到有些恐惧。大家都在讨论该怎么办。有人觉得我们必须生火,或者走到一个有房子的地方。他们认为宁可累死也不能躺在烂泥塘里,如果在原地休息的话,这一晚上根本别想睡觉!

霍尔斯军士长发话了:“今天绝对不会碰到什么像样的村子了,而且绝对不允许生火,那些该死的日本猴子会顺着火光来袭击我们,现在只能面对现实!”

“那我们只能抱在一起取暖了。”他边说牙齿边打架,这使他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是在哭。

面对着这一严酷的现况,每个人都必须要作出最大的努力。大牛和我在一辆马车弹药箱的缝隙中,找到了一个可以容纳两个人的空间。虽然这是一个危险位置,在日本猴子的偷袭之下,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但是我们宁可在爆炸中被炸死,也不愿躺在泥水中。而我居然还有精神给大牛讲了几个黄色笑话,我们没心没肺的大笑起来,似乎忘掉了现在的处境。由于担心在睡梦中被炸死,我们紧紧地抱在一起,一整夜只能时睡时醒地眯瞪着。

像这样我们熬过了两天。这漫长的48小时对于我们连队的一些人来说是真是不堪回首。所有人几乎都感冒了,有两个兄弟得了肺炎,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还有兄弟的四肢都溃烂了。

好在,我们终于来到了前线,算是暂时结束了这场噩梦。但等待着我们的却是更大的煎熬。

【041】 并不充分的准备

“舰队要加大对北方海域的搜索,希望能发现日本舰队的踪迹……另外实弹射击训练可以结束,但要加强装填训练,我们的射击速度还远远没有发挥出速射火炮应有的效率……”德雷尔面无表情的布置着舰队今后几天的任务。

费希尔虽然很想立刻就离开这片让他失望透顶的海域,好去寻找传说中的日本舰队进行决战。但陆军在岛上的行动十分不顺利,猴子军的抵抗异常激烈,再加上那霸糟糕的港口设施,让转运作业十分困难。舰队不得不在琉球停留更长的时间,以保证登陆场的安全。

当然这不意味着舰队就无所事事,八艘炮舰全部都派了出去加强西北部海域的侦查和巡逻,天知道日本人会不会突然杀出来。其他的五艘主力战舰也没闲着,实弹射击训练、对陆支援和变幻莫测的损管演习,常常搞得整个舰队鸡飞狗跳。当然效果也是明显的,至少大部分军官和士兵,已经不会因枪炮声产生慌乱。

听说可以结束这个产生大量噪音和呛人的烟雾,并大量消耗体能的训练项目,与会者都是欢欣鼓舞——终于可以睡个踏实觉了。

其实费希尔并不打算这么早结束实弹射击训练,在他看来舰队的炮术,虽然比先前好了很多但仍然问题重重,在十八链的距离上保证可靠的命中率就没有达到,在这个距离上哪怕是打固定靶,舰队的命中率平均也不到5%,换成移动靶能保证2%就很稀奇了。值到将距离缩短到十链命中率才显著上升,攻击移动靶平均也能达到3%-5%的水平。

这和费希尔设想的四千码的正常交战距离有太大的差距,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改进。不光是没有时间,也没有那么多弹药去完成这样的训练。德雷尔就不止一次的警告他,实弹射击必须节制,不然很可能真正的战斗到来后,舰队将在一个小时内耗尽弹药。要知道这不是在英国,消耗的弹药回到港口就能补充。南洋水师这次已经将广州的弹药库搬空了。意味着不会再有弹药补给,必须用现有的弹药完成全部作战任务,而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结束实弹射击引起的欢乐情绪,在接下来冗长而又枯燥无味的日子里慢慢的消耗殆尽。舰队总是以常规速度迂回曲折地向北侦查巡逻。在兴奋情绪消逝后,人们变得越来越紧张,舰上充斥着焦躁的情绪。

“镇海”号由一圈巡洋舰和炮舰护卫着,慢腾腾地驶出灰色天空下翻滚着黑色大浪、刮着寒凤的海域。八艘炮艇在舰队前方五海里处开路。那些督战队员,也就是黄埔的候补生们,像挑大梁的红角儿那样,因不用做舰上的杂务而扬扬得意。他们睡懒觉,玩五子棋,打牌,弄得舱室内一片烟熏火燎,喝下的咖啡和酒水要以公升来计算,吃的是丰盛的海鲜和大量的水果(琉球最不缺的就是这些)。除了操练和例行巡视以外,就是谈谈男女私情、吹牛诸如此类的事,借此消磨时间。总的说来,他们非常不给力。

李俊荷往常很欣赏同僚之间不拘礼节的聊天。但这次出征却不然,从战斗一开始,他的朋友们都身处各地各自为战。这让他觉得十分的寂寞,还真有点怀念以前一起喝酒谈天的日子。看着周围陌生的同僚和他们异样的眼神,没由来就觉得心情烦躁。看着他们没完没了地一天天闲混,更使他苦恼。

李俊荷自认为是指挥型军官,却要干监工的差事。因此他必须忙个不停,温习战术条令,草拟导航习题和海图上的实战作业,在甲板上狠狠地操练那些无视战斗条例的大头兵,不断地出没在轮机舱和各炮位,把“南瑞”号检查了又检查。

虽然他的到来让“南瑞”号气象一新,但是李俊荷知道,他已经得罪了很多人,这些人很不喜欢他。

无所谓!

让李俊荷稍微安心的是,不受欢迎不止他一个,费希尔也遇上了同样的烦恼。

闲暇滋生闲话,日子慢腾腾地过去,舱房里的话题渐渐转移到费希尔身上。旗舰上传出来的小道消息说,老头在皇家海军远东舰队强抓来的参谋人员,对他没有任何好感。因为老头把他的“老朋友”,那位远东舰队司令——华伦·考特少将,比喻为华而不实的小丑。而参谋人员却认为费希尔是个怪人——冷漠、沉寂、难以接近而且暴躁易怒,跟他们原来的头头截然相反。要知道考特少将可是个好打交道的人,不管马术、下棋、跳舞、音乐,他都很精通,是个标准的绅士。

这使那些“忠心耿耿”且“热情奔放”的军官感到不高兴。明明考特少将是个高贵和蔼的老人,为什么费希尔这个偏执的老头要毁谤他呢?是出于嫉妒吗?还是长久以来的积怨?

在那些军官看来费希尔的举止是十分古怪的——独自在船舱里溜达,一溜达就是一个小时,期间他会和舱内的士兵亲切的交谈,询问他们方方面面的事情,哪怕鸡毛蒜皮,关于吃饭睡觉的事他都要过问。

上帝作证,什么时候皇家海军高贵的指挥官,可以和那些卑贱的小兵混得其乐融融了?要知道指挥这条船的,可是我们这些指挥军官吔!大概这就是那些感到受到了“冷遇”的军官们的心声。

而在其他方面这位海军中将又显得着实懒惰。他很早就就寝,睡得又长又熟。有天晚上,发现不明舰只接触发警报的时候,他竟没起床,仅仅派炮舰去查看一下,然后又入睡了。他吃的早餐每天不变,总是烤面包和中国蜜饯,而且要喝一杯浓咖啡,还必须用带上舰来的特种咖啡豆自己煮,像老小姐般小题大做。不管雨天或甲板上刮大风也好,他都会出现在甲板上视察。对于这样的司令官,那些早已习惯了皇家海军循规蹈矩,绅士式样指挥官的小顽固们当然不会习惯,所以有意见也是在所难免。

不过在李俊荷看来,这些新来的军官不喜欢费希尔的最大原因是,费希尔把他们扯进了一场完全不相干的战争中。在那些军官看来,他们只为联合王国和女王的利益服务,中国的死活和他们毫不相关,凭什么要为一个毫不相干的国家流血?

在一系列的牵牵绊绊之后,舰队总算是可以离开这片该死的海域,倒不是已经完成了任务,而是舰队的燃煤已经亮了红灯,如果不及时补充,最后他们只能漂回家去。

想想也是,除了四艘从广州出发,在沙码矶头和舰队主力会合的炮舰外,其他的船只都是从新加坡开到琉球的。期间在沙码矶头虽然停留了几天,但因为暴风雨的关系并没有补充多少燃煤,天气好转后,舰队就匆匆的赶到了琉球,再加上这段时间不断的侦查巡逻活动,燃料不足也就不奇怪了。

“我们这是去哪?”田辉站问。

“宁波,去完成必要的补给。”

田辉高兴的问:“你是说,我们可以回家了?”

“当然不是,我们只是去补给,之后再回来。”李俊荷真不忍心打击田辉的好心情。长期出海的海员们,想的都是什么时候靠岸、什么时候回家,尤其是还要背负沉重心理压力的军人,最希望的就是回家洗个热水澡,然后舒舒服服的睡个好觉。在船上这两样可都是奢侈的享受。

“哎,我就知道不会这么容易。”田辉叹了口气,“不过好歹也可以上岸,哈哈,我可是十多天没洗澡了,到时候要找两个人给我搓泥……这身上绝对不止半斤泥……还要美美的吃一顿饭,什么好吃吃什么……蔬菜要大盘的……”

看着田辉神神叨叨的在那自言自语,李俊荷不禁乐了。出海时间长了的人都这样,只要没活干闲下来脑子就不听使唤,想的都是岸上的事。不过这样也好,算是有个念想,要不然单调枯燥的环境还不把人逼疯了。

李俊荷从陷入无限YY中的田辉身上挪开目光,他现在已经快要流口水了,那样子真恶心,李俊荷可不想因此影响本来就不怎么好的胃口。

前甲板上,几名炮兵正在操作维克斯毫米四十五倍口径速射火炮。此炮是维克斯公司专门应南洋的要求特别设计的,它采用水压弹簧式驻退机,并使用了带黄铜弹壳的弹筒分装炮弹,破天荒的这种火炮的最大理论射速达到了十发每分钟。比阿姆斯特朗公司大卖的4.7英寸(120mm)40倍口径的速射炮,还要快四发每分钟。

实际上不光是在射速上,在弹药威力上5英寸处于领先地位。它主要使用普通穿甲弹(AP)和普通弹(Common)两种弹药,两种弹药都重克。其中使用AP弹时,可以在三千码的距离上击穿30毫米的克虏伯表面硬化装甲(KC装甲),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两种弹药的弹头装药使用的是黑火药,爆炸威力不太尽如人意。

这种火炮,南洋水师光军舰上就装备了七十门之多(不算备份),像“南瑞”号炮舰首尾主炮都是它。李俊荷比较喜欢这个口径的火炮,不大不小,对于体力不算太好的中国士兵来说刚刚合适。口径更大一些的,同样是维克斯公司专门为南洋制造的6英寸(152毫米火炮,它的炮弹对中国士兵来说实在是太重了克的炮弹别说快速装填射击,装填手就是搬着都觉得幸苦。当然这种火炮的威力要大很多,同样是三千码的射击距离,它可以很轻松的击穿六十毫米的KC装甲。不过此炮装备数量不多,现在也就是“罗浮山”号和“青云山”号各装备4门作为主炮使用,其他的多半都装备在虎门炮台上。

“停!”炮长一掐秒表大喝一声,“一分钟四发,速度太慢!不及格!休息三分钟重新开始!”

这是在进行“速射”训练,旨在提高火炮的射击速度。此种训练也是德雷尔中校特别提倡的,按照他的说法,一艘军舰在进入正常交战距离后,应该不停歇的向对手倾泻炮弹。

对此费希尔也持肯态度,他说:“向射击速度较慢的船开火,比向射击快速的更加容易。慢速射击时明显会产生更少的水花、噪音和心理压力,而且不容易被发射药的烟雾遮蔽,这些都更有利于敌方的瞄准和射击……除非我们的速射提上去,否则明显会带来更大的恶果!”他还强调:“从本质上说,快速射击既能尽快的消灭敌人,也能干扰敌人的射击!”

李俊荷能理解快速射击法则的优点,因为不管在任何距离上,炮战的结果只取决于命中率的高低。但在前一段的实弹射击中他已经发现了,虽然南洋水师装备的火炮,最大射程都能达到一万码,甚至更远。但是受低劣的火控和观瞄设备的限制,想要准确的瞄准并击中一个五千码左右的目标都十分困难。

实际上在观瞄设备简陋的情况下,炮手更多的是凭经验开火。只有在更近一些的距离上,炮手才能靠着经验,有效的进行瞄准。而在如此近的距离上,炮弹几乎是出膛就能打到目标,射速不够快的一方很可能在一两分钟内就被完全压制住,然后就是等死。

所以在正常交战距离上尽可能快的向对手开火,还是有积极的意义的。不过这样的战术到底能达到什么样的效果,没有经过实战的检验谁也不知道。

想到这李俊荷更认真的观察起炮手们的动作来,希望能帮帮这群可怜的家伙,他们已经训练了一个上午,如果达不到训练大纲要求的每分钟六发的射速,他们是不可能休息的……

【042】 弄虚作假

“看什么这么出神?”

李俊荷正观察炮手的操作的时候,田辉终于恢复了正常。他见李俊荷看得“津津有味”忍不住出声问道。

“没什么。”李俊荷笑了笑,指了指累得气喘如牛的炮兵们说:“看看他们的操作而已。”

“怎么,忆苦思甜?想起我们当炮兵那会的事?”

“那倒不是。”李俊荷又笑了下,“只是为他们不值!”

“有什么不值的?一个月四两银子,还包吃包住。这样的好事广州有大把人抢着干。说实话我还真为左督师不值,花那么多钱雇来的人,连简单的力气活都干不好!”

田辉对于这些炮兵的表现嗤之以鼻,他不屑的问:“他们还没达标吧?”

“嗯!”李俊荷点点头,然后补充道:“不过换你也不可能达标!”

听了这话田辉不干了,他气呼呼的说:“不可能!当初我们当炮兵的时候你又不是不知道,虽然没有大牛那两膀子力气,但在镇海号上用同样的炮,咱哥们轻轻松松一分钟也能打六发!”

“那是在镇海号上。”李俊荷淡淡的一笑回答说,“在这里,你永远不可能达到这个速度!”

“不可能!为什么?”田辉惊诧了。

“很简单!”李俊荷舔了舔嘴唇说,“他们不能达标,不是操作的问题,而是机器的问题。”

“机器有什么问题,炮不都是一个型号的吗?”田辉不相信。

“不是炮,是扬弹机的问题!”

李俊荷指着炮座后面的提弹口,说:“我刚才大概的估算了一下,南瑞号的提弹机,每分钟最多能将六发炮弹和发射药筒提上甲板。也就是说他们就算效率再高,如果不在跑位附近存放弹药的话,一分钟也最多射击六次!这还是最好的情况,实际上是达不到的。如果提弹机的效率不提高,别说是你!就是让大牛来也是不及格!”

“啊!?”田辉张大了嘴巴,“那怎么办?要真像你说的,这帮人练傻了也不可能达标啊!”

李俊荷无奈的冲他耸耸肩,示意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仔细回想起来,“镇海”号上用的是蒸汽提弹机,大概一分钟能输送十二发五英寸炮弹,效率几乎是“南瑞”号的一倍。难道是“南瑞”号的提弹机故障了。想到这他叫上田辉,两人穿过几层甲板向弹药库进发。

“难怪!”

等李俊荷和田辉看到了“南瑞”号的提弹机,都恍然大悟的发出了一声感慨。

这根本就是两种机器么!“镇海”号用的是效率较高的蒸汽扬弹机,而“南瑞”号上的则是人力绞车式的玩意,人怎么能和机器比效率?慢也是正常的了。

“怎么办?”田辉傻了眼。

“能怎么办,你先上去让他们都停下吧!都在白费力气!”

李俊荷给气乐了,这算怎么一回事?是腹诽德雷尔中校和校长他们瞎制定标准,还是骂下面这些不长脑子的白痴只知道傻干?或者去埋怨军舰的设计者,开了一个并不好笑的玩笑?他算是领教到了什么叫官僚主义了!

同样的事肯定不止“南瑞”号上有,至少李俊荷可以肯定和“南瑞”号一个级别的其他几艘炮舰也绝对跑不掉!不知道他们的炮长是不是也和“南瑞”号上的一样,只知道傻干!

果不其然,当李俊荷把此事向德雷尔汇报以后,检查之下八艘炮舰里和“南瑞”同一个批次的三艘都有相同的毛病。原来当时建造第一批南字号炮舰的时候为了节省经费,不得以简化了扬弹机,而另外的几艘主力舰,还有后来建造的第二批次炮舰上就没有这个情况。

但是和“南瑞”号不同的是,其他三艘船没有拼死苦练,而是虚报!明明不可能达标的,全部被他们以及格糊弄了过去。天知道他们的炮手,是怎么完成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的。实际上李俊荷也可以猜到,如果不是他和田辉死盯着“南瑞”号的运作,她也会和其他的姊妹舰一样——瞒报虚报。

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该追究责任的追究责任,费希尔更是大发了一通脾气,不光骂了所有的舰长,还连带的痛斥了到各舰上做督战工作的督战队一遍。

李俊荷当然知道他为什么发火,其实军舰设计有问题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明明知道有问题,却完全没有想到过向上级反映,反而故意遮掩弄虚作假。说起来这也是国人的老传统,当官的就怕出问题,一有事发生,想到的第一不是去解决问题,而是掩盖!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只有当小问题被积累成大问题,尾大不掉的时候他们才会着急,当然这也是为他们的乌纱帽着急!

李俊荷很不喜欢这种传统,俗话说食君之禄分君之忧,既然要做那就要做好!不然提早的你就别干!站着茅坑不拉屎算什么!

当然,他知道自己的做法肯定会得罪人,至少现在就发现了,不光“南瑞”号上,连带着其他军舰上的指挥官,也对他没什么好脸色了,而那些做督战工作的同学更是对他愤恨不已,认为他是假积极、图表现、打小报告。

对此李俊荷是无所谓的,又不靠他们吃饭,怕什么。当然也有意外之喜,“南瑞”号上的士兵似乎对他的态度有所转变,至少李俊荷从他们的眼睛中看到的不光是敬畏,多少也有点感激的意思了。

“惜义,你真傻!”

李俊荷虽然不在乎,但关心他的人还是有的。田辉就愁眉苦脸的抱怨道:“你何必得罪那么多人,那些混蛋都不是省油的灯,你今天让他们出了个大洋相,以后他们必然会报复你的!”

“我知道!”李俊荷虽然感动,但还是轻描淡写的说:“要报复就报复吧!”

“你咋破罐破摔了呢!”田辉急了,“惜义,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哥几个里面我最佩服的就是你,要学问有学问,要人品有人品。按老话说你这样的就是栋梁之才,你犯不着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阿!”

见李俊荷想开口,他又补充道:“就算你不在乎,但你总得为老母亲和妹妹想想吧?你有个三长两短的她们怎么活?千金之子不坐危堂啊!”

平心而论田辉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趋吉避凶乃人之常情。李俊荷当然犯不着为了这每月几十两银子的俸禄,把命都豁出去。但是,有些事情他可以装糊涂,可做人的原则就是要对得起良心。今天这个事,不是那些嘻嘻哈哈就可以过去的小事,小事可以装糊涂,但涉及到原则的事那就绝对不能退让!

如果不披露这个扬弹机的事,等日后真正打起仗来,那西洋镜还不马上就穿帮?到那个时候打赢了还则罢了,万一出了意外,最后追究其责任来,恐怕就不是挨一顿骂的事了吧?孰轻孰重?

再说了,这些老南洋的官大爷们还能蹦跶几天,日后随着黄埔出来的学员逐渐增多,这帮玩意还不是只有养老的份,有什么可怕!而那些不给力的同学更是不足为虑,有费希尔在,他们指望蒙混过关是绝不可能。以他们现在的表现看,留在海军的机会还真是渺小。不过田辉说的也是有道理,防人之心不可无,该留心的还是留心,省得这帮混蛋玩Yin的。

“这群该死的废物!”费希尔咆哮着,冲着办公桌发泄着怒气,整个舰桥内其他的参谋人员都躲得远远的,生怕这位暴怒的将军把他们当成了出气筒。

李德曼朝德雷尔打了个眼色,示意后者上前去劝劝,但德雷尔也不傻,这个霉头他才不会去触呢!只见他装作查看文件,没有理会李德曼。但只要稍微有心一点的人都能看出来,这位中校的文件根本就拿倒了。

李德曼只好硬着头皮走到了老头跟前,努力的组织了下语言,劝倒:“将军,那个……你完全没必要和那些中国老兵油子置气……”

“谁告诉你,我是为了那群混蛋发火!”费希尔抬起头冷冷的问。

“那您是?”李德曼糊涂了,不为这个,您为什么?

“我是在为一手教出来的混蛋学生生气!”费希尔又是一通咆哮,可怜的李德曼的耳朵就这么被无情的摧残了。

“这群毫无用处的废物……垃圾……小流氓……”费希尔一边转着圈一边喃喃自语的咒骂着,“从我见到他们的第一面起!我就知道这群小瘪三都是些扶不上墙的烂泥!全都是混账,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学生!简直是我军事生涯的一大耻辱!我要枪毙他们……不!我要亲手绞死他们!”

看着费希尔那张扭曲了的狰狞的面孔,李德曼艰难的蠕动了下喉头,胆战心惊的说道:“将军,不是还有两个负责的吗?”

“两个!”费希尔回头瞪了李德曼一眼,差点没把他给吓死,“两个人?你的意思是有两个人,这个成绩已经不错了是吗?或者说你是在安慰我?加文?”

李德曼小心翼翼的回答道:“不,将军。我是说有总比没有好……”

“确实,有是比没有好!但我辛苦了一年半,却只带出了两个有用的学生,其他的都是些无能之辈!对于一个老师来说,我的教育算成功吗!”费希尔挥挥拳头,恶狠狠的说:“绝不!这说明我这一年多的教学方法错了,而且还是错得很离谱!”

“那您想怎么办?”德雷尔突然Cha了进来问道。

“很简单,重新开始,从人才的选拔到课程的安排,通通重新开始!我们不能再被动的工作了,不能再被中国的那些该死的官僚牵着鼻子走,我们要掌握主动权!我们要主动出击,一击制胜!”

李德曼和德雷尔有些面面相觑,他们对老头的突然转变有些接受不了,尤其是他后面说的争取主动。要知道在国内他的意见都属于少数派,更何况在国外了。他们实在是不看好老头那个计划的前途。

费希尔很生气,同样很生气还包括“南瑞”号的舰长张幼麟和大副何大成。

“大哥,今天这个事你就这么忍着?”何大成很不高兴的朝张幼麟问道。

张幼麟没有搭话,今天他被叫到“镇海”号上开紧急会议,本来他也就以为是敌情通报什么的。结果开了才知道这是个批斗大会,一个会开下来他们老南洋的几个舰长都给批了个狗血喷头。当然他是没什么事,但这件事要详细追究起来,还是他“南瑞”号上的人惹得“祸”,而且他的“独善其身”让其他几个同僚很是有点意见。话是已经说得非常难听,对一向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的他来说,此事可是完全破坏了他好不容易营建起来的“和谐”氛围。

要知道,他张幼麟可不满足于只当个六品芝麻官,为了美好的“钱途”他怎么的也得往上爬,俗话说得好升官发财嘛!不升官怎么发财?怎么才能升官呢?

在张幼麟看来讨好上级固然很重要,但和谐的同级之间的关系也能加分。老话说的阎王好斗小鬼难缠啊!只有把小鬼也伺候舒坦了,你的路才好走阿!

可今天这个事弄的,他原本“好人”的形象几乎全毁了,一想到这他就打心眼里恨得慌!但恨归恨,这个事做起来却要谨慎,以他一贯两面三刀的Xing格,让他亲自出马对付李俊荷那是不可能的。他张幼麟最拿手的还是煽风点火背地里打黑枪!所以何大成现在提到了这个事,他故意的装出了一副苦大仇深畏首畏尾的窝囊样。嘿嘿!他打的什么算盘也就不用明说了吧。

“大哥!”何大成一见张幼麟反应不强烈,甚至是漠然,他不由得着提高了声调,“咱们不能再这么窝窝囊囊的了,咱们兄弟怕过谁啊!不就是两个毛头蛋子嘛!有什么了不起,正是因为咱们一开始表现得太软了,这两个孙子才开始蹬鼻子上脸了,再这么下去他们该骑到咱们头上拉屎了!”

张幼麟任然不为所动,装出一副闷Sao的样子,吧嗒吧嗒的吸着烟袋一句话也不说。

何大成一见这,可真的急了:“哥,你咋就这样了呢?兄弟我就把话挑明了,您如果觉得这样过得舒坦,觉得好!那你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只当是放了个屁。但是往后如果有那么些个碎嘴子背后说那么些个不入耳的话,让您的一世英名毁于一旦。那可别怪当弟弟的没把这丑话说前面!”

说完何大成一撩袖子就准备走。

【043】 碰壁与损招

“这场战争一开始就偏离了正常的轨道……”

——摘自《海军元帅大将伊东回忆录》

不知道伊东佑亨所谓的正常轨道是什么,就算有也是日本自己走歪的。在他们特有的自以为是和想当然的心理作用下,联合舰队在这次海战中根本就没有什么章法可言。

仗已经打成了这样,南下舰队毫无消息,北上舰队画地为牢傻坐干等。按照正常思路而言,现在要想想善后的事情了。可日本人不这样,在他们的脑海出现的景象是:南洋水师被南下舰队成功调开,无力北上。而北上舰队也成功的将北洋水师困在了港内。现在所需要的就是再接再厉收取胜利的果实。在这种心态的作用下,伊藤内阁一致同意了伊东佑亨第二次闭塞作战计划。

由于第一次闭塞作战没有实现战术目标,在“八重山”号回国的这段时间里,伊东佑亨并没有闲着,他率领北上舰队对旅顺港发起了一系列的炮击行动。当然在旅顺各大炮台的凌厉炮火下,不可能取得什么战果的,实际上伊东佑亨也不对炮击报什么希望,他只不过在做做样子而已。

六月十六日,在吴海军工厂昼夜不息的加班加点下,五艘老旧商船组成的第二次闭塞舰队,总算改造完毕赶到了战场。而伊东佑亨又开始了招募敢死队员的行动。

第一次闭塞作战侥幸生还的队员大半再度报名参战。不过伊东为了避免下级官兵因两次死里求生的恐怖经历,而发生精神崩溃、动摇军心,只留用了三名经验丰富的军官有马良橘中佐、广濑武夫少佐和正木一太大尉来担任指挥官。最后的入选者中,除了两名意志极为坚定的老敢死队员外,其他全部是新志愿者。

六月十七日凌晨两点四十分,第二次闭塞船队在联合舰队的护卫下由巡威岛起锚开往旅顺。经过一昼夜的航行,翌日凌晨二时到达旅顺港外。趁着乌云密布的漆黑夜晚,船队再次开始再次敢死突击。

日本人所不知的是,数日前德国驻北洋顾问团团长舍尔海军少将已经悄然抵达了旅顺,继费希尔统帅南洋之后,北洋水师的指挥权也被章鸿雁“大方”的交给外国人。

舍尔的到来极大地改变旅顺港的防卫能力,虽然章鸿雁给他任务是保存北洋水师的实力,并扼守住渤海的咽喉。但他奉行的是一种积极防御的战术。他预料到日本舰队会再次突袭,因此事先让鱼雷艇和炮舰埋伏在港口附近待命,等待日本闭塞船队的到来。

和第一次闭塞作战经历差不多,第二次闭塞船队刚刚接近旅顺港外的海面,就再次被沿岸炮台上的探照灯锁定,霎时间,炮台上是万炮齐鸣,随即北洋水师的舰艇也加入了攻击。五艘可怜的商船瞬间暴露在四面八方射来的弹雨中。

首先被瞄上的是先导船“千代丸”。该船在炮击下燃起大火,失去航行能力后自行炸沉在黄金山前水域。二号舰“福井丸”绕过“千代丸”朝左航行,稍稍向前开进了一段距离后投锚准备自沉,井上光一上等兵曹跑下船舱去点燃自沉用的炸药的时候,“北一号”鱼雷艇忽然出现在它的后方,在大约一链的距离上发射一枚鱼雷,“福井丸”菊花被捅了个稀烂,当场爆炸,然后屁股朝下跌进了海底。

唯一走运一点的是三号舰“弥彦丸”,它从“千代丸”左侧开到的预定地点,成功地点燃炸药自沉。四号舰“米山丸”也从“千代丸”左侧冲向港口航道,但船上的指挥官正木大尉和副指挥都被炮火击毙,不得不由一名二等兵曹指挥。“米山丸”以港口中央航道为目标前进,但随即被从隐蔽处冲出来的“北四号”鱼雷艇瞄上,立即吃了两枚鱼雷。跌跌撞撞的“米山丸”和“福井丸”的命运差不多,在惯Xing的支持下航行了一段时间后,终因为进水太多,来了个左侧大翻身沉没在海岸附近,在落潮的时候,还能看见这艘商船红色的漆底,后来它便成了钓鱼爱好者的乐土。

四艘闭塞船已经完蛋,旅顺炮台上所有的火力都集中到了正在进水,但仍在海上缓慢航行的“奥陆丸”上,指挥官广濑武夫少佐命令全体人员弃船撤退,敢死队员们高唱着《日之丸》“雄赳赳气昂昂”的登上了逃命用的小艇。在这个要命的关头,却发现去货舱点炸药的杉野孙七兵曹失踪了!

在来自沿岸炮台和港内舰艇炮击的横飞破片中,广濑武夫踉踉跄跄的滚进货舱,找遍了船内所有可供隐蔽的角落,仍然没有发现杉野孙七的踪迹。我想当时广濑武夫可能有了骂娘的冲动。

“奥陆丸”终于慢慢倾覆,濒临沉没,虽然广濑武夫有着七生报国的必死信念,但殉葬一艘必定要沉没的商船,好像也不是那么有意义。打定主意,广濑武夫不再理会那位失踪的杉野自个逃命去了。俗话说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上一回广濑武夫捡了条小命,可这回阎王爷可就没打算放过他了。才登上小艇,一发神乎其技的炮弹直接命中了广濑武夫的头部,顿时船毁人亡。据说,当年35岁身高不到一百六十公分的广濑武夫,愣是给炸得只剩下一文钱铜钱大小的Rou片。当然这发神奇的炮弹不光结果了广濑武夫,连带着同船的两名敢死队员战死,五人重伤。

第二次闭塞作战至此落下了“圆满”的帷幕,沉没的“千代丸”、“福井丸”、“弥彦丸”、“米山丸”和“奥陆丸”和首次闭塞作战中自沉的“报国丸”,在主航道附近大致排成一条斜线。虽然对北洋水师的出航造成了一定的影响,但总体来讲只能算聊胜于无,北洋水师的军舰仍然可以自由通航。日本人付出了五艘商船沉默、阵亡六十五人的代价,但结果仍旧是失败。

不过战死“沙场”的广濑武夫倒是被追晋为中佐,作为“战神”在日本国民中广为宣传,歌颂寻找杉野兵曹场面的军歌《广濑中佐》也被广为传唱。战后的明治四十三年(1910年)3月,在东京神田的旧国铁万世桥站前,为广濑武夫和杉野两人竖立了铜像。而“福井丸”的船锚也被日本人偷偷打捞出水,放在了铜像下侧以为纪念。

“兄弟啊!”张幼麟“急忙”拉住何大成“语重心长”的说,“不是哥哥我怕事,老哥我都几十岁的人了,还有几天好活的,混完这几年老哥我也就卸甲归田,受不受气的也就那么回事了。我不出这个头,主要还是为你们这些跟着我风里来雨里去的兄弟。现在我出了这个头,到时候我走了是没什么事了,但那两个王八蛋还不是会找你们的茬?到时候你们连个帮忙说话的人都没有,怎么混啊?”

“大哥,你说这个话不就外了吗?”何大成恨不得凭空的硬挤出几滴眼泪来,但努力了半天效果也不是太好,反倒是画虎不类反似犬,起了画蛇添足的效果。

“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还不是你关照着咱们这帮兄弟。您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兄弟们是实在不忍心看着那两玩意糟践你啊!”

说着说着何大成一拍胸脯子信誓旦旦的保证:“现在只要您一句话,我们这些兄弟就是上刀山下油锅、两肋Cha刀也再所不辞!”

“干!”张幼麟把烟袋朝地上一扔狠狠的踩上两脚,大有背水一战破釜沉舟的气势,“老哥我也和你们豁出去了,你吩咐兄弟们,这两天好好招待他们!我还就不信了!”

“好!”何大成兴奋得蹦了起来,抬腿就往外走,“大哥,你就瞧好吧!我保管让他们彻底的舒坦!”

“慢!”张幼麟突然又拉住了何大成,不放心的嘱咐道:“大成,事情是要做,但你也得掌握分寸。咱们要的是知难而退,可不是鱼死网破!”

何大成嘴角一撩,Jian笑道:“我办事您放心!这号货我又不是没伺候过!”

“好!”张幼麟哈哈一笑,“事成之后,老哥我做东,翠烟楼!”

“您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听到翠烟楼,何大成的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高高兴兴的他就跑出去了。当然他也就没看到后来张幼麟那副Yin谋得逞的表情。

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天还没破晓,早班值勤期间,“南瑞”号正向杭州湾破浪前进。李俊荷穿着黏搭搭的油布雨衣,紧挨着磁罗经,站在舰桥上。前甲板每次往下一沉的时候,冰冷的黑色水花就向他扑面打来。

整条船上悄无声息,今晚值勤的该不会又打瞌睡了吧,李俊荷暗暗的想。他搓了搓脸颊,一个晚上总算要过去了。这是一个普通的夜晚,跟平时任何一次值夜没有什么两样——无非是站在那受海风侵袭的湿淋淋又大摇大晃的舰桥上,向那黑沉沉的一片天空望去,一动不动,时间显得又长又空虚。

舰队的目的地是宁波,将在那接受一次补给,然后视情况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看是继续回琉球浪费时间,还是采取更主动的作战行动。

天气情况不是太好,能见度大概只有两海里的样子,舰队成一列纵队慢慢的向大陆靠近。这个一字长蛇阵是海军里最古老也是最简单的阵型,但整个舰队在离开琉球之前就进行了重编。全部十三艘战舰分成了两个战队,其中本队是以“镇海”号为首,包括“罗浮山”、“青云山”、“东江”三艘主力巡洋舰,再加上四艘南字号炮舰,由费希尔亲自指挥。

而“南瑞”号属于第二纵队,由德雷尔中校坐镇的“西江”号带领,同属这一纵队的还有“泰安祥瑞”中的其他三艘炮舰。远远的看起来“东江”号就像一只领着小鸡的母鸡。

李俊荷能理解费希尔的苦心,在这个还没有无线电的时代,海战中要做任何交流都是很不容易的。虽然有信号旗这东西,但这玩意只能表达出简单的信息,稍微一复杂就很有可能出问题,再说天气不好的时候,或者海战中信号旗被打断的时候,能不发出信号都是一个问题。所以海战中跟随领舰机动就很重要了,当然这对领舰的要求也很高,因为他的任何一个错误,带来后果往往是一连串的模仿犯。而南洋水师是一只非常年轻的海军,几乎没有任何现代海军的作战经验,这时候领舰的任务就更加重要,如果没有领舰的带领,刚一开战他们就可能乱成一锅粥!

其实这样的安排也隐约有另一层意思,李俊荷也是后来才感觉到的。费希尔当时恐怕是对中国的军人完全失去了信任,将“泰安祥瑞”这四舰交给德雷尔指挥,还有监视和就近处理的意思,毕竟他的座舰“镇海”号要打头阵,对于在编队末尾的“泰安祥瑞”是鞭长莫及。

天亮起来了,“南瑞”号在海风卷起的一阵阵灰色浪涛中间左右盘旋、轧轧作响地以八海里的时速前进。摇晃得叫人直想吐。李俊荷喝了一杯又一杯咖啡,两只手不断的按摩着太阳穴,哪怕扑面的浪花打湿了身子也不管。他刚准备从航海舰桥上下来,只见田辉已经提早在里面埋头关注着一张海图,心事重重地咬着一支已经熄灭的香烟。

李俊荷跟他招呼:“早上好!”而田辉只是在喉咙里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怎么了?”李俊荷一边脱掉湿漉漉的油布雨衣一边问。

田辉有气无力的说着:“没睡好。”

他补充道:“太累了!”

“累?不可能吧?”如果睡觉也会累的话,那李俊荷还真想不起有什么能让人觉得不累的事了。

“哎!”田辉叹了口气,咒骂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晚不知道这条船怎么了,老是出小毛病,才解决一个,准备睡觉的时候另一个又来了!最可恶的是,它还偏偏是等你差不多要睡着的时候就出问题,这么几次下来你说我能睡好吗?”

李俊荷若有所思的问:“就这么折腾了一晚上?”

“是啊!”田辉沮丧的回答。

李俊荷心里大概有数了,绝对是有人故意恶作剧,而且大概的嫌疑人他也能猜出来。不过现在无凭无据也不能说什么。但是他知道对方的目标肯定不光是田辉一个人。

想到这李俊荷对田辉说道:“你先用凉水洗把脸,再多喝几杯咖啡先顶着,十点我再来替你!”

田辉不同意:“这不好吧?你才值完夜班阿!”

“没事,反正今晚我又不值班,有的是时间睡觉!”

“好吧。那你受累了,但愿今晚咱们都能睡个好觉。”田辉打了个哈欠说。

【044】 强词夺理

慢慢的走回住舱,将湿淋淋的油布雨衣挂在墙上的挂钩上,李俊荷坐在椅子上美美的伸了个懒腰。一晚上没合眼,哪怕是喝再多的咖啡他还是觉得浑身乏力。这时候最好的享受,就是找个软乎的枕头把头埋在里面好好的睡一觉。

不过李俊荷并没有这么做,因为他知道如果睡了,那就会落得和田辉一样的结果。想到这他打开了舷窗,让外面的冷风使自己更清醒一些。

果不其然,舱房里还没休息二十分钟,砰砰砰,敲门声响起了。李俊荷微微一笑,果然来了,收拾好手枪打开门一看,是管轮何广富。此人是何大成的亲侄子,靠着何大成的关系在“南瑞”号上做了管轮。所谓的管轮其实就是轮机长,负责管理轮机舱的小头头。

黄鼠狼给鸡拜年,李俊荷知道这小子绝对没安什么好心,但他还是不动声色,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问:“什么事?”

何广富敬了个礼,笑嘻嘻的说:“长官,机舱的蒸汽管路好像又出问题了,希望您给帮忙看看。”

“好,你带我去看看!”李俊荷同意了。

一路上何广富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李俊荷瞎扯,李俊荷也就随便敷衍着回答。不一会就到了地方,连着锅炉的几条蒸汽管道接口处都有蒸汽泄漏的现象,不过绝对谈不上严重,这种活随便找两个人稍微弄弄就能修好,根本不需要来找他。

李俊荷明白,这是故意找茬,随便找个借口喊你帮忙,实际上就是折腾你,不让你好好休息。说白了就是想警告他和田辉不要多事,外带报复一下他们。

说实话这种事不好处理,首先你不能说不去,只要你不去,以后出了事你再找他们,他们绝对撇得干干净净。说已经请示过你了,是你不来,责任还在你。其次如果你跟他们翻脸,他们更不怕,说辞照样一套一套的。李俊荷基本能猜出来他们会说什么,无非是说你故意刁难无理取闹什么的。最后你还不能就这么耗着,像田辉一样随喊随到,那最后不光是累,人家还看你的笑话,整个一傻小子。最后的结果就是你再也没什么威信可言,而他们也达到了目的。

所以说当兵最怕的就是遇上兵油子部下。不过从另一方面说,能收拾这些兵油子的军官,也大体上能称作合格的军官了。

李俊荷仔细的看了看漏气的管道,不出所料,上面有维修过的痕迹。估计这是昨天田辉修过的,今天又被这帮混蛋故意搞坏,为的就是为难他。

好吧,今天我倒要看看是谁厉害了!李俊荷暗自冷笑着。

想到这,李俊荷也不多话三下五除二就堵好了漏点,恐怕这时候何广富心里还暗自得意,估计他会在心里说:“又一个傻瓜,怎么样!还不是被小爷我耍着玩!”

放下工具用抹布擦了擦满是机油的双手,一转身何广富这小子满面春风的就迎了上来:“长官,您可真厉害,我们几个兄弟折腾了半天也弄不好。您一来轻轻松松就解决了,你可真是巧手啊!”

“得了便宜你还卖乖!”李俊荷心里暗笑道,“你们还真当我傻,以为真的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不过李俊荷也懒得和他磨嘴皮子,直截了当的问:“你是管轮?”

何广富哈腰低头笑得和一朵花似:“是!标下正是管轮!”

“副管轮呢?”李俊荷接着问。

“他不在!”何广富依然是笑眯眯的回答,“昨晚上他值班,这回正眯瞪呢!”

“叫他起来!到这来一趟!”李俊荷命令道。

“为什么?”何广富迷糊了,原本以为李俊荷和田辉一样也是修好了就走,现在见人家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心里也开始嘀咕了。不过他还是陪着笑脸解释:“昨个事太忙了,他累坏了!有什么事您和我说一样!”

“不一样!”李俊荷冷冷道。

“怎么会不一样呢!再说我才是这的头……您有事跟我说就得了!”何广富满嘴油腔滑调。

李俊荷淡然道:“这个事和你没关系!”

“为什么?”何广富小心的问。

“因为你对轮机屁都不知道,有什么好问你的!”

听完李俊荷的话何广富的脸都气红了,不过他还是忍住了:“怎么会呢!虽然标下不能和您比,但这管轮的平常事,小的还是懂的!”

李俊荷冷笑着问:“你真懂?”

“当然,一般的我都懂!”何广富大大咧咧的回答。

“好,那我问你,《轮机故障处理常用手册》里蒸汽管路泄漏的应急处理条例里都写了什么?”

“这个……这个……”被李俊荷这么一问,何广富的汗都下来了,因为那本手册里,基本列出了所有轮机常有故障及其解决方法。像这样漏气的小问题,上面都记录得清清楚楚,这份手册是费希尔规定管轮必背的东西。现在被李俊荷这么一问,如果何广富回答知道,那李俊荷就要问他既然知道处理方法,为什么折腾半天,还连这点屁大的问题都解决不了。如果他回答不知道,那李俊荷更要问他,这本管轮必须要倒背如流的手册,他为什么会不知道!

找茬谁不会,你们这些该死的兵油子会耍滑头,无非就是惯出来的毛病。你们会扯歪理,那我就光明正的挑你们的毛病,来个敲山震虎看你们以后还敢不老实。

“怎么了?哑巴了!说话啊!问你话呢!”李俊荷皱着眉头杀气腾腾的问。

被李俊荷这么一吼,何广富更是噤若寒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倒是他傍边的手下帮他不断的说好话。

“长官,这样的我们的头最近身体不好,有些东西他就给忘了,您就饶了他这一回……”

“是啊,是啊,我们的头有时候一紧张就犯迷糊,说不定过两天您再问他,他就倒背如流了……”

“哦?真是这样?”李俊荷装作一副怀疑的样子问。

“是!是!是!长官,我这人就是胆小,再加上前些日子一病,这人就糊涂了,希望您饶了我这回!等我病好了,您再考我!”何广富像抓到了救命稻草,叽叽呱呱说了一大堆。

“那好,这次就算了……”李俊荷笑了笑又说,“不过这轮机舱可是整条军舰的核心,有问题老得不到处理也不行……”

李俊荷故意顿了顿,然后忽做恍然大悟状说:“这样吧,你把《轮机故障处理常用手册》拿来,你不是病忘了吗?今天我就亲自监督你重新学这个,这样有了问题也好处理阿!”

本来何广富听李俊荷话锋一软,以为今天可以蒙混过关了,但一听完后半句,他当场就蒙了!

看他半天都不动李俊荷怒道:“怎么还不动啊!还要我亲自去给你拿书!”

“长官,我错了!”何广富求饶道,“我现在真病着,您等我歇两天再学吧!”

“不学也可以。”李俊荷冲他微微一笑说:“把书拿来,你从头到尾念一遍给我听听,这也就算给你提个醒了!”

何广富还想说什么,但李俊荷才懒得搭理他,直接命令道:“快点去拿!不然以违抗军令论处!”

这就是当督战队的好处,手里有军法这杆大旗,光名头都能吓住不少人。不过这何广富也是个横行多年的人物,开始他低三下四不过是听了何大成的嘱咐,要他不要闹得太过分。现在被李俊荷一逼总算是露出了真面目。

“姓李的!不要给脸不要脸,别以为老子真是怕了你个狗屁的督战队!老子今天还就不去了,你能拿我怎么样!”何广富指着李俊荷的鼻子Yin阳怪气的骂道。

“不去?”李俊荷冲他一笑,挥手就给了他是Yin阳两记耳光:“我今天借你两胆子!”

“你敢打我!”何广富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是事实,他仗着自己叔叔的势力,大小在“南瑞”号上也是个人物,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所以一下就懵了。

“打你!”李俊荷一把攥起何广富的前襟,啪啪啪又打了他三个大嘴巴恶狠狠的说:“打你又怎么样!你算个什么东西,我今天不光打你。还很明确的告诉你,这个管轮你今天是当到头了!”

“李督察,你好威风啊!”

李俊荷正准备收拾收拾这帮杂碎的时候,一个Yin阳怪气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他回头一看,呵呵,正主总算是登场了!

何大成本来正在住舱里美美的睡大头觉,昨天晚上他多喝了几杯,这人一喝多了就想睡觉。躺在被窝里他是好梦不断,仿佛这个时候他已经到了翠烟楼,正和几个头牌姑娘乐和着。

春梦是来得快去得也快,正要进入高氵朝,一阵杂乱的敲门声就把他给惊醒了。本来照他的脾气,如此好梦被打断了,怎么的也得打那个冒失鬼几个嘴巴,但他刚准备动手就被那冒失鬼的话给镇住了。原来刚才见形势不对,何广富的一个铁杆心腹就悄悄溜到何大成那报信去了,这不刚刚何大成赶到的时候,正好看见李俊荷抽何广富那几个嘴巴的场景。

“李督察,不知道我这个部下犯了什么错,而你又凭什么肆意打人!”何大成气势汹汹的问。

“你是管带?”李俊荷没理会何大成反而问了他一句。

何大成一愣回答:“不是。”

“那你也是督战队员?”我又问。

“不是!”

“那你在这唧唧歪歪的干什么!”李俊荷冲他怒道。

“什么!你敢这么跟我说话,我是这艘军舰的大副,除了舰长所有的官兵我都有权利管!你凭什么乱打我的手下!”何大成气得七窍生烟。

“哼!南洋海军章程你没看过?”李俊荷嘲笑道。

“当然看过!”

“哦?我看你是看到狗肚子里去了!”李俊荷讥讽道,“既然看过,那你不会不知道督察队是干什么吧!”

“督察队?!”听到这三个字何大成心中一惊,一股不好的感觉涌上了他的心头。

说起督察队,这得感谢费希尔,本来在秦国军队里不光没有督战队这么个单位的,实际上就是连普通的宪兵都没有。负责监督士兵并处理违纪士兵的,都是由他的直属上司一手负责。这样一来就有很大的漏洞,包庇舞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做法司空见惯。但他一来就带来了欧洲军队的特有产物——宪兵。

在大秦国这个机构就不叫宪兵了,叫督察队。有了督察队之后,普通的军官不再拥有对违纪官兵的裁判权,而督察队又是一个相对独立的单位,想要营私舞弊就不那么容易了。当然这个单位因为经费和时间的关系,实际上还没有建立起来,不过南洋的建军章程里却已经把督察队列了进去,算是有编制却没有人员。

如今为了给老南洋的军**敲敲警钟,费希尔大笔一挥,挑了李俊荷这样的愣头青就充当了督战队。可他们的权利比督察队大多了,督察队抓了人,还要经过军事法庭审理后才能定罪和处罚,可他们简直就像锦衣卫,从抓人到定罪通通的一手抓。这个督战队也是战场大环境所决定的特殊产物,属于应急产品。

而何大成这样的老南洋,还没从老思维里转变过来,还以为督战队只是以前的那个只负责杀逃兵的临时机构,才敢大大咧咧的现身走上前台。

所以他也就是微微一惊,然后就冷笑着说:“哼,你又不是督察队!你嚣张个什么!”

看来这个人还不是一般的榆木脑袋,李俊荷问:“谁告诉你我不是督察队的?”

“哼,费提督的命令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唬谁!”何大成哈哈大笑。

“既然你看过,那麻烦你念念这个!”李俊荷从怀里掏出委任状啪的甩在了他的脸上。

何大成疑惑的拿起来一看,当场冷汗就下来了。上面明明白白的写着:

“滋委任李俊荷准尉担任南瑞号督察队主事一职……主管军纪维持……督战……凡违反军纪之人不论官衔,可全权处置不需上报……”

李俊荷正色道:“看清楚了吗?还有什么要问的?”

何大成眼珠骨碌一转,突然说道:“哼!费希尔又不是咱们南洋的提督,他不过代领而已!我们只服从方提督的将令,方提督从来都没设过什么督察队,所以你压根就不作数!”

【045】 震慑

人心齐泰山移。

要是人心不齐呢?恐怕挖个坑都为难。现在的南洋就是如此,各种各样的人和各种各样的利益都交织在一起,错综复杂如老树盘根。像何大成叔侄这样的,来当兵不过是捞钱而已,有这种想法的不是一个两个,南洋十之八九的官兵都是这种打算,对他们来说,南洋水师不过是个晋身的途径,一条发达的路子而已。他们才不会去管这条路是不是人太多,或者是不是需要维护保养,个人的利益永远摆在第一位。

当然不能说他们错了,对于没有崇高理想的人来说,如果来当兵只有苦吃,还随时还有掉脑袋的可能,那谁来?就是真有这种不怕死的人,那能不能让他当兵还两说。因为一个无视个人利益的人,也会很自然的无视他人或者团体的利益,他自个都豁出去了,还会管别人?这样的人谁敢用?所以说在个人利益和团体利益之间,有一个折中的平衡点,偏左偏右都不好。

很可惜,道理容易讲,但真正做起事来就难说了,谁都不能保证。至少李俊荷就搞不清他到底是偏左了还是偏右了,不过可以肯定一条,他还没钻牛角尖,不属于不碰南墙不回头的那一类。

人心不齐倒也算了,更重要的是整个南洋就是一片混沌。如迷雾一样让人摸不清方向,想学西方又不肯完全丢掉不合理的老一套,再加上这些其心各异的人,想不乱都不行。

就比如此次南洋水师的行动,按照道理来说,应该由南洋水师提督方慰先指挥。但是出于对方慰先的失望和不信任,在文彦轩的建议下,左唯湘将指挥权交给了费希尔和他的英国顾问团。先不说这种临阵换帅是否仓促和不合理,就说你既然交给人家指挥,那也应该名正言顺,不说登台拜将,大的名分总得给人家吧?可偏偏左唯湘又在这上面含糊了,不知道他是怎么向费希尔承诺的,但就他委任给费希尔的这个官衔来看,就有很大的问题!

南洋水师总顾问官,这个头衔听着好像不错,但顾问就是顾问,再怎么冠冕堂皇,也比不上水师提督那么正大光明说一不二。这给了所有老南洋的官兵一个很不好的映像,总觉得这个总顾问只是个临时工,事情完了临时工也就卷铺盖走人,到最后还是得听提督大人的话。

所以,哪怕暂时费希尔能借着左唯湘给的名头唬住这帮兵油子,但总不能真正的使他们感觉敬畏。所以在执行命令的时候,如果和他们早前的“传统”相抵触,那这个执行效果百分之百的会打折扣,用他们的话说,就是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现在何大成敢这么光明正大的叫板,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这个,他觉得哪怕是现在吃了亏今后也能找补回来,所以有恃无恐!

以至于何大成一说完,他那些心腹就像打了鸡血似的,都跳了出来。

“哼!好一个只服从方提督的将令!又好一个方提督没有设立过督察队!”李俊荷突然提高声音,“何大成!你想带兵哗变不成!”

“哗变?”

何大成Yin笑道:“我们怎么哗变了,你这个督察队根本是子虚乌有,根本无权处罚我的部下,我据理力争怎么是哗变!哼!我倒要告你个滥用职权之罪!”

“督察队子虚乌有?何大成你是活腻了吧?”

“我活腻了?我看你才活腻了,你倒是告诉我,我南洋水师什么时候有过督察队,怎么?还想伪造官职不成!”何大成愈发得意。

“你们方提督是没设立过督察队,但是何大成,你可别忘了南洋水师可不是方慰先自己家的水师。他是水师提督不假,但南洋水师的直接管辖权可不是在他手里!怎么,左督师的命令你也敢违抗!”李俊荷冷冷的说。

“你少拿左督师吓唬我!”何大成满是不屑道:“我怎么违抗左督师的将令了?”

“《南洋水师章程》是谁定的?”李俊荷问。

何大成一抱拳:“左督师!”

“那章程里关于督察队是怎么说的?”我又问。

何大成笑道:“章程里说了,督察队因经费、人员不足之故,不常设!”

“怎么着,你还看不懂!看来你这个黄埔的高材生也不怎么样啊!”何广富也得意的嘲笑道。

“看不懂的是你们!”李俊荷冷冷一笑,“后面那句怎么不说了?”

“后面那句?后面那句怎么了?”何大成糊涂了。

“‘凡有战时之需,由水师统领即时择良员组之’你怎么不背了!”李俊荷笑道。

何大成先是一愣,旋即又笑道:“嗯?那又怎么样?统领水师的方提督可没设什么督察队,你高兴什么!”

“何大成,水师统领可不是水师提督!”李俊荷淡然道。

何大成急了:“水师统领怎么不是水师提督!”

“统领水师者为水师统领,你的方提督现在统领了水师吗!”李俊荷冲他喝道,“哼哼!现在统领水师的是总顾问官费希尔将军,你说他能不能设立督察队!我看你是肆意违抗将令!”

何大成一下子惊呆了,但马上他就怒道:“你这是故意曲解!”

“故意曲解?本人是靖国三十九年的举人,你是什么东西?敢说我故意曲解!你读过几年书,有什么功名?”

“这……这……”

被李俊荷一顶,何大成顿时说不出话来。

“怎么?没有功名?那你凭什么说本人是故意曲解?就凭这个就可以治你个毁谤之罪!”不等何大成答话,李俊荷先给他扣一个大帽子,谅他也不敢回嘴。现在的大秦国读书人,尤其是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千万不能得罪,不然清流的力量能淹死你。

“怎么?说不出话来了?”李俊荷看了看有些发懵的何大成,然后又扫视了周围人群一眼,义正言辞的说道:“本人的督察队员之职是总顾问官亲自任命、左督师大人批准许可的,谁敢藐视军法我不管他是大副也好、管轮也好,哪怕他是你们的舰长!我一样绝不姑息!”

瞟了一眼躲在人堆后面的张幼麟,李俊荷这番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这种下三滥的把戏后面的导演绝对是他,没有他的默许,给何大成这帮人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他们也不敢公然蔑视费希尔的权威。

李俊荷斩钉截铁的命令道:“我现在正是宣布:何广富蔑视上官、不尊军令,肆意煽动士兵哗变,且本职工作一塌糊涂。从即刻起免去一切职务,并杖责四十军棍!立刻执行!”

没有一个人行动,所有的士兵连带着那些小头目,一个个像看猴把戏一样看着李俊荷。这帮混蛋大概以为法不责众,只要他们耍赖皮,谁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其中何氏叔侄最嚣张,仰着头冷笑着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还不动手!”李俊荷又强调了一句。

没想到何大成反而笑嘻嘻的回答道:“您自己动手啊!我们可都不是督战队的,没权利喊打喊杀的!”

他这句话才说完,那帮小头目又像炸了锅似的,叽叽喳喳的起哄道:

“操!我们何管轮做错了什么,不就是生病背不出什么狗屁条例吗!这就要撤职打人,还有没有天理了!”

“是啊!是啊!什么狗屁督战队!拿着鸡毛当令箭,什么玩意!”

“闭嘴!”我大喝一声,巨大的回音震得舱室里嗡嗡直响。

“看看你们还像军人吗!懂不懂廉耻!懂不懂军纪!”李俊荷高声斥责道。

人堆里虽然没有人再起哄,但从他们的表情李俊荷能看出来,他们对此不屑一顾。

“何广富,出列!”李俊荷命令道。

“干什么?”他不屑的问道。

“打你!今天我就让你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军纪!出列!”

“老子就不出来!你能怎么样!”何广富愈发的嚣张。

李俊荷哗的把手枪拔了出来,指着何广富的头命令道:“立刻出列!不然以蔑视军法论处!”

蔑视军法,这在南洋是一等一的大罪,一般来说可以直接处死,看李俊荷这个架势,那帮混混也操起了家伙。

何广富操起一把铲煤的铁锹,气势汹汹道:“操!你动手试试,看我兄弟们答应不答应!”

他话刚落音,他手下那些心腹们纷纷摇旗呐喊:

“想处罚我们老大,**的不想活了!”

“王八蛋,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感和我们叫板,干死他!”

“敢动我们老大,老子和你拼了!”

在嘈杂的叫骂声中,呯的一声枪响让现场顿时安静下来,那群叫嚣中的小混混,一个个像见了鬼似的看着李俊荷,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我不相信和不可思议”这几个字。

哐啷,噗通。

一前一后两个声音之后,刚才还人五人六,不可一世的何广富仰面倒在了煤堆里,红色的血液从他脑门上的小洞里咕咕的流出,抽搐了几下之后何广富呃的就咽气了。

“不怕死的尽可以上来!”李俊荷晃了晃手里的手枪冷然道。

“你敢杀我侄子!我和你拼了!”

见何广富毙命,何大成像疯子一样操起铁锹就要冲过来。

呯!

又是一声枪响。何大成也倒在了地上,不过这一枪大概是打得太仓促,到没把这老小子给打死。

“还有谁不怕死?!”李俊荷理都没有理趴在地上哀号的何大成,他冷冰冰的说:“这就是违反军纪的下场!”

李俊荷朝人群后面看了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张幼麟这个老狐狸已经溜了。老狐狸倒是机灵,看见形式不妙连何大成这样的死党都可以舍弃。像这样的家伙那得特别小心,就像街面上的无赖一样,毫无廉耻和道义可言,今天可以服软,而一旦得势了,那报复也会是异常猛烈。

不过现在李俊荷还腾不出手来,眼下紧要的是收拾好这群小无赖,只有把他们治得服服帖帖的,他在“南瑞”号上才算安全,不然指不定什么时候,这帮混蛋就会打他的黑枪。

“将军,南瑞号送来的报告。”

“又有报告?又出了机械问题?”费希尔抬起头来疑惑的问。

“不,将军。这回出大事了!”副官回答。

费希尔奇怪道:“什么事?”

“李准尉在南瑞号上枪毙了一个违反军纪的轮机长!”

费希尔有些吃惊:“死了?”

“是的,当场死亡!”

“然后呢?”费希尔忽然又变得漫不经心了。

“然后?”副官愣住了,还有什么然后,人都死了。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南瑞号的张舰长很不满!认为李准尉越权,所以打报告要您裁定!”

“告诉那个什么舰长,李准尉的一切行动完全符合军法,他有权处理一切违纪行为!另外再提醒他,管好自己的手下!”费希尔轻描淡写的就打发了副官。

等副官出了门,站在旁边的李德曼才走过来问:“将军,这么处理是否太随便了!另外您看都没看报告,事情的真相我们都不清楚,这么草率恐怕不太好吧?”

“加文。”费希尔冲李德曼笑了笑,说:“从这件事,我就可以看出,你现在只适合当军舰的舰长,而舰队的指挥官你就无法胜任了。”

“为什么,将军?”李德曼有些不服气的问。

“很简单,对于一名合格的舰队指挥官来说,这件事不需要真相!”

李德曼追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费希尔笑了笑,“等你知道了为什么,你就可以指挥一支舰队了!”

“呃……”李德曼呆住了,这不是个死循环吗?他还想追问两句,费希尔又开口了:“对了,将此事向舰队通报,我要求所有人都要知道!另外着重宣传下李的刚正不阿,号召所有的督战队员向他学习!”

李德曼彻底的呆住了,不过没等再劝阻一下,费希尔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将他打发了出去。

看着李德曼不是很满意的神情,费希尔低头叹息了一声,然后从抽屉中取出一个小本子,翻到了写有“李俊荷”三个字的那一页,在原有的评语后面又加上了一小段……

【046】 汤海凌的战争回忆录(2)

一线部队实在是需要补充兵员,据说他们的伤亡率已经达到了百分之七。于是连队里一半的兄弟被抽调去了一线支援。说真的,我和大牛特别想去前线,可不知道为什么,一线部队却压根没有要我们的打算。后来,真正到了一线,我才知道,黄埔的候补生在陆军特不受待见。老兵们说我们是娇滴滴的小姐兵、老爷兵,除了带来麻烦什么也做不好。

本来我们被允许原地休整几天,但没多久上面就安排了新的任务——向前线运送给养,我们的任务是向在大约三公里外的一个步兵连队运送弹药。分给了我们五辆马车,每辆前面都有两头驴拉着。与上次的行程比,这回的路途实在不算远,我们普遍认为任务还算轻松,估计一个小时就能打个来回。

我坐在第一辆马车上,旁边就是霍尔斯军士长,车上拉的是手榴弹和步枪子弹。坐在马车的后面,让我有不少时间看看周围茂密的热带丛林。可这里除了灰黄色的天空,就是烂泥一样的原野,连活着的动物都少见。整个琉球最凶猛的野兽不过是一种短腿的会游泳的猫,本地人称他们为西表猫。这让我们完全不必担心会有野兽的袭击。当然那种叫做日本鬼子的生物也是一种野兽的话,此话就不成立了。

车队沿着一条看起来像是道路的低洼泥泽前进。穿过一片浓密的森林边缘的时候,一个士兵忽然从一个隐蔽的泥坑里跳了出来,说实话吓了我一跳。后来才知道,在前线到处都是这种被叫做猫耳洞的泥坑。不管是我们还是那些猴子兵,都躲在这种潮湿狭小的工事里。

我在和他交谈了几句话后,这个士兵躲回了洞里,然后我们就走出了森林。我们看到了大群的士兵和无数个灰色的帐篷。除此之外,还有许多马车或者是驴车。一匹被宰杀的马被挂在了树上,一些衣服上粘着血的士兵正在分割马Rou。接着我们被一群讨要食物的士兵们围住了。当我们说没有食物时,他们就开始咒骂我们。

主事的军官察看了我们的文件。告诉我们要去的连队还在更东边。他还派了一个传令兵充当向导。经树林的时候,我发现里面藏着至少三四百号弟兄,难道说要发起新的攻势了吗?不等我细想,车队就到了一座有些荒凉的小山冈。

传令兵说:“你们到了,过了这个山冈就处于猴子的火力范围了,所以你们必须尽快通过。沿着路直走,你们要到的连队大约离这里还有一公里远。”

他敬了一个礼便转身离开了。大家彼此看了看,霍尔斯军士长说:“好嘞,我们出发吧。”

他显然比我们有经验得多,招手示意我上前,他说:“我们必须尽快的到达。不要怕累着你们的马。如果日本猴子看到我们,他们一定会开火的。如果火力太猛,那你们都得立刻离开马车,因为车上的东西炸了的话,周围30米的任何人都得去见上帝。”

接着他大喝一声:“我们走吧。”

霍尔斯军士长跳上了马车,挥手示意后面的马车跟上来。开始还算顺利,我们轻松的爬上了小山的山顶。这里停了一会儿便快速地冲了下去。

只听见军士长喊道:“快一点!不要停留片刻!”

我也向那个赶马车的士兵喊道:“用你的鞭子!”

我的“马车”是第一个跑到山下的,那两匹勇敢的骡子像飞奔的兔子一样穿过泥地,掀起了一阵泥水混合物,弄了赶车的士兵和军士长一头一脸。而我趴在了弹药箱上,算是逃过一劫,但弹药箱上的说明却让人胆寒。我觉得寒毛倒竖,以至于被车轮卷上来的泥落在脸上都忘记擦了。在颠簸的马车上,我透过马车掀起的泥水模糊地看到了前面似乎有几幢房子,在它周围是一排排列整齐的弹坑。

我觉得那些泥地里的弹坑,好像一些巨大而优美的花朵一样,中心像是深棕色的花心,在周围散放着一些像花瓣的线条,先是黑色,然后慢慢变淡,直至变成灰白色。那些时间稍长的弹坑有部分地方又被泥土覆盖了,这使得它们看起来更加的扭曲和狰狞。

我们安然无恙地到冲到了坡底,停在那几幢房子前。离我最近的那面墙是由藤条编成的,可以看到里面的士兵正在忙着什么。他们看起来正在把这个房子拆掉。有一些人抬着木板从里面出来。接着一个穿着白色外衣胖胖的少尉走到了我们面前。他向我们说:“把东西都卸在这里,我们正在拆房子生火,大概需要一个小时完工。”

一声巨大的爆炸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循声望去,我看到了一片黄色的闪光,然后就飞起一大片泥土和石块,飞起的泥土和石块像一口喷泉,冲到了十米左右的空中。

胖子少尉向爆炸的地方略略转身说:“这些该死的猴子。”

骂完之后他就开始翻看我们的文件。他指着一堆罐头边说道:“阿,这些东西不是给我们的。但是我们的补给已经晚到了三天了,弟兄们现在都只能采野果充饥。如果再下去的话,我们怎么和猴子干架……你们这些搞后勤的当然不着急!而我手下的弟兄却只能饿肚子。”他拍拍自己的肚子说:“当你在这里没东西时,怎么打仗?”

看着他隆起的小腹,我很难相信他已经饿了很长的时间了。他一定秘密藏了不少粮食,不然哪有精神和我说这么多废话。

不过他说倒没错,虽然我们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但整个前线依旧极度缺乏供给,实际上连我们这些运粮食的也吃不饱肚子。

胖子少尉指着一条小路说:“你们得去那边……如果你还想活着回来的话,最好趴在地上爬过去。”

我们顺着那条小路走了下去。路边有一些被泥半埋住的尸体,看样子似乎是被打死的猴子兵。在另一边,有些山炮被藏在一大堆树枝的后面,它们的伪装实在是太巧妙了,要走到跟前才能发现。

接着我们来到了一个宽敞的院子里,在那里有几匹瘦弱的马正在用蹄子刨着地面。还有几袋干草,几匹可怜的牲口正在用自己湿湿的鼻子闻着这些干草,但它们看起来对那些草没有什么兴趣。在它们周围有几匹死马尸体。几个穿长外套的士兵正在高兴的打量着这几匹马,从他们的眼里我似乎看到了一种兴奋的情绪,似乎是等待这一刻已久了样子。接着又是一排猫耳洞,然后就听到了一阵机枪声。

“机枪!”霍尔斯军士长说了一句,他的脸上露出怪诞的笑容,“这意味着我们已经到前线了。”

我看到到处都是土木工事和猫耳洞,它们从各个方向延伸到我们视线看不到的地方,不久一支巡逻队拦住了我们。

巡逻队的军士长问道:“我们是第二连的,这些东西是给我们的吗?”

我回答道:“不,这些是给第一连的。”

他看起来有些失望,但还是告诫说:“啊,那你们必须要把马车留在这里了。你们要去地方在河岸的那边,就在那个小山上。你们必须要贴着灌木丛走,小心,那里在日猴子前沿阵地的火力射程里,他们时不时会向这里开火的。”

霍尔斯军士长用颤抖的声音说道:“谢谢你,我的朋友。”

巡逻队的军士长喊过来一个部下,命令道:“你去给他们带路,然后回来。”

那个士兵向他敬了一个礼后就加入了我们。像其他人一样,我抬起了一个沉重的弹药箱,把它放在背上。

那挺机枪又开始射击了,而且声音变得越来越响了。带路的士兵对我们说道:“那是我们的机枪。这家伙是对付猴子的最好武器。上次五十个猴子偷袭我们的时候,直接被机枪打成了筛子。有了它我们才有安全感。”

我这才明白什么叫前线,这一路上的经历和现在比起来简直就不值一提。射击还在断断续续地进行着,还可以听到一些较远地方的枪声。霍尔斯军士长建议把两个弹药箱放在我们步枪拼起的架子上,我们可以用这种临时的架子来抬这些弹药箱。正当我们要实施这个方法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阵连续的爆炸声。

带路的士兵说:“这是猴子在打炮。”

空气里充满着爆炸所产生的震荡,听起来这些炮弹落在离我们左侧大约有三四百米的地方。

带路的士兵告诉我们:“日本猴子进攻时才会开炮,也许他们要进攻了。”

随着一阵突然的爆炸声和像猫叫的尖厉的呼啸声,我们慌忙丢掉手里的弹药箱,低下身子,焦急地向四周看着。周围的空气仿佛突然间凝固了。

霍尔斯军士长安慰说:“别怕,小伙子们,这是我们刚才看到的那些炮,它们在向那些该死的猴子回敬炮弹。”

那个地狱般的声音又再次开始了,虽然知道了是什么,但是我们依旧非常紧张。

霍尔斯军士长告诉我们:“大家小心,如果日本猴子发现我们的话,他们会开炮的。”

带路的士兵接着说:“我们得要赶紧了,在方圆3公里范围内没有一个安全的地方,不要停下!”

我们开始弓着腰继续前进,周围的空气再次震动起来,都是炮击的声音。炮兵们正在不间断地开炮,在前面,那挺机枪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近了。

带路的士兵说:“猴子们也许要冲上来了,我必须把你们留在这里了,我得回去帮连里的弟兄。”

霍尔斯军士长看起来有些慌了,他问道:“那我们往哪里走?”

带路的士兵回答道:“一直往下走,会有人告诉你的。但你们可以先隐蔽一会,现在乱跑太危险了。”

接着他就弓着腰往回跑了,我终于知道了战场上士兵是怎样走路的!没多久,我也习惯了这种走路的姿势。我们在泥地里缩成一团有一搭没一搭的瞎扯,希望猴子的进攻马上被打退。

有些惊魂未定的一个小兵抬起眼睛看着我,他问:“长官,我们会死吗?”

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大炮齐射打断了我们的交谈,我们本能地缩着头,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大牛刚想抬头看看,马上一个不同于我们大炮的爆炸声传了过来,紧接着在尖厉的呼啸后又是一声爆炸。

这次的爆炸把我们从地上掀了起来。一股巨大的气浪冲得我们摇摇晃晃,接着一阵石头和泥块组成的雨砸到了下来。我们都趴在地上,没有人敢说一句话,枪和弹药箱也被丢在了一边。

在混乱中一个士兵扑到我的怀里喊道:“我们要死了!我们要死了!”

他话音未落,猴子的大炮又开火了。

霍尔斯军士长喊道:“我们快走,不能再待在这里了!”他边说边把自己的步枪端了起来。

我们机械地拿起了弹药箱。大家呈一字编队紧紧地贴在地上向前爬着。我紧紧跟着大牛,大牛前面是霍尔斯军士长。

霍尔斯军士长大叫道:“快走!快!日本猴子人已经发现我们了!他们在朝我们射击!我们必须赶紧走!”

我每隔一分钟就要换一次手,这种姿势背负弹药箱实在是太辛苦了。不管怎么努力,沉重的弹药箱还是不时滑到地上。

霍尔斯军士长依旧大喊道:“赶快,到这里来。”

大牛问:“马车上的弹药怎么办?我们都得搬过来吗?”

霍尔斯军士长有些语无伦次的回答:“是的,当然……我不知道……赶快,看在上帝的分上!”

当日本猴子的炮兵装弹时,我们的炮兵开始了还击。过了不久日本猴子的炮弹就打在我们后面大约四十米的地方,这使得我们又重新趴在了地上。

突然旁边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我旁边的一棵大树被拦腰击断。这一切发生得如此突然,以至于我连躲避的时间都没有。一只鸟儿被炸得四分五裂地落到了我面前。我紧张得死死地趴在泥水中,要是再偏那么一点,四分五裂的就不是它而是我了。

霍尔斯军士长咆哮道:“快!起来!我们必须要到山包的那一头去。”他的脸因为恐惧而显得有些扭曲,“不想死的都给我快点跑!”

我们拉着弹药箱越过了小山包,半路上一个被炮弹击中的士兵就倒在眼前。我在经过时很快地扫视了一眼。这是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场景,他的半边脑袋已经不见了,被爆炸彻底扭曲了的身体鲜血淋漓,他的一条腿,也许是两条腿都被炸飞了。另外一具尸体躺在离他不远的泥潭里。那枚日本炮弹一定是刚好落在了这两个可怜家伙隐蔽的地方,而他们也许正等待着这轮炮击结束……

我能够清晰地记起在战争中开始阶段遇到的死人。但接下来我所目睹的成百上千的死者,却不再能在我的记忆里留下什么清晰的印象。我以为自己已经经历了人类所能够忍耐的极限,以为自己是一个身经百战,回家后能够向众人讲述自己英雄事迹的勇敢战士。但后来我才发现,回忆起这些事并不是什么享受,而是实实在在的折磨。

【047】 遭遇

“镇海”号司令塔里相当的安静,只有为数不多的参谋人员在走来走去,没有忙乱气氛平和。费希尔正在和他的学生聊天。

“加文,我们离宁波还有多远?”他问道。

李德曼看了看海图估摸着说了一个数字:“一百海里的样子,将军。”

费希尔接着问:“我们现在的速度?”

“八节!”

“谢谢!”费希尔把头靠在了椅子的靠背上,懒洋洋的说:“也就是说我们还有十几个小时就可以靠岸了?”

“嗯。”

“那些该死的猴子躲哪去了?”费希尔突然问,“加文,你说他们会不会真的都在北边?”

“很可能,将军。”李德曼想了想,回答道:“从我们现在的情报看,琉球附近没有日本舰队的踪迹,如果他们没有躲在港里,那么很有可能是北上攻击北洋舰队去了。”

“德国人能撑住吗?”费希尔不放心的问。

李德曼当然知道费希尔说的德国人是什么意思,和南洋差不多北洋也是由外国顾问团训练的。所不同的是,德国可没有日不落的光辉,他们的海军规模也小得可怜,而且也不比秦国的海军成立早多少。据说早期的德国海军都是由陆军的军官充任,所有的战术和训练也是参照陆军的模式。这样的顾问团能发挥多大的作用,那只有天知道!

“不知道,将军。”李德曼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如果日本舰队真是倾巢出动,而北洋舰队也选择了出港作战,那么结果很可能非常的不乐观。根据我们的推演,北洋有70%的可能Xing全军覆没!”

“那么我们只能指望那些德国旱鸭子龟缩在港内喽?”费希尔自嘲道。他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光荣的崇尚进攻的皇家海军军官,会希望自己的友军当缩头乌龟,这简直是个笑话。对于皇家海军来说进攻就是生命!

“是的!”李德曼脸上也是一红,讪讪的说:“根据推演的结果,如果北洋按兵不动,那么日本舰队就是再强大,在没有陆军的支援下也不可能攻克旅顺,您知道的,那个港口被德国人变成了一个十足的乌龟壳!”

“该死的!我憎恨这种无力的感觉!”费希尔骂了两句,“如果那位南洋大臣早听我的,不理会那个屁大的群岛,而是直接北上。说不定我们已经干掉了所有的猴子了!可现在我们几乎耽误半个月!说不定北边的猴子们已经做好了一个大口袋,正等着我们傻乎乎的撞上去!加文,我们就像那个中国谚语说的兔子一样……嗯?叫什么来着的?”

“好像不是谚语,他们把这个叫成语,好像是叫守在树傍等待兔子吧?”李德曼搔了搔后脑勺。

“对!”费希尔拍了下巴掌,说:“就是这个!而我们就是那只傻兔子!哼!”

貌似这个成语是说那个守在树边的人比较白痴吧?李德曼暗暗的想着,不过他可没胆子纠正费希尔的话,再说他对中国成语也是一知半解,说不定将军的理解才是对的。

六月十二日下午三时,南洋水师的十三艘战舰到达了舟山群岛东南方向八十海里的位置。此时舰队的阵型已经不是早先的单纵队了。以“西江”号巡洋舰为首的搜索分队,在舰队的最前列排成了单横队,最左边是搜索分队旗舰“西江”号,然后从左至右依次是“南瑞”号、“南泰”号、“南祥”号、“南安”号,五艘战舰以十链的距离一字排开,行驶在舰队的最前面,在搜索分队后面三海里处则是南洋的本队,本队依然是单纵队,旗舰“镇海”号一马在前,其他各舰远远的吊在后面。

“不好意思!又来晚了,嘿嘿!”田辉笑嘻嘻的走进舰桥,完全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别不好意思了!”李俊荷乐了,“就你那比城墙还厚的脸皮,还会不好意思?再说你每天都来这一套不腻啊!”

田辉这小子最喜欢占小便宜,虽然在几个兄弟的强行干预下,他收敛了许多。但这种Xing格已经在他的身上打下了深深的烙印,连交接班这种事他也要占便宜,每次都晚来那么十来分钟。真是让人拿他没办法。

“天地良心,不是有意的!”田辉笑得很像狐狸,他辩解道:“惜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人一沾枕头就不想起来。下次!下次我一定准时!来抽根烟解解气!”

李俊荷推开了田辉递过来的香烟,苦笑道:“你这小子,一点诚意都没有!明知道我不抽烟,还来这套!”

“嘿嘿嘿嘿!”田辉傻笑着。

不吸烟、不酗酒、不**、不赌博、不结党,这“五不”是李俊荷曾祖父流下来的家训,凡是李氏子孙做不到这“五不”的一律不许入家谱。从他曾祖父那辈起,李家就没出过有上述“爱好”的人。秉承先辈的光荣传统,李俊荷自然也和五毒无缘。不像田辉他们,人还没长开就成了老烟枪。

“怎么样,没发生什么事吧?”

田辉在舰桥里鬼头鬼脑的四处乱瞟。

李俊荷笑了:“怎么,你还想有事发生?”

“得!我可没这个意思,说起来,惜义,那天让你这王八之气一冲,那群老兵油子可是老实多了!”提前那天的事田辉是好一番感慨,刚听说的时候他是害怕,后来就完全是钦佩了。

“说实话,你小子有胆识!”他伸出了大拇哥。

李俊荷无奈的一笑,这种风头他还真没兴趣出。不说别的,光现在他在士兵中的形象就变成了妖魔鬼怪的那一类,有人尊敬是好事,但是人人都怕你的话,感觉就不那么美妙了!

“哼!这叫什么有胆识,就是个屠夫加刽子手罢了!”田辉的话才落音,反对意见也就紧跟着来了,说这种话的想都不用想只有文雅怡文大小姐!

这位大小姐好像是和李俊荷卯上了,在得知了他开枪杀人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就打上了门来,表示了强烈的愤慨!认为他这种行为是滥用职权外加草菅人命。所在这两天越发的和他过不去了!

李俊荷没兴趣和不讲道理的女人拌嘴,朝田辉撇撇嘴后他转身回了舱室,准备好好休息一下,这两天为了纠正“南瑞”号官兵身上的坏习惯,他着实有些累了。

“表哥!你看他这是什么态度!”文雅怡还在不依不饶的叨咕着。

“不要胡闹!”章明熙一边教训文雅怡一边朝田辉歉意的笑了笑。

实际上章明熙弄清楚了事情原委之后,反而比较欣赏李俊荷的魄力。不过对于开枪,他也是不太赞成的,他认为影响太坏不利于团结。

说真的,李俊荷对他这种说法嗤之以鼻。团结也要看人不是,和土匪、流氓、地痞无赖讲团结,那不是同流合污么!李俊荷躺在床上慢慢的想着,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的觉得甲板上到处是人在跑动的声音,不光多而且很乱。好像是一伙遇见了老猫夺路而逃的耗子发出的动静。

怎么了?

李俊荷有些奇怪,掏出怀表一看才四点钟多一点点,才睡了不到一个小时的安稳觉就被吵醒了,这种感觉很不爽。说具体点就是有些恼火,想到这他抓起军服穿戴整齐走出了舱房。

船上确实很乱,到处都有水兵在跑来跑去,李俊荷抓住一个问道:“怎么回事?”

“长官!我们碰上了日本舰队!”匆匆丢下了这句话水兵头也不回的走了。

遭遇了日本舰队?!

李俊荷的第一反应是——这怎么可能,这是舟山海域,日本的舰队怎么会出现在这?难道说日本人已经解决了北洋水师,准备挥师南下再解决南洋?想到这李俊荷再也不能保持冷静,撒腿就往舰桥跑去……

“镇海”号的司令塔里,费希尔和他的参谋们俯身在一张海图上,航海长正在海图上用两脚规和直尺不断的画着和标记着。

“敌舰队航向46,他们在我们的西南方,距离8海里!我们有些跑过了,想要拦截他们,我们必须回转!”

“该死的!”费希尔看了看钟,咒骂了两句,“现在已经四点多了,等我们和他们开战就五点了多了,再过一个多小时太阳就要落下去了!我不想在晚上和他们混战,我们必须加速!加文现在我们还能开多快?”

“12节左右。”李德曼回答。

虽然“镇海”号最大航速是15节,但是船只在海中航行的最大速度,并不是只由轮机的最大功率决定,洋流、风向甚至那些附生在船底的海生物都会大大影响船只的速度。一艘在海里跑了一个多月的船,不用说它的船底肯定结了厚厚一层长壳的海生物,它们大大增了加船的阻力,于是乎满功率航行也不可能达到最大航速。

“那好!告诉编队加速到12节,我们左大回转去踢那群狗娘养的屁股!”

“是将军!”

航海长用两脚规继续作图,使两条航线在另一点上交汇。“如果转向137°航向,加速到12节。我们将在四点四十分左右到达正常交战距离!”

“很好!加文,你现在可以把情况通报给全体舰员了!”费希尔高兴的对李德曼说道,接着他转身向参谋吩咐道:“把所有情报通报给‘西江’号,让德雷尔也做好战斗准备!”

李德曼朝值班军士长打了个手势,接着军士长就对着通话管吹起了海军口笛,然后李德曼便开始了讲话:“我是舰长,现在通报一些情况……”

在甲板下面拥挤的住舱里,船员们正在悠闲自得的休息,挂在里面的湿衣服正随着军舰的摇晃有节奏的来回摆动。

“妈的,这鬼房里闷得跟蒸笼一样!”有人抱怨着。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靠岸?”另一个人问道。

“快了吧!”

这时他们突然听到了值班军士长的海军口笛声,接着是李德曼的讲话:“先生们!我是李德曼舰长,现在通报一些情况:日本舰队就在我们东南方向驶来,我们的任务是转头去摧毁他们!让我们都铭记自己的职责,四十分钟后,我希望每个人都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直到战斗的最后胜利!祝我们大家都交上好运!再见!”

“他说什么?”对于普通中国士兵来说,根本听不懂李德曼的说什么,当然李德曼也知道,所以在他的发言一结束,马上就有翻译将他的原话复述一遍。

李德曼的讲话通过通话管传到了轮机舱、弹药仓、炮位、餐厅厨房等舰上的所有部位。“祝我们大家都交上好运!”这句话的语音在各个水密隔舱中回响。对于李德曼的发言,水兵们的反应各不相同,有的人点头称是、有的人泰然处之、有的兴奋不已、有的人紧张不安。

在“西江”号高大的舰桥里,传出了急促的话音:“长官!旗舰发来信号,左满舵,转到137航向,增速到12节,准备战斗!”

“好的!拉警报!告诉轮机舱开始提速!我们先加速到14节重新和本队编队。”德雷尔镇静的回复道。

传令官走到通话管前,对下面的操舵室命令道:“转向137,增速到14节,一级战备!”

此时,费希尔和李德曼站在“镇海”号的航海舰桥上瞭望远方的日本舰队,透过斜阳中的缕缕霞光,远方的海面上有几个拖着长长黑烟的小墨点,它们排成一列纵队正缓缓的朝这边开来。

费希尔用望远镜观察了下疑惑的问:“怎么只有十艘船的样子?”

“不知道,将军。难道这只是前导舰队?”李德曼猜测道。

“前导舰队?你是说日本的主力在后面?”费希尔问。

“可能,不然无法解释他们为什么在我们的后面。”李德曼想了想,说:“我想大概他们是先消灭了北洋舰队,然后又去了广州,发现我们不在然后才又北上……”

“那他们应该去琉球找我们才对!不应该出现在这!”费希尔不太同意李德曼的说法,实际上他是不愿意相信北洋水师已经完蛋这个猜测。“加文,你说他们会不会是一支,我们早先猜测中的袭扰舰队?”

“那他们怎么现在才北上?”李德曼问,“如果是袭扰舰队,在南边没有发现我们的话,他们没道理还磨蹭这么久!”

“真是奇怪?这场该死的战争都快让头晕了!”费希尔自嘲道:“也许这就是东方人的打仗方式,好了加文,我们下去吧!现在猜测都是多余的了,让我们先解决掉这条小鱼吧!”

PS:对国号有问题的朋友请看作品相关里的《后秦开国年表》

【048】 贪生怕死

这是一支什么舰队?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和费希尔一样,坪井航三也被突然遭遇的这支舰队给搞糊涂了。按照他的想法,现在秦国的南北洋水师已经会合了,说不定已经和伊东佑亨的北上舰队展开了一场惨烈的决战。他原本的打算是快速北上,看能不能浑水摸鱼,玩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把戏。他可从来没想过,会在舟山附近海域就遭遇到秦国的水师,眼下他也犯难了。

坪井航三为什么现在才北上呢?这全得怪他的刚愎自用,先是想当然的奔袭广州,然后又守株待兔似的在广州湾外海傻等,如果不是向菊太郎大尉捡了一条小命回来向他报信,说不定这个死脑筋的家伙还在广州湾溜达呢!

说起来,我们的老熟人向菊太郎大尉也是不够走运,好不容易游回了小艇,还没跑出几海里就被从后面追上来的“粤明”号炮艇一头撞翻,没错,就是撞翻。因为“粤明”号根本就没注意到他们,黑灯瞎火的也不知道怎么就撞一块了。“粤明”号炮艇是“皮糙Rou厚”,也就是刮掉了几块漆皮,而倒霉的向菊太郎就直接下海摸鱼了。

不幸中的万幸,向菊太郎和另一个同伴拼死游回岸边,两个人躲躲藏藏的过了几天不安生的日子,准备等风声过去了,想办法搞一条渔船回去报信。结果风声到真是松了,但台风又来了,别说出海了就是呆在岸上都不安全,于是这位仁兄又只好望洋兴叹了。

在向菊太郎的望眼欲穿中,几天之后台风终于停歇了,等他们俩劫持了一艘渔船赶回去报信的时候,宝贵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这对坪井航三可是个晴天霹雳,所以九死一生的向菊太郎也没讨到好。坪井航三在赏给了他十几个大嘴巴之后,就匆匆忙忙的率领舰队北上了。

打还是不打?这是一个问题,对于坪井航三来说,眼前的这支秦国水师实力不凡,大概的一数就有十来条船,而自己这边都是些老掉牙的货色。

不过很快他就做出了决断:“加速到8节,改到航向46,准备决战!”

“长官,8节的速度我们可能达不到,大岛号和凤翔号是绝对跟不上的!”参谋提醒道。

“强压通风!让大岛号和凤翔号脱离编队自行跟上!”坪井航三义无反顾的回答。

“嗨!”

“将军,敌人改变航向到46,并开始加速了!”

“46°?他们想抢T头?”费希尔自言自语的说着,“他们的速度是多少?”

“不到7节!”李德曼回答。

“很好,我们保持速度,不要着急!我们有速度优势!和我们抢位置,这是做梦!”费希尔镇定的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就在南洋水师准备完成左大回转,掉头重新编队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中校!南瑞号没有跟随转向!”西江号观察员焦急的叫道。

“什么?!”德雷尔心中一惊,急匆匆的向东北方向看去,果然“南瑞”号并没有转向,而是笔直的继续向宁波方向开去。

“怎么回事?”德雷尔愤怒了,因为“南瑞”号的自行其事,导致排在“南瑞”号右侧的另外三艘炮舰也没有跟随转向,这下乐子可闹大了!“西江”号成了光杆司令!

“这群该死的王八蛋,临阵脱逃!我要亲自枪毙他们!”一向温文尔雅的德雷尔也爆了粗口,他愤怒的踢了两脚舱壁后,无奈的返回了指挥岗位。他知道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消灭敌人才是更重要的。

“泰安祥瑞”四艘炮舰的拙劣表现,不管是日本人还是南洋水师都看见了,对于日本人来说这是一个好消息,而对于南洋水师来说这无疑严重影响了士气!

“哈哈!这些支那猪猡,无能的胆小鬼!还没开战就逃跑了!皇军必胜!天皇万岁!”

目睹了南洋水师的丑态,坪井航三没由来的爆发出一股强烈的自信,果然!秦国的水师只是徒有其表,怎么能和精锐的皇军相比。眼下就是一个取得盖世军功的天赐良机!

这一刻,不光是坪井航三,连带着所有的日本军官都亢奋起来,他们仿佛看到了唾手可得的胜利果实。

“将军,怎么办?”李德曼恼火的看着逃跑的几艘炮舰问。

“还能怎么办!下令给各舰,再发现贪生怕死的一律枪毙!我们先解决日本舰队,等回去再收拾那些杂碎!”费希尔咬牙切齿的蹦出了这句话。

“南瑞”号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多年以后李俊荷回忆起来也是唏嘘不已。当时他急匆匆的向舰桥赶去,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爆发出一阵激烈的争吵声,像是田辉和什么人正在吵架,间歇的还能听到文雅怡和章明熙的声音。

田辉和文雅怡发生了争持?

这种无厘头的想法也就是在李俊荷的脑子里打了个转,很快便被抛到爪哇国去了。谁不知道田辉暗恋那位大小姐,为了这位大小姐他甚至会和兄弟翻脸。让他和文雅怡拌嘴,那得是太阳打南边出来!既然如此,那田辉和谁在吵架呢?李俊荷暗暗的想着,并不断的腹诽田辉,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小子还有心情吵架,先打完仗了再说阿,这小子还真是没溜!

不过等他冲进了舰桥的时候,李俊荷才明白了事情不是他想的这么简单!和田辉发生争持的竟然是张幼麟这个老混蛋,这老小子想要跑路!

“怎么回事!”李俊荷大声喝问。

从李俊荷出现的那一刻起,舰桥里众人的表情可以说是十分精彩:田辉是欣喜,文雅怡和章明熙则是微微皱了下眉头,显得有些担忧。至于张幼麟这个老混蛋,他更多的是恼火,仿佛有什么如意算盘落空了一样。

“惜义,你来得正好!张管带要脱离编队,说先送文小姐和章公子回宁波!”田辉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看着李俊荷。

“德雷尔中校的命令呢?”李俊荷皱着眉头问。

“转向137,重新编队,准备迎战!”章明熙Cha嘴道。

“那还吵什么!执行命令!”李俊荷盯着张幼麟说道。

“那可不行!”张幼麟一口否决,“我必须为文小姐和章公子的生命负责!不然我没法向督师交代!”

“可你这么一走,我们后面的南泰、南安、南祥也会跟着走,你有没有想过后果!”田辉急了。

“他们又不是没长眼睛,又不是看不到西江号的信号,我只管南瑞和两位公子小姐的安全,他们要跑我又不能拦着!”张幼麟这个混蛋开始耍滑头。

“你……”田辉指着张幼麟气得直哆嗦,而另一边文雅怡也Cha言道:“张管带,以战局为重,转向!我们两个还没那么娇气!”说完她还瞪了李俊荷一样,让他是莫名其妙。

“一句话!你是回头还是不回头!”李俊荷才懒得和他废话,直接挑明了问。

张幼麟一口否决:“为了公子和小姐安全,先回宁波,再来助战!”

看来张幼麟这老小子是打定主意要跑了,想到这李俊荷也不再废话,直接掏出手枪指着他命令道:“张幼麟,你这是临战脱逃!按军纪是死罪!你不要命了!立刻执行作战命令!”

让李俊荷没想到的是,这老混蛋仿佛早有准备,一瞬间不光他,站在舰桥里的另外几个军官也同时掏出了手枪对准了他!好在田辉的反应也不慢,一时间三把枪对两把枪卯上了!

“小子,别以为只有你才有枪!”张幼麟有些得意说,“看是你的枪多还是我的枪多,放下武器!”

“将军,南瑞号那几艘船到底怎么了?我们不是派了督战队吗?难道他们也……”李德曼小心翼翼的问。

“两种可能!”费希尔默无表情的用手指比了个“二”,“一是和你说的一样,那群黄埔的小流氓也逃了;二就是他们被挟持住了,无法控制局势!”

“那您说会是哪种可能呢?”李德曼又问,虽然他对李俊荷没有多少好感,但毕竟是在他手下工作过而且还那么年轻,说完全是不关心那也是假的。

“不知道!另外不要再想这些琐事了,现在战斗要紧!”费希尔硬邦邦的丢下了这句话后,就不再搭理李德曼了。实际上他的心情和李德曼差不多也很烦躁,不过凭着指挥官的本能,他强压下去了这些负面的情绪,因为他知道这个对于现在的情况是有害无益。

“放下枪?”听了张幼麟的话李俊荷笑了,哈哈大笑!

“你小子笑什么!活腻了!”张幼麟被他激怒了。

“我在笑你张幼麟有几个脑袋!”李俊荷嗤笑道,“你以为你跑回宁波就可以捡回一条小命?”

“哼!我不是跑!我是护送两位公子小姐回港!”张幼麟倒是很聪明,他用这个当借口以秦国官场的习惯而言,说不定花点钱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两位公子小姐让你护送了!”李俊荷嘲笑道。

“让没让是一回事,但做官就得有做官的本份!为督师分忧是我们这些下级的职责!”

李俊荷毫不留情的讥讽道:“本份?你的本份是上阵杀敌保家卫国!你又不是左府的下人,充什么奴才!”

“你小子活腻了!”不光张幼麟连带着他身边的几个心腹都发怒了。

“放下枪!”张幼麟又大叫了一次。

李俊荷淡淡一笑:“这句话原封不动的送还给你,立刻放下武器!否则别怪我执行军法!”

“你吓唬谁!”

张幼麟的心腹嘲笑道:“你一把枪,我们这里三把家伙,你一开枪我们几个兄弟手里的家伙也不是吃素的,到时候你活得了?”

“是活不了!”李俊荷冷静的回答道,“不过,你们这三个玩意里不照样要死一两个!我就不知道了,你们是不是都做好了为这位张管带牺牲的准备!”

“呃!”那些喽啰不说话。

李俊荷太清楚这帮兵油子的个Xing了,酒Rou之交而已,有好处的时候他们能抱成团,一旦要动真格的了,想要他们两肋Cha刀?不倒Cha你两刀就不错了!

看见这两人有些犹豫,李俊荷马上乘热打铁:“马上放下武器!我可以既往不咎!不然别怪我法不容情!”

“别听他的!”张幼麟一看两个心腹表情不对,知道要坏菜,立刻大叫道:“别听他的!你们忘记了老何和他侄子的下场吗?这小子根本就是个屠夫!他会放了你们,别做梦了!”

这一番对持下来,虽然离间了张幼麟一伙的关系,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泰安祥”三艘炮舰正被“南瑞号”越带越远逐渐的远离了战场,这样下去不可不行,如果再不打破僵局,就这么拖下去的话形势会越来越糟糕!可眼下这个情况李俊荷还真是无计可施,难道真要玉石俱焚?

看着张幼麟一伙逐渐平静下来的表现,李俊荷知道事情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了,虽然对持下去就是战后追究起责任来,他和田辉也能撇干净,但真这么做了,和张幼麟这样的卑鄙小人有什么区别,恐怕日后人们固然会说张幼麟无耻,但评价起他和田辉来也逃不掉一个“伪君子”的帽子。想到这李俊荷打定了主意,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我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李俊荷朗声说道,“我数三声之后,你们放下武器转向迎敌,我可以当事情没发生过,在费希尔提督那里我也会给你们遮掩!”

顿了顿李俊荷看了下张幼麟等三人表情,这帮家伙还真是贪生怕死,竟然连这样的好事都不接受。眼见如此他也没什么好在期待的了,话锋一转坚定的说道:“如果不放下武器,你们不是贪生怕死吗?我姓李的也豁出去了,打死一个算一个!你们想逃命我偏不让你们活!”

可这伙人还以为李俊荷是色厉内荏,仍旧不为所动,更可气的是张幼麟这个老王八嘴角竟然还露出了一丝微笑。

李俊荷心里暗笑一声:今天就是死,我也得让你这个老乌龟做垫背!

“一!”李俊荷的声音除了冷静还稍微显得有些稚嫩。

“二!”李俊荷看得出张幼麟的两个心腹手已经有些发抖了,这帮孙子还真是怂!

李俊荷死死的盯着张幼麟,可老混蛋还是那么不以为然,完全没有投降的意思。李俊荷知道最后的时刻到来了,他不自觉的紧了紧握枪的右手,嗓子一用力大声的喊出了那个“三”!

PS:有事,提前更新。晚上七点照常更新。

【049】 “凶兆”

大秦国南洋大臣左唯湘,最让人津津乐道的,除了“兴居不节,号令无时”的生活习惯外,就是酷爱写挽联了。他对此简直到了如痴如狂的地步!

挽联颇有盖棺论定的意思,数十个字的篇幅,既要总结生平,又要表达情感,兼要发表评论,不下苦功夫实在写不好。只是,可作挽联的人多为亲朋故旧,有数量上的限制,练习的机会实在不多。倘若死一个才写一幅,估计得等到熟人死光光才能练出一手好联法。

实践机会太少,逼得左唯湘想出一个损招——生挽,凡是有机会让他作挽联的师长、朋友,他都给预拟了挽联。当然,这事儿得偷偷地干,决不敢让被挽者知道,是人都晦气这个。

却说靖国某年正月,左唯湘利用春假闲暇,在书房中作挽联,比他大十岁的好朋友汤鹏适时前来拜年。二人关系素来密切,汤鹏也就不待通报径直到书房来找左唯湘。说来也巧,左唯湘这时正写到“海秋(汤鹏字)夫子千古”,陡然见到被挽者现身,赶紧手忙脚乱地藏掖条幅。

而汤鹏以为他在写春联,只是好奇为啥用白纸不用红纸,便要看看写了什么。左唯湘死死捂住,可汤鹏秉Xing霸蛮,兼好奇心重,就不顾一切的扯过来看个究竟。不看则已,一看差点中风。好朋友竟在新春吉日给自己写挽联!这还了得,当下汤鹏拂袖而去宣布割席断交。

自此以后左唯湘痴狂写挽联的嗜好,也就成Ren们**的谈资。恰巧其时又出了个“江忠源千里送灵柩的故事”,据说靖国年间湖南新宁人江忠源随同乡好友邓铁松入京赶考。不久,铁松病危,便向他透露归骨湖湘之意。其时,忠源还有个陕西朋友邹君亦告病危,将后事托付给他后便咽了气。陕西近,湖南远,忠源乃将邹君的灵柩托付给其老乡,并预筹盘费,自己则雇个车,载着奄奄一息的邓铁松回湖南。启程后数日,邓也撒手归去,旅店见他携带尸体一具,不许他投宿。

江忠源到底是邵阳血Xing汉子,大骂一声:“难道不入殓胡乱埋在异乡不成?给我让开吧!”

遂强行闯入旅店,吩咐下人买了具棺木,将朋友尸骨安顿好,载在车上继续赶路。行经4000里,历时两个月,江忠源完成了朋友的遗愿。于是京湘两地士大夫飞函相告,江忠源笃于友道的名声一时腾播人口。

而有好事者在闲暇之余,将他和左唯湘的事迹凑成了一对,曰:“江忠源包送灵柩,左唯湘奉送挽联”,借此调侃刚刚在靖国之乱中立下了盖世奇功的左唯湘。

前车之鉴后世之师,又或者亡羊补牢为时未完,按说左唯湘也该改改这个吓人的爱好。可他不!依然我行我素不改其乐。更加变本加厉的是,这倔老头从此之后告别了地下工作,光明正大的给活人写起挽联来。凡是找他题字的,老头一律给题写挽联!这还不算完,就是家里的后辈晚进他也不放过,美其名曰提前准备。像文彦轩这样的老实人就深受其害。

左唯湘兴高采烈的对文彦轩说:“来,彦轩,看看老夫为你写的这幅挽联如何?”。

要说文彦轩也是实在拿这个老岳父没法子,隔那么些日子,就给他送几幅挽联。虽然老头的书法确实不错,有很大的收藏价值,但您老人家也得写点正常的东西啊!写这么些挽联烧了又可惜,但挂起来又实在不像话,还真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文彦轩可不想跟自己过不去,以前凡是来劝老头不要胡来的“先人”无不被他“敬挽”了数遍,还是不要自找麻烦为妙。

“老泰山,此作字迹雄浑笔力苍劲,实属上佳之作!”虽然不敢劝,但不意味文彦轩就会夸左唯湘为自己写的挽联好,再怎么说心里也怪怪的不是,所以他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只说字不说挽联。

“哈哈哈哈,是吗?”老头笑得都能看见小舌头了,“彦轩你也觉得老夫此联是佳作啊!吾亦如此,吾亦如此啊!哈哈,老夫再给你写两副!”

囧!

文彦轩肠子都悔青了,心说:“您老还是适可而止吧!不带您这么玩人的!”

就在左唯湘拉开架势准备继续泼墨的时候,突然乐极生悲!

啪嚓一声桌上挂笔的笔架突然断了。一时间老头提笔站在折断的笔架前默然不语。

“老泰山?老泰山?”文彦轩本来还暗自偷乐,但一看情况不对赶紧上前查看。

“哎……”过了半晌左唯湘才长叹一声:“此笔架乃先师遗物,已经追随老夫二十余载,没想到今日……”

“老泰山不必难过,此笔架修一修还能再使,不必……”

“你不懂!”左唯湘摇了摇头,说:“此笔架非同小可,当年靖国之乱乍起,南京之役,大将军赵文斌遇刺身亡,此笔架断过一次。先帝殉国之日,它又断一次。而今日再断恐非吉兆阿!”

文彦轩惊呆了,他可没想到老头手里还有这么个“宝贝”,不过此种神怪之说他是断然不信的:“老泰山不必过虑,想来此笔架年深日久,木质已经腐朽断裂也是常情。何况夫子有言:子不语怪力乱神……”

“子是不语,但不是不信阿!”左唯湘扔下笔管,心事重重的走出书房,抬头仰望苍穹,只见一片朦胧的星云之中,只有轸宿在闪闪发亮……

“敌舰转向!”

桅杆顶上瞭望手大声叫道:“航向30°!速度6节!”

“将军,日本人第二次转向了!”李德曼提醒道。

“知道了!”费希尔的反应很平静,“距离?”

“大约五十链。”

“告诉各舰,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备开火!”

“是!”

时间走到下午四点二十一分,南洋水师的九艘战舰以12节的速度朝东南方向的137航向开进,而在他们西南方的日本人也开始了第二次转向,他们稍稍将航线又往北拨动了15度,如果不出意外二十分钟后双方将以120度的交角迎头交战。

“长官,我们的速度太慢了,按照现在的航向,恐怕抢不到有利的射击阵位!”坪井航三的参谋不安的说道。

坪井航三不置可否,他当然知道以现在的航向,到正常交战距离肯定会吃亏。那时候,虽然秦国舰队没有完全占据T头的有利位置,但总体来说,以侧舷的火力来扫荡他的舰队还是很轻松的,到时吃亏的肯定是他。

坪井航三从来就不愿吃亏,之所以保持现在的航向,他自认为是一种谋略,一个引诱秦国舰队上当的诡计而已!他很清楚,与秦国这样速度占据绝对优势的舰队打仗,想要取得理想的结果,位置将非常重要。以他的那些“老弱病残”而言,在这场位置争夺战中失败了,那等待他们的将是灭顶之灾!

于是他想到了一个很简单的计谋,他就是想让秦国舰队保持现有航向而已,既然现状有利于秦国人,那么不愿意做出改变的肯定也是他们。这些傻乎乎的秦国人绝对想不到,我坪井航三还会转向,而且是在一个你们绝对想不到的时候转向!

“距离三十二链。”

“镇海”号司令塔里航海长仍旧伏在海图上作业,不断的标示出双方舰队的位置和航向。

“将军,三分钟后进入火炮的有效射程!”

“嗯!”费希尔哼了一声算是答复了。

李德曼搓着双手急切的说:“炮弹都已经上膛了,将军!”

“不要着急!”费希尔冷静的回答。

“是!”李德曼紧张的晃动着双腿,谁都看得出他全身紧绷,就像一只发现猎物的猎豹一样,只要给一个信号,这只人形怪兽就会冲出去大杀四方。

舰桥前面,“镇海”号的主炮炮手们站在露台上焦急待命。

“还要等多久?”有人和李德曼一样猴急。

“快了!”另一个手搭凉棚向西南方向望去,在夕阳的霞光中隐隐约约能看到几个黑影在慢慢移动,“这该死的阳光太刺眼了,我的眼睛都花了!”他咒骂道。

确实,现在的坪井航三舰都躲在晚霞的光辉下,这让南洋的炮手们很是郁闷,别说精确的瞄准就是多看敌人几眼,眼睛都花得厉害,在这样的情况下怎么打仗?

“将军,阳光对我们的干扰很严重!”

“我知道!”费希尔依然不为所动。

“我们最好改变下航向。”李德曼建议道。

“不!”费希尔一口回绝。

坪井航三仔细观察着南洋水师的一举一动,当看到对方果然如他预料的那样,完全没有改变航向的意思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计策很可能成功了。不过做戏也要做全套,在任何一个时候他的对手都有可能再改变航向,为了继续麻痹对手他决定再加把劲。

“通知各舰,准备开火,目标敌舰队领舰!”放下望远镜坪井航三命令道。

“长官,现在的距离太远,而且我舰队位置太差,现在就开始射击,效果恐怕……”

坪井航三的参谋可不知道这位看来过于“自信”的长官有什么策略,他只知道在距离三十几链,而且位置如此差的情况下就仓促开火,绝对不是一个好主意。

“立刻执行!”坪井航三不耐烦的打断了参谋的进言,在他看来军人的天职是服从,不需要讲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理由。

“嗨!”参谋只好怏怏的立正点头然后去传达命令。

“扶桑”号的主炮是四门布置在船身中部装甲炮房里的240毫米克虏伯炮,因为射角的关系,它们全部无法参与这次炮击。实际上扶桑能参与炮击的,也只有那门孤零零的立在舰首的170毫米副炮。

“敌舰开火了!”李德曼强忍着霞光对眼睛的刺激,仔细的观察着日舰的一举一动。

他惊讶的发现敌领舰的船头爆发出一股黑烟,凭着经验他知道,这是火炮击发后发射药燃起的烟雾。但是让他想不通的是,日本人为什么会在如此远的距离上就开炮。从技术上讲射击一个5800米外的目标,实在不是一个冷静睿智的指挥官该有的行为。哪怕是皇家海军装备的12寸主炮,虽然有效射击距离有6000码的样子,但在这个距离上的命中率,就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实际上,在当时的技术水平下,提前开火不仅无实际效果,而且有明显的害处,不仅产生浓烟容易暴露舰位,而且由于日军现在还使用的是老式架退炮,火炮重新复位装填瞄准都比较慢,反而会影响后续的瞄准射击。

“敌人已经开火了,我们怎么办?”

这是南洋水师官兵的共同想法,按照他们所理解的战斗模式,不说先下手为强,那么至少要以牙还牙吧?但是他们得到的命令依然是等待。

“妈的,这仗打得真窝囊!”Xing子急的士兵已经破口大骂。

“操!光挨打不还手,这算什么!”

“狗日的英国猴子,到底会不会打仗!”

到处都有质疑声和叫骂声,受了刺激的李德曼很憋气的看着依然稳如泰山的费希尔,胸中似乎有一团火在滚滚燃烧。

“将军,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他气冲冲的问。

“3000码!不到这个距离绝对不开火!”费希尔瞟了他一眼斩钉截铁的说。

李德曼还想争取一下:“可那些猴子……”

“这是命令!”费希尔一脸严肃的说,“任何不听命令提前开火的,一律枪毙!”

两支舰队的距离还在不断拉近,从5800米一直到4000米,“扶桑”号的170毫米舰首炮不停的喷射着烟雾和制造着噪音,当然取得的战果除了腾起的水柱,就是让南洋水师的官兵更加焦躁。

“敌舰仍旧没有转向!”参谋大声叫道。

“很好!”坪井航三满意的点了点头,对于现在的状态他十分满意,之所以那么早就提前开火,他就是想让对手产生错觉,以为他的舰队会保持目前的航向展开决战。只有对手保持现有的航向,坪井航三才能有机可乘,他的意图是在3500米左右的距离上,完成一次向右的转向,让自己的舰队横在对手前面,然后用猛烈的侧舷火力扫射对手!

坪井航三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是下午四点四十二分,他决定再过几分钟就命令舰队向右转,改到90°航向,这样一来他的舰队就能很轻松的占据T头位置,然后……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那就是收割胜利果实的时间了。

【050】 交战

“距离十六链!”枪炮长激动得大喊。

在话音响起的那一霎那,“镇海”号司令塔里的所有目光全部集中在费希尔那瘦小的身躯上。他似乎也感觉到了众人的心声,轻轻张开那干枯得有些发白的嘴唇,用略带颤抖的声音的命令:

“开火!”

几乎是同一时刻,李德曼也抢到了通话管前大吼道:“开火!”

“镇海”号的主炮缓慢而有力的调转炮口,将黑洞洞的炮口指向敌人。炮手们互相传递着眼色,他们没有任何战斗经验,神经都紧张到了极点!

“但愿早点开始!”有人说,这样窒息的感觉实在让人崩溃。

神经紧张的炮手们,有的上下牙齿打架、有的机械般的用手指敲击着炮栓、更有人神经质般的哼着儿歌。

“把你们的精神集中到操作上来!”炮长大声的呵斥着,实际上他自己也是万分紧张,呵斥和责骂是他宣泄压力的一种方法。

“开火!”

当传声管将李德曼的命令带到各炮位的时候,炮手们仿佛被锥子扎了下屁股,一个个行动如飞,此刻他们只顾着拼命操作,完全没有时间去想别的。

“镇海”号主炮进行了首次射击。接着是一系列反复进行、周而复始的操作过程:开闩,填入新的炮弹,用推弹杆顶入炮膛,装好发射药包,关闭炮栓……

“前主炮准备完毕!”

“后主炮准备完毕!”

一个个口令在有条不紊的传递着,然后又是一次射击!

不光是甲板上,在甲板下那些平常观察不到的区域,也有着无数忙碌的身影。弹药仓,一队水兵正紧张的忙碌着,他们的工作枯燥而又费力。抬炮弹、装进扬弹机,然后稍停一会,等炮弹提上去后接着装下一发。

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军士正在监督装弹,他的嘴很少会停下休息,不断的为小伙子打气鼓劲:

“小兔崽子们!加把劲,你们中午都没吃饱饭吗?快点!再快一点!我们要不断的开火,让那群日本矮子尝尝炮子的滋味!别偷懒!快!快!”

每当他检查扬弹机上炮弹是否安放妥当,而被迫停止发言的时候,总能感到自己焦躁的心脏跳得飞快,这种密集如鼓点一样的咚咚声让他心烦意乱,于是他总期待着另一个声音将他从这种烦人的咚咚声中解放出来,哪怕是噪音也好!

“小兔崽子们!想要打赢一场海战靠的是什么?”他突然发问然后又自己回答:“那些官长老爷们以为只是他们的奇谋妙计有用,告诉你们!这不对!想要干翻那群杂碎,得靠我们头顶上那些大炮,没有了它们我们什么都不是,伙计们!我们的活就是让头顶上的大家伙一炮一炮不会停。如果我们停了,那就是左督师亲自在这指挥,我们一样得喂王八!你们还不想死吧?那好,让我们头顶上的砰砰声不要中断!”

又一发炮弹被扬弹机咔吱咔吱的向甲板提去,当它就要消失的时候,这位感情过于丰富的军士长突然立正向炮弹敬了个礼:“上去吧,我的宝贝!”

“扶桑”号的舰桥上,坪井航三和他的军官透过周围高高溅起的水柱向外望去,“镇海”号已经火力全开,不光前后234毫米主炮,就连船舷的五门127毫米副炮也在不断的喷射着火焰,“扶桑”号周围的水柱大半都是它们的杰作。

“长官,我们是否转向?”

在“镇海”号的弹雨下,坪井航三虽然一如既往的镇定,但他周围的军官们可就没有这么乐观了,眼下,虽然敌人的炮弹还没有命中过,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本舰被命中只是时间问题。而更糟糕的是现在“扶桑”号的姿态非常糟糕,除了舰首的那门170毫米副炮和右舷炮房中的一门主炮能向敌人射击,其他的火炮都因为角度的关系只能干看着。

“不!”坪井航三连望远镜都没放下就否定了下属的建议。

实际上他对于南洋水师的火力也是暗暗吃惊,刚才他默默的计算了一下,对方船舷的五门副炮以惊人的六发每分钟的速度在不断的倾泻着炮弹,而他的副炮到现在为止总共才开了六炮,双方的火力投送密度简直是有天壤之别。

当然吃惊归吃惊,但这不意味坪井航三就认为自己会输,实际上现在他更坚定了自己获胜的信念,在他看来南洋水师虽然炮火猛烈但命中率却惨不忍睹!他有些轻蔑的想到:如果自己的舰队有同样的火炮,那么绝对不会有如此拙劣的表现!

和坪井航三一样对命中率不满的还有格拉菲特,站在“镇海”号的舰桥上,整个战场的状态他是看得清清楚楚。

“操!又是近失弹!”

“日,怎么又全远了!”

“妈的,你们就不能瞄准一点再开炮!”格拉菲特一边骂一边向他下面的炮手挥舞着拳头。

看着在己方的猛烈炮火下,反而还优哉游哉的行驶在众多水柱间的敌舰,那感觉别提有多窝火了。就像面对一个漂亮的尤物,对方只是在不断的挑逗你,而不让你进一步的接触,这种看得见却得不到的感觉,就像二十五只小老鼠在你心里不断的挠抓一样。

短短几分钟炮兵们就已经挥汗如雨,小伙子们不停歇的往炮膛里填塞着炮弹,就像一群不知道辛苦的机器人。李德曼瞟了一眼舰桥下的炮兵,虽然对炮击效果他也不满意,但他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些小伙子已经拼尽了全力,现在缺少的只是一点运气而已。于是他重新端起望远镜,再次观察在弹雨中游走的“扶桑”号,随着距离的接近他能越来越清楚看清“扶桑”号的全貌,这艘老掉牙的军舰怎么就这么走运?他完全搞不明白。

“镇海”号烟囱里不断的吞吐着又浓又黑并且十分油腻的黑烟,它们像洪水一样滚滚上升然后扩展开来,被迎着船头的海风一带,在军舰的后方留下了一条长长的黑尾巴。兀地,在靠近“镇海”号的水面上,又腾起几根高高的水柱,炮弹掀起的海水瓢泼般的浇在军舰上,给船舷的炮手们洗了个海水澡。

紧接着又是一阵隆隆巨响,跟在“扶桑”号后面的“金刚”号终于有了那么一点小小的射角,他迫不及待的打出了两发炮弹,它们闪电般的从“镇海”号的船头呼啸而过,声音就像火车通过隧道一般,那沉闷的音爆声让“镇海”号的船员们十分不爽。

“镇海”号的锅炉仓里,车钟显示现在是全速前进的状态,所有的阀门都开到了最大的位置。司炉打开阀门,大量的烟雾喷涌而出,从炉膛的窥视孔里可以看到翻滚着的白炽火焰,两台四气缸三级膨胀蒸汽机哐哧哐哧的发出巨大的震动,它们驱动着两根大轴快速的旋转,使螺旋桨强劲有力的划水前进。

蒸汽时代的海上战争,就像两队身着重型装甲的的骑士之见的战斗,气势雄浑场面壮观有一种残酷的美感。但如果说这里面有多少战术技巧那就错了,这种战斗十分呆板,比的就是谁的火力强谁的装甲厚,就像两个重量级的拳手互相搏斗,虽然打得鼻青脸肿血Rou横飞,比的更多的像是蛮力和运气。

首先打中对手的是坪井航三的重拳,“扶桑”号船身炮房里的240毫米主炮在第三次射击中一举击中靶心,一发一百四十公斤重的穿甲弹在越过了两千多米的海面后,一头撞上“镇海”号的右舷。

费希尔只觉得船身一震,然后……然后就什么感觉也没有了,没有爆炸声,没有黑烟更没有吓人的大火。船上一切正常,战斗状态下的水兵们甚至没有觉察到这么一次震动,除了几颗安装得不太紧固的铆钉飞出来,打坏了舱内的几盏电灯外,仿佛“镇海”号只是被蚊子叮了一口,而那只可怜的蚊子还崩碎了一嘴的牙。

“我们中弹了?”费希尔不太确定的问道。

李德曼抓了抓脸颊,也不是十分确定,在他的印象里,中弹之后的感觉要强烈得多。所以他也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不太清楚,将军。我只觉得有一点震动……”

和“镇海”号上的平静不一样,”扶桑”号舰桥里的军官在经历了一次大起大落后显得更是惊愕。他们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让他们充满了喜悦之情的这枚140公斤重的穿甲弹。在“镇海”号的装甲面前撞得粉碎!

对,就是粉碎!不是跳弹也不是未穿透,而是粉碎!那景象就像用一个大西瓜去砸水泥墙,墙面只不过被西瓜弄脏了,而可怜的西瓜却是粉身碎骨。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扶桑”号舰桥里都是鸦雀无声,不少惊愕的军官正在艰难的蠕动着喉头。坪井航三也不例外,虽然他早就知道“镇海”号的装甲带十分厚重。据情报人员的估计应该在10英寸左右,他也知道自己的火炮可能奈何不了对手,但他还是觉得自己的火炮会给对手造成一定的损失——哪怕是打在了主装甲带上也应该如此!但眼前的事实告诉他“镇海”号的装甲可能比估计的还要厚得多,现在他必须做点什么了。

“瞄准上层建筑打!”他果断的改变了射击部位。

“长官,那样无法击沉对手啊!”

“执行命令!”坪井航三没心情解释自己的命令,现在他心情沉重。他当然知道击沉一艘战舰,最好是射击它的水线部位,只有这样才海水才能灌进去,当然幸运一点的话还,可以直接摧毁敌舰的轮机舱。而射击军舰的上层建筑基本无法让对手进水,更别说摧毁轮机舱,最多就是瘫痪对手的火力。

当然坪井航三要的就是这一点,在他看来与其在敌舰严密设防的装甲部位浪费炮弹,还不如先打哑了对手,一只没牙的老虎有什么可怕的!

炮声隆隆,海洋在沸腾,随着一艘一艘的战舰加入炮击的行列,弹雨阵阵,几乎每艘参与者身边都激起了无数的高大水柱。烟囱里的浓烟夹杂着火炮发射时的硝烟,在波涛汹涌的蓝色海面上空旋绕飘浮。

排在队列最后面的是“西江”号,现在她还没有进入到炮击的行列,但这不意味着“西江”号的水兵就愿意做一个无所事事的看客,他们在时刻准备,只要一声令下哪怕是刀山火海十八层地狱,他们也敢闯一闯。似乎被战场的炮火和硝烟一刺激,连平时最胆小的人也觉得自己豪情万丈!因为他们是勇敢者,所以对于胆怯者他们是更加的轻蔑和敌视。

“操!‘南泰’他们那些脓包,竟然一炮不发就跑了。老子这么怕死的人都没跑,那帮孙子还真不是一般的怂!”

“就是,就是!前两个月还看那帮孙子人模狗样的,说他们跟着方小提督以后是吃香的喝辣的有得享福了!你看,一到动真格的时候就成了软脚虾了!”

“那是!我听说不光他们,就连他们的头头方俊卿也是个窝囊玩意,听说被费提督暴打了一顿还给关了起来。你们说费提督那个风烛残年的老头他都打不过,还能指望他们打日本猴子!”

“要我说这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有方俊卿这种红漆马桶自然有那么些烂泥手下……”

水兵们左一言右一语的嘲讽着逃跑者的窝囊与无耻,权当是进入战斗前的热身运动,不过在这些唾沫横飞兴高采烈的水兵当中,一个大光头却始终沉默不语。当然他不是为那些逃跑的水兵道不平,实际上他比这些兴高采烈的普通水兵还要兴奋,因为他知道那个最讨厌的家伙就在“南瑞”号上,据说还是当督察的。如果消息是真的,那他很高兴,可以借此机会在战斗结束后收拾这个大仇人。想到这他的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丝残忍的微笑。

PS:家里的老奶奶昨天摔断了髋骨。今后一段时间恐怕无法回答书评区朋友的提问和加精,望见谅。

【051】 千钧一发

李俊荷的一生中,面临过许多的生死关头,几乎每一次死神的镰刀都已经高高的挥起,只要镰刀轻轻的落下就能收割他的生命。不知道该说幸运还是命比较硬,每一次李俊荷的一只脚都已经迈进鬼门关的时候,总有那么一双无形的大手硬生生的将他拖了出来。

要说最让李俊荷觉得惊心动魄的那一次遇险,那就不能不提1892年6月14日的那个下午,熟悉的朋友都知道这一天发生了什么,说句玩笑话,从那一天开始他才走上了英雄之路,不过这个英雄还真不是那么好当的。

老兵曾说过:“你初上战场的时候,没有任何经验,口袋里装的只有运气,也许一两次的好运能拯救你的小命。但是,如果不快速的积累经验,那荷包里运气用完的那一天,也就是你小命归西的时候。”

李俊荷那时候就是个新兵蛋子,不要说战斗经验,连枪都没打过几回。但很走运,他口袋里的运气还是满满的,所以说他是一个比较幸运的“英雄”。

当时,李俊荷已经做好了准备,在数完“三”的那一霎那,他几乎已经闻到了死亡的味道,地狱的大门仿佛已经为他敞开,里面的妖魔鬼怪似乎张开了血盆大口,热烈欢迎他这个即将死亡的倒霉蛋。

他瞳孔收缩右臂绷得直直的,身上的每一块肌Rou都在颤抖,食指僵硬的搭在了扳机上,狠命带动击锤高高的扬起。他仿佛能感觉到枪管里的火药在咆哮,随着气流的推动,弹头狠狠的挣脱枪管的束缚,呼啸着飞向目标。只留下一股极大的向后作用的力,告诉他准备迎接死亡的到来……

轰!

一朵灿烂的烟花在“镇海”号的主炮露台附近爆炸,无数钢铁的花瓣在空气中四下飞舞。如果这是一朵真正的花儿,会有人赞叹它的艳丽,但对于战场上的士兵来说,它就是阎王送来的催命符!

日本舰队打得很准,仿佛他们的炮兵都不需要瞄准似地,每一炮都成了神来之笔,只要拉动火绳,炮弹就会自己长了眼睛一样朝南洋水师的军舰飞去。甚至连李德曼都开始怀疑,日本人的炮弹是不是磁铁做的。

“将军,敌人打得太准了,我们是不是稍微修正一下航路,老挨打也不是办法!”他建议道。

“嗯!”费希尔思考片刻便同意了李德曼的建议,“右转10度。”

“右舵10!”李德曼命令。

“右舵10!”命令有条不紊的被传递着。

“镇海”号虽然吃了几发炮弹,但伤亡却不大,最重的也就是露台上操作主炮的炮手被弹片擦伤了,在厚重装甲的保护下“镇海”号始终屹立不倒。

我没有死?

枪声响后李俊荷奇怪的发现,他竟然毫发无损,除了徐徐冒烟的手枪和发麻的右手,他竟然没有任何不适!

张幼麟这个老狐狸没开枪?不可能!李俊荷明明记得是三声枪响,除了他和田辉外肯定还有一个开了枪!

“你还傻站着干什么!”文雅怡突大吼起来。

“呃?”

被她这么一叫李俊荷清醒过来了,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解决张幼麟这个老混蛋才是正经。想到这,他不禁有些汗颜,虽然已经下定了必死的决心,但毕竟还是不能完全摆脱死亡的干扰,刚才的举动说难听点叫尽人事听天命,实际上他已经垮掉了,要不是张幼麟这个老混蛋枪法太差,说不定现在他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张幼麟倒在地上不断的哀号,李俊荷那一枪也只是将将打中他的大腿,不用说肯定是李俊荷当时的动作太僵硬了,没脱靶就是万幸了。

不过这老小子的枪怎么掉了?没拿稳?李俊荷有些疑惑,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拿枪顶着老狐狸的脑袋大喝一声:“都不许动!把枪放下!”

实际上喊完这句话李俊荷就后悔了,因为刚才枪一响,除了张幼麟负隅顽抗不走运的挨了一枪外,他另外两个心腹都是把枪一扔抱头投降了,而田辉开的那一枪,也就是打坏了舰桥上的一块玻璃而已。现在李俊荷再大吼反而给人一种作秀的感觉,霎时间他的脸就红了。

“李督察还是一如既往的威风啊!”

不用说,用这种挖苦的口吻打击他的就是文雅怡了,不过为了刚才她提醒“功劳”,李俊荷也就不和她计较了。再说还有正事要做不是。

“光达,你叫两个水兵把这三个狗东西给捆好了!找个小黑屋先关起来!”

“好!”田辉转头就找人去了。

“李督察,我们可是把枪扔了!您说话要算数啊!”那两个“心腹”一听说要捆起来关小黑屋,立刻大声哭喊求饶。

“你们这两个没用的废物!老子踢死你们!”张幼麟破口大骂起来。

说完他挣扎着就像爬起来踢那两个心腹。李俊荷也懒得管,像他们这样的蛀虫谁死了都不可惜,最好就是狗咬狗双方一起完蛋。不过田辉回来得倒是蛮及时。

“你TM的还敢猖狂!”他看见张幼麟挣扎的爬起来,还以为他又想行凶,上去就给了老混蛋一脚。

“绑上!”李俊荷指着张幼麟冲田辉带进来的士兵命令道。

“我看你们谁敢!”没想到张幼麟还挺拽,“敢绑我?你们这是以下犯上!按律当斩!”

本来这几个士兵心里就七上八下,现在被张幼麟一吓唬,他们就更不敢动了。

“哈哈哈哈,怎么样!姓李的,来绑我啊!老子看你怎么绑!”一边大笑这混蛋还一边挑衅。

“既然你想死,那我就成全你!”李俊荷知道现在如果不彻底解决混蛋,那有他带来的负面影响,谁也根本别想指挥这艘军舰。虽说他是不愿意杀人的,谁想背一个刽子手的名声?不过有时候有些不知死活的人就是想找死,想到这他不再犹豫……

“右舵10!”

舵手上方的话管里传来舵令,舵手立刻转动舵盘,“镇海”号以一个小小的横倾慢慢的转动着方向,与此同时甲板上的主炮又完成了一次射击。炮手们可没有时间观察射击的效果,他们飞快的转动火炮,让炮口重新指向舰首方向,以方便装填下一发炮弹。

这个时代的炮塔技术还不发达,不管是露炮台,还是早期的炮塔都只能固定角装填弹药,因为当时炮塔或露台下的提弹机构并没有和火炮一起转动,所以每射击一次,火炮都要“复位”到固定角装填,实际上这不光降低了火炮的射击速度,还十分不利于炮手的瞄准。这也是开战以来“镇海”号主炮命中率为零的最大原因。

在双方舰队的距离近一步缩短后,南洋水师的命中率才有了极大提高,短时间内坪井航三的座舰“扶桑”号就吃了几发炮弹,好在击中的都是5英寸的炮弹,暂时还奈何不了“扶桑”号身披的装甲。不过坪井航三已经嗅到了危险的气味,他知道是时候开始转向了。

想到此,坪井航三不再犹豫,亲自站在了通话管前……

各个舱室的通话管都响了起来,坪井航三发布命令的同时还顺便鼓舞了一下士气,他用既亢奋又低沉的声音像朗诵诗歌一般念道:“天皇的勇士们,你们干得很好!我为你们而骄傲……只有再接再厉……”

话音被一声雷鸣般的巨响打断了,然后话管里就只剩下嘈杂的嗡嗡声。

“怎么回事?”有人问。

“大概是话管被打断了。”另一个人估摸着回答。

“我们中弹了?”

“应该如此!”先前答话的那人轻描淡写的说,“好了,中弹有什么稀奇,天皇陛下的军舰永不沉没!大丈夫だ问题ない(大丈夫萌大奶)!”

可事实却没有这个士兵想的那么轻松,“扶桑”号整个舰桥烟火弥漫,到处都是零碎的青铜片,尸体和苟延残喘半死的人搅合在一起,残肢断臂随处可见。可以大致的看到,“扶桑”号的司令塔被开了一个大洞,滚滚的浓烟正从里面源源不绝的冒出来。

而另一边费希尔举着望远镜大声的欢呼:“看哪,打中了!打中了!”

李德曼也从望远镜里观察到了这个场景,“扶桑”号的前部先是迸发出一股浓烟,马上连他似乎都能感到“扶桑”号剧烈的颤抖了一下,紧接它的舰桥内似乎闪过一道火焰,然后从内自外一股巨大的能量破笼而出,从玻璃窗、司令塔的观察口等缝隙中喷了出来,那一瞬间“扶桑”号的舰桥似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烧锅!

而坪井航三竟然没有死!这位生命力有如小强一样的指挥官,竟然还能躺在血泊中喘气。不过就算如此,他也无法继续指挥战斗了,而他那个自认为“神来之笔”的转向命令,也因为一时的亢奋多说了几句废话而没有下达。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乐极生悲了。

“扶桑号”没有转向,跟在它后面的那些喽啰们也自然不会转向,失掉了指挥官又处于不利阵位的日本舰队,还有希望赢得胜利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实际上从战斗打响的那一刻起,胜利对于坪井航三和他的舰队来说,就是一种虚无缥缈的幻想,而现在这个幻想即将在南洋水师的猛烈炮火中不断破碎,直到化为一阵烟雾……

“你怎么又杀人!”文雅怡出奇的愤怒了,“你难道不知道生命的宝贵吗!刽子手!屠夫……”她不断的叫骂着。

李俊荷没有时间和她纠缠,Cha好手枪他只说了一句话:“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说完后他径自走到话管前开始下达命令。

“你狗屁的国法!”文雅怡还是不依不饶,“人生而平等,谁赋予你剥夺生命的权利?没有人可以!没有!”

“右大回转,转到150航向。”没有理会这个越来越激动的文大小姐,李俊荷对舵手命令道。

“说话啊!怎么不说了!”

让李俊荷没想到的是文雅怡是越来越来劲,反而冲过来理论,让他根本没法指挥军舰。

“你如果再这么不分轻重,别怪我真对你不客气!”李俊荷实在没时间也没精力陪这位大小姐磨牙,眼下最重要的任务是赶回去消灭敌人,而不是扯这种没有结果的屁事。

“怎么,你还想杀我!”文雅怡越发的激动了,指了指心脏的位置,她大叫道:“来啊!朝这开枪!”

李俊荷的眉头皱得越发的高了,文雅怡的反应着实让他头疼,让她闹下去,这仗就不用打了。

“雅怡,别胡闹了!快!”

当了半天闷葫芦的章明熙突然开口了,不过从他的表情里,李俊荷倒是看出了点东西,其实他和文雅怡的态度差不多。

“不!我就不!滥杀无辜的还有理了!”文雅怡仍旧是纠缠不放。

“滥杀无辜?!”李俊荷被文雅怡的态度激怒了。

“滥杀无辜?你说这个张幼麟无辜?你脑子里都是浆糊吧!见过黑白不分的,还没见过你这么糊涂的!我杀了他,你能怎么样!别以为你是左督师的外孙女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告诉你,再纠缠不清,我一样给你滥杀无辜看看!”

被李俊荷一吼文雅怡明显的一愣,大概从来没人敢这么吼她。当然李俊荷也就是吓吓她,没想真的动手。

不过让李俊荷想不到的是,真正被吓住的却是那位章公子,大概是先前的铁血手段给他留下了太不好的映像,这位章公子一把将文雅怡拉到了身后,威胁道:“李俊荷,你不要太嚣张!别以为拿着鸡毛就可以当令箭!督战队这个名头你吓唬小兵可以,想对我表妹胡来,不说左督师,就是我们章家也不允许!”

看他色厉内荏的样子,李俊荷暗自好笑,现在你倒知道威胁恐吓,刚才对付张幼麟的时候怎么不发威?真是该有原则的时候软趴趴,该通融的时候又瞎诈唬,什么鸟人呐!

田辉大概是最不想事情朝这个方向发展的人,李俊荷和他是极好的朋友,可以说情同手足,而文雅怡又是他暗恋的对象,真正起了冲突,哪一方面受到了伤害都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几位,不要那么大火气!张幼麟此人是死有余辜、死不足惜,我们没有必要为他内讧。这样的,现在是战时,以战局为重,等战事结束我们秉公上报,如何处理自有公论,这样如何?”

对于田辉的提议,章明熙和李俊荷当然不会有意见,只有文雅怡还不满意,她还想争辩几句,不过章明熙根本就不给她这个机会,死拉硬拽的把她拖走了。

【052】 汤海凌的战争回忆录(3)

连续三四天,我们都在忙同样的事情。暴雨带来的积水总算消退。但没有改善我们的处境,而是将一切都变得更糟。气温已经从35度骤然跃升到了40度以上。使得整个冲绳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桑拿房。在原野上到处都是大片大片的沼泽、泥坑,天气闷得让人发疯。

不管有没有上级的命令,我们都脱掉了脏衣服开始了大清洗。士兵们跳进了那些已经有些浑浊的水坑里刷洗自己,天知道这样的清洗有什么意义,大概他们也就是图个凉快。到处都洋溢着一种宁静的气氛。这场难以用言语描述的残酷战争现,看起来也似乎有了一些温情。

我结识了一个英国军官,他的父亲是个传教士,很早就到了中国,在十二岁以前都是在泉州渡过的。他的中文说得棒极了。和他交流是那么的舒畅。那些饶舌的粤语和蹩脚英语简直让人发疯,我感到了一种难言的惬意。

大牛常常加入我们的谈话,不过他的目的是找个帮他提高英语水平的老师,在以前这都是俊荷任务。现在我们分开了,所以大牛常常来烦我,就我那个半调子水平,别说帮他了,就是我自己去和那些英国军官交流都成问题。

伯特兰·鲍林——我的新朋友——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天生的手艺人。他的技艺是无人可比的,可以把几块木板变成一个结实防水的小屋,他也会用树杈设置几个简单的机关来捕捉鸟雀,说实话,这极大的丰富了我们的餐桌,我们好歹能吃到一些新鲜的Rou食了。

到目前为止我们又往前线运输了两次,每次到那里时都是静得出奇。在那里,树杈上到处都挂着洗好的衣服。在山的那一边,日本人似乎也在做相同的事。

我曾向一个大胡子军官询问前沿的情况。他笑着说:“仗估计快打完了。日本猴子大概是累了,要不就是饿的走不动了。它们在这个鬼岛上从来没有这么安分过。它们现在除了找吃的和唱歌外什么也不做。而且胆子大得出奇——会在我们枪口底下从自己的阵地里走出来。是不是,老王?”他转向了一个在泥浆里的一个老兵问道。

老王回答说:“没错,我已经打死了几个这样的蠢猴子。如果它们都这么蠢话,我们一定能轻松许多,哈哈。”

这里现在弥漫着一种欢乐的气氛。战争真的会结束吗?

有士兵说:“许真要结束了。我们这些在后方的家伙总是最后知道消息。如果是真的,我们过几天就能回家了。这可得好好庆祝一下。这个该死的地方我是一刻都不想呆了!”

不过一个从战场下来的老兵说:“不要高兴得太早。”

他冷静的语气给乐观的我们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我像往常一样沿着满是泥浆的道路走着,在路上停下来和伯特兰聊了一会儿天,他刚让一段到处是淤泥的路面,重新恢复了通行能力。

伯特兰对我们说:“如果情况一直像这样的话,只有划船才能通行了。刚才有两辆马车从这里通过,他们让我三个小时的工作付之东流。这该死的鬼路什么时候才会干啊!”

大牛说:“营地里也是一团糟,又闷又饿,弟兄们的士气很低落。如果他们将自己的步枪劈了当柴烧的话,我也不吃惊。”

伯特兰紧接着说:“是吗?我倒真想找点柴火把这鬼路给烤干了。看见那边的指挥部没有,那些通信兵在路上跑来跑去,这些家伙只知道打马飞奔,却一点都不体谅我们这些修路的人,再这么下去他们以后就只能游过这片泥潭到司令部了。”

我打趣地说:“那金斯顿中校绝对会第一个冲出司令部,跑出来吊死你。”

伯特兰说道:“是吗?说实话如果再让我打理这条鬼路的话,我宁愿被吊死。”

对此我一片愕然,离开他那里时,我向他大声喊道:“祝你好运!”

我们返回驻地,一切看起来都没有什么变化,大口地吞下刚刚送来的热腾腾的饭菜,正当我们准备到床上睡觉的时候,军士长霍尔斯吹响了集合哨。

我自言自语地说:“天哪,老兵说的是对的。我们又得出发了。”

霍尔斯军士长命令道:“我不管你们愿意不愿,现在立刻打好包,我们随时都可能出发。明白吗?”

有人在一旁抱怨说:“妈的,好日子总不是长久的。”

有人回答说:“你以为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呆坐着和放屁吗?还得继续打仗。”

是的,战争还要继续而我们的苦难更是没有尽头,现在我非常理解那些曾经参加过战争的老一辈人,为什么提起战争时会那么抵触,不过我还是期望有机会在战场做一名英雄,这是我的理想,永远不会改变!当然我更希望英雄能过得舒服体面一点,这个该死的烂泥岛实在是让人作呕……

当我们集合完毕的时候,霍尔斯军士长一个箭步就跳到了我们面前。两个新来的家伙吓得跳了起来。其中一个人正在观察对面日本猴子阵地的情况,另一个人正无聊的擦枪。

霍尔斯军士长一面喘气一面命令:“我得再去一次前线,那里的弟兄们缺吃少喝。”

擦枪的士兵讽刺说:“他们缺吃少喝,难道是我们的罪过。我们又不比谁多吃多拿了。”

幸亏霍尔斯军士长没注意到他的抱怨,不然这小子一顿鞭子是跑不掉了。这几天已经有不少士兵因此挨了鞭子,据说金斯顿上校已经下了死命令,严惩任何妨碍士气影响军心的言论。

抬着弹药箱和补给品,我们又走上那条通往前线的烂泥路。在一个个用木头和黄土搭成的像个坟墓一样的建筑里面穿行。这些所谓的碉堡里面黑糊糊的,潮得可怕,地上淤积着十几公分的积水,一股浓烈的土腥味呛得人死。

可就是这,有五个光着膀子的大头兵歇在里面,有一个人正准备睡觉,其他人在一只昏黄的油灯下赌色子。这个掩体的高度让人无法站起来,里面的所有人都必须移开,我们才能通过。显然这帮兴致很高的赌徒很不高兴被我们打扰。

大牛问道:“这个顶结实吗?”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敲了敲“天花板”。

掩体里的一个士兵说:“如果我们被炮弹击中的话,它会塌掉的。”

另一个人大笑道:“这很好,至少你们就不用费心掩埋我们了。”

他们怎么还能有心思说笑话呢,我有些弄不明白。也许是麻木了吧。那个在睡觉的士兵现在被我们吵醒了,他打了个哈欠说:“我还以为后方给我们送了女人来了。”

又有人Cha话道:“嘿嘿……送过来的是一帮小屁孩。老张,没想到你还好这口阿!”

接着他们都大笑了起来。

大地又开始颤抖起来,但这里的响声不像刚才外面的那样激烈。

有人说:“这些小家伙都是南洋的高材生,他们是押运补给的,有了他们,我们才不会饿肚子。”

那个刚刚醒来的士兵回答说:“那算什么,我们已经在这里拼死拼命战斗了半个月,你们那会儿还在优哉游哉呢。我知道你们在那霸有不少的漂亮妞。希望你们这些少爷不要在这里待得太久,否则我们会饿死的。”

我心道:“小妞?我从来就没有看到过什么小妞!我们看到的只有日本猴子。”

大地又开始摇晃起来,天花板上有几块东西掉下来砸到了我的头上。

霍尔斯军士长说:“看来这里情况不太妙。”

掩体里另一个人说:“哦,猴子们只是在逗乐子,三天前他们被我们好好修理了一下。这些狗娘养的一个星期前逼我们撤退到那霸山以南。我们往后撤了有十几里路。自那以后他们好几次试图偷袭我们。最后一次是两天前。这群狗杂种一点都不按规矩打仗,一到夜里就开始作乱。你别看我们现在好像很悠闲,我这正在补上觉呢!要知道我们已经好几天没睡觉了!”

霍尔斯军士长焦急地问道:“我们现在应该把弹药送到哪?”

掩体里的人回答:“你们再往下走一点儿,可以在山坡上找到他们——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

猴子们的炮弹依然缓慢而有规律地落在我们的阵地上,天知道他们哪来的炮弹,在那霸的战斗中,他们不是把能丢掉的装备和补给全丢掉了吗?

一会那个在外面放哨的士兵回来了,他弓着腰,不停地朝自己扇风。他对另一个士兵说:“到你了,我现在抖得厉害,我担心老二都会抖下来。”

那个被他叫到的士兵抱怨了一声,然后就走出去了。

霍尔斯军士长又让我问:“我们的大炮不开火了,是它们被摧毁了吗?”

一个士兵回答道:“你的想法有些好玩,我们要是没有那些大炮可就惨了。几天前,要是没有他们的话,这里已经被猴子攻占了。我衷心希望那些炮兵小伙子们都安然无恙。”

听了我的翻译霍尔斯军士长已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所以他赶快附和道:“我也这样希望。但他们为什么不开火了呢?”

那个士兵回答说:“你应该知道我们的弹药补给非常有限。我们不得不节省点使用,也就是说,我们不能浪费掉一发弹药。不管是步兵,还是炮兵都必须要最大限度地节省弹药。但我们绝对不能让猴子知道这个情况,所以只有到必要的时候才教训他们一下……你明白吗?”

霍尔斯军士长说:“我懂了。”

“现在外面安静了,你们最好好好利用一下现在的时间。”另一个士兵建议道。

霍尔斯军士长对我们说:“我们走吧,孩子们。”现在他看起来已经重新拾回了一些信心。

孩子……也许他说得是对的。在这些老兵面前,我们看起来的确像孩子。几发炮弹就让有些人感到像世界末日来临。

我们小心翼翼地离开了掩体,大家拿起弹药箱沿着泥泞的道路向前走去。一切又安静了下来,走在蜿蜒曲折的小径上,它的尽头就是我们的目的地。四周到处都是热得浑身湿透的士兵,他们趁着战斗的间隙正在努力的使自己凉快一点。

一路上都有人问我们:“有吃的吗?”

不过我们的回答总是让他们失望,不要说他们,就是我们这些运辎重的也有一天没开火了。

在小路的尽头,我们不得不从一个弹坑跳到另一个弹坑。我爬进了一个大弹坑,在这里看到了一个医官正在包扎两个牙关紧锁的士兵。他告诉我这里就是目的地。我没有时间仔细观察这个危险的阵地,放下箱子后,又转身去取马车上剩下的弹药了。

在夜幕降临时,我们已经完成了这次对前沿阵地的弹药输送工作,自从下午的那次炮击后,阵地上再也没有发生什么。那些在泥潭里泡着的士兵们又要度过一个糟糕的夜晚了。

大牛、我和另一个士兵正坐在一个敌人视线之外的土堆上。大牛呆呆地盯着自己的靴子说:“我在想我们今晚上睡在哪?”

那个士兵说:“我想又是在户外了。我没有看见附近有什么房屋。”

周围安静得出奇,我正想说点什么的时候,突然一个头戴草帽的上尉跳到了我们的掩体里。我们还没有来得及敬礼,他就趴在泥堆上用望远镜向外观察起来。几秒钟之后,我们听到了后面传来一阵阵隆隆的爆炸声,几乎与此同时,对面猴子阵地上被爆炸掀起的泥水柱,猴子们的尖叫声和炮弹爆炸的声音混成了一片。

炮击停止了,上尉用望远镜又看了看,几分钟后就消失在了夜色里。我们依旧待在原处,既没有动,也没有交谈。为了打破此时的沉寂,我们默默的打开水壶喝了点水。

我呆呆地看着对面的动静,在这轮炮击之后,猴子们也许会老实一个晚上,但也许不会。但无论在哪里,士兵们都蜷缩在自己的猫耳洞里。那些刚上前线无法入睡新兵的在徒劳的舀水,但很快,泥里渗透出的污水又会重新没过他们的脚踝。而老兵们却安然自得,不管是泥里还是水里,垫上几把干草、几堆树枝他们就能呼呼大睡。人们需要习惯战场上的恶劣环境,并学会在这样简陋的条件下维持自己的生存和力量,要不然等待着你的就将是死亡。

【053】 乐极生悲

等章明熙和文雅怡离开了,田辉忧心忡忡的说:“惜义,你这个Xing格得改改了!”

李俊荷平复了下心情,装作满不在乎的回答:“没事!”

“还没事!”田辉可是真急了,他焦急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姓章的是什么人!像他们这样富家子弟哪个不是一肚子坏水,你今天得罪了他,今后他还不想方设法的报复你!”

“呵呵”李俊荷笑了,“报复我什么,我在南洋他在北洋,怎么报复?”

“你是真傻阿,还是装傻!”田辉急得几乎抓狂,“他是左督师的外孙,随便说你几句话坏,你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那就更简单了,如果连左督师都是那样的人,那这个圈子里就没有干净的了。到时候不等他们找麻烦,我自己就先撂挑子不干了!还就不信了,我堂堂七尺男儿惹不起还躲不起了!”

“算了,我也懒得跟你说了,到时候你别后悔,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田辉怏怏的回答。

李俊荷开玩笑道:“好了,好了!别为了你心目中的女神给我找别扭了!”

“对了!”田辉一拍脑袋,又说道:“你今天对文小姐的态度也太恶劣了!老外都提倡绅士风度,就冲着她今天救了你我一命,你也不应该这么做!过几天找个机会给人家道个歉,并表示下谢意……”

“慢点!慢点!”田辉的话让李俊荷不知所云,他急忙打问道:“她救了我们?”

田辉一愣,然后整个脸都皱了起来像个包子似的,过了半天他才神神叨叨的过来摸摸李俊荷的额头,自言自语道:“正常,没发烧啊?难道这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说完他还煞有介事的左顾右盼起来。

“你疯了!”李俊荷笑着推开了这个活宝。

“你才疯了!”田辉不满的撇撇嘴,然后突然收起那副耍宝的样子,严肃的说:“惜义,我可是和你说正经的。你以为张幼麟那个混蛋刚才真是打偏了?”

李俊荷问:“那是?”

“是文小姐趁他不注意,拿航海日志打掉了他手里的枪!不然你小子现在说不定已经脑袋开花了!”

“真的?”李俊荷惊讶道。

田辉一指地面:“真的!你看航海日志还在地上!”

“好的,我知道了!”李俊荷用手揉了揉太阳穴。说真的他还真没想到文大小姐如此“生猛”,这让他稍稍改变了一点对其的看法,把她从无理取闹的那一类中拿出来,提到了间歇Xing歇斯底里症患者的那一类。不过李俊荷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向这位大小姐表示道歉和谢意。

田辉笑了笑说:“有风度点!”

“嗯!”李俊荷哼了一声,然后用力的擦了几下脸颊,似乎这样能让人清醒一点,然后问道:“校长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不太清楚,逆光太厉害了,看不真切。不过可以听到炮声,估计已经开打了。”

“嗯,给其他三艘船发信号没?”

“发了,不过情况不乐观!”田辉苦笑了一声,“只有南安号和我们一起转向了,南泰和南祥没有理会我们!”

“不管他们,本来我还以为没有一艘船会搭理我们,现在有一艘已经不错了。告诉机舱我们全速前进!”

“是,船长!”田辉笑着朝李俊荷敬了个礼,然后大声的命令:“全速前进!”

失去指挥的日本舰队总算完成了一次转向,不过不是转向坪井航三希望的45度航向,而是向北转到了322度航向,这样一来他们和南洋水师几乎是相对而驶,双方的航线在海图上看去就像两条平行线。

从常规来说这次转向没有任何问题,它让坪井航三的舰队能以整个侧舷对准南洋水师,可以发挥最大的火力优势,但问题是南洋水师同样也能发挥出最大的火力优势。就拼火力而言两个坪井航三舰队都不一定是南洋的对手,恐怕这样的场面是费希尔最希望看到的。

“我们赢了!”费希尔放下望远镜轻描淡写的说道,那感觉不像是刚刚打完一场生死攸关的决战,而是轻轻掸掉了桌子上的灰尘。

和他说的一样,此时的坪井航三舰队完全是砧板上的鱼Rou,南洋想干什么就能干成什么。

最先完蛋的不是编队首位的“扶桑”,虽然他遭受的打击最重,南洋水师几乎三分之一的火力都集中到了它身上,但得益于装甲的保护,虽然被打得千疮百孔,但这艘老式铁甲舰没有任何沉没的迹象,仍然顽强的吸引着南洋的火力,这也算是它为舰队做的做大贡献。

第一个消失在海面上的是跟在“比睿”后面的“海门号”巡洋舰,这艘木质船身,排水量一千多吨,有着浓郁风帆时代风格的军舰,刚一接火就完全被压制住,虽然南洋的5英寸和3英寸副炮奈何不了“扶桑”、“金刚”、“比睿”等铁甲舰,但收拾这艘木头船那还是绰绰有余。如果不是南洋现在炮弹中装填的还是黑火药,爆炸威力不强,要不然“海门”早就变成大海上的一堆篝火了。即便如此,“海门”号还是因为水线处破口太多,大量进水导致锅炉仓熄火,只能随着洋流一边飘一边下沉。

第二个受害者是“天城”,它的表现比“海门”好不了多少,在弹雨的洗礼下,船上三分之一的船员被击毙,剩下的三分之二也在死亡线上挣扎。当然它比“海门”好点的地方是水线处还基本保持完好,没有大量的进水也没有失去动力。其实它应该感谢南洋的炮手们,如果不是他们因为打不穿“扶桑”等舰的水线装甲,而果断的改变射击部位,只顾着朝敌舰的上层建筑和炮位倾泻弹雨,此刻“天城”早就就已经变成了海底城了。

透过舰桥的舷窗涌进来一阵清新的空气,射进来一道阳光,滴下的海水珠发出耀眼的光芒,三涨机高速工作带来的一阵阵刺耳的咆哮声也不在那么刺耳。这一切使李德曼的心里涌起阵阵欢乐的心潮。他靠着海图桌脸上挂着兴奋的笑容。

“天哪,真是难得一见的美景!”站在他身边的航海长感叹道。

这是个景色如画的日子:蔚蓝的天空,几片浮云在高空飘荡。耀眼的夕阳下碧波荡漾。海面上空气潮湿,闷热非凡。在不远处,冒着浓烟的“海门号”倾斜得很厉害,黑色的船底渐渐露出水面。刺耳的警报在悲号,大叫大嚷的日本水兵人七手八脚爬过舷侧,顺着倾斜的船身跳下水。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些几乎绝望的的人影攀着绳索不放,几艘拥挤不堪的小船在附近海面上颠簸。

“告诉舰队,我们不用在它身上再浪费弹药!”费希尔突然说,然后又吸了口雪茄:“我们的弹药很宝贵!”

他的语调轻松愉快,但当他伸手把雪茄从口里取出时,李德曼看见他的手在颤抖。战斗旗开得胜,但从他的神色看来,这位将军远没感到满足:绷紧的笑容,射出寒光的双眼。几十天来,这种渴望一战的心情越来越急迫。

嘭!

“镇海”号的露炮台附近又挨了一炮,破碎的弹片以几百米每秒的速度划伤了站在罗经舰桥上亨利的脸颊,如果弹片再偏了那么几厘米,那它带走的可能就不是一点皮肤组织,而是亨利的半个脑袋了。

“真他妈的!”亨利默默的在胸口画了个十字然后破口大骂。“感谢上帝!杀光这些该死的猴子!”他合起双掌凑在嘴边大声喊道:“开火,击沉它!”

五门127毫米副炮马上开火,它们的目标是迎面而来的“葛城”号,刚才击中亨利的那枚弹片就是它120毫米副炮的杰作。紧接着“罗浮山”号瞄准“葛城”号打出了一次漂亮的齐射,十发127毫米炮弹、四发152毫米炮弹几乎同时在“葛城号”附近腾起了漫天水柱,一瞬海面上的“葛城”号似乎完全消失了。

和其他两艘木质巡洋舰结果差不多,在南洋的火力扫射下“葛城”号也没坚持多久。它的船身不断的有碎片向四面飞散,负隅顽抗的日本水兵在做出了象征Xing的还击后,接着就寂然无声。只剩下滚滚的浓烟,“葛城”号也开始了自己水下之旅。为它陪葬的是许多漂浮在附近,身穿蓝军服和抱着救生圈的毫无生气的水兵。

费希尔转身问李德曼:“现在距离是多少?”

“二千码,将军。”

“好,命令炮组转移目标,另外别忘了给这几个冒烟的宝贝儿拍几张照片留作纪念,以后可再也看不到它们了,呵呵!”费希尔看了下手表,又看一下太阳,“我们得在日落前再完成一次大转向,然后追上前面那些还没沉没的猴子船,这不困难。现在让我们收拾完这些小杂碎!”

“是,将军!”

“我总算能体会到看别人打炮是什么感觉了!”田辉忽然开起了玩笑。

“呵呵!”李俊荷干笑了两声算是回应,因为他突然发现……发现自己紧张得要命!喉咙发涩、嘴唇干枯、心跳一百二以上。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坦然的面对任何即将来到的战斗,而且自从击毙了那两个混蛋以后,他更加的自信了,觉得指挥一艘军舰去打一场海战和海图上的纸上作业没有什么不同,他只需要发布几个命令,然后自然有人去实现它。但是到了动真格的时候,李俊荷忽然觉得身上的压力有些让自己喘不过气来,想一想吧,船上近百条人命放在你的面前,你的任何一个命令带来的结果都可能是死亡,这时候你能平静自若吗?至少他还不能!

“放松一点!惜义。你太紧张了!”田辉见玩笑没有起到效果,只好用更直接的办法来安慰李俊荷。不过他的安慰显然没有任何效果,谁能指望一个自己都紧张得浑身闹别扭的人去安慰别人?

李俊荷深深的吸了口气,想起了在学校的时候费希尔教给他的秘诀,很简单!找一个能分散你注意力的事情去做。他决定试一试!

“光达,还有多远?”

田辉在海图上测量了下然后回答道:“七到八海里的样子!”

“这么远?”李俊荷吓了一跳。

“当然!”田辉鄙视了他一眼,说:“本来我们就和舰队主力本来有一段距离,再加上张幼麟这个混蛋又逃跑耽误了不少时间,等于我们要走双倍的路程!”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李俊荷看了看黄昏中的夕阳,只能心里慢慢的祈祷:“但愿我们能赶上!”

“混蛋!怎么停下来了!”

“镇海”号的炮长愤怒的咆哮着,他的感觉就像和自己的爱人正在亲密接触,即将要达到到高氵朝时突然却被一脚踢下了床。

“长官!复进机出问题了,火炮不能完全复位!”小兵结结巴巴的解释。

“马上修理,快!”炮长气哼哼的下达了命令。他也很无奈,如果是人的问题还好说,但机器出了故障,出了抢修之外,你也就只能干瞪眼。

“镇海”号主炮使用的是维克斯公司制造的9.2英寸速射炮,这也是他们第一次制造这么大口径的速射炮,火炮存在问题也是在所难免,好在不是炸膛,还只是复进机这样的小问题,不过小问题多了那也是很让人头疼。

从“镇海”号的前主炮出问题开始,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里它的后主炮也歇菜了,原因是俯仰机出问题了。原因是什么?很简单,全装药射击惹的祸,在平时的训练中,“镇海”号的主炮一般只使用减装药射击,毕竟全装药射击对炮膛的磨损和烧灼太严重了,像“镇海”号上的这种火炮寿命,也就是近两百发全装药射击的样子,谁也不会没事就这么开火,毕竟火炮还是很贵的。如今在战场上突然使用全装药量射击猛烈射击,火炮的各种机构也就容易出问题。所以说战场上军人更愿意使用成熟的武器,因为它可靠Xing高,不过眼下“镇海”号就是想换也来不及了。

“将军,我们的主炮出了点小问题,现在正在修理!”李德曼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

“该死的!”费希尔很是气愤,“让他们快点修!”

“将军!”

李德曼刚准备去传达命令,紧接着轮机舱又传来了不和谐的声音:“我们的大轴太热了!必须降低转速!不然它会完蛋!”

“混账!”暴怒的费希尔恶狠狠的扔掉了手里的雪茄……

【054】 死中求活

先不理会为“镇海”号上各种小问题而伤透脑筋的费希尔,暂时把目光从舟山附近海域挪开,回到那个泥泞的群岛上。

欧文·金斯顿也在头疼,不过他的面临的问题稍微简单一点,就是人手不足。面对冲绳岛上的战事,他感到有些捉襟见肘。确实,用一个旅的士兵去消灭三千多敌人,外带维持这个岛的正常次序实在是是有些强人所难,更何况欧文·金斯顿带领的这个“旅”,还不是现代意义上的旅!

要说清楚欧文·金斯顿的“旅”是个什么概念那话可就长了,众所周知南北两洋分别选择了不同的国家作为学习对象,北洋学习德国,南洋学习英国。所以南洋的陆军编制和当时的英国陆军是一样的。

如果有人问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陆军是哪个国家的,可能会有很多不同的意见。但是如果要问欧洲最传统的陆军是哪个国家的,那答案只有一个——英国。

说起来,英国的陆军编制完全不同于欧洲其他国家,在拿破仑战争之后,欧洲大部分国家都选择Xing的吸收了法国的军事学成果,比较清晰的连、营、团、旅、师的编制逐渐的成熟。但英国是一个海洋国家,国家重点是“两强海军”,对陆军的战争学术进步反应非常迟钝,造成了他们的陆军编制与其他欧洲国家差异明显,使得英国陆军的发展类似法律条文一样的小修小补,缓慢而拖沓。

其中影响最大的修补就是卡德维尔的改革,原先的英国陆军基本战斗单位是营,而且在改革前,英国的团营是不分的,不过即使改革后,这样的现象仍然没有根除,这让你不得不感叹约翰牛的保守。

在英国陆军的所谓“团”(Regiment)只是个称谓,而非严格意义上的军队建制单位,英军中只有师、旅、营的编制,举个列子,例如:4thRoyalInfantryRegiment,称为“第四皇家步兵团”,实际上这个“团”只有一个步兵营的编制。可见这里的“团”只是一个荣誉上的称呼。此外由于裁军或某些部队受创严重,当两支部队被合并起来后,其部队的番号也会叠加起来,比如刚刚提到的“第四皇家步兵团”,如果他和“第八皇家步兵团”合并了,那他们的番号就会变为“皇家第4/8步兵团”。这样的称谓与世界上大多数军队都不一样,因此对英国陆军不甚了解的人都会看得一头雾水。

所以从上述内容可以看出,在一般情况下,可以把英国陆军编制中的“旅”理解为团级规模,“团”理解为营级规模。所以欧文·金斯顿率领的这个“旅”实际上就是一个团,下面有三个营总兵力不过近三千人而已。

“部队的伤亡怎么样?”金斯顿皱着眉头,朝刚刚检查完部队情况的克利福德·巴顿少校问道。

克利福德·巴顿少校是欧文·金斯顿的老朋友兼助手,在金斯顿无法指挥部队的情况下他就是接替者。

“情况不妙,欧文!”巴顿将军帽扔在行军床上,沉重的说:“第一营减员了20%,第二营是18%,至于第三营,他们在漫长的补给线上,想要统计出确切的数字需要时间,不过总的来说也好不到哪去!”

少校顿了顿以一种急切而又渴望的语气向金斯顿恳求道:“欧文,我们的部队必须休整!我们得离开这,让小伙子们吃顿饱饭、洗个干净澡,他们已经在泥坑里呆了两个星期了!更糟糕的是传染病已经开始流行,如果我们还坐视不理,那结果只会是全军覆没!”

“欧文!这支部队是我们一手带起来的,里面大部分都是些半大的小子!我们不能如此残忍!”少校几乎要哭了。

欧文·金斯顿当然知道撤退休整是最好的办法,而且这些天的消耗下来,看着他一手训练出的小家伙们在死亡线上挣扎,他心里也不是滋味。但是他知道现在不能撤退,如果不紧紧的勒住套在日本猴子颈上的绳索,这些小强一样的家伙会迅速的死灰复燃,眼下虽然自己的部队伤亡惨重、困难重重,但猴子们的处境更加糟糕,只有再加一把力,勒紧绳索让这些猴子再也不能喘气,那这个世界就安宁了!

道理军人都知道,狭路相逢勇者胜,但金斯顿却不知道如何向自己的老朋友开口,不管是他殷切的希望,还是多年的友情,他都不忍心直接拒绝老朋友的一片好心……

乃木希典少将最近过得很狼狈,漂亮的少将制服已经变成了一堆泥浆和烂布条结合在一起的物体,长筒马靴也早就扔掉了,穿着它走山路实在是太疼,至于那匹骏马也早就变成了军粮,总体来说这位将军不比任何一个要饭的穿得体面。更糟糕的是他还要面对和乞丐一样的难题——怎么弄饱肚子。

三天,整整三天了,乃木希典最后一次吃到米饭已经是三天前的事情,那还是因为他是这只部队的最高指挥官。普通的士兵和下级军官在“转进”到那霸岳一带的时候就已经断炊,只能以野果和树叶果腹。

乃木希典有点后悔,他应该更早一点的放弃那霸的,那样的话他就有充足的时间把粮食和弹药带走,而不用“转进”得这么“仓促”。那样的话,说不定此刻他还能保存大部分实力和秦国人战斗。可现在他带来的一个联队(日本的联队其实也就是团级规模)只剩下不到千人,其他的不是饿死了就是被秦国人打死了,当然更多的还是因为疟疾的关系病死了。

乃木希典并不怕死,他只是害怕无法完成天皇陛下的重托,如果就这样的死去,在他看来不光是军人的耻辱,而且更是一个“不义”的人!是的!绝对不能辜负天皇陛下的“恩义”,死也要死得有价值!想到这乃木希典来了精神,他站起来将地上躺着士兵一个一个的踢醒。

“起来!你们这些懒骨头!”他愤怒的大吼着。至于愤怒的原因,大概是认为这些饥饿的残兵丢了他的脸吧。

“将军,我饿!”一个挣扎了半天也没爬起来的小兵大哭起来。

受了他的感染,其他感同身受的士兵无不悲痛万分,按照一般的道理来说,乃木希典应该抚慰这些倍受煎熬的士兵,但日本是一个不相信眼泪的国家,眼泪在他们看来只是懦弱者的标志。在它们的风俗中,暴露自己的感情,不论是高尚的还是卑鄙的,都被视为耻辱!例如在日本的葬礼上,亲属的悲戚必须控制在一个合符礼节的范围内,至少不能在众人面前落泪哭泣,如果不能自制,那这样的行为会被认为缺乏修养。

于是这些流淌的泪水仿佛是一股催化剂,狠狠的激发了乃木希典的凶Xing!像恶狼一样的他拔出战刀,一刀削掉了那个小兵的头颅,一股冲天而起的血箭喷了他一头一脸,在流淌的血液下两只突出的、血红眼球让本来就面目狰狞的乃木希典变得更加恐怖。

“不准哭!”他挥舞着战刀咆哮着,“天皇陛下的士兵不许流泪!只准流血!”

他四下环顾了一圈,举起还滴着鲜血的战刀大声命令:“起来!都给我起来!开始锻炼!”

锻炼?锻炼什么?当然不会是锻炼钢铁,而是锻炼身体!很难想象吧?一支饥不择食饿得站起来都要打摆子的军队恢复体力的方法,竟然是锻炼身体!在一般人看来体力这东西是从食物中获得,你摄取了多少热量就储备了相应的体力。而在日本人的观念中不是这样的,在他们的观念里吃东西并不是一种必要的恢复体力的过程,在他们看来人的体力只取决于锻炼,如果一个人能不吃不喝还“活蹦乱跳”那就是达到了境界!所以在饥饿的时候用大量消耗体力的方法来“恢复体力”,也算是日本人的一大创造。

辜鸿铭,字汤生。生于南洋马来半岛西北的槟榔屿(马来西亚的槟城州)一个英国人的橡胶园内。早年,他祖辈由中国福建迁居南洋,积累下丰厚的财产和声望。他的父亲辜紫云当时是英国人经营的橡胶园的总管,除了家乡的闽南话,还能能讲英语、马来语。他的母亲则是金发碧眼的西洋人,会说英语和葡萄牙语。这种家庭环境下,辜鸿铭自幼就对语言有着出奇的理解力和记忆力。

当时没有子女的橡胶园主布朗先生非常喜欢他,将其收为义子。而布朗夫妇返回英国时,把十岁的辜鸿铭带到了当时最强大的西方帝国。临行前,他的父亲在祖先牌位前焚香告诫他说:“不论你走到哪里,不论你身边是英国人,德国人还是法国人,都不要忘了,你是中国人。”

到了英国,在布朗的指导下,辜鸿铭从西方最经典的文学名著入手,以最朴拙的死记硬背的办法很快掌握了英文、德文、法文、拉丁文、希腊文,并以优异的成绩被著名的爱丁堡大学录取,并得到校长,著名作家、历史学家、哲学家卡莱尔的赏识。辜鸿铭获得文学硕士学位后,又赴德国莱比锡大学等著名学府研究文学、哲学。多年的留学生活使富有天赋的辜鸿铭成为精通西方文化的青年学者。

按照一般的道理来说,辜鸿铭如果想在欧洲找一份“高尚”的工作是再简单不过,但是他从来没有忘记自己是炎黄子孙,在学成的这一年,也就是1892年的夏天,收到远在万里之外的家书时,从他父亲那里得知南洋大臣左唯湘在广州招揽懂得西方文化技术的贤才后,他决定回到自己还从来没有见过的祖国,为国效命。

轮船招商局的“粤福轮”是一艘小型货轮,专门运营在广州和新加坡之间的航线上,而辜鸿铭搭乘的正是这一艘船。

在新加坡的时候他就已经听说了,祖国正在和日本打仗,本来家人是反对他这个时候回国的。但满怀报国之志的辜鸿铭怎么也按耐不下他那颗拳拳之心,义无反顾的登上了“粤福轮”。

经过十来天的航行,“粤福轮”眼看着越来越接近祖国大陆,辜鸿铭的心情也越发的坎坷了起来,他就像一个初见公婆的新媳妇一样,对自己一点都不自信。

是不是打扮得太另类?是不是不像其他同胞?言谈话语是不是……这一系列的问题不断的困扰着他,几乎每一天晚上都没有睡好过。为了使自己看上去更像一个中国人,他不断的向“粤福轮”的水手们打听祖国的各种风俗细节,为此他还专门找船长买了一套“汉服”。一时间“粤福轮”上的船员们都被这位留洋回来的辜先生弄得鸡飞狗跳。不过大伙还是很感动,毕竟这位辜先生的表现让他们十分满意,不再将这个浑身都散发着洋味,像外国长毛多过像中国人的家伙看做异类了。

“辜先生,还没睡呢?”水手长亲热的同辜鸿铭打着招呼。

“哦,还没有。时不待我啊!”辜鸿铭合上那本好不容易买到的《论语》感慨道。

“您慢慢用工,夜深了还是早点休息!”水手长还是很关心辜鸿铭的。

“谢谢!”

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口,“粤福轮”的右舷传来一阵猛烈的枪炮声。辜鸿铭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可水手长却已经脸色大变,他一把拉起还准备继续看书的辜鸿铭,发疯似的向舱外跑去。

“怎么了?”辜鸿铭稀里糊涂的边跑边问。

“海盗!”水手长咬牙切齿的回答。

“海盗?”辜鸿铭有些惊讶,他问:“这里怎么会有海盗?”

水手长没有理会辜鸿铭,跑道船舷另一侧,拿出一个救生圈套在辜鸿铭的身上,问:“辜先生?会水吗?”

“不会!”辜鸿铭迷迷糊糊的回答。

“不会也没办法了,你只能在海里慢慢学了!”水手长苦笑道。

“这是干什么?”辜鸿铭有些回过神来了。

“逃命!”水手长飞快的说,“辜先生,跳下去赶紧往远处游,别让海盗发现你!这里是主航道,你会很快碰上其他的船的!快快!”

“那你呢?不和我一起逃?”辜鸿铭问。

“不!”水手长摇了摇头,“我不能丢下那些兄弟自己逃命!”

“那我也不能一个人逃啊!”辜鸿铭一腔热血都涌了上来。

“辜先生,我们都是些粗人,死了就死了。您这样有学问的人不能就这么白死!快快!”听见枪炮声越来越近,水手长也愈发的着急了。

“胡说!都是炎黄子孙,哪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辜鸿铭坚决不干。

“不要再啰嗦了,辜先生!你先逃,将来有机会再为我们报仇吧!”水手长一把抱起瘦小的辜鸿铭,作势要把他往水里扔。

辜鸿铭的眼眶都湿润了,可他挣扎了半天也没能脱离开,只好含泪问道:“那你还有什么话要交代?”

“我叫杨大树,您要是能逃过此劫,帮我跟家里媳妇说一声,私房钱都藏水缸底下了,告诉我媳妇好好活着,带大我儿子!”说完他狠命将辜鸿铭推落海中……

【055】 总算赶上了

夕阳照耀下,“南瑞”号乘风破浪急速前进,准备在日落之前赶赴战场。从望远镜里,李俊荷能看到远方的战场硝烟弥漫,两只舰队厮杀在一起,模模糊糊的能看到一些战舰正在喷射着火焰,而另一些则在缓缓下沉。但愿下沉的不是友舰,他暗自祈祷着。

从李俊荷的位置看去,有几艘战舰正加速驶来,如果是敌人就得截住他,如果是友舰,估计“南瑞”号和“南安”号的命运就难说了。

那是一艘大家伙,船头上一片火海而且浓烟滚滚,在烟雾被风暂时吹淡的时候,能隐约看到四处奔跑的水兵,大概是在救火。这艘大家伙后面还跟着两个尾巴,它们以每小时九海里左右的速度缓缓行驶。

李俊荷和田辉都都有些拿不定主意。

“是镇海吗?”李俊荷问。

“看不清楚,该死的逆光和浓烟让我们没法仔细的观察,而且前桅好像也不见了,根本没法识别!”田辉烦恼道。

主甲板上劲风疾吹,洪涛汹涌,蓝汪汪的洋面在夕阳照耀下显得金光灿灿,翻腾的浪头里不断甩出白白的浪花。因为逆光的关系,这一切都显得格外模糊。李俊荷仍旧站在舰桥上不一会就看花了眼,双方的距离不断接近。按照目测的大概是六千米,航向320。如果双方都保持航向不变,十来分钟后就能一清二楚了。

“南瑞”号快速向目标逼近,李俊荷透过耀眼的夕阳,观察着三艘迎面驶来的军面,前面的那艘像“镇海”,后面的两艘有点像“罗浮山”和“青云山”,但队列得很不整齐。不过这个倒好解释,南洋水师都是一些缺乏经验的新手,稍显怪异的队形再正常不过。

不过李俊荷当然不会想当然,他命令:“一级战斗准备!”

“菲尔普斯这个白痴!”费希尔的怒火几乎能掀掉“镇海”号司令塔的顶盖,如果可怜的菲尔普斯少校在他面前,说不定现在已经吓晕过去了。

司令塔里气氛紧张,没有一个人敢大声喘气,和半个小时前的轻松气氛截然不同,显得沉闷和凝重。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罗浮山”的代理舰长菲尔普斯少校。

半小时前因为大轴过热,“镇海”号不得不减速到4节左右,这对追击正在加速外逃的坪井航三舰队是十分不利。为了消灭敌人,费希尔不得不暂时交出他的指挥权,让尾随在“镇海”号后面的菲尔普斯少校指挥剩下的歼灭战。

可这位生Xing保守又没有什么战斗经验的少校,错误的理解了费希尔发出的“由你指挥歼灭敌舰”的命令,他将舰队的火力放在那几艘留下来拖延时间的炮灰船上,而对渐行渐远的“扶桑”、“金刚”、“比睿”毫不关注。

在菲尔普斯少校的指挥下,垂死挣扎的“葛城”、“大和”、“武藏”瞬间灰飞烟灭,小炮艇“大岛”和“凤翔”也夺路而逃。等“镇海”号重新赶到战场接过指挥权的时候,“扶桑”又变成几个小黑点了。你说费希尔能不生气吗?

“是敌舰!”在距离四千米的样子,“南瑞”号终于摆脱了浓烟和逆光的干扰,看清楚来者的真身!是一艘被重创了的日本战舰,虽然挂着军旗的前桅已经不翼而飞,但从它舰首金光灿灿的菊花纹章还是能看出它是一艘日本战舰。

“我们必须截住他们!”李俊荷高兴起来,在看清楚来舰身份的那一刻,他似乎感到了从来没有过的轻松,另一股胜利的喜悦也油然而生,不过更多的却是失落,竟然错过了一次难得的机会!该死张幼麟,李俊荷恨不得再杀他两遍!

“开火吗?”田辉开始摩拳擦掌。

李俊荷镇定的回答:“不!距离太远!我们先逼上去!”

大概是太过于慌乱,亦或许是惊讶怎么会突然有两艘中国战舰从斜地里杀出来,本就是惊弓之鸟的“扶桑”号一个右转准备躲开。

“敌舰转向了!航向45度,航速不变!”田辉飞快的说着,“我们怎么办!”

“不要着急!保持航向!”

同一时刻远远落在日本舰队后面的费希尔,也得到了日舰转向的消息。

“转向?为什么?”费希尔有些糊涂。

“好像是敌舰原来航向上出现了我们军舰!”

“我们的军舰?”费希尔更纳闷了,“难道是先前逃走的那四艘炮舰?”他问道。

“很有可能!”李德曼也表示同意。

“他们为什么会回来?良心发现了?”费希尔讥讽道,“不过,如果他们能截住那些日本猴子,我可以考虑处罚得轻一点!”

“敌舰开火了!”田辉大声喊道。

炮弹在“南瑞”号四周纷纷向下落,这是一次出色的射击,它形成了一片覆盖“南瑞”号的水柱。

漂亮的跨射!李俊荷心里不由得赞叹道。

“左满舵!”赞叹归赞叹,但他可不想这么轻松就被日舰击中。

“南瑞”号来了一个急倾猛转,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突然折向了另一个方向。在水兵的一片尖叫声中,操舵室里传来一声“满舵左”的口令。

现在,“南瑞”号的航向和日军几乎平行,当然只是几乎而已,李俊荷的意图是高速Cha向敌舰,迫使他们转向,好为正在全力追赶的主力争取时间。当然有可能话他也不介意让敌人吃点苦头。

“鱼雷准备好了没有?”

虽然现在的鱼雷并不是个可靠的武器,但有根烧火棍子总比没有的强。

“真要用那个?”田辉心里也没谱。

“嗯!”李俊荷不置可否。说真的能不用鱼雷的话,他还是想尽量的不用,首先这玩意的射程太近了,才600多米!这就要求非常接近敌人,在600米左右的距离完全就是Rou搏了,像“南瑞”号这种一点装甲都没有的小炮舰,能挨几发炮弹都是个问题,更别说射出去的鱼雷还不一定乖乖的按照他们的要求,顺利的奔向目标。所以,最后用不用鱼雷还是看情况而定。

敌舰的炮火不是很连续,往往很长时间才能打出一次齐射,有时候甚至是稀稀拉拉的几门火炮开火。此种射击方式对于“南瑞”号这样灵活的小目标来说,想要取得战果不是一般的难。“南瑞”号就像灵巧的水蛇,它不断的游走在笨重的河马身边,虽然不能一击必杀,但每咬一口就算不能吃到Rou,也要给河马放点血。

战斗中,“南瑞”号舷侧的3英寸副炮给李俊荷留下了深刻的映像,虽然口径小弹丸轻,但每分钟10发以上的射速可以持续不断的扫荡敌舰的上层建筑,并大量杀伤敌人有生力量。

在这样的火力袭扰下,当你看到同伴一个个倒在血泊里痛苦挣扎,耳边不断响起此起彼绝的哀号声,爆炸、硝烟、火焰不断刺激着你的神经,哪怕是神经最大条的人也受不了。在这样的状况下,能有多少人能冷静的履行自己的职责,去准确的瞄准?及时的开炮?实际上能不发疯就不错了!

“那两艘炮舰表现很不错啊!”李德曼观看了“南瑞”号的表现后实在有些不敢相信,这两艘在弹雨中从容不迫,甚至有些优雅的炮舰,还是那些刚一开战就尿裤子逃跑了的胆小鬼吗?

“是哪两艘?”费希尔对舰船的指挥官更感兴趣,在他看来南洋最缺的就是人才,人才难得啊!

“抱歉!将军,距离太远看不清!”李德曼不好意思的回答。

“呵!没关系!等战斗结束了我们自然就知道了。我要嘉奖这些家伙!”费希尔见有可能抓到敌人心情又好了起来,不过他还是补充了一句:“如果他们一直这么表现下去的话!”

先前对战斗的紧张,现在已经被李俊荷丢到爪哇国里去了,他的心已经牢牢的放回了肚子里。他甚至有些得意,指挥一场战斗也不是很难的事情嘛!船上的一切都井井有条,而水兵们看上去也无所畏惧。敌人打不到我们,虽然那些腾起在船身四周的水柱和声音有些吓人,不过船上的绝大多数水兵,都是带着欣赏的目光,像是在观赏“景致”一样,胆子大一些的甚至还会评头论足一番。难道这就是真正的海战?

李俊荷有些不敢相信,便重重的掐了田辉一下……很正常,他大声喊痛了。

李俊荷糊涂了,那些描写战争恐怖的书籍,难道都是小说家的臆想?或者不过是些恐怖的故事?他所面对的战斗完全不是那个样子!他就像一名绅士端端正正的站在舰桥里,优哉游哉的观察着他的敌人,身后的海图桌上放着热气腾腾的香咖啡,只要愿意,一伸手就能拿到,而他的“部下”没有流血更谈不上死亡,不会有人大声的哭嚎,也不会有胆小的水兵弃船逃命。一切是这么的平静,仿佛他不是在指挥一场战斗,而是在观看是弹演习。

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在李俊荷胡思乱想的这段时间,“南瑞”号又打出了几次漂亮的齐射,对面敌舰的还击也越来越零散,越来越微弱。胜利已经在望,他们就像横地里杀出的喜气洋洋的猴子,就要摘取那让人垂涎欲滴的大桃子了!

“水师那边有消息吗?”

自从那方神奇的笔架断了之后,文彦轩发现自己的老丈人开始变得不正常起来,整天神神叨叨的,连平时的生活习惯都改了。每次见面之后,第一个问到的就是水师的情况,好像认定了水师要出大事似的。

“还没有!”文彦轩被他这么一影响,现在对水师也不抱什么希望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吧!

“十几天了!是胜是败怎么的也会有点消息吧!这些西洋人还真是靠不住!”左唯湘越焦躁就越来火,现在他已经后悔当初将指挥权交给费希尔了。

“老泰山不必着急!费希尔提督深谙水且战经验丰富,断不会有什么闪失的!”

这个话连文彦轩自己都不太相信,只能说聊以自慰。

“希望如此吧!”左唯湘长叹了口气,又问:“雅怡和明熙有没有消息?这两个孩子也不知道跑到哪去野了!”

文彦轩最怕老丈人问起这个,实际上“粤风”号早就带来消息,文雅怡和章明熙在什么地方他是一清二楚。不过他可不敢告诉老头,这两人就在南洋水师的战舰上,这要是让老头知道了,他还不急疯了。老年人这么一激动,万一出了个好歹那可怎么办?老头事关南洋的兴衰可不能有什么闪失。

所以他决定继续撒谎:“听说是在台湾岛上游玩去了,老泰山您不必挂怀!小孩子都这样!玩腻了自然也就回来了!”

“嗯!不过还是多派点人去,现在世道乱,不安全!”左唯湘还是不放心。

“是!”文彦轩苦笑着回答。

“这几天和英吉利人合办铁厂的事谈得怎么样了?”

“已经基本达成了共识,现在只要解决细节问题了!”听老头谈起正事,文彦轩大喘了口气,他还真怕老头继续追问下去,那样他肯定露馅。

“你给我详细说说!这个事马虎不得!”

文彦轩娓娓道来:“是!初步的协议是我们和维克斯公司、阿姆斯特朗公司合资在大冶建立一个大型铁厂。其中我们出资一千万两白银,占百分之六十的股权,其他百分之四十由维克斯公司和阿姆斯特朗公司平分。”

“这两个外国公司不出钱?白占股份?”左唯湘很不满意。

“是小婿疏漏了!”文彦轩赶紧回答,“他们出资五十万英镑外加技术入股!”

“这还差不多!”左唯湘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个事要抓紧!我们今后不能总朝外国买东西,国造还是根本!而国造的根本就是钢铁,所以这个铁厂一定要尽快建起来!”

【056】 该怎么做

“表哥,你干嘛把我拉走?”被章明熙强行拉走的文雅怡非常不满。

“你疯了!”章明熙的心情也不怎么好,“你没看当时姓李的那个样子,你再胡说八道几句说不定他真的翻脸了!”

“翻脸就翻脸!”文雅怡满是不在乎,“他还能把我怎么样!”

“你没看见张幼麟的下场?还有那个管轮!李俊荷就是个屠夫,他脾气上来了我估计是六亲不认的!”

文雅怡慷慨激昂的训斥道:“六亲不认又怎么样!我又不是他亲戚,难道说畏惧他的Ying威就只能低三下四的忍气吞声?这不是助长他的嚣张气焰吗?哼!我们就是要和恶势力作斗争!”

“斗争也要讲究策略不是!你那么做就是Rou包子打狗,做无谓牺牲!”章明熙反驳道。

文雅怡嘲笑道:“你的策略就是逃跑!你和那个张幼麟一样都是胆小鬼!”

“谁是胆小鬼!”章明熙虽然脾气好,但是老被这么挖苦他也受不了,当下就反击道:“你是勇敢,但是刁蛮任Xing胡搅蛮缠,你就是个糊涂虫!”

“你说什么!”文雅怡气得跳了起来,指着章明熙的鼻子威胁道:“你再说一遍!”

“说就说,我还怕你不成!”章明熙也豁出去了,“你就是个刁蛮的糊涂虫!”

“你,你!你是胆小鬼!”

眼看一场普通的争论就要变成小孩子拌嘴,如果不是这两人还有一点理智的存在,说不定此时已经像小时候一样抱在一起打成一团了。当然如果没有什么人或者什么事将他们的注意力引开,那说不定还真会动手。好在老天爷不想让这对表兄妹继续出丑,及时的想出了办法。

轰……

争吵中的两人忽然觉得船身一震,好像有一股巨大的力量瞬间用手狠狠的拨了“南瑞号”一下,“南瑞号”被这股力量带着立刻向左舷倾斜,然后又猛然倒向相反的方向。这种滋味就像坐游乐场里的“海盗船”,稍有区别的是“海盗船”是前后起伏,而“南瑞”号则是左右摇晃。

巨大的晃动让舱房里没有紧固的物品四下乱飞,好在这些还不是什么坚硬的锐器,不然就算兄妹两侥幸不死,也逃不掉个头破血流的结局。

“怎么回事?”文雅怡脸色煞白,刚才巨大的横摇让她想起了晕船的感觉,顿时觉得胃口翻腾很是不舒服。

“大概我们中弹了!”被床沿磕了个大包的章明熙,一面揉着脑袋一边回答。

“走!我们出去看看!”

换成别的女Xing这时候肯定不会有这样的打算,但文雅怡可不一般,天不怕地不怕的她,从小就听长辈们描述过战斗的场景,现在有机会一睹真容她才不会放过。

“别啊!你留下!外面危险!”

章明熙本来是想留下表妹后自己出去体验战斗的,可没想到这个疯丫头跑得比他还快,等他追上去的时候,文雅怡已经像调皮的小鹿一样撒腿跑远了。

“南瑞号”刚才吃了一发“比睿”号的150毫米炮弹,这发穿甲弹从“南瑞号”舰桥右侧轻易的撕开了一个大洞,由于是尖头弹,在破开舰桥的时候它也开始翻滚旋转,破碎的弹体碎片四下飞溅,将整个舰桥打成了筛子,一瞬间这发滚转的弹丸几乎杀伤所有在舰桥里的人员,夹带着剩余的动能这发150毫米炮弹在打穿了舰桥另一侧后弹丸底部的引信终于发挥了作用,一次剧烈的爆炸几乎掀掉了整个舰桥,在它附近的人瞬间支离破碎变成了一堆烧焦了的碎Rou,空气里散发出一种烤Rou和血腥混合的气味。

李俊荷属于第一批中招的人员,中弹的那一瞬间仿佛是被一匹飞奔的骏马迎面撞了一下,觉得胸口发闷眼前发黑,像不能呼吸了似的,只能吐出肺里空气,而无论你怎么用力都无法吸入一丝的空气。就在他怀疑自己会被活活的被憋死的时候,一股巨大的气浪又喷涌而来,一阵头重脚轻腾云驾雾的感觉之后,他重重的砸在了一堵坚硬的墙壁上,那一瞬间几乎吐血,但是很快他的头被什么东西磕了一下,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文雅怡上到前甲板,再次看到前不久还高高耸立的舰桥的时,她几乎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

前桅已经断了,在烟囱上磕了一下后滚到了左舷,直接砸碎了两名炮手的脑袋,另外一些断手断脚的幸存者则还在它底下痛苦的嚎叫。最惨的还是舰桥,靠近左舷的那一半,只剩下几根歪曲的钢筋和扭曲的残缺钢板,在甲板较低的破口处,不断的有血液在流淌。残存的半边舰桥被风一吹,发出阵阵金属摩擦时特有嘎吱声,似乎只要再稍稍一用力,这座钢结构的“建筑”就会轰然倒塌!

不光是文雅怡,后面追上来的章明熙也被震惊了,每一个接近了舰桥的人都被深深的震撼住了,难道这就是人类战争机器狂暴的威力?

“快!上去看看还有没有幸存者!马上开始救人!还有表哥,你别愣着了,快去指挥战斗!”

让人想不到,全场最先恢复正常的却是唯一的女Xing文雅怡,她冲着还漠然发呆的士兵们下达了最正确的指令。说完这位特立独行的大小姐第一个向舰桥冲去。

“将军,情况好像不太妙啊!”李德曼放下望远镜,忧心忡忡的对费希尔说。

“嗯!”费希尔重重的哼了一声,“告诉轮机舱就算锅炉烧爆了也得给我把速度提起来!”

“将军,这……”

“我不要听借口!我只要结果!”费希尔头也不回的下达了死命令,然后重新举起望远镜……

眼下的情况对“南瑞”号和“南安”号来说都非常不妙,在“南瑞”号被击中舰桥后,日本的炮手好像又突然找到了手感,几乎每一次齐射,或多或少都要打中一两发,“南瑞”和“南安”可比不上皮糙Rou厚的“镇海”、“罗浮山”等装甲舰,满载排水量才八百多吨的它们就像空荡荡的易拉罐,稍微施加一点力度就会变形损毁。

“长官,尾舱进水!”

“长官,后主炮被击毁!”

“长官,……”

章明熙指挥战斗还不到十分钟,他听到的坏消息就让他头大,他突然就懵住了。在学校里他各科成绩优秀,深的教官喜爱,教官的每一道考题他都能轻而易举的找出答案,同学碰到的每个难题对他来说都是小菜一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光别人认为他是个天才,连他自己都有些认同了,他自信甚至有些自傲。但是今天他却有些不知所措,面对着鲜血和硝烟他不自觉的开始紧张开始发抖,连话都有些说不清楚,刚才下达命令的时候已经说错了好几次,他开始怀疑是不是不在状态,要知道在学校的时候,面对同样的演习科目他可是应付自如!

章明熙开始变得小心翼翼深怕出错,他觉得身边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像是在看笑话,又像是传达深深的不信任。他开始犹豫,开始怀疑,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章明熙觉得自己很无助,就像一个腼腆害羞的小孩子第一次走上万人瞩目的演讲台,过分的热情让他害怕,一种扭头就跑的的念头不断的敲击着他的心坎,他一动不动表情木然两只眼睛空洞无物。

“长官!长官!”

只有身边的士兵在不断呼唤着神游天外的章明熙。

“呃!”他终于缓过了劲来,“什么事?”他迷茫的问道。

“长官!兄弟们损失惨重,您倒是快想想办法啊!”那小兵焦急的说。

“想办法,哦,好的,想办法……”章明熙像傻瓜一样喃喃自语。

几乎所有甲板上的士兵都用期待的目光看着这位传说中名将的孙子,他们都指望这位继承了优秀基因的名将之后,能带领他们转危为安!

不过他们注定要失望了,章明熙也想改变现状,但他现在一脑袋都是浆糊,只要开始思考头脑就乱得像麻线团一样。越是想不出他就越是着急,越是着急就越没有什么思维条理Xing可言,他像是走进了一个死胡同,不断的在里面打转转,直道他自己都晕头转向。

“长官!我们撤退吧!兄弟们已经尽力了!”一个小官提出了自己的建议,而且立刻得到了众多的响应,一时间章明熙周围像是围绕着几千只蜜蜂,这更让他迷茫和困惑。

小兵们见章明熙既没有反对又没有赞成,却仍旧像个白痴一样的发呆,一种鄙夷的病毒立刻散布开来,几个胆子大的更是嚷嚷开了:“撤退!撤退!还等什么!快转舵!”

“撤退不好吧?”章明熙虽然糊涂但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但他这种商量的语气却只能更让那些想逃跑的家伙胆子变得更大。

“怎么不好!”那个小官又跳了出来斩钉截铁的说,“咱们撤退!兄弟们已经孤军奋战了这么久,也对得起督师了,先撤!”

“这……这……”章明熙急得满头都是汗,可他想不出任何办法阻止。

“左满舵!”这小官大大咧咧的就开始发号施令了。

“谁敢左满舵!”一个尖锐的女声突然响了起来。

章明熙回头一看,只见文雅怡和另外一个士兵搀扶着一个浑身是血,像是从烟囱里爬出来的人走了过来,不用说这个浑身是伤的人就是李俊荷了。

“大小姐,弟兄们伤亡惨重,不得不退啊!”那小官陪着笑脸说。

文雅怡不屑道:“你想逃跑?”

“怎么是逃跑了,这是暂时撤退,等兄弟们修好了船我们再来!”那小官很是不要脸的说。

“等你修好了船,敌人早就跑了!”文雅怡发火了。

“那兄弟们也是没办法啊!”

文雅怡还想和他再理论下去,李俊荷可没这个功夫了,等他们吵完了敌人也早没影了。强忍着喉咙里烟熏火燎的滋味,大声喝道:“你是什么东西!”

那小官被吓得一愣,仔细看了半天才认出是李俊荷,当下就结巴了:“李长官,您还活着?”

“活着!”李俊荷瞪了他一眼,骂道:“滚开!传我的命令保持远航向不变,做好鱼雷攻击准备!”

“长官!兄弟们都不行了!”那小官显然不想执行命令。

“你想违抗军令!”李俊荷冷笑道。

“不敢,不过这是兄弟们的想法!”

“兄弟们的想法?”李俊荷鄙夷的一笑,环顾了一周问:“你们都是这个想法?”

这帮人倒也胆子大,竟然点头的还不在少数,这下那小官就更加得以,他无耻的笑道:“长官,您就回舱休息,我替您在这看着!”说着这家伙就准备开始行动。

呯!

枪响之后,这个前一刻还自鸣得意的家伙瞪大双眼,很不甘心的倒了下去,直到死他也没明白,李俊荷这个重伤看上去快死的家伙,怎么还能拔枪射击。他哪里知道一个真正的军人为了胜利,是不怕付出任何牺牲的,一点点伤痛又算得了什么!

李俊荷强忍着肩膀的剧痛,又环顾一周问道:“谁还有这个想法?”

再没人敢答腔了,士兵们一个个静若寒蝉的站在那,大概李俊荷现在的样子和地狱里的恶魔没有什么区别。

李俊荷挣脱开文雅怡的搀扶,推开还在发愣的章明熙,努力的站直了身体大声的命令:“从现在开始:逃跑者,斩!畏敌不前者,斩!不尽死力者,斩!再言撤退者,斩!”

看到没有反应,李俊荷又大喝一声:“还愣着干什么!各尽其职,开始战斗!”

轰,这些家伙一窝蜂的跑开了,从这一刻开始“南瑞”号上再没有一个人敢在说逃跑的话。

等人都走完了李俊荷才剧烈的咳嗽起来,从嘴里不住的吐着黑血,文雅怡赶紧过来查看他的状态,好在这只是开始摔倒是咬破了口腔留下的淤血,他肺部并没有受伤。

过了一会,李俊荷好受了许多才吩咐道:“给我在那放一张椅子,我在那指挥战斗!”

看了看李俊荷指的方向,不光是周围的士兵甚至文雅怡也惊呼起来:“你疯了,你还是个病人,怎么指挥战斗!再说那是前甲板一点遮蔽都没有!”

李俊荷扭头冲她艰难的笑了笑说:“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057】 大捷

怎么样才能带好一只部队,或者说怎么样才能管理好自己的下属,这是千千万万的军官关心的问题。

现实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或者小算盘,而一个团体要实现目标,首先需要的就是团结。想把有着各自不同想法的人揉和在一起,可不是喊几个口号、许下几个美妙而空洞的承诺就可以做到的。

比如在日本你可以依靠等级关系,用上级的绝对权威来约束部下,在美国你可以拿出大把的钞票来招揽亡命之徒,在英国你可以高调的阐述军队的荣誉……等等等等。但是在中国,单一的办法是没法管理好你的部下的。

在中国,像日本人那样光依靠权威或者暴力手段,你可以一时达到目的,但后果可能很不妙,会有心怀不满士兵打你的黑枪,更会有大把的道学先生跳出来用口水淹死你,最后留一个千古骂名。那用金钱利诱,不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吗?先不说中国军队兵源复杂,就说收买人心的最好办法也不是用钞票,钱买来的朋友都是酒Rou之交,只能锦上添花不能雪中送炭!为了钱他们可以为你效力,但如果有人的出价更高,那估计你就等着他们Cha你两刀吧!亦或者强调“义”的作用,正所谓舍生取义,在大义的号召下肯定还是会有忠义之士的,但但义这个东西好是好,但也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它号召得了一时,但是号召不了一世,士气尚且三鼓而衰。空头支票许多了,谁还会相信你?

所以管理中国的军队你要使用综合手段,就类似于“要你命三千系统”,什么你都得来。该立威的时候立威,该给好处的时候不要吝啬,该鼓劲的时候鼓劲,三管齐下才能达到目的,不说可以与之生,可以与之死,但至少他们会老实许多。

在军心不稳的当口,固然要杀一儆百杀鸡儆猴,但人就像个弹簧,你越是用力压,反弹的力就越大,到这股力量积累到一定的时候,那就是大爆发。俗话说打一棒子给个甜枣,李俊荷现在给不了甜枣,也只能将这股憋着的劲头引向敌人——鼓励他们消灭敌人。不需要多说什么,最好的方法就是摆出态度,如果你自己都敢豁出去,那这些小兵自然更不在话下。

当李俊荷在前甲板安然自若的坐定之后,还没说什么,士兵们先是以一种惊讶的目光看着他,但很快仿佛被打了兴奋剂一样,这帮人也开始玩命了。有时候带领士兵身先士卒,比你做一百遍战前动员都有效。

当“南瑞”号开始真正玩命的时候,日本就吃不消了。先前和南洋主力决战中“扶桑”号就伤得不轻,刚才那一阵是回光返照也好,鱼死网破也好,靠的就是那么一股子劲头。如果拼完了这股劲还没有任何希望,那后果只会是更加的绝望和丧气。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比的就是谁更能抗,谁先撑不住那就一定会输。

果然随着这股气的消失,日本炮手的百发百中也就成了过去时,现在轮到“南瑞”号、“南安”号上的炮手发威了!先是“南安”号的3门76毫米副炮一顿连珠快炮,迅速的打哑了还在负隅顽抗的“扶桑号”船尾的170毫米副炮,紧接着“南瑞”号船头幸存的127毫米主炮,也有如神助般的直接命中“扶桑”船腰炮房一门240毫米主炮的炮管,此炮当即报废!于是满载排水量接近四千吨的“扶桑号”现在只剩下一门主炮和一门12镑(76毫米)速射炮还可以还击,那火力只能说聊胜于无。

“现在距离多少!”李俊荷紧张的观察着战场形势,看着双方越来越近,默默的盘算着什么时候使用鱼雷。

“七链!”

七链也就是一千二百多米,这个距离还是远了,想要保证命中最好是把距离缩短到五百米以内。

李俊荷命令:“右舵十!解除鱼雷保险!”

“是!”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最多还需要两分钟就可以发射鱼雷,不过那时候距离之近和Rou搏也没什么区别了,别说炮就是步枪都可以拿出来对射了,想到这他转头对一倔强的站在身边默默不语的文雅怡说道:“文小姐,请你去舱内休息一会!”

“为什么?”

“在下已经无碍,此处暂时也不需要云小姐帮忙,说不定舱内还有伤兵需要文小姐救治!”李俊荷知道文雅怡的脾气,如果直接说这里太危险了,请你回舱躲一躲那她肯定不干,而且又会开始长篇大论。你得找一个合理的借口才能让这匹烈马听话。

“是吗?”文雅怡有些高兴的问。

“当然!”李俊荷撒起谎来也是脸不红心不慌,不过说起来他还真没想到这个娇滴滴的大小姐竟然懂得一些西洋医术,刚才要不是她急救得当,田辉这小子估计已经上天堂了。想到田辉,李俊荷不由得又有些担心,这小子命虽然是暂时捡回来了,但头上伤得那么重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吧?于是他说:“另外麻烦文小姐再去查看一下田光达的情况,他的伤势我很不放心……有劳了!”

“不麻烦!不麻烦!我这就去!”

不知道文雅怡为什么忽然很高兴似的,迈着轻快的步伐乖乖的就回舱室去了,弄得李俊荷都有些搞不清楚,这位大小姐今天是不是吃错了药了,前后反差怎么这么大。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舱室里比露天的甲板稍微安全一点,虽然只能算心理上的安慰,但总比没有强点,但愿一切平安吧……

在中国,海港引航员习称领港,长江引航员习称领江。船舶在港区、内河、沿岸航行,为了避免发生搁浅、触礁、碰撞等事故,要求驾驶人员能及时控制船位和进行避让。因此引航员必须对所在水域的地理特点、航道、水深、水流、航标设置和当地规章制度了如指掌,并具有熟练的船舶驾驶操纵技术。

马家骏自小长在宁波,十四五岁就进了云氏商行,一直在海上讨生活。靖国四十年,朝廷开放了宁波等一批港口,随着商贸的兴隆,宁波港的船只来往频繁需要招募一些引水员,而他也不愿意在海上干了,一则风险大、二来常年累月的不着家也不是个事、三来引水员的待遇是非常不错。所以在当年他就辞了船上的差事干起了引水员。

一年多下来马家骏凭着当海员的经验和熟悉环境的优势,一举成为了当地最好的引水员,凡是大一点的船舶都指明了要他引航。而这一次马家骏要引导的船舶连他自己都感到吃惊。

这是一支舰队!十一艘船一字排开,光是气势都是够惊人了,马家骏跑过外洋自然也见识过洋人的舰队,而眼前的这支却是咱大秦国的舰队,桅杆上飘扬的是黄龙旗而驾船的也是咱中国官兵。

呵!马家骏从来没觉得这么长脸过,给咱自己的舰队引水,这算是头面的荣誉吧!说出去都好听,看那帮碎嘴子还说咱崇洋媚外不!

虽然高兴归高兴,但马家骏还是暗暗心惊,十一艘战舰或多或少都带着点伤,甲板上一片狼藉隐约,还有烟火熏烤过的迹象,有些船楼上还有那么一两个弹孔,再往后看似乎还有那么两艘小一点的船受伤颇重,连航行都不能,只能被两艘大舰拖着走。难道这是刚打完仗回来?马家骏暗暗的猜想着。

马家骏猜得不错,实际上被拖着走的就是“南瑞号”和“南安号”,整个舰队伤得最重的就是这两艘船,几乎上层建筑都被夷为平地,船身上也到处是弹孔,如果不是抢救及时和天气较好,说不定已经沉底了。

不过伤亡虽大但也不是没有收获,“南瑞”号和尾随的“南安”号一直冲到离敌舰三百米的距离上才发射鱼雷,虽然一枚出发射管就翻了跟斗,两枚走了曲线,好歹是老天爷发慈悲打中了一枚。这枚走运的鱼雷击中了十分不走运的“扶桑”号,直接摧毁了“扶桑”号的整套推进系统,这艘近四千吨的“巨舰”总算是停下了逃跑的步伐,在后续追上来的“镇海”号等船只的群殴下,悲惨的结束了自己的服役生涯。而自以为是坪井航三少将到死也没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只能做了个糊涂鬼。

不过在“扶桑”号沉没之前,“南瑞”号和“南安”号也享受了一顿猛揍,“护主心切”的“金刚”和“比睿”七百码的距离上轮番的扫射了他们一番,两舰巨大的伤亡基本上都是这个时候出现的,好在“镇海”号来的及时,不然李俊荷说不定也和坪井航三少将一样了。

唯一可惜的是“金刚”和“比睿”因为溜得快,靠着天色的关系成功的逃脱了,他们也算是为这场突然遭遇的海战画上了一个不算太完美的句号。

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堵漏、抢救伤员、打捞日本猴子,“南瑞”号和“南安”号因为锅炉仓进水的关系,全部失去动力只能被拖着走。这还真是惊险,如果锅炉再早熄火那么一会儿,估计就不是被打成筛子这么简单了。

“舰队的伤亡怎么样?”费希尔处理完了琐事,总算有精力来过问自己的损失了。

“具体的结果还没有,不过初步看来,我们除了两艘炮舰被重伤之外,无一损失!”

费希尔问:“南瑞和南安?”

“嗯!两舰几乎被打得面目却非,舰上几乎人人带伤,阵亡的官兵大概占了三分之一强!”

“他们很不错!”费希尔有些感动。

“是的,将军!他们都是好小伙子!”李德曼也肃然起敬。

“对了,他们为什么会掉头回来?我对这个很感兴趣!”费希尔突然问。

“我已经查询过了,首先逃跑的南瑞号船长张幼麟被李准尉击毙了,然后他下令掉头。而南安开始是不明就里的跟着跑,后来看到了李准尉发出的信号才一起掉头回来!至于其他两艘炮舰就是真的跑了!”

“李俊荷?”费希尔饶有兴趣的问。

“是的,和他一起行动的还有田辉准尉。”

“不错的小伙子,我们就需要这样的军官!”费希尔非常高兴,问道:“他们在哪?”

“李准尉还在指挥南瑞号的抢救工作!不过田辉准尉和其他两名尊贵的客人已经转移到了本舰,其中田辉准尉的受伤不轻!”

“一定要全力抢救!”费希尔不容置疑的下达了命令,然后他又问:“你说有两位尊贵的客人?是谁?”

李德曼有些忐忑的问:“将军,请您先不要生气好吗?”。

“嗯?我为什么要生气?”费希尔不明就里的反问。

李德曼苦笑道:“这两位客人,一位是秦国北洋大臣的孙子,另一位是南洋大臣的外孙女!他们在沙码矶头混上了我们的舰队!”

“什么!”费希尔惊讶得跳了起来,他怒气冲冲的问:“他们也在南瑞号上?”

“是的!”

“混蛋!”费希尔破口大骂道:“为什么不早点通知我!你知道他们要是出了事,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吗?”

“请息怒,将军!”李德曼委屈道:“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那李就没有上报?”费希尔更是愤怒。

“李准尉上报过了,不过可能被南瑞的那位前舰长给扣住了……”李德曼好心的帮李俊荷撒了个谎。

“这个该死的混蛋,枪毙他太便宜了,我恨不得亲手再绞死他一遍!”费希尔暴怒的在司令塔内转着圈,过了好一会才平静下来,说:“现在让我们先去看看那两位客人。另外告诉李,让他以后做事要更加仔细,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好在这回没出事……”

看来老头也不是那么好糊弄,不过李德曼还是很高兴,他知道将军这么说的意思就是下不为例不再追究了,当下他高兴的敬了个礼:“是,将军!我一定会及时传达您的命令!”

“是要准确的传达!年轻人要多敲打!”扔下了这句话费希尔满怀心事的走了……

“东海大捷?”

左唯湘不敢相信,他看着上气不接下气跑来报信的文彦轩,眼睛瞪得大大的。

“是的!老泰山,我南洋水师在舟山外海与日舰队发生激战,击沉敌舰五艘重伤两艘,而我水师除两炮舰重伤外无一损失!”文彦轩上气不接下气的念着电报。

“快!快给我看看!”左唯湘几乎是从文彦轩手里抢过了电报,前前后后看了五遍才开始放声大笑:“天佑吾国!天佑吾国啊!”

文彦轩当然知道老头为什么会这么高兴,实际上从把舰队的指挥权交给那个费希尔开始,他就备受指责,哪怕是位高权重,御史的弹章也堆满整间御书房,这场胜利来得简直是太及时了,不光解了围,说不定还能借此机会好好的修理下那些老顽固。

等左唯湘笑够了,文彦轩才开口:“老泰山,此次大捷如何嘉奖?”

“嗯,要重赏!先从南洋拿十万两银子送过去劳军,再告诉费提督让他把有功人员通通报上来,还有那些战死的将士也不要落下,要从优抚恤!另外老夫要上报朝廷为我南洋健儿表功!”

“是!”

“另外着重加强费提督和英吉利顾问团。”

“好的。”

“好了,老夫先去写奏章,哈哈哈哈!”左唯湘哼着小曲兴高采烈的走了。

文彦轩看着一身轻松的老头也长吁了一口气,这些天来他可是知道老头忧心忡忡夜不能寐,尤其是出了笔架那档子事后,老头几乎变了一个人,都有些神经质了。他和自家夫人还有几位大舅哥都是提心吊胆,生怕老爷子出什么意外,眼下总算是可以消停了。

当然文彦轩自己也没比左唯湘好多少,左唯湘还只是担心军国大事,而他还要为自己的宝贝女儿操心,眼下总算是可以把心放回肚子里去了。

“什么?南洋东海大捷?!”

在左唯湘收到消息的几乎同时,章鸿雁同样也得到了这个消息,不过他的态度就让人寻味了,“这是谎报军功!”他大怒道。

“简直是胡说八道!左老匹夫实在无耻!竟然如此的毫无廉耻!”章鸿雁愤怒的把心爱的水烟壶都扔了出去,“无耻!老夫要亲自弹劾这个老匹夫!”

“父亲大人暂且息怒,恐怕此次大捷确有其事!”

本来章尔岳是满心欢喜的向老头来报喜的,可没想到自家老头却是这样一个态度,这一盆冷水浇得他是有些目瞪口呆。

“放屁!”章鸿雁狠狠的拍了茶几一掌,将上面茶具统统震落,他愤怒道:“日本舰队尽数被我北洋吸引在旅顺一带,这东海哪来的日舰?从天上掉下来的?还是突然从海里冒出来的?定是左老匹夫为了掩盖南洋水师的无能,而想出来的诡计!无耻!”

说实话这还真不能怪章鸿雁小肚鸡肠,在过去的这半个月中,不管是东海还是南海方向,确实没有日本舰队的踪迹,而北洋的旅顺军港却是真枪实弹的和日本舰队干了几家伙,虽然也只是被动防守但总比南洋水师一出去十几天没有消息强得多。北洋前一天才挫败了日舰的“偷袭”,这后一天南洋就取得如此大捷,不管怎么说这都太巧了!再加上前一段朝堂上铺天盖地的对左唯湘的弹劾,这就不能不让人怀疑了。

“父亲大人!”

虽然老头脸色很不好但章尔岳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了:“据宁波府传回来的消息看来,南洋确实取得了大捷,南洋各舰各个带伤,而且还有不少倭寇俘虏……”

“有活口?”章鸿雁手一抖焦急的问。

“有!而且为数不少!”章尔岳点点头。

“这是真的?”章鸿雁还是有些不相信。

“应该不会有假!”

“不行!赶紧备船老夫要亲往宁波一趟!”

“父亲大人,您……”

章尔岳话只说了一半,而满怀心事的章鸿雁根本就没注意,他迈腿就出了大堂,而章尔岳也只好苦笑着跟了上去……

这一夜注定很多人要不眠,有些是兴奋、有些是怀疑,还有些就是苦恼了。像身在广州的赵丽君就属于最后这种,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她仿佛遭雷劈一般。

“日本南下舰队全军覆没?”她心情万分复杂的捏着手里的电报,不过还是不愿意放弃那么一丁点的希望,便追问道:“消息来源确实可信?”

“千真万确!我们买通电报局的内应传过来的消息,原电是费希尔从宁波亲自发给左唯湘的!”

“宁波?”

“对,据说两只舰队是在舟山外海遭遇!”

“看来情况不妙,南洋损失如何?”赵丽君追问道。

“损失轻微!”

“糟糕!如果南洋北洋会师一处,那伊东佑亨北上舰队也是危在旦夕!这个消息通知家里了吗?”赵丽君焦急的问。

“你又不是不知道,南洋已经封锁了一切电报渠道!”

“快!立刻联系那些海盗,让他们带消息去河内!”赵丽君急匆匆的说,“另外通知宁波方面,密切注意南洋水师的动向,一有情况立刻回报!”

【058】 在欧洲(上)

俄国沙皇尼古拉二世是沙皇亚历山大三世的长子。1891年继位(注),这是一位胸襟狭窄,顽固不化,又极端残忍的统治者。在他的国度里新兴的资产阶级不喜欢他,而普通平民也不喜欢他,甚至因为他的皇后的关系,老牌贵族也看他不顺眼。

说到这,不能不提下俄罗斯帝国的“小妈妈”(解释见后),尼古拉二世的皇后是德国黑森—达姆施塔得大公国的阿莉克丝公主(婚后改名亚历山德拉)。阿莉克丝公主是英国维多利亚女王的外孙女。维多利亚女王的九个孩子中,一个儿子是血友病患者、嫁到黑森和西班牙的两个女儿都是基因携带者。所以这位阿莉克丝公主很不幸,她也是血友病的基因携带者。

当然倒霉的并不只是她一个,她的姐姐伊琳娜公主(嫁给了威廉二世的弟弟亨里克亲王)和西班牙的几个表兄妹都受血友病折磨,此外阿莉克丝公主的母亲还有严重的精神病史,可想而知这位公主的血统是多么的糟糕。所以有一种看法认为,威廉二世特别热衷于促成尼古拉与阿莉克丝的婚姻,为的就是用无情的血友病加速罗曼诺夫家族的退化。

对于十分迷信的俄罗斯人来说,阿莉克丝就是一只给国家带来霉运的乌鸦,他们第一次见到阿莉克丝是在亚历山大三世的葬礼上。一些俄国老太太一边划着十字一边喃喃的说:“她是跟着棺材后面来到我们这里的。”不光如此,许多俄罗斯贵族私下里直接将这位公主称为“黑森的苍蝇”。

事实也是如此,当尼古拉二世按照俄罗斯帝国的传统,在莫斯科举行加冕典礼时就充满的晦气。当他刚刚站在加冕圣台的台阶上时,镶满钻石的沉重的圣安德列勋章从他胸口稀里哗啦地滑了下来,像一滩沙子似的落了一地。

接着加冕皇冠时,重达四公斤的皇冠正好卡在了他几年前被日本国警察津田砍伤的旧伤口上,死沉的皇冠让他那脆弱的伤口突然撕裂,顿时血流满面。

如果说这位苍蝇公主带给他丈夫的还只是这点无关大局的小伤痛的话,那她带着俄罗斯平民的就是血淋淋的惨痛回忆。加冕典礼的次日,按照惯例皇室要在莫斯科郊外的霍登练兵场,举行盛大的庆典和露天盛宴,好让全世界看看俄罗斯的黎民是如何忠于他们的专制君主——沙皇“Vaterchen”(德语“小爸爸”,威廉二世曾多次借此嘲笑尼古拉二世)。

每个参加庆典的的人将被赐予伏特加、食品和纪念品,男人们将得到印有罗曼诺夫王朝徽章双头鹰的瓷杯,女人将得到相同图案的手帕,因此一大早就有五十万人聚集在霍登练兵场外,希望能看到新沙皇和新皇后一眼(估计大多数人是冲着纪念品去的,而后面发生的惨剧也能说明这一点),并等待10点钟分发食品和纪念品。不幸的是,人群大概是等得太久,再加上有人散布“今天食品和纪念品不多,只有前排的人才能领到”的谣言让群众是彻底Sao动了起来,后面的拼命往前面挤,他们不断的推搡、踢打前面的人。数十万人挤作一团,不断的有人摔倒在地。

等增援过来维持秩序的哥萨克骑兵赶来时,整个Sao乱已经造成了两千多人被活活踩死,数万人受伤。尸体一车一车地拉到乱坟岗草草掩埋,而沙皇和皇后却在当晚出席了法国大使为其举办的豪华舞会。不用想民众是出奇的愤慨,冷酷的新沙皇和“黑森苍蝇”从一开始就失去了臣民的热爱。

尼古拉二世就是这样一位皇帝,他能力有限而又优柔寡断,而要面对的局势却是相当的糟糕,在国内虽然经过了沙皇亚历山大二世的改革,为庞大的专制的国度吹进来一点新鲜空气,当然也就是一点而已。实际上农奴依然不能自立,生活依然贫苦,反抗沙皇统治的起义时有发生,而新兴的资产阶级也不满足于老旧贵族的专制,要求获得更多的政治权利,冲突不断的在俄罗斯国内上演。

在国内,就是亚历山大二世,这位被后人称为“改革者”的皇帝,也成为欧洲历史上遭到刺杀最多的帝王之一。从1846年到1860年,亚历山大二世遭到的精心策划的刺杀至少有5次。1859年,激进组织民意党判处亚历山大二世死刑,组成了刺杀组织训练专门的刺杀人员。在经过两次未遂刺杀之后,民意党的不懈努力终于得到了回报。

1881年3月1日,埋伏冬宫拐角的刺客将炸弹偷香经过的沙皇马车,将沙皇的卫兵炸成重伤。亚历山大二世以为自己又逃过一次刺杀,他从马车里出来,想察看伤者的伤情并说几句安慰的话,这时又一颗炸弹飞了过来,沙皇倒在血泊中,终因流血过多而死。

在国外,克里米亚战争已经暂时封闭了俄罗斯进入欧洲腹地的通路,沙皇们不得不把眼光投入到远东,虽然先后征服了中亚的浩罕、布哈拉、希瓦三汗国,基本确立对中亚的统治,但这块地方只是不毛之地,根本不能获得多少收益。于是尼古拉二世在他的表兄威廉二世的挑唆下,有意发动了一场旨在征服东方的大战,可他完全没有想过这位表兄本来就不是什么好鸟。

德皇威廉二世和尼古拉二世不同,这位国王一出生就难产,左肩的神经丛被助产士的产钳夹断,从此左臂麻痹萎缩。再加上他自幼得不到任何疼爱,导致他从童年起就形成了自卑而又自大的Xing格。所以其的母亲维多利亚王太后(维多利亚女王的长女)十分憎恶,在她去世后威廉曾派人查抄了她的书房,企图寻找所谓的“不列颠间谍文件”。

对此英王爱德华七世曾对这个德国外甥作过如下评价:“有时他做事目的不明,动机令人堪忧。有时他的目的明确,但手段未加深思。他有些奇才,很有个Xing,但绝不会转弯抹角。如同一只穴鸟,戴上华丽的尾巴就想冒充孔雀!”

威廉二世自高自大做法,让他的另外一个表舅沙皇亚历山大三世也十分反感,他在日记中写到:“威廉给人的感觉是个没教养的坏孩子。如果他是我儿子,我就会从早到晚的揍他!”不过此事被威廉二世得知后,他反唇相讥道:“他简直是个野人,以为有俄罗斯过去的光荣,就坚不可摧。他不了解,俄罗斯已经开始变成一大堆烂土豆了!”

其实关于这位国王,他留给后人的感觉,更多的是神秘主义和狂妄自大,比如他和他的表弟尼古拉二世的关系。虽然他与亚历山大三世关系十分紧张,但是威廉二世却在他的小表弟尼古拉二世那里取得了威望,他毫不留情的在尼古**基前就将其镇住了,使其服服帖帖。

1883年,德国舰队按惯例对圣彼得堡进行访问,期间威廉二世和尼古拉皇储在郊外的彼得霍夫行宫散步时曾有过一番奇特的交谈。

在彼得霍夫行宫花园,威廉二世对尼古拉说:“上帝的诅咒还要使法国受难数百年。你们同法国的联盟构成了对神圣君主专制政体的威胁。如果说在这个癞蛤蟆的同盟中,你们已经弄得满身泥污,那么至少你们应当把癞蛤蟆攥在手中,别让它爬到脖子上去!”

尼古拉当时相当尴尬,他支支吾吾的回答:“这是爸爸决定的,我还不是皇帝……”

威廉却不管这么多,他几乎是粗鲁的回应道:“我同你说话,是把你当做未来的皇帝……我如果处在你的地位,只要一统治俄罗斯,就要忘记还有个欧洲的存在。对你友好的德国只靠自己的力量就可以把巴黎、布鲁塞尔甚至是伦敦厨房里的坛坛罐罐打得粉碎。贵国纯粹是亚洲国家。俄罗斯的未来在东方。尼基,你应该赶快到东方去,不然的话世界上著名的无赖——不列颠人就要捷足先登了。……不要忘记,你的祖母是腓特烈大帝的孙女,在你的血管里流着‘老弗里茨’的血液。在我的血管里流着的也是这种血液。把手伸给我!我是个不可挽救的唯心主义者,因此我倾听血液中发出的命令……”

不要以为这位德国的统治者会为了他瞧不起的野蛮人而费心,俄罗斯帝国和罗曼诺夫家族的死活跟他有什么关系?这位野心勃勃的国王现在最关心的是如何拆散那个加在他头上的紧箍咒——法俄同盟!只要摆脱了这个掣肘,他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取得欧洲大陆的霸权,然后就可以挑战那个他最痛恨的国家——英国!

不过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虽然在他的怂恿下,那位俄罗斯的“小爸爸”继位后不久就发动了对东方大秦帝国的战争,甚至如他所愿这场战争把法国人也拖了进来,可惜结果却让他大跌眼镜。在卑鄙的爱德华舅舅嘴里不堪一击的东亚病夫,竟然出乎意料的赢得了还算体面的结果,俄罗斯北极熊没有得到任何好处还碰了一鼻子灰,而法国Jian商也仅仅是将原本就和大秦帝国离心离德的藩属小国——安南划入了自己的势力范围。反而这一场战争的最大赢家是他最痛恨的不列颠骗子,借着大秦帝国和法兰克、俄罗斯的战争,他们一鼓作气的将法国商人和俄罗斯商人从这个东方国度全部撵了出去,如果不是自己顺势而进,只怕现在大秦帝国已经成了不列颠人的天堂。

该死的不列颠骗子,最卑鄙的小人!威廉二世不止一次的在心里怒骂不列颠人和他们的混蛋国王,虽然这个国王和他是亲戚甚至可以说是德国人的后裔,但威廉二世就是不喜欢他们。在他看来自己又被狡猾的不列颠人欺骗了,他费尽心机去煽动俄罗斯“小爸爸”发动战争,可最后得到了好处的却是什么都没做的不列颠人,这对他的自尊是一个严厉的打击,他感觉自己受到了非人的侮辱,发誓一定要找回这个场子,而眼下就有很多好机会,他决定要好好的给不列颠人上上眼药!

罗曼诺夫王朝的皇室徽章是一只日耳曼风格的拜占庭双头鹰,同时雄顾东西两个半球。如今秦国人打蒙了望着东边的那个脑袋,俄罗斯“小爸爸”只得把兴趣转向西方,转向巴尔干半岛和奥斯曼土耳其帝国,这是威廉二世早就预料到的。

俄罗斯北极熊重返欧洲虽然可怕,不过威廉二世对此却自有打算。一头把血流尽了的北极熊是不那么可怕的,甚至还可以拔了爪子供自己驱策,他要做的不过是给俄罗斯“小爸爸”灌上几口外交迷魂汤,使其变为驯服的反不列颠工具。

1891年10月5日,威廉二世乘坐皇室游艇“霍亨佐伦”号去瑞典沿海做例行旅行。一周后,他在芬兰湾入口向尼古拉发去了电报:“我将结束旅行回国。要是同我见面——在岸上或是在你的游艇上均可——只要能使你感到愉快,我随时听候你的吩咐。我将作为一名普通游客前来,无须任何隆重仪式。”

10月20日,威廉二世的游艇和俄罗斯“小爸爸”的“北极星”号游艇,在芬兰湾北岸维堡的比尤克海峡相遇。当晚和次日威廉和尼古拉进行了两次密谈。至于密谈的结果,就是后来几乎让威廉二世出了大洋相的比尤克条约,这位自以为是的君主还真不是一般的眼高手低,而他一生的敌人——英国人却觉得有机可乘。

(注):为剧情需要让压力山大三世早死了几年。

【059】 在欧洲(下)

朴次茅斯,大不列颠岛南部的自治市,邻英吉利海峡,与怀特岛相对相望。该城于1194年取得自治权,是主要的海军基地和造船基地。

1891年的朴茨茅斯皇家海军造船厂,劳动作业时间是早上七点上班一直到下午五点下班,中间吃饭休息一个小时,理论上法定工作时间为9个小时,但实际上常常因为需要赶工而加班。而且当时的工作条件是相当艰苦的,尤其是船体建造阶段,工人需要在狭小的水密区划里长时间的进行穿孔、铆接等施工。在炎热的夏季,工作区的温度都在五十度到六十度之间,时常有工人中暑病倒。

哈利?法斯特就是造船工人中的一员,他已经在朴茨茅斯干了十多年,也算是老工人,实际上从他的爷爷开始,他们的家族就一直在海军船厂工作,这大概就是子承父业吧。

今天哈利破天荒的穿得干净整齐,平常的他总是一身油污一副邋遢样,这让邻居们颇为诧异。

“嘿!哈利,收拾得这么干净去干吗?”

“我说哈利,你脑袋昨天被家里的婆娘打坏了?”

“……”

对于邻居们的玩笑,哈利只是应付的笑了笑,他一言不发的默默的往船厂走去,今天确实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日子,对于船厂的每一个造船工人来说,这是一个令人激动的时刻——他们花费了一年多心血的结晶总算要下水了。有什么能比亲眼看见自己的劳动成果在大洋里纵横驰骋更让人激动的事吗?

三年前英国皇家海军的大演习暴露出了不少船只设计上的缺陷,特别是战列舰设计上的问题。低干舷的炮塔型和露炮台型战列舰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遭受了严峻的考验。在某些情况下,由于横摇和纵倾非常严重,以至于根本无法使用火炮。这个问题在炮塔型战列舰上尤为明显,因为主炮离水线很近,炮口经常埋进海浪里。

为此,英国海军部进行了一系列的研究,在传奇设计师威廉?怀特爵士的影响下,一种能在大风浪里表现更好的高干舷战列舰诞生了。它就是前无畏时代的开启者——君权级战列舰。

这是一艘划时代的军舰,作为1889年海军法案的核心部分,君权级象征着此后十五年英国战列舰设计稳定期的到来,它代表了战列舰发展史上的一个分水岭。

当然现在还是1891年,这艘开创时代的军舰现在也不过是刚刚从船台上滑进大海,离它的正式服役还需要一年多的舾装时间,让我们暂时把关注的目光从这艘战舰上挪开,看一看比这艘船更能影响历史的1889年海军防卫法案,也就是那个著名的两强法案。

提到这个法案得先说说另一个更有名的词汇——“光荣孤立”,光荣孤立是19世纪晚期英国追求的外交政策,由本杰明·迪斯雷利与罗伯特·盖斯科因-塞西尔担当首相时所主导。此名词其实是由一位访问英国的加拿大国会议员所提出,赞扬英国积极不干预欧洲事务。在各个时代,英国外交政策的基本目标就是保持欧洲均势(balanceofpower),不容任何力量破坏这和谐局面。

其实“光荣孤立”政策远没有那位加拿大国会议员说的那么高尚,英国也不存在什么“积极不干预欧洲事务”。实际上正相反,英国不管是明里还是暗里都在操纵着欧洲局势的走向。只不过他们的方法比较Yin险,说白了就是在欧洲大陆上制造平衡,敌人的敌人就是英国的盟友,比如拿破仑时代的反法大同盟,重创了沙俄的克里米亚战争,到处都有英国积极行动的身形。可以说英国是名副其实的假孤立真干涉主义。

不过随着时间的进程,欧洲大陆上的国家也不是二百五,一而再再而三,傻子也能看出英国干的就是浑水摸鱼渔翁得利的把戏。于是在1881年欧洲大陆上的两个大国——法国和俄罗斯就组成了针对英国的法俄联盟,旨在重新夺回欧洲大陆上的主导权。

按照英国的传统政策,如果不能拆散这个同盟,那就要在这个同盟中找平衡,很快当时还是四分五裂的德意志小国普鲁士进入了英国的法眼。对于这个一直追求着德意志国家统一的小王国而言,远在海峡彼岸的英国是完全无害的,而靠在他身边的法国人却是心腹大患。于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在英国的暗中支持下,普鲁士王国通过三次战争完成了国家的统一,也间接削弱了欧洲大陆上法、俄两强的实力,并且就像不列颠人希望的那样,充当了欧洲大陆力量的平衡器。

当然英国的政治家们也不是诸葛亮都能掐会算,他们万万没有料到的是,打赢了的普鲁士不再甘愿做不列颠的马仔,开始蠢蠢欲动,再加上一直觊觎欧洲腹地的北极熊,一时间英国的形式是相当的不妙。

为了打破僵局,英国人一面积极运作从内部瓦解法俄联盟,并敲打野心勃勃的德国人,另一方面也在加紧整顿军备。两强标准也就应运而生,1889年3月7日,英国上下两院同时通过了海军防卫法案,批准了2150万英镑的造舰预算(相当于1.27亿两白银),准备在1889年到1894这五年间建造70艘战舰。这可是一个疯狂的造舰计划,要知道当时的整个英国总共才拥有413艘战舰合计898280吨,而新造的70艘战舰就有315440吨!几乎是增加了皇家海军三分之一的实力。

当时得到法案通过的消息,海军大臣乔治?汉密尔顿勋爵踌躇满志的在议会宣称:“海军的规模将达到这样的规模,即至少与其他任意两个强国(其实就是指法俄两国)海军力量的总和相当!”并强调:“……如果有国家想与我们在海军军备上进行竞争,那么这个新计划的发布将表明,他们的这种愿望是完全不可能实现!”

“先生们!”在海军部内部会议上汉密尔顿勋爵兴高采烈的向他的同僚们宣布:“刚刚得到的消息,我们和秦国的通商条约已经在议会得到了通过!让我们欢呼吧!我们终于敲开了这个封建帝国的大门!”

欢乐的气氛在人群里弥散,几乎每个人都兴奋不已,对于他们来说一个庞大的市场正在向他们招手,等着他们的是一个急待开发的宝库。

“该死的老混蛋,这下你要发财了吧!告诉我,你到底有多少维克斯公司的股票?”

“该死的假贵族,也就比你拥有的考克兰公司的股票稍微多那么一点!”

能坐在这个会议室聊天的都是英国各大企业的代言人,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代表了整个英国工商业界的利益所在。谁不是呢,实际上汉密尔顿勋爵也大量拥有科勒斯钢铁公司的股票。

“你好像不是太高兴,托马斯?”汉密尔顿勋爵注意到了全场唯一一个不是太开心的人——小托马斯?当东,大约在一百年前,他曾祖父在马嘎尔尼勋爵曾经访问过秦国,不过那是一次不成功的访问,英国人几乎是空手而归。

小托马斯?当东直言道:“是的,阁下。我们花了一百年的时间才达到了这么一点成果,有什么好惊喜的!”

汉密尔顿勋爵并不喜欢这个前外交大臣的孙子,上来打招呼也只不过是礼貌Xing的,不过小托马斯?当东却不这么认为,他仿佛找到了倾诉的对象,话夹子一下就打开了:“阁下,我认为我国近二十年来的外交政策是一大失误!我们眼睁睁的看着普鲁士王国崛起,又对庞大的东方市场无所作为!我们应当更加主动更加激进……对秦国完全不需要什么条约,我的祖父到过那里,我也到过那里,那是一个完全腐朽了的国度,只要有一万名勇敢的士兵,我们就能降伏这头病怏怏的狮子……”

汉密尔顿勋爵目瞪口呆的看着小托马斯?当东滔滔不绝的演说,不光是他,会议室里其他那些狂喜的官僚都呈现出一种暂时Xing脑袋短路状态。

“够了!当东先生!收起你那一套过时的言论!”第一海务大臣迫不及待的就跳了出来,“看看你都在说些什么?一万名勇敢的士兵就能征服秦国?就能征服一个有着百万大军,四亿人口的庞大国度?你确定不是在说梦话?”

“阁下!我……”

“住嘴,小子!你有什么资格品论我国的外交政策?”

“……”

一场突如其来而又莫名其妙的风暴席卷了小托马斯?当东,这个可怜的家伙成了众矢之的。如果不是有汉密尔顿勋爵打圆场,今天小托马斯?当东恐怕想活着走出会场都难,谁让他敢打扰高层们的发财大计。

“出了什么事?乔治?”

这场可怕的Sao乱的波及面之广,连外交大臣索尔兹伯里勋爵都被惊动了。

“没什么,就是老乔治的孙子又在那信口雌黄了!”汉密尔顿轻描淡写的回答道。

“他又说什么了?”索尔兹伯里饶有兴趣的问。

“还不是他祖父就传下来的老一套……”汉密尔顿很厌烦的复述了小托马斯?当东的言论。

“这个小家伙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索尔兹伯里微笑着摸了摸下巴。

“什么?”

汉密尔顿勋爵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的老朋友,要知道当时力主和秦国谈判并极力拉拢秦国的正是他。

“不要惊讶,我的老朋友!”索尔兹伯里依然微笑道:“我和那位小当东一样不喜欢秦国,如果有可能,我也支持他的想法。当然现在证实他的方案是不可行的,所以我们需要另外一个替代方案,但并不是说我们会毫无保留的偏向秦国,要知道一个人口众多、资源丰富的强大国家,极有可能威胁我国在东方的利益,所以我们必须要留有后手,防患东方的黄祸是我们必须的工作……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你说的后手是?”

“俄国人!日本人!”

“日本人?”

对于前者汉密尔顿勋爵还能理解,北极熊眼馋东方的财富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而北极熊的实力也足够支撑他们的幻想,但后者在他看来却毫无分量,一个刚刚遭受重大失利的小岛国,哪里有什么实力可言?简直是痴人说梦么。

索尔兹伯里笑道:“没错,我们的方针就是挑拨离间,让北极熊、猴子和东方的野蛮人去拼个你死我活好了!”

“可那些猴子不久前才碰了钉子,他有那个实力吗?”对于索尔兹伯里的话汉密尔顿勋爵持保留意见。

“暂时没有,当然我们也可以做一点小小的投资。”

“投资?”

“对!只要一点点投资那些猴子就会上钩的。对了,让我们看看……啊!就是它!”外交大臣在办公桌上一通乱翻,找出一份文件递给了他的朋友。

威廉二世和尼古拉二世在尤比克秘密会谈,双方可能已经达成了某项针对秦国的秘密条约……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汉密尔顿勋爵惊讶的问。

“十几天前。”索尔兹伯里笑得越发开心,“看到没有,我的老朋友,德国那位自以为是的皇帝陛下又要帮我们大忙了,所以只要稍稍的推动一下,北极熊也会乖乖的往东方跑……”

“那法国人?”

“放心,法国人也会高兴的掏腰包支援那些小猴子的。高利贷吸血鬼才不会放过发财的机会。”

咽了几口吐沫,汉密尔顿勋爵小心翼翼的问:“老朋友,那我们在秦国的投资……”

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吧。

索尔兹伯里心中暗自发笑:“放心,老朋友!我们需要的是一个能够保持东方平衡的秦国,他必要的强大符合王国的利益,当然他们也必须为王国的善意掏腰包……”

【060】 地狱与天堂

这是一片绝望的土地,到处都是泥泽,在泥土草木被翻卷过来的弹坑边缘,散落着碎布片、枪炮的零件和人的残肢。晴川刚宪少佐呆呆地坐在树下,失神地注视着地上的尸体。

晴川负了伤,一颗弹片打中了他的手掌。他被送到了所谓的野战医院,它设在丛林深处。挂着医院的名头实际上却是个活地狱。没有**,直接动手术,一些伤兵当场死在担架改装成的手术台上。没有药品,缝合的创口在热带的污浊的空气里溃烂,白生生的蛆虫在伤口上钻进钻出。没有粮食,自从丢掉那霸以后,军中一直闹粮荒。当时以为速战速决,本来就只带了一个月的粮食,谁料到战斗才打响,部队的大部分给养就成了秦国人的战利品。缺乏弹药,无畏的士兵们只能成片的倒在秦国人的枪口下。本来指望海军能帮得上忙,结果海军已经成了所有陆军士兵共同痛恨的对象,所有人都认为是海军抛弃的自己。

晴川掌骨断了几根,手掌正中有一个硬币大小的枪眼。他受过教育,知道伤口感染后的结局,用手枪和权势胁迫军医给他敷了璜胺。他还偷了医院仅有的金鸡纳霜,岛上疟疾非常猖獗。他躲在一个僻静的角落,右手始终不离手枪。倾听伤兵彻夜不息的呻吟声,有低沉的呜咽,有凄厉的嚎叫,像野兽垂死的哀鸣。有的伤兵忍受不了痛苦,干脆自己结束了Xing命。

伤兵没有口粮分配,仅有的野菜野果也全给了作战部队。传染病在部队里肆虐,每天都有大批的伤员死去。苍蝇密密麻席地落在每个伤兵的脸上、身上,任人轰赶,赶都赶不走。

晴川决定返回部队,再呆在医院早晚会疯掉或饿死。他包扎好手掌,把抢来偷来的药品塞入军用挎包。他已经饿得非常虚弱了,自从到了野战医院他就没见过粮食。他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活下来的,也不知道别人都把粮食藏在哪里,这些天他啃树皮摘树叶维持生命。捡了一根树枝当作拐杖,摇摇晃晃地钻入雨林。没有人理他,其他人病饿交加,躺在草地上坐以待毙。

他走走停停,累得直喘气。希望能找到一些野果充饥,后来才发现任何可以食用的东西都找不到,野果、蘑菇和可吃的树叶全都消失了,仿佛整个岛上闹了蝗虫一样。

路旁的草丛里,横躺竖卧着零零星星的士兵。从他们身上散发出强烈的臭味。晴川开始呕吐,把胃里的酸液和仅有的树皮浆全翻倒出来。

原来不止是他,野战医院中大多数能走的官兵,都想沿着小路返回部队。可这是一条死亡之路,饥饿让他们乏力,坐下就再也起不来。白色的蛆虫在他们的鼻中、眼中、嘴中和创口中蠕动。苍蝇落满了身躯。连杀人如麻的晴川也不忍再看下去。他一抬脚,被一具白色的骷髅绊倒在草丛里,那骷髅还穿着由于浸血已经变黑的军装,打着绑腿,黑洞洞的眼眶盯着虚空。

他们原来都是活生生的士兵,在战场上令敌人胆寒,只是因为没有粮食,缺少医药,就这样活活地变成了骷髅。密林中是沉寂的,连鸟叫也听不见。晴川看见路边的掉了一册薄薄的笔记,他翻开笔记,上面断断续续的记录着战斗的经历,直到最后一页,纸上写着:“十天无饭可吃了,十天没见大米了,粮食在那里?一颗粮食就是一滴血,我想着寿司、糯米团和生鱼片……”

晴川看着不自觉的咽下一口唾沫,他的肠胃又翻搅起来,两眼发黑。他强忍着饥饿继续看下去,最后的一段非常潦草散乱:“我们在琉球岛上登陆,满怀着战斗豪情。我们坚定,我们勇敢,我们充满了为天皇陛下奋斗的信念。但是最后的结局是自己来结束年轻的生命。战争是最邪恶的魔鬼,我的战友们啊,我们虽然看不到将来,没有战争的未来一定会是美好的。”

晴川怒不可遏,他立即把那纸片撕得粉碎,用鞋尖踩到泥土里,一边踩,一边骂:“可耻的叛徒。混蛋,胆小鬼!丢人透了!”

精神和体力上的紧张冲动,使晴川晕眩。他跌跌撞撞地在密林中走着。远方在激战,不断有伤兵抬下来,他们擦肩而过,谁也不讲一句话。

天色Yin沉,讨厌的雨又下起来。开始,雨滴打在树叶上,发出一片沙沙声。接着,凉飕飕的雨点浸透了他的军衣,雨越下越大,雨林的树梢下,无数条水流像瀑布一样倾倒而下。他浑身发抖,饥饿的身体愈发支撑不住。不得不依在一棵大树上,心里下意识地念叨着那纸上的诗:我想着寿司、糯米团……生鱼片……

傍晚晴川被人救醒,一位叫大川的军曹把他从死亡的边缘脱了回来。大川给了他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看上去像是块Rou,他顾不上感谢大口大口的就吞了下去,确实是Rou但味道有点怪。

这是什么Rou?我怎么从来没吃过?

晴川胡思乱想着,不过现在连司令部也三天两头断粮,士兵只好寻找蛇、鸟、蟑螂和老鼠充饥。开始还拔毛剥皮,最后连皮带毛一起吞下,几乎每个人都患了肠炎。饿死病死的远超过阵亡的。靠在大树上,晴川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力气开始恢复,舔了舔拿Rou的右手,他嘴角流露出一丝狰狞——秦国人,等着吧,我又来了……

俗话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江浙一带素来是山清水秀人杰地灵之地,宁波离杭州不到三百里地,虽然比不上杭州那么天下闻名,但景致也是一点都不差,向东过海就是佛教著名道场普陀山。这两天经历了东海之战的南洋水师官兵是彻底的放松了,普通小兵自然是饮酒狂欢,中下级军官则流连于青楼楚馆之间,而英国的顾问团当然不会这么放纵,不过游山玩水四处购物是少不了的。

说起来这些英国人还真是有钱,南洋水师一个下等水兵一个月是二两银子,相当于上尉级别的七品武官也不过十二两正薪外带十八两的加支(补贴)。而顾问团一个最普通的军士每个月也有三英镑的收入(约十六两白银),像李德曼这样的中级军官一个月光薪水就有二十英镑。这个收入放在全世界都是高薪。当然在英国国内他们是拿不到这么高的薪水的,谁让咱中国海军缺人呢?

“真羡慕啊!”头上还绑着绷带的田辉,看着亨利和格拉菲特手里沉甸甸的二十两雪花白银,再看看自己手里可怜的四两纹银,虽然嘴上说是羡慕,但那种如女Xing嫉妒时略带不忿的口气谁都听得明白。

不能怪田辉嫉妒,这人比人还真是气死人,亨利才比李俊荷和田辉高一级,但薪水却是他们的四倍,换谁心里都不平衡。

“你们这两天就窝在这?”格拉菲特用鼻子使劲的嗅了两下,十分不满意屋子里那股浓重的药味。

亨利捂着鼻子问:“这什么鬼味道?”

“中药……”李俊荷提着手里的小药罐回答。

田辉是严重的脑震荡加贫血,这几天都是李俊荷在给他煎药,屋子里有股药味也很正常。不过这味道是药香,没有老外们搞得这么夸张吧?

“快!提到一边去,臭死了!”格拉菲特将李俊荷赶出了房门。

“你们今天跑过来,不会就是给我们送薪水这么简单吧?”田辉躺在床上,努力的把目光从银子上挪开,这个诱惑对于他来说比脑震荡还痛苦。

“当然不是!”格拉菲特兴奋的说,“我们是来道喜的!”一边说这小子一边还有模有样的向李俊荷和田辉一抱拳作了个揖,然后很无耻的又伸出了右手。

“干嘛?”田辉搞不明白格拉菲特抽的是什么疯。

“给钱啊!”格拉菲特理直气壮的回答。

田辉下意识的捂紧了手里的银子:“什么钱?”

“道喜的钱啊!你们国家不都是这规矩吗?”格拉菲特鄙视道,“别装糊涂!快给钱!”

“你道什么喜了,就要钱!”田辉一边将银子往怀里塞,一边推开了格拉菲特的手。

两个活宝,不过李俊荷也很好奇,格拉菲特说的喜事到底是什么呢?

格拉菲特高兴的说:“你和李要升职了!”

“升职?”李俊荷和田辉都很意外,按照道理说他们海军准尉的军衔还得挂一年,等真正毕业的时候才能在袖口上再加一道银边成为海军少尉。眼下他们都不能算真正的军人,只能说是学员,没道理这么快就毕业啊?

“不相信?”亨利见这两人一脸的迷惑之色Cha嘴道:“这可是我亲耳听到的!”

李俊荷下意识的接口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切!校长说的还有假?”格拉菲特不客气的说。

“真是校长说的?!”田辉一听顿时来精神了。

“当然,我还骗你们!”

提前毕业了?

李俊荷有些不敢相信,难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句话还真这么灵验?这也是太惊喜了吧?他和田辉都像傻瓜一样互相对视着,过了好一会田辉才发出一阵欢呼:“哈哈,老子这发炮弹没白挨!先算算钱先!”

囧!这小子脑子里只有钱……

“别高兴得太早!”门口突然传来一个不那么“和谐”的声音。

李俊荷抬头一看,李德曼正带着他独有的,狰狞般的微笑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起立!立正!敬礼!”李俊荷下意识的喊出了如上口令,所有人,包括掉到钱眼里的田辉,都像机器人一样完成了整套动作。

“很好!”李德曼投过来一个赞许的眼神,“你们比我想象得要机灵一点!都坐下吧!”他回礼说。

“是,长官!”

“不要那么严肃,我不是来查房的!”李德曼一边笑一边说,“我长话短说,三件事!”

李俊荷等人下意识的挺直了腰杆,好像是接受检阅似的。

“一,你们确实要升职了!这只是对你们前一段工作的表彰!不要得意忘形更不要忘乎所以!”李德曼少校异常严肃的说:“我希望你们再接再厉,借用拿破仑的话,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兵!你们的路还很长,我希望你们都能成为最优秀的军人!”

“是!长官!”李俊荷和田辉欢欣鼓舞的高声回答。

“二,李,你立刻把自己收拾得干净一点,将军要你立刻去见他!”

“是!长官!”李俊荷有些奇怪,问道:“校长找我干什么?”

“嘿嘿,好事。你们国家的北洋大臣来了,将军需要你去做翻译,记住,收拾得干净一点!不要给我们丢人。”李德曼笑道。

李俊荷不好意思的搔搔头。

“最后一件事!”李德曼对着田辉他们说道:“我要和李单独谈谈,你们几个暂时先回避一下!”

走在去费希尔住处的路上,李俊荷不断的回想着刚刚谈话的内容,说实话有那么一点忐忑,虽然他有想过文雅怡和章明熙的事会出妖蛾子,但更多的只是一种放任的态度,他当时虽然知道那么办不妥,但觉得这事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就是追究责任他也撇清了。但没想到费希尔会这么重视,再联想到李德曼带来的那句“细节决定成功!”的寄语,李俊荷更是不安。

“别太担心,小家伙!”李德曼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将军只是让你注意,今后做事小心一点就可以了!”

“是!”李俊荷郑重的回答,说真的,这个事其实在他心里也一直不踏实,那种感觉像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也不愿意再经历这种感觉……

【061】 推销

章鸿雁是个什么样的人,对于费希尔提出的这个问题,李俊荷还真没法回答,兵部尚书、北洋大臣、李门四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肱骨之臣?这样的说辞只能搁史书里面讲讲,而李俊荷知道费希尔要的不是这样的答案,撕开那些光彩夺目、耀人眼花的外衣之后,这位章督师应该是个什么样子呢?他喜欢什么、爱好什么、讨厌什么、平时接人待物是个什么样子?这些才是了解一个“人”的正常途径。

李俊荷笑着说:“他是个大烟枪……”

“喜欢抽烟?”费希尔咬着雪茄笑了。

“嗯!”李俊荷点点头,整个大秦国都知道章鸿雁最大的嗜好就是吸水烟,哪怕是上朝的时候,他那个水烟壶都会带在身边,用他的话说不抽烟脑子就想不出事来。

“加文,把我那盒上等瓦哈那雪茄带上。我想章先生会喜欢这个礼物的!”费希尔吩咐完转过头来,又问:“其他的呢?他不会只有抽烟这个爱好吧?”

“呃……”李俊荷有些无语,他知道的当然不止这么点,可有些事情私底下当笑话听可以,但并不能拿到台面上说啊。

要说起来这李门四杰,除了已经殉国的翁存心,其他三个里面李俊荷已经见过两个了,整个李门四杰给他的感觉,是成就越大的怪癖和笑话也就越多。

比如左唯湘“兴居不节,号令无时”外带酷爱作挽联。再比如王唯国最善幽默往往出人意料,据说早时王先生在成都尊经书院担任主讲的时候,与家人同住。王先生的女儿十分漂亮,学生们见了都很倾慕,但无人胆敢造次。当时一位学生实在耐不住相思之苦,一天晚上乘着天黑,就在王小姐卧室窗外的墙壁上写了十四个大字:“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梦遗?”。

这种东西如果被其他老夫子看到了,那绝对是不死也要脱层皮的,可王先生看到后完全没有追究,只是提笔在后面加了“大可不必”四个大字,这样一来学生们都更喜欢他了。

这还是其一,据说另一次王先生与好友去泰山游玩,晚上住在东岳庙,不巧庙里死了个和尚。僧人们听说他是当世大儒,就央求他写一副挽联,于是王先生大笔一挥写了上联:“东岳庙死了个和尚。”

僧人们一看这算什么上联,心里都觉得不痛快。这时王先生微笑着又挥笔写出了下联:“西竺国添一如来。”僧人们看到了无不拍手称妙!

跟这两位老先生比起来章鸿雁也丝毫不逊色,比起来他更是有趣。

章鸿雁是当世名臣,早年靖难之时,他率部与吴王叛军激战于鄱阳湖口的长江之滨,一日,他亲率战船300余艘围攻叛军重要据点小姑山,当时身先士卒,勇猛无比,最后终于攻克,高兴之余,他即兴吟诗一首:

书生笑帅战船来,江上旌旗耀日开。

十万貔貅齐奏凯,章生夺得小姑回。

这首略带开玩笑的诗,很快就流传开来,最后传到了章夫人的耳朵里。章夫人不知道其中缘由,心里很不是滋味,遂在某次给丈夫的信中有意无意的带上了一句:“请带问候小姑。”章督师开始还搞不明白怎么回事,等后来夫妻相见才知道自家夫人吃了飞醋。

章鸿雁仕途顺利,不,应该说他很会做官。靖国之后,他曾任两湖总督,因手握重兵,为朝廷所忌,遂派官文任湖广督师,监视其动向。时人皆为章鸿雁担忧。可章鸿雁却自有妙计应对。

官文妾室众多,但独爱幼妾。其时,幼妾生日之时,官文诈称“夫人”寿辰,通告百官,若非如此,必无人前往。拜寿之日,百官陆续前来,递上手版,官府下人据实以告。

某官大怒:“夫人寿辰,理应庆贺……吾为朝廷二品大员,焉能屈膝与贱妾裙带之下哉!”

某廉访、某观察等亦纷纷怨道,索要手版。

不久章鸿雁至,径直入贺,众人愕然,遂鱼贯而入。之后,章鸿雁叮嘱夫人常常邀请官文幼妾游宴,更让老母善待之。

官文幼妾善言辞,与章家过从甚密,并认太夫人为母亲,以兄嫂称章鸿雁及夫人。从此章鸿雁有关吏事、军事等事务,都预先由夫人告之官文幼妾,由幼妾说服官文。

于是,在幼妾枕头风吹之下,官文事无巨细,都决于章鸿雁,朝廷所谓的监视自然无从谈起。

做官是一绝,但章鸿雁还是个大孝子,父母之命是惟命是从。说起章鸿雁的长辈,那也是不能不提,章太夫人一生养育了八个子女,早年生活十分窘迫,章老太爷一筹莫展,时而写诗发牢Sao:“难得多累怨丁添,烦碎高堂问米盐。”章太夫人知道后瞪着眼睛反驳道:“我教孩子们发奋读书,日后都成栋梁之才,还怕什么穷困?”

章太夫人一双天足,从嫁到章家后,里里外外终年操持。章鸿雁仕途得意后,便把母亲接到北京同住。章太夫人的到来让各级官吏闻风而动,纷纷设宴为其接风。然而每当老人家坐上轿子后,总要把两只大脚伸到外面,招摇过市。

章鸿雁自觉颜面无光,便劝老母亲收敛一点,结果老太太勃然大怒,训斥道:“你父亲当年也不敢说这样的话,没有我这双大脚,谁供你们读书做官?”

言罢,倒头便睡,绝食三日。章鸿雁是吓得手足无措,在母亲床前是连跪三天求饶赔罪事情才算平息。

“章老夫人还在吗?”听了李俊荷的介绍费希尔若有所思的问。

“几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那真是太可惜了!”费希尔突然有些沮丧的说。

可惜?一个普通老太太而已,生老病死有什么可惜的?李俊荷有些搞不懂费希尔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是礼节上去拜见而已,问这么多琐碎的事干什么?一般只有想去走后门的人才打听这些个,费希尔他一个老外,而且是服务于南洋的老外,干嘛要走北洋大臣的后门,就算有事直接找左唯湘不就得了。

带着这些疑问,李俊荷跟着费希尔一行人来到了章鸿雁的住所。

说实话,这种官场上礼节Xing质的会面真是无聊透顶,主宾双方都说着虚伪的官话、套话,一点实质Xing的内容都没有,都在背书似的一套一套的,无外乎传统友谊、你好我好大家好之类的,这让站在旁边充当翻译的李俊荷是昏昏欲睡。

“章先生,听说您很喜欢抽烟,这一盒上等的瓦哈那雪茄,希望您喜欢。”

“雪茄?”章鸿雁拿着手里的雪茄,疑惑的望着李俊荷。

“雪茄之燃灰白如雪,雪茄之烟草卷如茄,故名雪茄。”李俊荷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雪茄的原文并不是英文,拼法也不是Cigar,它甚至不是个名词,而是一个动词。雪茄的原文是来自玛雅文(Mayan),原文是Sikar——即抽烟的意思。

1492年哥伦布发现美洲新大陆的时候,当地的土著酋长手执长烟管和哥伦布比手划脚,浓郁的雪茄烟味四溢。哥伦布闻香惊叹,便通过翻译问道:“那个冒烟的东西是什么?”,但是翻译却误译为“你们在做什么?”对方回答:“Sikar”。因而这一词就成了雪茄的名字,后逐渐才演变为“Cigar”。

“嗯,好!”章鸿雁对李俊荷的解释非常满意,他瞧着这种新奇的洋玩意被眼前的老外叼在嘴里吞云吐雾,烟草的香味四下飘逸,很是羡慕,当下也准备点一支开开洋荤。

李俊荷自己是不抽烟的,对于抽烟这种所谓的“享受”只见过却从没试过,普通的外国烟卷不外乎一点就着,所以他对雪茄这玩意的认识,也差不多就是这个层次。不过章鸿雁的行动马上说明了,这个认识错得有多离谱。就着火柴章鸿雁吸了半天,也没把这根像棍子多过像烟草的东西点着。

章鸿雁一脸郁闷的看着李俊荷,而李俊荷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校长平时不都是一点就着吗?难道受潮了?不像啊?

李俊荷扭过头去,同样一脸郁闷的望着费希尔,希望能给解释。

“这种香烟不是这么点的……”费希尔强忍着笑意,从盒里又拿出一支雪茄,细细的将头剪去,然后轻松的点燃后又送到章鸿雁手上。

糟糕!看着这帮老外若有若无的笑意,李俊荷心里咯噔一跳,他忘记提醒他们了,章鸿雁为人最好面子,完全是不蒸馒头争口气的人,现在的情况他肯定会不高兴!

果然,章鸿雁虽然脸上的笑容依旧在,但完全没有了开始的自然,眼下的幅表情假得不能再假了。

“我们中国有句老话,叫投之以桃报之以李。费提督的礼物我很喜欢!所以我也赠送给您一份礼物。”章鸿雁一边说一边冲下人招招手,然后轻轻的耳语了一番。

不一会,下人端着一个大盘子回来了,李俊荷往盘子里一看,只见两个精致的水烟壶稳稳的放在里面。他心说要坏事了,没等他开口提醒费希尔,在章鸿雁的邀请和咕噜咕噜的示范之后,费希尔很不幸的中招了,他模仿着章鸿雁的样子用嘴去吸,谁知到用力过大,顿时吸了一大口臭烟水!

李俊荷都有些同情他了,碍于礼节他是不能吐出来的,可这一口恶心东西真咽下去又不甘心,一时间僵持在了那是进退两难。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过品红酒的品酒师,现在费希尔的样子就像极了那个做派,当然人家是一脸的享受,而他恐怕是除了恶心就是反胃。

要说起来费希尔还真是一条汉子,一咬牙一跺脚竟然咽下去了,这让李俊荷都佩服他。

“咳咳咳……”费希尔一边咳嗽一边努力的让自己不要再做回味。

不过章鸿雁可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像个狐狸一样的笑着对费希尔说:“费提督,这可是我多年收藏的好烟啊!再来两口!”

“谢谢!”费希尔才说完又赶紧闭上了嘴,他深怕自己一张嘴就会不由自主的吐出来。整整过了几分钟他才缓过劲来谈正事。

而这个所谓的“正事”也是李俊荷没有想到的,现在他才明白费希尔为什么会有早先那番奇怪的举动了。这还真让他猜对了,费希尔此行的目的,用咱们中国话来说就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是来推销军火的!具体得说一点他是来推销英国的军舰的。

众所周知,北洋水师的军舰大部分是采购自德国的,虽然也采购了一些英国军舰,比如“罗浮山”级装巡、“东江”级防护巡洋舰和一些炮舰,但就总量来说,这三年来英国货在北洋所占的比例是不高的。最让英国人无法接受的是,北洋采购的两艘铁甲舰,竟然一艘都没有落到他们的手里,这样大笔的订单可比造那些二等和三等巡洋舰带劲多了。无论是从技术上,还是面子上来说,这都是不可接受的!而在来年的采购计划中,北洋还准备购买两条更大一些的铁甲舰,对此英国人不能再无动于衷了,他们决定主动出击。

“这是贵国南洋水师,在我国阿姆斯特朗公司订购的两艘新型战列舰的具体参数。我们认为这是一种可以和我国君权级战列舰相媲美的战舰,请章先生您过目。”费希尔信心十足的拿出了方案。

南洋水师订购的两艘战列舰,实际上就是君权级的改进版本,标准排水量一万四千吨左右,拥有4门12英寸主炮,14门6英寸和8门3英副炮,航速18节,10节时续航力七千海里,主装甲带厚12英寸、上部的副装甲带也有5英寸,而且都是哈维装甲钢,不论从哪方面来说都很完美。

其实南洋在这一两年是不打算采购这样的巨舰的,对于南洋水师来说,要守护的水域比北洋大得多,数量众多的巡洋舰才是迫切需求的东西。但是今年北洋在德国采购的“定远”和“镇远”已建成,这两艘巨舰给了左唯湘极大的刺激,为了不被比下去,他亲自下令采购两艘更大战舰和北洋打擂台,才有了这两艘君权改的前无畏。

【062】 无可奈何

“章武夷去慰问我南洋水师官兵?”左唯湘冷笑着重复了一遍,然后讥讽道:“他是夜猫子进家门——没安好心啊!”

“老泰山,此话怎说?”

文彦轩搞不明白老丈人为什么对章鸿雁这么大成见,人家不过是去看了看南洋水师而已,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冷嘲热讽吗?

“你不知道。”左唯湘得意的笑了笑,“章老匹夫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

左唯湘说得粗俗,文彦轩也听得好笑,心说:“您老难道真观察过老章出恭的状况?这说起来还真不是一般的恶趣!”

左唯湘倒是没发现文彦轩心里的小九九,仍旧自顾自的笑道:“这个老匹夫出了名Yin险狡诈,从来都是斤斤计较不吃一点亏,而且喜欢琢磨什么权谋之术,还自以为高明。说什么自己是赛陈平。哼!陈平是什么好东西?盗嫂受金的家伙,你看这个老匹夫都有些什么志向!”

对于左唯湘的话,文彦轩更是觉得好笑:“您老还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陈平盗嫂受金基本是子虚乌有。熟读史书您不会不知道。这不是鸡蛋里挑骨头故意找茬吗?”当然文彦轩可不敢明说,依然是强忍着笑意接着听老头往下说。

“……这个老匹夫,他哪里是去慰问我南洋水师,他那是看我们南洋有没有谎报军功,是去突击刺探罢了。一旦是假的,这老匹夫绝对立刻参老夫一本!”

“呃……”文彦轩还真没想到章鸿雁会是这种人,他有些不敢相信的问:“老泰山,章督师断不会如此Yin险。您和他这些年来虽有不和,但南北两洋一直还是互相扶持互为犄角……”

“互相扶持?”

左唯湘不屑的撇撇嘴说:“那还不如说是互相利用的好。嘿嘿,老夫和那个老匹夫都知道,南洋、北洋那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拆桥的事他不会做,但打老夫的脸,故意给老夫小鞋穿,他还是很乐意干地!”

“啊?”文彦轩还真没想到南北两洋是这个状况,还想询问几句,但左唯湘却岔开了话题,他问:“慰问了我南洋水师之后呢?章老匹夫还干了什么?”

“章督师还会见了费希尔提督等英国顾问。”

听到这左唯湘脸色开始转Yin,他有些不高兴的问:“他见那些英国鬼子干什么?”

文彦轩小心翼翼的回答:“据说是为了吸取我们南洋的成功经验。”

“哼!”左唯湘不屑的哼了一声,追问道:“期间他们说了些什么?”

文彦轩掏出怀里的记事本看了看,一板一眼的说:“费希尔提督表达了英国政府对北洋的友好之意……”

“慢!”左唯湘可没兴趣听这些没营养的话,他皱着眉头说:“别说那些八股的套话,说主要的!”

“是!”文彦轩点了下头,快速的把记事本翻了几页后,继续说:“据我们得到的消息,费希尔提督主要是去章督师那里推销英国战舰!”

“推销什么战舰?”左唯湘警惕的问。

文彦轩轻轻的皱了皱眉头,小心的回答:“好像就是推销为我们南洋设计的那种万吨级巨炮铁甲舰。”

说完文彦轩小心的观察起左唯湘的神色来。果不其然,老头立刻是眉毛倒竖怒发冲冠,近似于咆哮般的大吼道:“这些该死的英国鬼子,凭什么把我们南洋的设计卖给他人!简直是欺人太甚!”

对于老丈人的态度文彦轩是一点都不奇怪,老头有着不一般的占有欲,只要他认定了这东西是自己的,别人要是想看看那都是不行的。更何况,英国人竟然拿他付了钱的设计方案给他最厌恶的人看。对这个别扭的老头来说,不亚于抽了他一耳光,他要是不发雷霆之怒那就怪了。

“混蛋!这帮毫无道义可言的英国生番!”左唯湘双手背在腰后不停的在书房里绕圈子,估计着现在是找不到费希尔,如果找到了两老头肯定要打得头破血流。

不管是为了老丈人的健康考虑,还是为了今后和英国人继续合作,文彦轩都要为费希尔的行为解释解释。当然他对于英国人这种认钱不认人的态度也是非常不满,今天你能卖给北洋,明天说不定你翻脸就卖给我大秦国的敌人了。不过现在形势如此也只能先忍气吞声。

不过让文彦轩没有想到的是,他还没开口,左唯湘自己就转过弯来了。

“哎,真是形势比人强啊!我大秦国几千年的天朝上国,如今居然拿一个区区弹丸之国毫无办法。可悲!可叹啊!”左唯湘颓然的坐倒在椅子上自顾自的感叹着。

“老泰山不必丧气!我华夏九州地大物博人杰地灵。只是向来不重视那些奇Ying巧技,只要假以时日我大秦国定然能迎头赶上,到时候就不用看这些洋鬼子的脸色了!”

“嗯!”左唯湘缓缓的点了点头说:“彦轩啊,今后就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天下了。而大秦国的未来也就全要靠你们了!哎,老夫就是心有不甘啊,想当年老夫也是英雄一时,可面对大秦国这幢破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眼下老夫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帮你们这些后辈打打基础喽!”

文彦轩赶紧谦虚道:“老泰山,俗话说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您还不到八十怎么算老呢?再说我们这些年轻人还嫩了点,难免经验不足,这今后还需要您老人家多多掌舵啊。”

“呵呵,你小子尽说些好听的,人生七十古来稀,老夫已经七十有二,还做不到从心所欲啊!”左唯湘一边摇头一遍感叹,不等文彦轩再拍马屁他又转回到了正题:“好了,不说这些了。老夫也就是想让你明白,这些西洋生番视金如命,毫无道义可言,今后要想不受制于人,我们还是要自食其力,花钱买不来安宁啊!”

文彦轩赶紧恭谨的一稽首:“小婿定当谨记!”

“嗯。”左唯湘满意的点点头继续讲:“说到这,我倒是想起来了,冶萍煤铁公司筹办的怎么样了?”

所谓的冶萍煤铁公司其实是两家企业,“冶”是大冶铁厂,“萍”就是萍乡安源煤矿。中法安南之战以后。大秦国内部的章鸿雁、左唯湘等有识之士,认识到西方的军事武器远远优于当时还以农为本的中国,他们力图“师夷之长技以制夷”。于是,大量引进西方技术兴办了一系列的军事工业和民用工业。

“路械机船,无往非铁。铁之兴废,国之强弱贫富系焉。”左唯湘最早意识到兴办工业离不开钢铁。当时的中国,还没有一个真正的钢铁厂,钢铁完全依赖欧美进口,可以说处处受制于人。

从1884年开始,左唯湘就试图建立中国自己的钢铁企业,可要建铁厂首先要找到铁矿。所以从1885年开始左唯湘就通过女婿文彦轩的关系,聘请英美两国的专业勘探队在湖广大地上遍索铁矿,经过一年多的努力,勘探队终于在湖北大冶附近,发现极具开采价值的大型矿藏。

当年左唯湘就准备从欧洲进口高炉设备开始办厂,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工程才刚开始筹备就夭折了,原因有两个:一是资金不够,按照左唯湘的想法,这个铁厂要完全归他掌控,不接受任何其他资金的参股,而当时要建一个大规模铁厂需要近千万两白银的投资。如此巨款他当然拿不出。第二原因就是没有合适的煤来炼焦,南方的煤矿,因为成分的关系炼出的焦炭都达不到炼铁的要求。如果从北方运来,一个成本太高,二个就是鉴于南洋和朝廷微妙的关系,很有可能会受制于人。几番权衡下来左唯湘只能暂时打消了立刻兴办铁厂的念头,转而继续让聘请的勘探队,开始在南洋的地盘上找适合炼焦的煤矿。

几年下来,总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在江西萍乡终于发现了一个合适炼焦的大型煤矿,虽说质量和北方山西的煤比起来还是有差距,但总体而言炼钢是没有问题了。于是左唯湘急不可耐的决定立刻办厂。

可惜万事开头难,虽然煤和铁的问题是解决了,但筹办铁厂的钱却没有着落。那到底办这个铁厂要花多少钱呢?根据英国顾问的估算,至少需要两五十万百万英镑左右,折算起来就是一千三百万两白银。

可南洋这三年来日子可是过的紧巴巴的,购买战舰要花钱、兴办新式陆军也要花钱、还要投资兵工厂。就算左唯湘是个下金蛋的母鸡也经不住这流水一样的开销。说起来这些年要不是有文彦轩,有他这个懂经营的大款帮着支撑,左唯湘铺开的大摊子早让南洋破产了。

为了今后不受制于人,这个铁厂还真是必不可少,但左唯湘又没钱,他总不能让手下的兵直接刮地皮圈钱吧,如果那样做不定铁厂还没建好,他老左就遗臭万年了。几番权衡下来还真没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最后黔驴技穷的他不得不接受了文彦轩的建议——合资。

让出一部分股权套现,不管是什么人,中国人也好外国人也罢,先把厂子建起来再说,等今后富裕了再想法子收回股权就是了。其实按文彦轩的想法,收不收回这些卖出去的股权无关紧要,退一万步讲就算是洋人控股了,这么大一个厂子他还能说搬就搬走?

当然这个道理,他现在可不敢跟左唯湘明说,在某些“原则”问题上,古板起来的左唯湘是四匹马也拉不回头的。想当初为了说服左唯湘同意合资,那几乎磨破了嘴皮子,保证官方控股那就是老头的底线,那是谁也碰不得地。

想到此,文彦轩不由得小心起来。

【063】 狗眼看人低(上)

广州文府的门口,多年来总是热闹非凡。早年是文家吃的是商业饭,客人朋友应酬多,难免的家门口热闹一点。而这些年来,随着文家的新一代掌门人文彦轩成了左家的乘龙快婿,加上备受左唯湘器重,做起了整个南洋的大管家,地位是卓然不同。那排队送礼找门子投靠的,一天到晚那门前街道上乌洋乌洋的。便是阻了交通,同街住着的几户人家却也并不敢说什么。他们虽然也都是些大户或者功勋,但和堂堂天下闻名的左唯湘比起来,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光是这份名声,就让行商出身的文家受益不浅!商人么,在中国自古就被人看不起,无商不Jian或者无Jian不商,你就是祖宗八辈开始行善积德,背后里都有人骂你。

不止如此,这个当口儿,文家挨着的这些左邻右舍有那心眼子活泛的,还巴巴的跑了去文家府上叩门子送礼请托。仗着十几年的左右邻居,一般的不伤大雅的小事,人家不好太不给面子,能办的也就办了。

更有些人,凭着有在文府里做事的亲戚。更是得意,竟然干了空手套白狼的无本买卖。想进文家的门,好说啊。但兄弟不能白忙活吧?几句话下来,唬得这些想拉关系但无门路的家伙乖乖掏钱。当然事情最后能不能办成,他们可不打包票,人家早就说了只管牵线搭桥,事成不成还得看您自个。

于是,文府的大门口总是跟赶庙会似的那么热闹。一天两天的是个新鲜,三天五天的是个夸口儿,十天八天的还能对付。但是时间一长,便连这文府的门子都有些不耐烦了起来。

他们是何等出身,当年可都是左府里做过事的。说起左府的大门口,虽然比不得眼下这么热闹,却也是来往人不断。谁让左唯湘大权在握。甚至连皇家的那几位皇子,不都得巴巴的跑来送礼?所以,这场面实在是不怎么稀罕。

不过与当年稍加区别的是,左唯湘平生最恨走后门的家伙,来了这号人一般都礼不收、事不办、人不见,久而久之那些溜须拍马的家伙也就不敢来了。又加上府里有严令:送给府里的东西(有些人放下礼品就走,准备造成既成事实),都有专人一一登记造册。孝敬一概全免,回头府里对他们这些下人门房自然会有打赏。所以门前上下一概不许接人家的门包儿,更不许开口问人家要好处。否则一旦查出来,便是打个半死再赶了出去!

但是话又说回来,宰相的门房七品官嘛。给大户人家当门房,要不图个仨瓜俩枣儿的,还干个什么劲儿?光是为了这个脸面?呸。脸面值几个大子儿!那最是中看不中用。再说了,现如今的大秦国,但凡是把府上名号一报出去,人家一听说是左府地,那还不得立刻改容相敬?还用得着每天矗在自家门口摆造型?

于是,早十几年心思活泛的下人一听说四小姐出嫁,立刻嚷嚷着就要抢着跟去。为什么?谁不知道文家富甲天下,再说文家大掌门文彦轩备受督师器重。别人不知道,以为文家只是个大商人而已,他们这些左府的老家伙还不知道?这文家的老太爷和督师都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亲师兄弟,两人又是同乡。如果不是文老太爷仕途不顺,说不定这会李门就不只是四杰而是五杰了!再说了文家行商出身规矩自然没有左府这么严格,有道是和气生财,总要有个礼尚往来吧?再加上咱们是左府陪嫁过来的,怎么说地位也低不了。这几层关系下来,去文家绝对是肥缺!

俗话说得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帮刚刚松掉了些紧箍咒的“孙猴子”,由于文彦轩实在是没工夫好好管教,几年下来这些门上的大爷们,那脸上就一天难看似一天起来。说起来“脸难看、人难见、事儿难办”,倒也不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感慨。只不过这“宰相女婿”门房的气度,倒真是越发盛气起来。

辜鸿铭,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这个遇上海盗跳海逃生的马来华侨。当时他跳海之后,连续在海上漂了两天才被几个好心的琼州渔民救起,辗转颠沛花了近半月的功夫才到了广州。可虽然人是到了,可眼下状况却十分的不妙。

当时逃得匆忙,他身上是分文没有,半个月来他就差没和野狗抢食了,好几次他都含着眼泪想自我了结算了。但是一想到今后的抱负和张大哥临死前的托付,他又觉得不能这么一死了之。强忍着辛酸和悲痛他是终于到了广州。眼看着到了,他暗想着应该是雨过天晴,总该是风雨之后见着彩虹了吧。顾不得守城门兵丁的鄙夷的目光他飞跑着冲进了广州城,一路上开始四处打听南洋水师衙门的所在。

说起来辜鸿铭经过一个月的颠沛流离下来,身上哪还有一点上等人的气度,走到街上是颇让路人侧目。说起来他的打扮还真是标新立异,穿着一身肮脏破旧的汉服,但脑袋上却没有留全发,稍微靠近一点一股子刺鼻的“孜然味”是让人敬而远之。

这么打扮的一般在广州都是黄埔学堂的学员,可看这人潦倒的模样和行动做派又全不像是个军人,说起话来也不像个上等人,话里话外都是那么直白,没有一点大秦国“贵人”们特有的拽文的味道。反正这家伙怎么看,怎么别扭。但是要说他穷困潦倒似乎也并不尽然。衣着虽然怪异,但是细看之下衣料精细,做工考究,特别是脚下的那双黑色的小牛皮西洋鞋一看就不是凡品。

而且辜鸿铭虽然饿的直晃悠,但腰杆却是挺的直直的。再加上他老是打听南洋水师衙门的所在,这幅做派下来行人们都猜测他是大户人家子弟,估计是为了投考黄埔水师学堂与家里长辈斗气,负气出走。

尽管行人们给了辜鸿铭足够多的关注,但是此刻他哪里有闲心理会旁人的看法,只在心里不停的祈祷能快一点到达南洋水师衙门。

不过上天注定了好事需要多磨,当他满怀希望的赶到南洋水师衙门报案的时候,却被衙门口看门的兵丁直接赶了出来。还说他是“妖言惑众、扰乱民心,这南洋的海盗早都让方提督剿灭的七七八八的了,哪里还有海盗!”

牛脾气上来的辜鸿铭还准备和兵丁理论几句,还好被边上一个做小买卖的老大爷给拽住了,老大爷的一番话是说得他目瞪口呆:“年轻人,你是遇上了海盗吧……我告诉你,这个事你就不要报官了,报官也没用。人家根本就不理会你。这些天来,像你这样报官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可怎么样?还不是不一例外的被轰了出来,你这还算好的,有两兄弟一家人在海上遇上了海盗,拼死拼命的逃出来报官,结果还被水师衙门的人毒打了一顿!”

辜鸿铭愤怒道:“这是为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

“哼!王法?”老大爷不屑的哼了一声,低语道:“年轻人,王法只对小民有用,对官老爷的没用!你比如说这个方慰先,草包一个,为了自己乌纱帽是什么缺德事情都做,打不到海盗只会抓老百姓抵数,还不准苦主报官!你再这么纠缠下去,弄不好他们就能把你给杀了。老汉我劝你一句,赶紧走吧!这不是个说理的地方!”

老大爷的这番话给辜鸿铭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他原以为祖国大地都是民风淳朴一派和谐的天堂,所有的人都像在海上救了他的张大哥和渔民一样,都是好人。可这一番接触下来,他对祖国和故乡的期许顿时轰然坍塌。

辜鸿铭呆滞的颤声说:“那他们都白死了?”

“哎!”老大爷重重的叹了口气,“年轻人,老汉我看你也不是个苦出身,你要真想报仇。那我给你指一条明路,你要是有关系有门路,赶紧去找!这大秦国的官都只怕比他大的官,你要是能找到比这个水师提督还大的官,让他给你做主,你的事就能办!如果没有趁早还是死了这份心吧!”

这是个什么社会?

辜鸿铭感觉不像是回到了朝思暮想的祖国,而是到了一个人**的地狱。怎么办?怎么办?这一刹那,辜鸿铭甚至有了掉头回马来的念头,但是在下一刻他就又放弃了。先不说现在自他身无分文根本回不去,而且就算能回去,万一回程又遇上了海盗怎么办?那时候可没有“贵人”再相助了。其次,张大哥的救命之恩不能不报,还有他临终的托付也不能不办,如果不做那自己岂不是禽兽不如了吗?最后,他辜鸿铭在国外学的就是法律,而眼下如果不能学以致用造福家乡同胞,那这些年的书不是读到了狗肚子里了?

想到这,辜鸿铭打定主意,一定要把这场官司打下去!他还就不信这个世界上就真没有说理的地方了!

【064】 狗眼看人低(下)

辜鸿铭为什么会有如此的自信呢?说起来他还真和文彦轩有那么一点关系。辜家是马来华侨,世代经营的都是种植园,说起来也是靠天吃饭(当然算成份那是地主、土豪)。到了辜鸿铭父亲的这辈,也渐渐的开始了经商。

在东南亚搞贸易无非是卖点土特产自然资源什么的,商场上么,一来二去的就搭上了文家这条大船,虽然说不上关系有多好,但也算是商业伙伴。辜鸿铭闹着要回国,辜老太爷是实在放心不下,辜鸿铭不知道国内是个什么状况,他这种商场上的老狐狸还不知道?但是又执拗不过这个读书读傻了的儿子,万般无奈之下他就想起了文彦轩,虽然只是泛泛之交,但眼下这个情况,哪怕是病急乱投医也得投啊!

于是乎辜老太爷写了封信交给辜鸿铭,让他去找文彦轩,以文彦轩的势力而言,只要稍微关照一点他的傻儿子,那他也就放一万个心了。所以辜鸿铭孤身一人跳上回国的客船的时候,他是千叮咛万嘱咐,让辜鸿铭一定要保管好这封信,哪怕是钱没了信也不能丢!

那辜鸿铭有没有把自家老爷子的话听进去呢?和现在的年轻人一样,这位老兄就是那种典型的没有三两三,也敢上梁山的主。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压根就没把信和老爷子的话当回事。在他的想法里,十来岁就孤身一个人闯荡英伦,多年来和洋鬼子打交道锻炼出来的资深海龟,回国发展难道还要走后门?

这简直是个笑话嘛!在辜鸿铭的思想里,颇有点天下舍我其谁的豪气,他要靠自己的能力白手打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下。

于是乎这封很重要的信和他其他的家当全部都被海盗给缴获了。好在辜鸿铭记忆力不错,虽然当时老爷子的话他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好歹还没有忘个精光。依稀的记得广州有这么一位文叔叔,那是大大的有势力,如果实在走投无路那就可以去投靠。

被卖馄饨的老大爷这么一点拨,他恍然大悟般的一拍巴掌,是撒腿就跑。直把那老大爷看得目瞪口呆,搞不清楚这个落魄的后生抽的什么风。

“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眼看着就要到文府,跑得气喘吁吁的辜鸿铭终于停下了脚步弯腰歇了歇,说起来他也是活该,广州他又没来过,听了别人的主意去找那位从未谋面的“文叔叔”,就发了疯似的乱跑,也不看看自己知不知道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为时已晚,一路问过来穿了大半个广州城才跌跌撞撞的找着地方。话说这一通折腾下来,本来肚子里就没什么存货的他,眼下更是饥肠辘辘,饿得几乎是两眼发黑脚下发软。如果不是有信念支撑,恐怕半道上就得晕过去。

辜鸿铭一边向文府的大门挪动着步伐,一边还暗自高兴,这家伙正折磨着今天中午“文叔叔”要请他吃什么好东西呢!

不过等这厮到了文府的大门前,才发现事情好像不是那么简单,这门外热闹的,怎么说呢?门庭若市也不过如此,几排长长的人龙长队,各式各样穿红戴绿抬着大箱小盒的的人马,而且似乎这里的人还都挺熟。

“嘿,张兄,又来了?今天挺早的啊?”

“托福托福,兄弟也只是早来了一步而已,李兄,东西送进去了吗?”

“哎,昨个眼看着就到我跟前了,可没想到就是这么不凑巧。这不,兄弟今天只能又来了!”

对于从来没有回过故乡的辜鸿铭来说,眼前的这一切是那么的新鲜,难道见个人还得排队?看到这,多年来在英国养成的良好习惯让辜鸿铭自觉的站到了后面等着。

他才站好,排他前面的一位就发话了:“哎呦,小兄弟,你可是来得够迟的啊!都这个点了,你这个位置可是卖不出价来了啊!”

“卖?”辜鸿铭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排队而已,再说身上就一件大褂子,卖什么?卖身?不可能啊。被弄糊涂了的辜鸿铭纳闷的看着前面那位仁兄。

“嘿!老弟,你就别装了。不就是卖个位置挣个三瓜两枣吗?又不丢人,话说啊。你这大概是排第二趟了吧?一天能挣多少?收入好的话,兄弟我也不干眼下这个行当了,干你这行算了!”

辜鸿铭一听是越来越糊涂了,他问道:“卖位置挣钱?”

“是啊!你还装?”那位仁兄往队伍前面一指,说:“你不和那些人一样?”

辜鸿铭抬眼望去,果然在队伍中间除去那些打扮光鲜类似仆从的人之外,像黑夜里的星点似地,队伍中间点缀着几个穿着和他差不多,看上去明显低一个档次的家伙。

原来随着文府前面送礼走后门的人流量越来越大,精明的商家是发现了商机,这一条街上不光凭白多了许多卖吃食的,连带着许多混不下去的小流氓都在这排队卖号赚钱。

辜鸿铭傻乎乎的问道:“他们在这排队不是为了进文府吧?”

“废话!”前面那位不满意了,他疑惑的问:“文府是咱们这样的能进的?我说,老弟你到底上这干嘛来了?我看你这什么都不知道,总不是来凑热闹来了吧?”

“呃?”辜鸿铭虽然有点二杆子但他不傻啊,听了前头这位的话他有些明白了,他自嘲的笑了笑说:“我还真是来凑热闹的!”

那人惊讶的打量了辜鸿铭一番,丢了句“脑袋进水了?神经病!”就扭过头去再也不理他了。

不管是神经病也好,脑袋进水了也罢。眼下对于辜鸿铭来说唯一的希望就是这位“文叔叔”了,他可不管人家怎么看,摆脱眼前的困境才是最重要的。对于人家的嘲笑他是浑不在意,当下便一心一意的排起队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可队伍却总是不见缩短,辜鸿铭甚至觉得自己还似乎后退了几米。倒不是他饿晕了产的幻觉,也不是有人故意Cha队。其实很简单,前面不断的有站队卖号的卖掉了位置,他们只是孑然一身,但来送礼的却是人多势众大包大箱的绝对少不了,一来二去的辜鸿铭想不后退都难!

当然其中也不是所有人都需要排队,像有身份有地位的直接轿子就抬进去了,真正在门口傻等的都是些身份地位上不来台面,却又想走后门拉关系的家伙,而且哪怕就是排上了,门房里几位眼比天高的大爷也不一定会让你进去,至少在辜鸿铭排队的这段时间里,垂头丧气走人的是占了绝大部分。

对此辜鸿铭倒是为“文叔叔”自作主张的不高兴起来,为什么?辜鸿铭从小到大基本都是和外国人打交道,不可避免的外国那种人人平等的人道主义思想已经深入其心。在他看来文府的这种做法就是把人分成三六九等,完全是狗眼看人低!这位大少爷现在正想当然的准备向“文叔叔”提建议,要他改掉这个不尊重人的坏习惯呢!

显然,辜鸿铭是没这样的机会了。从中午一直等到日落,他所在的队伍也没能前进到文府大门三十米范围之内。其他送礼的人可以带着东西回家明天再来,但是辜鸿铭可等不起了,先不说他本来就是火烧油浇的个Xing,就说的他的肚子也是实在撑不住了。从早到晚的,他别说吃点东西就是一滴水也没沾着。闻着周围小贩们叫卖食物飘出的芳香,如果不是他涵养十足,估计口水都够他洗洗身上这套行头的。

天黑才一会的功夫,文府前面就从车水马龙变得门可罗雀,对此辜鸿铭倒是很高兴,至少他不用担心晚上这帮人还继续排队了,要是这样他非饿死在文府的大门口不可。

三脚并作两脚他就冲到了文府的大门口,大概是实在饿得慌了,他动作着实大了一点,惊得门房的几位大爷一跳,直到看清楚了辜鸿铭的打扮才松了口气,他们还以为这位是来行刺的。

“滚开!”还没等辜鸿铭靠近,领头的那位指着他的鼻子就丢下了这两个字。

当然辜鸿铭不会这么听话,他还指望着“文叔叔”救命呢!所以他对门房的威胁时置若罔闻,不光没滚,反而靠得更近了。

“臭要饭的,你聋了还是瞎了,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乱闯!快滚!”门房越来越不耐烦了,也是!他们被烦了一整天,好不容易为可以喘口气,这会竟然来了个不开眼的要饭的,是谁都不会高兴。

“这位兄台!”辜鸿铭学着中国传统的问话方式,当然他不知道这个搭话方式很不合理,“在下是来拜见文彦轩先生的!劳烦通报一声。”

“哈哈哈哈!”对这几个门房来说辜鸿铭的说话方式和行为动作都像足了猕猴而冠这个成语。这几人是一边乐一边轰人:“你个不要脸的臭要饭的,学得还挺像的啊!看在你让爷几个乐了一会的份上,就不和你计较了,快滚!”

说实话辜鸿铭刚才也一直憋着火,长这么大他还没被这么侮辱过,如果不是为了见“文叔叔”他早就要好好训斥这几个下人了。

“我真是来见文先生的,家父和他是故交,你们快去通报!”辜鸿铭的话里话外都透着急迫,但他这份急迫放在那几个门房眼里就是狡黠。

“哼!还家父,我看你的家父也就是个要饭的,还敢故意来恶心我们家老爷,你TM的是活腻了吧?快滚!再敢饶舌,老子撕你的狗嘴!”

说完这几人就又是一通放声大笑,辜鸿铭不干了,你们侮辱他可以但是不能侮辱他的父亲啊。当下他怒气冲冲的冲了上去准备和对方理论,可他才抓住其中一人的衣袖,人家一挥手,饿的虚脱了的他就被甩倒在了阶梯上,人摔了个狗吃屎不说鞋也掉了衣服也撕破了,更不争气的是他的肚子竟然咕噜咕噜的响个不停。

这几个门房又是一阵哄笑,他们讥笑道:“好一个我们老爷的故交啊,现在都吃不饱饭了,可是要找我们老爷要点昨天的剩饭?哈哈哈哈!”

门房的这一番话终于让辜鸿铭暴走了,他想都没想从地上抓起掉落的鞋子就砸了过去。还真是准!其中一个倒霉的门房直接被打了个鼻血长流。

这回算是炸了锅了,养尊处优的门房大爷们,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下人尤其是这样狗仗人势的下人发起威来,往往比他的主子还要残忍。二话不说几门房围着辜鸿铭就是一通拳脚相向。

可怜的辜大少爷本来就饿得快虚脱了,哪里还经得其这样的招呼,还没等护住头脸就被打晕了。

几个凶神恶煞的门房足足打了十来分钟,要不是其中一个眼尖看到辜鸿铭就要咽气了,才慌急火忙的找了个僻静的街角将他扔那了。不过哪怕是这样,辜鸿铭也就是一口气的事了,如果就这么顺其自然他绝对就是死路一条。但有些时候贼老天爷虽然残忍,但还不会把事情做绝。命该辜鸿铭当有大用还不能死,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贵人出现了……

【065】 乱纷纷(上)

坪井航三舰队的覆灭,对于伊东佑亨来说简直是个晴天霹雳,军部制定的整个计划中,坪井航三舰队虽然是一个可以牺牲掉的棋子,但是海军的头头脑脑们还是希望牺牲是有价值的,至少希望不是现在这种自己全军覆没对手才伤及毫毛的状况。没有了坪井航三舰队的Sao扰和掩护,光凭伊东佑亨舰队的实力,别说攻克铜墙铁壁般的旅顺要塞,就是光明正大的和北洋水师在海上来一场决战,胜率都不高。更何况南洋水师随时都会北上,到时候南北洋合兵一处,伊东佑亨还不是只有任人鱼Rou的份?

按道理说形势完全对南北洋有利,如今最最关键的就是南洋水师什么时候能北上,但在这个问题上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南北两洋内部先吵了起来。

原因无他都是利益惹的祸。

首先出来搞事的就是章鸿雁,这位北洋的大BOSS从宁波一回到南京,就向中央打了份报告,提议南洋水师立刻北上,会同北洋水师一起歼灭来犯的日寇。当然他不光做了上述提议,还要求将南洋水师的指挥权暂时借给他的北洋,说打起仗来必须有个统一指挥。

章鸿雁的提法倒是显得很“正大光明”,但也只能蒙蔽大秦国朝廷外的一干愤青和菜鸟。对于朝廷里的政治老油条来说,他打的什么算盘是不言自明,无非是想压南洋一头罢了。其实这也是面子上的事,此次日寇的突然发难,南洋北洋一比较,那是高下立分。南洋主动出击歼灭了日本舰队一支,并且正积极的光复琉球。而北洋却被日本人堵在港里,虽说也击沉了不少船只,章鸿雁也没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但总体上北洋给人一种羸弱的感觉。打个不好听的比方,北洋像是个可怜巴巴的小寡妇被人踹了门似地。

对此章鸿雁当然不能善罢甘休,他做人的原则是输给谁都可以,但就是不能在左唯湘面前丢面子。哪里跌倒的就得在哪里爬起来,于是一方面他强令北洋水师更加主动,争取也干出一翻大动静,另一方面他也立刻出手打压南洋。眼下南洋水师肯定是要北上的,只要他的北洋拿到了指挥权,到时候还怕多占不了功劳?

章鸿雁的这一手真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本来大秦国朝堂上下根本就没把和日本的战争当做一回事,大臣们想当然的认为东瀛不过一弹丸岛国,和他打仗那是属于只能大胜连小胜都不许的事。

但是,虽说大秦国实力坚强,可打仗的事谁说的好?历史上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战例举不胜举,万一没打好只混了个小胜,那回来还不被弹劾死?所以打日本这种有赔没赚的事谁愿意去干?当时左唯湘的南洋出头的时候,幸灾乐祸的有、等着看笑话的有、暗地里耍Yin谋的有,大秦国上上下下的官僚们等的都是南洋出错,只要一出错那可就是墙倒众人推了!

可没想到南洋还真没出什么错,官场里上上下下的势利眼们正郁闷的时候,章鸿雁的突然发难就给了一个很不好的信号。让这伙人以为章鸿雁是准备“截胡”一把,对他们来说有便宜不占那是王八蛋阿。他们觉着章鸿雁这就是去捞好处去了,再说根据南洋前一段的表现看,日本还真不是什么厉害的对手,应该是属于有赢没输手拿把撰的事,这人胆气一壮,自然而然的不肯凭白的让这功劳落给了别人。

于是乎朝堂上下就像开了锅的水一样,那真是沸腾了!各种想捞便宜的大小狐狸一个个是抢得脸红脖子粗,摆资历、拉关系、走后门的招数是无所不用其极,为的就是这个为没准谱的南北洋水师总指挥使的位置。仿佛只要坐上了这个位置,功劳就到手了,搞得好像日本人像会是哭天抢地的来投降孬种一样。

对于眼下的局面,最高兴的除了日本人恐怕就是皇帝周扩了。多少年了,他又看到了左唯湘和章鸿雁吃瘪的时候,闹得越大他是越开心,这些天来他老人家就像年轻二十岁一样,那是头不晕、眼不花、腿脚也有劲了,那真是吃嘛嘛香,对着个马桶都能高兴半天。

为什么?道理很简单,周扩梦寐以求的就是做个和汉武帝一样,开疆拓土乾纲独断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有为之君”。大秦国就好比是一辆奔腾的马车,而他就要做的就是掌控马车的车夫。

梦想是很好,但是实现起来很难,因为拉动马车的两匹骏马实在是太强势了,他这个车夫很多时候都只能摆架子做样子。车往哪走他指挥不了。两匹骏马是想往哪去就往哪去,想跑多快就跑多快,根本就不理会他这个赶车人的感受。而更让他郁闷的是,如果这两匹马撂挑子不干了,他这个赶车的也就只能站路边干瞪眼,他还真拿左唯湘和章鸿雁一点办法都没有。

多年来周扩始终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当得那个窝心啊!还有一点九五之尊天之骄子的样子吗?所以,为了找回自己的“尊严”这些年来周扩没少想办法,可惜的是南北洋之间关系实在是太紧密了,只要他们不乱,周扩就是再有鬼主意都是空的。但这回的事周扩似乎嗅到了点特别的气味,他决定好好的耍一耍离间计。

“老泰山,朝廷里这到底唱的是哪出啊?”

文彦轩正在和阿姆斯特朗公司、维克斯公司的谈判代表商谈合资建厂的事宜,中途的左唯湘派人就把他给叫了过来,他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等到了老丈人府上,老头丢给他一份电报就不说话了。

其实这封电报也没说什么别的事,就是左唯湘在京城的代表例行的汇报京城的动态而已。里面不过是说如今京城百官都在争夺南北洋的指挥权,希望左唯湘好好留心而已。

“朝廷能唱什么好戏,无非是争权夺利党同伐异而已。”左唯湘用茶碗的盖拨了拨茶叶轻描淡写的回答。

文彦轩摸不准左唯湘的态度,小心的问道:“那您对此怎么打算?”

“老夫的态度?”左唯湘笑了笑,说:“老夫从政三十余载还没吃过谁的亏,章武夷不行、皇帝也同样不行。”

“您准备硬顶回去?”

“那怎么行!”左唯湘一边笑一边摇头否定。

文彦轩思索了半天叹道:“恕小婿愚钝,实无良策!”

没想到文彦轩话才说完,左唯湘就变了脸色,他很不高兴的将茶碗往茶几上一搁,厉声道:“彦轩!老夫最不喜欢你这个态度,明明心里有主意,却偏偏装作不知道!你藏什么藏?”

文彦轩心脏咯噔一跳,赶紧解释道:“小婿并未掩藏,小婿实在是苦无良策……”

文彦轩的话还真是火上浇油,左唯湘顿时勃然大怒,他嘭的一拍桌子怒道:“你再说一遍!”

“呃……”文彦轩还真不敢再说什么,谁知到再来个一言不合老老头会不会活吃了他。

好在这书房里不止他一个,左唯湘身边的心腹好友王纬赶紧出来打圆场:“千愚兄暂且息怒!息怒!且听在下一言。彦轩他恐怕是真没什么好主意,您不妨让他回去好好想想,想好了,他说不定就有办法了。”

王纬字经国,此人的身份可大大的不一般,左唯湘做官三十几年,身边的师爷是换了一茬又一茬,但只有这个王帏始终跟着他。名义上两人是主雇关系,实际上情同手足乃是莫逆之交,像左唯湘的长孙就娶了王纬的孙女为妻,两家算是姻亲,所以整个南洋敢对着左唯湘称字的也只有他一个了。

有了王纬的劝解,左唯湘稍稍平息了一点怒气,但还是很不高兴的对文彦轩说:“你回去按王先生的话好好反思反思,这些天你也不要干别的了,什么时候想好了想通了再和我说,说对了再办事!”

文彦轩也真是可怜,莫名其妙的就挨了一阵痛骂,还被免去了差事,换谁都搞不明白状况。可他还真不敢多说什么更不敢埋怨,老老实实的就回家反省了。

“千愚兄,你是不是太着急了一点,彦轩他毕竟还年轻,而且身份也特殊,有些话……”

左唯湘摇了摇手颓然的坐倒在椅子上叹道:“他最大的问题不在你说的那些。他还是胆小不敢担当!”

对此王纬乐了,他笑道:“呵呵,千愚兄,我看你是有些揠苗助长了。彦轩不敢担当是正常的,要他真的像你说的那么敢作敢为,你还敢让他接班?”

“哎!”左唯湘又叹了口气,感慨道:“也许是老夫过于急躁了,但如今真是时不待我啊!皇帝不安分,章武夷也出来添乱!他们难道不知道,现在整个大秦国最重要的就是稳定,周围外敌环伺,我们再自乱阵脚,那岂不是国将不国的局面吗!彦轩他们又是青黄不接,现在怎么能乱啊?这一乱就是群雄割据天下大乱阿!”

【066】 乱纷纷(下)

离广州几千里之外的南京,在这个夜里,也有一对父子在秉烛夜谈。谈话的内容当然还是朝堂上的那些纷争。

“父亲,您何必这个时候和岳父过不去呢?咱们南北两洋本就是同进共退荣辱与关……”章尔岳实在是想不通自家老头子干嘛这时候出昏招。

“哼!你懂什么!”章鸿雁没好气的瞪了章尔岳一眼,徐徐的说:“你以为我这是为了争功?”

“儿子不知。”章尔岳嘴里说不知道,实际上不管是他的心里还是表情上都是秃子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

“你……”章鸿雁真有些恨铁不成钢,抄起手里的水烟袋指着章尔岳就准备开训,谁知到一时气急,一口烟没吐出来差点呛了他个半死。

“父亲,您慢点,慢点!有什么事你直接训我不就完了,别生气啊!大夫说了您的支气管不好……”

“好了好了,别在这假惺惺的了,你还不是巴不得我早点死!”章鸿雁嘴上虽然絮叨,但听了章尔岳的话心里还是挺舒坦,一高兴把刚才准备训人的那股狠劲就给忘了,咳喘了半天,他才语重心长的说道:“尔岳,你以为老夫是老糊涂了,你以为我这回故意刁难小亮,是为了给我们北洋出气?你错喽!老夫是那种鼠目寸光的乡野蠢夫吗?我老夫这还不全是为了你!”

“为了我?”章尔岳真糊涂了,他呆呆的问:“你想让我去指挥南北洋两支水师?”

“蠢货!”章鸿雁给气乐了,他笑骂道:“老夫要真这么做了,就真成了乡野蠢夫了。把水师交给你指挥,亏你也能想出来!”顿了顿他不无讥讽的问:“你懂打仗吗?你打过仗吗?”

章尔岳老老实实的回答:“不懂!也没打过。”

“不懂你说什么?你以为老夫真是老糊涂了,会让你这样的赵括出去丢老夫的脸?别以为你得了个骠骑将军的名头就真成将军了!不是老夫不给你们这些小辈面子,这战阵之上真刀真枪那是弄不得半点虚假。尤其是水师更是出了名的难伺候,就是老夫还有你那个老不死的岳父都搞不来,更何况你这种连半桶水都没有的货色!”

“是啊。那父亲,您这回究竟是个什么打算啊?”绕了半天章尔岳又问回来了。

章鸿雁吧嗒吧嗒吸了几口烟,慢慢的说:“不过你也没想错,老夫是有借机让你出头的打算。但不是让你去争这个功,这个功劳争到了也没什么多大意思。更可况你这样的到了军队里也没法服众!”

“那您是怎样想的呢?”

“很简单,老夫是想让你去南洋里打点根基,但不是刚才那个搞法。打仗你是不行的,正所谓扬长避短,搞经营你倒是长项。所以老夫是想让你乘此机会好好的在南洋水师里拉拉关系、联络联络感情。也为将来接手打下点基础。”

“啊?”章尔岳吃了一惊,他不敢相信的问道:“父亲,您怎么肯定南洋会让我接手?老丈人他并不是膝下无子啊!”

“哼!你懂什么!”章鸿雁高深莫测的笑了笑,说:“小亮这老匹夫和老夫我斗了一辈子,说句不好听的话,老夫没占到过他一点便宜,甚至还有被他压过一头的时候。但是说到这下一辈上,不是老夫我自傲,他那几个儿子和你比起来差了不是一点半点,想接他的班那还真是扶不起的阿斗!我这些年看来看去,小亮的手下也就是一个女婿文彦轩还算有点才干,但是和你比起来,首先是名不正言不顺,他一无功名二无出身,想要在这大秦官场上立足是比登天还难!而你呢?两榜出身,这些年又历练了不少,更何况你也是他的女婿,再加上我北洋的相助,那还不是最好的选择!”

“父亲,就算如此,您也不必……”

“我这是投石问路!”章鸿雁得意洋洋的说,“我就是要让小亮看看,朝堂上下有多少眼睛盯着他南洋大臣的宝座。更是让他明白只有谁才能名正言顺的维系他南洋的传承!”

听到这章尔岳才恍然大悟:“那您认为他会怎么做?”

章鸿雁又吸了两口烟,大概是高兴,连带着被烟熏得焦黄的老脸上也带着几缕红晕:“以小亮的风格,如果继续执迷不悟他会硬顶,根本不把眼前的形势当回事。如果他能幡然醒悟,估计他就会和我们合作,如果是这样就最好了……”

考虑了许久章尔岳又问:“您就不担心皇上和翁大人那边反对?”

“他们?”章鸿雁冷笑道,“他们不过是群跳梁小丑而已,不足畏惧。我们南北洋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他们说话了,如果这回老夫不是要让小亮看清形势,连这会的痛快都不给他们!”

这一番话,章鸿雁说得还真是露骨,连带着旁边的章尔岳都吓了一跳,他迅速的左右望了望,见没有旁人在场才安心。就是这,他也没忘记提醒两句:“父亲,这样的话您还是少说吧!也就是在家里,要是隔墙有耳这话传了出去,您还不惹出轩然大波来!”

“呃?”章鸿雁似乎非常不满,他皱眉问道:“你说什么?”

“父亲,儿子也是为了你好。毕竟您是臣子,君臣之道还是要讲的,再怎么着您也得给皇上留点面子不是……”

“放屁!”章鸿雁将最心爱的水烟壶往书桌上一砸,勃然大怒道:“什么君臣之道,什么狗屁皇帝!尔岳,不要告诉为父,你如今还想着做一个好臣子?”

章尔岳被这么一吓,赶紧跪倒在地,劝解道:“父亲,儿子就不明白。为什么您和岳丈总要和朝廷唱反调,我章家世代忠良。您又身负皇恩,虽然皇上对咱们章家是有不满,但您也不能就此自暴自弃,做个是非不分的Jian……Jian……”

“Jian什么?你怎么不往下说了?你不就是想说老夫是个Jian臣吗?”章鸿雁吹胡子瞪眼胸口急剧的起伏,看样子是气得不轻。

章尔岳流着眼泪耷拉着脑袋,小声回答:“儿子不敢!”

“不敢?我看你胆子大得狠!”章鸿雁一边转圈一边数落道:“好啊!老夫就是个大Jian臣,那你这个大忠臣还跪在这干什么?还不赶紧大义灭亲除掉你这个做Jian臣的老子,还等什么!”

连续在书房里走了十几圈,章鸿雁才颓然的躺倒在椅子上哀叹道:“天意弄人,天意弄人啊!小亮啊,小亮,看来这回咱们又打平了!”

“父亲!”章尔岳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他壮着胆子向章鸿雁问道:“父亲,您不是一直教我,做官要是非分明?怎么这回您又……”

“想说我变了是不是?”章鸿雁脸色惨白的问道。

章尔岳用蚊子般的声音回答:“是。”

“是你个屁!”章鸿雁抬起脚就准备踹,但想了半天还是放弃了。他颓然的叹了一声说:“看来我还是没教好你啊!你连是非都不分了!”

“我没有!”章尔岳不服气道。

章鸿雁冷笑着说“怎么没有。谁告诉你是非分明就等于做皇帝的‘忠臣’?”

“这千古以来……”

章尔岳刚想争辩就被章鸿雁打断了:“你那是只想做皇帝的忠狗!”

“这……”

“我告诉你,青史上忠于皇帝的人多了,有些名垂千古,有些却也遗臭万年,我问你区别在哪里?”

“儿子不知道。”

“很简单,名垂千古的那些忠臣辅佐的是贤明的君主,这叫如虎添翼;而那些遗臭万年的遇上的都是些昏庸之主,这就叫为虎作伥,我问你,你是想如虎添翼啊,还是为虎作伥啊?”

“我……我……”

章鸿雁伸手阻止道:“看来你还是想如虎添翼的。那我问你,今上是贤明还是昏庸啊?”

“儿子以为今上算是贤明之君,靖国难、平四夷、慑外患,哪一件都是千古明君的作为!”章尔岳自信满满的回答。

“是吗?我怎么看不出这几项是贤君干的事来!”章鸿雁冷笑道:“先说靖国之乱,当先帝最需要他这个手握重兵的弟弟的时候,我们的这位皇帝陛下在哪里?”

“那不正是在平定女真的叛乱吗?”

章鸿雁继续冷笑“那倒是,女真一族三十年都没起事,等我们这位辽王一去就造反了,而等先帝遇难,这位辽王就能赶场一样的平定叛乱回到京城,赶得还真巧!你信吗?”

“这……那平四夷、慑外患总是真吧!”

“是,平定四夷。多大的功劳啊,我问你这四夷造反是谁逼出来的?还不是这位陛下,如果没有他四夷会反,还用得着去平定吗?再说慑外患,前前后后和周边的国家打了几十场仗,可到头来赢了多少?又失掉了多少国土?你以为他是去平定边患?告诉你,他这是借刀杀人之计,要对付的就是我们这些靖国之乱起家的封疆大吏。”

“这……”

章鸿雁指着章尔岳的鼻子训斥道:“我还没说完,什么大修宫殿、广选美女、大肆巡游、买官卖官,这些事情他哪一项没做?做了这些事的哪一个又不是亡国之君?”

章尔岳喃喃道:“可是君臣之道有云……”

章鸿雁厉声质问道:“君臣之道?你说的是愚忠之道,还是佞臣之道?我们章家不要那些榆木脑袋的腐儒!更不要只会一味奉上的佞臣!你是想做腐儒阿还是佞臣?”

“都不想……”章尔岳有些丧气的垂下了头。

看到章尔岳服软了,章鸿雁满意的拍拍他肩膀说道:“这就对了!告诉你!想做名垂千古的贤臣,这还得听你老子的!”

【067】 伊东佑亨的计划

太阳沉落在海下面好一阵儿了,刘公岛的身影挡住了最后几抹余辉。大片大片的乌云从远方的天际飘来,给即将到来的夜平添了一丝Yin暗。

刘公岛像一只蝌蚪,横在威海卫海湾的入口处。“蝌蚪”的尾巴朝着大海正掩映在夕阳的余晖里。在“小蝌蚪”后面是北洋水师的两大海军基地之一的威海卫海军基地。

威海卫基地由于资金方面的原因,从1890年才开始全面建设,由于开工较晚,其设计建造比之旅顺基地更加先进。至1891年共建成北帮(威海北岸)炮台3座(其中北山嘴、祭祀台炮台均为上下三层的大型炮台),南帮(南岸)炮台3座,刘公岛炮台6座(东泓、南嘴、迎门洞、旗顶山、公所后、黄岛),日岛炮台1座。1892年又在威海卫后路修建陆路炮台4座,整个威海卫炮台群,共配置大小炮位167门,各炮台建造极为坚固,所配火炮多为德国克虏伯后膛巨炮。

在刘公岛和日岛上还分别建造了地阱炮——其炮以水机升降,见敌则升炮击之,可以圆转自如,四面环击。燃放之后,炮身即借弹药之座力退压水汽,复还阱中。除炮台群外,所有配套的后勤设施如铁码头、船坞、海军医院、海军公所等也相继建成,由此构成威海卫庞大的海军基地体系。

而且相对于旅顺基地泊场水域狭小的问题,威海卫基地水域更加开阔,再加上有刘公岛的天然屏障,这里无疑是一个坚固的海军基地。当然,现在威海卫基地并没有完全竣工,海军配套修理设施也没有完全到位。不过这并不妨碍南洋水师进驻那里。

对于左唯湘决定派南洋水师去威海卫,费希尔是十分不满意的,在他看来眼下的形势完全有利于中国,只要南北洋水师主动出击,揪住日本舰队的尾巴一通猛打,就算不能全歼敌人,也可以获得巨大的战果,而且对于两支舰队也好对于整个中国而言也好,都是极为有利的。

而现在,这个大概是两个老顽固坐在马桶上,一拍脑门捣鼓出来的作战计划简直就是个笑话。北洋水师继续坐等在旅顺吸引日本舰队的注意力,而南洋水师则偷偷的溜进威海卫,等日本舰队再去旅顺挑衅的时候双方再合力聚歼敌人,如若不成则继续退守港湾。

费希尔倒不是认为计划太过于荒诞,只是认为这个计划实在是太太太保守了。以南北洋水师现在的实力,就是打上日本本土也是轻而易举,完全不必要如此小心翼翼。而且这个计划最重要的就是南北洋水师之间的默契配合,从威海卫到旅顺,以南洋现有的军舰而言,最快也要五个多小时,只要稍不注意战机就会丧失。

再说南洋水师和北洋水师根本就没什么默契可言,都是新兵菜鸟还搞这么复杂,到时候弄不好南北洋自己倒是先出问题,反而给了日本人可乘之机。更何况日本人会不会得到消息溜回国还不好说。这么傻等有什么意思?当日本人是傻瓜?

所以费希尔一听说这个全篇要旨就是一个等字的作战计划后,他是勃然大怒,如果不是因为军人必须服从命令,他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费希尔站在一个纯粹军人的角度,这个作战计划确实很被动,完全没有海军那种风里来火里去的主动精神。完全把战斗的主动权交给了日本人。所有的一切都取决于日本人行动,如果日本人最后真的选择了退缩,那可以说这个计划就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当然制订这份计划的南北洋大佬也不真是军事白痴,他们当然知道这么等下去结果肯定是不妙的。但是混在官场的他们,看问题不能只从军人的角度出发,更多的时候他们更像是政客。

政客么,就和商人做买卖一样要打算清楚。此次对日作战,对于章鸿雁和左唯湘来说,赢了是理所当然而,而输了就是群起而攻之的局面。所以对他们来说求稳是第一要素,最重要的就是保存实力。现在的境况是南洋已经打了一场胜仗,于公于私都交待得过去。接下来要的是稳打稳扎步步为营而不是雷厉风行的突进。

左唯湘和章鸿雁打的是什么算盘呢?就是一个耗字诀,日本舰队果然真来,那咱们就打,这是有赢没输的事,不怕!如果日本舰队逃了,那更好办,该追的追该赶得赶,做足架势就行了。反正只要日本人退缩了,这海面上的事还不是南北两洋说了算。到时候琉球也光复了,海战也赢了,南北两洋又没什么损失,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放虎归山,他们不是没想过,但并不担心,眼下南北两洋的实力就已经稳稳凌驾于日本海军之上,再加上以后的定远、镇远回国和两洋水师的持续发展,死死的吃住日本人还不是小菜一碟?而只要两洋水师掌握了制海权,日本人敢轻举妄动?难不成他们还能游上大陆来打仗不成?

抱着求稳的心思,再加上朝廷里翁书平和老皇帝的压力,章鸿雁和左唯湘是迅速妥协。章鸿雁不再谋求统一指挥两洋水师,而左唯湘也大方的让南洋现在一边充当北洋水师的拉拉队,剩下的功劳他也不争了,算是给章鸿雁一个面子。双方是坐地分赃一致对外,那是好一派祥和的景象。

说起来,眼下远东大舞台上的这出戏,日本人已经悄悄的从领衔主演开始向最佳配角蜕变。如果他们就甘愿拿这么一个绿叶奖,那最佳的选择当然是像南北两洋一样保存实力以图东山再起。

可日本人真会做这样的抉择吗?

答案很显然是否定的,只能说章鸿雁和左唯湘太过于一厢情愿,也许在他们的推演中,日本人无论怎么样都下不好这盘棋。再加上想当然的保守,就忽略了日本人破釜沉舟的决心。

从一开始,这场战争对于日本人来说就不是一个意外,是谋定而后动。对于他们来说,南北两洋的造舰计划实在是太可怕了,仅仅两三年的功夫不光拉平双方实力上的差距,而且还隐隐有高出一头的架势。如果放任两洋这只大怪兽就此膨胀,以日本的国力和国内反对派势力的阻扰,几年之后日本海军连给南北两洋提鞋都不配了。

对于一个时刻梦想着由海及陆,且资源贫乏的弹丸岛国而言,如果不抓住眼下的机会大干一笔,以后就真没机会了。所以对于日本人来说赢了就改写几百年的国运,输了也无所谓,反正是破罐子破摔不心疼。

当然伊东祐亨并不认为自己是破罐子破摔,当他接到“八重山”从国内带回来的,南洋水师即将北上威海卫的特急情报时,他不像章鸿雁和左唯湘认为的,以为这道选择题只有两个选择。他很敏锐的发现了自己还有第三个选择——伏击南洋水师!

伊东祐亨认为只要消灭或者重创了南洋水师,不光能洗刷坪井航三这个窝囊废给海军带来的奇耻大辱,更可以一举扭转眼下的形势,使原本向中国倾斜的胜利天平重新恢复平衡。到那时候,虽然双方还是一个平手,但无疑的帝国又有了回旋的余地!

想着想着,伊东祐亨不禁有些飘飘然,大破南洋水师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救帝国于危难之间,和无能的坪井航三比起来,这得是多大的功劳啊!想到这他不禁有些感激起倒霉的坪井航三来,在他的衬托下,到那时候我伊东祐亨就是日本的新一代军神了,这是多么美好而又多么惬意的事情啊!

伊东祐亨打定主意决不退缩,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帝国,这一次赌博是很有必要也很有意义。

“六月三十号。”

伊东祐亨又瞟了一眼文件上的时间,他满意的点了点头,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微笑出现在了嘴角:“这不就是明天么,很好!南洋水师,这就是你们今后的忌日了!”

将手里的文件揉成一团,伊东祐亨狠狠的挥舞了几下拳头,然后大声的命令:“各舰生火,准备起锚。让各舰舰长来旗舰开会!”

六月二十九号夜,在严格的灯火管制下,伊东祐亨的舰队悄悄的溜出了锚地,旗舰“浪速”领头,伊东祐亨舰队其余战舰完成了编队。然后,他率领着这支小舰队向西航行,进入了中国领海。

漆黑的夜、浓重的雾,掩护了伊东祐亨的小舰队。从偷袭者来讲,天越黑越好,然而海浪就不那么客气了,十五英尺到二十英尺高的大浪冲击着战舰,伊东祐亨的坐舰“浪速”像皮球一样在波峰浪谷之间颠簸颤动。不断的有士兵开始晕船,呕吐不止,十分痛苦。只有伊东祐亨还立在露天舰桥上,他死死的望着威海卫方向,任凭风吹浪打一动不动。

【068】 等待

伊东佑亨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南洋水师正缓缓的向威海卫进发。和离开琉球时相比,南洋水师的舰队编成发生了一些变化。东海海战中受伤较重的两艘南字号炮舰留在了宁波维修,而另一艘轮船招商局的货轮“福兴”号则加入了编队。“福兴”号的目的是到威海卫搭载北洋新军去琉球支援作战。

从宁波到威海卫如果走最近的航线不过900公里,以南洋水师的速度也就是不到三天的功夫。但是为了保证舰队的安全,以及在章鸿雁的要求下,舰队选择了更贴近大陆的近海航线。其实保证安全完全是个笑话,就算遭遇了日本舰队,南洋水师又不是没有一战之力,说到底这还是章鸿雁得小心眼,也是南北洋妥协的结果,让南洋走近海说白了就是避免让他们提前撞上日本舰队,抢了北洋的功劳。

这些乱七八糟的干涉当然不能让费希尔高兴,不过他现在也懒得再去和左唯湘、章鸿雁争了,安心的调理好舰队才是他最关心的事情。东海一战中,南洋水师赢得还是比较侥幸的,如果不是双方军舰上存在严重的代差,以南洋水师官兵的素质胜负还真是难说。而对于一支成功的军队而言,及时的总结经验教训,并展开补救措施才是最重要的。

航渡期间,费希尔让舰队抓紧时间进行炮术、消防和损管训练,并逐一得检查了火炮装备。在东海海战中,南洋水师在这几个方面表现的虽然不是一塌糊涂,但也是够丢人现眼的。

炮术就不说,这不是一天两天的训练就能解决问题的,但是消防和损管这两项只要明确制度,小心谨慎一点还是不会出什么大失误的。

所以离开宁波的时候,首先,舰队逐一张开了防弹网,各舰甲板备好了消防水管和手摇水泵,早前在东海海战时几艘军舰中弹起火后才想起这些消防工具,造成了许多不必要的损失,而这回当然要提前备好。其次全面的检修了一遍锅炉和蒸汽管道,毕竟南洋水师出海两个多月都没有系统的保养过,万一再像“镇海”号一样关键时刻掉链子那就不好玩了。

舰队将甲板上的木质立柱、围栏和周围其他活动部件全部收到甲板下,这也是血淋淋的教训。东海海战中,日舰的炮弹倒是没给南洋的几艘主力巡洋舰造成多少损失,反而是这些平时在甲板上不起眼的小东西被炮弹命中后,飞散的破件像榴霰弹一样,极大的杀伤了甲板上的水兵。最后拆除多余的帆缆和索具,并用金属拉线将桅杆绑紧,避免这些玩意被击中后,倒在甲板上妨碍火炮的射击和舰员的行动……

说实话做这些工作的时候李俊荷是有些不理解的,对于舰队北上,虽然官方的说法是北上会同北洋水师合歼日寇,但他作为费希尔的副官自然是明白真相的。南洋不过是去北方做做样子而已,至于这么一本正经吗?

“长官,我们没必要这么大张旗鼓吧?”坐在“西江”号舰长室里李俊荷满心疑问的向德雷尔询问。

德雷尔看了看这个新分到自己船上的“宪兵”,他当然知道李俊荷话里的潜台词是什么,说实话他很喜欢这个学生,对于李俊荷这种年轻人特有的,情绪Xing的思维也非常了解。但为了这位好学生的将来,他决定帮其改掉这个坏毛病。

“李,你认为我们现在工作完全没有意义?”德雷尔微笑着问。

对于南洋此次北上的配角地位李俊荷很不满意,他不无抱怨的回答:“是的,先生。我觉得在做无用功。”

“什么叫无用功?”德雷尔继续不动声色的问。

“就像我们这样,做得再好又有什么用?”李俊荷苦笑着摊摊手。

“李!”德雷尔突然收起了笑容,他严肃的拍了拍李俊荷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也许在你看来,我们所做的一切是多余的。但是我要说:李!你这种想法是很不正确的。军人不能存在任何侥幸心理,在战场上你没有选择敌人的权力!而敌人最喜欢的就是那些毫无准备自以为是的家伙。也许,最终我们的这趟航行会波澜不惊,但是如果你把这回的波澜不惊当做一种经验,你以后会吃大亏的!所以在军舰上,只要有任何遭遇敌人的可能,都不能放松!我们无法左右敌人的行动,但是我们可以做好一切避免自己损失的工作!而现在我们所做的工作全部意义也就在如此,你明白了吗?”

对于德雷尔的话李俊荷能够完全理解,但是现在就让他对此坚信不疑那是不可能的,人么总要吃一堑才能长一智的。当然对于德雷尔的教导他还是很感激,当下恭恭敬敬的敬了个礼。

德雷尔对此也没有再多说,只是重重的拍了拍李俊荷的肩膀丢下一句:“细节决定成败!”后就走了。

细节决定成败,现在还有些粗枝大叶的中国海军,当然无法领会这句话中的全部意义。但是对于一向迷信权威,而又深受德国军队影响扣住小细节不放的日本人来说,他们无疑走进了另一个极端。

几乎是掐着秒表航行,伊东佑亨带着他的舰队提前早早的就埋伏在了威海卫外海二十多海里的位置。对于他来说机会只有一次,只有在南洋水师溜进威海卫基地之前将他们截住,发动一场突如其来闪电般的攻势将对手消灭。这一项艰巨的任务对于他手头的舰队来说,还真是有些捉襟见肘,威海卫这个港口的正面实在是太宽了,因为刘公岛的关系,进入威海卫有两条航道——一南一北。

要在这个相隔十多公里宽的两个“口子”之间堵住一支舰队,着实不是太容易,谁知到南洋水师会从哪边出来?而且只要南洋水师到达刘公岛炮台的保护范围,他的舰队就只能无可奈何,而且为了达到突袭的目的,他还要防备被刘公岛上观测哨提前发现示警,如果南洋水师有了准备,那他的行动就完全失去了意义。

权衡之下,伊东佑亨被迫将舰队化整为零,主力五艘巡洋舰“秋津洲”、“浪速”、“高千橞”、“亩旁”、“千代田”埋伏在进入威海卫的主航道上机动搜索,而另外的三艘无防护巡洋舰“筑紫”、“日进”、“高雄”带着几艘炮舰则守候在威海卫的北航道上,只要一方发现南洋水师,就立刻发动攻击打乱南洋水师的阵型,而另一边则以炮响为号从另一边伺机偷袭,这样一来无论南洋水师走哪一边都不会落空。

当然这个计划还真说不上怎么高明,分兵乃是兵家大忌,更何况伊东佑亨的实力本来就不比南洋高多少,这样的结果很可能是一支舰队Rou包子打狗了,另一只才赶到。最后的结果自然是全军覆没!

当然如果伊东佑亨只有这两下子,那他还真就是个棒槌。他还是有后手的,而这个后手就是“八重山”!他让航速最快的“八重山”号单独游曳在海驴岛以东前出侦查,如果查明了南洋水师的真实动向就立刻回报,这样他就能集合分散的舰队全力决战。分兵不过是保险手段而已。

一切准备妥当只欠东风,伊东佑亨带着他的舰队小心翼翼的活动在威海卫的外海。每一分每一秒的等待都让他焦急难耐,有那么一段时间,他每隔十几秒就要看一次怀表,似乎这样能让时间走得更快一些。

随着太阳渐渐西斜,离南洋水师达到的时间也越来越近,伊东佑亨那颗躁动的心也渐渐的开始趋于稳定,正所谓临危不乱,光从这一点看伊东佑亨还是有点本事的。

“报告长官,现在是五点一刻!”

伊东佑亨刚想伸手掏怀表,他身边的参谋适时的为他报时。

“谢谢!”伊东佑亨轻轻的道了声谢,然后继续完成刚才未尽的动作,掏出怀表打开表盖再合上……五点一刻。

伊东佑亨舒心的笑了笑:“还有三十分钟!”,似乎这个神经质一样的动作才能让他安心。不过老天爷似乎是想要和他过不去,不要说三十分钟,就是六十分钟过去,南洋水师的影子也没出现。

被放鸽子了?等了两个小时后,这是伊东佑亨第一时间的想法,他现在就像一个着急和女友约会的情郎,过了约会时间却迟迟等不到人来,这种感觉就是像是一口气吃了二十五个小老鼠——那真是百爪挠心啊!

不等了?

这不太可能,他伊东佑亨还要做军神和日本人民的救星呢?哪会这么一点耐心都没有,“天欲降大任于斯人矣,必先劳其筋骨,苦其心志,饿其体肤……”

念经般的,伊东佑亨不断的反反复复念叨着这一句话,他都不敢停,生怕一旦停下来自己就会忍不住的开始泄气。

什么叫望眼欲穿,这就是叫望眼欲穿,当然叫望穿秋水也可以,让伊东佑亨魂牵梦绕的南洋水师到底在哪里呢?很简单,还在路上,只不过他们遇到了一点小麻烦耽误了而已……

【069】 喜与忧

傍晚时分开始费希尔的左眼一直在跳,他在海上征战了数十个年头,老海员都有些迷信,左眼跳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左眼跳是灾祸,这次的航行,恐怕不会像那两个老官僚以为的那么轻松。

海面出奇的安静,舱面上除了值更官外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影,有那么一瞬间,费希尔甚至感觉不到三涨机的震动,这个夜晚实在是太过于寂静了。在辉煌的烟云中,变成一辐静态的图画。寂静,死一般的寂静,连天空中的星星似乎都悄悄的藏了起来。

远方大陆边缘的Yin影在不断的变换,只有这样费希尔才能感到自己的军舰还在移动,死一般的黑暗,静得让人心慌。天气很沉闷,气压很低,似乎是有一座大山压在他的背上,让人喘不过气来。他多么渴望着有一道拨云见天的闪电,来划破让人发狂的死寂。

闪电打下来了,犹如一道紫色的战戟。从遥远的前方航路上急骤涌来大团的乌云,瞬间使黄昏的天空变得Yin沉。雨说来就来,开始是雨滴,旋即变成雨帘、雨幕,雨墙。天空变成一片暴风雨的海洋,一道道液态的水墙,将一切全都淹没。费希尔被淋透了,他顾不上躲雨,笔挺挺的站在舰桥上,唯一的念头是:这样的雨夜应该能够平安吧。

“将军,您还是先下去躲躲雨吧?这里就交给我,不然您的关节炎又要发作了!”李德曼苦口婆心的劝说。

“加文。”站在滂沱的大雨中,费希尔右手食指烦躁的敲击着围栏,他忧虑道:“我有个很不好的预感,今天晚上会出事!”

“出事?”李德曼问,“出什么事,将军?”

“我不知道!”费希尔用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说:“但是我们绝对要小心!”

“您认为日本舰队会在前面等着我们?”

“可能。”费希尔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加文,这回我们的运气不好!战争,你什么都可以没有,但是唯独不能缺少运气。我感觉舰队的好运在东海就用光了。”

对于费希尔说的运气,李德曼只能心里笑了笑,在他看来不过是费希尔这种老年人特有的神经质发作,大概是昨天舰队的一系列不好的遭遇,让这位神经过于紧张的将军产生了某些负面的心理暗示。

说起来还真是不走运,南洋水师的北上之行是一点都不顺利,出了宁波的第二天上午,“镇海”号的轮机就出了毛病,速度一下子掉到了四节,整整抢修了一天也没弄好。结果就在随军的机械师都绝望了的时候,这些该死的机器又莫名其妙的恢复正常。

这还不算完,就在舰队正准备提速赶路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又和他们是不期而遇,虽然没有造成什么损失,但这一天一夜折腾下来,让整个舰队的官兵都是疲乏不已,迫不得已费希尔只能解除战备状态,让大部分官兵吃饭休息补充体力。

就这么跌跌撞撞的,舰队总算快要到达了目的地,不过和预定的时间已经相差了三十个小时。现在已经是深夜十点了,估计等到了威海卫也就是第二天凌晨。在这个黑灯瞎火的时间段,去一座高度战备防卫森严的要塞,弄不好就可能出点什么别的乱子。

想到这,李德曼决定提醒下费希尔:“将军,按照现在的速度计算,我们到达威海卫的时间可能是明晨一点左右。我们是不是减速慢行等天亮再进港?”

费希尔仔细的思考了一下,还是否定了这个建议:“不,加文。我们还是不要耽搁了,虽然这个时间进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但为了舰队的安全我们还是赶早的好。现在舰员们都太累了,如果拖到天亮遭遇到日本舰队,那时候困得迷迷糊糊的他们,根本就没有什么战斗力可言,所以我们不能等了。”

“是,将军!马上就要转过荣成湾了,我们是不是转到270航向直接进港?”

“不!”费希尔马上否定道:“我们先转到310航向……”

“310航向?”李德曼有些惊讶,他问:“我们不是去威海卫吗?310航向可是去旅顺的!”

“我知道!”费希尔贼兮兮的笑了笑,说:“兵不厌诈,我们不能太老实了!”

李德曼又问:“您认为日本舰队会在前面等着我们?”

费希尔笑道:“加文,这是你第二次提出同样的问题了,你还要我再回答一遍吗?”

“不,将军。我只是好奇!”

费希尔撇撇嘴说:“我和你一样好奇,我也希望有人能告诉我一个确切的答案,不过很显然,不到最后你不会有答案,而这就是战争的魅力所在。”

李德曼若有所思的自语道:“是吗?”

“当然!咳,这该死的雨越来愈大了,我们什么也看不见。让我们暂时离开这,下去换件干衣服再喝杯热咖啡,我还不想感冒!另外告诉航海长,过了荣成湾再来叫我!”

在荣成湾的转角处,“八重山”号巡洋舰已经在附近回转悠了一天一夜,对于舰长柴山矢八来说这三十个小时简直是一大折磨,不光是不能睡觉,他时刻还要防范中国近海的渔船。好在这几天天气不好,出海的渔民是凤毛麟角。但是总这么绷着神经,瞪大眼睛四处搜索南洋水师还真不是人干的活。尤其是是在这个能见度不超过两海里的雨夜,有时候他都怀疑,南洋水师从他身边开过去了,他可能都毫无察觉。如果是这样,那最后将为作战失败负全责的肯定是他,那时候恐怕他也只有切腹谢罪了。

为了避免这一惨剧的发生,他决定再次加一班观察哨:“传令下去,观察哨再加一班,另外每半个小时换一轮!”

倒不是柴山矢八有多爱护自己的部下,之所以换岗,那是他担心在桅杆上搜索海面时间太长了,那些瞪成兔子眼的家伙会不自觉的偷懒。为了自己的生命着想,还是多换换人好了。

也许是上天不想让柴山矢八英年早逝,“八重山”很运气的在荣成湾的拐角处发现了南洋水师的踪迹。

“一、二、三、四……十一、十二!没错!这就是南洋水师!”柴山矢八高兴的几乎大喊了起来。这一刻切腹的压力被他丢到了九霄云外。

借着夜色和大陆背景的掩护,“八重山”小心的躲藏在了漆黑的夜幕里,而南洋水师则在“八重山”的外侧排成一列纵队向前开进。最近的时候双方的直线距离不超过一千米。

当然,相对于南洋水师各种信号灯的整齐明亮,柴山矢八早就下令全舰进行了灯火管制,这也是他能够发现南洋水师,而自己却没有暴露的主要原因。

当然这不是说南洋水师就有多么不堪,在这样能见度极差的雨夜,以南洋水师一帮新兵蛋子而言,不开信号灯编队航行根本没有安全Xing可言。而八重山就没有这样的顾虑,他是光杆司令一个,不用担心编队安全,自然可以关掉所有的灯光。

运气归运气,就事论事,这个时候柴山矢八是痛并快乐着,快乐的是终于发现了南洋水师的踪迹,而痛苦的是他发现自己落在了南洋水师的身后,这样一来他很难转舵回去通报。

这怎么办?柴山矢八陷入了两难的境地:立刻转舵加速绕过南洋水师回去通报?虽然事情是可以这么做,但暴露的可能很大,而一旦暴露,他这艘除了速度快点,浑身上下就没有二两装甲的通报巡洋舰还不够给南洋水师喝顿汤的。就算他柴山矢八不怕死,“八重山”上的所有官兵都做好了七生报国的打算,可如今离着主力舰队足有一二十海里远,动静再大他们也听不到,最终的结果是“八重山”白白牺牲一点屁用都没有。但不回去,就这么慢慢悠悠跟在南洋水师后面也不是办法,情报一样送不出去,最后追究起责任来,黑锅肯定还是他一个人背。

思来想去柴山矢八是一点主意都没有,说实话相对于绝大多数日本人一根筋的脑袋,这个柴山矢八已经是转了不少弯弯了,甚至可以说算得上聪明,但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不是。

就在柴山矢八急得在舰桥里转了第二十八圈的时候,桅盘上的观测哨又带给他了另外一个震撼的消息!

“报告,南洋水师没有转向威海卫,他们的航向似乎是向西北方向!”

西北方向?

柴山矢八糊涂了,情报上不是说南洋水师要去威海卫吗?可这个航向怎么像是去旅顺的?难道情报有误?

想到这,柴山矢八高兴了,简直是太好了!他是再也不用犹豫了,南洋水师去旅顺好啊!为什么?很简单,南洋如果去了旅顺,那自然的通向威海卫的航道也就向他柴山矢八打开了,如此一来不就解决了困扰他的致命难题。

当下柴山矢八立刻一扫先前的急躁和颓废,反而充满自信的骄傲下令:“不要打草惊蛇!跟在南洋水师后面,拉开距离后,我们再全速回去通报!”

【070】 恶战继续

南洋水师即将面临一场新战斗的同时,在千里之外的冲绳岛上,恶战还在继续。一个星期以来,金斯顿上校带着部队追着日本人的屁股收复了大半个冲绳岛,然后上校很悲哀的发现他遇到了大麻烦。

他的麻烦不光是那些烦人的日本猴子,更大的麻烦来自补给线,在这个泥泽一样的小岛上,几十公里的距离就和登天一样难。

下午两点钟,金斯顿正在同几个炮手一起喝汤吃馒头,像这样的正餐,在第一旅已经只有司令部里才能享受了。可天不遂人愿,正吃喝间一枚炮弹怪叫着俯冲下来,声音凄厉,大家不由得竖起耳朵开始仔细倾听,老兵们对这手都十分在行!

“我的天!”老兵叫喊着,利落的翻身钻入了旁边的掩体,从他矫捷的身手看,这位仁兄没少做过这样的考验判断力和反应力的锻炼。

“找掩护!”金斯顿大喝一声,几乎在命令出口的同时,他也跳进一个日军挖的猫耳洞。这可不是演习!

炮弹呼啸而下,落在聚餐的位置,准得不能再准了,一顿难得的午餐就此报销。而更糟糕的不是午饭没了,而是这个大铁家伙毫无动静!沉默的场面,能让每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兵为之胆寒,脑袋掉了不过是头点地,可这样无声的折磨谁受得了?好歹给个痛快的不是?

等了半天,炸弹没响。金斯顿带头钻出来,看到炮弹钻一头Cha在泥地里,弹尾还露在外面,活像一只把头埋在沙堆中的驼鸟。

“该死的猴子!他们的炮弹和为人一样让人厌恶!我们继续吃!”金斯顿又拾起了饭盒轻松的说着俏皮话,指挥部的头头脑脑也各自从掩体中钻出来,大家都很庆幸,要是炸弹一响,这顿饭怕要与上帝共同分享了。

“把汤掀光了,只好喝水了。”金斯顿用勺子敲敲露在泥土外面的弹尾。“看来日本人的炮弹和他们的身体一样已经发霉了!”

尽管守着这个黑家伙吃饭大家都感到很不舒服,可是谁也没离开。他们就这样把后半顿饭吃完了,据说后来这枚发霉的炮弹成了当时某个在场的英国军官的纪念品,后来还被送进了战争博物馆,理由是幸运。当然,在战场上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分享幸运,另外一些士兵运气就很坏。一枚同样的炮弹也落在了他们头上,几名士兵被炸成Rou片。

总之,冲绳岛的战斗激烈而又混乱。地方太小,双方就像一群喝醉了酒的流氓,在一个挤满了人的酒吧里舞刀弄枪,动一动就要伤着人。

但是,被日军炮火击伤需要不是一般的运气,他们虽然还保留着火炮,但弹药所剩无几,而且前一段的暴雨,让几乎所有的弹药都受潮了,能炸响的只有十之一二。对于南洋的战士来说,敌人大炮远没有他们精准的枪法可怕。

查尔斯·布莱尔上尉指挥的连队就在日军精确的火力下遭到了巨大的伤亡。但为了攻下对面的山头,他又不得不组织进攻。他抓起一名士兵,那人卧在掩体里,满身都是泥浆。他让翻译对那人说:“伙计,准备冲锋吧。冲绳岛可不是西班牙,对面可没有火辣的小妞。看到那条沟没有,从右手边过去,我们会掩护你的。”

虽然不知道西班牙是哪里,但火辣的小妞那名士兵还是明白的。有些神经质地点点头,他扶正了头上的军帽,刚跃出掩体,就被子弹打断了小腿跌倒在泥潭里,随即而来的子弹立刻洞穿了他的脑袋,一眨眼就被打成筛子。

布莱尔又让另外几名士兵去冲锋,也遭到伤亡。

于是,他决定亲自组织一次出击。这些猴子不会撤退,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日本人杀光,而且根本就不打算投降。布莱尔当然知道人皆惜命,手下的小伙子里有不少还没碰过女人,有的人还想讨一两个老婆或者买几亩地,有的人打算开一家店或者继承做点小买卖。但不冲锋不行,世界上从洪荒蛮古时代起,就有了军人,职业军人必须无畏地面对死亡.

查尔斯把军帽丢掉,擦了擦MLM步枪上泥水,让手下的士兵都装上刺刀:“准备冲锋——冲啊!”

他们冲出掩体,不顾伤亡,终于摧毁了两处日军火力点。

战斗打得极为惨烈,但行家却看不出精彩。绝大多数战斗目的不明,缺乏指挥,互相间很少联系和配合,几乎全是单兵和小群之间的混战。迂回困难,包抄无路,火力施展不开,也没有可以藏身的死角。在几个足球场大的地方,大约一百多中国军人同数量不明的日军对抗。这里到处是迷津,到处是陷阱和冷枪。双方的生命在这种对抗中都进射出异样的火花,连队中随时随地有英勇行为发生。

布莱尔的连队,说是连队,现在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领导着哪些人了,伤亡高得惊人。有许多人连尸体也找不见。杀红眼的士兵们为了帮战友复仇,也许抱着炸药包就冲入了日军的猫耳洞,最后同鬼子一块儿埋在泥坑里面。他们看不见日本人,不知道他们藏匿在何处,只要见枪口的闪光,一些人还不知怎么回事就倒地不起。其他的人则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掩蔽物:椰树、残桩、工事、壕沟、弹坑、岩石,用原始的牙齿和拳脚、冷兵器匕首和刺刀、现代的炸药、机枪、步枪、手枪来拼杀。

烈日炎炎,大地蒸腾,冲绳岛上白得发腻。没有水,只有血。没有爱,只有恨,没有怜悯,只有残忍。后来,到大约四点钟光景,也许是日军伤亡过重,或者是打得疲劳了,也可能是中国士兵的战斗经验达到某种升华。布莱尔的人马,在增援部队的支持下,缓慢而坚决地前进,像压路机一样把沿途的日军碾成齑粉。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布莱尔英勇的部下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所以他命令士兵暂停攻击,稳住战线,防止日军夜袭。于是一个残酷的白天就这么过去,而等着布莱尔的将是一个更加残酷的黑夜!

亚洲军队历来重视夜战。日军对夜袭更有其独到之处,因而,夜晚是属于日本人的。法国大革命时代一位著名战术家拉萨尔·欧什说过:“如果剑短,就多冲一步。”相反的:“如果剑长,就后退一步。”长于火力、协调、技术装备和集团作战的欧美军队,无论是循规蹈矩的步兵,骠悍的骑兵,还是自负的海军,对黑暗始终有莫名其妙的恐怖,黑夜是敌军的盟友。

布莱尔打点人马,调整部署,准备过夜。他手下的人员是一堆大杂烩:士兵、工兵、车夫、医生、文书,什么人都有。他把这批人分成四批,又任命了三个新的指挥官,让他们指挥这些人员挖掘好简易工事,驻守在四个互相支撑的火力点中。每个火力点由几个日军弹坑和猫耳洞组成。由于工兵铲不够,工事挖得挺草率,幸而到处都是泥浆,只要在里面打个滚是人是鬼都分不出来。老兵守外围,没上过阵的人在里头,枪架好,弹备足,一有动静就开火。不管是谁,也不管是什么东西,一律照打不误。如果防区被渗透,必须就地死守,不准逃跑,否则就地枪毙。

虽然布莱尔的计划是很好,但是正所谓百密必有一疏,他的火力布置覆盖了阵地的整个正面,但是后面和侧面却是异常的空虚。而日本人最擅长的就是迂回包抄!

数不清的日本兵从布莱尔阵地侧后方的林中冲了出来。他们根据事先精心选择的冲锋路线,采用一贯的战术:密集的正面、窄狭的区间、很高的冲击速度,极大的冲击动量。没见过这阵仗的人,势必会感到恐惧。因为他们几乎在眨眼之间,就冲到了面前。

第一个几乎中招的就是布莱尔,当时他正在后方查看物资,一不留神,成批的日本兵端着刺刀就杀了过来,那一瞬间布莱尔慌忙端起步枪死命的扣动着扳机,但他却忘记了打开保险!

两军对垒,是生是死往往就是那么一霎那,而布莱尔却恰恰浪费了宝贵的时光,明晃晃的刺刀离他只有三寸,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见上帝的时候,他身边的传令兵英勇的扑到了对面的敌人。

剩下的事情布莱尔已经有些回忆不起来,也许是血腥的刺激让他进入到一种疯狂的状态,而忘记了战斗的细节。那一夜他只知道杀!杀!杀!他不知道自己干翻了几个日本猴子,只知道最后自己的枪刺拧成了麻花。

清醒之后,布莱尔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寻找自己的传令兵,一个非常年轻的中国小伙子,说实话他连对方的名字都没记住,那是一串非常绕口的发音。但是布莱尔发誓从这以后,一定要记清楚每一个自己认识的中国人的名字。

最终,布莱尔找到了他的传令兵,他四肢瘫软,头上、胸前和手臂上都是血,双眼无神的半合着,几股滚滚的血液正从他的身体里流出。这是一张多么年轻的脸啊!布莱尔的心仿佛被揉了一下,巨大的辛酸一股脑的涌上了他的喉头,几乎是用尽全力的他怒吼起来……

【071】 “偷渡者”

文雅怡上了一艘不同寻常的船。一艘生了锈、油漆斑剥、尽是蟑螂小货船,名叫“福兴”,属于轮船招商局。文雅怡看见它的时候,它正停靠在宁波港的一个码头上装货,人们认为它要开往广州,实际上文雅怡知道,这艘小货轮要先去威海卫然后再去琉球。对她来说这一切都不是秘密,不管是南洋的军官还是那些长辈们都很喜欢她,而在一个招人喜欢的姑娘面前保守秘密无疑是很困难的。

文雅怡决定要上这艘船,不为别的,南洋水师的战舰不准备再搭载她了。生Xing好动又想北上看打仗的她自然而然就只能想其他的办法了。首先她将主意打到了章明熙的头上,可惜这回是行不通了,章明熙名正言顺的被章鸿雁丢到了南洋水师的旗舰“镇海”号上实习,他自然不会再带着文雅怡这个累赘。

退而求其次,文雅怡准备用沙码矶头上用过的老招数混上船,可惜这回吸取了张幼麟教训都学聪明了的,南洋水师各舰的舰长死活就是不让它上船。到了最后实在是没辙了的她正灰心丧气的时候,田辉倒是给出了个与众不同的点子。

花钱啊!有钱能使鬼推磨,上不了军舰,咱还上不了货船吗?于是乎文雅怡花了不少银子在”福兴”上买了两个位置。

为什么是两个?很简单,田辉这小子也跟来了,本来因为他尚未痊愈,就不用和南洋水师一起北上了。但是被文雅怡一撺掇,他那颗不安分的少男之心又开始驿动起来。当然,这小子想的不是什么上阵杀敌报效祖国之类的东西,他纯粹就是色胆包天,想法也只有一个:如果帮了文雅怡的忙,还和她一起去那不是一举多得嘛!既在美人面前显摆了自己的能力,又帮了她这么大一个忙,而且还能单独和美人相处一段时间。为什么不干?杀头也干啊!

于是乎田辉前后一阵忙活,靠着文雅怡准确的情报,是拉关系走后门,嘿,你还别说他还真搞定了这个事。等南洋起航的那一天,他带着文雅怡,两人化了妆偷偷摸摸的就上了船。

不过船虽然是上了,但很快文雅怡又高兴不起来了,没别的,等上了船她才发现自己并不是唯一的“偷渡者”。这条本来应该是空荡荡的货轮竟然挤满各形各色的人流!有做买卖的、有看上去像是苦力和劳工的,甚至还有不少和她一样的女人!

文雅怡完全搞不清楚为什么这些人也能上来,显然上这艘船并不像田辉说的那么难,为此她是深深的鄙夷了田辉几次,当然更多的她还是佩服这艘船的船长——一个美国籍的犹太人,一个该死的拜金主义者。话虽如此,但既然已经上来了,文雅怡也不介意多一些人,至少显得热闹了不少不是?

文雅怡带着最喜欢的小说《无名的裘德》(本书1895年出版)坐在后甲板上一面飘扬着的旗子下,旗子很脏,深黄色底子嵌着一条五爪金龙。天色晴朗,她沐浴在下午的阳光中。留着胡子的男人们和披着头巾的女人们都远远的围观者,羡慕不已。要知道在”福兴”号上,文雅怡的待遇不亚于五星级宾馆,单独的住仓,可以随意的在后甲板溜达。而且其他“偷渡者”只能像猪猡一样蜷缩在冰冷潮湿的货仓里,等待着太阳落山后才能出来喘口气。对于此文雅怡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平常的富贵也已经让她习惯了这种有差别的待遇,甚至她还觉得有些理所当然,躺倒在椅子上她看着四周,活泼的黑眼睛在调皮的眨巴着。

随着太阳逐渐落山,在倾斜着的甲板上,人群挤满了走道,他们正由臭气熏天的舱房里蜂拥而出,到最后一缕阳光下散步。他们拥挤着走过救生艇、板条箱、木桶和甲板上的建筑物,或是聚在舱口,七嘴八舌地交谈着,讲山东话的人居多。只有田辉和她坐在躺椅上。这次威海卫之行的组织者尼尔斯.玻尔由舱底把这些椅子挖了出来,虽说长了霉,又被耗子啃过,倒也还能用。嫉妒眼红的崇拜者们渐渐散去,尽管散步的人群里不断有人悄悄地瞟他们一眼,但始终没有人敢向他们靠近。

文雅怡朝远在天边的两座山峰挥了挥手。“看这轮夕阳啊!多美丽的霞光阿!”

“这就是在大海上的好处,没有任何遮蔽物,什么都是那么清楚那么一望无垠!”田辉说。

“是啊!”文雅怡深深的吸了口气,闭上眼睛感慨道:“我喜欢大海!”

“这我完全明白。”田辉嘴上是这么说,但他的目光却完全出卖了他,这小子的目光现在已经牢牢锁定了眼前的两座奇峰。随着它们的上下起伏,他的喉头也是蠕动不已。

“你还真是差劲!”文雅怡突然睁开眼,很不高兴的对田辉抱怨。

以为自己的丑态被发现,田辉很尴尬的左顾右盼准备转移话题,不过显然他是白尴尬了,文雅怡说的差劲完全不是他理解的那回事。

“上船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你竟然搞得这么复杂。你说你是不是差劲?”文雅怡联想到前一次在广州,章明熙也是拍着胸脯保证带她上船,可最后还得靠她才能出海的事,不由得愈发鄙夷起来。男人还真是不靠谱,她暗自嘀咕着。

田辉头上的青筋跳了两下,不过暗地里他是松了口气,吹嘘道:“怎么能说简单呢?你看,我们的待遇和他们就完全不同,你愿意和他们挤一块?而这就是我的功劳!”

“这是钱的功劳!”文雅怡很不客气的拆穿了他的牛皮。

田辉正要争辩几句,一名水手突然来到他们跟前说道:“小姐,船长想请您去谈个话。”

谈话?田辉和文雅怡相对一视,都觉得莫名其妙,跟这位只认钞票的船长有什么好聊的?

尼尔斯.玻尔是一位很通达的人,和所有犹太人一样,他天生就有着对金钱的敏感Xing,在其他的船长还在欧洲混饭吃的时候,他决心开辟新大陆,来到了亚洲的东方古国。在这里他能拿到五倍于欧洲同行的高薪,而且还能挣外快。比如这次航行,他的外快除了船上临时搭载的五百名乘客和近千吨粮食外,最重要的就是那两位临时上船的男女了。虽然他们号称是兄妹,但是在尼尔斯.玻尔看来这更像是一位大小姐带着自己的小跟班。虽然形迹可疑,但尼尔斯.玻尔并不觉得有什么危险,甚至他更高兴,越是可疑的对象就越是他发财的目标,有钱的贵人们总愿意用金钱来解决问题,同样的尼尔斯.玻尔也喜欢这种优良的作风。

文雅怡朝着驾驶台下尼尔斯.玻尔的舱房走去。在这之前她从未去过那里。波尔请她在他桌边那张椅子上坐下,桌上堆满了文件、脏衣服和油腻的工具。他坐在没有铺好的床上,弓着背靠着舱壁,壁上装饰着从杂志上撕下来的奇奇怪怪的图片。惟一的一盏油灯发出的光还非常昏暗,烟草的烟雾异常刺眼,以致文雅怡眉头高耸。

“这是轮机长的艺术收藏。我占用了他的房间。文小姐,你们暴露了,所以我需要五十两白银。你跟你的哥哥能帮忙出一点吗?”

文雅怡吃了一惊,什么也没说。尼尔斯.玻尔继续说:“我希望你和你哥哥每人能给二十五两。那才比较公平,你知道的,其他的乘客都比较穷困,而且他们并不在乎暴露和被迫靠岸的危险,所以我想还是提请你考虑考虑。”

文雅怡问:“这钱干什么用?”

“Fetchi—metchi,”他把粗粗的拇指在两个指头上来回移动,疲倦地微笑了,“行贿。前面军舰上的某位指挥官似乎发现了您。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开始时很友好,但是后来又变了。”

“你认为你会接受贿赂吗?”

“嗬,不完全是贿赂他,先得贿赂他派来的老水手长。你应该见过他了,就是那个穿邋遢上衣、满脸胡茬子、整天醉醺醺的老无赖。这个老家伙在军队里很有些面子。他能为我们疏通门路。”

“他可靠吗?”

‘他虽然是个无赖但信誉还不错!”

“要是不成功,他会把钱退还吗?”

“问得好,我的答复是:你们到了之后,他才拿钱。”

不理会田辉的脸色,文雅怡直接拍板:“很好,我同意!”

整整一个星期以来,文雅怡都在不断的思考着,老是想象出种种“偷渡”失败的可能,她拿不准自己这次是否做对了。天天想着如果接受现实,那前途只会是越来越暗淡。然而,她绝对不可以接受那些由两千年传统施加的锁链。她是一个坚强的女人,也是一个决心要证明自己价值的女人,只有打破千年的牢笼,她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剧烈的震动把她弄醒了。她坐起来攥住睡衣的领口,通过开着的舷窗向外看。哗哗作响的雨声,雾蒙蒙的、带着鱼腥味的空气飘进来。她能听到螺旋桨的溅水声、隔壁田辉打鼾发出呼哧呼哧的响声,更有一些听起来很怪异但又说不出来的声音,她一面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另一面努力的从小小的舷窗里向外观察,十几分钟后,当她正准备放弃的时候,一阵巨大的轰鸣声突然响起……

【072】 一边倒

文雅怡听到的轰隆声正是炮击的声音,在离她几公里远的前方,南洋水师的五艘巡洋舰正努力的朝日本战舰倾泻着弹雨。

事情是这样的,在朝旅顺方向前进了二十多海里之后,费希尔的坎坷的心总算稍稍平复,在确认了没有任何日本舰队的踪迹之后,他下令开始左转,准备从北面的航道进入威海卫。

“将军,您下去休息一会吧!估计日本猴子还在睡觉,我想这群懒骨头是忘记我们了。”

“是吗?”费希尔冲李德曼笑了笑,他看了看面前的一片黑暗,近乎于自言自语的说:“我也希望如此,不过在没有进港之前,我们不能大意!”

雨越下越大,时不时的天空中还掠过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紫色闪电,借着闪电微弱的光芒,桅盘上的观察哨都瞪大了眼睛搜索着海面。这是一个顶累人的活,没有参照物、没有光,只有一波又一波的浪头在你的视野里翻腾,不要几分钟你就会觉得两眼发涩,眼泪不自主的往下流。

“我们转向了?”裹着油布雨衣瑟瑟发抖的亨利朝身边的格拉菲特问道。

“是的。”格拉菲特一把抹掉眼前的水渍,打了个哆嗦:“我们又转向了威海卫。”

“将军在担心什么?”亨利一边活动着因为过于劳累而僵硬的脖子一边牢Sao道。

“谁知到!也许有其他渠道的情报表明日本人就在附近吧。”放下望远镜格拉菲特耸了耸肩膀。

“好吧,大概日本人就躲在这片该死的风雨里伺机偷袭,但是你有什么发现?我们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没等格拉菲特回答,站在他们边上的章明熙倒是捣鼓出了一句话:“Ifit‘sstupidbu果一个蠢方法有效,那它就不是一个蠢方法)”

“是吗?那我希望这不是一个蠢办法!”亨利自嘲的笑了笑。

也许有人会奇怪,为什么章明熙会和亨利一起在桅盘上受累挨冻,按照中国的传统思维,像章明熙这样的**送到基层实习也就是走个过场,也就是俗话说的镀镀金而已。这条潜规则对中国有效,但在欧洲其他国家并不是完全适用,比如说英国皇家海军,里面不要说海军大臣或者其他高管的儿子,就是女王家的亲戚想在海军干,也得一步一个脚印的来,特殊照顾不是没有,但是,想只走一个过场那是不可能地!

就在亨利三人抽空聊两句活动活动筋骨的当口,天际里一队缓缓移动的小黑点正慢慢朝南洋水师对头驶来。打头的是“筑紫”号巡洋舰,后面以单纵队的队形依次跟着“日进”、“高雄”等八艘战舰。

很清楚这是伊东祐亨放在北面的搜索分队,在这条固定的航线上这八艘船已经转悠了一天一夜,现在他们已经不对南洋水师报任何希望了,几乎所有的日军官兵都只有一个想法:赶紧结束这既乏味又累人的毫无意义的巡逻和搜索。

在这样疲劳的心态下,指望他们的观察哨有所作为,那简直是天方夜谭,所以直到南洋水师开始发动攻击,“筑紫”为首的日军北区分队都还是稀里糊涂的。

首先发现海面上异常状况的是章明熙,在例行的搜索中他突然发现舰首右舷方向有一条细线在慢慢的移动,他开始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直到又仔细的观察了两分钟后,他才确定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但就是这他也还是有些拿捏不准,稳妥起见他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身边的亨利和格拉菲特。

十秒钟后……

“该死的,那真是一个蠢办法!”亨利一边嘟囔一边准备向舰桥通报发现敌情。

“不一定吧?”章明熙犹豫道,“说不定那是些渔船什么的,我们是不是再等等,搞清楚后再通报?”

“天啦!搞清楚?等你搞清楚了我们就全完了,战场上哪有那么多明明白白的事!快通报!”格拉菲特推开章明熙大声的嚷嚷起来。

“错了怎么办?”章明熙还是不放心。

“错了就错了呗!有什么大不了的!”格拉菲特大大咧咧的回答。

“这不是谎报军情吗?!”

亨利和格拉菲特相对无语,他们现在总算理解李俊荷为什么会说章明熙是一个纯粹理想派和教条主义者了。说真的,战场上瞬息万变,如果每一个军人都等到完完全全搞清楚了状况再做出决断,那等待他们的不是全军覆没就是一场惨败。别说打仗,就是下棋都还要争个先手,战场上没那么些功夫等,越是等就越是只有死路一条,要不怎么有先下手为强这句话呢?

不能不说南洋水师的运气不错,首先发现敌人的是他们,首先发动攻击的也是他们,自然首先取得战果的也是他们。

接到观察哨的通报后,费希尔第一时间下达命令,立刻打开的探照灯搜索可疑海面。探照灯才打开,就稳稳的让一千米外的“筑紫”号无处藏身,还没等“筑紫”号舰长回过味来,费希尔就当机立断的下达了开火的指令。瞬时间“镇海”号右舷一阵轰鸣,五门127毫米副炮首先开火,随即第一批炮弹就准确的击中了“筑紫”号的舰桥,这艘可怜的无防护巡洋舰一开战就被端掉了指挥机关,全舰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

“关掉探照灯!”几乎在开炮的同时,费希尔又下达了新的命令。

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打着探照灯固然能发现敌人,但更多的时候这就是自杀,没等你搜索到敌人,自己反而成了最显眼的靶子。

在一片漆黑的夜幕中,南洋水师一艘接一艘的战舰不断的加入到炮击的行列,这几乎是一场轻松愉快的狩猎,可怜的猎物一开始就被打懵了头,毫无还手之力,而狰狞的猎人们端着大号的猎枪则在不断的扫射。

开战不到三分钟,“筑紫”号就变成了大海上一堆显眼的篝火,南洋的炮弹就像给篝火添加的木柴,这艘小巡洋舰越烧越旺,不断的有身后带着火焰的水兵跳船逃生。

在“筑紫”这个大火炬的指引下,原本隐藏在黑暗中的日本舰船一个一个的被揪了出来,无一例外的都受到了南洋水师猛烈的欢迎,炮弹像是不要钱似地,不要命的往下砸!

1890年,27岁的河北小伙子赵中天在广州码头上讨生活,听闻南洋招兵,小伙是头一个报了名。可是他这个年龄确实太大了,招兵的不想要,情急之下赵中天一把脱掉上衣亮出一身结实的肌Rou,大声道:“官长,俺在码头上干了七年苦力,有的是力气,俺还认识些个字,您就收下我吧!”软磨硬泡之下,招兵官看他实诚,就安排他到“镇海”号上当了装填手。

训练了两年,好不容易有仗可打了,赵中天是高兴万分。在东海海战他就是优秀装填手,一场炮战下来,别的炮组打了六十发炮弹,而他所在的炮组愣是打了八十发!说起这个他是自豪无比:“当步兵一百枪说不定还打不死一个鬼子,咱们炮兵一炮就能轰他十几个,过瘾!”

而这次夜战,赵中天所在的炮组又是第一个开火第一个命中,至今回忆起来他还是记忆犹新:俺在“镇海”号右舷一号炮位,用的英国造的五寸快炮,别以为是快炮你就当这炮子轻。一发炮子只算弹头就有接近五十斤,两段加一起可有个近七十斤!搬炮弹这个活不轻省!当时枪炮官举个小红旗站在我们边上,不时的猛挥小旗子大喊:“六发急促,放!”“六发间歇,放!”。咱们听得懂,“急促”就是让咱疯了一样的快速装填炮弹,“间歇”就是歇一会再打下一发,好让观测员辨认射击效果修正弹道……五十斤的大炮子在咱手里跟玩似的,咱以前是干什么的,七八年的苦白吃了?咱送炮弹那是和流水一样,有时候送得快了,上一发炮弹壳“叮当”滚出来掉在身上,那真是“扑哧”一声就烫掉一块皮啊!

据说几十分钟的炮战下来,老赵身上前前后后被烫伤了十几处,为这个战后还受过特别嘉奖!

南洋水师的炮手们是过瘾了,但日本人就郁闷,首先是出师不利准备偷袭别人反而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分队旗舰被灭了不说,指挥什么全乱套了。然后巴望着南边的主力能快点前来救援,可眼不前打得可以说是热火朝天、气势磅礴了,按道理说南边的主力哪怕是聋子听不到也看到了,可让他们望眼欲穿的是,眼瞅自己这边就要被一锅端了,可救兵是怎么也盼不到。

这是怎么回事?其实说白了很简单,都是这场雷阵雨闹的,炮声是响阿,可伊东祐亨那边以为是打雷,火光冲天不假,可人家全当是闪电给照的,你说这事寸的哪怕是喝凉水都塞牙缝也不过如此。于是在伊东祐亨“努力”的在南边搜寻南洋水师踪迹的时候,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菊花已经让人给爆了,等他循规蹈矩的北上的时候,他原本自信满满万全之策已经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073】 一片混乱

海战还在继续,在“筑紫”号变成火炬之后,南洋水师的绝大部分火力都转移到了后面的“日进”和“高雄”头上。

为了避免被动挨打和一头撞上起火燃烧的“筑紫”,“日进”号准备转向,但费希尔并没有给它这个机会,他迅速让五艘巡洋舰集中火力首先攻击“日进”。转瞬间,南洋水师的急促炮火便覆盖了整个“日进”,近失弹激起的漫天水柱泼洒在“日进”的甲板上,几乎将日本炮手给淹死。完全没有招架之力,“日进”号的舰体和甲板多处中弹,浓密的烟雾腾起百十米高。更要命的是,“镇海”号一发234毫米炮弹准确的命中了它的弹药舱,随即一个耀眼的火球从“日进”身体迸裂而出,轰隆一声巨响之后,“日进”便断为两截,不到两分钟的功夫这艘战舰就消失在了海面上,全舰水手无一生还。

随着“筑紫”和“日进”的覆灭,伊东祐亨留在北面的分队是一片混乱,有的继续猪突猛进,而另一些则掉头逃跑。而另一边士气高昂的南洋水师官兵,则表现出了少有的纪律严明战术得当的状态,尽管不时的有日舰反击的炮弹的落在周围的海面上,炸起高高的水柱,但南洋水师的炮手们纷纷脱掉上衣,在战位上全神贯注等待射击命令,而舰队的单纵队也始终整齐不乱。费希尔甚至没有呆在司令塔里,而是站在露天舰桥上沉着冷静的指挥着战斗。

交战中,“镇海”号被命中两次,其中一发直直的冲着舰桥飞来,幸运的是日本人采用的引信太过敏感,这发要命的炮弹在三十米外就爆炸了。榴霰弹的破片飞过费希尔和李德曼的头顶,将帆缆和索具切断了一大片,而另一发则在费希尔所处位置下方的甲板钻出一个大洞,真是险之又险!

好在日军的微弱反击很快就被南洋水师凶猛的炮火给打蔫了,随后的战斗完全就是场一边倒的杀戮。先是“高雄”号企图逃跑时被迅猛的速射炮火打瘫在海面上,随后六艘南字号炮舰一拥而上,在两百米的距离上连射十二条鱼雷,没有任何悬念,“高雄”号这一千多吨的小身板直接被炸回了零件状态。

紧随着“高雄”号灭亡的是炮舰“鸟海”,在舰长的带领下准备做一次决死突击的“鸟海”还没等靠近“镇海”号,就被打得晕头转向,变成了海上的无头苍蝇。无他,舵机被命中卡死了,“鸟海”只能很无奈的在海上打转转。当然他也转不了多久,收拾完了“高雄”的南洋水师一腾出手来就再次爆了“鸟海”的菊花,郁闷之极的“鸟海”也只能带着满腹的不甘,昂首挺胸屁股朝下的直落海底。

战斗打到现在前前后后不超过二十分钟,连费希尔都没想到,日本舰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他自己似乎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就这么赢了?

“我们赢了!”李德曼抢先喊出了费希尔的心声。

“是的,加文,我们赢了!”费希尔的老脸上难得的露出了笑容。但是很快老头又恢复了往常的严肃:“但是,我们不能大意!加文,我们的队形也全乱了,我们得重新整队!”

“是,将军!我这就去下命令!”李德曼兴冲冲的跑下了司令塔。

不同于李德曼的兴奋,费希尔倒是心有余悸的看了眼脚下被打穿了一个大洞的甲板,说实话这一炮还真悬。看到这,他扭头朝甲板上的水手长问道:“船上的上亡如何?”说完他还指了指脚下的大洞。

“请放心,将军。这是一发臭弹,除了几个水手被蹭破了点皮外,它给我们最大的打击就是吓坏了不少人。如果您愿意,战斗结束后可以亲自审讯这个不老实的家伙!”

水手长的俏皮话让费希尔很是高兴,扶着露天舰桥上的栏杆,他再一次远眺了一眼正在熊熊燃烧的日本舰船,火红的光泽似乎就是漆黑的暗夜里的一盏明灯,照亮了他一往无前勇猛直进的道路……

在南洋水师忙着重整队形,并开始打捞落水的狗的时候,伊东祐亨还在盲人摸象,在南边的水道上又做了一次无谓的搜索后,按照既定程序,他的舰队该掉头开始向北搜索了。

“八重山有消息吗?”

小睡了一会,从沙发上站起身伊东祐亨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充满期待的朝身边的幕僚问道。

“长官,暂时没有!”

他继续问:“北边呢?”

“也没有!”

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伊东祐亨满以为能听到点好消息,但残酷的现实总是让让失望万分。带着五艘巡洋舰,伊东祐亨掉头北上,这时候的天气依旧糟糕,海面上还是大雨滂沱,大雨和乌云不光遮蔽住了视线,连声音也被它们掉落在海面上的嘈杂声所干扰了。

旗舰“浪速”打头,“秋津洲”、“高千穗”、“千代田”、“畝傍”依次跟在后面浩浩荡荡向北进发。现在伊东祐亨绝对想不到,在北面他朝思暮想的南洋水师正好整以暇的等着他,当然他也不会想到这次北上的例行搜索行动,将会演变成一场彻头彻尾的近身Rou搏战,自然更不会想到他的舰队将会收获一场怎样的苦果。

让我们暂时转换一下视角,将目光从两支舰队身上挪开,看看文雅怡在“福兴”号上的遭遇。

被炮声惊醒了的文雅怡并不像别的姑娘那样惊恐万分,当然她也很着急——着急着想看看战况,东海海战的亲历让这位大小姐完全忘记了战争的可怕,反而激起了无比的向往。内心深处她有着一种野望,希望自己也能像那些英勇的海上健儿一样奋勇杀敌。

可惜她乘坐的不是一艘武装到牙齿的战列舰,而是一艘可怜的小货轮,不要说大炮,这艘船上连枪都没有两支,自然而然的冲锋陷阵就没有它什么事,第一个逃离战场倒是它的首要任务。实际上“福兴”号所接到的命令也是如此,毕竟南洋水师也不想带着一个累赘上战场。

所以等文雅怡兴冲冲的奔上甲板,准备一睹夜间海战的盛况的时候,她只能很郁闷的发现,自己的船正准备掉头向外海避难。

“这是怎么回事?!”文雅怡巴在船头的栏杆上很不满意的朝被自己惊醒后跟了上来的田辉质质问。

“撤退啊!”田辉一边喘气一边回答。

“为什么要撤退?”文雅怡撅起了嘴巴,很不高兴训斥道:“这是临阵脱逃!临阵脱逃是要枪毙的!”

“临阵脱逃?”田辉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又不是一艘战舰,有什么脱逃不脱逃的?

不过还没等他开口文雅怡就又下令了:“我们绝对不许临阵脱逃,你立刻去驾驶室,让他们回到正确的航道上来!”

“船长并没有做错啊!”田辉傻乎乎的回答。

“怎么没有错!”文雅怡不高兴了,“敌人就在眼前,而我们却掉头逃跑,这不是贪生怕死临阵脱逃是什么?上次张幼麟不就是因为这个被李俊荷给枪毙了吗!难道临阵脱逃罪是因人而异的吗?”

“我的大小姐诶!”田辉现在真是哭笑不得,他苦口婆心的劝道:“这怎么会是一样呢!”

“怎么会不一样!”文雅怡打断他蛮不讲理说:“快点,你带着枪去让那个胆小鬼船长掉头!”

文雅怡不讲理,可田辉不能不讲理,他当然知道这位大小姐现在就是胡搅蛮缠,谁不知道她就是想看看打仗的场面。对此田辉当然不会,也不敢满足她的愿望,别说是朝思暮想的梦中情人没道理把她往火坑里推。就算不是,光凭着左唯湘最宠爱的外孙女这个名头,田辉胆子再大也不敢把她往战场上带,说实话这回带着她一起出来田辉就已经是后悔到了姥姥家。所以对于文雅怡这个无理的要求,田辉脑袋是摇得和拨浪鼓一样。

“哼!”文雅怡重重的哼了一声,恼火道:“你不去我去!”说完她从怀里掏出手枪就往舰桥跑去。

田辉看得那真是一愣,等反应过来一摸腰里的枪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空了,立刻他冷汗就下来了,当下他就大叫道:“我的个小姑奶奶诶!你什么时候拿走了我的枪啊!这可是真家伙,你别乱来啊!”

顿时田辉撒腿就追,一边追一边心里不住的埋怨自己:“田辉啊田辉,你这不是色迷了心窍吗?你招谁不好,怎么就招惹这位大小姐呢!眼下没出事还则罢了,要是真出了事,别说你一个人的脑袋,就是全家的脑袋也不够砍的,你还真以为自己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主啊!”

不过紧赶慢赶的他还是晚了一步,船上现在到处是被枪炮声惊醒的人群,一不留神田辉就被堵了个结结实实,那真是接踵摩肩、人潮人海,四下里是惊叫声一片,等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手脚并用的逃离了人流冲进了舰桥的时候,眼前的景象是让他目瞪口呆!

【074】 深夜肉搏

“镇海”号的司令塔内,费希尔终于抵挡不住一阵阵袭来的睡意,坐在他的椅子上,他的头越垂越低,过了一小会轻微的鼾声就从他的鼻腔里发了出来,显然一天一夜下来老头累坏了。对此包括李德曼在内的司令塔里的指挥人员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可惜好景不长,随着舰队重新编队时产生的摇晃和其他的噪音,费希尔又很快的惊醒了,他问道:“我睡了多久?现在几点了?”

“您刚刚睡了十几分钟,我想现在您最好回到自己舱室好好的休息一下,接下来的工作交给我们就可以了。”

“不,加文。”费希尔摇了摇头,“我是舰队的总指挥,舰队一刻没有进港,我就一刻也不能享受真正的休息时光。”笑了笑他指了指头顶继续说:“好了,我得上去呼吸点新鲜空气,这对赶走瞌睡虫是有好处的。”

当他朝外走去的时候,副官机灵的送来了雨衣。

“谢谢,不过你认为我还需要它吗?“费希尔笑道。

不过他还是接过了雨衣批在身上,外面依然是雨下个不停,值得欣慰的是总算没有开始那么大了,海风在费希尔周围尖声呼号,军舰在大浪中摇晃颠簸,海面上到处是翻滚着的白色的激浪。

“早上好,将军。”值更官朝他敬礼。

“你好!”费希尔回礼。“有什么发现吗?”他问。

“暂时没有,一切正常!”值更管短促有力的回答道。

“谢谢,继续你的工作,我不过是上来呼吸点新鲜空气。”费希尔和蔼的吩咐道。

等一切恢复正常,费希尔找了个迎风的位置,深深的吸了几口气,然后奋力的用手搓了搓满是皱纹的老脸……

“将军又上来了!”

战斗结束后,在桅盘上站了几个小时的亨利总算可以喘口气了,说实话他也累坏了,才一坐下就觉得两腿发软眼前直冒金星,脑袋昏沉沉的脖子僵硬得像一根钢筋。

仔细的观察了费希尔一段时间后,格拉菲特充满敬意的说道:“看样子将军他也累坏了!”

“是啊,我们才二十岁都觉得累,他可是六十岁了!”

“希望能早点进港,那么我们就都可以休息了!”

七嘴八舌的三个年轻人高兴的聊着天,这也是一种驱赶疲劳的好办法,其实上他们的工作并没有完结,虽然战斗已经打完了,但费希尔并没有同意舰队降低警备状态,所以他们还得再桅杆上站着。当然他们还是可以稍微的懈怠一点,不用时时刻刻的盯着海面了。实际上如今就是让他们维持先前的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也不可能了,人都是这样,经过剧烈的兴奋之后,再想集中精神那根本不可能。

而战场上最危险的时刻也正是这个时候,不是有人说过吗?敌人只会在两种情况下发动攻击,1、你没有准备好的时候;2、他们准备好的时候。

“浪速”号的探照灯操作手一定这个世界上最郁闷的人,他大概怎么也想不到,操作中一次漫不经心的小失误能激发一场惊世大海战。这个不幸的家伙只不过是一时疏忽打开了电门,而很不巧的是这具探照灯对着的方向又是那么巧——它射出的光束直挺挺的打到了“镇海”号的舰桥部位!

一时间在“镇海”号上呼吸新鲜空气的费希尔被耀眼的光芒直接照懵了。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被强光照得睁不开眼的“镇海”部分舰员正准备问候这个毫无公德心的探照灯手的时候,忽然想起自己的舰队是单纵队航行,在那个方向上不可能有自己人,如果不是自己人,那最大的可能就是又遇上了敌人!顿时“镇海”号上是警报齐鸣,正在半梦半醒之间的水手们一个个被长官踢醒,原本寂静如幽灵船的“镇海”立刻就炸开了锅!

“镇海”号乱,可伊东祐亨那边也好不到哪去,虽然很意外的首先发现了敌人,可这一爆炸Xing的发现让伊东祐亨是冷汗直流。首先双方的距离极近(不超过一千五百米)。其次对方人多势众,浩浩荡荡的舰队看不见尾巴(看花眼了)。最后,遭遇敌人的位置也让他忧心万分,这是从北面来的敌人,在他看来极有可能不是要等南洋水师而是旅顺的北洋水师!如果是这样的话,伊东祐亨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中了一个惊天大圈套。说不定这会南洋水师正在抄自己舰队的后路呢!

伊东祐亨是越想越担心,不管是久等不到的南洋水师,还是北洋水师的突然出现,都意味着自己的计划可能已经暴露。眼下只有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乘着南洋北洋还没有形成合围,赶紧溜之大吉!

想到这伊东祐亨不再犹豫,闪电般的下达了命令:“全速前进,右满舵,转向80航向!”

敌前大转向,一般而言做这样的机动都是去抢占T头的,但伊东祐亨可没这个打算,他都准备风紧扯乎了还抢个屁的T头啊。眼下他这么转完全是没有办法,他的舰队和北洋水师(他自己这么认为的)一南一北平行对开,他在内侧而北洋在外侧,如果不立刻转向朝外侧逃,那么这么对开的结果就是双方纠缠在一块陷入死战的境地。以少打多的赔本买卖伊东祐亨可不干,更何况他还时刻担心子虚乌有的南洋水师从背后杀出来,所以他便选择了一条最快的逃生航线。

“发现敌舰!”

“敌舰正前方!”

“右舷5°发现敌舰三艘以上!”

南洋水师的各舰观察哨都马后炮似地大声通报着敌人的状态。

“那是‘浪速’!”

“敌舰转向!敌舰转向!”

口口相传,伊东祐亨舰队的一举一动都被立刻传达到“镇海”的舰桥里,以供费希尔做出决断。

费希尔果断的下达了命令:“全速前进!左舵10°!敌人这是想跑,我们从他们中间杀过去,搅乱他们的队形!”

一条条的命令被迅速传递到了各站位,各舰枪炮官们一遍又一遍的向炮手们重复:“我们正在左转!立刻装弹,一有射角立刻开火!”

第一个开火当然是旗舰“镇海”号,他所处的位置最好,几乎是炮弹一入膛,炮手就急不可耐的拉动了火绳,轰隆隆的几声巨响,几发炮弹几乎是一出炮膛就落在了目标附近。

“近失弹!该死的近失弹!”亨利站在桅盘上端着望远镜不住的咒骂。不过他话还没说完,第二轮射击又开始了,在一千多码外,两朵橘红色的火焰在“浪速”舰身中部腾起。

“干得好!打死这群狗娘养的!”亨利高兴的爆着粗口。紧接着“镇海”号的127毫米副炮又打出了几次漂亮的齐射,唯一让亨利觉得美中不足的是127毫米炮弹的威力实在是有些不够看的,如果换做舰首的那门234毫米主炮也能打得这么快、打中这么多,估计那狗日的小日本已经完蛋了。

亨利胡思乱想的当口,“镇海”的234毫米主炮总算又打出了一发炮弹,很可惜还是失的了,除了腾起的巨大水柱干扰了日本人的还击外毫无效果。倒是自己的炮兵累得够呛,转动火炮恢复到指向舰首的固定装弹位置,提弹机嘎吱嘎吱的又从弹库里拉出一发炮弹,开栓、装填、瞄准……等两分钟后它才能又进行一次射击。

现在的航向让南洋军舰的火力无法全部发挥,唯一能打得舒服一点就只有“镇海”,而其他的船顶多就是前主炮和右舷的一两门副炮能发挥一点火力,所以火力说不上有多强。但好在日本人同样也强不了多少,甚至还不如南洋,所以双方的炮战更像是隔靴搔痒。

好在这样的状况没有持续多久,随着南洋水师像一把利剑一样将伊东祐亨舰队的队形斩成两段,双方纠缠在一起,在极近的距离上展开近乎于火炮拼刺刀的贴身Rou搏战的时候。战况是陡然变得惨烈起来。

说起来这都怪伊东祐亨,如果他当时不是一门心思的准备向外海逃窜,那还真不会被牢牢的缠住,而随着他的舰队的敌前大转向,南洋水师顿时将其舰队一分为二,“浪速”、“秋津洲”、“高千穗”倒是冲到了南洋水师的外侧,但面对南洋水师几乎不讲道理的冲角战术,“千代田”和“畝傍”只能转舵躲避所以被挡在了另一边。

现在摆在伊东祐亨面前的问题是,是不管“千代田”、“畝傍”自己先逃命,还是想办法搭救这两艘对日本海军至关重要的主力巡洋舰?但现在他还真没有什么办法,两支舰队现在的状况就像夹心饼干,南洋被挤在中间,两边都是日本舰船。想打以舰队的实力而言根本打不过,想逃又意味着可能要放弃“千代田”和“畝傍”,取舍之间,伊东祐亨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075】 捉对厮杀

不管伊东佑亨如何郁闷额如何想不开,战斗既然开始了,在没有任何一方完蛋或者逃跑的情况下,那也只有继续打下去。

“转向92°航向!”战斗开始没多久伊东佑亨就下达了第二次转向的命令,这也是没办法,阵型对他太不利了,如果不转向他的三艘巡洋舰就是用屁股对着南洋的单纵队,这样他几乎是光挨打不能还手,况且以这个航向而言他也冲不出臆想中的“包围圈”。

在伊东佑亨的三艘巡洋舰完成转向之后,战场上两支舰队的状态就真的成了夹心饼干,活脱脱的一个“川”字的形象。在此状态下双方都能发挥全部侧舷的火力攻击对手,一时间海面上弹雨如注,火炮的轰鸣声不绝于耳。当然南洋还是稍微占一点便宜,因为被夹在中间,这使得南洋的战舰能同时发挥两舷的火力攻击对手,无形中日本便吃了大亏。

首先中招的就是伊东佑亨的旗舰“浪速”号,在几分钟的时间里,它接连挨了六发127毫米和一发234毫米炮弹,对这艘不到四千吨的二等防护巡洋舰来说,此种打击真有些重了。好在命中都是船体上部,除了杀伤了不少舰员外,它暂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当然在如此近的距离上,日本炮手的命中率也不低,和“浪速”号对位的“镇海”也同样被命中数次。不过相对来说“镇海”号就显得从容得多。谁让“镇海”号是一艘实打实的装甲舰呢,周身上下“镇海”被严密的装甲保护着,水线处主装甲带长46米高2.65米,最厚处有305毫米,再往上是同样长45米高2.44米厚达152毫米的上部装甲带,这一条装甲带严密的保护着副炮的炮位,再加上水线下部50毫米厚的穹甲,“镇海”号的要害部门完全被包围在一座装甲堡垒中间,以它的装甲厚度和质量而言,这个时代恐怕少有能击穿他的火炮。不要以为这就是“镇海”号全部的装甲,实际上在该舰首尾两端水线部位同样有装甲保护,只是厚度较薄才76毫米而已,但就是这也足够防御普通速射炮的攻击了。

所以在厚重装甲的严防死守下,伊东佑亨舰队射来的炮弹多半只能给“镇海”挠痒痒,当然为了这些沉重的装甲“镇海”也不是没有付出代价——它的最大速度只有可怜的十五节而已,如果它遇上的是一些速度奇高轻快灵活的对手,那恐怕它就不会这么惬意了。好在现在的日本舰队绝对速度也算不上快,长时间的海上航行让双方的船底都变得脏兮兮的,就是想快也快不起来。

于是在这种类似于三流英雄电影中,善恶双方终极英雄大Rou搏的蹩脚的你打我一拳我还你一掌,纯力量派打法就在两支舰队之间上演了。

硬碰硬的打法实在是无聊,没有什么技巧而言,靠的就是谁的拳头硬,谁的抗击打能力强,如同两个三百斤的大Rou球滚在一起摔跤,毫无观赏Xing可言。

在这种打法下不可避免的伊东佑亨又要吃亏,谁让他手下的五艘巡洋舰只有一艘不到两千五百吨的“千代田”是装甲舰,其他的都是薄皮大馅的防护巡洋舰,在极近的距离上,双方火炮几乎都是在平射,没有垂直装甲保护的那一方在抗击打能力上不是一般的吃亏。

仅仅对射了十分钟,“浪速”号的右舷就已经被打成了蜂窝状,如果不是南洋水师的127毫米副炮多用的是穿甲弹,这会的“浪速”右舷估计根本就找不到一块像样的钢板了。只能说“镇海”的前后主炮太不给力了,要是它们能发挥作用,恐怕“浪速”就已经完蛋了。可惜的是这两门宝贝又很不争气的同时出现了问题。

“该死的!这主炮实在是太让人失望了!”格拉菲特站在桅盘上,望着正在紧张抢修的前234毫米主炮直跺脚。和东海海战一样,这种234毫米的新型速射炮还是驻退机和复进机有问题,才打了几发全装药射击就又同时故障了,面对着近在咫尺的猎物,这个世界上最郁闷的恐怕就是“镇海”号主炮上的炮手了。

相对于“镇海”号上不成熟的速射炮,伊东佑亨舰队里的240毫米和260毫米老式架退炮虽然射速是低,但人家好歹不会出问题,在这种距离上瞄都不用瞄那是一炮一个准。

十几分钟里“镇海”已经吃了三发260毫米炮弹,一发轰在了主装甲带上,毫无疑问它非常壮烈的碰了个粉身碎骨,第二发击中了前主炮露台座圈部位,虽然也没有击穿装甲,但直接造成那门234毫米前主炮彻底罢工,最后一发打得有点过于超前了,击中了“镇海”号的船头,在他的首锚仓上开了一个大洞,估计“镇海”号得换一批新的船锚了。总体而言“镇海”号受伤不重,除了船头的部分船员被弹片击伤外,基本没有伤亡。

而相反的,伊东佑亨舰队的几艘战舰情况就不怎么乐观了。“浪速”是一片火海,整个右舷都被熊熊的大火所包围,不时的还能看到,被打得面目全非千疮百孔的副炮炮位发生小规模的弹药殉爆。如果不是炮手们冒着大火将炮位附近多余弹药扔下大海,“浪速”可能已经在一次剧烈的爆炸中灰飞烟灭了。

就是伊东佑亨也被南洋水师的弹片击伤额头,说起来也是巧:一发127毫米榴弹准确的命中了“浪速”司令塔上的观察孔,弹片顺着一条小缝隙一拥而入,将“浪速”号司令塔里的人员是打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幸亏伊东佑亨的副官非常意外的当了他的人Rou盾牌,不然此刻他也已经步坪井航三的后尘见天照大神去了。

双方旗舰的不同遭遇就是这场海战的一个缩影,南洋水师跟在“镇海”后面的“罗浮山”和“青云山”也都是装甲巡洋舰,虽然他们的装甲没有“镇海”那么厚、覆盖得那么全面,但是综合Xing能还是要强出“高千穗”和“秋津洲”不少,至少在防御中小口径的炮弹上,双方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所以在几艘大舰的对决上南洋水师几乎拥有一边倒的优势。

但是伊东佑亨舰队也不是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实际上在双方五艘主力巡洋舰排在末尾的两两之间的对决上,伊东佑亨的巡洋舰拥有极大的优势!

“东江”和“西江”巡洋舰虽然火力不弱,每艘船都拥有十二门127毫米速射炮,能同时有八门火炮向任意一舷射击,速度也马马虎虎能跑到18节左右,但是在防御上两舰就吃了大亏,因为吨位的限制它们也是防护巡洋舰,也就是我们所熟知的穹甲舰。这种形式的巡洋舰完全是一种折中的产物,当时的炮战由于距离较近,意味着火炮的弹道都比较低平,船只的中弹部位也多是水线附近,一般而言应该给水线部位增加装甲保护。但是因为造价和吨位的限制,尤其是火炮威力不断加大的情况下,增加水线装一则甲花费巨大,二则如果就这么水多加面、面多加水的无止尽增长下去,有所的船只都这么弄,那还真没有几个国家承受得起。

迫不得已之下只能进行一些取舍,所以聪明的设计师就想了一个很巧妙的办法,将船只的水平装甲甲板在靠近两舷的位置做成一个向下倾斜的斜坡。这样一来斜坡部位就能给水线部位提供一定的装甲保护。如此这般,水平飞来的弹丸必定以小角度击中倾斜的防御甲板,然后被弹开。再加上当时的锅炉都是烧煤的,在这个斜坡部位布置几个煤仓,有了几米厚装满煤炭的舱室保护,炮弹击穿煤堆之后再打穿穹甲那是非常困难的,所以就可以省掉死沉的水线装甲。

不过办法想得是不错,但实际效果却是比较有限的,因为随着炮弹威力的与日俱增,尤其是大中口径速射炮的普及,防护巡洋舰的穹甲和煤仓是显得越来越力不从心,最后当然只能退出历史的舞台。

与“东江”号和“西江”号捉对厮杀的是“千代田”和“亩傍”,“千代田”就不说了,本来就是一艘小型装甲巡洋舰,虽然装甲并不厚但是相对于“东江”、“西江”装备的127毫米速射炮来说,基本上能做到有效的防御。“亩傍”虽然也是一艘防护巡洋舰,但是相对于“西江”号两千来吨的排水量来说,它大了足有一千多吨,虽然防弹能力不相上下,但是“亩傍”号装备了4门240毫米和7门150毫米火炮,攻击火力虽然没有“西江”号快,但威力简直有天壤之别,尤其是在这种近距离命中率极高的情况下。一时间李俊荷所在的“西江”号是连连中弹,情况惊险万分。

【076】 人与兽(上)

在渤海湾南洋水师和伊东佑亨舰队的战斗进入白热化的时候,在千里之外的冲绳岛上,那里的战斗也进入了新的高氵朝。

与其说是高氵朝不如说是惨烈,双方兵力加在一块不过两个团七千多号人马,也只打了半个多月,但可以说整个冲绳岛都被笼罩在一片血色之中。虽然不至于整个冲绳岛都是尸骸遍野,但两军交战之处那也是残肢断臂随处可见,再加上高温高热蚊虫肆虐,冲绳简直就是一个人间地狱。

在这个人间地狱里,除了凭白受到无妄之灾的平民百姓之外,这场惨剧的主要制造者日本人也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由于乃木希典的一根筋,非要在那霸和南洋水师的海陆优势兵力决一死战。结果日军不光丢下了几百具尸体连带着弹药、食品几乎所有的补给物资都成了南洋新军的战利品。

一支军队弹药缺乏还能支撑,但要是肚子都吃不饱,那就绝对是军心涣散离死不远了。在这里不能不佩服日本人的毅力,几乎是空着肚子饿的两腿直打摆子,这样都能硬撑了十来天。当然这和日本的民族传统也是有关系的,谁让这个岛国的普通老百姓平时就没吃过几天饱饭,挨饿那是家常便饭,饿不死那是一点都不稀奇,稀奇的是挨饿还能整出境界来。

据说日本最高档的怀石料理就和这境界有关系,据说古代的日本因为食物匮乏,一天只能吃两顿,过中午那就是不吃东西的。可这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那还是饿得慌的。咋办呢?聪明的和尚们有主意(和一休没啥关系!)每天下午两三点最饿的时候,就往怀里抱一块烧得滚烫的石头,再随便喝点茶偷嘴吃一两片点心,就算是对付过去了。一传十十传百,久而久之这风俗也就传播开了,原本再普通不过的搪肚子的破点心也都整成了料理,可想而知当年的日本有多穷。当然在正常人看来,这算什么境界,还不是变相的往肚子里装了东西,可日本人不!吃饭和吃点心就分得这么清楚,你要敢指责他,那他说不定还真能给你整出点白马非马的道理来。

这是其一,说穿了不过是死要面子而已,不值得一提。但也有真不吃的,比如某些下等武士,那还真连所谓的怀石料理都吃不上,怎么办呢?叼根牙签!也许您纳闷叼根牙签能解饿?当然是不能的,武士叼牙签其实和婊子立牌坊是一个道理,装13呗!

而偏偏日本人还就信这个,像乃木希典手下的士兵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可面子不能丢,虽然一时半会的没有牙签可以叼,但是打肿脸充胖子说“我不饿!”“我吃饱了!”的极端份子是大有人在。

按照道理说,日本人的现状对南洋新军是大大的有利,扫平他们应该是易如翻掌才对,但实际上也没有这么简单。首先南洋新军才刚刚成立,英国顾问的系统训练都还没有完成就仓促的上了战场,毫无准备之下那是什么问题都可能发生。其次相对于日军的空肚子,南洋新军前线的官兵也是饥一餐饱一餐,状况好不到哪去。原因是什么,主要是冲绳糟糕的天气让后勤是有力使不出,再加上被打散了小股日本残兵的Sao扰,想顺顺利利的往前线送东西那也有相当的困难。

然后就是指挥上的问题了,对于英国人来说,他们习惯的战斗还是在欧洲,双方摆开车马明刀明枪的对决,整套战术思想还停留在一百年前。这样打仗,像那霸之战那样拥有绝对的火力优势还好说,但一到了双方半斤对八两,再加上地形复杂的山地就吃不开了。而且英国人还不是一般的执拗,根本不知道变通,完全不把中国方面的意见当回事。不是有一句英国谚语说过么——别人家的鹅都是蠢鹅。用来形容英国人的自负与傲慢是最合适不过了。就这样层层推进寸土必争,打得是很骑士,但效果还真是差劲。

要说打仗这个活很简单,说白了就是两条:一个是有办法,另一个则是有决心。对一般人而言更容易关注前者,大概是受了《三国演义》之类的传奇影响,中国人一谈到打仗首先想到的就是奇谋妙计,似乎只要是有了诸葛亮一样的军师,打起仗来哪怕是带着一群三等残疾,也能追得人家十几万人马鸡飞狗跳。

很可惜,战场上像这种奇谋妙计实在是少之又少,连诸葛丞相的光辉战绩都全是水分,何况后人乎?倒不是说一代不如一代,后人就一定没有诸葛亮的智慧,而是好的计划更要有好的士兵去执行,如果你手下全是一些窝囊废,哪怕是战神下凡也一样被打得灰头土脸。

不信?又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戚继光算得上是名将了吧,但早年抗倭的时候,一样还不是被手下的熊包士兵整得狼狈不堪?这说明什么?说明整体高素质的士兵比起一个两个名将来说重要得多!

很不幸,南洋算是够倒霉的了,先是遇上了一群“没有办法”的英国顾问,接着本身士兵的素质又是参差不齐。这样的军队能打好仗?

当然是不能的,那南洋士兵的问题究竟在哪呢?最主要的还是精神层面上的,他们根本不知道来冲绳打仗意义何在,当兵不过是为了吃饷罢了,真要他们抛头颅洒热血那是不可能的。也是没办法的事,近千年来当兵在中国就不是一个好工作,不是有好男不当兵一说吗?你能指望这些要么是地痞流氓,要么是实在混不下去了的破产农民和小手工业者,要么是罪犯的军人能有多高的素质?

当然并不说所有的南洋士兵都是孬种,真到了打红眼的时候,几个日本兵还真不是个!可惜的是这样的情况实在太少,绝大多数情况下日本人只要一冲锋,南洋新军里的绝大部分士兵就会望风而逃。

南洋是将也熊兵也熊,另一边日本人是拼死抵抗,期望本土的援军到来,南洋软趴趴的,一来二去,当战斗进入了冲绳西部的山区的时候,双方开始呈现出一种焦灼的事态。

说起来经过了明治维新后的系统教育,日本士兵的单兵素质确实要强于南洋。当然在冲绳这并不是最主要的,精神层面上双方更是有天壤之别。在日本,每一个士兵都清楚:勋章和荣誉只会被授予为天皇陛下成功地赢得了战斗胜利的人,没有谁仅仅会因为在战场上的勇敢而受到奖励。每一个士兵斗不过是整支部队中的一小部分,如果他不作出最大的努力,那么他所在的部队就会蒙受耻辱。

可以说日本士兵的勇敢强悍,主要源于岛国恶劣生存环境中形成的集体观念和耻感文化。但是这并不是一种理Xing的,建立在精神信仰层面的自觉。正好相反,整个日本社会最缺乏的就是有思想和有信念人,人在日本不过是一种能创造价值的机器而已,而这类人恰恰最容易被煽动和蛊惑。

既然日本人最缺乏精神,那为什么不畏惧死亡呢?实际上这还有点技术层面的东西,南洋的士兵不到山穷水尽绝对不会放手一搏,也就是只有打急了、杀红了眼才会不怕死。而日本人不一样,他们打起仗来似乎是有一种已经死过一次的感觉,像野兽、像僵尸、像魔鬼,反正是不会像一个有血有Rou的正常人。而这种“已经死过了感觉”,在日本武士道经典《叶隐闻书》中被记录为“死狂”,也就是类似于我们说的置之于死地而后生。这种在战斗中假定必死而疯狂“求死”的状态,也是一种基于战阵搏杀中生死概率的统计。

据说,在战斗中越是胆小懦弱就越容易被打死,所以初次上阵的新兵伤亡率惊人。而参透这一规律的老兵,除了比新兵多一份镇静和从容,有的还迫使自己生出这种疯狂“求死”而寄望于“意外”获生的厮杀技巧,正所谓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还赚一个,人如果不怕死了还能怕什么?

冲绳岛上日本残兵,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这样的人,甚至更彻底,为了“求死”这群人似乎已经彻底的丧失了人Xing,进而退化成一群真正的野兽,甚至是比野兽都不如的东西!据战后生还者回忆,当时乃木希典曾经赤裸裸的对部下宣称:“要培养最勇敢的士兵,最重要的方法就是尽快让他们成为精神病人!只要他们一发狂,就会去杀人,去**Rou喝人血!”

一支完全由精神病人和喋血的野兽组成的杀人机器,南洋新军会是对手吗?说实话有这个担心的不光是我们,连欧文·金斯顿上校自己也明白,这对他手下的小伙子将是一个极大的考验,如果迈过了这道坎,他将拥有一支真正的铁军,如果过不去那最后的结局将会是一场不折不扣的悲剧……

【077】 人与兽(下)

督战队,在参加过南洋新军冲绳之战老兵的回忆中是一个敏感的话题,有些人承认督战队的正面作用(以军官居多),而另一些提起督战队则是咬牙切齿(以士兵居多)。也许这就是一个魔方的不同面。处于不同的立场看问题的角度自然不一样。但不管怎么说督战队确实对在冲绳发挥了作用,至少对于那些贪生怕死的士兵来说,前面是敌人的弹雨,后面则是督战军官的手枪,与其退下来被枪毙,不如冲上去拉两个垫背的。

中日双方对持在那霸岳一线的时候,金斯顿上校一方面从后勤部队抽调人手补充一线部队的损失,另一方面则把费希尔留给他的督战军官重新分配到了第一线。甚至他第一次下达了后退者杀无赦的死命令。

于是在补给线上度过了半个多月“幸福时光”后,汤海凌和大牛终于到了梦寐以求的战斗一线。说实话一线的生活比他们想象还要艰苦一些。

在那霸岳的几个关键山头上,都有大批的日军在驻守,对于他们来说,这已经是最后的阵地,再往后就是大海,除非他们能像鱼一样游回日本,不然如果不想做俘虏,唯一的办法就是坚守下去等待国内的援军。

每一天都有残酷的战斗在这些山头上演,山坡上堆满了敌我双方的尸体,只要开始炮击,到处都能看到一团团腾起的血雾,人的胳膊、大腿、脑袋、肠子滚得漫山遍野。在太阳的暴晒下,尸体开始腐烂发臭,一堆一堆都是白花花的蛆虫。人死如灯灭,他们是感觉不到痛苦了,但对于还在这块到处飘逸着恶臭的坟场上战斗的幸存者来说,这里的一切都是他们毕生难忘的噩梦。

轰隆隆……

被战火熏黑的天空滚过一阵轰鸣,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电闪雷鸣,疾风裹着倾盆大雨哗哗的直接落了下来。浓得仿佛化不开的黑云堆积在汤海凌的头上,像一块广阔无垠的黑幕,将天地都笼罩了起来,无情的雨肆虐的鞭挞着地面上的尸体,破碎的白骨七零八落的散在地上呻吟,令人惨不忍睹!

“这就是前线?”汤海凌几乎被扑面而来的尸臭熏了个跟头。

“大概是吧……”大牛蠕动着喉头喃喃的回答。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准备战斗!”布莱尔对于新派来的这两名督战军官毫无好感,对于他来说眼下最需要的不是派几个刽子手来执行军法,而是赶紧让自己的小伙吃饱肚子、洗个干净澡。

“是!”汤海凌和大牛赶紧胡乱的提着装备七手八脚的准备起来。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几十分钟后,他们来到前线的第一场战斗都要打响,对于初战斗他们的回忆简直糟糕透顶。

先看看大牛是怎么说的:“进攻时,双方的枪炮响得没有一点缝,只见前面冲上去的人像滚石头一样往下落,再组织冲锋还是一样。死了的,一动不动,还没死的,哼的哼、叫的叫。山头上双方死的人到处都是,往前进,脚下面踩的就是,趴在地上一抬头死人的脸就对着你。真是几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尸体。可当时却不怕了,死了的不可怕……怕的是头顶上还没死的……”

至于汤海凌,他的回忆更加具体:“连续好几次进攻,都没办法靠近敌人的阵地,而我们的人死的死,伤的伤,能动弹的都不到一半。这天晚上,狂风暴雨像是要把我们统统卷走一样,但还得进攻。布莱尔连长宣布:‘今晚,一定要攻下山头,只准前进不准后退,谁敢后退就地枪毙!’部队出发后,三排在左、二排在右,我们一排由布莱尔连长亲自带队冲在中间。我们拼命的往上面跑阿跑,雨水就顺着头发往下流,茂密的树木和弹坑让人磕磕绊绊,被水一淋,身上的装备就显得愈发的沉重起来。天黑得什么也看不见,也不知道是枪炮声还是轰雷声震得耳朵嗡嗡响,什么也听不真切……一口气我冲到半山腰,我回头一看,只见兄弟们横七竖八的倒在血泊中……我咬着牙拼命的向敌阵冲去……子弹打光了、刺刀也扭弯了,一直到实在是站不住了,就觉得脑袋嗡的一响,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后来,我被大牛给就弄醒了,才知道整个一排包括布莱尔连长在内只活了四个兄弟。”

对于这场无名山头的战斗,在整个进攻部队里最出彩的还是大牛了。大牛当时在三排,从山坡西面向山顶运动,部队并又有遵循英国顾问要求的那种整齐划一的进攻队形,也没有像汤海凌所在的一排猛打猛冲,而是形成了一道交替掩护慢慢推进的散兵线。此时正值大雨滂沱,路滑地烂障碍众多,泥泞的山坡就像泼了油一样,战士们是手脚并用没头没脸的朝山顶运动,好在雨势颇大又有林木遮蔽,再加上日军的注意力全部被居中的一排吸引,三排在向山顶运动的时候几乎没有伤亡。

但是好景不长,因为能见度实在是太糟糕了,三排很不幸的走错了方向,一头撞上了日军准备阵前逆袭的部队,随即双方枪炮齐鸣,在极近的距离上三排的官兵被成片的扫倒,排长阵亡,部队开始溃散。千钧一发的时刻,大牛挺身而出,一把抢过了司号长的军号,鼓足全力吹响了冲锋号,随即他一挺枪刺带头冲了出去。顿时,不管是卧倒躲避的,还是扭头准备逃命的士兵纷纷精神倍增猛然奋起,跟在大牛的身后嚎叫着冲向了敌阵。霎时间杀声四起,甚至压过了敌人的枪炮声,在大牛的带领下,三排一举冲破了日军的防线,和冲出来的敌人展开了白刃战!

眼看着形势要向三排倾斜,就在这时,几路闻讯而来的日军忽然从三排的侧后方杀出。就在这功败垂成的时候,大牛丢掉不顺手的步枪,甩掉湿漉漉的上衣,光着膀子要过一把厚背大刀雷声般的大吼道:“三排的兄弟跟我来!”。随即挥舞着大刀又是头一个向侧面的敌人冲去。

恰在此时是云开雾散雨过天晴,一轮明月高高的悬挂在天空当中,在洁白的月光下,只见山头上一个赤裸上身手舞大刀的壮汉战神一般的杀入了敌阵,如坎瓜切菜一般,日军无一人是其一合之敌,霎时间是断头与鲜血齐飞,雾水共明月一色。

所有的这一切都被山下亲自督战的金斯顿用望远镜尽收眼底,适时这个四十多岁中年人像小孩子一样高兴的手舞足蹈,一边跳一边朝身边的随从大笑道:“Bugler(号兵)verygood!”

经此一战大牛是名声四溢,其勇猛无敌的光辉形象更是深入人心,为了表彰他的英勇,由金斯顿亲自下令将他提升成了少尉,主要负责攻坚一项。说实话汤海凌是羡慕不已,当然是金子就会发光,汤海凌也不用太郁闷,离他立功的时候也不会太远了。

拔掉了第一个难啃的骨头,对于筋疲力尽的布莱尔的连队来说,打扫战场的事他们是在是有心无力了,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他们不用直接目睹日本军队的野蛮行为,说出来人神共愤——这帮饿极了的禽兽竟然同类相食!

人**!

对于一个稍微还有那么一点理智的人来说,这样的事情都是深恶痛绝的,但日本人就能堂而皇之的干出来!当时英国驻南洋新军军事顾问查尔顿少尉就在他的战地日记中记录道:“……攻下A高地,只见两个大坑中有水泡着十几具日军尸体,细看他们的大腿沟、臀部都有刀痕,有的甚至能看见骨头,真是让人震惊!随后又随部队检查了日本阵地,发现阵地上到处都有日军便溺后留下的黑色屎堆,我恍然大悟。原来日本人吃了他们同胞的Rou才坚持到现在!因为纯吃Rou的大便是黑色的,而这里显然不存在其他的野生动物以供食用……”

正所谓孤证不存,在战后关于日本人**Rou的证据当然不止于此,排开中国方面的回忆录。只算当时英国人的回忆,这样吓人的段落也是大把大把,比如英国战地记者华尔斯的《战斗在冲绳》一书中就这样描述:“日本人投降了,当我们和中国小伙子清查他们最后的据点时,赫然在他们的食堂里发现了令人作呕的一幕:准备好的不同阶段的尸体像堆柴一样的在地上放着,有一些尸体已经被剥了皮,有一些已经只剩骨架,奇怪的是头、手脚都完整的保留下来;一束一束长条的人Rou一串一串的被挂在树枝上晒干,而另一边沸腾的大锅里不时的翻滚着阵阵Rou香……”

冲绳岛就是这样一座人间地狱,而所有经历了这一切的中国士兵终于明白,只有消灭了这些野兽,人,才能继续活下去……

【078】 黑暗中的危险

“西江”号的司令塔是一个由152毫米装甲铆接起来的钢铁小屋,这里大概是是“西江”号防护最严密的位置了,舰长及其幕僚还有全舰的主要操舵位置都在这个装甲小盒子里。

德雷尔并不喜欢呆在这个憋闷的铁皮罐头里指挥战斗,虽然安全但是司令塔里视线极差,唯一能观察外面战况的就只有几条指头缝大的观察口。在这个漆黑的雨夜,就是站在桅杆上都看不了多远,更何况是通过几条狭窄的缝隙向外看?而对于一个合格的指挥官来说,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明确战场形势,然后下达正确的指令。而在司令塔里指挥战斗让德雷尔总有一种摸石头过河的感觉。

实际上德雷尔不愿意在司令塔里指挥战斗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如果他站在露天舰桥上下达命令,那么呆在甲板上饱受敌人弹雨之苦的炮手们会士气振奋一往无前,而指挥官“躲”在司令塔里只会让士兵们觉得自己是被遗忘的群体,或者没理由的生出一种军官老爷们安全无忧,而自己却是头上飞枪子脚下滚炮弹的悲惨处境,这将极大的影响士气。

其实一开始德雷尔是站在露天舰桥上指挥战斗来着的,这个位置是除了桅盘之外全舰最高的地方了,如果抛开危险不谈,站在此处指挥战斗还真有点千军万马尽在手中的慷慨激昂之感。

不过这种近乎于傻气的良好自我感觉,放在一百年前都是高危行为,皇家海军的偶像纳尔逊不就是“显摆”得过了头被直接狙掉了吗?虽然说这个时代炮战的距离已经不是步枪可以企及的,但是随着榴弹的普及和大量速射炮的装备,站在露天舰桥上兜风绝对不是一个正常指挥官该干的事,命不够硬的或者运气不够好的千万不要随便尝试。

德雷尔的命是否够硬亦或者他的运气如何,这只有上帝知道。但是李俊荷等幕僚都清楚,眼前脚下的甲板被弹片打得如炒豆子似的乱响,不时的还有那么一两发炮弹从头顶呼啸而过,那你还傻站着摆出一副沉着冷静和奋勇无前的大理石雕样的pose,那这人不是精神过于大条就是已经吓傻了。

为了避免战斗刚刚打响就被敌人一锅端掉了指挥部,在李俊荷等人的死拉硬拽之下,总算是把德雷尔拖回了司令塔。就是这他还极端不高兴,认为完全不必如此的大惊小怪,还说这样有失于皇家海军军官的荣誉感。

当然德雷尔并不是真的傻,他的大胆还是有一定的科学依据的。前面说过了,这个时代由于观瞄装置的落后,海战中的交火距离是很近的,在这种情况下大部分炮弹的弹道都是低平的,而露天舰桥又是全舰比较高的位置,按统计学来说如果你不是人品差得离谱,一般而言这个位置被直接命中的几率是比较低的。

不过统计学这东西只能针对普遍情况,随着新型榴弹的发明和新式炸药更多的被装填到炮弹里,如果您脑子正常,那最好还是不要呆在那么空旷的地方,战场统计学不是还说过吗?战场上的伤亡百分之六七十都是弹片惹的祸!更何况就算弹片打不中你,巨大爆炸产生的冲击波也能让你小命归西。

李俊荷呆在司令塔里紧张的聆听着外面的战况,没有办法,观察窗实在有限,他就是想看也很难轮上。从他听来的战况来说,情况对“西江”号很不利,二十来分钟的时间里,他光用听的就知道“西江”号至少已经被大口径炮弹命中过了五次,最震撼的一次当属司令塔被击中的那回,巨大的震动让船身一晃,脚下的甲板跟地震一样抖个不停,下盘不稳的顿时就摔了个四仰八叉。而他的脑袋也像是挨了一榔头似地,嗡的一声他只觉得眼前发黑不由自主的想吐。

过了老半天司令塔里的人们才恢复了正常,不过看上去大伙都是脸色发青毫无血色,李俊荷心有余悸的朝被击中的那一侧仔细的看了看,好家伙竟然毫发无伤,连铆钉都还老老实实的一个没少,说真的如,果质量差一点,这些飞出来的铆钉不比机枪子弹威力小!英国的钢材质量和造船工艺还真是不错。

李俊荷是走运了,因为装甲的保护逃过一劫。但是其他的四发炮弹就没这么长眼了,最惨的是一发直接命中了“西江”号左舷中部炮廓部位的240毫米炮弹,剧烈的爆炸直接将此处的127毫米副炮和附近的十几名炮手变成了一堆废钢铁和碎Rou块。巨大的冲击波甚至吹飞了附近炮位上的数发127毫米炮弹,几个来不及躲避的炮手直接被砸了个身首异处。好在如今南洋炮弹里装填的还是不敏感的黑火药,如果换成苦味酸估计这些炮弹立刻就爆了,那死伤就将更加惨重。更加万幸的是“西江”号副炮的使用的蒸汽提弹机,因为效率不错所以炮位附近没有堆放大量的弹药,这也避免弹药殉爆炸的危险。

除去这发最准的炮弹外,另外三发大口径炮弹一发击中了烟囱,在上面开了个洞之后从“西江”号的另一边掉入了大海;另一发榴弹被缆绳引爆,纷飞的弹片给“西江”号中部下了一场瞬间的“阵雨”,不少水手来不及躲避被击倒了一大片;最后一发击中了船尾,穿过了几间军官住舱之后很老实的静静的停下了脚步,是一发可爱的臭弹。

当然这些并不是“西江”号全部的中弹记录,实际上二十分钟里命中“西江”号最多的还是“畝傍”号上的中小口径速射炮,它们射速快再加上距离近命中率自然高,不过这些炮弹并不能给“西江”号带来多大的伤亡,顶多也就是制造一些小麻烦。总体来说“西江”号得感谢日本人没有给“畝傍”号装备中口径速射炮,如果是那样,“西江”号被命中的恐怕就不止这五发有威胁的炮弹了,往上翻个两三倍都有可能。

同样的“西江”号的火力也不弱甚至更强,虽然一门副炮已经完蛋,但是在整个侧舷它还是能有7门火炮扫荡对手。同样是二十分钟的时间,“畝傍”号就至少挨了二十发127毫米炮弹。不过人家吨位大再加上炮弹都是打在中层甲板以上,而且127毫米口径炮弹威力不足,“畝傍”号也没怎么伤筋动骨,状况可能还比“西江”号好上不少。

炮战还在继续,这时候包括李俊荷在内所有“西江”号官兵还保存着谨慎的乐观,在他们想来虽然“西江”、“东江”在和对手的炮战中吃了点亏,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只要在另一侧的日本三艘主力巡洋舰撑不住,那么胜利的天平将会立刻向自己这边倾斜。

实际上就像他们认为的那样,这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伊东祐亨的旗舰“浪速”已经燃起大火并且向右舷倾斜,基本上已经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被动挨打。而它的姊妹舰“高千穗”也被“罗浮山”凶猛的火力揍得晕头转向。至于“秋津洲”,它的吨位和火力还不如“浪速”级防护巡洋舰,跟“罗浮山”同级的“青云山”接火以来表现更是差劲。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伊东祐亨那颗一根筋的榆木脑袋重算是开窍了,他知道再这样“公平”的对掐下去,完蛋的肯定是自己的舰队。是时候丢车保帅了!下定决心后他立刻命令转舵逃跑。而就在伊东祐亨逃跑的这一刻,一个影响了战场走向的事件发生了!

“八重山”,这艘白劳易设计的无防护快速通报巡洋舰,在战斗即将结束的时候总算搭上了末班车。其实这也不能怪它,要怪也只能怪柴山矢八太不走运或者说太走运了。

在他准备回航通报情况的当口,一道闪电突然落在了“八重山”的头上,轰隆一声巨响和刺眼的电火花之后,可怜的柴山矢八发现这一雷不光劈死了他不少水手,更要命的是船上的磁罗经和电罗经也一起完蛋了。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没有罗经,更看不到天上的星星,“八重山”顿时变成了瞎子。要不是南洋水师和伊东祐亨舰队的突然遭遇,激烈的炮火和弹雨照亮了天际,“八重山”号估计还在迷途中呢!

不过错有错着,“八重山”斜刺里的突然杀出可以说是雪中送炭,算是搭救了伊东祐亨一把。借着夜色的掩护,“八重山”悄无声息的向南洋水师靠近,因为位置的关系,他攻击的目标只能锁定在末尾的“西江”号身上。说起来柴山矢八总算是大难不死必有厚福,直到接近到“西江”号四百码的距离上,他都没有被发现。其实这也很正常,漆黑的夜里谁也不会关注那些黑暗,被“畝傍”号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的“西江”号官兵怎也想不到,在黑暗中会有一匹饿狼正瞪着磷光般的眼睛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079】 灾难

德雷尔穿着一尘不染笔挺的制服,不顾劝阻站在司令塔右翼飞桥上,观看着舰上的火炮射出的炮弹一发接一发飞入漆黑的夜空。在几束橘黄色的探照灯光下面,海面上露出了影影绰绰的敌舰阵列,在黑暗中和“西江”号互相射击溅起的冲天浪花中若隐若现。

“鱼雷!……舰首右后方发现鱼雷!……舰长,右舷发现鱼雷,进入角一百二十度!”

观察哨和右舷的水兵一起喊了起来。尽管火炮在不断轰鸣,震得德雷尔的耳朵几乎听不到声音,眼睛也被耀眼的火光晃得模糊不清,但他还是听到了这些杂乱的喊叫声,也看到了正在逼近的鱼雷白色的尾痕。

德雷尔当机立断,尖叫道:“右满舵!”

航海长喊道:“右满舵!”

舵手的声音高昂而坚定:“满舵右,先生。”

“好极了。”

一条在水下闪闪发亮的波光划破了漆黑平静的海水,贴近舰尾,稍带一点角度疾驰而过。真是千钧一发!如果德雷尔舵令再下晚一点,此时的“西江”号恐怕就会身首异处了。

这是从哪里射出来的鱼雷?

德雷尔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右舷方向是一片漆黑,根本看不到任何敌舰,难道这些鱼雷是凭空冒出来的?

鱼雷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是敌人的鱼雷艇发射的吗?这个夜晚风高浪急,几十吨的鱼雷艇根本无法下海作战,更别说在海上发射鱼雷了。鱼雷艇不可能,那唯一的可能就是在“西江”号的右舷还有未被发现的敌舰。

想到这,德雷尔不禁回忆起了刚开战时和李俊荷的一番谈话。

当时李俊荷提醒道:“舰长,今晚夜黑风高,视距很差,我们必须防备日本人的鱼雷艇偷袭。”

可德雷尔是怎么回答的,想起来他都觉得脸红:“李,不必担心那些跳蚤一样的小船。鱼雷是一种不可靠的玩意,完全不必担忧。不要以为你碰巧用鱼雷成功了一次,就把希望全放在歪门邪道上。你是光荣的皇家海军培养出的军官,我们最高贵的信条就是堂堂正正的击败一切对手!”

可如今,光明正大的对手没有等来,卑鄙之极的日本猴子却不请自来,这艘打冷枪的船就是战场上一度失踪了的“八重山”,在柴三矢八的带领下,“八重山”一直尾随在南洋水师后面。北区海战打响的时候,“八重山”也曾经向南洋水师发动过进攻,但是由于天色太黑和准头太差的关系无一命中。

当然这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基于同样的理由,南洋水师也没能发现这条隐蔽的丑小鸭。而现在,“八重山”就像一只喋血的饿狼冲着“西江”号狠狠的露出了满嘴的獠牙!

在德雷尔刚放下心准备庆祝大难不死的时候,在西江号的尾部另一道绿光闪了一下,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眼花了的时候,一声沉闷的巨响冲击着“西江”号所有成员的耳膜!

一片火光!黄色的火焰在舰尾熊熊燃烧,浓重的烟柱直冲云霄。

轰隆一声,黑夜顿时像阳光下一样明亮。

雷鸣一般的气浪撕裂着德雷尔的耳膜。他被气浪震得双膝跪地,立刻他挣扎着一跃而起。“西江”号舰身像出轨的火车一样,摇摇晃晃,东倒西歪。更糟糕的是,舰身突然倾斜,这比火焰窜上右舷更糟。他昏昏沉沉地大约估计——在几秒钟内——舰身倾斜了至少十度。鱼雷炸开的窟窿该是多么大阿!

“扶桑”号被鱼雷击中,然后被群殴沉没,这情景他是忘不了的。李俊荷的提醒也历历在目,只不过当时他被胜利和骄傲冲昏了头脑,而现在大错已经铸成,唯一能做的是尽量减少损失!

想到这德雷尔一跃而起冲进司令塔,抓住话管大声的命令道:“全体船员,我是舰长。立刻将右舷备用炮弹全部丢入海中。再说一遍,立刻将右舷备用炮弹全部丢入海中!回话!”

传令兵拉开嗓门高声喊着,命令已听到并在执行。甲板仍在摇晃抖动。“西江”号就像撞上礁石一般,水线下的船壳上肯定被开了一个大洞。如果堵不住,船上三百多人谁都别想活着回到陆地!

德雷尔大步走出司令塔,来到右舷,扑面而来的热浪使他大吃一惊。简直像是打开了炉膛门一样,整个舰尾都是熊熊烈火,把漆黑的夜空和四周的海水照耀得一片橙红。

“全体官兵注意。我是舰长,我们右舷后部被鱼雷击中。迅速报告损伤情况。消防队和抢险队立即出动,到舰尾就位,协助控制火势,并防堵进水部位。副舰长,到舰桥坚守岗位……”

也许损管训练让水兵们觉得厌烦和无聊,但经过几个月的刻苦训练,这种训练现在却管用了。在舰桥里,传令兵都在压低嗓门转述损伤情况报告。值班军官和舵手弓着腰伏在铺有舰体线图的海图桌上标标点点。第一批的严重损伤报告是:一个螺旋桨轴停止转动,一个锅炉仓已经报销,装甲甲板和下层甲板开始大面积进水。

德雷尔一面发令,一面在考虑抢救的对策。控制火势,阻止进水,以获得时间驶回港口。刘公岛距此十几海里。早先受伤的炮舰已朝该岛方向驶去。当然德雷尔首先要做的是脱离战场,以“西江”号现在的状态是根本禁受不起任何打击了。

“到锅炉舱去,抢修破裂的舱壁和蒸汽管道。立刻开始抽水!要快,我们时间宝贵……”

又是一声爆炸!他脚下甲板猛地一震。在舰尾远处,救生艇的后面冒出一股又粗又黑的烟,像喷泉一般股烟柱喷上去后,再星星点点地散落下来。落下的都是火都是烟,在浓烟弥漫的天幕下,矗立着一座明亮的火塔。下层甲板不断发生爆炸,溅起阵阵火花。

照这样下去,军舰支撑不了多久。眼下用抽水机抽水暂时还可以控制住。只要军舰不马上爆炸,或者遭到新的打击,只要火势能控制得住,也许有可能把“西江”号驶进港口。哪怕将他驶进浅滩,也还是值得全力予以抢救的。

消防队拖着轻便消防车和软管在滑溜的甲板上四处奔跑,在眩目的火光下可以看见他们的身影在移动,闪闪发亮的水柱激起了一团团桔红色的滚滚水气。损伤报告源源不断地报到上面的驾驶室。

尽管军舰被鱼雷击中使人心痛欲碎,一场惨剧已成定局,尽管军舰上腾起的火焰和浓烟令人毛骨悚然——眩目的火光、震耳欲聋的嘈杂喧嚷、呼号声、惊叫声、冲鼻的燃烧气味、刺眼的烟雾、不断倾斜的舰体、乌黑的海面上的恶梦般的红光——尽管处境险恶,尽管要当机立断,大胆作出决定,但德雷尔并不心慌意乱,也不垂头丧气,反而觉得自打来中国以后第一次这样浑身是劲。他要告诉世人一个真正的皇家海军军官不会畏惧所有的苦难和挑战!

大约经过了半个小时的抢救,“西江号”火势不再早先那样迅猛蔓延了,呛人的烟雾也消散了许多。但德雷尔却能清晰的感觉到“西江”号在不可阻止的倾斜下沉。

所有传声管都失灵了,有的被海水浸湿而接地了,有的烧掉了,有的震松了。传令兵要将每一道命令传到各战位,先要沿主甲板,通过浓烟弥漫、水污满地的通道,再下几层甲板才能传到。用这样慢的程序指挥军舰的航行令人恼火和烦躁。

此时,李俊荷正指挥救援小组,去解救被海水淹没的船舱中的士兵。受伤的士兵被安顿在最上层的甲板。观察哨被困在烈火熊熊的主桅上的战斗桅盘里,身着石棉防护衣的援救队员,身后喷射着雾蒙蒙的水珠,慢慢地爬上去,把桅盘上的观察哨救下来,免得他们被烈火活活烤死。

正前方水平线上,刘公岛就在眼前,把威海卫隐没在它的Yin影里。现在“西江”号已经向右倾斜二十度,相当于一艘巡洋舰在八级大风中摇摆颠簸的倾斜度。它毫无生气地向右侧翻转。这是一场进水速度同剩余的动力机能之间的赛跑。要是损管队能在天亮前不让军舰沉没,就有可能到达刘公岛。

德雷尔正在仔细打算的时候,副舰长麦考特少校来到了他跟前,用衣袖擦着额头:“舰长,我们最好停船。”

“停船?我刚才把它拨正到航线上。”

“底舱已经全部泡在水里了,长官。”

德雷尔激动道:“那我们怎么办,就这么放弃,让她随波逐流等待沉没?不!我们不能就这么放弃!”

“不过,舰长,轮机长说,左边那根大轴也快不行了。光靠手摇水泵阻止不住进水。”

德雷尔强调道:“我知道,但是我们不能就这么放弃。”

麦考特少校据理力争道:“但我认为,先生。我们首先要考虑的是拯救生命!”

【080】 弃船

动力失去的消息几乎等于判决“西江”号的死刑。他们两人心里都清楚这一点,但是德雷尔并不愿意就这么放弃“西江号”

德雷尔毅然拒绝弃船:“不,即使把轴承烧坏,我们也要向刘公岛靠近。”

“舰长,就是再短的航程,我们无论如何也进不了港。”

“那怎么办?”德雷尔有些丧气。

“没有办法了。先生,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拯救生命!”

德雷尔颓然道:“好吧。你向周围的友舰发信号。告诉他们,我们的军舰起火动力全失,在海上不能动弹了。军舰倾斜达二十二度,舰尾严重下沉。让他们过来救人!”

在德雷尔和麦考特正在讨论“西江”号命运的时候,李俊荷正下到倾斜得很厉害的主甲板上,甲板上到处是黑乎乎的齐脚踝深的机油,一股恶臭味,他一步一滑地从救火队员的身旁走过,向后甲板上的一个大裂口走去,那下面是机舱,机油估计就是从里面泄露出来的。他将身体探出舰舷外,可以看到舰体钢板的破口向外翻出,一直伸向海里,裂口是被鱼雷炸开的。这是个黑洞洞的大窟窿,炸裂的钢板边缘就像胡乱开启的罐头开口,不时的还有尸体从裂口中飘出来,可以想象下面的死伤该有多么惨重。

李俊荷观察到吃水线下面的那个洞还要大。他靠在救生索上感到一阵头晕,觉得“西江”号也许马上就会倾覆。舰体倾斜得越来越厉害,几乎一伸手他就能触到海面。

一圈视察之后李俊荷带着沉重的心情回到舰桥,把德雷尔叫到一旁,告诉他眼下的情况非常糟糕,“西江”号也许随时会翻沉。

德雷尔拍了拍他的肩膀,面露苦涩几次张嘴之后还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大约一小时后,德雷尔最后环顾了一下人去楼空的舰桥。这个小小的钢铁结构既寂静又干净。舵手和值班军官们把所有的航海志和记录已全部搬走。保密资料都装入了加了配重的袋子丢进了大海。下面,水兵们正在准备逃生的位置上集中。大海像是一片黑沉沉的平静湖面。几艘熊熊燃烧的军舰散处在海面上,像陨落的黄色星体。前来救援的两艘南字号炮舰已经围在了“西江”号周围。经最后清点,大约有六十名战士将永远离不开军舰了,有的失踪,有的被烧死、淹死或炸死了。如无其他意外发生,这个数字还会增加。

现在德雷尔心急如焚,想让他的水兵尽快离舰。因为可怜的“西江”号随时都会沉没。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是从应急舱里拿了一副手套、一只折叠的照相框,里边放着一张“西江”号全体成员的全家福,谁能想到相片里一个月前还是生龙活虎的许多小伙子,现在只能永远的陪伴着“西江”号了。

李俊荷站在倾斜得像滑梯一样的主甲板上,火光在他脸上闪烁跳跃,他从容不迫地向德雷尔报告了损失情况。

“好吧,我们弃舰吧,李。”

李俊荷实在不想放弃:“先生,我们不再努力一下?刘公岛已经很近了!”

“不,”他把相框递给了李俊荷,“眼下机舱已经全部泡在水里,我们失去了动力,一步也前进不了。把这个拿去吧,请把这张西江号的合影照顾好,好吗?”

李俊荷竭力想争辩,认为还是有办法抗倾覆和进水,认为一部分水泵还在工作,只要努力就有希望,他想留下来继续抢救“西江”号。

“李,传令弃舰。”德雷尔的严厉而不动声色的打断了他。

李俊荷竭力站直身体,艰难的敬礼,德雷尔向他回了礼。李俊荷以沉痛口吻说:“是,先生。当初我应该更注意一点右舷的情况的。”

“不,李。这不能怪你。是我太大意了,今天所有的失误都是我造成的,我应该听听你的意见,你说的是对的!”

对于德雷尔的自责,李俊荷似乎还想安慰几句,不过德雷尔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就一眼不发的看着即将沉没的“西江号”,受了德雷尔的感染,李俊荷也把注意力转到了“西江”号上,对于他们来说“西江”号是看一眼少一眼了。

吊艇架将载满伤员的救生艇悬吊出舰舷外,救生艇离水面极近,水兵们只消把吊艇滑车索砍断就行。救生筏也吊出了舰舷。百十名几乎是赤身Luo体的水兵,成群地在吊货网上下来,顺着绳索滑下来。许多人在离舰之前都深深的再看了一眼“西江”号,这是他们战斗过的军舰有着深厚的感情。

不久,下面的海面上发出很大的哗啦哗啦的溅水声。落水的人们相互呼喊,也向甲板上的人呼喊,声音很微弱。他们很快都下到了海面上。木筏、救生艇以及忽隐忽现的顺着海流漂飘动。两艘炮舰隐约可见,正从远处驶来。微微的暖风传来了官兵们的声音——水兵们的呼救声、口哨声以及在黑暗中相互招呼的叫喊声。

德雷尔同一小队志愿抢险队的水兵和水手长留在舰上。毁损了的舰船上会发生奇迹。凶猛火势也能自己熄灭。甚至发生过这样的怪事,莫名其妙的进水拨正了一条正在倾斜的**。德雷尔和留下的志愿人员可能因为军舰倾覆,也可能因为敌人的攻击而不能幸免。但只要“西江”号在天亮前不沉没,就可以系上一条缆绳,把她拖走。

宽阔空荡的甲板上是一片狼籍。周围笼罩着一片沉寂,给人以一种奇特的梦境似的感觉。在舰上越来越难以站稳,李俊荷用手抓着系索耳、支撑柱、救生索,摸索着向前甲板走去,想看一下拖曳缆索的准备情况。他向后看了看正在下沉的军舰,倾斜度确已十分严重。右舷炮原来仍保持着射击时的仰角,现在Cha在了海水当中。“西江”号如果不是极度倾斜,就还有拯救的机会。而现在,李俊荷唯一能做的就是向这艘军舰做最后的道别!

在舰尾,他绕过遗弃的手摇水泵,跨过绕成一堆的水龙带,踉踉跄跄地走动着,到处是乱七八糟的丢弃的东西——衣服、食品、香烟盒子、书籍、纸片、弹壳、搪瓷杯、吃了一半的馒头、满是血水和油污的军装、鞋子、靴子、帽子,这一切都散发出一刺鼻的臭味。

接着有一小时工夫,李俊荷在跟着抢救队在跌跌撞撞地做最后的工作,主要是查询船上还有没有没走的官兵。水兵们则行动起来,他们不得不像猴子那样,用手和脚抓住或蹬住甲板上任何凸出的东西,这样才不至于在油侵的甲板上滑倒。他们紧闭着嘴,被火光照亮的脸上毫无表情,不时向海上张望。虽然弃船的命令已经下达,李俊荷可以随时离开行将沉没的“西江”号,但离开之前他不得不再去一次住舱,一件对他至关重要的信物还静静的留在那里。

到一点三刻,德雷尔终于判定,“西江”号是无法挽救的了。再在上面呆下去,只是为了给自己增加光彩而拿水兵们的生命去冒险。军舰随时任何预兆就倾覆。

“水手长,停止吧。”

“是,先生。”水手长郑重的敬了个礼后快速的走了。

水兵们一听到这句话,立刻把最后一个救生筏扔下海去。它扑通一声落到水上。水手长头发灰白,大腹便便,是舰上最老资格的水手,他敦促舰长先走。德雷尔不容分辩地拒绝了,于是水手长把鞋踢掉,脱掉衣服,只剩下里面一条沾满油污的短裤,然后把救生衣系在汗淋淋的满是脂肪的腰上。

“好吧,大家都听舰长的命令,走吧。”他攀着挂得笔直的吊货网滑了下去,水兵们也跟在他后面滑下去。

德雷尔独自留在甲板上的最后一段时间里,尝到了一种生离死别的辛酸滋味。他脱光了衣服,只剩下一条短裤,戴上他在舰桥拿的那副手套,攥着一根粗大的缆绳两手交替着一节一节地滑下去。有不少水兵也照他的方法做。

粗大的白棕绳磨擦着德雷尔的赤裸的双腿,火辣辣的滋味更像是一种惩罚。他下到漆黑的海水中,松手溅入水中。海水使他感到一阵冰冷,就像他那颗Yin沉的心一样。他在形形色色的漂浮物中游向救生筏,筏子仍系在“西江”号的索耳上。赤身Luo体的水兵拥挤在筏子上,泅水的人围着木筏,用手紧紧抓住绳环。

德雷尔问道:“人都到齐了吗?”

“都到了,舰长。”一个水手迫不及待的回答道。

德雷尔点点头,有几个水兵要给他在木筏上让个位置。

“不要动,都不要动。解缆!”

一把刀子在火光中闪动,缆绳脱开了。水兵们用桨从正在下沉的“西江”号向外划去。德雷尔一面用手抹着头发和脸,把嘴里的污秽物吐掉,一面注视着军舰下沉。一眼望去,“西江”号仍然呈现出雄伟壮观的气派,巨大的舰体占据了水平线的一半,正在痛苦地挣扎并缓缓的下沉,舰体的另一侧像火炬一样还在燃烧。水兵们在救生筏上向附近的炮舰和救生艇拉开嗓门嗨哟嗨哟地喊叫,发出尖锐的口哨声呼救。

恍惚间一个浪头向德雷尔扑来,海水溅入了他的眼睛,一阵刺激的滋味让他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081】 转折

嗡嗡的耳鸣声中,李俊荷在黑暗里蠕动了两下,剧烈的头疼让他思维混乱,脑子里像做梦一样胡乱。过了好一会,稍稍清醒了一点他才艰难的用双臂支撑起身体,谁知到才动一动脖子,就觉得天旋地转,哐当一下又倒了下去。

这一下摔得不轻,李俊荷几乎又疼得昏了过去,躺倒在一推乱七八糟的杂物里,他努力的在记忆中搜索着,想要弄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受伤,而眼下又是在哪里。

海战,这是李俊荷首先想起来的事,他记得自己是在“西江”号上,战斗激烈血Rou横飞,然后就是“西江”号中了一枚鱼雷,再然后就是抢救,最后是德雷尔中校下达了弃船的命令,接着他赶紧回住舱拿东西,再往后他就记不清楚了。

我这是在哪里?

李俊荷睁大眼睛努力的想看看,但是他的眼前有的只是漆黑一片。

我瞎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李俊荷一跳,他慌忙在身上一阵搜索,希望能找出点会发亮的东西,不经意间又触动了脖子,剧烈的疼痛让他赶紧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我的头怎么受伤的?

李俊荷有些弄不明白,难道说就在他回舱室拿东西的当口,船翻了自己脑袋也摔地上了?不可能啊!“西江”号要是真的来了个大翻身,这会他早喂王八了,哪还会有闲心在这里想七想八的。

艰难的抬起双手,李俊荷抚摸着自己的脑袋,没有流血、眼睛鼻子的什么都在,很完整。这让他更纳闷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中风了?不过马上他就排除了这个可笑的想法,因为他在自己的后脑勺靠近脖子的部位上摸到了一个血淋淋的伤口。

这是有人打的!

确定了受伤的部位后,李俊荷立刻就肯定了自己是被人打伤的,为什么他能这么肯定呢?说起来军舰上摇摇晃晃的碰伤脑袋那不是家常便饭吗,说不定这就是他没站稳自己摔的呢?

如果说别的部位被砸了或者摔到了那不稀奇,但是在脑干这个位置一般而言就很难了,要碰伤也会伤得更靠上,不会这么靠近脖子。很明显的就是有人从背后偷袭造成的。思路理清晰,接下来的猜想工作也就简单了。肯定是有人趁着弃船这一阵慌乱的功夫,尾随在他的后面,乘其不备下了黑手!

那下黑手的人会是谁呢?

说实话李俊荷这一两年在海军里得罪的人还真不少,打了指挥使的公子、枪毙了两个小头目,平时训练又是一板一眼,估计得罪的兵油子也不少。这帮人里都没什么好鸟,伺机报复一点都不奇怪。李俊荷对被报复被偷袭一点都不奇怪,但奇怪的是对方怎么没把他弄死,反而把他丢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鬼地方干什么?

想到这李俊荷心里咯噔一跳,难道说他还在“西江”号上?只有这个解释才合情合理,对方既然敢下手就肯定是要弄死他,而只有在“西江”号当时的情况下,下黑手的人才会做得这么匆忙,反正船就要沉了,就算打在脑袋上的这下没要他的命,等船沉了那也是一样。更何况这个黑手自己还要逃命,玉石俱焚的事只要是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干。

“我的小姑奶奶,你把我给害惨了!”

在李俊荷倒在“西江”号的舱室“垂死挣扎”的时候,离他不是太远的海面上,一对男女也在互相抱怨着。不用多说这对男女肯定是文雅怡和田辉的二人组合。

“怪我?”文雅怡看上去比田辉还要生气,“要不是你不给枪里装子弹,我早就得手了!现在倒好只弄到了这么一条小木船!”

原来田辉这小子有个习惯,他的枪不到用的时候绝不装子弹,可文雅怡哪知道这么多,拿着一支空枪就出去“抢劫”。结果当然是不言而喻的。如果不是尼尔斯.玻尔看在这两人身份不一般的份上,估计就给当场拿下了。

但是文雅怡的大小姐的脾气上来那也不是盖的,死磨硬泡的缠着尼尔斯.玻尔不放,最后被烦得不行了的船长先生看在文雅怡多给的二百两银票的面子上,将船上的一条小型木质救生艇卖给了她,让她自生自灭去了。于是乎这二位现在就这么在海上漂着了。

“快点划啊!用点力!再晚了就看不到了!”文雅怡套着救生圈坐在小艇的正中央当监工。

而很不幸被文大小姐抓来当苦力的也只有田辉一个人,想想这样的场景吧:天上电闪雷鸣大雨如注,海面的一叶扁舟之上,一个汗流浃背的可怜虫,在无助的挥动着船桨和狂风暴雨做着生死搏斗。也许在艺术家看来这很美,很有点人定胜天的感悟,说不定还能激发出不少创作灵感。但如果您是这样的可怜虫,估计死的心都有了,但是田辉这会还真不敢死,他现在挂了文雅怡肯定也危险。而文雅怡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可就不是一命赔一命的事了。

可这年头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就在田辉努力的控制小船的时候,一个大浪扑面而来,等被浇成了落汤鸡的田辉挣扎重新坐稳的时候,原本还颐指气使大发雌威的文雅怡文大小姐已经消失在了小艇上……

“西江”号的中雷是本场海战的一大拐点,如果说在这之前,南洋水师已经是坐等煮熟的鸭子进嘴,而现在这只鸭子有可能变成凶猛的鲨鱼的危险。

“西江”号退出战斗后,首当其冲受到影响最大的就是其姊妹舰“东江”号,本来和它对位的是日舰“千代田”。“千代田”虽然装甲比“东江”号强不少,但毕竟没有大口径的火炮,以它一舷能发挥出火力的六门阿姆斯特朗120毫米速射炮,想几炮就撂倒“东江”号是不可能的。

但是随着“西江”号的重伤退出,眼下的情况就变成“千代田”和“畝傍”一起群殴“东江”号了,本来一对一都不占什么优势的“东江”号哪经得起这阵仗。再说好汉也是双拳不敌四手,“西江”号退出战斗没多久的功夫,“东江”号渐渐的也支撑不住了。

“装填鱼雷!快!快!”一击得手让柴山矢八是信心大涨,完成了对“西江”号的攻击后,他并没有加入围殴“东江”号的战团。反而是暂时转舵退出了战圈。

倒不是因为柴山矢八胆子小,而是在他看来小小的一艘“东江”号已经不能满足他急速膨胀的攻击Yu望。他要成为全日本的英雄!为此他给自己圈定了一个最能体现英雄价值的猎物——“镇海”号。柴山矢八准备故技重施再来一把,如果能重创或者击沉“镇海”那他可就发达了。

而从双方炮战开始到现在,“镇海”号已经被命中了不下数十次,但是日本人的炮火在它面前总是显得雷声大雨点小,反倒是“镇海”号的每一次攻击总要喝点日本人的血。如果不是“八重山”重创了“西江”号让伊东祐亨看到了一丁点胜利的希望,这会他早就风紧扯乎了。

“将军,西江号爆炸了!”李德曼的声音沉痛里带着愤怒。

“我看到了,继续战斗!”费希尔尽量站直身体平静的说,但是他握成拳头微微颤抖的手和眼神里浓郁的杀气,却暴露出了他此刻真实的感情。“告诉小伙子们,再努力一点!让我们为大卫和西江号上的兄弟报仇!”他补充道。

“是!”李德曼郑重的敬礼后扶住通话管向全舰官兵传达命令。

似乎是被仇恨所激励,接下来“镇海”号的炮击显得异常猛烈,在它对面的“浪速”号舰体已经被打得千疮百孔,几乎看不出原来的形状,火苗和浓烟肆无忌惮的从各个部位向外冒,甲板、上层建筑、舰桥都被火焰包围,实际上这艘战舰除了还能在海上动弹之外已经失掉了全部作战能力。而它现在还留在战场上唯一的作用也就是吸引南洋的火力,只要它的司令旗不降下它就是首要的攻击目标。

“浪速”号的设计师可以欣慰了,这艘不到四千吨的防护巡洋舰在遭到如此沉重的打击之后,还能浮在海上本来就是一大奇迹,足以让英国人为自己优良的工业技术所自豪。当然在这场海战结束之后还有更多的自豪在等待着他们。

“浪速”号的自我牺牲总算是为日本人争取到了时间,在“千代田”和“畝傍”连番打击下,“东江”号也支撑不住暂时退出了战线,眼下南洋和伊东祐亨舰队的形势对比就变成了三对五,如果伊东祐亨能抓住机会那么胜利对他并不是什么奢望。

但是这个机会非常不好抓,如果伊东祐亨能尽快的击沉或者重创“镇海”号,那么自然他会取得胜利。如果不能,只要他的“浪速”号完蛋(这只是时间问题),那么双方的实力对比立刻就会趋于平衡,更何况在伊东祐亨心里,那支还没有赶到战场的“南洋水师”可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脱身,在这种想法的指引下他鬼使神差的下达了一条错误的命令……

【082】 最后的机会

在硝烟弥漫的大海上,八艘军舰正在捉对厮杀,没有了“西江”号和“东江”号,南洋水师剩下三艘巡洋舰顿时压力倍增。

“停止攻击敌旗舰,让左舷的副炮协助罗浮山打击对手,后主炮和右舷副炮全力射击我们右舷的那艘敌舰!”费希尔果断的调整战术。

但是李德曼有些不甘心:“就这么放过它?”

费希尔当然知道李德曼说的它指的是“浪速”号,击沉敌人的旗舰确实对他有很大的吸引力,但是对整个战局来说却并不是十分有利。现在他的舰队在数量上已经处于绝对的劣势,如果还让“镇海”号在基本处于垂死挣扎的“浪速”号上浪费时间和炮弹,还不如主动的攻击敌人其他的战舰,尽量早点再瘫痪敌人一两艘战舰才能牢牢的掌握主动权。

已经拿定了主意的费希尔轻描淡写的回答道:“暂时而已,煮熟了的鸭子你还怕它能飞了?”

随着“镇海”号火力的转移,伊东祐亨也下定了决心。

“升起不管旗,我们转移到高千惠上去继续战斗!”

和费希尔一样,伊东祐亨下命令时的决心也是坚定不移,在他看来“浪速”号已经不能继续吸引敌人的火力,自己这个作为诱饵的司令官再呆在上面也是浪费时间,还不如转移到高千惠上继续指挥战斗,而“浪速”号也正好可以脱离战场去进行一些紧急抢修,毕竟像“浪速”号这样的主力巡洋舰日本可是损失不起。

伊东祐亨的想法是好的,但是做法却不一定对,眼下正是战斗最激烈也是最胶着的时候,指挥官的任何一个决断都会影响到战局的走向。而在十九世纪末这个无线电通信还没有发明的时代,旗舰的动向往往左右着整个舰队的行动。

在“浪速”号上升起不管旗的那一刻,也许在常人看来场面上的形势不过是从五打三变成了四打三,但伊东祐亨舰队内部不可发生了一场不小的Sao动。首先“浪速”号是日本舰队里吨位最大、火力最的战舰之一(高千惠和它同级),如果连它面对“镇海”都被打得落荒而逃,对其他各舰的官兵来说心里不可避免的会产生负面影响。其次,伊东祐亨离开“浪速”的时候不知道是考虑到离“高千惠”并不是太远还是忘记了,所以并没有指定谁接替他暂时指挥战斗,而他没有想到的是,这对于等级森明上行下效的日本军人来说简直是一大灾难,他的舰队顿时陷入了群龙无首无所适从的境地。最后,最致命,也是最突然的变化也发生在他脱离指挥的这短时间里,没有了统一指挥的日本舰队自然是应对不及,结果损失惨重。

“千代田”号的舰长内田正敏总算体会到了伊东祐亨和“镇海”对射时产生的无力感,船上的120毫米阿姆斯特朗速射炮根本拿“镇海”这个铁皮怪物无可奈何,炮手们的命中率是极高,几乎每一发炮弹都能在“镇海”的舰体上爆出一团橘黄色的火焰。但是在火焰消失之后,留在他眼前的依然是敌人毫发无伤钢铁装甲。

难道是打不沉的?

内田正敏甚至生出了这样的想法,而在这种想法的背后则是深深的无奈,因为经济的关系,日本海军几次试图购买铁甲舰的努力都化为泡影,他多么希望自己舰队里有一艘真正的铁甲巨舰来克制住眼前的“怪物”,而不是让他脚下这艘排水量两千多吨,没有巨炮挂着装甲舰名头的小玩意和对手死拼。

说实话,双方实力的差距真是太大了,大到无法用数量来弥补的境地,内田正敏知道自己身后的“畝傍”也在全力攻击“镇海”,同样的“畝傍”号上的240毫米大炮也奈何不了对手,不要说击穿对手的主装甲,就是拿人家副炮炮廓位置薄许多的装甲也没办法。

敌人的炮手们可以气定神闲的冒着弹雨装弹射击,相反的,他这边每一次中弹都会有人倒下,不管是炮位还是甲板上都是弹片横飞,人品稍微差一点就会挂彩,更差一点就会完蛋。他就亲眼看见一名炮手被飞来的炮弹直接打飞了脑袋,从脖子里喷出的血液足有三米高。

这已经不仅仅是打仗了,简直就是对士兵精神和意志的一种煎熬!谁能真正的不怕死?谁又能看着战友一个个血Rou横飞后,还能气定神闲从容不迫的完成战术动作?人就是再坚强也会有个限度,如果超过了这个限度,哪怕是再勇敢的士兵也会尿裤子,而眼下的战场上已经发生了一件影响士气的事,而另外一个更大的打击也即将到来!

“畝傍”号是一艘法国风格的防护巡洋舰,其实这也是废话,法国造的船不是法国风格难道还是英国风格。不过这话放在十九世纪到不完全是废话。原因是这个时代有完整工业体系,又能独立设计建造军舰的国家那还真是凤毛麟角,甚至不用两只手,一只手就能数过来。而在这一只手里面,真正形成自己风格可以引领“时尚”的只有两个国家——一个是法国、另一个是英国。

法国当时的军舰风格很好辨认,当时,只要看到哪艘船干舷高而且舰体向内倾斜,那十有八九就是法国人的作品。至于英国风格,虽然没有法国这么显眼,但看舰桥也能分辨个八九不离十,原因是英国风格军舰的航海舰桥两边分别长出两只“耳朵”状的飞桥。

“畝傍”纯法国血统的军舰,高干舷内倾舰体自然是跑不掉了,这种风格的战舰是出了名的稳定Xing差而且储备浮力小,说白了就是重心过高和抗沉Xing差。而“畝傍”号又被日本人堆积木似的装了四门240毫米、七门150毫米火炮,在不到四千吨的船体堆了如此重的武装,更是雪上加霜的恶化了本来就糟糕的稳定Xing。

在这个大雨瓢泼风高浪急的夜里,本来稳定Xing就十分糟糕的“畝傍”,再加上右舷连连中弹大量进水,是想不出问题都难,而且一出问题就是大问题!

当夜12点45分,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这艘刚刚服役没几年的新锐战舰像扎猛子一样朝左舷来了个大翻身,带着全舰约400名官兵头下底上倾覆在了威海卫外海。

这一突然的变故不光日本人始料未及,连南洋的官兵也大吃一惊,“罗浮山”、“青云山”右舷的炮手们才准备打出下一轮齐射,可他们的对手就只剩了个船底露在海面上,在那一瞬间,时间似乎停止了,留下的只是中日双方官兵目瞪口呆的神情。而这个时候伊东祐亨还坐在“浪速”号的小汽艇上向“高千惠”进发。

在短短的十来分钟里,中日双方的力量对比就从三比五变成了三比三平,可以说胜利的天平瞬间倒向了南洋水师。但上天并不想就如此无趣的结束这场十九世纪末,规模超前意义重大的海上夜战。在伊东祐亨满心欢喜的登上汽艇又忧虑万分离开它时,战斗中日本人的最后一次也是最好的一次机会就要来临了。

“八重山”号的柴山矢八舰长又一次登上了舞台,几乎和上一次攻击“西江”号时的套路如出一辙,这只狡猾狡猾的日本狐狸在重新装填好鱼雷后并没有急着回到战场,而是借着“千代田”和“畝傍”的掩护又重新缩回了黑暗中悄悄的注目着战事的发展。直到“畝傍”号莫名其妙的沉没后,他才不得不提前出场,说实话这个时机把握得很准确,如果他这个时候不出手,那么“千代田”绝对是独木难支,在“镇海”、“罗浮山”和“青云山”的交叉火力打击下,它除非逃跑否则必死无疑,而这个时候他柴山矢八的粉墨登场,不仅起到了雪中送炭稳定军心的作用,而且这位自以为是救世主的舰长认为自己有绝佳的机会给予“镇海”号致命一击!

转舵、加速、冲刺,一连串的动作“八重山”完成得是赏心悦目,更主要的是隐蔽,在翻了大底的“畝傍”号前方轻快的一掠而过,让“千代田”挡住了自己绝大部分舰影,就如传说中的日本忍者一样,“八重山”轻松的突入到离“镇海”号八百码的距离才被发现。

而此时“镇海”号做什么都晚了,几百码的距离对一艘强压通风状态下飙到十八节的巡洋舰来说就是不到一分钟的事,在这段时间里“镇海”主炮最多打出一发炮弹,副炮也最多齐射五六次,这样的火力对于拦截一艘一千五百吨的战舰实在是不够。

只受到了象征Xing的攻击,“八重山”就如利剑一样一剑穿喉,轻松的射出了发射管里的所有鱼雷之后,它又一个利落的大回转躲到了“千代田”身后。

“右满舵!”李德曼的身体右倾声调犹如男高音一样颤抖,似乎这样的音调和动作有利于快速转身。但是很不幸,现实的残酷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冲天而起的巨大水柱和一声狂暴的轰鸣确切无疑的说明了“镇海”号被准确命中……

【083】 救命

李德曼对着话管急速的下着舵令,舵手以飞快的速度转动着舵轮,“镇海”号舰体急速右倾,后面带着一条翻滚的白色尾流,突然一枚鱼雷在舰尾后爆炸,掀起一股很高的水柱。“镇海”号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依然在扭动的身躯,正当她努力转向的时候,另一枚鱼雷带着清晰可见的航迹向它猛扑过来。

“快一点!再快一点!”李德曼紧张的对扑面而来鱼雷无助的喊道。

但是,“镇海”号毕竟不是一艘轻快灵活的船,没有完成转向。鱼雷以极小的角度准确的命中了它舰体的中部,一股几十米高的水柱陡然跃起,整艘军舰顿时感到一阵可怕的剧烈颤动,让人觉得似乎在下一秒钟这艘船就要被撕成碎片。

军舰慢慢的恢复平静,但舰桥上依旧能感觉到剧烈的震动,这个钢结构建筑不断发出嘎吱嘎吱的金属声。费希尔和李德曼努力的抓住手头能抓住的物件才能保持平衡。

传声筒铃声不断的响着,值更官走了上去。

“长官,是机舱的消息。”值更官对李德曼说:“右主机停车了,震动是因为右推进器旋转受阻所产生的。”

“通知损管队,立刻查探伤情,一有消息立刻回报!”

说完这些李德曼忧心忡忡的看着费希尔说道:“将军,看来我们情况不妙了!”

“击中了!万岁!万岁!”

和南洋水师官兵压抑的情绪相比,伊东祐亨舰队所有目击到了“镇海”中雷和“八重山”壮举的官兵无不是群情激奋,犹如打了鸡血一样,不一会这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就像长翅膀一样传遍了舰队所有的角落。

伊东祐亨也目睹到了这一“盛况”,这位寡言少语的海军少将难得露出了笑容,在这一刻他似乎已经看到了胜利的前景和回国后万人空巷的壮观场面。几秒种后,他收拾起美好的遐想急切的吩咐道:“诸君继续努力,加快速度!皇国千年难得一遇的良机就在眼前!”

当一个濒临绝境的人突然有了求生的希望,他能爆发出的能量是惊人的。伊东祐亨舰队的状况也是如此,在胜利的刺激下,各个岗位的官兵是以前所未有的热情投入到了战斗当中:原先觉得浑身脱力没有一点力气的司炉工们是铁锹运转如飞,简直巴不得一口气将所有的煤都塞进炉膛才好,原先在甲板上畏畏缩缩蹑手蹑脚的炮手们似乎都喝了刀枪不入的神符水再也不畏惧炮火了,那场面真是前仆后继奋不顾身。

顿时南洋水师受到了开战以来最猛烈的反击,此消彼长之下,南洋水师官兵似乎有了崩溃的迹象!

在“镇海”号机舱里,刺鼻的烟雾从通风管里冲了进来,一股接一股,一阵更比一阵浓。没一会儿舱内就是烟雾弥漫,本来就昏暗的灯光显得更加的没精神。

“老爹,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烟?”一名懂点英语的水手一边剧烈的咳嗽一边向查利·高尔问道。

“大概是上面正在开烧烤会!”查利·高尔故作幽默的回答,实际上不管是刚才剧烈的震动,还是他从司令塔里得到的消息都说明了自己的战舰被鱼雷击中。唯一让他感到疑惑的是,除了右主机停车和震坏了一些管路外,那些想象中喷涌而入的海水和巨大的水下破口似乎是都不存在,至少在他的地盘上并没有发现明显的损伤,这是怎么回事?

不光是他奇怪,亲自去查看损伤的损管队长也很纳闷,查遍了右舷中雷位置的几个舱室,除了有不少铆钉飞出和一些钢板变形带来的渗漏之外,他无法在自己的军舰上找到一个像样的破口!而伤亡更是微乎其微,除了几个不幸跌倒摔着脑袋的家伙和被震晕了的倒霉蛋之外,那种残肢断臂血Rou横飞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这是一枚什么材料的鱼雷?怎么像放炮仗似地,就是声音大点?难道是假冒伪劣产品?

说实话这倒真不是日本的鱼雷质量差,如假包换的白头公司原装产品,几百英镑一才枚,在这个时代属于实打实的高档货。坏就坏在这个年代的鱼雷普遍Xing能不高,航速不快、射程不远、雷头装药量太少再加上航行时很不稳定,能取得战绩自然是很不容易。而击中“镇海”号的这枚又很不凑巧的定深太浅了,直接打在了“镇海”号的主装甲带最厚的部位,自然不能给“镇海”号造成多大的损伤。

怎么说呢?

不能不感叹日本人的运气实在是差了一点,当然也不是说“镇海”号就真的毫发无伤,至少它的速度是立刻掉到了6节左右。

当然日本人并不知道他们寄予厚望的鱼雷,给他们开了一个惊天大玩笑。现在他们满心期盼着“镇海”号要么就此沉底、要么炸成两截,几乎有一多半的日本官兵都在心里默默为“镇海”号倒计时。

先不说这群鬼子的痴心妄想,在这片海域还有三个人也有着同样激烈的野望,一个是田辉、另一个是文雅怡,最后一个就是李俊荷了。

在文雅怡被波浪卷走之后,田辉几乎是下意识也准备跳海里去救人,但就在他准备跳船的那一刹那,他忽然清醒了过来。这么干除了送命之外对救人一点帮助都没有,当下里他是站在小船上一边搜索一边大声呼叫,指望那位刁蛮的大小姐没被卷得太远能答应两声。可这大海上风高浪急,他这么点小嗓门被海浪声一干扰,十几米外就听不清楚了,所以任凭他喊破了嗓子也不会有人答应。

那文雅怡究竟死了没有?这还真应了那句老话: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虽然文大小姐不能真的算作大祸害,但是小祸害还是沾边的。自然她是活得好好的,抱着救生圈惨兮兮的随波逐浪,这位可怜的大小姐是吓得脸儿苍白上下颌骨直哆嗦。

这回是真把她吓着了,放眼望去大海之上除了黑漆漆的天空和一波高过一波的浪头就什么也没有了。开始她还扯着喉咙大声呼救,指望着田辉这个靠不住的家伙能突然出现,来个恶俗的英雄救美什么的。但随着时间流逝和嗓子实在顶不住了,绝望的文大小姐也只好放弃了这个念头。

也不知道就这么漂了多久,文雅怡是又累又怕,昏昏沉沉的竟然在海上救睡着了。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天空已经渐渐转晴,而久违了的晨光也终于刺破了苍穹,在略微有些刺眼的光芒中文雅怡模模糊糊的看到在前方不远处竟然有一条大船!

开始她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直到揉了三遍眼睛后她才确认自己不是眼花更不是在做梦,确实有一条大船在前方。如果不是在水里泡着,喜出望外的文雅怡绝对会一跃而起。但是在水里这就没办法,眼看着求生有望,文雅怡在水里手舞足蹈放声大叫,希望能引起船上水手的注意。

但是很快她又失望了,无论她怎么喊叫怎么挥手,这条船上都没有出现一个人影,这让心高气傲的她是火冒三丈,一边拼命的咒骂这条没有公德的船和船上的船员,另一面她更是手脚并用死命的向那船游去。

李俊荷这一晚过得也十分精彩,说实话他恐怕是三人中最倒霉的一个,田辉虽然着急但是毕竟自己Xing命无碍。文雅怡虽然处境危险但总还是有点求生的希望。只有他看似安全却必须在恐惧中煎熬,其他两个人都还能有点主动权,能争取活下来的机会。可只有他,说不定在下一秒钟重伤的“西江”号就会沉入海底,而他根本无法动弹除了等死之外毫无办法。你说说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折磨人的吗?

整整一个晚上,李俊荷听着“西江”号嘎吱嘎吱的到处乱响,海浪敲击钢板的声音、船上进水的声音、呼哧呼哧的风声,就是没有一个可以救命的人声。晕过去醒过来,当他每一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还活着的时候都会由衷的激动,人只有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才会发现这个世界是多么的美好。

在生与死之间李俊荷是不断的徘徊,也许是上天也不希望他就这么死去。在他晕晕乎乎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可以救命的声音!

“这什么破船啊!破破烂烂脏兮兮的,该不会是幽灵船吧!”

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在沉寂一晚的“西江”号内部,大概是过于空旷的关系,层层叠叠的回音让这个声音听上去是那么的空虚不真实。如果不是她仿佛在自言自语似的不断嘀咕,李俊荷还以为自己灵魂出窍准备投奔天堂了。

这是真的吗?

李俊荷不断的询问者自己,说实话他已经绝望了,对于这突然出现的希望,他总觉得是那么的不真实。犹豫了许久,当这声音像离他越来越来远的时候,他终于鼓起了全部勇气放声的大喊道:救命啊!

【084】 奇迹

海面上刮起大风,吹散了头顶密布的乌云,顷刻间云消雨停一轮明月高悬中天,洒下缕缕清辉。不过与天空中的诗情画意相比,海面上却是水柱迭起,炮火划破沉寂的夜幕,巨雷般的炮声爆炸开来,腾起一团团耀眼的火焰。

南洋水师三艘巡洋舰一齐开火,三种口径的炮弹落在“千代田”和“八重山”的周围,腾起的水柱几乎淹没了二舰。

大炮的火光在夜幕里闪烁,剧烈轰鸣震荡海空,在南洋三艘巡洋舰的集火打击下,“千代田”连连中弹,舱面上燃起大火,各炮位几乎全部哑火,还好在装甲的保护下进水不多,但就是如此“千代田”也不能支撑,几分钟后它不得不转舵加速离开战场。

“千代田”逃了,“八重山”也好不到哪去,这艘快速通报舰本除了机舱有点装甲保护,其他位置和裸奔没有什么区别,再加上火力微弱,根本不适合真刀真枪的去战斗。仅仅吃了两发127毫米炮弹,柴山矢八也慌不迭的跑路了。

没有了“千代田”和“八重山”的牵制和Sao扰,费希尔终于可以全心全意的对付日本人落在战场上最后的两艘巡洋舰了。

盯着对面的日舰,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费希尔破天荒的摆出了一副恶狠狠的样子,他大吼道:“给我狠狠的打!”

说完他还意犹未尽的向日舰挥了挥拳头,看来这一晚的战斗也让老头倍感心惊。说实话这还是老头心脏好,换个差点的,就这么一喜一忧的折腾,说不定早就两腿一蹬抽抽过去了。眼看着现在形式大定,放下心来的他也忍不住要发泄一下了。

几轮齐射过后,对面的日舰是连连中弹,“高千惠”号最不幸,大概是沾上了伊东祐亨的霉运,从这位舰队司令登舰开始,炮弹就像长了眼睛似地朝它头上猛砸。不消片刻,在此起彼伏的火球交相辉映之下,舰身上四处开花,钢铁的碎片和血Rou模糊的肢体飞上天空,爆炸声此起彼伏。

可怜的伊东祐亨一时间摸不着头脑,难道自己就这么能吸引炮弹?才在“高千惠”上呆了没十分钟,这艘巡洋舰的上层建筑已经开始烈焰翻波,舰长火烧屁股似地向他不停的报告:某某舱室漏水了、某某炮位被击毁了、炮手们都完蛋了……总而言之没有一个好消息。

伊东祐亨看了看对面南洋的三艘巡洋舰,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长叹。实际上他早在“千代田”退出战斗的那一刻,就知道输了,输得很彻底。以现有的赌本而言根本没有翻身的可能。而他也清楚,之所以坚持到现在,那是想做最后的挣扎,如果就这么逃回去,他的军事生涯恐怕就此完蛋,说不定还必须切腹谢罪。他并不怕死,但是他绝对不能承受失败的耻辱。可是现在他不得不选择撤退了,他必须给日本海军留点东山再起的火种。

想到这伊东祐亨不再犹豫,痛苦的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敌人准备逃跑!”费希尔亢奋大叫着,“加速,绝对不能让他们跑了!”

对于费希尔来说,莫大的荣誉就在眼前,单凭一己之力歼灭了整个日本舰队,这样辉煌的战果足以证明他速射炮制胜论的正确,不管是为了他自己还是中国人,他都要求的舰队吃下眼前的这顿大餐。

凌晨二时许,“镇海”号一马当先一路炮火猛追开始加速逃跑的日舰。但是很快费希尔就发现自己船被甩得越来越远。

“这是怎么回事!速度,我要速度!”费希尔近乎歇斯底里的大喊着。

对此里德曼完全清楚,他小声提醒道:“将军,我们的右主机因为中雷停止了工作,现在还在抢修,我们快不起来了!”

“shit!”费希尔骂了一个脏字,有劲使不出的状况让他怒火中烧,但是他又没办法怪罪下面士兵和军官,这是不可抗力!他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诅咒上帝,现在如果魔鬼能让他的军舰快起来,这位虔诚的基督徒恐怕会立刻皈依撒旦那一方。

当然求神是没有用的,他只能无奈的下令让“罗浮山”、“青云山”加速追击敌人。说真的这一幕像极了东海海战的最后,他的旗舰总是在最后的时刻掉链子,而对于“罗浮山”、“青云山”的两位舰长,因为前车之鉴的关系,老头也是十分的不信任。为了发泄自己的无奈,他命令道:“趁着这些该死的猴子还没逃远,让小伙们再加把力气,多打出点炮弹!希望我们能运气一下!”

在费希尔为了速度而烦心的时候,离他十几公里外的海面上,李俊荷却为了自己幸运的得救而欢欣。

说真的,李俊荷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发现,文大小姐的脸蛋是这么的顺眼和可爱。如果不是因为不能动弹,他几乎想一把捧起这个可爱的脸蛋狠狠的亲两下!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但就是如此李俊荷那灼热的目光也让文雅怡受不了,在她看来李俊荷恐怕是脑子出问题了,才不过几天没见至于眼下这样两眼放电外加冒火吗?

而且这眼神让人怎么看怎么不舒服,像这样的目光,她记忆中只有那些色中饿鬼和Ying棍之流的家伙才会有,难道这个李俊荷竟然是个衣冠禽兽,想趁着这孤男寡女的机会……

其实李俊荷的表情完全可以理解,换成谁大难不死对着把自己就出来的人都会变成这个德行。

于是乎一个故意套亲近另一个却是有意无意的疏远,就这么僵持了大半天,从最初的兴奋中清醒过来的李俊荷终于想起眼下的危险,他焦急的向文雅怡说道:“赶快离开这条船!”

“为什么?”文雅怡是完全不明白,在她看来好容易在海上找了个容身之所干嘛要离开。

李俊荷警告道:“这条船随时会沉没!”

“会沉?”对于李俊荷的警告文雅怡根本没放在心上,她满不在乎的问:“会沉的话,你干嘛躲这上面?”

“我哪是躲!”李俊荷真急了,“我是身不由己,不是你来救我,我出得来吗?”

“哦?”文雅怡围着李俊荷左看看右看看,然后满脸狐疑的问:“你身上连块皮都没破,干嘛装出一副重伤不治的样子?难道是骗同情?”

李俊荷真是哭笑不得,他艰难的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后脑勺说:“我骗什么同情。我的脑袋受伤了,现在全身几乎都不能动。”

“哦?”文雅怡半信半疑的搬过李俊荷的脑袋仔细看了看才有些相信的问:“你怎么会伤这了?绊着脑袋了?”

“哎,这是说来话长,以后我再慢慢的跟你说,不过现在我们得马上离开这船!它随时都会沉没!”

虽然李俊荷说得紧张,但文雅怡全没有往心里去,她满不在乎的问道:“这么危险,你干嘛还跑上来?对了,你不是在西江号上吗?怎么跑这破船上来了?”

李俊荷被她气得不轻,不由得大吼道:“这就是西江号!”

被李俊荷这么一吼,文雅怡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问:“这是西江号?”

“对!”

“那怎么就你一个人,其他人呢?”文雅怡终于紧张起来,一边说一边四下的乱瞟,然后紧张兮兮的问道:“你们碰上幽灵船了?”

李俊荷简直苦笑不得,他就不明白这位大小姐的脑袋是怎么长的,这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有心思想这些神怪故事,难道有钱人的脑袋都复杂一些?

“不是!”李俊荷叹了口气说:“西江号被重创了,德雷尔中校命令我们弃船了……”

“那你怎么还在这上面?”文雅怡瞪大了眼睛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问。

“我回舱室拿点东西……”

“拿什么?”文雅怡追问道:“有什么能比命还重要?”

李俊荷轻轻的说:“头发。”

“头发!?”文雅怡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你说拿钱拿贵重物品还说得过去,但谁会冒着死亡的危险回去拿这种东西。所以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你骗我!”

“我骗你干嘛!”李俊荷继续苦笑。

文雅怡头摇得像拨浪鼓似地:“我不信!”

“这有什么不信的,现在就在我怀里,不信你自己看!”李俊荷真有些不耐烦了,眼下时间是万分宝贵,可这位大小姐却还在这里纠缠不清,你说这不是急死人嘛!

当文雅怡亲眼看到了李俊荷怀里的头发的时候,她是真的惊呆了,不过马上她的反应又出乎了李俊荷意料。

“咦,啧啧啧啧,你还真是变态啊!收藏这种东西,说吧,这是哪个女人的?”

“什么女人的!”李俊荷真生气了,“这是我自己的头发!”

“你的?你收着它干什么,怪恶心的,想不到你还有这种癖好!”文雅怡说着就把李俊荷的头发丢在了地上。

“别乱扔啊。这是我上次剔发时候剪下来的全发,父母所赐怎么能够丢弃!”

文雅怡长大了嘴像看外星人一样瞧了李俊荷半天才开口:“你怎么和那些老古董一样啊!不就是点头发么,你又不是秃子长不出来了!”

李俊荷没心情和文雅怡纠缠,直截了当的命令:“你别管,把我的头发放好!”

“好吧,好吧!”

等收好了头发,李俊荷才又旧事重提:“我们得赶快离开西江号,它水线下被鱼雷击中了,已经右倾了近二十度,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我也不知道你胆子怎么这么大,这样的船你也敢上来!”

“右倾?”被李俊荷的说得一愣,文雅怡奇怪道:“没有右倾啊,我上来的时候这船甲板是平的啊,不信我扶着你去看,哪里有右倾?”

很快随着李俊荷被扶上了甲板,他才发现原先西江号严重的右倾已经被扶正了,这简直是不可能的奇迹,李俊荷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085】 间谍和技术(上)

皇家海军情报局伦敦总部。

查尔顿沿着大楼最高一层的走廊向前走去。他已经通过了三道安全检查,谁也没有要求他打开手上那个上了锁的公文包。

他穿着一套在萨维尔街上买的昂贵西装,典型英国款式,既不保守也不时髦。这种打扮主要得怨他的妻子。他的衣橱里还按颜色深浅整整齐齐地挂着好多套这类西装,穿时喜欢配以白衬衣和条纹领带。他身上仅有的饰物包括一枚结婚戒指和一枚大学纪念戒指,再加上一只价廉的但是相当准确的机械表,金表带比较值钱。查尔顿是一个不重外表装饰的人,而他的工作Xing质正是要透过这一层外表探求内在的实际。

他的体形一般,身高属于平均,而且由于平时缺乏锻炼,再加上英国糟糕的天气,腰部略粗了一点。他那双蓝眼睛总是显得无神,但深不可测。他很容易陷入沉思,正打算写一本书,当他思考如何利用资料和研究材料时,他的脸就像大学里讲课的教授。他只重视自己认识的人,对别的人一概不感兴趣。他不想出风头,扬名四海。他觉得自己的生活已经够复杂的了,远比一般人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他有一个可爱的妻子和两个宠惯了的孩子,一份颇费心计的工作,经济上还算宽裕,完全可以决定自己的道路。

杰克·查尔顿选择的道路是到海军情报局工作。情报局的官方格言是:“真理使你自由。”他每天至少要警告自己一次:难就难在找到真理。他虽然怀疑自己是否能够达到这一崇高的完美境界,但同时又为自己挖掘真理的能力感到十分自豪,一点一滴,积少成多。

主管情报的局长办公室占据了最高一层楼的整整一角。从那里可以俯瞰绿树成荫的泰晤士河畔。查尔顿还要通过一道安全检查。

“早上好,查尔顿。”

“你好,南希,”查尔顿冲着她微微一笑。南希·卡明斯担任秘书工作已经有20个年头了,先后在几任海军高官手下干过。如果说有人知道真理,那么在情报这个行当里,她的第六感恐怕同隔壁办公室里,那些被任命的老官僚一样敏锐。这种情况在各种庞大机构中屡见不鲜,头头换了一茬又一茬,但能干的行政秘书却永远不变。

“家里好吗,杰克?萨利还是那样淘气吗?”

“让你猜着了。只有萨利还有点让我不放心,他是个好动的小家伙。”查尔顿笑道。

“孩子们小的时候最可爱。”她揿了一下装在暗处的按钮,说:“你可以直接进去了,杰克。”

“谢谢你,南希。”查尔顿拧动门把,走进了局长的办公室。

詹姆斯·格里尔少将正斜躺在高背法官椅上,在聚精会神的翻阅文件。巨大的红木书桌上堆放着整整齐齐的红边文件夹。封面上印着各不相同的代号。

“哎呀,杰克,你好!”他在桌子后面大声叫起来,“来点咖啡?”

“好的,谢谢,先生。”

詹姆斯.格里尔是一个已经快到退休年龄的海军军官,58岁,但是他还凭着余热在继续工作。他是一个海员出身的海军军官,加入海军时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士兵,凭本事进了海军军官学院,经过四十年的艰苦奋斗,终于当上了将军。最初他指挥战舰,后来成为职业情报专家。格里尔是个很精明的上司,谁能讨他喜欢,他就另眼相看。查尔顿就是其中之一。

但格里尔有个使南希多少感到懊恼的习惯,他喜欢在书桌后面的餐具柜上用一只有点漏水的咖啡壶自己煮咖啡,他一转身就能够得着。查尔顿用海军式的无柄杯子给自己倒上一杯咖啡。这是传统的海军咖啡,熬得很浓,还加了一点盐。

“饿了吧,杰克。”格里尔从书桌抽屉里取出一个糕点盒子。“这儿有一些不太好的小面包。”

“哟,多谢,先生。早上我可没时间吃东西。”查尔顿取出一个面包和一张纸餐巾。

“还是喜欢睡懒觉吗?”格里尔心头乐了。

查尔顿在上司对面坐下来:“说起来也该适应了。我们干这行的工作都不规律,谁知到下一点钟要干什么。”

“家里怎么样?”

“很好,谢谢,先生。萨利上一年级了——很可爱。小杰克也开始摇摇晃晃地满屋乱跑了。这面包相当不错。”

“是从刚开张的面包店里买来的,离这儿几个街区。我每天早晨上班都经过那里。”格里尔在椅子上挺直了身子,“好吧,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的?”

“德国的新型战列舰‘勃兰登堡’号的照片,和一些有趣的技术资料。”查尔顿一边喝咖啡,一边漫不经心地说。

格里尔饶有兴趣的问:“哦?从什么渠道搞到的?”

“巴斯蒂安·弗雷德里西”查尔顿轻轻吐出了一个名字。

格里尔哼了一声。巴斯蒂安·弗雷德里西是整个欧洲都臭名昭著的多面间谍,一个认钱不认人,有奶便是娘的家伙,是个擅长搞交换的混蛋。他不时会向较富有的英国兄弟提供一些情报,然后换取一些生活必须的佣金。情报这一行常常象是原始市场。

“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个混蛋,杰克,我讨厌和他打交道。”

查尔顿当然知道格里尔为什么不喜欢这个德国来的弗雷德里西先生,据说在几年前格里尔在这个情报贩子身上吃了个大亏,从此以后弗雷德里西先生就成了皇家海军情报局最不欢迎的对象。

“我知道。”查尔顿用小勺搅了搅咖啡,“我也不喜欢这个势利眼,但是,先生,这个令人不齿的家伙恐怕是挖到了金矿了。”

“哦,都有些什么宝贝?”

“德国勃兰登堡级战列舰的照片……”

“这算什么宝贝?”格里尔Cha话道:“任何一个三流的摄影师都能拍到这些船。”

“我知道,还有部分这种新型战舰的技术资料……”

“那也不算什么稀罕的宝贝。”格里尔像是抬杠一样的喃喃自语。

“当然,这些都是添头,最主要是的弗雷德里西先生搞到了克虏伯公司最新型装甲的全套技术资料和生产工艺!据他说这种新型装甲非常的有效,甚至还要强于哈维装甲。”

“啊!”这回格里尔总算是大吃一惊,他迫不及待的问:“这怎么可能?那些德国土包子什么时候也能搞出这样的好东西?他怎么搞到的?”

查尔顿漫不经心的耸了耸肩膀说:“大概是弗雷德里西先生花重金搞定了克虏伯公司的某些主要工程师的老婆,你知道对于女人,这位先生不是一般的有办法。”

“嗯!”格里尔咬牙切齿的点点头:“这个混蛋就是这么的无耻!”

对于格里尔愤恨的态度查尔顿很是奇怪,当然他是一个职业的情报人员,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于是他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继续搅拌着那杯咖啡。

“嗯,该死的情报贩子要什么作为交换?”格里尔仔细的想了想警惕地问道。

“但愿这个混蛋能有点什么更高尚的愿望,也许他需要我们救济穷人或者改善工人待遇,但是很可惜他只是一个混蛋。”摊摊手查尔顿苦笑道:“他只想要钱而已。”

格里尔的警惕Xing更高了,他小心的问:“他要多少?”

“八千英镑,一个子都不能少!”

“八千!”格里尔愤怒的从桌子后面站了起来大吼道:“他以为我们这里是汇丰银行?想要多少钞票就有多少?八千,这不可能!”

“先生,我承认这个混蛋的要价是有点高了。”查尔顿平静的说着。

“只是有点吗?杰克。”格里尔冷笑道。

“不过,我认为应该这么想,如果搞到了这种新型装甲的技术资料,对于海军来说可以有赚没赔的事,如果有效,我们可以直接拿来用,就算不好那我们也大概知道了德国今后战舰大概的防御水平,八千英镑我认为很值得,至少我们的技术部门搞出同样一种新玩意,花的钱将会是这点支出的几十倍。”

格里尔问:“杰克,这么说你认为值得咯?”

“先生,我们早就想弄到这些东西了,那是因为我们手里的相关情报都是彼此矛盾的。现在有机会弄清楚,为什么不呢?”说到这查尔顿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当然这件事得由你最后定夺,不过,我确实认为这笔生意值得。那些资料很有意思。”

“我们应该在那个他妈的克虏伯公司里有自己的人,但是这群混蛋竟然什么也搞不到,弄得现在我们竟然要依靠一个该死的骗子!还要多付一笔巨款,这真他妈的该死!”格里尔怨气未消。

“是的,先生。我也认为如此,不过现在我们最好动作快一点。据我的观察,对弗雷德里西先生手头东西感兴趣的不止我们一家……”

【086】 间谍和技术(中)

巴斯蒂安·弗雷德里西大概是全欧洲最无耻、最没有道德的间谍了。对于他来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东西,那就是钱。为了钱他可以出卖一切东西——哪怕是拿自己的灵魂和魔鬼做交易也在所不惜。也许就此您会认为弗雷德里西先生是个葛朗台似地人物,但现实恰恰相反这位先生大概是最有名的败家子,一年365天中的300天里这位先生的口袋里都没有半毛钱,基本就靠借贷度日。

为什么会这样呢?原来弗雷德里西家族也算是德国知名的大容克地主,巴斯蒂安·弗雷德里西从小就在乡下长大,那是被管教得严严实实的,那时候的他可不像现在的浪荡样,而是远近闻名的乖宝宝好少爷。

转折就发生在巴斯蒂安·弗雷德里西十五岁那年,在老弗雷德里西的要求下,他离开家乡去巴黎读大学。巴黎是什么地方,全欧洲最奢华最腐化也是最有名的花花世界。

到了巴黎,巴斯蒂安·弗雷德里西首先自然而然的要出去见识一番。他个Xing豪迈,很快便结交不少三教九流的朋友,某日被几名朋友强拉至一赌场见识见识,一个不小心蠃了几把之后,便把他骨子里藏了十几年的赌虫全给勾引出来,再也不肯爬回去。

从此他成了赌坊的常客,愈陷愈深,不到一年,便输了几十万马克,怎么赔?还好那时候他家境阔绰,不管是找老娘要还是管朋友借,他还能对付过去。

但赌久了,总会不知不觉的愈赌愈大,自然愈输愈多,家里就是有座金山也禁不住他么折腾,朋友们也渐渐疏远他,最后他只好把脑筋动到歪门邪路上去,靠着赌场里三教九流认识的乱七八糟关系,在加上长相不错出生又好人又机灵,自然四通八达的消息也就灵通。为了还债,弗雷德里西只好靠着倒卖情报混日子。

开始他还算是有原则,但到了后来输红了眼债主逼上了门,无奈之下他也就是铤而走险,越干越大。当然这种日子过久了,赌鬼弗雷德里西偶而午夜梦回之际,也会略感不安。但一个赌徒为了筹措下一场的赌资,往往连老婆儿子都肯卖了,更何况是一些素不相干的陌生人和不知所云的秘密情报?不安归不安,做久了也成自然。

就这么原来大好的有为贵族青年,就变成了欧洲最臭名昭著的情报贩子,而老弗雷德里西就是被这个不争气的儿子给活活气死了。

大约在一年前赌鬼先生回德国探亲的时候(实际上是去躲债,这是常有的事),不知怎么的在一个赌场里认识了个克虏伯工程师,一来二去臭味相投便成知己。但这二位赌运都不是一般的差,两个人一通猛输,到最后放高利贷的都上门抓人,准备剁手砍脚了。活人不能被尿憋死啊,谁也不想下半辈子当个残疾人不是,弗雷德里西脑子灵泛,当下就把主意打到了克虏伯公司的头上。

克虏伯公司有什么?

钢铁、大炮、炸药……只要是军火的它都能沾点边,可是倒卖军火也要有资本有门路有时间不是。这火烧眉毛的当口,干这个是肯定来不及了。但弗雷德里西聪明啊,他想卖这些玩意不行,咱们搞出点有用的技术换钞票还不行?

行!当然行,像克虏伯这样欧洲一流的大型企业还怕没有点拿得出手的技术?但是怎么取舍却是一个难点,在弗雷德里西看来,卖情报就和做生意一样,首先你得给自己有个准确的定位,你是准备做高端还是中端还是低端。只有把自己的位置把握好了,你才能有条有理的去和客户接触。不然拿着低端的消息想卖给高端的客户,人家不抽你才怪。

在以前弗雷德里西都是做中端的生意,在这个层次里一个是风险不大、情报还算好弄,而且客户面比较广,属于Xing价比很适中的买卖。但这回弗雷德里西知道必须要做一票大的,因为中端的收益实在是不够还账的。

想法是好的,但是现实也是残酷的。克虏伯公司虽然在欧洲算得上第一档次的大企业,但是在技术上来说他并没有什么可以让潜在的高端客户兴趣盎然的东西。它能造得出来的其他几个强国比如英法也都能自己搞定。而这次要想换到大量的真金白银,爆炸Xing的情报又是必不可少的,那什么东西才是眼下极大列强孜孜以求的呢?

想到这弗雷德里西突然回忆起了几个月前的一件事,那次他在和一个阿姆斯特朗埃尔斯维克造船厂的赌友闲扯的时候,无意间听到对方吹嘘新近为东方的秦国建造的装甲巡洋舰,上面使用的新型装甲是多么多么的NB,那吹得是天花乱坠,似乎只要有了这种装甲小白兔也能变成大灰狼。更主要的是他还从对方那里得知,皇家海军正在加大新型装甲的普及力度,而且似乎有研制更强装甲的计划。

“克虏伯有没有比较强悍的装甲?”弗雷德里西向他的难兄难弟询问道。

那人垂头丧气的问:“强悍的装甲?你指什么类型的?”

“什么类型的?”弗雷德里西自言自语的搔搔头努力的回想着英国新型装甲的名字,叫什么威来着的?可惜的是努力了半天他也没想起来,只能比划着说:“就是和英国人发明的那种什么威装甲一样的货色,你们有没有?”

“什么威?”那人也搔了搔头,仔细的琢磨了半天才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是说哈维装甲吧?”说完他还傻乎乎的纠正了一句:“那装甲不是英国人发明的,是美国人发明的!”

“对对对对!”弗雷德里西一拍大腿一连说了好几个“对”,才激动的问:“有没有和这类似的?”

那人倒是很老实的回答:“和那个类似的没有!”

“啊!”听了这话弗雷德里西是说不出的失望,可还等他感慨完那人接着说道:“比它更好倒是有!”

说实话弗雷德里西那一瞬间真有点想抽他的冲动,心道:你说这德国人的脑子咋就这么机械!像我这样机灵聪明的德国人还真是少有啊!

不过高兴归高兴但事情还是要问清楚的:“你确定你们的装甲比英国人的好?”

“我骗你干什么?”那人还是一副苦瓜脸的表情回答:“哈维装甲渗碳层没有我们的厚,工艺又原始不适合大批量生产,像我们的质量又好生产又容易……”

弗雷德里西赶紧打断了这位准备王婆卖瓜的赌友,对于他来说那些什么渗碳啊、合金啊、淬火、回火等等专业名词他一个都听不懂,也没有必要懂,他只要一个结果——只要这种装甲比英国人的强就可以了。说白了这就是卖点、就是噱头,只要把这些像鱼饵一样的抛出去,还怕没有上门的买主?

说实话关于装甲Xing能弗雷德里西的赌友倒是真没吹牛皮,克虏伯装甲还就真是比哈维装甲强不少。弗雷德里西不愿意了解,我们倒是可以稍微知道一点。

哈维装甲和克虏伯装甲都是合金钢表面渗碳装甲,区别只是渗碳工艺的不同,一个是装箱固体渗碳法,而另一个是气体渗碳法。

先不说这两种渗碳工艺的优劣,我们得先搞清楚为什么要渗碳。所谓的渗碳就是让碳元素渗入低碳钢或者低碳合金钢的面层,在保持心部高韧Xing的情况下能得到高硬度的表面层。

那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对于装甲来说,一个是要硬,因为太软了容易被击穿,但是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有趣,越是坚硬的物质就越是脆。比如钻石是世界上最硬的物质,但是只要一锤子它就碎了。对于装甲来说太脆可不行,不然对方一炮射来,你这边装甲就跟天女散花似地全碎了有什么用?所以装甲最好是坚硬的同时还有着超高的韧Xing,能承受巨大力量的冲击。

显然对于普通的钢材来说,这样的要求是无法满足的,碳多了硬度上去了但是韧Xing就不足,碳少了韧Xing是满足了,但是硬度又不够。这简直就是一对不可调和的矛盾。

怎么办呢?

有办法,普通钢不行那么就搞合金钢,往钢材里掺点其他稀土元素,比如镍、铬、钼什么的。在稀土元素的帮助下自然能改善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矛盾。于是乎十九世纪七十年代,首先是铬合金钢诞生并投入工业化生产,紧接着镍合金钢、镍铬合金刚又依次的粉墨登场,一时间是热闹万分。

热闹是热闹,但问题并没有完全解决,当时冶金工艺还很原始,很多合金的Xing能并没有完全发挥出来,随着新型炸药的发明和高爆弹的普及,甲弹之争炮弹又占据了上风。

为了抵挡越来越严重的火力威胁,在没有更新的超强力合金钢诞生的情况下,冶金工程师只能另想办法,而这个办法就是渗碳技术。前面说过了,经过渗碳的钢材都能使表面硬度超高,心部韧度保持原有水准,这样一来要硬度有硬度,要韧Xing有韧Xing,不正是合格的装甲钢吗?

于是乎在十九世纪末期,渗碳技术是大行其道,有了它可以大幅度的提高装甲的防弹Xing能,自然而然装甲可以做薄一些敷设得更广一些。可以说一种新型的渗碳技术不亚于一场装备革命,这种莫大的诱惑是任何有志于壮大海军的国家都无法抵挡的……

【087】 间谍和技术(下)

至少这种诱惑英国人是无法抵御的,为什么?按照一般的道理来说,他们先拔头筹的有了哈维装甲,应该满足了。但如果你这么想那就太小看大英帝国对海军狂热了。

雄心勃勃的两强法案诠释了这个国家维护海权的信心,在数量上压倒对手只是第一步,在十九世纪末随着越来越多的新技术应用在军事装备上,质量上占据优势也成了皇家海军头头脑脑密切关心的头号大事。

实际上在这之前一二十年里,皇家海军虽然数量庞大,但是质量上并不比第一号潜在敌人法国海军强。原因很简单,就是日不落帝国也无法负担一支纯粹的高技术装备海军,他需要的是数量庞大造价相对低廉的快速巡洋舰护卫海上交通线和分布在全球的殖民地。于是防护巡洋舰就成了约翰牛的最爱。

但是到了1885年以后随着新式火炮、新式水管锅炉、新式炸药的普及,便宜的防护巡洋舰越来越无法抵御装甲舰的挑战。为了利益和安全牛牛们当然对可以立竿见影的提高防御能力的新型装甲异常关注。在他们看来有了新的装甲自然可以维持防护巡洋舰这一舰种的生命力,那样自然的也不用马上就建造大批昂贵的装甲舰,这对于19世纪末很差钱的大英帝国来说吸引力不是一般的大。

所以弗雷德里西的头号潜在买主自然也就是英国人,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一搞到技术第一个就联系英国人的原因。不过不把所有的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道理他也是清楚的,实际上弗雷德里西从来都是一稿多投榨取最大价值。在他联系英国人之后,立刻他又联系到了大秦国驻英国公使馆参赞林瑞祥。

弗雷德里西为什么会联系中国人呢?说起来很简单,在这两三年以来欧洲军火市场上的头号大主顾就是中国,在南北两洋的巨额资金投入下,不管是成套的枪炮生产线、大批量的络绎不绝的军舰订单还是看不见的技术转让协议,都让欧洲的各大军火贩子们赚了个满盆钵。

什么都感兴趣、资金充沛、付账爽快,这样良好口碑的主顾哪找去?说实话弗雷德里西想开辟中国市场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可惜的是他的情报都是偏向欧洲的政治层面,这对于万里之外的中国人来说实在是没有多少吸引力。眼下好容易搞了点技术,就当作投石问路好了。

在弗雷德里西风风火火准备开辟中国市场的同时,皇家海军情报局局长格里尔少将却在第一海军大臣那里碰了一鼻子灰。说实话这让格里尔很气愤。

“那个该死的老混蛋!”回到了自己办公室也没能让格里尔的情绪平复下来,他激动挥舞着拳头朝查尔顿比划说:“你知道那个老混蛋跟我说了些什么吗?杰克!”

查尔顿当然知道格里尔口中的老混蛋是谁,但是他并不打算指责那位第一海军大臣,换做是他恐怕也很难答应花几千英镑从一个毫无信义可言的多面间谍那里,买一份还不知道是不是子虚乌有的技术。

查尔顿平静的问:“怎么说?”

“打官腔,然后告诉我海军情报局今年的经费已经用完了,如果一定要买这份情报可以在下一个财年申请预算!”

“噗!”查尔顿将嘴里的咖啡全喷了出来。

“你也觉得很好笑不是?”格里尔抽出一些纸巾递给了查尔顿,继续说:“下一个财年,等下一个财年恐怕弗雷德里西先生的技术早就被其他买主用于生产了!我恨这该死的官僚主义!”

查尔顿不动声色的摇摇头,实际上他对于格里尔的抱怨并不是十分赞同,恐怕第一海军大臣不同意拨款的最主要原因还是不相信德国人能研究出比哈维装甲更好的东西来。根据他所知道的,海军部对于哈维装甲不是一般的满意,听说这种新型装甲比老式的钢面铁甲强了一倍有余,而且哈维装甲也不过是刚刚开始大批量生产,现在让海军装备局和私营船厂的那些吸血鬼重新上马一种新工艺,估计谁也不会有太高的热情。

“那我们怎么办?就此放弃?”查尔顿擦了擦嘴角问。

“不,杰克!”格里尔沉思里一会,说:“我有预感,这回弗雷德里西先生恐怕是搞到大鱼了。我们不能就这么错过机会!你知道的杰克,我们情报部门需要正名,那些老古董们看我们不顺眼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如果我们拿不出像样的成绩,恐怕不用等到下个财年,今年我就得被迫退休,而你们也会失业!”

查尔顿当然知道格里尔的话不是危言耸听,实际上不光是国会就是海军内部不喜欢情报局的人都不是少数,对骄傲的英国绅士和贵族来说君子不偷看他人的信件,在他们看来搞情报工作的和干小偷的没什么两样,都是些卑鄙和肮脏的勾当。认为必须堂堂正正击败所有对手的贵族和绅士是强烈鄙视这个单位。在这样的情况下情报局的运作自然是举步维艰,很难去得什么像样的情报。如此恶Xing循环下去,正人君子们自然是要求撤销这个光吃饭不干活的“闲散部门”。

“您有什么好办法?”听完了格里尔慷慨激昂的演说查尔顿问道。

顿时格里尔哑口无言,巧妇都难为无米之炊,他总不能也出去把办公楼抵押了借高利贷充当经费吧?更可况就算抵押了也搞不到八千英镑这么多钱,八千英镑再添点都够造一艘炮艇了!

“没有!”格里尔沮丧的摇了摇头。

查尔顿隐蔽的嘴角抽动了几下,他其实早就知道格里尔没有任何办法,虽然这位顶头上司很敬业,但是在他看来格里尔完全不适合搞情报工作,他还是和普通英国人一样太呆板了,不懂得迂回和灵活应变。而搞情报工作最需要的就是后者。想到这他忍不住提醒道:“先生,既然我们付不出钱,那我们就需要转变一下思路了。”

“哦?你有办法?”格里尔高兴的问。

“算是吧!”

“说说看!”

“我认为目前有两种办法可以解决问题,最简单最便宜的是由我们出面去让弗雷德里西先生的债主们帮忙,我想那些**不吐骨头的混蛋会很容易的搞到我们需要的一切!”

“那些高利贷恶棍凭什么帮我们?要知道弗雷德里西只有卖掉了情报才可能还账,而帮我们的话他们资金可就泡汤了。”格里尔皱眉问道。

“很简单,这只需要一点小小的行政手段,我想这帮人屁股没有一个干净的,苏格兰场的先生们能很好的和他们沟通。而他们也很愿意配合工作。”

格里尔并没有表态,而是继续问:“第二种呢?”

查尔顿心里叹了口气接着说:“那我们就和弗雷德里西先生打个商量,让他先把情报给我们,等我们验明真伪后再付账。”

像格里尔这样的绅士看来还是无法接受太过于Yin险的手段,他点点头说:“嗯,这倒是不错。”

“不过这样我们恐怕还是得掏大笔的英镑。”查尔顿小心的提醒道。

“先实行第二套方案。”格里尔仔细的考虑一会后拿定了主意。

“好的,先生。”查尔顿站起身来心里不由得又叹了口气,然后略带讥讽的加了句:“真希望弗雷德里西先生和我们一样通情达理!”

弗雷德里西当然不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你听说过哪个赌棍好说话的。实际上同一时间,弗雷德里西和林瑞祥在海德公园的第一次会面就因为价格问题不欢而散。

不能不说弗雷德里西实在是太黑了,同一样东西,他给英国的报价是八千英镑,而给林瑞祥的报价却是两万英镑,贵了一倍多。两万英镑就是十三四万两白银,对于这样的漫天要价林瑞祥当然不能接受。

林瑞祥是什么人?十五六岁就跟着文彦轩的父亲出海做贸易,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什么样的洋人没接触过?要不然文彦轩也不会大力给左唯湘推荐,让他打理南洋在英国的事务。

两万英镑林瑞祥所代表的南洋不是拿不出,但是这做买卖不能当冤大头吧?再说阅人无数的林瑞祥对弗雷德里西的第一映像就不好,像他这样油嘴滑舌满嘴跑火车的洋人林瑞祥可是见多了,这样的基本上都是骗子。

当然林瑞祥也不是就此对弗雷德里西不屑一顾,其实上他对弗雷德里西所说的克虏伯公司的新型装甲技术同样是非常有兴趣。实际上他对这种新型装甲并不是一无所知,早在几个月前南洋水师准备在欧洲订购两艘万吨铁甲巨舰的时候,德国人提出的投标方案里就有提到这种新型装甲。据德国方面透露此种装甲比南洋现用的哈维装甲强百分之三十以上。可惜的是南洋最后相中的是英国人的方案,自然的新式装甲也就无从谈起。

而现在弗雷德里西竟然说他掌握了此种装甲的生产技术,这一消息无疑让林瑞祥兴奋万分。不过做生意得沉得住气,尤其是做这种高风险的买卖,所以一方面林瑞祥并没有表现出猴急的姿态只是稳住弗雷德里西,而另一方面他立刻急电国内通报情况,然后高薪聘请私家侦探探查弗雷德里西的底细。于是乎一场中英两国之间争夺新式装甲技术的暗战就此打响了。

【088】 战后

“南洋水师在威海卫外海同日舰激烈交火?”

凌晨一点在睡梦中的章鸿雁被匆匆叫醒后就得到了这个消息。

老头抬起头看了看章尔岳问道:“消息可靠吗?”

“十分可靠!”章尔岳忙不迭的回答,实际上和章鸿雁不太一样,这位章大公子这晚并没有睡觉,而是和几个好友一起打牌消遣。所以这封电报才能这么快的交道章鸿雁手里,不然谁敢有胆子大半夜的去惊扰章鸿雁的好梦。

“嗯。”章鸿雁看了电报好几遍斟酌再三后回答:“立刻电报北洋水师,即刻生火出港,务必尽早赶到威海卫歼灭日寇。”

对于章鸿雁的决定章尔岳暗自不以为然,旅顺到威海卫有一百多海里,等北洋到了那黄花菜都凉了,所以他谨慎的进言道:“父亲,这恐怕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啊!”

“救火?”章鸿雁笑了笑说:“救什么火?”

章尔岳一愣:“南洋啊。”

章鸿雁歪着头看着章尔岳问:“南洋?谁告诉你我准备去救了?”

“那您又让北洋……”

“我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嘛!”章鸿雁不耐烦的说道:“北洋是去消灭日本舰队的,和南洋没关系!”

“那我们就眼睁睁的看着南洋不管?”章尔岳傻了眼。

“管?怎么管?”没想到章鸿雁反倒是生气了:“我早就告诉过小亮,要统一指挥合兵一处,他自己不听非要各行其是,现在吃亏了不是!想后悔?来不及了!离这么远,我的北洋难道要飞过去救?他这是自作孽不可活!”

说完章鸿雁一挑袍子气呼呼的走了,只留下章尔岳一个人站在原地傻瞪眼。

两点钟,也就是章尔岳接到电报之后一个小时,驻扎在旅顺的北洋水师临时指挥官德国海军舍尔少将才接到这份要命的情报。说实话当时他鼻子都气歪了,昨天晚上十一点多的事情怎么拖了这么久才通知他,中间三个小时都干什么去了,如果早一点他已经帅舰队出港了。

其实慢是正常的,威海卫的从得到消息到发出电报要一个小时吧,等他们上报到南京,这期间找章尔岳、章鸿雁拍板要时间吧,说起来这还是舍尔运气好,碰上了几个还算负责的。要是遇上几个吊儿郎当一点的,这份情报还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到他手上呢!

军舰起航出港可不是件简单的事,在普通人想来不就启动机器开出去这么简单吗?

实际上就是一个启动机器都不容易,那时候普遍使用的是三级膨胀式蒸汽机,既然是蒸汽机就得要烧锅炉(不然哪来的蒸汽),可军舰停泊在港里一般都会关闭大部分或者全部锅炉,而重新启动锅炉补充足够的蒸汽那可是需要很长的时间的,光这一项没有个四十分钟一个小时根本下不来。

启动了动力别以为就万事大吉,可以不管不顾的直接往港外冲,港区一般水域狭小航道有限,可不能像跑马一样开足马力胡乱冲刺。在这里你得有引水员或者拖船帮忙,一点一点慢慢往港外蹭。这速度绝对快不了也不敢快,因为一不留神就要捅大篓子。

出了港,这回就可以快了吧?是可以快没错,但是在这之前舰队还得编队,总不能整个舰队像疯狗一样的乱冲吧?

等编好队一切都就绪了,整支舰队才能正式开始赶路,不过就是这赶路也有学问,不能由着你的Xing子想开多快就多快,毕竟一支舰队里包含大量速度不一有快有慢的军舰,如果由着舰长的Xing子来,开得快的跑得飞快、开得慢的落下十几里地,这不是不成队形了吗?所以快的得等着点慢的,大伙商量一个都能接受的速度,然后整齐划一的统一前进。

按照上面的程序走下来,哪怕是一支训练有素时刻准备作战的舰队,从生火到编队完成没有一个多小时下不来。但北洋可不是一支训练有素的舰队,实际上从它真正成军算起,不过是一两个月的功夫,这方面想快都快不起来。

实际上针对这么突发的紧急出战的情况,舍尔还是所有准备的,早先他就让各舰舰长不得随意离船,其次让各舰锅炉不准全部熄火。为的就是减少中间环节的时间损耗。

可惜的是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各舰舰长根本没把舍尔的话当回事,白天里还能在军舰上做样子,一到了晚上仍然是各自找乐子出去潇洒了。至于锅炉不熄火,那更是不可能!各舰的轮管们都眼巴巴的看着那些优质无烟煤,都等着卖出去换银子呢!你让他就这么烧,那不是从他兜里往外掏钱,他肯干?

所以说真正紧急出港的战斗命令一下达,整个北洋水师那是乱成了一锅粥,各舰上忙着找人的、忙着生火的……那个热闹啊!

话说越是忙乱就越是容易出错,而一出错自然而然的要耽误时间,于是乎忙忙活活搞了几个小时,等到太阳都出来了北洋水师的战舰才晃晃悠悠的出了旅顺开往威海卫。

舍尔那个气啊!可是除了吹胡子瞪眼他完全拿北洋的这群老兵油子官大爷没办法,这批人都是当年跟着章鸿雁水里来火里去一步步混出来的,不说别的光是一个老乡关系都不是舍尔这个外国人能Cha得上话的。

不过没办法归没办法,舍尔小报告还是要打的,在他看来北洋就应该跟南洋学习,在新舰上都该让那些酒囊饭袋的饭桶们靠边站,把机会让给那些德国顾问团教育出来的新式年轻军官。虽然那些人不管是经验还是资历都不够瞧,但至少他们都听话而且没有那么些坏毛病。

在舍尔盘算着怎么打小报告的时候,经过一夜折腾的南洋水师也终于驶进了威海卫。各舰官兵总算能歇一口气,除了忙活着拯救伤员的救护人员,其他的官兵都抓紧时间赶紧睡觉。

费希尔眼中,炮手们头枕着弹壳、损管队抱着消防水管、司炉兵倒在煤堆上,等等等等。一时间前一刻还在不断喧嚣的战争机器似乎瞬间停止了运作,所有的船上都是那么的寂静祥和。

“将军,小伙子们大概是真的累了!”李德曼陪着费希尔视察各舰,眼前的情景自然和要求严肃整洁的皇家海军训条背道而驰,为了避免惹费希尔不高兴他赶紧解释。

“我知道!”费希尔慈祥的笑了笑。

他小心的越过了甲板上各式各样的杂物,满心欢喜的看着呼呼大睡的士兵。

“让我们先离开这吧,别打扰了这些好小子们的休息!”

匆匆的费希尔带着李德曼结束自己的视察行动,站在铁码头上他才想伸个懒腰呼吸两口新鲜空气,就听见身边的李德曼惊喜的喊道:“将军,你看!那是大卫!他还活着!”

顺着李德曼指引的方向看去,在一堆浑身脏兮兮的士兵当中费希尔果然找到了德雷尔的身影,此刻他似乎在人群里搜寻着什么。

“这真是一个好消息!”费希尔高兴得迈开大步向德雷尔走去。

“大卫!”李德曼拍了拍德雷尔的肩膀高兴的给了他一个熊抱,“看到你还活着我真是很高兴!”

德雷尔被李德曼的突然袭击吓了一跳,当他看清楚来人是谁的时候倒没有意想中的快乐,似乎这位中校真的受了惊。

“啊,加文,你好!”他面色不太自然的和李德曼打着招呼,然后郑重向费希尔行了军礼后说:“将军,很抱歉!我没能将西江号带回来。”

费希尔拍了拍德雷尔的肩膀平静道:“我知道,大卫。那不怪你,海战就是这样,我们需要直面牺牲!”

德雷尔张了张嘴,但是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掐住了一样,他根本说不出一个字。

“好了,大卫。”费希尔安慰道:“现在你的任务是照顾好活下来的小伙子,你需要的是坚强,他们需要一个坚强的领导。”

德雷尔点了点头。

“另外当时西江号到底怎么了,被击中了弹药库?”费希尔继续问道:“当时的爆炸都映红了整个夜空,说实话我真为你担心!”

“谢谢,将军。”德雷尔努力的控制了下情绪,尽可能的平静的说:“我们被一条鱼雷击中了!水线下破了一个大洞,小伙子们拼死努力,但西江号的右倾实在是太严重了……”

李德曼Cha嘴说:“鱼雷?又是鱼雷。大卫,看来我们的运气一样不好,镇海也被鱼雷击中了!”

“啊?!”这回轮到德雷尔惊讶了。

“是的,大卫。镇海号也中雷了,不过镇海号装甲不是西江号能比的,所以我们只受了点轻伤。如果西江号和镇海一样,我想你们也会和我们一样好运的。”

“谢谢您,将军。”

“没什么,这是事实。”费希尔笑了笑继续问;“小伙们伤亡大了吗?”

说到这德雷尔又低下了头:“大约有几十小伙子阵亡了,另外还有不少受伤不轻。说到这,将军。我必须向您道歉,您派给我的副官李少尉也失踪了。”

“失踪?!”只见前一刻还算平静的费希尔听到李俊荷的名字立刻紧张起来:“快告诉,大卫,这是怎么回事!”

【089】 打赌

金色的阳光从头顶撒了下来,西江号上现时唯一的两个乘客就坐倒在舰桥下方乘凉。

文雅怡大概是实在累了极端不淑女的打着呵欠问:“船什么时候会沉?”

“不知道。”李俊荷也累得够呛,对于文雅怡提出的傻B问题他实在是没有更多的精力去搭理,说起来他可是比文雅怡累多了,前几夜都在紧张工作,然后又莫名其妙的负了伤。眼下他已经是上下眼皮打架了。

“告诉我嘛!”

“她在撒娇?”迷迷糊糊的李俊荷只觉得一阵恶寒,顿时鸡皮疙瘩就起了一身。趁着这一哆嗦的劲头,他略微清醒了一点,不耐烦的说:“当船的储备浮力无法抵消地心引力的时候,他就会沉!”

“谁问你这个了?”文雅怡嘟着嘴不高兴的说:“我是问西江号什么时候会沉!你难道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担心,怎么不担心。但是担心有什么用,它要沉的话我又不能将它托起来!”

文雅怡焦急道:“你难道就不能想想办法?”

“想办法?行啊,你先去找百十个人来再说。”

“我上哪去大海上给你找人!”文雅怡真火了,“再说找这么些人有什么用,和我们一起等死?”

“等死干什么?”李俊荷笑了,“有了人我们就可以堵漏抽水,然后自然可以坚持更长的时间,到那时候……”

“到那时候我们不被渴死也要被饿死!”文雅怡很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讥讽道:“李大少尉,你要是有本事的话就找点水和吃的出来,这比你尽在那空口白说有用得多!”

文雅怡不提食物和水还好,一提到这个李俊荷也反应过来了,从刚才开始这位大小姐的肚子就咕噜咕噜叫个不停,再看她原来鲜红的双唇也变得干枯,不用说她肯定是又渴又饿了!

李俊荷心道:“罪过,罪过。看来是饿坏了佳人,这要是被田辉那小子知道,饿坏了他的梦中情人,还不暴跳如雷找我拼命?”

他哪里知道,眼下的田辉想死的心都有了,如果知道文雅怡安然无恙,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管她肚子饿不饿。其实李俊荷也就是这么想想,要说他心里真把文雅怡当了回事,那也不会等人家饿得肚子咕噜乱叫了也没反应。真是怜香惜玉的人,恐怕早在第一时间就会大献殷勤了。

眼下的情况别说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就是倾国倾城的绝色妖姬送李俊荷怀里他也没兴致。俗话说仓廪足而知礼仪,人肚子都吃不饱还谈什么精神修养,自然而然如果你和李俊荷一样,坐在一个时刻都会喷发的火山口上,生命都谈不上保障也自然没什么色心了。

也许有朋友会说,他们两可以跳船逃生,这个办法李俊荷和文雅怡不是没考虑过,但现实情况却还真不允许。首先,就李俊荷眼下这个三级伤残的状态,路都不能走,你给他丢海里,还不如直接给他把刀自我了断来得痛快和方便;其次,就算李俊荷能游泳,可这茫茫大海之上一眼望不到边,几十公里的距离,哪个普通人能游下来,估计没等游到一半两人就得抽筋沉底;最后,眼下里救生圈只有一个,还是文雅怡带来的,这西江号上救生器材全部都被弃船的水手们带走了,眼下整条船连根像样的木头都没有。这海里的风浪可不比内陆的河湖,没有救生器材一般人能坚持多久?于是乎这对同时走背运的男女就只好暂时留在了危机四伏半沉了的“西江”号上。

“我要是变出了水和食物,你怎么办?”李俊荷本来就不喜欢文雅怡,被她这么讥讽他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当下便叫板起来。

“你以为你是谁,就你现在这个三等残废样,还变出食物和水。你当你是上帝,说什么就有什么!”对李俊荷的话文雅怡是全然不屑。

“你别管我现在怎么样,我就问你,我要是搞到了水和食物,你怎么办?”

文雅怡上下打量了李俊荷一番,二话不说上下其手就在李俊荷身上“乱摸”起来。

“诶,诶,诶!你乱摸什么!哪有像你这样的女的,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

“呸!谁摸你!”文雅怡啐了他一口问:“我还以为你身上藏了水和吃的了,搞了半天除了几两排骨也屁都没有!你嚣张个什么?”

“切!”李俊荷不屑的白了文雅怡一眼,说:“我要是身上有那还算什么本事。”

“你真能找到食物和水?”见李俊荷自信满满文雅怡开始高兴了:“那还等什么,快点弄啊!我都一夜没吃没喝了!”

“吔吔吔,刚才某人是怎么评价我的,又是怎么不屑一顾的,难道是我的耳朵有问题,还是某人的记心不太好啊!”好不容易能逮住机会李俊荷自然要出出以前的恶气。

“你想怎么样?”文雅怡小心的问。

“我想怎么样?”李俊荷得意洋洋的反问:“是你想怎么吧?”

文雅怡皱了皱秀美问:“什么意思?”

李俊荷笑得像个狐狸:“什么意思?话头是你勾起来的,狠话也是你说的,总不能不算数吧?”

“好吧!”文雅怡一咬嘴唇问:“你要我怎么样?”

“很简单!”能让这位骄横的大小姐吃瘪李俊荷是无比的痛快,“很简单,我也不为难你。等你喝上水吃饱了肚子,为本公子捏捏肩膀锤锤腿就可以了!”

“你!”文雅怡杏目圆瞪柳眉倒竖当下口就准备开骂。不过李俊荷只用了一句话就堵上了她的嘴:“怎么?输不起?也行啊,我就吃点亏照顾照顾你这个百无一用的大小姐,谁让你们都是废物呢!”

“你说谁是废物!”文雅怡真火了,“哼!我就跟你打这个赌了,我就不信了,我在这条破船上转了几趟都找不到的东西,你这残疾人能找出来!不过丑话本小姐可是说前面了,如果你找不出来,那就得给本小姐捏肩捶背另外大喊三声我是个废物!”

“好!够爽快!成交!”二话不说李俊荷就艰难的伸出了右手。

当下二人便击掌为誓。

“好了,快点找吧!废物点心!”文雅怡恶狠狠的讥讽道。

李俊荷倒是不慌不忙:“扶我起来。”

“扶你起来干什么?还嫌你这个残疾人不够丢人的?”文雅怡是不放过任何挖苦李俊荷的机会。

“不扶我起来,我怎么带你去找食物和水!”李俊荷没好气的回答。

“你直接告诉我地方不就得了!”文雅怡是真不想扶着李俊荷去找东西,一来这么直接的亲密接触她一个女孩子无论再怎么大方也会觉得不好意思,另外这西江号可是随时会沉没,万一正好被赶上了。她一个人从舱室里往外跑还能快点,拖着一个腿脚不灵便的,那两个人恐怕都没有求生的机会了。

李俊荷笑了笑:“我直接告诉你位置,然后你一个人去找?”

“对啊!”

“嘿嘿,那我还真有点不放心!”

“那有什么不放心的?我腿脚快着呢!”

文雅怡还以为李俊荷是为她的安全不放心,但谁知到根本不是那回事!

“我不放心的是:你一个人找到了水和食物,你先自个吃饱了喝足了,然后一抹嘴大大咧咧的回来再跟我说什么也没有!那我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哼!什么人啊!”文雅怡还真不知道他会这么想,当下是更加鄙夷李俊荷了。

说实话李俊荷倒不真是这么个小肚鸡肠的人,只不过早先文雅怡留给他的映像实在是不好,在加上被文雅怡这么一讥讽,男人嘛,本来就好强,无端的老被一个丫头找茬,谁也咽不下这口气。所以他也是想法子的和文雅怡怄气。

那李俊荷到底能不能找到食物和水呢?

说真的这还真不是个难事,别看文雅怡信心满满的说找遍了整条船都没有,其实阿,那是她没找对地方,或者说她没有多少船上生活的经历,而李俊荷则不同,他一年多时间里基本上就是在船上渡过的,船上过日子的这点小九九他是门清。

文雅怡不知道,一边搀着李俊荷还一边打预防针:“别告诉我,你准备去厨房什么地方去找啊!那是有水和食物,但是都被海水和油污给泡坏了,不能吃!如果是去那,咱们就别浪费时间了!”

“我可不像你那么傻!去那能找到就怪了!”

文雅怡疑惑的问:“那去哪?”

“住舱!”李俊荷回答得那是干净利落。

“住舱怎么会有这些东西?你们每天喝水和吃饭不都是限时限量供应吗?”

听了这话李俊荷笑了:“正因为这样,所以只有住舱才又这些东西!”

“为什么?”文雅怡真是糊涂了。

为什么?很简单,在船上的老兵都知道,光凭着每天这点限量配给想在海上活得滋润点那是完全不可能的,再说万一船上出了点什么意外,你没有点储备,在这茫茫大海上那你真只有等死的份。所以,老兵们平时都会储备不少应急的水和干娘,眼下虽然是弃船了,但因为走得匆忙,所以这些东西大半还都在住舱里藏着,你说李俊荷怎么会找不到?

【090】 总结与应对

残破的“浪速”号缓缓的靠上了佐世保海军军港的码头。伊东祐亨、东乡平八郎、上村彦之丞、长野村贞、内田正敏、柴山矢八和副官迈着沉重的步伐重新回到了日本的土地上。和半个多月前离开日本时的意气风发和踌躇满志相比,这些日本海军的中坚力量们一个个显得心事重重和无比的沮丧。

想想也是,倾全国海军之力的突然袭击,不光没有达到预期目的不说,还赔掉了十几艘战舰外带一个少将和一千多官兵。对于海军来说,船沉了还可以买可以造,但是十数年精心训练出来的官兵就这么丢了,短时间想重新培训出来是不可能的。

码头上,海军军令部部长桦山资纪、海军省官房主事山本权兵卫带着一干部下列队迎接这些大难不死的“勇士”。伊东祐亨舰队的五名代表穿着烟熏火燎满是尘埃的军服,显得是精疲力竭。伊东祐亨做了长篇汇报,报告按照日本的传统冗长而又紊乱,最后以一句真诚直率的恳求结尾:“战斗失策,忍辱生还,唯望哀仇一念,卑职与各舰长原亲手雪耻,但不知何以如愿,原长官赐教!”

桦山资纪似乎是被打动了,他热泪盈眶,重重的点了下头。

上村彦之丞乘机为伊东祐亨开脱。他描述道:当战斗结束,全员转进的时候,伊东祐亨准备切腹谢罪。这时桦山资纪打断了他:“不!不能怪伊东君,此次失利非战不利,实乃天数。如果说有人要为败北切腹谢罪,那也是我。”

好一个非战不利,实乃天数。日本的失败真的就只是运气的问题吗?虽然有许多的人试图强调运气在海战中作用,但实际上所有的战例中幸运之神垂青交战双方的次数是大致相等的。日本可以抱怨“畝傍”号的“不幸”遇难,也可以抱怨“八重山”那枚倒霉的定神失败的鱼雷,更可以抱怨决战夜晚那糟糕的天气。但是,这些都只是运气差吗?

“畝傍”号头重脚轻,本来就是一艘设计失败堆砌武装的畸形产物,这样一艘劣质产品能在海战中坚持那么长时间,日本就该喜破后脑勺了,还提什么不幸遇难,这种说法简直让人反胃。

再说“八重山”的鱼雷,没有陀螺仪的时代,鱼雷本来就不是一件可靠的武器,能击中“西江”号和“镇海”号就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定深失败纯粹是个人疏忽和技术问题,说是不幸恐怕有妄图开脱的嫌疑。

至于天气,难道南洋水师不是在这样的天气下打仗?日本就是这样,赢了自吹自擂,输了怨天尤人。要说从分兵计划一开始,就决定了日本舰队失败的命运。本来实力就不占上风,却又想当然的分兵袭击,只能说日本人太过于自信,完全没有将新诞生的南北洋水师当一回事。指望通过一场闪电般的袭击取得战斗的主动权,熟不知越是环环相扣看似精密的计划,就越不能出错。正所谓一招失利满盘皆输。而日本海军不光是从装备、到人员素质都无法胜任这种过于复杂的任务。所以说日本舰队的覆灭完全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反观南洋水师,虽然人员素质更差,可以说连出海的经验都基本为零。但是在绝对的装备技术优势面前,差距被迅速抹平,再加上有一支经验丰富的外国顾问团临场指挥调度,虽然赢得不算完美也不算漂亮,但对于一支新生的海军来说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由此可见,海战尤其是现代海战,以少胜多以弱胜强越来越是个美好的意Ying。在这个纯粹比拼装备实力的大舞台上,如果不能再接再厉与时俱进,那么只能是被动挨打。而想要提升装备实力,没有雄厚的资金和坚实的技术储备,那也只能是天方夜谭。而这两样对于中国和日本来说都是一穷二白,那双方又会走上什么样的发展道路呢?这是后话暂且不表,先看看日本高层对于这场失利的看法和采取的应对措施。

在得知了海军几乎全军覆没消息的当天,伊藤博文就召开了内阁紧急会议商讨应对措施。与会的都是明治维新中的功勋元老:外务大臣陆奥宗光、内务大臣井上馨、大藏大臣前首相松方正义、陆军大臣大山岩、海军大臣西乡从道、枢密院院长前首相山县有朋。

“诸君。”伊藤博文首先发言:“此次对秦国的战争,我想前一阶段的战况各位应该已经知道了。虽然皇国海陆军并没有完全实现战略意图,但是期间我皇军表现出的团结一致及英勇无畏的战斗精神足以彰显武功,我想世界各国也会对我皇军的威武大加赞扬的。”

这一番话要说除了给自己脸上贴金之外,恐怕多少有点粉饰过失的意思。不过这样的空口白话当然不会得到早已明了内情的几位“元老”的热烈回应。会场的气氛很微妙,而伊藤博文也觉得有点尴尬,为了不冷场他继续说:“虽然我皇军作战英勇,但是由于秦国人的狡猾再加上有英国人的暗中帮忙,以至于我们对秦国军队战斗力的估计可能有所偏颇。所以为了扭转武运,消灭残余的秦国军队,我希望诸君各抒己见畅所欲言,为皇国的胜利添砖加瓦!现在诸君就可以发言吧。”

伊藤博文说的是很好听,但是怎么发言?在座的没有一个不是人精,谁不知道开这个会就是为了擦屁股背黑锅。这倒霉差事谁愿意第一个触霉头?

一时间会场的气氛更是冷淡,连带着伊藤博文都仿佛觉得温度下降不少,至少他觉得这个夏日的午后不是那么热了。虽然能降温是件好事,但是伊藤博文可不想一个人背黑锅,他心道:“要打仗的是你们这群王八蛋,开始一个个像抢宝贝似地争着去。现在怎么了?捅了篓子就想装哑巴了,没这样的事!”

伊藤博文不耐烦的敲了敲桌子,开始点名了:“西乡君,此次军事行动是由你们海军主导的,眼下战况焦灼,你们准备怎么应对啊?”

“还战况焦灼?”西乡从道心里全是苦水,他心说:“你是说这会场的战况焦灼吧!”不过既然被点了名,而且西乡从道早就有觉悟,他这个海军大臣肯定是免不了背黑锅的,既然要背定了那还不如主动点好捞个以后东山再起的机会。

于是他一脸沉痛的站了起来,几乎是颤抖着说:“此次失败,全系我一人之责任……”

谁知到他才说了这两句就被伊藤博文的无情的打断了,伊藤博文很不高兴的驳斥道:“西乡君,请注意你的措辞!我皇军并未失败也未认输,眼下开会商量的首要问题是,如何更好的完成对秦国的圣战!失败的言论就不要提了,我们需要的是积极的应对方案!”

伊藤博文的这一番话让在座的元老们脑筋都有些不够用了,什么叫并未失败?海军都打残了,秦国人随时都有上门踢馆的可能,这还没输,那什么才算输了?而且听你伊藤博文的意思还要继续打?怎么着我们都划着渔船和秦国水师打仗去?

顿时会场里一阵Sao乱,几位大佬纷纷是交头接耳,看伊藤博文的目光里也多了些别的东西,那眼神怎么看怎么像是瞧见了精神病患的样子。

而这一切正是伊藤博文想要的,实际上他比谁都清楚,眼下的状况已经变成了个烂摊子,谁沾上谁倒霉。如果像任由事态发展,最后倒霉的不光是西乡从道,估计他们这些靠明治维新上台的元老们都得被一锅烩了。他伊藤博文还不想背着骂名,就此灰溜溜的结束政治生涯,他还想带领皇国发愤图强屹立于列强之林呢!就这么完蛋最后得意只能是民党的那群家伙,他伊藤博文绝对不会就此认输!

可现实是如此,伊藤博文又能有什么办法呢?首先是不能承认失败,更不能立刻终战和谈,先拖下去,自然的,仗没打完也就无所谓胜败;其次,大肆做舆论的文章,把国民的好战情绪鼓动上来,自然民党也无法对抗四千万生灵的愿望,擅自议和;第三,封锁一切失败的负面消息;最后,积极军备以图东山再起。这不比立刻下台完蛋强得多。

等伊藤博文隐晦的把自己的意思一说,内阁里的这帮老狐狸顿时拨云见日,一扫先前的Yin霾一个个又活了过来。

“伊藤君,你说怎么办吧!我们海军绝无二话!”西乡从道这回是第一个主动的跳出来拥护起伊藤博文来,为什么!很简单嘛,这个最大的黑锅他可是不用背了,如此这般他的东山再起也是指日可待,他怎么会不拥护伊藤博文。

“很简单!”伊藤博文颇有点诸葛孔明式的高深莫测的笑了笑,说:“一是立刻着手重建海军,二个是发动舆论全民积极备战,三是离间秦国内部关系……”

【091】 布莱尔上尉的故事

“日本人从来不敢在白天和我们正面交手,一到晚上,这群侏儒一样的猴子就开始上蹿下跳,总是借着夜色的掩护偷袭我们。那时我率领一个连守在山上。小伙子们打得好极了,尤其是大刀用得非常漂亮。你知道吗,中国小伙子都喜不喜欢用刺刀,而喜欢用他们传统的大刀。那种三十多斤的大刀,一下能将鬼子连人带枪劈成两截……

鬼子们没有后援,他们固守在冲绳岛东北面的山区里。虽然我们的伤亡也不小,但我们必须一鼓作气把他们赶到海里。可头一天打得并不顺利。小伙子们不善于隐蔽,日本兵枪法很准,伤亡不少。当时我决定夜袭。

那天夜里我记得太清楚了。月色不明,密林很厚,对我们,对敌人都不方便。我的步枪上了刺刀——更多的小伙子拿着他们钟爱的大刀。我们飞一般的冲入了敌人阵地,在黑暗中摸索着同日本兵Rou搏。

亚历克斯先生,不知你是否听过日本人的宣传,说什么日军拼刺刀天下第一,那是胡说。我们的体力比他们强得多,只是这方面的训练太差,又缺少一套正规的教材。日本的柔道也并不普及,当官的爱用战刀,可是我们的人更多,总之,我们占优势。

黑暗中每个人都单独作战,互相之间失去了联系。我打死两个猴子,不过又扭伤脚。我的脚伤还是在早先被日本猴子偷袭时扭伤的。讨厌极了,每次上阵我都犯嘀咕。天黑、地形复杂,一打仗就忘了。我痛得哼哼叫,几个猴子兵摸过来,前头的被我撂倒了,后面的一阵乱枪扫射。我的脚踩肿得像大面包,咬着牙往外冲,无奈力不从心。黑暗中挨了一枪托,等我醒来时,双手已经被死死地捆到身后,我听到了猴子们的说话声,我知道,我被俘了。”

布莱尔抽出一支烟点上,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可以慢慢地讲自己的故事,就盲眼的荷马像讲述《荷马史诗》那样。

“我双手双脚都被捆上了,猴子们开始虐待我,用靴子踢我的头、小腹和肋骨。我痛得满地打滚,牙也掉了好几颗。还有一个日本兵往我身上撒尿。作为一个军官,尤其是一个光荣的女王陛下的军官。我从来认为打仗要光明正大,虐待战俘是正派的军人最不齿的事情。后来,我才晓得这种想法对于嗜杀成Xing的日军牲畜来说,是既无知又天真。

殴打不久就停止了。倒不是日本人发了慈悲,而是我手下的小伙子又开始了进攻。猴子们把我塞到一个匆匆挖成的猫耳洞中,可能派了一个兵来看守我。我感到这一回小伙子们的攻势又猛又坚决,因为我周围卿卿呱呱的日语声越来越少了。不时的有枪声在头上响起,我还听到小伙子们的喊杀声,我真盼着他们能打死那个守卫救我出来。

整整一天,我没吃没喝,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我受到进攻的鼓舞,等待着获得自由,但我也担心那个守卫逃跑钱给我一枪。

两种可能都没发生。到晚上,我被松绑了。我立刻明白了眼下的处境。残余的猴子兵正在向密林退却,他们想把我带走。我的第一个念头是逃跑。然而扭伤的脚还没好,日本兵也看得很紧。

猴子们看出我行动确实不方便,一个下等兵给了我一根树枝,并且把背绑的手松开,重新绑在前面。这是我唯一看到日本军队的人道主义行动。我还记着那个兵,嘴角上有很大一颗黑痣。

我在被逼着走向密林深处,周围不断有猴子饿到在地,发出无助的哼哼声。一些绝望的伤兵用刺刀自杀了,这些家伙看来也是山穷水尽了。

几个猴子兵把我围在中间,还有一个当官的指手划脚命令着什么,他们拽着我死命的向林子里跑。我还能看到自己人——其中有些就是我的士兵,他们不断的追击,把没死的猴子兵全都解决了。可惜冲绳岛的地形实在是太复杂了,最终他们也没能追上,而我也就只能去猴子制造的人间地狱里走一遭。”

布莱尔吸了口烟微笑着接续往下说:

“猴子们在一个小山坳里停了下来。天终于亮了,周围的猴子为数不少,像是一个小型的兵站。我猜猴子就是从这儿出发去袭扰我们呃。我重新被反绑,塞入一独轮车。小车在高低不平的丛林小道上开行,我颠簸得五脏六腑都快吐出来了。

车终于停了,阳光很刺眼,可以看清是在一个小镇上。当然我对于远东,尤其是远东的荒僻小岛,就是城市我也搞不清方向。它给我的印象是;遍地的牛粪、水洼、一丛丛芭蕉树和漫天飞舞的苍蝇。

我被带到一间木屋里,光线很暗,正面的墙上挂了一面日本旗。我在中国呆了两年,认识几个汉字,看上去这里像是个指挥部。一个高大的日本军官站在我的面前,我说他高大,是因为日本人个子一般很矮。他长得不难看,额角上堆着浅浅的皱纹,年龄或许比我大点儿,似乎是个懂道理的人,后来我才知道错得厉害。猴子越是看似斯文的家伙,就越是禽兽!”

“我是晴川刚宪少校。”他的英语一点儿也没有日本人那种L和R不分的杂音,他一定在西方受过教育,而且在介绍自己的军衔的时候他也用的是少校而不是日本式的少佐。

“上尉,我以对军官的口气与你说话,你必须回答我的问题。”

我只说了一句话:“请给我点儿水喝。”

晴川对旁边的士兵说了几句话,一个兵跑出去,拿来一瓶水、一盘水果,都放在一个木托盘中。水果看着真是新鲜,我已经一天一夜没吃没喝啦,馋得我几乎忘了军官的廉耻。我站着,直勾勾地盯住木托盘。

‘姓名?”晴川问。我这才看清他是长方脸,鼻梁上长着一些雀斑。

“布莱尔,查尔斯·布莱尔。”

“职务和军阶?”

“你已经从我的领章上看出来了,少校。”

“部队番号?”

“英国顾问团驻南洋新军军事顾问。”

我把该说的能说的都说完了,我知道日内瓦战俘公约允许士兵只回答这几个问题,然而日本从未在日内瓦公约上签字,执行不执行全在这个晴川少佐啦。我希望他能歇口气,让我吃点儿喝点儿,我都快支撑不住了。

他看出了这一点,就指着酒菜说:“布莱尔上尉,我再问你几个问题,回答了,这些食物就归你。”

“你们在琉球的部队有多少人?番号是什么?其中英国顾问有多少人?姓名和职务是什么?”

我拒绝问答,问题超出了对战俘的审讯范围。

“快说,你们的部队都部署在哪里?有多少人?”

我沉默着,不去理会晴川连珠炮式的审问。只有一点我是清楚的,那餐饭是吃不成了。

晴川见我没有回答,嘿嘿地冷笑着说:“查尔斯先生,别充好汉。我在英国和法国留学了五年,仔细研究过英国人的心理。英国人是自私的,决不会为他人去死。如果你说了,我们会留下你,尽可能让你吃好喝好。不说,我就不客气了。你迟早也要说,但是如果在临死之前才说出来,你难道不会后悔吗?”

我紧咬双唇,眼睛死死盯住屋角里的一群苍蝇。晴川抓起水瓶冲到我跟前,他左手抓起我的前襟,我看清他的脸,愤怒而凶残,掩饰不住的得意,一种可以随心所欲地宰割别人的得意,也许还有一种岛民的自卑感和战胜白种人后骄横的心理。我一辈子也忘不了那张疯狂的雀斑脸。怎么到这种年龄雀斑还如此显眼?

“说,还是不说?”

我还没堕落到出卖别人的地步。我冷冷的看着他什么也不说。

晴川右手的水瓶一下子向我脸上砸来。我双手被反绑,无法招架,我的脸侧到一边去,等着那痛苦的一击。谁知这王八蛋虚晃了一下,等我的头摆正,面部神经和肌Rou松弛了,他的瓶子才打下来。

水瓶砸得粉碎,我脸上留下了不少伤痕,我几乎被打懵了,水和血从脸上流下来。晴川的左手没放松,他的劲相当大,我这一百八十磅重的身体他竟能提了起来。

他大笑着:“布莱尔上尉,你不是要水喝吗?怎么不喝了?”

他丢开右手的半截水瓶,抡圆了巴掌左一下右一下地抽打着我受伤的脸。一边打一边说:“你这脸挺漂亮呀,还挺贵族化呢,我今天非教训教训你这个小白脸不可。”

上帝!我自打出娘胎以来从未受过如此的侮辱。我的手要是没有被绑起来,会不顾一切地撕烂他的雀斑脸。

他打够了,松开手,我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等我被冷水浇醒时,才发现在一间简陋的农舍中。我在中国见过很多同样的农舍,一个灶,两张竹椅,一张竹床,还有些杂物。一个士兵见我醒来,就把所有的杂物和铁器——包括灶上唯一的锅都拿走了。他是怕我逃跑,其实我虚弱得根本动不了。他用靴尖顶顶我,指着灶台上的一碗水。我懂了。

以后几天,我领略了日本人最野蛮的刑罚。那些连书中也未曾记载过的中世纪的酷刑,由一些野兽般的魔鬼使出来,单单听起来就叫人心都紧缩了。”

布莱尔伸出他的左手,左手的手指甲全秃了,他告诉亚历克斯亚历克斯:“日本人把竹子削成一枚枚竹签,晴川把这竹签子一枚一枚钉到指甲中去。我当时痛得恨不得自己剁掉自己的左手。”

布莱尔看到彪悍的亚历克斯额角上渗出汗来,接着说:“还有从鼻子里灌辣椒水,把整个呼吸道和肺几乎给毁了。还有老虎凳——一种只有最残忍的亚洲人才想得出来的刑具,它的目的是折断你的腿骨。鞭苫和吊打更是家常便饭,整个过程可以写一本小说。到后来,我真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死。死亡简直成了恩赐,上帝,我现在才知道人世间还有如此多的苦难!”

亚历克斯郑重地用两只手握住布莱尔的左手:“先生,你是我见到的世界上最勇敢的人。”

布莱尔抽回手;“我算不上勇敢,我只有对他们的仇恨。后来我的想法简单极了,只要我活着,我就要争取逃走。我一定要重新回到部队,然后一个不留地杀光这些鬼子——费希尔将军用了这个词,我同意。我同晴川还有私仇,我决不放过这个虐待狂。”

亚历克斯如同对待一个骑土,深深为他的复仇心和意志所折服。亚历克斯紧张的问道:“后来呢?”

“后来,晴川当着我的面残杀中国战俘。他干得十分狠毒。每拉出一名中国战俘来,他都用中文对战俘说:‘喂,你面前是英国顾问查尔斯·布莱尔。现在,你要对他说,把秘密告诉皇军吧。他照你说的办了,你就可以活下去。你不说,或者他不答应你,我就要砍掉你的脑袋。’

“我永远也忘不了从我面前经过的每一个中国小伙子。他们Yin沉着脸,一言不发。其中一个人用眼睛盯住我,我知道他的意思:挺下去,查尔斯,总有一天我们会把这些狗娘养的全宰了。

布莱尔的故事简直像《天方夜谭》一样把亚历克斯迷住了。后来,布莱尔讲了他如何吃饱喝足,如何准备编写假情报。他怎样装得逼真,在晴川识破他的计策之前,被一群素不相识的冲绳土著营救出来。

“说实话我们现在要检讨,我们欧洲人总认为亚洲人都是一些毫无文明可言的野蛮人和食人的生番!这是错误的,对于绝大多数普通的亚洲人来说,和平的生存下去才是他们唯一的愿望。我要感谢那些救了我的琉球人,是他们冒死救了我。你要知道救我的人中甚至还有一个孩子。他先吸引我的注意,然后从墙缝中塞给我一把刀。晴川早给我解了绑,可监视的卫兵很多。他们精心策划了一次越狱。他们干掉了两个哨,我杀了第三个哨兵。我逃入丛林,经过两天两夜的逃难才捡回一命。我知道这是上帝要我复仇的,不光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那些死去的战友和被日本禽兽蹂躏的可爱琉球人!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亲手宰了那个王八蛋晴川刚宪。”

【092】 最后的疯狂

乃木希典并不甘心坐以待毙,虽然他的士兵越来越少、能吃的食物也是越来越少,但是他依然没有放弃争取胜利的希望。他有一个计划,乘着现在南洋新军兵力分散防区空旷,发动一场突然的迂回奇袭,拔掉几个让他的部队很不舒服的钉子。

对于这次袭击,乃木希典抱有很高的希望,虽然他并不认为这样一次袭击行动能根本上改变自己的部队在琉球上被动的局面。但他希望通过这样一次袭击重新鼓舞部队低落的士气,使他们能继续坚持下去。为此他甚至决定自己亲自率领部队去迂回,而正面只放少数部队做样子。

不能不说他的迂回行动很顺利,虽然付出了又一次大规模减员的高昂代价,但这对于早就打算七生报国的乃木希典来说算不了什么。完成了迂回行动后,他派出了自己联络官。在没有无线电没有电话的当时,两支分隔两地的部位想要精密配合,通信是一个极为头疼的问题。为此乃木希典专门挑选了最精干最忠诚的军官和士兵。而他挑出来的人选就是晴川刚宪。

晴川刚宪和大部队分手后,马不停蹄的向岛屿腹地进发。他们穿过密不透风的山林,趟过充满腐烂植物臭气的沼泽,翻过悬崖峭壁,跨过深不可测的山间峡谷,一直急急忙忙的赶在大部队前面披荆斩棘。连续的急行军,使晴川和他的三名部下筋疲力尽。身上带的干粮早已吃光,军装被荆棘刮成了碎布条条,人饿得骨瘦形销不成模样,小分队只能靠野菜和野果充饥。

晴川刚宪几次忍不住诱惑,想把乃木希典送给他的那块黑乎乎的Rou干分了吃了。但他知道这还没到最后的时候,于是拿出Rou干放在鼻子前面闻了闻,咽了口口水便小心的揣了回去。

傍晚,他们摸进了一个土著人的村落,想找点东西填充饥肠辘辘的肚子,但是事与愿违,四个人才走进村子就遭到了一群恶狗的围攻。

晴川不敢开枪,怕惊动了附近南洋新军的巡逻队,他们徒手或用枪刺和恶狗搏斗,砍死了两条公狗,不管怎么说总算有狗Rou充饥了,晴川他们刚想拖起战利品打牙祭,狗的主人大喊大叫的找来一大批村里人,大刀、粪耙、锄头,拿着这些怪式怪样武器群情激奋的村民们是一拥而上。

眼看不妙晴川赶紧放弃到手的狗Rou,带着部下慌不择路的逃入了丛林。村民们挥舞着武器穷追不舍,他们大概以为是遇上了零散的溃兵,准备干翻了晴川他们捞油水,起码能搞到几只村田步枪。

晴川费了半天的功夫才甩掉追击者,但是从此以后再也不敢上琉球土著的村里找食物去了。四个倒霉蛋钻出丛林,沿着一条山涧小溪慢慢前进。晴川爬上一块高耸的岩石,手搭凉棚向远方眺望。

“长官,发现什么了?”一个小兵问。

“前面好像有敌人!”晴川自言自语道。

以他们凄惨的状态别说战斗就是走路都打晃。

“那我们怎么办?”小兵急切的问。

“向东,我们绕过去!”

“要是绕不过去怎么办?”

“不可能,秦国人没有那么多兵力!”

“可是长官,我们实在是走不动了!”小兵哭诉道。

他这么一哭,另外两个也一屁股坐倒在地上,萎靡不振的喃喃自语道:“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家!”

“混蛋!”晴川愤怒的从岩石上跳下来,扯起其中一个不断的扇他的耳光:“不许你泄气,听到没有!”

小兵木桩子似地站着不动,任凭晴川左右开弓,但是泪水簌簌的从他的眼角流了下来。

晴川心软了,他掏出珍藏的Rou干,用枪刺分成了三份递了过去,小兵们都不敢接,坚持要分成四份,晴川火了:“我要你们吃就得吃!”

三个部下被镇住了,其实早就饿得虚脱了,顿时狼吞虎咽起来。晴川扭过头去,不敢看他们吃东西的样子,以免自己挺不住头晕眼花的倒在地上。

吃过东西。四个人摇摇晃晃的继续上路,潺潺小溪向西流去,几股水流回合在一起汇聚成了一条水色碧绿的大河,九曲十八弯。晴川一路上就靠采浆果、吮吸野藤的汁液维持体力,他希望奇迹般的碰上留守部队,可是除了丛林、荒山和河流,所到之处杳无人烟。

热带季雨突然袭来,小分队顶着滂沱大雨一步一滑的沿着泥泞小路慢慢前进。

又是一个傍晚,他们登上一座小山,雨停了,在山的那一头升起了一缕袅袅的炊烟。

“长官,是敌人!”一个小兵悄声说道。

晴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远处的小村子里,一些秦国士兵正在大鼻子蓝眼睛的外国军官的指挥下开始做饭。

“我们钻到敌人的防线里了!”另一个士兵惊恐的说道。

“他妈的,这是什么香味!”第三个士兵完全忘记了危险只顾着使劲的嗅着随风而来的菜香。

这种味道简直是对饥饿的晴川一大摧残,实在忍耐不住的他决定铤而走险,摸进敌人的营地里搞点吃的,否则他第一个就要饿跨了。

四个乞丐一样的日本人爬在泥地里,小心翼翼的躲开正在做饭的人群,仔细的观察着小村子里的情况。大概是和晴川他们一样,饥饿的南洋士兵们忘记了这还是战场,他们全都吃饭去了,晴川喜出望外不管不顾的冲进了一座茅屋,顿时欣喜若狂。

这儿大概是南洋的第二道防线,没人能料到日本人能渗透进来活动,所以平时防备松懈。在茅屋里晴川他们找到了整袋的大米,饿得两眼发绿的他们,不由分说的撕开一袋当即一人一把的往嘴里塞!

他们一边嚼一边七嘴八舌的感慨道:“我们发财的了,这么多东西怎么带走?”

“小心撑破肚子,等打败了他们,这些都是我们的!”

“这下可不用挨饿了,要是有杯酒该多好啊!”

“我撒泡尿,给你当啤酒……”

“开什么玩笑!”晴川严厉的训斥着自己得意忘形的部下,“我们还没有完成任务,吃饱了赶紧出发!”

四个饥不择食的饿鬼七手八脚的背起一袋大米,高高兴兴的又爬回了丛林,现在他们总算是有劲了,趟过大河继续向西。入夜,小分队露宿在茂密的丛林里,也许是因为吃饱了的关系,晴川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

晴川觉得自己飘飘摇摇的走上了云层,天空中的阳光格外灿烂,他不禁用手遮住阳光,身边的云朵不停的转动,时而露出下面的山峦、河流、树林和大海。晴川扒开云层向海边眺望,简直快把眼睛都望酸了……突然从前面冲出几个衣衫褴褛的人,用刺刀指着他的鼻子让他举起手来。晴川大喊一声从梦中醒来,摸过自己的步枪……

喷薄而出的朝阳,把丛林里的枝枝叶叶都照亮了,一道道光线从枝叶间透下来,飕飕的晨风吹过,摇晃的光影让晴川眼花缭乱,没人用刺刀顶着他的脑袋,倒是有不少光着上身,像骷髅架子一样的日本兵贪婪的吞噬着他偷来生大米!

“哪一个部分的!”晴川喝道。

一个眼睛深深陷进眼窝,长得和骷髅一样的的士兵报告:“长官,我们是树前大尉的工兵……实在对不起……有七八天没吃到东西了!”

“你们还有多少人?”晴川接着问。

“开始还有一个小队,弹尽粮绝以后,每天都饿死一两个战友,现在只剩下这些认了……”

晴川沉默了一会,掏出身上的水壶递给了对方,他的三个部下也纷纷如此。吃饱喝足之后工兵们要求晴川将他们带走,希望能和大部队汇合。

十几个人组成的一支小小的队伍,工兵们熟悉地形,带着晴川在丛林跋涉了两天,将偷来的两袋大米吃了个干干净净之后,总算是来到了那霸岳西面十几公里的位置,但是晴川还是没找到冈明大佐的队伍,他焦躁的看了看手表,离预定发起总攻的时间越来越少了。若是不能按时将情报送到,他就是贻误军机的罪人。这样的罪名他可承担不起。

晴川决定将队伍分成两部分,一波向东北方向搜索,另一波则向东南。食物吃光了,他们只得再次靠浆果充饥,可是这种果子吃起来酸甜,但一入口就融化了,根本不能填饱肚子,一路上总是撒尿,人饿得头晕眼花,脚踩在地上像腾云驾雾似地,晴川摇摇晃晃的边走边想:看来自己这回是完不成任务了!

又是一天过去了,十几人的小队一个个都饿倒在了地上,晴川现在唯一还能动弹的就是眼珠子,也许再过没多久,他连动眼珠子的力气也没有了,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身心俱疲的晴川早已忘记了任务也忘记了战争,他的脑袋里唯一能浮现的就是各种各样的家乡美味……

【093】难忘的一天(上)

“玉容寂寞泪澜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白居易的《长恨歌》李俊荷三岁就能倒背如流,但对这两句描写女子哭泣的千古名句倒是头一次有如此直观的了解。

文雅怡哭了,倒不是伤心,也不是受了委屈,大概只有极个别的人知道,这位十分要强的大小姐为什么会哭得如此伤心。而极个别人里显然不包括李俊荷。

倒不是说李俊荷没有面对过哭泣的女孩子,至少他家里那个像小鼻涕虫一样的小妹妹就没少使用过这种女孩的终极武器,每到这时候李俊荷不管怎么样都会败下阵来。久而久之他对女孩子哭的认识也就停留在撒娇或者狡黠这种层面上。自然的对于文雅怡的哭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你倒是说话啊!”李俊荷慌了手脚,如果是个男的,他可以拿上瓶酒勾肩搭背和对方一吐心中浊气,如果是他的小妹妹,也自然可以搂在怀里轻声安慰。可这是文雅怡,别说搂在怀里,哪怕就是上去勾肩搭背人家也会立刻大叫非礼,说不定还会赏你几个五百。

“你再不说话,我可走了!”

“不解风情”的李俊荷竟然使出了威胁手段,不过效果嘛,适得其反,就是文雅怡哭得更伤心了,那眼泪就像开闸的洪水似地一发不可收拾。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

李俊荷也没有别的办法,想走首先这太不近人情其次他这个伤残的状态也走不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的坐在文雅怡的对面傻傻的看着,泪水多了递手帕、声音哑了递水壶……

两个人就这么一静一动的坐在随时都可能沉没的“西江”号舱室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最后实在是哭不动了的文雅怡竟然就这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随着舱室里重归寂静,李俊荷的思绪也随着这仿佛远去了的哭声开始飘飘摇摇……

他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家,那里有自己的母亲、幼小的妹妹和慈爱的汤家老爷爷,还有风趣的先生。在这个时候,每天和汤海凌还有其他几个玩伴一道,几乎都是在水里度过的,摸鱼捉虾游水嬉戏。到了晚上为了避免母亲发现又下过水,在沙滩上打几个滚用沙子搓个澡,一天下来无忧无虑乐趣无穷。唯一要担心的就是那个随时会打小报告的妹妹,这丫头天生就有当特务的潜质……

李俊荷倚靠着舱壁,半闭着眼睛慢慢的回忆,情到浓处甚至会露出会心的微笑。可终究美好是短暂的,眼前的现实让他更多的担忧起汤海凌的状况来,眼下他究竟又在那个危机四伏的小岛上干什么呢?

密林中没有大道,全是蜘蛛网一样的林间小径。奇形怪状的热带藤本植物悬缠在美培树带凹槽的树干上,各个层次的树冠已经封顶,阳光被挡在绿色大厦的外面,雨林中昏暗模糊。布莱尔踩到一具黑乎乎几乎分辨不出人形的尸体,几乎滑倒,吓了一跳。

黑压压的蝇群已经爬满了尸体暴露的皮肤,根本看不出还有一个人躺在那里。蝇群飞走以后,死尸露出来,大部分的Rou已经被蛆虫吃光,面口非常丑陋,眼睛、鼻子、嘴巴的地方露出了白骨。布莱尔用靴子翻过尸体,军服早已经烂成破片,一块块紫色的烂Rou贴在骨头上,Rou上凝着黑色的血痂。一股恶臭使布莱尔呕吐起来,而在他边上汤海凌早已司空见馈,忙着给连长探路,满不在乎地说:“多着呢,从马塔尼考河畔到塔萨法隆加,一路都是死尸。我们顾不上埋,只埋自己人的,死人比活人还可怕。”

一会儿,布莱尔遇到第二具尸体,不久,又碰上第三具。一英里路就有四十多具,他也见怪不怪了。

“啪”一声枪响,打在布莱尔身边的藤条上,藤条被打断了。

“日本冷枪手”!汤海凌边喊边把连长拉到一棵树后面,接着又响了一枪。

汤海凌取下肩上的步枪,仔细在雨林中寻找目标。好一会儿,他让布莱尔用拐杖把军帽挑出去试试,结果又招来一枪。汤海凌狠狠地回了一枪,可惜打偏了!

但是很快汤海凌一拉枪栓推弹上膛后又飞快的打出了第二发子弹,紧接着一个沉重的东西从大树上掉下来,“噗”地摔在灌木丛里,像一头死猪。

“得小心哪,连长,日本兵还不断渗透过来,他们总是袭击我们的人员!”

布莱尔从晴川刚宪的魔掌里逃出来后,并没有同意金斯顿少校的建议,去后方休息。而是带着几个熟悉丛林交流方便作战勇猛的中国军官,又一头扎进了丛林里。他决心按照逃跑时的记忆,顺藤摸瓜抓到日军主力的尾巴,但事实证明这并不容易。

雨林密不透风,也不透光,按基本的原则,他们尽量的走直线。可是林中没有任何标志,加上心慌意乱,除了看不透的大树、绞杀植物、一百英尺高的竹子、苹果树一样大得畸形的地丁类植物,还有无数的昆虫之外,什么人也看不到,什么路也没有。没有多久布莱尔除了迷路之外还和另一队人马走散了。

他们在森林里迷路,却不敢声张,更不敢呼喊或鸣枪,那样只会引来日本人的枪弹。布莱尔可是知道:丛林行军绝对不能喧哗,日本人的冷枪手就隐藏在密林的各处,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招来杀身之祸。

说实话布莱尔对这个能结结巴巴用英语和他交谈的中国海军准尉很有兴趣,他手下有两个这样的军官,一个叫大牛,孔武有力作战勇猛,另一个就是这个汤。相比较之下,汤除了英语好一点,其他方面似乎都不及那位英勇的冲锋队长,但是偏偏这两个人关系又好得不像话。他真搞不清楚这样两个人怎么会成为好朋友。

在布莱尔旁边,汤海凌并不知道布莱尔正对他品头论足,他正专心致志的摆弄自己的武器——一支7.7毫米口径的李·梅特福步枪。

众所周知,南洋新军师从英国,北洋新军师从德国,不同国家有不同的体制,反应在武器上也是这样,北洋陆军制式步枪采用的是德国88委员会步枪,而南洋采用的是英国最新式的李·梅特福步枪。

说起来英国军队使用的第一种连发步枪是在1879年开始研制和评选工作的,在1888年12月,英国军队正式采用了.303口径李-梅特福弹匣式步枪(MagazineLee-Metford),或简称为MLM步枪,在这个名称中,分别包含了两个发明家的名字。

其中的“李”是指詹姆斯·巴黎·李(JamesParisLee),一个出生于苏格兰的武器发明家(后移民美国),他设计的旋转后拉式枪机和盒形可卸式弹匣为李-梅特福步枪所采用,此后的几十年里,英军采用的多种恩菲尔德步枪均是这个系统的改进,因此这一系列武器也常常被统称为“李氏”步枪。

而“梅特福”则指的是威廉·埃利斯·梅特福(WilliamEllisMetford,1824-1899),一个精通机械的英国土木工程师,他发明了.303口径全被甲弹及相应的膛线,这是一种稍带圆角的浅Yin线,被称为“梅特福膛线”,在黑火药时代广泛应用于英造步枪上。由于早期枪弹所用的黑火药燃烧残渣比较多,浅圆Yin线可以减少火药残留物在枪膛内的积聚,类似的设计流行于黑火药时代。

MLM步枪第一个被采用的型号被称为MarkI步枪,该枪长度与马蒂尼-亨利步枪相同,但采用一个8发单排弹匣供弹,因此可以极大的提高射击速度。随后英国在1892年又定型了略作改进的MLMMk.I*步枪(英国国防部在步枪命名中用加“*”的后缀表示该型号只是在原有型号上稍作改变且变化不大)。随后在1893年又定型了步枪的其中一项变化是改用10发双排弹匣,此后,10发双排弹匣一直成为李氏步枪的标准配置。

李氏步枪的弹匣是是詹姆斯·巴黎·李的设计,这个弹匣是可以拆卸的,但这样设计的目的只是为了便于维护或损坏时更换,步枪在正常使用期间士兵是不通过更换弹匣来装填的,而且每支步枪只配一个弹匣,枪弹的装填是通过机匣顶部的抛壳口(装弹口)装进去,与同时代的其他固定弹仓的连发步枪相同。在英军的每名李氏步枪射手都会多配发一个弹匣,但只是留作后备,在原有弹匣损坏时替换上去。

在那个年代,还没有人想到利用可卸式弹匣提高装填速度,即使是李的这种“前卫”的可卸式弹匣设计,却只是把弹匣卡笋设计在扳机护圈内,放在这个隐蔽的位置是防止误操作而掉丢弹匣,但本身也不方便在战斗中迅速更换弹匣。

事实上在当时军官们还担心连发步枪的射速过快(即使那时候还只有手动连发步枪),士兵们会在敌人还在很远的距离上就拼命开枪而浪费子弹,所以那时候许多连发步枪往往都配有一个称为“弹匣隔断器”(MagazineCutoff)的装置,其实就是一块用来隔断弹仓/弹匣的Cha板。

李氏步枪上也有这个装置,把它从机匣右侧Cha入,这样就无法从弹匣供弹,士兵每射击完一发后,必须从身上的弹药袋取出另一发来装填,这样就可以起到降低射速、节约枪弹的作用,当敌人靠近而战况激烈时再把隔断器取出而改由弹匣供弹以提高射速。在经历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弹匣隔断器被证实是不符合实战的需要,所以到第二次世界大战前许多手动步枪都已经取消了这个装置。

李氏步枪的旋转后拉式枪机也是詹姆斯·巴黎·李的设计,这个回转式枪机的后部有两个与机匣壁内闭锁面配合的闭锁凸笋,机头和拉壳钩与机体是独立的,不随机体回转。与前端闭锁枪机(例如典型的毛瑟式步枪)相比,后端闭锁可以缩短枪机行程。因为前端闭锁的机匣需在弹膛后(弹底缘后)留出闭锁用凹槽所需空间,再加上凹槽后为安全闭锁所留空间,而通常弹仓前沿则要在这个空间以后,而中后端闭锁则没有这个问题。因此李氏步枪的装填速度很快,再加上比同时代的步枪多了一倍容量的弹匣,使李氏步枪成为同时代设计中实际射速最快的步枪。

汤海凌很喜欢这种武器,它那每分钟十几发的射速让汤海凌如痴如醉。相对于前端闭锁枪机的日本村田步枪,MLM简直就是一杆大杀器,几个能熟练使用MLM步枪的士兵往往能抵挡住成群的敌人。尤其是汤海凌这种经常往返于后勤线上饱受日军偷袭之苦的士兵,如果没有MLM这样高射速的武器,很快他们就会被蜂拥而上的敌人消灭。所以只要一有时间汤海凌就会不停的擦拭这保命的家伙,这也是没办法,使用黑火药子弹的MLM早期型枪管里容易留有火药残渣。

实际上早期型MLM最让人诟病的不是子弹发射药残渣的问题,而是这种武器瞄具归零困难,在野战状态下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再一个就是装填缓慢,虽然使用弹夹可以提高装填速度,但这不是英国人采用它的初衷。MLM由于使用的是8发弹夹,打完了之后只能一发一发的手动重装,而同时代毛瑟步枪虽然弹仓容量只有5发,但是人家可以使用5发桥夹一次Xing装满。

MLM这样设计显然不能让类似于汤海凌的士兵满意,在丛林近战环境的逼迫下,大批和汤海凌一样的士兵都开始收集弹夹采用弹夹装填弹药,进而在后来中国改进的MLM步枪上,并没有走类似于英国人改进MLE用桥夹装弹的道路,而是重新调整弹匣卡笋位置以方便使用弹夹装填,而这也大概是中国人比英国人更灵活的体现。

当然现在汤海凌还没有这种好福气,实际上看不见的危险已经逼近了他和布莱尔,而这一天也注定要成为他一生中最难忘记的日子……

【094】 难忘的一天(中)

汤海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又饿晕头了?眼前的这群密密麻麻的鬼子是从哪冒出来的?他虽然迷路不知道方向,但绝对可以肯定,这片该死的丛林离他们的旅部绝对不会超过十公里远,几乎可以说就他们的眼皮底下。

鬼子们想干什么?趴在草丛里汤海凌脸色苍白的看了看身边的连长,没想这个时候布莱尔也和他一样,正惊恐的看着他。

“大概有五百人吧?”布莱尔咽了口吐沫问。

“估计不止,我看应该有六百。”汤海凌小心的抬头观察了下小声的回答:“他们还有炮,你看。”

确实还有火炮,至少布莱尔能看见的就又三门,敌人的炮兵正在悠闲的擦拭着身管,身边也难得的能看到成箱的炮弹。

“他们躲在这干什么?”汤海凌问。

布莱尔苦笑道:“反正不是来野餐的。”

“连长,这到底是在哪?”汤海凌指着摊开的地图问。

“我不知道!”布莱尔懊恼的揪着自己的胡茬子,实际上刚才他又仔细的查看了地图,不过任然是一无所获。南洋搞到的琉球地图不是错误百出就是比例尺不合适,根本就是瞎子的眼睛——摆设而已。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汤海凌继续问。

“先退到安全的位置,然后我们再慢慢想办法!”布莱尔很清楚眼前情报的价值,先不说这些日本人潜伏在此处意欲何为,但只要将消息告诉了金斯顿上校,那么他们自然能够抢先发动攻击,消灭这些日军的主力。

说不定就此一战就能解决琉球眼下的僵持局面。想到这布莱尔的心开始砰砰跳,这该是多大的功劳啊!说不定今后战史上将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布莱尔上尉孤身深入敌营潜伏侦查,破悉日军动向,粉碎了日军即将发动的突袭,并引导主力歼灭这股顽敌,为表彰其功绩,特授予其孤胆英雄的光荣称号……

布莱尔恨不得现在就放声大叫三声然后飞一般的往回跑,但是他脑海里仅存不多的理智又告诉他,眼下还不是高兴的时候。要真的实现上述设想,首先就得搞清楚方向,不然其他一切都是空谈!

可是在这树木参天密不透风的丛林想搞清楚方位,还真是件头疼的事,至少他没这个本事。想到这布莱尔的情绪又开始急躁起来,他甚至生出了一股将琉球岛上所有树木统统砍伐掉的冲动。

人就是这样,专心致志的时候什么问题都不怕,感觉也敏锐,可一旦三心二意起来,那是什么低级错误都可能犯。精神恍惚之下,布莱尔一不留神,一脚就踩断一截腐朽的枯木。

咔吧一声脆响。

其实这点声音在嘈杂的丛林实在算不了什么,也不会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实际上这回鬼子们正饿得打摆子,他们要么睡了、要么在发呆,谁会去注意这点森林常有的动静。

要是这时候布莱尔沉着冷静遇事不乱,那么可以说屁事没有,但坏就坏在这回布莱尔正走神!你想这个时候别说脚下自己拌蒜,就是突然出点小响动那也会吓他一跳。而人突然受惊那不比牛马什么的强多少,过激的反应肯定少不了,这是神经反射,它不受你控制。于是布莱尔就很没有觉悟的惊叫了一声!

接下来的情况也不需要多说了,如果日本真的全都和猪一样蠢,那么汤海凌和布莱尔应该没事。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几乎在布莱尔的这一声尖叫之后,日本人的营地顿时热闹起来了。虽不说全员出动搜索,但几十号人马也浩浩荡荡的往汤海凌和布莱尔这边杀了过来。汤海凌和布莱尔还能怎么样,撒开腿跑呗!

茂密的丛林里灌木丛生,汤海凌和布莱尔也没时间分辨方向,像两只慌不择路的兔子一样跌跌撞撞手脚并用的逃命。布莱尔大概是出门前忘记看黄历了,这一天他的运气实在是糟糕,慌乱之中,他曾经扭伤过的脚踝又一次崴到了。

扑哧。

布莱尔只觉得天旋地转,头上脚下的打了好几个滚,还没等他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脚踝上钻心的巨疼让他冷汗直流。

“快起来!连长!”汤海凌赶紧上来搀扶。

捂着脚布莱尔一面忍受着剧痛一面焦急的命令:“汤,别管我了,我走不了了,你快点跑。一定要把消息传回去!快!”

“我不能丢下你!”汤海凌说什么也不同意。

“必须有人把情报带出去!”布莱尔厉声喝道,“这是命令!”

汤海凌是什么人,出了名的讲义气,让他丢下同伴自己逃命,那比杀了他还难受,不理会布莱尔的呵斥,他看了看布莱尔红肿的脚踝,知道一时半会布莱尔是肯定走不了道了。于是拖起布莱尔的双臂,找了一处杂草茂密的灌木丛,将他小心的藏了进去。做完了这些他对着布莱尔丢下了句:“连长,报信的事你还是自己去,我去引开敌人!”,说完端起步枪,对着后面的远远钓着的追兵放了一枪后就像另外一个方向跑了。

布莱尔躲在树丛里,说实话他很想大骂汤海凌一顿,为什么,他一个英国人被日本抓住了还能保住小命,只要汤海凌及时送出了情报,金斯顿上校一定能马上消灭这股敌人,到那时候他也就自然得救。而现在被汤海凌这么一弄,先不说能不能瞒过那些追击的日本兵,就是侥幸逃过这一劫,以他现在的状态怎么回去送情报。而且鬼子们人多势众,估计汤海凌的一声枪响又会招来不少追兵,到时候汤海凌也是自身难保。到最后这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嘛!

当然埋怨归埋怨,布莱尔还是很感动的,这种危境里还不抛弃的同伴的人,不管怎么说至少也是一个道德高尚的人。于是在这个自顾不暇的当口,有了以前的切身体会布莱尔又开始为汤海凌的命运担心了。

不过布莱尔如果知道汤海凌眼下的想法估计会气个半死,说实话在布莱尔崴脚的那一瞬间,汤海凌乐得鼻涕泡都要出来了,除了感谢了一圈太上老君、如来佛祖,连圣母玛利亚他都有心道声谢谢。为什么?

很简单,汤海凌不是不知道眼下最重要的回去传递情报,但是相对于做个传递情报的马前卒,汤海凌更想当一个类似于赵子龙似的孤胆英雄。实际上这个想法老早就在他脑子里酝酿了,尤其是大牛因为战功升了少尉之后,他这颗不安分的心就更加躁动起来。他估摸着:咱没本事学赵子龙长坂坡七进七出就出刘阿斗,但引开敌人救出英国顾问总不算个难事吧?咱还不光要救出英国顾问,还要漂漂亮亮的把情报带回去,到那个时候,这功劳不比大牛的冲锋陷阵小了吧!

这还真是初生牛图不怕虎,汤海凌不像其他那些亡命之徒,喜欢挑那些犄角旮旯里逃,他是大大咧咧光明正大,除了没大喊我在这,摆POSE,什么上串下跳,怎么吸引人他怎么来。

他这么一闹腾,你说日本营地还不炸锅!顿时又跑出了一百多鬼子加入到了围剿行列,而这位却还在那傻乐呢!

风轻云淡,当炎炎酷日终于在海平面上消失的时候,李俊荷忽然从昏睡中惊醒过来。他似乎是被噩梦惊醒,过了好一会才换过劲来,这时候他下意识的往身边看去,原本躺在那的文雅怡却是踪迹全无!

当场李俊荷冷汗都下来了,不过当他借着最后几丝夕阳看到舱门大开的时候,才稍稍放心。

还好只是个恶梦!他暗自庆幸着,但是文雅怡去哪了呢?一想到这个大小姐李俊荷就觉得头疼,不过眼下还是先找到她再说吧。

经过一天的休息,李俊荷总算觉得脑子里舒坦一点了,嗡嗡的耳鸣也减轻了,头也没早先那么疼了,不过走起路来还是不太利索,高一脚地一脚的。就几步路,李俊荷足足晃悠了十来分钟。

他走上前甲板,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位云大小姐,没办法,这位大小姐所在的位置是在是太显眼了,站在飞桥上这位大小姐张开双臂正大声呼喊着。

有别的船在附近?

这是李俊荷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不过等他伸长了脖子向海面上眺望时,别说大船连舢板都没有一条。

她疯了?

这是李俊荷的第二个想法,不过很快文雅怡就证明了她神智清醒。

“你醒了?”文雅怡站在飞桥上向下问。

“嗯!”犹豫了片刻李俊荷还是好奇的问道:“你在干什么?”

听了这话文雅怡脸红了,她讪讪的回答:“没什么,就是有点闷得慌,叫两声而已……”

没等李俊荷搭话,文雅怡深深的又吸了口气,鼓足勇气说:“好了,愿赌服输,现在我给你捶背捏腿吧!”

呃?文雅怡这番话倒是把李俊荷弄了个措手不及,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位大小姐转Xing会如此之快,说真的,开始他和文雅怡打赌也不过是被她挤兑得实在忍受不了,才争这口气。说到底不过是玩笑罢了,虽然文雅怡提了出来,他自然也不会当真。

李俊荷轻描淡写道:“算了,那不过是开玩笑罢了!”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文雅怡似乎打算动真格的,她毫不理会李俊荷给的台阶,兴冲冲的就从飞桥上跑了下来,拉开了架势就准备动手。

“我说了,那真是开玩笑!”李俊荷赶紧解释。

可没想到文雅怡却是一本正经的回答,一脸Yin笑道:“我才没和你开玩笑!告诉你愿赌服输,我从来都是个说话算话的人!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绝对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你就躺下乖乖的挨捏吧!”

“啊!”

【095】 难忘的一天(下)

文雅怡态度突然的扭转让李俊荷无法适应,他搞不清楚这位大小姐到底是抽得什么疯,几次婉拒未果后他也烦了,干脆很光棍的往甲板上一躺,那意思大概也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不过就是这还激起了文雅怡的不满,她叨咕道:“早这么痛快多好,扭扭捏捏的一点男子汉气概都没有!”

李俊荷鼻子都气歪了,但他也实在没精力和这位大小姐纠结了,干脆闭上眼睛来了个充耳不闻。为什么?先前那个噩梦让他有些惴惴不安。

在梦里汤海凌浑身是血,面色青白,看上去就像孤魂野鬼一般在他眼前晃悠,双唇一张一合表情焦虑,似乎是在竭力的想和他说些什么。但不管李俊荷怎么努力去“听”,却总是一无所获。

虽然李俊荷不信鬼神,但这可不是个什么好兆头,更何况这会汤海凌应该正在琉球岛上和日本鬼子战斗,联想起来不能不让人揪心阿!

那这回汤海凌到底怎么样了呢?

说起来和李俊荷梦里的状况差不多,面色惨白、浑身是血,上下两唇急剧的一张一合。当然他并不是想说话,不过是喘粗气罢了。

这个时候,汤海凌觉得自己累得像条狗,除了手里的枪和子弹,多余的随身物他都扔了,没办法追兵跟得太紧了,往往是他刚想停下来喘口气,附近的丛林里就会钻出一个日本兵。

就这么跑跑停停,汤海凌只觉得自己的肺里憋着一团火,想吐都吐不出,烧得整个五脏六腑没有一处地方不疼的。

说真的汤海凌很郁闷,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这个吃饱了肚子的人都累得不行了,可那些眼睛冒绿光两腿打摆子的“恶狗”怎么还能追得上。他又不是个Rou包子,有那么大吸引力吗?

说起来这只能怪汤海凌自己马虎,开始满不当回事,等对方人越来越多,才开始急,这一着急就开始像个没头苍蝇似的乱跑,而在丛林里又没有个参照物,你以为自己在跑直线的时候,往往就是在原地打转转。日本人多,分散了在这林子里搜索,跑着跑着汤海凌还不就撞上了,于是乎这个一心只想立功可却忘记带脑子的家伙,就走进了一个死循环再也兜不出来。

等这种无聊的躲猫猫游戏玩了十来次之后,汤海凌是实在跑不动了。这可不是他体力不好,像他这样急停冲刺,别说背着武装就是平常里跑,一般人也坚持不了多少个回合。再加上他这又是高度紧张的状态,一来一去体能消耗是更大。能坚持这么久已经算是够不容易了。

随着体能的消耗殆尽,汤海凌不免的脚下打哆嗦,像喝醉了酒似地腾云驾雾,高一脚低一脚就开始踉跄了。一个不留神被丛林里的树藤一绊,叽里呱啦像滚石头似地翻了几个大跟斗,摔了他个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汤海凌这么一摔,追击的日本兵倒是齐声欢呼,就像打猎时逮着了兔子似地一窝蜂的就往他那冲。

汤海凌挣扎着爬起身,吐了几口嘴里的烂泥,一转身就像去摸枪,那时间真是说时迟那时快,汤海凌提枪、抵肩、瞄准几个动作时一气呵成,只听得“啪”的一声枪响之后,离他最近的那个鬼子像头死猪一样的就砸在了地上。

接着拉栓、抽壳、上膛,汤海凌又是一气呵成,用准星对准了另一个鬼子,自信满满的他又扣动了扳机,说实话在这样的距离上汤海凌不说是百发百中,百发九十中是跑不掉的。

咔吧一声轻响,汤海凌知道这是撞针的声音,一般而言在这千分之一秒后,另一声巨响就意味着子弹出膛了。但这回特殊,撞针响后就再也没有别的动静了!

臭弹?

汤海凌下意识的再次拉栓,扣动扳机,结果还和刚才一样!

又是臭弹?

汤海凌傻了,没有这么倒霉的吧,又一次拉动枪栓。这回汤海凌算是知道事情原委了,哪里是什么臭弹,枪膛里现在压根就没有一粒子弹!

怎么回事?

原来汤海凌刚才摔倒的时候,一不留神MLM步枪的弹夹就被磕掉了,慌急火忙的他又没留心,除了开始已经上膛的那一发子弹能打响,后面两下都是放的空枪。这也只能怪汤海凌太大意了,第二枪没打响拉枪栓的时候,他只顾着观察敌人的动向,根本就没留意枪膛里并没有子弹,拉壳钩也没有甩出想象中的“臭弹”。

而等到他发现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太晚了。两个端着村田步枪挺着枪刺的鬼子已经冲到了跟前。这时候再装弹夹上膛开火,那估计没等你做完就变成了一具尸体。

这还是汤海凌头一次如此近的距离上看到活着的鬼子,小矮个、直打晃的罗圈腿,臭气哄哄的体味,说句不好听的他连对方脸上有几粒麻子都看清楚了。

一对二,这要是放平时,汤海凌根本就不会把这两个像刚出壳的小鸡子似地日本矮子放在眼里,可这会他冲刺了大半天,气都没喘匀,两只胳膊也直打颤,连站都有些站不稳。别说两个日本矮子,就是一个他都应付不过来。

遇见这种情况,如果是美国人那他会飞快而且很利索的丢枪投降,如果是法国人他会很“潇洒”的丢枪投降,如果是英国人他会高举双手很绅士的投降,如果是德国人则会山呼皇帝陛下万岁之后很庄重的投降。

但可惜汤海凌是个中国人,而且还是一个满脑子都是各种英雄形象,准备学英雄做英雄的人。你听说过哪本书里面正面形象的英雄们会投降?

没可能的,对于中国人来说,就是身处绝境已经拼得弹尽粮绝也不可以投降。哪怕是在此之前你已经放翻了N多敌人,履行完了所有军人的义务,也不可以投降!因为投降在中国从来都是软弱无能的代名词,哪怕你前一刻还是英雄,而一旦投降那也就只能做狗熊了。

饿死是小,失节事大!

在这种思想的指引下,汤海凌除了与敌人同归于尽之外似乎并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实际上当时他也是这么想这么做的。

端起还未上枪刺的步枪(来不及了),汤海凌像发情的大猩猩一样嚎叫着冲向了敌人。而他的对手似乎也被他的血Xing所激发,同样嚎叫着冲了过来。

第一回合汤海凌吃了点小亏。

双方就像在同一轨道上相对行驶的两列火车撞到了一起,这是纯粹力量的比拼,虽然只是一个照面但汤海凌却觉得时间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他亲眼看到对方枪刺险之又险的从自己咽喉旁划过,好在他步枪稍微格挡了一下,就差那么一两公分他的喉咙就会被开一个洞。

不敢大意,汤海凌挺枪前冲,杀向了日本兵的怀里,像使长枪一样狠狠的将枪口戳向了日本兵的面门。也许这种打法是有点怪异,但也不是胡来,那日本兵本来就矮,再加上使的又是一杆装了枪刺的“长枪”,整个就像是猴子耍长棍,他腾挪不便,对付这种敌人你就得近身Rou搏打乱他的节奏。

果然那日本兵来不及抽回长枪,面对汤海凌扎过来的枪口,他只能下意识的躲避。谁知到汤海凌这招是虚的,根本就没想拿枪戳他,而是后发先至,右手这么一用力,狠狠的一枪托就砍在那日本兵的脸上了。这一手那个叫有力,当下那日本兵的脸就像打碎了的酱油瓶似地,鼻子塌了牙齿也豁了脸也破相了,呼啦一下满脸都是血。

第二回合,汤海凌占了点小便宜。

可是汤海凌没高兴多久,他就听到身边一阵刺啦乱叫,原本站一边看戏的另一个鬼子杀了过来。而眼前这个破了相的鬼子倒也凶悍,顾不得脸面上受伤,小手臂一张呼啦就给汤海凌抱了个瓷实!这不是前有狼后有虎,汤海凌那是暗暗叫苦!

为什么?倒不是汤海凌忘了边上这个看戏的鬼子,实际上第一回合差点被挑开喉咙,就是因为他在观察这个鬼子的动向分了心。当汤海凌发现那鬼子毫无动向像是准备公平决斗一对一的时候,这才大露空门准备先干掉面前这个再收拾边上那个。可没想到这鬼子搞的是假公平,他们自己人占上风的时候是摇旗呐喊,可一旦形势转变那马上就把公平丢到了爪哇国。

二打一,而且还是前后夹攻,怎么办?

眼瞧着刺刀就要扎到后背,汤海凌还被身前的鬼子搂了个严严实实,不出意外汤海凌是要落了个透心凉的下场。关键时刻,这小子的脑子总算是开窍了,不就是被抱住了有啥了不起。

汤海凌看了看怀里像小鹌鹑似地鬼子,一提气一拧腰,身子顺着腿轴这么一转,就听见噗嗤一声。从背后偷袭的鬼子的刺刀那是真是白刀子整个扎了进去,只把那鬼子的肚皮开了个大窟窿!

一声惨叫是划破了苍穹,可怜的鬼子只是喉咙里咕噜了几声,一阵抽搐顿时就没气了。

原来这鬼子太矮了,换成汤海凌估计也就是腰部偏上部位挨一刀,可换成那鹌鹑大的小鬼子,不偏不倚正刺中了心脏,你说这还不立刻就死。

这一下可是把汤海凌给高兴的,他正佩服自己的急智呢,就看见捅错了人的小鬼子突然面露狰狞之色,他握着枪托的右手食指往前一伸,看那样子是打算扣扳机!

这一下顿时是把汤海凌给吓了个魂飞魄散,怎么的你打算一石二鸟还是隔山打牛啊!他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但还没等做出反应就听见“啪”的一声枪响……

【096】 侥幸

在大名高地,必须一个个清除日军的火力点和隐蔽的冷枪手,否则,占领地面阵地就没有意义。但这谈何容易。连日天气恶劣,Yin云不开,豪雨滂沱,地面全是泥浆,炮兵全陷在泥里不能动弹,没有他们的支援根本别想拿下这个山头。

战斗僵持着,一个个起伏的山丘仿佛在嘲笑金斯顿上校的无能。

金斯顿非常冷静,他决不会为了荣誉悍然浪费士兵的鲜血和生命。冲绳岛的大部分已经占领了,急躁只会招致失败和无谓的损失。

他指挥士兵一寸一寸地蚕食日军的阵地.用炮火加强然后强攻,有时冲上山坡拼命死守,配合炮火大量消灭反冲锋的敌军。每占领一个山头,他就加强阵地,打退敌人的反扑。天气又湿又热,人也精疲力尽,士兵脏得象从泥浆池中捞出来,军官的脾气凶得怕人。伤兵在泥水中痛苦万分地挣扎,收尸兵往往被敌人的冷枪打中。不能不说这支日军确实精锐,枪法准确、训练严格,而且悍不畏死。

身为最高指挥官,金斯顿的沮丧和创痛是难以形容的。一路打过下来,几乎没有一仗是轻松的。他的痛苦中夹杂着愤怒,日本人已经处于毫无希望的境地,却死也不肯投降。金斯顿憎根他们,憎恨那些像僵尸一样日本鬼子。部队伤亡越大,越打眼越红。他看过各种各样的日军尸体,被乱枪射杀的尸体,被炮火炸得卷曲的尸体,被刺刀开膛破肚的尸体,他从未怜悯过敌人。但是金斯顿无法把敌人从丛林里赶出来。

他的团队还在冲绳大名地区进行血Rou模糊的搏斗,在海的另一边南洋水师已经取得了辉煌战绩。可是,在这个该死的泥潭一样的小岛上,他竟然对几个小土丘间一筹莫展,这让金斯顿怎么能不忧心如焚呢?

金斯顿团又发动了一天进攻,伤亡达惨重,仅仅占了两座山头。从其中一座山头上,已经可以看到浑浊的安谢河。它原本是一条溪流,连日大雨,河面漫到三十米宽。这条Yin沟一样的河流上面漂浮着乱七八糟的木头。除了木头,还有涨鼓鼓的尸体:牛尸、马尸和赤裸的人尸。

当海军高奏凯歌从南海杀向黄海歼灭了整个日本舰队的时候,金斯顿和他的小伙子却无法战胜一些中世纪的武士,一些没有文化、不懂技术、装备平庸而且只有猴子一般高的士兵。他和他骄傲的部队,竟无法趟过一条世界上最短最无名的溪流—-安谢河。而且更糟糕的事情是,他的部队还时刻受到从树林渗透过来的日本冷枪手的袭击,虽然他们没有造成多大的伤亡,但短短的几天之中,部队就被这些神出鬼没的王八蛋折腾得筋疲力尽。

金斯顿知道自己不能再盲目的进攻下去了,他的部队必须休养补充,而且补给线上到处是日本散兵游勇在Sao扰,他决定展开一次行动,彻底肃清营地周围的日军冷枪手,解决了它们,部队才能安心的睡觉吃饭,才有精力去爬山、去开枪、去杀猴子!

当然他不会盲目的将部队就撒进丛林,那样不光毫无效果,只会打草惊蛇,而且人越多日本冷枪手的耙子也就越多,他可不想把宝贵的有生力量浪费在同日本猴子捉迷藏的游戏中。

先侦察,再行动,抓住敌人的尾巴,然后狠狠踹他的裆部,这就是金斯顿上校的全部计划。于是他派出了最精锐的卡尔森中尉去侦察,他队伍一路上已经收拾了不计其数的鬼子,他应该能带回来好消息。

“卡尔森中尉回来了吗?”金斯顿朝身边的副官询问道。

“上校,还没有。”

金斯顿看看日头,心中有些奇怪:昨天晚上出去的,现在都下午三点了,怎么还没回来?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

他摇摇头似乎是想赶走这个糟糕的想法,手搭凉棚仔细的看了看营地四周茂密的丛林,希望能看到卡尔森回来的身影。可惜在这些连绵的树林阻挡下,他什么发现也没有。

“卡尔森中尉回来了立刻通知我!”金斯顿怏怏的对副官命令了一声后转身回了临时搭建的木屋司令部。

而这个时候,倒霉的布莱尔上尉正提心吊胆的躺在灌木丛里。可怜的布莱尔一动不敢动的躺倒在地,紧张的注视着周围日本兵的动向。从汤海凌走了之后,整个树林里的日本兵就开始了大搜索,他们端着枪挺着枪刺,凡是可疑的位置都会拿刺刀捅捅,有好几次日本兵就从他身边一两米远的位置走过。那时候他就觉得心脏砰砰跳、两条大动脉疯狂的往脑子里充血,脸上火烧火燎的。

还好日本似乎对他呆的位置十分放心,连续几批人马过去了,谁也没正眼瞧过他一次,在一次次的煎熬与折磨当中,几乎让布莱尔发狂的搜查行动总算结束了。说真的布莱尔都不知道该感叹自己今天是运气太差了还是太好了。

虽然日本人停止了搜查,但布莱尔还是不敢轻举妄动,首先他就发现周围的树林里日本人布置了不少哨位,相比于他和汤海凌误打误撞走进来的时候,现在可以算是戒备森严了。其次他那条“跛腿”也不允许他瞎动弹。

对于这种不上不下的郁闷状况,布莱尔是懊恼中参杂着奇怪。他实在搞不清楚,日本人为什么还会在此处隐蔽下去,按照一般的常识来说,既然已经暴露,那么要么转移要么提前展开行动。可日本人却偏偏选择了不作为,这是为什么呢?

布莱尔当然百思不得其解,他哪里知道乃木希典不是不想转移,但现实条件实在不允许,首先他们实在是没精力动弹了,如果盲目转移只会增加非战斗减员,对兵力本来就捉襟见肘的乃木希典来说,这是绝对不能接受的。其次,周围像这样人烟稀少、方便隐蔽,而且离秦国军队不是太远的地方实在是没有了,其他的位置不是太暴露就是太远,无奈之下乃木希典也只能铤而走险。而且在这几天中类似的事件时常发生,但大多数都是冲绳本地土著针对日本人的报复行动,于是乃木希典也就没放在心上了。

可就是乃木希典这一时的大意,就葬送了他整个偷袭计划和所有的主力部队。原因自然是要从汤海凌这里说起。当时听到枪响之后,汤海凌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完蛋了。那一刻他是后悔万分,怎么就鬼迷心窍了,这回倒好把小命送掉了吧。

就在他绝望之际,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吓了一条,枪响之后汤海凌既没有感觉到疼痛也没有觉得自己身上少了零件,反倒是他眼前腾起了一股血花,又腥又咸满是铁锈味的血液喷了他一头一脸。没等他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持枪的那鬼子脑袋已经开花了!

真有隔山打牛的会自己拐弯的子弹?

这是当时汤海凌最真实的想法,他怎么也搞不清楚鬼子枪口中射出的子弹会转弯,不管是物理学还是化学都解释不通啊!老天爷显灵了?不过那也是用雷劈阿?难道外国的雷公不打雷改开枪了?

物理学当然解释不了子弹自己拐弯的事,而雷公显灵也只能放到怪诞小说里去欺骗读者。任何有基本常识的人都知道,这一枪肯定不是日本开的,那不是日本人又会是什么人呢?

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瑞安这个冲绳渔民,今天救了汤海凌就是他,不过为了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咱们还是得从头说起。

日本占领了冲绳之后,整个琉球国的老百姓是倒了八辈子大血霉,那十几天里烧杀掳抢、**掳掠的事情时时刻刻都在发生,大批的琉球岛民只能背井离乡躲进了丛林深处。

而瑞安也成了其中的一员,不过他的境遇还算好的,因为发现得早,他驾着自己的小渔船第一个回到村里通风报信,等日本人杀上门的时候,整个村子已经是人去楼空了,不光如此连相邻的几个村子也都跑了个干净,为什么?你忘记了瑞安没过门的媳妇就是邻村的,他会只顾着自己跑?

虽然侥幸是捡了一条Xing命,但也算是家破了。原来瑞安还指望着琉球王能赶走日本人,但很快他就绝望了。日本人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把琉球国的军队一锅端了,连带着国王和宗室全部做了日本人的俘虏。那段日子琉球就像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人,不断的被日本这个恶汉给蹂躏着。

随着日本人越来越肆无忌惮,琉球的老百姓是身处水深火热之中。但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琉球人从来都不会屈服于暴力和强权,不管是为了报仇还是为了雪耻,大批的琉球人拿起简陋的武器开始反抗日本人的暴行。

瑞安也不会例外,在德高望重的老丈人(结婚了)带领下,他们集合起村民躲入丛林之中,依靠着地形纯熟,专门打击落单的日本人。而这回乃木希典隐藏的位置,正好又离瑞安这伙“抵抗组织”不是太远,一来二去的就被瑞安他们盯上了。

当然,如此众多的鬼子瑞安他们是不敢硬碰的,但是抽冷子的袭击一两个落单的散兵游勇,或者离营地很远的巡逻岗哨,对于瑞安他们来说还是轻松愉快的。而今天汤海凌遇险的时候正好被瑞安看了个完全,他的小命也就险之又险的的捡了回来。

【097】 可怜的弗雷德里西

伦敦东区只是一个拥挤的破败的贫民区,街道非常狭窄、房屋非常稠密。这里临近码头,居民大多是卖苦力出身的穷人和外来移民,可以说是三教九流汇聚一堂,不用说自然是龙蛇混杂。在柯南·道尔的笔下,雾中的伦敦最危险之处,莫过于东区。著名的“开膛手杰克”,就曾经在这里活动。

红杉树旅店就坐落在这个危险的区域里,和东区里其他的房屋一样,红杉树旅店也是一幢十七世纪中期的三层建筑,黑灰色的墙壁,窄小的门廊,不时从里面进进出出的各色人流,不论从哪个地方说这都不是一个高雅的去所。

“我们的间谍先生就住在这?”格里尔漫不经心的用手杖指了指马车外的这幢三流旅馆。

“嗯,苏格兰场的家伙们是这么说的。”查尔顿回答。

格里尔满是讥讽的笑道:“这倒很符合弗雷德里西先生的风格,他和东区所有下流的老鼠一样,只会偷偷摸摸的躲在这种肮脏的老鼠窝里发臭!”

查尔顿对此也只能笑笑,他知道格里尔非常厌恶弗雷德里西,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厌恶,如果杀人不犯法的话,恐怕格里尔会第一个干掉弗雷德里西,而且他恐怕还会狠狠的鞭尸挫骨扬灰什么的。天知道他们之间怎么会有如此大的仇恨。

格里尔充满期待的问道:“那些吸血鬼什么时候来?”

“我想应该快了。”

“我真希望他们能快点!”格里尔焦躁的不断张望,“我真希望马上就看到弗雷德里西先生被债主找上门时的样子,那一定很精彩!”

“我想也是。”查尔顿也笑了。

“我们不能进去吗?杰克,你看我们再外面什么也看不到,甚至连声音都听不清!”

查尔顿耸耸肩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回答:“很抱歉,先生。虽然我也很期待接下来的好戏。但我还是觉得不要露面更好!”

格里尔愉快的接受了查尔顿的建议“好吧!听你的,我想只听听声音也会很过瘾的!”

让我们为可怜的弗雷德里西默哀吧。他如果知道眼下有几个衰神正图谋不轨的算计着他,估计现在就不会有什么好心情了。

实际上这会他的心情本来就不好,原因当然是为了钱。这些天下来弗雷德里西联系了不少潜在买主,但大多数人要么毫无兴趣,要么冷嘲热讽,唯一流露出兴趣的两家却又对他的开价十分不满。

“都是一群抠门的守财奴!”弗雷德里西暗暗的诅咒着,“吝啬的英国佬,小气的中国猴子。鼠目寸光、毫无远见……”

弗雷德里西将自己想得到贬义词全部安在了英国人和中国人头上,如果你们能稍微大方一点,将钱袋子里的金元稍微泄露一点,他弗雷德里西大爷这些天就不用过得这么窘迫了。什么狗屁地方、什么狗屁旅店、什么狗屁住客,哪有让一个高贵的德国贵族蜗居在一个四面漏风,满是霉味充满了恶臭的小笼子里的道理!

弗雷德里西恨透了眼前的这一切,他多么希望在下一秒钟,不管是英国人也好、中国人也罢、哪怕是近东的那些异教徒也好,走上门来掏出你们的支票本搭救本大爷吧!

也许是上天听到了弗雷德里西的期盼,果然在下一秒钟,在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之后,他那扇可怜的房门就被人直接一脚踢开,紧接着十来个彪形大汉一拥而入,将他按倒在地。

这样的场面对弗雷德里西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不过了,一般而言这些都是他的债主,所以几经锻炼之后,他已经能很从容的面对这一切,如果说不反抗很配合是从容的一种表现的话,那他就是很从容。

“哈,弗雷德里西先生,我们可终于找到你了。”

弗雷德里西甚至不用抬头就知道这是谁在说话,他乖巧的讨好道:“嗨,您好,麦克兰先生,很高兴和您再会!我们有好几个月没见了吧?说实话的我真想你们这些老朋友,如果不是不得空,我早就去拜访您了。”

“拜访我?”麦克兰笑了,他蹲下身捏了捏弗雷德里西的脸蛋说:“弗雷德里西先生,你准备怎么拜访我?就腆着这张小白脸来?我可没有这个爱好!”

可怜的弗雷德里西被哽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可就是这,麦克兰也没忘记继续奚落他:“说起来这张脸蛋还真不错,你就靠这个赚钱的吧?”

顿时屋子里是一片大笑,弗雷德里西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两句,不过很快他就垂下头放弃了。

“好了,弗雷德里西先生!”麦克兰见弗雷德里西不答腔,再挖苦也没什么意思,于是转入正题:“现在我们该谈谈正事了。钱准备好了吗?”

弗雷德里西垂头丧气的回答:“还没有!但请您宽限几天……”

“宽限几天?”麦克兰瘪了瘪嘴,一把抓起弗雷德里西的前襟将他提到自己眼前恶狠狠的说:“小子,你已经拖了两个月了!这两个月你竟然敢单独消失,而现在又敢大言不惭的跟我说再宽限几天。你以为我干慈善机构的,专门救济你这样的小白脸?”

啪啪啪,麦克兰一面拍着弗雷德里西的脸一边狞笑道:“没人敢戏弄我老麦,今天你如果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我会很高兴的让你屁眼开花,然后再把你的老二钉在鸽子广场的圆柱上!”

“不不不!”弗雷德里西赶紧求饶:“麦克兰先生,您不要激动!千万不要激动,听我说……听我说,虽然现在我还没有那么多钱。但是只要再等三天……不!两天。只要两天,我马上就还给您那四千英镑!”

麦克兰乐了,他看了看周围的手下,戏谑道:“你们说这个可怜的贵族小白脸的话可信吗?”

顿时麦克兰的手下们是畅所欲言:

“老大,别等了!直接动手吧!”

“直接剁了他的老二再说,我讨厌贵族小白脸!”

“我倒是很想尝试下贵族的菊花是什么滋味,哈哈哈哈!”

“你看!”麦克兰装出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对着浑身值哆嗦的弗雷德里西一摊手,说:“你看,我的兄弟们都很喜欢你,他们都迫不及待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可怜的弗雷德里西当时脸就绿了,他拼命的求饶道:“千万别这样!麦克兰先生,我求您了,千万别这样!我没有骗您,真的只要两天,一天也行啊!”

“动手!”麦克兰不耐烦的一挥手,打手们是一拥而上,像抓小鸡子似的就把弗雷德里西按了个结结实实,那是扒裤子的准备扒裤子,堵嘴的就准备堵嘴,二两个长相猥亵一点更是掏出刀子在弗雷德里西裆部不断的比划着。

“最后一个机会!”麦克兰看着泪流满面不断挣扎的弗雷德里西说道:“在我数完三声之前,你最好赶紧开动脑筋想想,你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抵债,不然今后你就只能和美女说再见了!”

“一!”

“二!”

“三!”

“我有!我有!”弗雷德里西再也坚持不住,他把自己搞到的情报是和盘托出:“我有一份值钱的技术,英国人、法国人、美国人,全世界都十分感兴趣,我只要卖了它就有钱还给您了,麦克兰先生!”

“你去卖,再还钱给我?”麦克兰装出一副思考的样子。

弗雷德里西赶紧打蛇随棍:“对对,就是这样!您看怎么样?”

“哼哼,你去卖我还真有点不放心,别到时候我又找不到你了。”麦克兰笑了,他说:“我有一个更好的提议,你把东西交出来抵债,卖多少钱是我的事,从此以后咱们两清了。”

“这?”

“不同意?那好办,动手!”

动手两个字可是把弗雷德里西吓了个魂飞魄散,虽然他很想靠着这份情报大赚一笔,但是现在不说,就是这份东西今后能卖出天价来和他没关系。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赶紧松口:“按你说的办!按您说的办!”

麦克兰这回是由衷的笑了,他又拍了拍弗雷德里西的脸蛋笑道:“早这么痛快该多好!说吧!东西在哪里?”

如果弗雷德里西真的把东西交给了麦克兰,那克虏伯装甲技术还就真和中国没什么关系了,但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林瑞祥的敲门声改变所有的一切。

“很抱歉!打扰各位一下!”林瑞祥装模作样的在那扇破门上敲了桥问:“我找弗雷德里西先生有点事。”

麦克兰很气愤自己的好事被人打扰,他很不高兴的问:“你是谁?”

林瑞祥好整以暇的脱帽行了个礼,笑眯眯的回答:“鄙人是大秦帝国驻联合王国使馆参赞林瑞祥。”

使馆参赞?麦克兰可不想惹出什么外交纠纷,他收起自己刚刚看到林瑞祥是个黄种人时的傲慢,警惕的问:“你找弗雷德里西先生干什么?”

“也没什么!”林瑞祥轻描淡写的回答说:“我和弗雷德里西先生做了笔小生意,是来交易的。”边说他边对被按到在地的弗雷德里西笑了笑:“现在我们可以成交了吧?弗雷德里西先生,就按您说的五千英镑!”

“五千?”弗雷德里西在地上咆哮道:“不!是两万!两万英镑!”

“两万英镑?”林瑞祥像是吃了一惊,他故作惊讶的挥挥手:“那看来是我弄错了,那么我们的交易也取消吧!”说完拍拍屁股林瑞祥扭头就走。

弗雷德里西这回算是知道了,自己刚才和麦克兰的对话恐怕对方恐怕全听到了,现在他的底牌对方全知道了,还想讨价还价那是一点余地都没有了。好歹还能赚一千英镑,总比让麦克兰白抢了去划得来。

“五千,就按您说的五千!成交!”没等林瑞祥迈出的右腿落地弗雷德里西就改口了。

【098】 争持

“原来你躲在这里啊。”一个娇俏的声音在李俊荷身边响起,紧接着文雅怡红彤彤的脸蛋便出现在他面前。

“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文雅怡大大咧咧的问。

吃过晚饭,乘着文雅怡自个在那欣赏夕阳,李俊荷找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开始在“西江号”上转悠起来。倒不是散步,他主要是想看看“西江”号的受创部位,既然它可能无法回港,那么李俊荷觉得自己有义务记录下这些宝贵的数据,今后也能有针对Xing的改进设计。

“呵呵,到处都找不到你,我还以为你自个逃了呢。没想到你坐这写起文章来了,没打扰到你吧!”文雅怡嘻嘻笑着说道。

李俊荷无奈摇头,这丫头明明已经破坏了别人的好事,还这么振振有词。对此他也只能一边记录一边敷衍道:“还好。”

“给我看看。写些什么大块文章?”文雅怡探过头饶有兴趣的问道。说完他就准备动手去抢。

“别乱动,撕坏了怎么办!”李俊荷被她这么一搅和顿时有些不高兴。

可没想到文雅怡比他还不高兴,她质问道:“怎么?是不欢迎我?还是你写的是些不可告人的东西!”

李俊荷叹了口气也没起身,松开抓住笔记本的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苦笑道:“随你高兴好了。”

文雅怡得意一笑,拿起笔记本就坐在了李俊荷的身边,从她身上传来的一种淡淡的幽香,不过这时候李俊荷可完全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情,他觉得和这个纠缠不清的大小姐打交道实在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

过了好一会,整艘船上除了呼呼的海风声就只剩下文雅怡翻页时的沙沙声。

“你记录这些干什么?”文雅怡瞪大了眼睛问,原本她还以为这是李俊荷的日记什么的,可打开一看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李俊荷平静的回答:“这是第一手的资料,我们现在缺的就是经验,既然西江号已经不行了,但我们至少要吸取点经验吧。”

虽然李俊荷的话语是平静的,但文雅怡却完全平静不下来,她又仔仔细细的翻了翻这本笔记前面的章节,发现上面记录的全是李俊荷出海后的工作记录,有关于机械操作的、有关于装备保养的。五花八门,似乎只要是李俊荷不知道的,或者是船上出过问题的他全记录了下来。

看完之后文雅怡发出了由衷的感叹:“你果然是整个黄埔学堂里最有心的人!”

“嗯?”李俊荷奇怪的瞪大了眼睛。

“别这么看着我。”文雅怡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个评语又不是我下的。”

“那是谁?”李俊荷问。

文雅怡笑着说:“胡玉堂啊!就是教你们英语的胡教授。”

李俊荷浑不在意的随口敷衍道:“是他阿。”

“你好像根本就没当回事啊?”文雅怡既不可思议又是有些小气愤,要知道她对胡玉堂的映像非常不错,甚至认为他是整个大秦国唯一清醒一点的男人,于是乎她质问道:“你知道胡先生是什么人吗?连我父亲对他的评价都很高!”

“你父亲对他评价高关我什么事?”李俊荷乐了,他笑着问:“难道说你父亲评价高的人,我都得当神仙供起来,他说的话我都得当圣旨来听?”

“呃……”文雅怡一愣,随即她不高兴的反问道:“你这个人是不是分布清楚好赖话啊?人家夸奖你,你不说谦虚两句,怎么的也不应诋毁人家吧!要知道他可是很欣赏你呢!”

“是吗?”李俊荷笑了笑还是满不在乎的样子。

“你这人没救了!”文雅怡气乐了,她指着李俊荷质问道:“人家在表扬你呢!”

“表扬我又怎么样?”李俊荷反问道:“难道说因为他表扬了我两句,我就得感恩戴德,就得也去吹捧他?”

“呃?”文雅怡被堵了个哑口无言,过了半晌她才问道:“我怎么觉得你对胡先生有意见啊?”

“没意见。”李俊荷老老实实的回答。

“那你是要专门跟我抬杠?”文雅怡又问。

李俊荷笑了笑说:“也没有,我只是实话实说。我觉得受到表扬固然是一件高兴的事,但如果因为这一点表扬你就得意洋洋自或者视甚高。那这样的表扬还不如就当没听到。再说表扬的话听多了那就是捧杀,所以对于表扬我也就是听听而已,没兴趣拿去做什么炫耀的资本,也更没兴趣搞清楚那人为什么要表扬我,这些都没什么意义。”

对于李俊荷的话文雅怡是瞠目结舌,老半天她才回过神来说:“你果然像胡先生说的那样,是整个黄埔学堂里最有心的人!”

对此李俊荷依然只是笑了笑。

“虽然如此,不过你这态度实在是让人看着不顺眼!”文雅怡摇摇头说。

“那你想让我怎么样?”

文雅怡提高声调苦着脸说:“至少对我说声谢谢吧!”

“那好,谢谢!”说完李俊荷依然该干嘛干嘛。

“你真是个怪物!”文雅怡瘪瘪嘴说,“不过现在大秦国就缺你这样的怪物。其他的人不是醉生梦死就是犹如顽石,如果所有的人都像你一样,那我们的国家就会是另一片崭新的面貌了!”

李俊荷不以为意的说道:“是吗?”

“怎么不是!你看着朝堂上的文武百官,除了极少几个,哪一个不是混吃等死。而这朝堂下的读书人也只关心怎么能做官,浑不知道这个世界已经日新月异,整个大秦国是岌岌可危。如果在没有清醒的人奋起图强,那不是要国将不国了吗?”

一瞬间原本娇滴滴的大小姐似乎变成了Ji情四射的革命斗士,对于文雅怡的突然转变,李俊荷虽然有些不能适应,但对于她的革命演说,李俊荷更没有什么兴趣。

“现在整个大秦朝已经是一棵老朽的腐木……我们只有将他连根拔起,植上新的树苗才能够救亡图强!”文雅怡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唯一个听众根本不为所动,人家很明显的在干自己的事,压根就没把他当回事!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文雅怡生气了。

“怎么哪样?”李俊荷好整以暇的合上笔记本反问。

文雅怡火了:“应该好好听我说话啊!你这样很没礼貌!”

“就听那些你在自强学社说烂了的废话?”李俊荷不客气的打了个呵欠。

文雅怡是越来越生气,她几乎是咆哮着吼道:“你敢说我的话是废话?!”

“不是废话是什么?全是口号,一点实际有用的东西都没有。从古至今说这种废话的,你不是第一个。”李俊荷不客气的顶了回去。

“你你你你!”文雅怡气得说不出话来,过了老半天她似乎才压下了火气又问:“我懒得和你斗嘴,对了。自强学社后来开会的时候你怎么不到?哼哼,你不说我还忘了!这是一个会员该做的?”

文雅怡正高兴的当口,李俊荷突然问道:“自强学社是衙门开的?”

“当然不是。”文雅怡有些莫名其妙,她问道:“你什么意思?”

“既然不是衙门开的,而我又没犯罪,当然是想去就去,不想去自然可以不去,有什么好指责的?”

“可你毕竟是会员啊!”

说实话对于这个自强学社,李俊荷当时就没想加入,当时是被田辉死拉硬拽的拖过去凑数的。据说是社长胡玉堂的要求,要让会员们大力发展“下线”,田辉无奈之下就拉了他们一干死党去凑数。从入会到现在李俊荷就去过一次。

“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我退会!”

“你!”文雅怡简直是七窍生烟,当场她就想暴打李俊荷一顿。“你这个人怎么会是这样!”她质问道。

李俊荷反问道:“会是哪样?”

“会是哪样?”文雅怡失望道:“我原本还以为你真的是有心,但没想到你和其他那些麻木不仁的行尸走兽一模一样。狭隘自私、只想着个人前途,于国于民毫无益处!”

李俊荷面色平静的问:“文大小姐,你于国于民做了哪些事?”

“怎么没有,我们自强学社不正在做这些事吗?”

“做哪些事?”李俊荷面色越来越冷,他质问道:“除了空口白谈,你们还干了什么?有救过一个穷人,有帮过一个贫苦,还是说你们能够靠着一张嘴抵御外患?说是学社实则为党团,党同伐异,你们除了夸夸其谈还干了什么?”

“什么叫空口白谈!什么叫党同伐异!”文雅怡怒了,“英国的资产阶级革命,法国的大革命,哪一个不是推翻了旧有体制才引来新生的!我们虽然没有救过什么人,但是传播先进思想启迪民智,不是比单纯的救几个穷人有意义得多!”

李俊荷不屑道:“启迪民智?说得还真好听,当然,如果你所谓‘民’指的是一群养尊处优的官家少爷二世祖什么的就当我没说。我对这些人的心智毫无兴趣,等你什么时候真正去给普通老百姓启迪民智了,再来跟我说这些大道理。”

“你简直是冥顽不灵,不可教化!”

“冥顽不灵?不可教化?”李俊荷笑了笑说:“教化?你能教化什么?教英语你那美国乡音不够丢脸的,说哲学你不懂拉丁语,讲格物你不懂数理化,谈历史你只会搬书。这样的水平还谈什么教化?告诉你,想要教化别人之前,最好先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的真才实学,不要自己都是半桶水就想着教育别人。那只会误人子弟!而且不要总是一有分歧就扣冥顽不灵误国误民的帽子,扣帽子谁都会,显示不出能耐!最后忠告你一句!你不是全知全能,胡玉堂也不是全知全能,不要把别人都当成猪,以为只有你们才是人!”

【099】 徐徐图之

茫茫夜色之中,两组海盗分乘两只小船,堵住了一艘商船的航路,两船之间用结实的绳索相连,商船从两只小船中间驶过,船头顶住了绳子,两只小船自然被拉到大船边上。

海盗向大船甲板抛出铁爪,顺着绳子爬上甲板,迅速控制了驾驶台和船员,反抗的水手被海盗装进袋子,乱棍打死。然后,海盗迅速抢劫钱财、货物和贵重设备。最后,穷凶极恶的海盗把船上的人扔进了鲨鱼出没的海里……

这样的情节不只出现在小说里,1892年6月下旬,轮船招商局货轮“东亿”号航行到西沙群岛南侧海岸时,遭到海盗袭击,除船长头部中弹死亡外另有三名水手受伤。好在“东亿”号反应迅速,加大马力冲出包围,成功逃过了海盗的毒手。

第二天,装有一千吨钢材的“潘莱德”号在同一水域遭遇海盗。海盗拥有步枪和土炮,驾驶着七八艘渔船对“潘莱德”号穷追猛打,最后劫持了该船。海盗大摇大摆地驾驶着“潘莱德”号来到安南海域,将该船洗劫一空之后杀光了所有的船员,随即焚船嚣张而去。

几天之后,又有另外三艘中国籍船只在南海遭到袭击和抢劫。一时间整个南海海域都成了海盗们的乐园。

“方慰先这个废物!”

几天以来不管是轮船招商局还是普通的渔民,都成批的被海盗袭击,短短二十天里轮船招商局已经损失了七艘货轮,如果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不用到八月份轮船招商局就可以关门了。对此左唯湘当然不会满意。

左唯湘是不满意,而对于苦主文彦轩来说,方慰先给他留下只是怨念。实际上他早就想搞掉方慰先这个废物了,他们老文家靠的就是海运发家,现在被海盗弄得损失惨重,他自然是对方慰先一肚子意见。在他看来老南洋水师在方慰先手里,除了会要粮要饷正经事是一件都做不好,养这样的废物有什么用。乘着眼下的机会文彦轩自然要发难:“老泰山,小婿以为,海盗肆虐,南洋水师提督方慰先难辞其咎,应该将其革职查办!”

“彦轩。”左唯湘知道文彦轩一直对方慰先有意见,但是他现在还暂时不想撤换掉方慰先:“老夫不是早就和你说过了吗?光撤掉一个方慰先是不管用的。水师的事情不能急,只能徐徐图之。”

“徐徐图之?”文彦轩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屑,他问道:“老泰山准备让方提督怎么徐徐图之?”

左唯湘笑了笑说:“彦轩,你对方慰先像是颇有意见啊?”

文彦轩拱拱手回答:“小婿只是就事论事!这一年下来,方提督所谓的海盗是抓了不少但南海不但没有平静,海盗之风反而愈演愈烈。以小婿之见,方提督实在没有能力应付眼下的局面。”

“话不能这么说吧。”左唯湘继续劝解说:“方慰先也是有苦衷的,我们南洋的新锐水师全部都调去了东海与日寇作战。他手里除了几条小炮船外别无好舰,眼下海盗暂时肆虐也是可以理解的。等我南洋水师归建之后,想必他定能一举荡平这些海上的毛贼。”

“哎。”文彦轩无奈的叹了口气说:“既然老泰山执意如此,小婿也无话可说。但是小婿有言在先,既然方提督现在无法保证海上安全。小婿旗下轮船招商局也只能暂且停运南洋航线。何时南洋水师回来了,招商局再何时继续营运。”

“彦轩,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左唯湘很不高兴的问,“如今南洋所需洋货器具全倚仗招商局从外洋进口,一旦停运南洋各工厂都将停工,这如何使得!你绝不可儿戏!”

“小婿绝无儿戏。”文彦轩平静的一揖道:“招商局乃小婿家族根本,如今各船朝不保夕人人自危,小婿实在无法继续营运。至于南洋物资泰山大人可请求洋人船行代为运送。”

当时左唯湘面色愈发冷峻,他颤声说道:“彦轩,你是在逼迫老夫?”

“小婿不敢,只是眼下南洋水师实在无用,既然不能维护海上安全。而所有船工也都有妻儿老小,小婿实不能他们顶风冒险。与其白白损失,不如暂停营业。”

左唯湘沉声问道:“你想好了?”

正在这当口,王纬赶紧Cha言道:“彦轩,你可要思考周全,不能只为了一时之利而舍本逐末啊!”

文彦轩倒是波澜不惊:“多谢王先生提醒。小子已经思考良久,此番决议绝非一时儿戏之言。”

王纬还想争取两句,但没等他说话只听见左唯湘冷冷的开口了:“你一定要撤换方慰先?”

文彦轩斩钉截铁的回答:“小婿以为方慰先实为无能草包,理当查撤!”

“如果老夫一定不同意呢?”

“那小婿只好停运!”

“彦轩!”眼看着左唯湘的脸色越来越糟糕,王纬知道事情要糟糕,如果翁婿二人就此反目,那对于整个南洋来说那简直是一场灾难,为了避免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他不得不从中周旋:“你岳丈的苦衷你不是不知,何必为了一点小事斤斤计较!凡事要看长远一些!”

如果放在以前文彦轩也就就坡下驴顺着这个台阶下去了,但这段时间以来他和左唯湘之间确实出了点问题。

首先就是上次被左唯湘勒令去职回家反省,这让文彦轩是一直耿耿于怀,他不是不知道左唯湘的意思,但是对于老丈人的做法他完全无法理解。他虽然是左家的女婿,但他可不是上门女婿,凭什么一言不和就大加鞭笞?真以为他文彦轩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把他当什么人了?

其次,在方慰先的问题上,他觉得老丈人实在是过于护短,虽然方慰先是他心腹爱将的独子,但也不能不辨是非,任由他为所欲为吧?退一步说左唯湘要照顾南洋内部利益,但这也不能就完全牺牲了他文家的利益吧?

最后,如果说那面的都是表因的话,让文彦轩最不满的还是南洋的现状,这只曾经的威武文明的百战雄师,现在已经退化的连病猫都不如了。整个南洋上下要么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混吃等死,要么就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敛财。而他文氏家族之所以甘于为南洋倾情投入,那主要还是想干点正经事,想的就是改变这种现状。如果是单凭着老一辈的关系那他文彦轩早就撂挑子不干了,他文家的生意遍布海外,早已是富可敌国根本犯不着费这个劲讨好左唯湘。

总而言之,文彦轩感觉自己受到了轻视,他的抱负根本无从施展。他觉得老丈人根本就是把他文家当成钱庄银行,只有到缺钱的时候才会想到他文彦轩。

为了维护自己的正当“权益”,文彦轩决定这回怎么的也要让强硬一回。所以对于和事佬王纬的话他是根本听不进去,反倒的他还将了王纬一军:“小子以为王先生此言差矣,俗话常言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既然方慰先不堪此任,就该引咎辞职。如果说整个南洋找不出比方慰先更能胜任的人,那小子以为南洋的洋务也不必兴办了,换汤不换药,不过是劳民伤财徒留笑柄而已!至少我文氏一族没兴趣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烂事!”

不光是王纬,连带着左唯湘也没有想到这回的文彦轩如此的强硬。话里话外的口风里无不透着威胁,那意思简直就是说如果不撤换掉方慰先,那他文家就不陪南洋继续玩下去了。

王纬吃了一惊,他惊讶道:“你想退出?”

文彦轩点点头说:“小子早有此意,不过碍于先父的遗训,也只能勉力而为。不过如今泰山大人的所作所为已有悖先父初衷,小子就是退出想必先父也不会责怪。”

听了这话左唯湘鼻子几乎都气歪了,他暴怒而起指着文彦轩的鼻子责问道:“好好好!我倒要看看我左某人如何有悖你父亲的初衷了!你今日如果说不出个子丑寅卯,老夫就代你死去的父亲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

文彦轩倒是不客气,他大大咧咧的说道:“先父曾对小子言及,当年同老泰山共同谋划洋务兴国时,老泰山曾经提及‘吾办洋务所为自强而已’。先父正是被老泰山所言‘师夷长技以自强’所打动才悻然出资资助。而如今,小子文氏一族所资经费却任由方慰先一等身无长技毫无德行只知专营私利之徒所挥空,这是自强之所为?”

王纬劝说道:“方慰先毕竟只是少数!”

“不然!以小子这数年经历观之,南洋官吏之中早已没有当年靖难之时的气节操守,似方慰先之徒多如牛毛。克扣军饷、贪污受贿、营私舞弊种种行为以成滥觞。试问如此之南洋我文氏一族有何资助必要?”

“如何没有必要!”王纬长叹一声感叹道:“正是你文氏一族鼎力资助,南洋现如今才生出一支新芽。可正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南洋如今是积重难返,要想改变非一朝一夕所能达成,况且仓促变革只会徒增阻力。而今南洋是如履薄冰,你岳丈也是有苦难言。你以为他不知道方慰先之流的所作所为?可眼下正是韬光养晦潜龙勿用之时,只有循序渐进厚积而薄发才可徐徐图之啊!”

【100】 抉择

“王先生,小子不能赞同您的意见。既然南洋已是朽木,纵然就是有几支新芽也挽回不了这行将枯死的局面。正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才人出,与其在这棵死树上浪费精力,还不如破而后立,种一棵新苗。”

对于文彦轩的话王纬是大摇其头,他叹气道:“彦轩,你还是过于稚嫩。现如今就仓促推到南洋这棵老树去另植新木,试问你这青黄不接的时刻,没有老树的遮风避雨,立于何地?恐怕到时候不光是老树不存,新种的嫩枝也会毁于风雨之中。那时候还谈什么自强?熟知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左唯湘不住点头,他也很同意王纬的意见。他清楚的知道眼下的大秦国已是一栋风雨飘摇的烂屋,如若不加改革那肯定会轰然坍塌。但改革一事也不能仓促盲目,首先要保证的就是屋子不倒,你可以修屋顶补四墙,但不能一上来就把承重的柱子给拆了。这种搞法不叫改革而叫拆房。须知没有了大秦国这栋大屋,自然而然这屋子里原来的住户定然要分钱分地各自另起炉灶,必定是群雄割据战乱不绝。到那时候兄弟倪墙于内,敌患环视于外,最终的结果是必有亡国灭种之患!所以改革可以,但是要循序渐进步步为营,不指望一朝一夕,只求积硅步以至千里,讲究的就是这砂锅炖Rou的文火慢功夫。

想到这里左唯湘开口了:“彦轩,你说退出也罢,收回投资也好。老夫不能强阻,那些钱是你们文家的,老夫一文也不会贪墨。这些钱南洋就是砸锅卖铁也定然是会还给你文家。但是如果你指望着拿此要挟老夫,去行你那虎狼之策。那老夫也会很明白的告诉你,绝不可能!我的意思和经国一样,如果你觉得老夫可以合作,那你我翁婿之间就同心协力携手并进,如果你觉得老夫的做法不可接受,那道不同不相为谋,南洋与你文氏一族的合作那就此打止,免得伤了亲戚之间的感情。何去何从你自己琢磨着决定吧,想好了就跟老夫回个话,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说完左唯湘起身离开了书房,而王纬也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文彦轩一眼后飘然而去。偌大一个书房里就剩下文彦轩一个人在那发呆。

且不说文彦轩现在是作何感想,只说离开的左唯湘和王纬这两人之间还有一段对话。

“千愚兄,你真就如此豁达?”在花园的小径上王纬一边走一边问。

“哎,说不上豁达,失望是有的。看来彦轩这孩子确实并有上位者高瞻远瞩的眼光,太过于急功近利贪大求快了。以他现在的水平根本不足以执掌南洋这艘在惊涛巨浪中蹒跚前行的大船。早点退出也是好事,免得最后一失足成千古恨阿。”

“那资金周转?”

“贪多嚼不烂,我们光说彦轩这孩子了,我们何尝不是如此。钱多有钱多的办事方法,钱少也有钱少的好处。这几年摊子铺得有点大了,看来要精简一些,不能指望一步登天啊!”

王纬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叹道:“也只有如此了。”

在左唯湘和王纬商量南洋今后走向的时候。心乱如麻的文彦轩也登上了回家的马车。

“不用说,皓华兄。你今天定然是无功而返了。”

马车里赫然坐着的是胡玉堂,看来他与文彦轩之间的关系绝对不简单。

“哎。”文彦轩叹了口气,说:“不光是无功而返,甚至可能是前功尽弃。”

“嗯?怎么说?”

文彦轩把今天和老丈人交涉的前前后后对胡玉堂是托盘而出,说完之后他是又长叹了一口气:“真是前功尽弃啊!”

不过让文彦轩没想到的是胡玉堂反而是哈哈大笑,那样子似乎是听到了什么绝世好消息一样。

顿时文彦轩不快的问:“泽琰,这有何可笑?”

胡玉堂止住大笑不屑道:“我是笑皓华兄你的执迷不悟,有道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你是说当年我就不该和南洋合作!”

“然也!”胡玉堂重重的点了下头说道:“如今的大秦朝早已是积重难返,虽然左督师素有贤名,但你想让他改天换日,那岂不是让他自掘坟墓。对于这些孔教信徒来说,我们的想法无异于离经叛道。他们怎么又能同意?你这完全是明珠暗投啊!”

文彦轩皱眉道:“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很简单!”胡玉堂顿时来了精神,他看了看四周轻声道:“革命!”

文彦轩心中一惊,问道:“革命?”

“对!”胡玉堂肯定的说:“正是革命!夏桀无道,汤武革命;商纣无道,周武革命。既然这大秦国已是腐朽不堪,正好以革命去之!到时候革除旧弊自然是一拍新颜!”

“如何革命?”文彦轩不动声色的问。

“宣扬西学、提倡民主、招募义士、建立会党,不需要三五十年,只要两三年功夫,到时候登高一呼,就犹如当年之陈胜吴广,星星之火便可燎原,自然是水到渠成!”

沉思半晌文彦轩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既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

胡玉堂知道他是犹豫不决,于是又进言道:“此时乃三千年未有之变局。抓住机遇自然可以开创一翻宏伟事业。时不我待机不可失啊!”

文彦轩轻轻的点点头说:“既然泽琰你如此自信,那我文某人自然会鼎力相助。但是此事非同小可,正所谓法不传六耳,一定要机密行事!”

“好!有了皓华兄的鼎力相助,我想此革命之举定然是无往不利马到成功!”胡玉堂高兴得简直有些语无伦次了,他深深的朝文彦轩鞠躬后,激动得说:“我想中华四万万同胞定然会对皓华兄今日之决定感激涕零!”

文彦轩赶紧谦虚了几句,然后又闲扯了几句后胡玉堂便匆匆告辞离开,估计他是想赶紧回去通报这个喜讯。

等胡玉堂离开没多久,马车的门帘又被拉开,一个身材矮墩的中年人走了进来。此人姓赵名守义,他是文彦轩父亲文梦麟早年搭救过的一个武林高手,当时只因被人陷害诬为江洋大盗,文梦麟为其洗清冤屈后便一直追随在身边。等文梦麟过世,他也就开始保护文彦轩了。

“赵叔,以后您就不必随时跟着我了,在这广州城里我安全得很,天气也热,您年纪也大了就多休息吧!”

对于这位赵叔,文彦轩是打心眼里尊敬,所以就一直叫叔叔,实际上整个文家谁也不敢真的把赵守义当成一般的供奉看待。

赵守义笑呵呵的回答:“嘿嘿,少爷你的心意老头子我心领了,但我老赵就是身子骨闲不住。老憋在家里我也不舒坦,还是让我跟着您,怎么说心里也踏实!”

“呵呵,那好就随您吧。赵叔,您进来有事?”文彦轩知道赵守义一般是绝不会进他的车厢,肯定是有事。

“没什么,小老头就是进来提醒少爷您,这交朋友得多看多问多小心。有道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有些人值得交但有些却是要小心。”

文彦轩心里一惊问道:“赵叔,我和胡玉堂的话,您听见了?”

赵守义笑道:“少爷,放心。只有老赵我一个人听见了,周围的人我都指使开了。但是这种犯禁的话,少爷您还是不要再当街说了。现在我还能帮您遮掩一二,但哪天我蹬腿走了,谁来帮您?”

文彦轩长施一礼拱手谢道:“多谢赵叔!”

“少爷,你这不是见外了。没有老太爷老赵我不也冤死在狱中了,还说什么谢不谢的。但是少爷,我有一言逆耳,希望你能听听!”

“赵叔请讲。”

“这个胡玉堂我看您还是少于他来往较好!”

文彦轩笑了笑问:“赵叔是担心他牵连我?”

“不!”赵守义摇了摇头说:“如今朝廷黑暗民生凋敝,正是英雄出世的时候。老赵我也不是糊涂人,少爷您是要做大事的。既然能够有利于百姓,老赵自然是支持。但做大事就得有个做大事的样子。像胡玉堂这样的人,我不看好!”

“哦,赵叔也了解他?”文彦轩来了兴趣。

“不敢说十分了解。但老赵我跟着您,在这南洋上上下下转了这么久,小道消息也是有的。”

“那您给我说说这个胡玉堂。”

“嗯,以老赵来看,此人志大才疏,做事好高骛远,只是一空谈客!”

文彦轩问:“何以见得?”

“不说远了,就说今日之事。哪有拿如此机要之事如儿戏一般的道理。而且言语之中多是浮夸,大秦国四百年的基业哪里是呼吸之间就可以颠覆的。近百年以来,造反起义者时而有之,又有哪一个成事了?四十年前吴王权势滔天都只落了个千刀万剐。似他这样夸夸其谈怎能成事?所以以我老赵之见,此人之话实不可全信!”

“那您的意思也如我岳丈一般?”文彦轩皱眉道。

“少爷,左大人是老太爷的亲师哥,又是您的老泰山。数年以来对您信任有加,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他是有心栽培您。虽然最近对您多有教训,但他是长辈而且毕竟是一家人,教训您也是理所应当。虽然说老赵我也不敢肯定他老人家就一定是对的,但是毕竟还是比胡玉堂这种夸夸其谈之辈可靠得多!这就和商家做买卖一样,不能只看利润不看风险啊!”

“那您是说让我放弃胡玉堂他们?”文彦轩躬身问道。

赵守义笑了:“少爷,您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眼下的情况就和做买卖一样,多个朋友多条路。胡玉堂您照样可以投资,但是要谨慎小心以免惹火烧身。您真正的重心还是得放在左大人那边。这就叫广撒网广铺路,您大可不必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啊!”

赵守义的这番话是让文彦轩觉得拨云见日醍醐灌顶,他拍掌笑道:“多谢赵叔教诲。我知道怎么做了!”言罢掉转车头他是立刻又赶回了左府。

【101】 钱是大问题

在1892年这个夏天,力主对中国开战的海军,以自己的想法主导了一场十分不成功的奇袭作战,除了把日本海军这二十年的老本都赔了个干净之外,取得的战果都是伊藤博文等老功勋为了维持国家稳定吹嘘出来的东西。这种玩意糊弄盲目从上的日本下层老百姓还可以,但在军队和政坛内部对于海军的大惨败都是心知肚明。所以对海军的无能大加谴责的人不少,但更多的是陆军对海军态度的强烈不满。

这个时代日本海军还只是陆军的小弟,排起座次来也是陆军在前海军在后,在陆军看来海军就该随着自己的指挥棒走。但这一次海军依靠着西乡从道兼任陆海军大臣的便利,绕过了陆军把持的参谋本部,直接发动了这场由海军主导的“正名”之战。

其实海军打得小算盘明眼人一看就清楚,海军就是想通过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利向陆军叫板,借此拨正自己的地位。所以说这场战争的进程是如此的奇怪,为什么日本海军几乎是倾巢出动,而陆军却只动用了一个联队,海军就是想削弱陆军在这场战争中的影响,不让陆军分自己的功劳。

海军的想法很好,而且后期的效果也基本达到了,不过可惜的是都是反效果,如果是一场大胜利陆军当然分不到什么大功劳,但相反如果是一场大失败,陆军也自然不用承担什么大责任了,于是日本海军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那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不光如此,在海军正在为善后大伤脑筋,并准备重建的时候,日本陆军中对海军这次以下犯上的自私自利行为十分不满的军官也跳出来,开始对海军落井下石抽冷子的给闷棍了。

事情是这样的,在1892年6月末海军向内阁提交了一份《海军特别造舰筹备案》,提出为了同秦国海军对抗,需要在今后三年内为海军购买两艘大型铁甲舰和两艘防护巡洋舰,总计二千万日元的巨额采购预算案。

说真的日本海军的这个方案,在伊藤博文等大佬看来还是很合理的。在他们已知的情报里:大秦南洋水师已经在英国采购了两艘万吨级大型铁甲舰,其他的中小型巡洋舰也采购了四艘左右。而秦国北洋水师在德国订购的两艘七千吨级铁甲舰明年就将回国,就算今后秦国水师停止购舰也将形成对日本海军的绝对优势。而现在唯一的手段就是采购几艘能够与秦国抗衡的大舰以增加实力了。

虽说日本政坛上层的大佬们不糊涂,但是在那些已经对海军不满的陆军内部的大陆军主义者而言,这个《海军特别造舰筹备案》简直不可以接受,在他们看来现在海军还不知羞耻的有脸开口要经费,简直是大逆不道。军费就这么点钱,你们这些溃不成军的海军竟敢狮子大张口,好家伙!两千万日元造四艘船,咱日本国一年的军费才两千万,这些钱给了你们我们陆军怎么办?你们要买船,我们也要买枪买炮不是。总不能让你们海军大口吃Rou,我们陆军就喝西北风吧!

所以这个方案才拿到内阁讨论就让陆军炸了锅,群情激奋的少壮派陆军军官将西乡从道的官邸围了个水泄不通,都要求吃里爬外的西乡从道给个说法并立刻谢罪,或者坚决要求西乡滚出陆军,如果西乡不是明治维新的元老,那估计日本陆军的这帮愤青们会冲进去打砸抢烧一番后再抓着西乡游街批斗。

这么一番闹腾之下,本来就被军事行动不利所困扰的西乡从道一下子又站到了风口浪尖之上,压力之下他不得不辞职下台才平息了这场风波。

虽说西乡的下台让愤青军官们感到了国家有望,但是接任西乡职务的其实还是内部早有默契的几个大佬。几个老狐狸凑在一起一商量,虽然西乡不在了但买军舰的事还得办不是,不过他们为了让愤青军官们满意和为了区别于西乡的《海军特别造舰筹备案》,就稍稍改换了下门庭,也就是把筹备那两个字删掉直接以《海军特别造舰案》的名目提交给了国会审议。

这不是糊弄人吗?还就真是糊弄人,搞别的不行,但日本人玩弄这种稀奇古怪不讲道理的文字游戏,那是别有心得和理直气壮。早在二十年前也就是1871年,若干琉球漂流船民被台湾岛牡丹社土民杀害,这本是中国和藩属国之间的内部事务,但日本却声称琉球国曾经向萨摩藩进贡,那就是和日本有关。1873年,日本外务卿副岛种臣率领一个外交团乘坐军舰去了天津,和当时的理藩院侍郎翁书平交涉琉球事件时。这位副岛外务卿回到日本后宣称,他在天津和翁书平谈到琉球事件时,曾听到中方说台湾为“化外之地”。

事实上当时的日本很清楚台湾为中国领土,翁书平他们说的“化外”是指台湾府未予治理的牡丹社番地。于是乎日本特使柳原前光在交涉时狡辩,而中方当时便据理驳斥之,指出“日之虾夷、美之红藩,亦未服王化”,对此柳原前光也不得不承认“唯是藩域与贵府治犬牙接壤”。

但是日本以无理为有理,竟然派遣当时的陆军大辅西乡从道为台湾藩地事务都督,赤松则良海军少将和谷干城陆军少将为参军,征讨台湾。琉球是中国属国,台湾为中国领土,牡丹社一事本来就是中国的内政,但日本不辨是非,指鹿为马,只能说这个国家除了无耻之外再无其他。当然最后西乡从道领导的征讨军在台湾碰了个头破血流灰溜溜的夹着尾巴回国。

而这一回日本陆军的愤青们也领略到了他们维新元老的无耻与诡辩。说出来真是笑死人,面对愤青们的质问,继任陆军大臣也就是西乡从道他老哥西乡隆盛的从弟大山岩,竟然是这样回答的:“……军部已照诸君的意见,撤换了西乡从道大人和修改了你们认为不利于陆军的《海军特别造舰筹备案》条款……再有不满就是以下犯上妄议国策……以大逆不道罪论处!”。

当然既然有唱白脸也就会又唱红脸的,打一棒给个甜枣谁不会干?这个时候伊藤首相是亲自出马安抚,那真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伊藤博文是大打空口白条,许诺不会忘记陆军,也一定会为陆军争取好处,还强调军队内部要团结一致,只有精诚合作才能争取到更多的军费云云。好不容易这阵折腾下来,总算是让愤青们暂时闭嘴。

说起来伊藤博文等大佬也是无奈,如果这个《海军特别造舰案》在他们这些“武断派”内部都不能达成一致,那就更不要想在国会上过“文政派”那关了。那这么让伊藤博文担心的“文政派”又是一股什么势力呢?这还得从头说起:

1889年是日本实行内阁政治的最后一年,在这以前日本是没有国会的。内阁大权在握独断专行,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别提有多舒坦。而在这一年日本国会诞生了,根据仿照德意志第二帝国宪法而订立的《大日本帝国宪法》,国家预算的审议权便要交移交给国会了。按照一般道理来说,为了迫在眉睫的海防建设拨款,国会应该积极才对。

可是在日本这个事情就相反了,当时的日本政府最主要的的收入来源为土地税、公债和发行纸币三项。其中向农民征收的土地税占了明治初年岁入的绝大部分。可以说近代的日本是依靠掠夺本国的农民完成资本的原始积累的,而且由于日本的工商业不发达,也没有多少自然资源可以出卖,当时唯一的大宗外国资金来源便是生丝出口。日本从外国购买军火的钱,可以说是用每天只能挣几分钱的缫丝厂女工的手里抢来的。

这一年(1889年)日本内阁通过了930万日元的海军经费,占该年度国家预算的11.7%,军费总额的40%。虽然海军经费依然没有超过军费开支的一半,但其增长幅度是惊人的!根据当时的日本外相大偎重信统计,在从1881年到1887年的七年间,陆军军费增加了百分之四十以上,而海军军费则增加了近百分之两百!

看到这种情况,主张资产阶级自由主义和民权主义的自由党、改进党(合称民党),主张国内要务以改善民生、修养民力为主,认为军备应该缓行。

这样一来每年日本内阁提交下一年度财政预算的时候,他们最大的阻碍就是这个民党。可以说自从有了民党,日本内阁的日子就不好过了。那这个民党究竟有何德何能能让一干靠明治维新起家的政坛大佬们都焦头烂额呢?

【102】 特别海防舰(一)

(稍稍改变了下“三景舰”的历史,把它们留待甲午解决。)

明治二十三年十一月二十五日(1890年11月25日),日本召集了第一届帝国议会。一般把第一届议会到日中第二次战争前的第六届议会称为初期议会。中岛信行和津田真道分别被选出,并任命为正、副议长。在众院中,立宪自由党130名议员占最多数议席,它和立宪改进党的40名议员一起形成了民党战线。与此相对和政府接近的政党则称为吏党,它由大成会会员79名、国民自由党党员5名、无党派人士42名组成。

可见民党占优势。

面对第一届国会,内阁一头就撞到了铁板。在第一届国会开会当天,山县有朋首相在议会的施政演说中强调,国家独立自卫的道路,不仅仅是国家主权线,即不仅仅是国境,还必须要保护国家利益线。即所谓国家利益线,是指和国家主权线紧密关联的区域,即暗指朝鲜。

便提出了以陆海军经费为主的预算案。但民党提倡“节减政费”、“休养民力”,把年预算中的8307万元削减了920万元。松方正义藏相明言反对这个预算审核案。该审核案提交全体大会讨论时,围绕着关于削减预算案的宪法条文(第67条)的解释,政府和民党之间发生了正面的冲突。

最后山县有朋不得不启动了保安条例,命令54名民党党员退席。当时,大家都不希望最初的议会被强行解散,因此,自由党内经陆奥农商务相、后藤递相的协商,提出了温和的对策,达成了妥协,接着明治二十四年度预算修正案在全体大会通过后,又经贵族院讨论,才正式立案。中江笃介评价这次会议是:“冷血动物的陈列场”,遂辞去了议员职务。

山县有朋虽渡过了第一届议会的危机,但因在内阁外没有得到伊藤博文的充分协助,加之山田显义法相对商法延期表示不满,故山县内奏天皇辞职了事。提名的后继首相伊藤、西乡固辞不就,在元老、藩阀的说服下,松方正义于明治二十四年五月六日接受了组阁的命令。但在这以后不久突发了大津事件,西乡内相、青木外相也不得不引咎辞职。

这还不算完,1891年,刚刚组阁不久的松方正义内阁又要面对他的前任山县有朋内阁同样的问题,第二届国会的众院预算委员会(日本内阁和欧美一样,分为上下两院,上议院叫贵族院,下议院叫众议院),将内阁提出的预算案削减了近1/10(约794万元)。

而在议会的全体会议上进行军舰建造费、制铁所设立费等议题讨论时,桦山资纪海相对削减海军预算提出非议。这使得民党大为不满,结果群情激昂的民党接连否决了重要法案,并通过了削减造舰、制钢所费892万元的削减预算案,当夜松方正义内阁不得不第一次解散了议会。

更有趣的还在后面,内阁和民党接连几次的过招下来,双方谁也没讨到好,激进的“武断派”为了一劳永逸的解决民党这个可恶的绊脚石,决定玩Yin的了。这就是有名的“品川内相和选举大干涉”事件,在三届国会选举之前,品川弥二郎内相和白根专一次官动员各府县知事、郡吏、警官等对选举加以干涉,企图使吏党取得胜利。

明治二十五年一月二十八日以紧急敕令的形式公布了预戒令,并从当日起开始实施,把禁止民党有志者的政治运动的权限交给了地方长官和警视总监,并加强了管理体制。

这次选举大干涉导致25人死亡。选举的结果,民党130席,吏党90席,随着进一步对干涉实态进行调查,政府内外反对的呼声强烈,伊藤博文(枢密院议长)为此表示了辞意。内阁中陆奥、后藤两相要追究品川内相的责任。于是松方正义任用副岛种臣(枢密院副议长)代替品川担任内相,并任命河野敏镰(后为内相)代替陆奥任农商务相。

明治二十五年五月召开的第三届议会,贵、众两院都通过了非难干涉选举的决议案,并且民党要求松方内阁立刻总辞职。当然不出意外的松方内阁提出的造舰预算又被全面搁浅。最后松方正义内阁也不得不下台了事。

可以说从1890年日本国会诞生开始,政府和国会之间斗争就没停止过,在这些血淋淋的教训面前,哪怕是像伊藤博文这样的政坛老油条也不得不慎之又慎。

其实伊藤博文自己也清楚,就算他再谨慎,估计《海军特别造舰案》也不可能通得过,实际上他丢出的这个方案就是讨价还价的把戏,把价格开高一点,他面对砍价时余地也大点不是,伊藤博文真正打算为海军争取的也就是建两到四艘拥有巨炮的防护巡洋舰,至于那两艘万吨级的铁甲巨舰,他是想都不敢想地。

那伊藤博文打算争取这些战舰是个什么样的船呢?说起来是一点都不新鲜,就是“特别海防舰”,也就是曾被山本全兵卫鄙视过的“手持尖刀的赤身Luo体兵”。

既然说到了这个“手持尖刀的赤身Luo体兵”就不能不提一下法国工程师白劳易(LouismileBertin)。此人虽然是个法国人,但对日本海军的影响不是一般的大,用西乡从道的话说那是“他不仅设计建造了岸防舰艇和一流的巡洋舰,还在舰队的组织、海岸防御、高Xing能枪炮的制造、新材料的应用上提供了巨大的帮助,在4年的时间里,他一直待在日本,从未停止过对海军的技术改进,而他的努力是非凡的!”

从第一期军备扩张案开始,日本海军便开始在世界范围内寻找合适的主力舰设计师。在遍寻欧美造船界之后,日本海军将目光锁定在了已经崭露头角的法国海军舰艇设计师白劳易的身上。

白劳易1840年出生在法国南希,年轻的时候主攻法律,后来才转入舰艇设计领域,但很快便显示出在军舰设计上的天赋,法国海军第一艘防护巡洋舰“施佛克斯”号即是他的得意之作。

1885年8月26日,日本海军卿川村纯义向三条实美提出聘用白劳易担任海军省顾问、横须贺海军工厂总监督官、舰政本部特任少将。提议很快便得到了批准。

当时日本驻法国公使蜂须贺茂韶向法国海军部递交聘用白劳易的聘书时,法国海军出于防止英、德两国在日本海军中的影响日益扩大的目的,而痛快的答应了日本的请求,同意白劳易去日本工作三年。

说到这里不能不感慨一下中日双方对外国顾问的态度,日本可以说是求知若渴对外国顾问言听计从,而相反中国对于外国顾问却是严防死守防贼似的的堤防,效果的好坏那是不言自明了。

在1885年,白劳易带着妻子和三个孩子搭乘“杰姆娜”号汽船启程赴日,次年2月2日到达横须贺。远涉重洋的白劳易一家最初很不适应日本的生活,才到日本没多久一场伤寒几乎夺去了白劳易夫人的Xing命。

然而这种艰苦的环境并没有让白劳易退缩,反而激发了他无比的工作热情(估计那个二十倍的高薪才是更重要的原因)。在接连设计了“高雄”、“八重山”两艘无防护巡洋舰之后,白劳易应日本海军的要求,开始设计一种专门克制铁甲舰的“特殊海防舰”。

因为经费的制掣,这种“特殊海防舰”肯定不能是一艘装甲舰,而且吨位肯定不能太大,在加上要对抗铁甲舰厚重装甲的关系,大口径火炮也是必不可少的,把这三个必要条件放在一块,那留给设计师发挥的空间是非常之小了。

因此白劳易思来想去要搞出这么一艘军舰,那就只有一个方案了,那就是舰体小巧而又装备着不弱于铁甲舰主炮的蚊子船,以及由蚊子船衍生而来的小型近海铁甲舰这一种选择。

白劳易决定以他曾经设计过的法国“黄泉”级小型铁甲舰(排水量1700吨,装备一门275毫米口径加奈特主炮)为蓝本,舰体结构则参考“施佛克斯”号防护巡洋舰(排水量4500吨,装备六门163毫米炮和十门140毫米炮)来建造一型防护巡洋舰。

白劳易的设计工作进行的十分顺利,设计方案很快做好,送交舰政本部审查时,同样由日本高薪聘请的英国海军顾问英格尔斯却对白劳易提出了质疑,他认为日本海军不必选择任何不成熟的设计。同时他更推崇攻守平衡的“浪速”级防护巡洋舰,甚至建议日本海军要至少再购买十艘(英格尔斯这未免有王婆卖瓜之嫌,不过后来的战斗倒是验证了他的结论,但这是后话暂时不表)。

这下日本海军为难了,两个顾问两种说法?都是海军方面的专家,这听谁的呢?好在日本脑袋是出了名的一根筋,对于权威那是盲目的信任,于是乎上面就发话了,这两个顾问谁更权威一点就听谁的。

说真的这简直就是个笑话,一个是海军造船方面的专家,另一个是海军职业军官,双方虽然都要同军舰打交道,但切入点是完全不一样的,这不是让关公战秦琼吗?怎么比?

不要紧,日本人有办法,既然专家们不分高下,那专家所代表的国家总有个高下之分吧?这样一比就成了英国对法国,一个是海上霸主一个千年老二,谁高谁低那还不是立竿见影。于是乎白劳易这个“特殊海防舰”的方案就被枪毙了。而眼看自己的计划无法实现,自尊心受到强烈伤害的白劳易愤而辞职,在1890年带着家人头也不回的返回了法国。

【103】 获救

1892的小暑,是一个闷沉沉的Yin天。云层压得低低的。海子边的柳树枝儿一动不动直垂水面,时不时地可以听见街上传过来一阵有气无力的叫卖声:

“香丝儿……麻糖哩……”

“谁要贴饼油条麻花儿罗……”

平日里如若是这种天,偌大一个威海卫不说门可罗雀,至少形单影只是跑不掉的。不过这几日,随着南洋水师进驻威海卫,这个海边小城倒是平添了几分生气。

当兵吃饷干的就是这刀口舔血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营生。所以大部分当兵的丘八都不会有多高的觉悟,正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南洋水师经过这场恶战,幸存下来的官兵无不是及时行乐醉生梦死。

一时间威海卫不多的几家赌场妓院是人满为患,而这其中生意最好就要数春香楼了。江新麟此刻就坐在春香楼的雅间里自斟自饮,他倒不是来嫖妓的,当然他江新麟就是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赌博嫖妓对于他这样的官宦公子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今天他只是一个人喝闷酒一是有事要办,二是久经江南风月的他实在对春香楼里的胭脂俗粉毫无兴致。

“晓漏彻铜龙,窗火含金兽……微微曙色窥,暗暗云屏透。一枕游仙梦未成,半床红玉衾斜覆……沉吟残梦,生憎鹦鹉频催,朦犹星眸,犹怯余寒,先问海棠开否……”

依依呀呀的女声唱得江新麟心烦气躁,又灌了两杯冷酒才扭头冲身边站着的长随问道:“人还没到?”

话说这也就是张家的势力,哪个水师里的普通小军官出海还带着随从的。当然这俩个也不是普通的随从,都是他父亲江涛派来保护他的武林高手。

“回少爷话,应该就是这一会的功夫,老三办事您放心!”

江新麟点点头继续饮酒不语,果然不一会雅间的门就被敲响了。

“事情办妥了?”江新麟问。

“回少爷话,一切都办妥了。保证干净利落!”老三一边说一边还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好!”听了这话江新麟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随手就递了过去:“这是爷赏的!”

“小的谢过少爷!”老三喜滋滋的接过了银票。

“呼!”江新麟一吐胸中的浊气,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叹气道:“算你命大,这都不死……”

“少爷。”老三Cha嘴道,“既然如此,那小的这就去把那小子给做了!”

“胡说八道!”江新麟瞥了老三一眼,训斥道:“如今他是万众瞩目,有一点闪失必然会连累我们张家。怎么能够轻举妄动?”

“那少爷,您为什么不早先就把这差事交给我,我用项上人头跟您保证,绝对不像那个废物似地失手!再说这种事还是咱们自家人靠得住!”

“哼!交给你?自家人?”江新麟轻蔑的哼道:“就因为你是自家人,所以这个事就不能交给你们办!你们懂什么。”他挥了挥手不耐烦的吩咐道:“你们两个都下去吧!记着,不准轻举妄动,要是让我发现了决不轻饶!”

“是!”老三这两人怏怏的一拱手退了出去。

江新麟这是干什么勾当?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其实答案是呼之欲出,不用说大家都知道李俊荷在“西江”号上遇袭是谁的指使了。而今天江新麟干的就是杀人灭口,为什么要灭口?这还得从前一天说起。

话说李俊荷和文雅怡这对孤男寡女在海上漂了一两天了,虽然“西江”号一时半会没有沉没的意思,但为了安全着想他们是也准备弃船逃生了。

收拾了些水和干粮打了一个大包,李俊荷从甲板上拆了些柚木简单的坐了个小划子打算乘着风平浪静的时候奔向陆地。准备工作是做得挺踏实,但结果是白费功夫。

就在他们打定决心离开“西江”号的后一刻,一艘望眼欲穿的船只出现在了他们眼前——这是“南祥”号炮舰,两天以前全舰官兵本打算在威海卫好好休整一番,但还没等他们下船,李德曼就带着费希尔的命令风风火火的赶到了船上。当下二话不说就立刻起锚出海,干什么去?费希尔下达的命令是去搜索海上的幸存者,但李德曼知道“南祥”号最大任务是想办法找到李俊荷——这位将军最喜欢的学生。

在海上逛荡了一天多,日本鬼子倒是救了不少,但李俊荷依旧是杳无音讯。就在李德曼准备放弃的时候,可怜的田辉和他的小船被“南祥”号发现了。

说实话李德曼当时确实是很激动,在他看来这条船上十有八九坐着的就是李俊荷。当然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发现是田辉的时候,李德曼先是奇怪然后是震惊,最后就只剩恼火了!

二话不说李德曼命令“南祥”号掉头全速赶回威海卫,倒不是说不找李俊荷了,而是现在田辉捅了个更大篓子,如果不把南洋大臣的外孙女找回来,估计费希尔和所有的英国顾问团都混到头了。

果然可怜的田辉才一下船就被愤怒的费希尔丢进了大牢,紧接着整个威海卫就炸了锅,费希尔亲自带队几乎是所有能动弹的船只全部出海,务必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地毯搜索层层展开,虽然“西江”号顺着洋流漂得是比较远了,但在参与搜索官兵锲而不舍的努力下,李俊荷和文雅怡也就避免了游回大陆的惨剧。

这还真是一连串的惊喜,本来费希尔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现在做的也是尽人事听天命,哪里想得到惊喜是接二连三的打了他个措手不及。先是找到了南洋大臣的外孙女,而且还是个活的。接着牵肠挂肚的好学生也平安获救。最后原以为已经泡在龙宫里留给了考古队的“西江”号竟然还漂在海面上。

巨大的幸福感差点让老头立刻中风抽抽过去,好在周围的大夫眼疾手快给老头救了回来。就是这一连几天老头都是笑得合不拢嘴,冲谁都露出两排大金牙,怪是渗人。

老头一高兴,自然的南洋水师的官兵也就有福气了,放假五天。于是这样才有了头前的那一幕幕声色犬马的场景。当然里面唯一不高兴的就是江新麟,对于李俊荷现在他是恨之入骨,自然是挖空心思的图谋着报复。

先不说江新麟和李俊荷之间的恩恩怨怨,回到了威海卫李俊荷是受到了英雄一样的款待,种种事迹是不断传唱。当然李俊荷自己都搞不清楚他究竟有些什么英雄事迹,说起来这次在“西江”号上的遭遇,虽然外面传说他是奋勇救船不幸落难,再加上中间多了个文雅怡这个大小姐,不免有好事者编出种种桥段,比如英雄救美、美女以身相许什么的。

反正是满城风雨,有佩服其胆气的、有感叹其运气的、更有嫉妒眼红的。但李俊荷并没有被种种吹捧迷晕了头脑,先不说事情真相他心里明镜似地,就说面对这些表扬也好马屁也好,他还就是跟“西江”号上同文雅怡说的一样,万事随风我自坚守本心。

倒是文雅怡很不服气的找他理论过几次,这丫头原以为出风头的主角会是自己,可没想到搞了半天却为人作嫁,救人没人表扬不说,功劳却全成别人的,反而自己还扮演了一回桃色新闻的女主角。好在这事不是李俊荷捣鼓出来的,嘴长在其他人身上,大家都是习惯Xing的思维,文雅怡想改也改不会来了。

于是多年以后这桩无头公案,便成了南洋官兵们口口相传的传奇故事,甚至地方野史也多加引用,到了最后这事还勾出了一场风波,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眼下里不管是费希尔还是李俊荷,甚至是文雅怡,关心的都不是这些花边新闻。南洋在放假五天之后,工作重心就悄然转变到了后续修理工作上来。

两场海战打完,南洋水师各舰都是伤痕累累,伤最重的如“西江”号,遍体鳞伤动力全失,舰Ti内全是海水。轻伤的也或多或少吃了十来发炮弹,如果不加以维修是根本无法再次参战了。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西江”号的修理问题,“西江”号重伤部位都是在水下,如果要修理就必须有干船坞。可威海卫虽然有一个麻井子船坞。但实在是太小,维修对象只限于小型船舶,像“西江”号这样的大船根本进不去。如果想要彻底维修就必须去旅顺,只有那里的大船坞才能容下“西江”号这样的巡洋舰。

但眼下“西江”号的状况实在是太糟,从威海卫到旅顺这一百多海里的路程,只能靠船拖着走。风平浪静还好说,一旦遇上风浪,“西江”号自己万劫不复不说,说不定还要拖一两个垫背的。于是乎在西江号的维修问题上,南洋方面和外国专家就有了巨大的分歧,而这场风波里面李俊荷又是首当其冲的被卷了进去。

【104】 特殊海防舰(二)

白劳易走了,按道理说人走茶凉,树倒猢狲散,“特殊海防舰”的设计方案最好的结局也就是扔进博物馆,或者多少多少年之后被海军爱好者想起来编入什么《世界海军未成舰一览》的闲书里。

可是历史的车轮就是这么有意思,有时候他会一往无前的大踏步狂奔,但也有不少时候却是在开倒车。在1892年的这个夏天,日本舰队遭受了重创,海军官兵普遍反映自己军舰的火炮基本对秦国军舰无效,认为己方之所以遭受“损害”,完全是“非战不利”,而是“火炮无力”,所以强烈要求立刻装备一种,拥有能击穿敌人装甲的大口径火炮的战舰。

在这种思想的指导下,日本内阁的几位大佬联想到秦国水师即将回国和马上就要开工的几艘大型铁甲舰,再加上本国窘迫的军费预算的制掣,那种早先就被丢进垃圾桶的“特殊海防舰”又重新起死回生了。

那这个“特殊海防舰”到底是个什么船又特殊在哪里呢?

在白劳易的设想里,由一艘“特殊海防舰”与四艘水雷舰(鱼雷巡洋舰)组成一支舰队,一共建设四支这样的舰队,其中两支驻防于濑户内海,另外两支分别驻扎于东京湾和函馆湾。他设想敌铁甲舰来袭时,机动Xing差的特殊海防舰用重炮摧毁对手的装甲,而水雷舰则可以迂回机动寻找战机。

很明显白劳易先生是受了“绿水学派”的“铁甲舰摧毁论”影响,所以设计出来的这种“特殊海防舰”显得那么怪异,从头到尾长99米,垂线间长米(因为是撞角首,首柱后倾,自然两柱间的垂线长比全长要短了),舰宽米,平均吃水6.04米,最大吃水6.74米,排水量4300吨,动力系统采用六台法国制造的圆式锅炉(Cylindricalboiler)。这种锅炉是由蒸汽机车锅炉发展而来,比英国海军是用的六角形锅炉节省20%的安装空间。锅炉蒸汽压力为12kg/cm2,平时可载煤405吨,最大载煤640吨。主机为两组横置式三汽缸三冲程往复式蒸汽机,冲程为一千毫米,输出功率为5400马力到5830马力。最大航速续航力6000海里/10节。

在舰体设计上,因为白劳易的法国背景,该舰采用了拥有浓郁法式风格的舰壳内倾设计,这种独特的舰体形状可以减少摇摆,减轻舰体上部重量,在高海况时拥有更多的回复力矩。在相同海况下,与普通舰型相比,可以获得更高的航速。但是最大劣势就是会产生横倾,稳定Xing不足。实际上当主炮转向左舷或者右舷的时候,舰体都会产生几度的倾斜。

在“特殊海防舰”的舰首,根据萨利海战的经验安装了锋利的撞角。撞角之上是一具固定式鱼雷发射管。舰首两舷悬挂主锚的后方各开有一个法式风格的方形炮窗,里面安装一门47毫米速射炮,但由于主锚的遮蔽,这两门炮只能向两舷方向射击。在两舷炮窗的下方还各有一个长方形开口,里面分别布置一具回旋式鱼雷发射管。

在主甲板上,最显眼的就是一门孤零零的320毫米口径的巨炮,这门主炮的安装方式十分奇特,从根本上说之所以叫“特殊海防舰”,完全是因为这门主炮在“作怪”。它的布置方式实在是怪异,四艘“特殊海防舰”,两艘的主炮在舰首,另外两艘则在舰尾,他们两两合作主炮射击范围就可以覆盖前半球和后半球,所以说“特殊海防舰”虽然名义上是同一级战舰,但在图纸上还是存在很大差异的,不过大体可以反过来看。

其实以“特殊海防舰”四千吨的瘦小身板来说,320毫米巨炮已经是它可以搭载的极限了,实际上为了不影响炮座回旋时船体的稳定Xing,320毫米炮还不得不做了缩短手术,炮身长度从原来的42倍口径缩短到38倍口径,付出的代价自然是降低了弹丸初速,也就是削弱了穿甲力。

在320毫米主炮的后面(适用于主炮在前的两艘,后两艘前甲板啥也没有)是一座装甲司令塔,装甲厚度100毫米。司令塔之上是一座横跨两舷的露天舰桥。在露天舰桥之后是一座烟囱,再往后是一根高高耸立的钢制三脚桅。

白劳易将桅杆设计为中空结构,据说可以改善舰内的通风(此设计为白劳易赢得了第一笔奖学金)。桅杆上装有上下两个战斗桅盘,下桅盘布置四门25毫米“诺典菲尔德”机关炮,上桅盘则用来隐蔽狙击手。桅杆下的搁艇架上放有一艘4.3米的蒸汽艇和的小艇。主甲板从烟囱后设有中空的舷墙,中部两舷各有三个小型耳台,用于安装4门47毫米3磅速射炮和2门47毫米2.5磅速射炮。

在搁艇架之后的尾楼甲板上布置着另外一座露天舰桥,作为备用指挥所使用。在舰尾则用一门120毫米副炮充作舰尾炮。与“施佛克斯”舰的设计类似,“特殊海防舰”在主甲板之下也设有一层炮廓,也叫炮房。炮廓内靠近舰体中后部,每舷各布置5门120毫米副炮。

主炮后置的“特殊海防舰”与另外两艘差异不小,主炮在舰尾,为了保证向前的火力,在舰首下方各安装了一门120毫米副炮。此外中部两舷只设两座耳台。

至于“特殊海防舰”的防御,真是有些不值得一提,典型的法国风格的防护巡洋舰,穹甲平坦处由两层20毫米厚钢板组成,倾斜处为30毫米,主要覆盖轮机舱和弹药库等重点部位。在穹甲和侧舷甲板结合部位用椰子皮粉填充。舰体从头至尾分成不少水密隔舱,与甲板连接处用煤仓保护。整个装甲甲板与上层甲板之间的空间有4米高,在这里还分为大量的纵向和横向的防水隔壁。典型法国式间接防御体系,与英国式的直接防护体系相比,它很难防御120毫米以上炮弹的攻击。

不管从哪方面说这个“特殊海防舰”都称不上先进,总体上说白劳易的这个设计就是典型的“小船扛大炮”,称之为放大版的蚊子船亦不为过。

其最大的弱点就是搭载320毫米大炮的平台仅为四千吨的小舰体,造成舰体的稳定Xing不足(舰壳内倾的船都有这个毛病)。此外,虽然白劳易刻意加强了重点部位的装甲防御,但防护巡洋舰先天不足的防御还是让其显得弱不禁风,尤其是它的作战目标是甲厚炮大的铁甲舰,很难想像“特殊海防舰”真的能给对手造成致命的打击,就算可以在同等机会下,恐怕也是“特殊海防舰”先完蛋。

不过联想到白劳易当时受到极端因素的制约,设计才华根本得不到充分发挥,这种带着“镣铐跳舞”的尴尬产物能有这个水准也算是不容易了。

虽说“特殊海防舰”废柴了一点,但这个时候被大秦水师逼红了眼的伊藤博文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病急了还乱投医呢!有根烧火棍子总比没有强吧?

虽然伊藤博文的算盘打得很好,但很显然这条路走不通!他遇到了两个阻碍,首先当然是民党,想要买军火?对不起,没门。对此伊藤博文倒是不慌,他心里有数,按照既定方针慢慢讨价还价就是了。而现在最重要的是,必须在“武断派”内部达成一个方方面面可以接受妥协方案,否则哪怕是和民党谈妥了,结果自己这边又通不过,那不是白忙活了吗。

而现在让他想都没想到的第二个阻碍竟然来自“武断派”的内部,陆军第一个就反对海军独占经费。这很正常,陆军本来就跟海军尿不到一块,他们要求分一杯羹也是人之常情。用陆军的说法:海军建设刻不容缓他们理解,但没道理光让海军吃Rou还不准咱们陆军喝汤的不是。就是退一步说,海军建设是需要时间地,等军舰买回来了都是几年后的事了,而现在战况紧急,海军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分点钱给陆军搞建设也可以先让陆军扩大扩大规模抵挡一阵,赢得点缓冲的时间不是。所以陆军要求海军少造那么一两艘船,多出来的钱就留给陆军得了。

陆军的这个提议是让伊藤博文措手不及,他还没想到应对的招数,海军也发难了。

真是可怜的伊藤博文啊,他大概怎么算也没算到连海军也会和他唱反调,在伊藤博文的脑海里,自己这回是腆着一张老脸在帮海军搞建设,你们海军不说感恩戴德那至少也别跑出来和我捣乱啊!

不过说实话日本海军还真不是成心和伊藤博文过不去,他们反对建造“特殊海防舰”还真有自己的道理,就像我前面分析的,日本海军也看不上这种四不像的鸡肋,他们的愿望是建造真正的铁甲舰,虽然是贵了一点但好歹是物有所值,质量上那可不是几艘Luo体兵所能比拟的。所以海军本着为国家负责的态度也强烈反对伊藤博文的计划。

一来二去的是海军吵、陆军闹,大家伙都憋着一股火气,说着说着双方就呛上了!

【105】 清醒清醒

“西江”号歪歪斜斜的停靠在刘公岛的铁码头上,船身右倾船尾大部分没在水中,船身遍布弹洞,尤为可怖的是右舷中后部那个翻卷着钢板的黑漆漆的大洞。

“这样的船竟然开回来了。”码头下面费希尔感叹道,“这简直是奇迹!”

“完整的损伤评估出来了吗?”他接着问。

德雷尔赶紧回到:“将军,报告已经出来了。”

“说给我听听。”

“情况很不理想,西江号舰体大破,龙骨也受到了损伤,锅炉仓全部浸没,一根主轴全毁……”

这确实不是什么好消息,听着听着费希尔的眉头是越皱越高,他打断道:“有没有具体的修复方案?”

“将军,很抱歉。”德雷尔面带愧色的回答:“经过专业的勘察,那些德国人一致认为修复西江号在现有条件下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威海卫缺乏大型干船坞、也没有完善的修理设备。以西江号现在的状态它没有可能航行到旅顺去接受修理。”

李德曼Cha嘴问道:“那就这么放任不管?”

“不!”德雷尔叹气道:“德国人说最好是就地解体,然后将有用的火炮、轮机等设备拆下来,可以用在其他船上……”

“然后就把西江号当废铁处理了,是吗!”李德曼忍不住讥讽道。

“加文!”德雷尔有些不高兴:“我只是在复述德国人的原话。这里面我对西江号的感情最深!我也希望西江号能重新回到舰队!”

李德曼恶劣的一脚踢飞了一块码头上的石头:“抱歉!大卫,我不是针对你的!”

没有在海军里干过的人,永远也无法理解海军官兵对于军舰的感情,对他们来说脚下的坐舰不是冰冷的战斗机器,军舰对他们来说是家更是伙伴。任何一个人都不希望看见自己的家园被毁,或是伙伴死亡,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愿放弃自己的军舰。

几天以前“西江”号的水兵们忍痛离开了摇摇欲坠的“西江”号,原本他们以为“西江”号将从此长眠于海底,但冥冥之中这艘重伤濒死的战舰竟然又活了过来。要知道在海上没有什么比不死鸟似的军舰更受官兵们爱戴了,所以说不管是对“西江”号原来的水兵,还是整个南洋水师来说,这都是一件绝对能够振奋士气的好事!

自然的也没有人愿意这么一艘躲过了敌人炮火和鱼类的光荣战舰就这么毁在自己人手里,当德国工程师做出不利的鉴定之后,南洋水师官兵尤其是原“西江”号上的官兵是拒不接受这一结论。

“施奈德先生,我希望您能在仔细的检视一下西江号的状态,我认为这么匆忙的下结论为时过早!”

这边李俊荷的话音刚落,那边的德国工程师施奈德头就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了,那是连比划带摇头意思只有一个:“不可能!”

李俊荷急了:“为什么不可能?施奈德先生,西江号从建成到服役还不到半年,这还是一条新船,它为什么不能修!”

“新船?”施奈德笑了,他讥讽道:“你见过烂成这样的新船?”末了他还用德语嘀咕了句:“真是一堆垃圾!”,说完他是转身就准备走。

如果最后这话施奈德是当着别人说,那恐怕也就没什么事,但坏就坏在当时站在他面前的是李俊荷,李俊荷是什么人?跟着法国神甫学的语言,学得最好的是法语、然后才是英语,最后谁让这位神甫的老家在斯特拉斯堡连带着德语他也凑合着能说能听。

于是乎施奈德就捅了篓子了!

李俊荷一把拽住施奈德的肩膀,一使劲将他拉了回来,揪住他的前襟质用磕磕绊绊的德语质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当场施奈德就愣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个少年竟然听得懂德语,而且还能说。说实话来中国这么久了,他碰到的懂外语的人都是凤毛麟角,哪里想得到会有懂三国语言的天才。其实如果他知道李俊荷还精通法语的话,估计眼珠子都会瞪出来。

但惊讶归惊讶,可李俊荷眼下的态度是让他十分的恼火,来中国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如此无礼的对待他这个德国顾问,当下他便不理会李俊荷的质问,反而呵斥道:“无礼的东西,放开我!你们中国人都是这么没教养吗?”

一边说施奈德一边就想挣脱李俊荷的双手,可火气上来了的李俊荷哪里是他可以摆脱的,只见李俊荷双臂一发力直接将这个施奈德给提了起来,几步跨到了船舷边。不用多说大家也能想到,施奈德肯定是两腿悬空浑身乱动,嘴里更是说着些不堪入耳的话。

“我们中国人没教养?告诉你,不马上收回你刚才的言辞,并且道歉的话。我就让你下海喂王八!”

“你这个混蛋,放开我!我要向你的上级控诉你,让他们狠狠的处罚你!”施奈德一面怒吼一边像八爪鱼一样想死死的抓住李俊荷。

“那你就去控诉吧!”李俊荷双手一送,顿时这施奈德就像一块石头一样直落海底。说实话还换做个会水的人,那是一点危险都没有,离岸边也就十几米的距离,一个猛子也就过去了。但这个施奈德偏偏还就不会游泳,说具体一点那是还有点惧水。他这么咕咚掉海里,除了会扑腾几下那还真就跟个秤砣掉水里没啥区别。

当然李俊荷倒不是真的想淹死这个施奈德,主要是他刚才侮辱了“西江”号,明明知道“西江”号是战损才变成这样的,还说她是垃圾,那不是明摆着说整个西江号上的官兵,甚至是整个南洋水师都是垃圾。再加上李俊荷从第一次和施奈德照面起就看他不顺眼,所以借这个机会好好的修理修理他。

说起来大伙也都知道李俊荷并不是什么以貌取人的势利眼,他怎么会这么不喜欢这个施奈德呢?说起来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个德国工程师施奈德先生,除了个名字像外国人,和其他的中国人一样,黑头发黑眼珠黄皮肤,如果扒掉那身西服直接扔中国的大街上没人知道这是个老外。而他自己也承认有中国血统,据说他爷爷就是土生土长的福建渔民。

当然就算这个施奈德是黄皮的香蕉人,李俊荷也不会对他有什么意见,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入了外国籍的中国人还少了,人各有志不可强求。

但你不能张口闭口就是“你们中国人怎么怎么样”、“你们中国人怎么怎么不好”、“我们德国人怎么怎么优秀”、“我们德国怎么怎么好”。这不是癞蛤蟆屁股后面Cha一鸡毛掸子,你冒充什么大尾巴狼,才当了几天德国人就开始数典忘祖了。

更让李俊荷反感的是,这个施奈德明明是个华人,也听得懂中国话,偏偏交流起来从来不说中文,整个破英语在那得瑟,还得让人给他配翻译。如果不是看在他是北洋的工程师,早两天李俊荷就想收拾他了。

李俊荷的一番动作让他是舒坦了,可岸上的人都吓了一跳。尤其是正在听德雷尔报告的费希尔,正在冥思苦想怎么处理西江号。一抬头船上的那一幕直接吓了他一跳。

隔着海费希尔就咆哮起来了:“李俊荷,你这个混蛋在干什么!你想杀了他吗?”

李俊荷倒是不卑不吭:“我只是让他好好清醒清醒,顺便让他洗洗那张臭嘴!”

嗯?费希尔一愣,心道:这里面好像别有隐情啊。不过就算如此也不能搞出人命来撒,你看这个黄皮肤的德国猴子就快挣扎不动了。想到这他对左右吩咐道:“你们还傻站着干嘛!还不赶快救人!”

好家伙,随着费希尔的一声令下,周围的人总算是忙活起来了,忙活了半天,几个水手总算是揪着施奈德的头发将他拉上了岸。总体来说施奈德先生的状况还不算坏,除了脸色苍白一点,像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其他的估计也就是没少喝海水。

“李俊荷,你在发什么疯?为什么这么对待施奈德先生?”等人救完了,费希尔是第一个开始审问李俊荷。不过他不问还好,一问那边的施奈德倒是开始恶人先告状了。

“费希尔将军,我想您提出强烈的抗议,你的士兵全是疯子!”施奈德半死不活的瘫在码头上哭诉道。

费希尔烦躁的问道“说,这是怎么回事?”

“报告校长,施奈德先生侮辱西江号是一堆垃圾,我嫌他嘴臭和脑袋有问题,直接让他下海清醒去了。”

“哦!”费希尔一听顿时恍然,对于李俊荷的Xing格他恐怕是最了解不过,嫉恶如仇、认真仔细,那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再加上又有一身傲骨,像施奈德这么评价“西江”号,他不发飙才怪。

于是费希尔马上扭头朝施奈德问道:“施奈德先生,您是否说过这样的话?”

这个施奈德倒也光棍,他一挺肚皮直接就承认了:“是,我说过,怎么了?难道这不是实话吗?那堆垃圾有什么维修的价值!简直浪费精力!”

施奈德话还没落音,就发现眼前的这群人神态不对,那一个个瞪着自己的眼神,就像一群饿狼一样。原本施奈德还想多说几句,不过看见形势不对他只好把后面的话都生生咽了回去。不过就是这也晚了,士可杀不可辱,军人最重荣誉感。像施奈德这号货如果是军人,估计是直接被攉死了。

好在他不是军人,于是费希尔也就网开一面,之见他一挥手命令道:“把施奈德先生丢回海里,他的脑子确实需要清醒,而且嘴还是没洗干净!”顿时众军官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抓起施奈德又将他扔回了海里。

【106】 特别海防舰(三)

首先发难的是山本权兵卫,说实话山本权兵卫当时还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担任的职务不过是海军省官房主事(相当于办公厅主任),军衔也不高只是个大佐而已。

但此公却是一个十分特殊的存在,所谓的“大日本帝国海军”从1868年建立到二次世界大战战败被解散为“第二复原省”为止,一共只有不到八十年的历史。在这不到八十年中,日本海军出过(第一个)西乡从道到(最后一个)井上成美共计77位海军大将(日本军队的最高军衔就是大将,至于那个“元帅”不过是一种荣誉Xing质的褒奖,并不是真实军衔)。

除了西乡从道这位半路出家从陆军借调到海军的大将之外,基本上要成为海军大将,首要条件就是要当过舰队司令官,也就是所谓的“水师提督”。但只有这位山本君例外,这位仁兄从来就没干过舰队司令。

1852年山本出生在鹿儿岛锻冶屋町(萨摩藩),他父亲只是个下层武士,山本在家排行老六。在山本十一岁那年,“萨英”战争爆发(萨摩藩和英国之间的战争,起因就是那个十分滑稽的生麦事件,当时萨摩藩主岛津茂久的父亲岛津光的队伍在生麦村经过,因路上四个骑马的英国人横穿列队,岛津光的护卫武士奈良原喜左门卫和海江田信义与之口角,当即砍死其中一人重伤两人。事发后英国政府向幕府和萨摩藩提出强烈的抗议,随即派军舰炮轰萨摩藩。其实当时那四个英国人已经极力的向路边闪让,只不过由于道路实在太窄,马匹失控才发生了这个事件。而发生此事件的直接理由更是让人不可思议,原因是在此之前岛津的队伍与美国领事馆官员班利德相遇,班利德停马并脱帽致敬。这让日本的武士产生了西洋人见到日本“贵人”都要如此行礼的概念)。

当时年仅十一岁的山本也参加了战斗,他在炮台帮助搬运炮弹,而一起搬炮弹的还有后来和他一同晋升为大将的东乡平八郎,而炮手也是个牛人,就是日后日本陆军大将大山岩。

其实山本本人当海军完全是一个意外,倒幕战争中他是个实打实的陆军士兵,而且他从小最大的梦想就是当一个相扑力士,据说山本虽然块头不大,但很会摔跤,还给自己取了个“花车”的艺名。当然他这个梦想是注定实现不了的,在老乡维新三杰之一的西乡隆盛介绍下,他投奔了正在招兵买马开办海军兵学校(即后来的江田岛海校)的胜海舟,说起来那时候免费的海军兵学校,并比不免费的师范学校更吸引人也不难考,于是山本就这样糊里糊涂的进了海军。

说起来人们往往以为名人和伟人小的时候,都是天才儿童或者勤奋好学,或者苦大仇深,头悬梁卓刺骨什么的,以山本后来的名气来说似乎也可以这么认为。

但是真实的山本却不是一个好学生,他可以说是当时海军兵学校最让教官头疼的学生之一,山本权兵卫仗着自己上过战场并且还真刀真枪和英国教官的祖国打过仗(虽然只是搬炮弹),那是根本就没把那些大鼻子教官放在眼里,成天的就是打架酗酒,火大了连教官都敢揍。

山本的劣迹还不止于此,一次他和几个要好的狐朋狗友一起到妓院喝花酒的时候看上了一个雏妓。当天晚上山本就带着这几个朋友把这个妓女从妓院里偷了出来,后来被妓院发现,实在没有办法,还是山本的一帮朋友凑份子交了赎身的钱,而这个雏妓——津泽登喜子,就是山本日后的老婆。

可以说海校的总教官道格拉斯少校关于“做个绅士“的谆谆教诲,对这帮近似于地痞流氓的学生没有任何用处,唯一的办法就是开除。仅1872年海军兵学校开除的学员就高达158名之多,所以最后前两期能毕业的学员只有15人和29人。但不知道因为什么,学校里的头号顽劣大王山本却没有被开除,这简直是个奇迹。

从海军兵学校毕业后,山本竟然被派到了德国留学,回国后又在“天城”号、“高雄”号、“高千惠”号上干过舰长,到了1891年,年仅四十岁的山本就做到了现在这个位置。别以为年纪大了,人成熟了,山本权兵卫就不是以前那个他了,他照样我行我素,就是对自己的顶头上司外加老乡的海军大臣西乡从道也没有好脸色。

当时山本是打心底里看不起这个半路出家的海军大臣,因为西乡从道完全不懂海军,听到下属介绍海军情况的时候常常会做恍然大悟状说:“原来如此!”,于是山本便给他取了个“原来如此大臣”的外号。要知道在等级制度森严的日本军队里,这简直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你说这样一个个Xing鲜明话里带刀的人,上火了之后能有好话吗?

“陆军有没有日行千里的宝马良驹?”

在陆军大将大山岩正口若悬河的讲解增加陆军的必要Xing和刻不容缓Xing的时候,冷不丁的他的萨摩老乡也是一起打过炮的炮友Cha话了。

大山岩一愣,有些傻乎乎的向山本问道:“你说什么?”

山本倒是好整以暇的回答:“我问您:大山君,陆军有没有日行千里的宝马良驹?”

“没有!”大山岩倒是实在,不过问题是回答了可他完全不知道这个在内阁旁听的大佐到底想说什么,于是他又问:“山本君,问这个干什么?”

山本权兵卫装模作样的掸了掸袖子上的上灰尘,不无讥讽的回答:“那好,从现在开始赶紧去买!”

“为什么?”大山岩现在还是云里雾里不知道山本想说什么。

“很简单啊,帝国已经丧失了制海权,可以说秦国水师在我大日本领海是来去自由如入无人之境,他们想在何处登陆就能在何处登陆,他们想炮击何地就能炮击何地,陆军如果没有千里马岂不是要疲于奔命?”

这一番连打带削的刻薄话也就是山本权兵卫敢说,要知道山本当时只是个小小的大佐,在内阁这种高等级的会议场所,别说发言就是不给他地方坐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更何况他讽刺的对象还是大山岩陆军大将,那个时候可不是后来日本大将论箩筐装的时候,整个日本就只有三位大将——陆军大臣大山岩、总参谋长小松宫炽仁亲王和前首相山县有朋。山县有朋当时是枢密院院长,预备役,小松宫是皇族摆设人形图章,大山岩可以说在日本军界那是头把交椅了,山本完全就是以下犯上。

好在大山岩没有和山本计较,一来大山岩这人真是人如其名的“厚道”,说真的这位大将从表面上看还真有点“迟钝”,长得呆呼呼的,毫无军人威风,若没有那一身戎装和那把武士刀,怎么也看不出他是一个军人。

不过人不可貌相,这大山岩可谓大智若愚。他虽为日本武士,脑子却不迂(比他那个疯癫的属下乃木希典大将强多啦),Xing格也不狂(比那个喜欢对政治指手画脚的山县有朋强多啦),他推崇欧洲军事,精通炮兵战术,是德国战略家老毛奇元帅的铁杆粉丝,极力推崇“进攻战术”,为“皇军”迈入现代化立下了汗马功劳。被山本当面嘲讽,恐怕大山岩估计还是看了点老乡外带“炮友”的面子。不然说不定真要和山本真人决斗。

虽然大山岩大度,可这不意味着陆军派势力的顶头老大也会大度的原谅山本权兵卫的“冒失”,对于山县有朋来说,虽然他现在既不是首相又转入了预备役,但也绝对不容许一个海军大佐跟自己的陆军大将面前放肆,当下他就跳起了指着山本权兵卫的鼻子大骂道:“巴嘎!”

山本权兵卫是什么人?

天不怕地不怕的主,西乡从道他都敢取绰号再加一个山县有朋又怎么地!当下这个老兵油子一张嘴就准备回击,好在他身边的桦山资纪眼疾手快一把拉着了这个有些二杆子的手下。

“山本君,不要意气用事,冷静一定要冷静!你先坐下!”桦山资纪假模假式的“批评”着山本权兵卫,一扭头他又装模作样的向大山岩和山县有朋道歉:“大山君、山县君,山本君他还很年轻,说话没有分寸,请多多包涵!”

别以为桦山资纪是个和事佬,这家伙也不是什么好鸟,他道完歉话锋一转接着山本权兵卫的话茬继续说道:“虽然山本君还很不成熟,但他刚才说的话也不是不无道理的,我们大日本帝国乃是地道的海洋国家,没有海防则没有国防,海防空虚就是国不设防。而如今我英勇的海军将士力拼全力重创了秦国南洋水师,这正是除恶务尽的时候!只有加强海军建设,打造一支世界一流的海军,才可以保证我皇国的长治久安!”

桦山资纪的这一番话哪里是向陆军低头,简直是赤裸裸的为自己代表的海军脸上贴金,就差没有明说陆军不重要了!对此陆军当然不干,山县有朋顿时嗤笑一声开始了对海军的冷嘲热讽……

【107】 现实的思考

“阁下,对于您和您的军官的所作所为,我表示强烈的抗议!这是对整个德意志帝国驻北洋军事顾问团的侮辱!不,是对整个德意志帝国的侮辱!这是一起严重的外交事件!您必须道歉!”

在“镇海”号的司令塔里,德国驻威海卫领事博凯尔贝格挥舞着双臂滔滔不绝的慷慨陈词。

而在房间的另一头,费希尔悠闲的坐在沙发上摆弄着一支象牙柄的左轮手枪,这是一只漂亮的武器,镀金的表面、洁白的象牙柄、精致的雕花,从哪方面说这都是一支精美的工艺品。

实际上这支漂亮的武器就是左唯湘特意赠送给他的——为了表彰两场海战中他出色的指挥。当然唯一让费希尔感到有些遗憾的是,这支武器是美国人的产品,秉承他们一贯的乡下牛仔风格,这支漂亮的武器显得太过于粗狂了,和海军的贵族气息有点格格不入。

博凯尔贝格感到自己受到了轻视,他又提高了一点声调抗议道:“阁下,您有没有在听我的发言!”

费希尔慢慢的抬起头看了博凯尔贝格一眼,满不在乎的说:“没有!”

“你!”博凯尔贝格的鼻子都要气歪了,不过作为一个外事人员,他还是强忍下火气质问道:“阁下,我是代表德意志帝国来和您交涉,我希望您慎重面对眼下的情况。我不希望您个人的疏忽损害了我们两国之间的良好关系,这样严重的后果恐怕是贵国所不愿看到的……”

“什么严重的后果?”费希尔歪着头问。

“呃!”博凯尔贝格一愣。

“告诉我吧,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费希尔咬着字眼讥讽道:“你准备和联合王国断绝外交关系还是向我们宣战?”

“你!”博凯尔贝格简直是七窍生烟,他干了这么久的外交工作还从来没有遇到如此“不讲道理”的人,他愤怒的吼道:“费希尔先生,你完全是在无理取闹!”

“无理取闹?”博凯尔贝格火了可费希尔显得比他还恼火,费希尔啪的一排桌子怒喝道:“冯·博凯尔贝格先生,现在在无理取闹的是你!让我道歉?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一个毫无过错的人有什么可道歉的!相反的,我将要代表整个南洋舰队,以及大英帝国驻南洋军事顾问团向你提出强烈的抗议!贵国施奈德先生今天的所作所为是对我们人格的一大侮辱!这严重伤害了我们的感情!现在我就明确的告诉你,如果贵方不作出深刻的反省和诚挚的道歉,这将严重损害两国之间的外交关系!而这其中所有的责任都将由贵方承担!”

“你这是颠倒黑白!”博凯尔贝格扯着嗓子叫道,“施奈德先生差点被你们淹死!你竟然还要倒打一耙!这就是贵国所说的绅士风度吗?”

“绅士风度?绅士面对还未开化的野兽,唯一能做的就是准备好猎枪,只有打疼了它,它才不会再出来伤人!”费希尔毫不示弱的顶了回去。

“你这是强词夺理!”

“哼!”费希尔不屑的哼了一声,“强词夺理?施奈德先生今天竟然敢侮辱我的军舰是一堆垃圾。我告诉你,西江号是南洋水师中最优秀的军舰之一,它在两场海战中都发挥了无以伦比的作用。这样的说法不是贵方赤裸裸的侮辱是什么?还是说贵方认为大英帝国设计建造的军舰都是垃圾?你必须立刻就此道歉,否则我将采取更激烈的手段维护大英帝国的利益和南洋舰队全体官兵的荣誉!”

“里面好像很热闹啊!”亨利趴在门口偷Ting着里面的动静,不时的做着实况转播。

“谁占上风?”格拉菲特一边吃着刚买到的水蜜桃一边问。

“校长呗!你见过谁跟咱们校长斗嘴的时候占过上风?”

“哦,也是。”格拉特费含糊的支吾了一声,接着又和眼前的桃子做斗争了。

说真的这两人的态度很让李俊荷惊奇,在中国只要一涉及到国与国之间的那点事,哪怕是是芝麻绿豆鸡毛蒜皮的规模,那也是要上纲上线。本来他丢施奈德下海之前就做好了准备受罚的心里准备,可完全没想到后来费希尔校长会和他一样。而且从现在看来,似乎这些外国人根本没把这当做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李俊荷捅了捅正吃得汁水横流的格拉菲特,问道:“你们就一点也不担心?”

格拉菲特扭头看了他一眼问道:“担心什么?”

“担心校长啊!”

格拉菲特奇怪的问:“校长有什么好担心?”

“今天的事啊!德国的领事都来了,这不是说明闹大了吗?”

“切!”格拉菲特鄙视的看了李俊荷一眼,不屑道:“我还当你问什么呢!就这破事啊!有什么好担心的,不就是来了个小领事而已。”

“啊?”李俊荷吃了一惊,领事这职位虽然没什么了不起,但好歹也拥有外交豁免权,就这么直接无视好像不太对吧?

“你‘啊’什么‘啊’呀!不就是个德国的领事,想当年我和亨利又不是没打过德国人,他能怎么样?你又不归德国人管,你的行为违不违法又不是他们说了算!担心什么!”

这就是强国老百姓的牛气?

听到这李俊荷有些黯然,就他的所见所闻来说,在中国似乎普通老百姓享受不到这样牛B的待遇,一般而言洋大人们总是或多或少的受到优待,哪怕是洋大人做错了也一样。

难道说外国人就比中国人金贵?看来弱国无外交果然不是假话,李俊荷看了看格拉菲特满不在乎的样子,不由得想到了四年前发生在日本的“千岛号事件”,当时他曾经嘲笑过日本政府的无能,可现在想起来这种事发生在中国,结果又会好得了多少?恐怕结果也是和日本一样,只能忍气吞声了事。

想到这李俊荷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在专心吃桃,和纯粹看戏的两位英国好友。现在他们可以在一起嘻嘻哈哈,而将来要是中英关系发生变化,他们之间还会存在如此轻松的气氛吗?此刻德国都不在普通英国人的眼里,更何况比德国还要不发达的自己的祖国,一旦与英国发生和今天类似的冲突,又将何去何从呢?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至少李俊荷还想不出十全十美的解决方案,谁敢说中英关系不会有变化,谁又敢说这些高傲的英国人没有几个图谋不良的Yin险之徒?

李俊荷的情绪有些低落,早先丢施奈德下海时的高兴劲头已经完全消逝,他从来没有如此的为祖国的落后而感到担忧。就在他神游天外的时候,章明熙带着施奈德也走了过来。

章明熙在前施奈德在后,走在前面的章明熙一进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李俊荷那副眉头高皱满是忧虑的神情。看到这章明熙很不高兴,在他看来今天的事完全是李俊荷的鲁莽惹出来的,而事情发生之后这个“鲁莽”的家伙才想到后果,还弄出这么一副恶心的表情。章明熙觉得这完全是不负责任的表现。说实话他很恼火,他觉得自己有义务给这个“头脑简单”的家伙提个醒。

“李俊荷,你出来一下!”章明熙走上前去拍了拍李俊荷的肩膀说道。

谁知到李俊荷这个时候正想得入神,根本就没发觉章明熙的存在,自然的他也就没有理会。

“李俊荷!”章明熙心里有些恼火,不由得提高音量手上也多用了点力。

啪啪。

李俊荷只觉得自己肩膀被人狠狠的锤了两下,虽然说不上有多疼,但总的来说这不是正常打招呼的路数,抬起头一看,他才发现是章明熙横眉冷对着自己。

李俊荷不高兴的问:“干什么?”

“我有事找你,我们出去聊聊!”章明熙以着不容分辩的语气说道。

对于这位章大公子的映象,李俊荷说不上有多坏,但也说不上一个好字。总体而言只觉得这个人缺少魄力,做事瞻前顾后不像是一个有担当的人。当然,他还是觉得章明熙比一般的**、二世祖要好不少。不过今天这个章公子说话有点冲,言语之间似乎少了点礼貌,至少就不应该直呼自己的名字,怎么说他们也是平辈只能称字。

这样一来两人心里都是不太痛快,话也就说不到一块了。

才关好舱门章明熙就迫不及待的发难了:“李俊荷,你今天的表现是不是太过于孟浪了!怎么说施奈德先生都是北洋的贵宾,于情于理你都不应该那么做!我希望你马上向他道歉!”

“向他道歉?!”李俊荷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人家普通英国人都知道谁是谁非,没想到自己的同胞却黑白不分了,他当时斩钉截铁的断然就拒绝了:“不可能!凭什么我向他道歉!”

章明熙一听是七窍生烟,他讥讽道:“难道你还想他向你道歉!”末了他还补了一句:“你以为你是谁啊!”

【108】 特别海防舰(四)

山县有朋冲着桦山资纪就是一通挖苦:“是啊,海军重要,海军强大啊,才损失了十来艘战舰就重创了对手四艘船,这样的战果真是古往今来第一奇功啊!”

在奇功两个字上,山县有朋是故意的加重了语气,不等桦山资纪反击他是滔滔不绝的往下说:“这么惊人的战果我们陆军可是打不来,不过这也让我等都明白了海军为什么要造这么多船,诸君想想击沉一艘敌舰就要损失近三艘战舰,不多造点船够用吗?”

顿时桦山资纪脸上就挂不住了,如果说先前山本的话还只是隐蔽的讽刺,那山县的这番话就是赤裸裸的打脸了。

海军的失败对于日本高层来说那是一个不能说的秘密,一方面是为了维护本国国民的士气,怕造成混乱。另一个方面也是出于保护海军军官的目的,毕竟船没了可以造,但是合格的军官没了,那培养起来就不是一年两年的功夫了。

也是没办法的事,按照日本传统风俗失败者唯一能洗清耻辱的方法就是自杀谢罪,一般而言像这样的惨败,肯定要有一两个肚皮被破开,尤其是海军部的头头脑脑,那绝对是跑不掉的,不过好在这回因为情况特殊被伊藤博文糊弄过去了。

哪怕就是如此,对于陆军来说也有理由看不起海军,为海军都是软蛋,或认为海军不负责任等等看法那都是有的。谁让日本对犯错的人不宽容呢。

被打了脸蛋桦山资纪如果是个软蛋,或者是如韩信一般的勇士,他应该选择退让,可偏偏在日本就不认这个理。为了证明自己是一个真的武士和负责的男人。受到了侮辱的桦山资纪咆哮着向山县有朋提出了决斗的请求!

好在这是在内阁开会,陆军和海军的大佬们既没带枪也没带刀,要不然场面真的没法收拾了。

当时只见桦山资纪像下山之猛虎一样猛冲向山县有朋,打出一招黑虎掏心的奥义(绝技),而山县有朋也没客气,他也犹如出林之野猪,完全是猪突式打法。好在这俩武林高手中间还隔着几个明白人,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俩已经狂化了的大佬给拉着,不过就是这也难免伤及无辜,主张改革内政的外相陆奥宗光、递信相黑天清隆也分别挨了这两人的黑手。一个脸上挨了一拳另一个屁股上被踹了一脚。估计着大概是桦山资纪和山县有朋公报私仇,故意和这两个内阁中的“文政派”过不去。

不过既然双方已经撕破了脸,接下来也就自然不会讲什么面子,双方是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大有鱼死网破的架势。这一切让本来就心急如焚的伊藤博文是几乎抓狂,如果有可能估计伊藤老兄会亲自掐死这俩混蛋。

伊藤心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俩白痴还互相拆台,搞什么小派系的内斗。你们也不想想连增加军费都是没影子的事,有什么好吵的!要吵也得等到把钱弄到手再吵啊!都是一帮二百五!

想到这伊藤博文是怒从心中期恶向胆边生,猛攻了会议桌一掌厉声呵斥道:“巴嘎!这是内阁在开会!不是地痞流氓街头斗殴!看看你们的样子,把我们大日本皇军的脸都丢尽了!你们对得起四千万臣民的殷切期望和天皇陛下的充分信任吗?”

还别说伊藤博文的这一嗓子吼下来还真管用,一帮和小流氓差不多的内阁大佬们终于恢复了一点理智,一个个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似地耷拉着脑袋。

“诸君。”伊藤博文缓了缓口气语重心长的说:“各位都是帝国的肱骨,如果连你们都在这里私相殴斗,那我国的四千万生灵岂不是也都要党同伐异内耗不止?如今,我们要讨论的不是海军重要还是陆军重要的问题。而是要如何说服国会的那些不知为国出力,只想着解决自己生活问题的鼠目寸光之辈。你们在这里打得越开心,他们也越高兴!真是亲者痛仇者快啊!”

伊藤博文的这一番话是说得捶胸顿足声泪俱下,效果嘛,马马虎虎!至少海陆军双方没有再火并了。不过对于预算,这两伙人还是谁也不松口。那真是该悲痛的时候悲痛,该反省的时候反省,该吵架的时候照样吵架。

连续几次会议这么开下来,唯一的结果是把中间的和事佬伊藤博文给气病了,一不做二不休,这位老大也不管了,随你们吵去。也不和你们商量了,反正也商量不出什么东西,老子我乾纲独断得了。于是乎伊藤博文就按着自己的想法把修改版的《海军特别造舰案》再次递交给了国会。

这个修改版的《海军特别造舰案》比前一个版本变化不小,首先就把造舰预算缩减了800万日元,只提出了1200万德预算,建造的对象也变成了白劳易设计的“特别海防舰”。

按照道理说,国会看到内阁的老大退让了,也削减了不少经费,也该高抬贵手给伊藤博文留点面子。可是没想到民党这回还真是要破釜沉舟一定要把政府预算削减下来,还真就不给伊藤面子了。

说起来这里面也不全是伊藤的错,首先桦山资纪这厮就在里面帮了倒忙,这位老兄大马金刀趾高气昂的跑到国会讨论海军预算的专门会议上长篇大论,发表了后来被称为“蛮勇演说”的著名演讲:“……无论是萨长藩政府,还是别的什么政府,保护国家今日之安宁,既然与四千万生灵无关,那么如果保护了安全,又是谁的功劳呢?”

这一番话说下来不易于火上浇油,本来就是你求人家的事,你还搞得自己是大爷人家是孙子似的,就冲你这态度人家也要给你否定了。果然在民党的主导下这个《海军特别造舰案》不出意料的又搁浅了。不光如此,国会不光不给军备预算的钱,连带着还要削减全国官吏的薪俸。桦山资纪这回还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好家伙,事情已经闹到这个份上了,不管是日本国会还是内阁都知道这回的事不可能善了了。既然要玩狠的,而伊藤内阁里本来就都是群逞勇斗狠动不动就拔刀子的主,预算案被否定的当天,伊藤内阁就向天皇控诉国会违反宪法;而国会的那帮人也没客气,他们也向天皇控诉内阁不执行国会决议。俩伙人纷纷都要天皇出来主持公道。

那日本的这位天皇陛下会向着哪边呢?

要知道这个,首先要了解了解这位睦仁陛下过去的履历。睦仁幼年的封号是佑宫,他是孝明天皇统仁第二个,也是唯一存活下来的儿子。

在传统思维里,日本的明治维新似乎是这位“有为”君主大手一挥乾纲独断力挽狂澜的结果,但实际上并不是这么回事,当时的睦仁还是个十四岁的小屁孩,典型的光杆司令一个。所谓的“明治维新”理解成明治天皇的维新不准确,理解成明治年间发生的维新运动要真实得多。要知道那时候的睦仁既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个魄力。

因为这位睦仁陛下自幼生长的深宫之中,由女官侍奉。由于日本皇室长达上千年的近亲婚姻历史(可以想象这样繁育下来的“品种”质量有多高),所以皇室后代大多身体虚弱,睦仁也是如此。他幼年胆子极小,1864年“禁门之变”中,长洲藩兵炮轰京都皇宫,十二岁的睦仁竟然被炮声吓昏过去,以至于朝臣担心以后再有类似事件发生,虚弱的天皇陛下马上会被吓死。

到了倒幕成功后,西乡隆盛等人便开始对宫廷制度进行大改革,取消了君主身边的众多女官,对少年天皇进行尚武教育,希望将其培养成维新派所需要的思想开放又尊重传统、身体强壮又崇尚武力的有为之君。经过十几年的努力,从睦仁后来戎服怒目的“标准像”中,可以看出维新派对天皇进行的尚武教育是多么成功了。

看到这你就明白了,这位天皇陛下多半是会向着伊藤博文等维新干将。果不其然,在了解内阁和国会的矛盾之后,睦仁下达了名为《和衷共同》的诏敕,文中声称“兼六合掩八荒”为“皇祖遗训”,又说“国家军防者事关重大,苟缓一日,或遗百年之恨”,提出军备建设刻不容缓,命令今后六年之内,每年从宫廷费用中支出三十万日元作为造舰费,并要求国会与政府“和衷共同”,文武官员同心协力,除有特殊情况外,这六年间都要捐献出俸禄的十分之一充当军费。此诏一发,民间纷纷响应,短短一个月就筹款103万日元。同年,在天皇的“Ying威”下,日本国会通过了“七年造舰预算案”,宣布每年为海军增加投资300万日元。

就这样一场轰轰烈烈的闹剧自此收场,从此以后日本国会再也难再预算上卡内阁的脖子,而四不像的鸡肋“特别海防舰”也避免流产的噩运,当然数量没有造四艘那么多,只造了三艘(剩下的一艘的钱被陆军搞到了手,没办法总的给陆军点好处不是),而这三年艘船就是大名鼎鼎的三景舰——即以日本古代和歌俳句中常常咏颂的“日本三景”——仙台湾的松岛、广岛湾的严岛和舞鹤湾的桥立(又称天桥立)。

【109】 打的就是你

“你以为你是谁啊!”

听了这种话换谁也高兴不了,何况是李俊荷,他见章明熙如此的是非不明还出口相讥,当下就给顶了回去:“我是没你清楚自己的身份,但好歹分得清楚是非黑白,更明白自己还是个中国人!你这是捧谁的臭脚?是帮谁出头?又是充什么大辈?”

“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李俊荷反唇相讥道:“你自己心里清楚!”

说完李俊荷扭头就走,章明熙当然不干,他伸手就抓住了李俊荷的肩膀喝道:“你给我说清楚!”

李俊荷一甩肩头挣开章明熙的右手不屑道:“和你这样的人有什么好说的!”

“不准走!”章明熙一把揪住了李俊荷的衣襟随即嘲讽道:“怎么,说不出道理来就准备蒙混过关?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交代,不然我和你没完!”

李俊荷气极而笑:“呵呵,我给你个交代,你是什么人,凭什么让我交代?跟我没完?怎么的你还想打架?”

“我只是让你把话说清楚,施奈德先生是我们北洋聘请的专家,大老远跑来为你们南洋忙前忙后,你不知感谢,反而还羞辱人家!这就是南洋水师的待客之道?这就是一个真正军人应该有的表现?”

“感谢?”李俊荷笑了:“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南洋还得感谢你们北洋的热情款待喽!”

“难道不是吗!没有施奈德先生,没有我们北洋,你们的军舰谁来修!”章明熙高声吼道。

听了这话李俊荷当时脸色就变了,如果说刚才他还只是有些气愤,而现在就已经是完全火了,他一把揪住章明熙的前襟顶着他的鼻子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小子,你有种再把刚才的话给我说一遍!”

“说就说!我怕你,我还就不信这世界上没有道理可讲了!”

咣几,李俊荷的拳头狠狠的砸在了章明熙的鼻子上,顿时两道鼻血飞溅而出,一边打李俊荷一边还大骂道:“讲道理,今天我就给你好好讲讲道理。不是你们北洋废柴,我们南洋至于大老远的跑这来,又至于受这么大损失!妈的!像你这样的王八蛋才不知道感恩,我们挨了多少炮弹又死了多少弟兄,到了你们这,来个狗屁香蕉人竟敢说我们南洋的船是一堆垃圾。现在还跑出个你这样的龟孙子装B样跟我说感恩!**的纯粹是欠打!”

火气一上来,李俊荷可不管他是章明熙还是王明熙,拳打脚踢一顿组合拳打得章明熙是满地找牙。如果不是舱内的亨利和格拉菲特听见外面动静不对,冲出来将李俊荷拉了开,估计这回章明熙不落个万紫千红才怪。

“怎么回事!”

从司令塔里匆匆跑出来的费希尔一出来就看见了怒气冲冲的李俊荷和鼻青脸肿的章明熙,顿时十分纳闷。原本他还以为是李俊荷又和施奈德起了冲突,可这明显是李俊荷把章明熙给打了,这是演的哪出啊?

费希尔严肃的冲李俊荷问:“你为什么打他!”

“报告校长!我只是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我们南洋不是可以随便欺负的!”

“胡闹!”费希尔生气了,“李,你是个中国军人,而他也是个中国军人,我只听说过军人的职责是保卫国家,而不是内斗!”

“他算什么军人!”李俊荷鄙夷的看了章明熙一眼,不屑道:“一点军人的气节都没有,整个就是个是非不分的糊涂蛋!”

“他再糊涂你也没有权利打他!”费希尔很不高兴的一挥手命令道:“关他两天禁闭,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格拉菲特和亨利还想帮着说说情,可李俊荷倒也光棍,立正敬礼大声的说了声:“是!”然后大步流星的就自个往禁闭室走去了。

费希尔看了看大马金刀的李俊荷又看了看倒在地上像丢了魂似地章明熙,轻轻的摇了摇头吩咐道:“带他去治治伤!”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李俊荷殴打了章明熙这件事,还不到半天的功夫就传遍了整个南洋水师,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军队里最崇拜的就是这些比勇斗狠的事迹。虽然说章明熙算不上什么骁勇之辈,但人家家世可不是一般的显赫。

像李俊荷这样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自杀”行为,在普通小兵当中还是很有市场的。尤其是他当面怒斥章明熙的那一段话更是深入人心。当然了人们更多关注的还是事态后续发展,甚至有好事之徒还专门为此开了盘口。

当然这一切李俊荷是不知道,现在他正在禁闭室里和田辉作伴,也不知道是谁安排的,又不是没有多余的位置,竟然就把这两人放一块了。

黑暗里田辉笑嘻嘻的问:“你怎么也进来了,惜义?”

李俊荷苦笑道:“打了一个白痴。”

“谁?”

“章耀阳。”

田辉失声叫道:“你把章督师的孙子给打了?!”

李俊荷倒在床上不耐烦的“嗯”了一声。

“牛!你真牛!”田辉伸出了两大拇哥,“但为什么啊?”

李俊荷把来龙去脉说完,田辉都气不过,只见他一拍床铺大骂道:“什么鸟人啊!是该打!连我都想打他了!”不过骂完了他有开始为李俊荷担忧:“惜义,虽然那孙子该打。可现在你准备怎么办啊?那小子肯定会报复的!”

“不知道!”李俊荷很老实的回答。

“啧!”田辉呲了个牙花子,故作高深道:“哎,你还是太冲动了!”

“噗!”仰面躺在床上的李俊荷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咳了好半天后才笑着对田辉说:“你小子还敢说我冲动,嘿嘿,别忘了你是为什么进这来的!”

“呃……”田辉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头一个劲的傻笑。

“老实交代,这次带着文大小姐做了什么坏事?”李俊荷坏笑着问。

“哪啊!”田辉赶紧澄清:“天地良心,我和她都是一清二白的!”

李俊荷打趣道:“谁信啊,茫茫大海一叶孤舟之上,孤男寡女的,你小子会没有坏心思,说出去我都不信!赶快交代,文大小姐不是被海浪卷走的吧?恐怕是为了躲避你这个色鬼的Sao扰只好跳海逃生吧!”

“胡说八道!”田辉急了:“我是那样的人吗?”

“很像!”

“老大!”田辉有些沮丧,“你这么说我可就百口难辩了,说实话当时我是冲着文雅怡去的,但是和她接触了这么段时间,我才发现这位大小姐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消受得了的!我的个乖乖,我差点没被她折腾死!不是说假话,从今以后我是不敢再招惹她了!”

“哈哈哈哈!”李俊荷拍了拍田辉的肩膀,笑道:“你如果真汲取了这个教训,这次的禁闭也算是没白挨!”

嘎吱一声,禁闭室的舱门被拉了开,一个略带不快的女声在两人耳边响起:“哼!那你什么时候才能汲取教训呢?”

李俊荷和田辉扭头一看,只见文雅怡此刻正面对愠色的瞪着他们俩,一时之间场面极其尴尬。

文雅怡气呼呼的说道:“我还以为你是什么正人君子呢!没想到也这么喜欢搬弄是非!”

对于这样的指责李俊荷还真没法还嘴,明显的他刚才的话已经被人家全听见了。到是田辉帮他解了围:“文小姐怎么有空来看我们哥俩啊?”

文雅怡恨恨的说:“我才懒得看你们呢!你们两个人就该好好关一关,一个极其不靠谱另一个就像头蛮牛。我要是费希尔将军,就直接把你们赶出海军!”

李俊荷嘲讽道:“那你这是来干什么?挖苦我们俩来了?”

“我没有兴趣挖苦你!我这是受人之托,有别人想见你!”说完文雅怡让开了身子,果然的从她身后又走出了一个人。

对于这个相见自己的人,李俊荷是有些好奇的,开始他以为是亨利和格拉菲特,但明显的这个人没有他们那么高大的身材。直到走到眼前他才看清楚这人是谁。

“施奈德,怎么会是你?”李俊荷吃了一惊!

文雅怡调笑道:“怎么?很意外吧?”

“确实很意外!”李俊荷的脸色变了变,他义正言辞的说:“如果你是准备来看我们的笑话的,那你可以如愿了。不过我还是那句话,把你丢下海和揍了章明熙那个混蛋我一点都不后悔!”

“不!不!”施奈德急忙的摇了摇手,说:“我这次来并没有嘲笑你的意思。说实话我是来向你道歉的,上午在西江号上我的言辞不当确实伤害你的感情,对此现在我觉得很抱歉,希望你能够原谅!”

“呃?”李俊荷吃了一惊,他实在搞不懂这个早先还在不断叫嚣的假洋鬼子眼下这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他疑惑的瞅了瞅文雅怡希望对方能给自己一个说法。

“别看我啊!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文雅怡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但随即她又指了指施奈德说道:“我想施奈德先生会很快给你一个解释的!”

【110】 又见打赌

于尔根·施奈德·谢,对中国人来说这是个老外的名字,所以当施奈德的真人出现在国人面前时,总会造成一点误会和被鄙视。数典忘祖的恶行对于每一个传统的国人来说,都是罪大恶极不可接受的。

那施奈德是不是个忘本的家伙呢?从某种程度上说一点也没错,对于自己的中国血统施奈德一直是无可奈何,他希望自己是一个纯粹的德国人,或者至少长得像一个纯种的德国人,就像自己的弟弟或者妹妹一样。这样的话在欧洲他将免掉很多麻烦,没有歧视、没有嘲笑、不必担心在学校里被欺负。从小到大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长得像自己的母亲,但很可惜他是家里第二个东方面孔,而第一个就是他的父亲。

从小到大施奈德就过得非常的不顺心,白人孩子与生俱来的权力到他这就是渴望不可及的幻想,不管是学习还是求职,他都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换一句话说受到不公正待遇的总是他。好在施奈德是一个很坚强也是很勤奋的人,通过自己不断的努力他算是赢回了一些本就属于他的东西。

当然这不意味着施奈德会高兴,实际上每多付出一份汗水,他就会多厌恶一点自己的血统,不然他也不会自称姓施奈德而不是结尾的那个谢了,实际上施奈德应该称呼为谢依华才对,施奈德不过是他母亲的姓氏,而“于尔根”也不过是其德国小名而已。

好吧,还是让我们叫他谢依华,毕竟这才是他真正的名字。从某种程度上说谢依华是一个天才,十五岁当白人孩子还在高中里厮混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不莱梅大学预科的学生,主修数学。到了十九岁从不莱梅大学毕业后,他更是考入了英国普利茅斯大学工程专业,主要是学习船舶设计。到了二十五岁他已经是德国船舶城城方面的新起之秀,可惜的是十九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德国海军太过于不显眼,没有多少机会让他这样的年轻设计师一展才华。直到两年前随着中德之间技术交流的展开,因为他的中国血统他意外的获得了这个不是机会的机会。

命运简直是在跟谢依华开玩笑,因为血统备受歧视可又因为血统获得机会,原本希望彻底和中国划清关系的他,偏偏又被纠缠进了中国的漩涡。可想而知夹在当中的他会是怎么样的一个心态了,再加上来中国后的所见所闻,自然而然的他对于中国感情也是极端的复杂。套用鲁迅先生的一句话:那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了。

“你是我在中国见过的最有骨气的人了!”谢依华郑重其事的说道。

“慢点!”李俊荷Cha嘴道:“首先我不是中国最有骨气的人,像我这样的人在中国随处可见。另外你能不能说中国话,我实在不习惯对着一个中国人讲外语,我觉得别扭!”。

“不是的”谢依华解释道:“虽然我已经到你们国家两年了,但中文我还没有……”

“慢!”李俊荷不高兴的打断道:“什么叫你们国家?你是哪国人?”

“我是德国人!”谢依华有些恼火的瞪了李俊荷一眼,继续说:“虽然我有中国血统,但我的护照上写明了我拥有德国国籍!”

“所以你就是德国人!”李俊荷冷笑道。

“当然!”

李俊荷抿着嘴左右看了看略带讥讽的问:“那你这个德国人有什么要和我这个中国人说的。”

谢依华摆手道:“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告诉你,开始在船上的话我说得过分了。但是我不是成心的嘲笑你们,我并没有任何讥讽的意思。”

“那你是打算从新评估西江号的状态喽?”李俊荷高兴的问。

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谢依华的答案竟然依旧是“不”!

“你是来消遣我的吗?”李俊荷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

“没有!没有!”谢依华赶紧摇头否定,“我的意思是虽然你很有骨气,但是这不能改变我通过自己专业考察后得出的结论,我来这里只不过想告诉你,我做出的结论并没有任何主观的因素在里面。从现实的情况来看,在威海卫现有条件下维修西江号是不可能的。而西江号现在的状态也不适合做任何程度的航行!只要一出海它就会沉没!”

李俊荷嘲笑道:“呵!这就是你绝对主观的结论?”

谢依华很不高兴的强调道:“我并没有开玩笑!我是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做出的推论!”

李俊荷反问道:“如果在德国你接到同样的命令,你也会做出这个结论?”

“不会!”谢依华生气了,他强调道:“在德国拥有完善的修理设施和船坞!而在这里却不具备!”

“简直是屁话。德国的每一个港口都拥有大型船坞?每一个港口都有完善的设备和工人?这样的话你只能去骗傻瓜!我问你,如果同样的船坏在了同样的德国港口,你修不修?”

“这是强词夺理,没有这种假设!”谢依华火了。

谢依华火了可李俊荷火气更大,他站起来吼道:“没有?那你最好想一想,真出了这种情况怎么办。要知道我们请你来,不是让你告诉我们船能不能修的,我们只想知道怎么修,修还是不修的问题就不劳烦你了!”

谢依华不服气道:“可就是没有必要修!破损成这样还不出直接造新船!”

“造不造新船那不是你的事,你的任务是修船!你听不懂人话吗?”

“你!”

眼看着两个人越说火气越大,弄不好这就立刻要打起来,文雅怡赶紧充当和事佬:“李俊荷,你就少说两句,施奈德先生不过是就他的专业说出自己的立场罢了,这不过是一个建议!”

“建议!”李俊荷不满道:“有这样的建议?我们请他们来是打工的,不是来当老板的!有他那么做报告的?通篇除了说破损状况就写个建议就地解体,我们需要的具体的修理措施一样都没有!他这是想干什么?我们的眼睛又不瞎,损害状态还要他说,我们付了那么多钱就是让他写这些废话的?”

“人家已经说明了态度!”文雅怡被李俊荷一阵训斥当下也火了,她气急道:“没有修理价值和必要!”

“有没有修理价值不是他说了算,更不是你这个外行说了算!我们不需要他的态度,我们只要知道怎么修!”

“你这人简直是胡搅蛮缠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的是你!”顿了顿李俊荷转头向谢依华说道:“现在你知道我的态度了,我们希望看到的报告不是那些谁都知道的废话,你只要说修理西江号需要些什么,和具体执行方案就可以了!”

“哎……”谢依华叹了口气回答道:“李先生,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我还是要说眼下在威海卫无法修理这条船。如果你真的想修,那很好请先建一个可以容纳西江号的干船坞!没有这个,修理无从谈起!但是我要问你,眼下威海卫可能短时间修好一座足够大的干船坞吗?我想你也知道哪怕是扩建现有的那个小船坞也是需要时间的,可西江号等得了这么久吗?恐怕到船坞扩建完毕的那一天,西江号已经变成一堆不折不扣的废铁了!所以我才建议拆解它,这样还能有一定的价值。”

“听到没有!”文雅怡见谢依华说完之后李俊荷陷入了深思立刻就跳了出来,不过李俊荷倒是完全没有理会这位大小姐而是微笑道:“施奈德先生,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有合适的船坞就可以修理是吗?”

谢依华点了点头回答道:“没错!”不过马上他又摇头道:“可是眼下这是不可能的。”

李俊荷问:“如果我说这可能呢?”

谢依华充满信心的回答道:“这不可能!”

李俊荷高深莫测的笑了笑说:“如果我能办到呢?”

谢依华嘲笑道:“那你就是上帝了!”

“我不是上帝,这么说吧,如果我办到了那怎么样?”李俊荷问。

谢依华乐了:“哼,你要是能办到,西江号的修理费我帮你们掏!”

“一言为定!”李俊荷面带微笑的伸出了右手。

就在谢依华想伸手的时候文雅怡突然Cha嘴道:“不行!这样太不公平!你还没说如果办不到你该怎么办呢?”

“办不到?办不到我自己掏钱造一艘新的西江号!”李俊荷充满自信的回答。

这下当了半天看客的田辉终于忍不住了他大叫道:“惜义,你疯了!你知道造西江号花了多少钱吗?”

李俊荷轻描淡写的回答“知道!九十万两白银。”

“那你还……”

田辉还想多说几句,但李俊荷却没有理他反而大大方方的一把握住了谢依华的右手用力的摇了摇然后斩钉截铁的说“君子一言!”

文雅怡也毫不示弱的回答道:“快马一鞭!”

【111】 钓鱼与修船

“你真的有把握?”等禁闭室的铁门重新锁上一切又回归黑暗之后田辉迫不及待的发问了。

李俊荷耸了耸肩道:“没有。”

“没有!”田辉的声调提高了八度,“你疯了!没把握打这种赌干什么!”

李俊荷毫不在意的笑了笑说:“什么都搞定了打赌还有什么意思?”说完他大大的伸了个懒腰就一头栽倒到了床上:“这几天累死了,正好补补觉。等吃饭了再叫我,光达。”

“啊啊啊!”田辉几乎当场暴走,围着禁闭室绕了好几个圈才恨恨的抱怨道:“你就是个神经病,和你在一起迟早会被逼疯的!我急什么,又不是我赔钱,到时候看你怎么哭吧!”

在李俊荷呼呼大睡的时候,他和谢依华打赌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费希尔的耳朵里,说实话刚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老头也吃了一惊,不过显然他比田辉对李俊荷更有信心一些,当时就叼着雪茄咧嘴笑道:“看来我们的李又想出什么歪点子了。”

“您就一点也不担心?”德雷尔和李德曼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问。

“担心!”费希尔吐着烟圈回答,不过马上他又反问道:“但是担心又有什么用?”

德雷尔急忙说:“您可以制止这场赌博啊!”

“为什么要制止呢?”费希尔笑得跟老狐狸一样。

德雷尔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我不明白您的意思了。”

“不管谁赢谁输,我们都是最大的赢家,这么好的事上哪找去?”费希尔笑得很开心。

“可是李……”

“我说过了担心和忧虑都毫无意义,有这闲工夫你们俩不如想想怎么去帮他。至少你们可以为他创造一些便利的条件不是?”说完费希尔又叼上了雪茄:“对了,明天把禁闭室里的那两个小混蛋放出来。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他们的表现了。”

赌博就顺顺利利的开始了,只是参与的对象稍稍多了一点,当知道这场赌博被费希尔默许之后,不少军官联合当地的地下赌场迫不及待的就挂出了盘口,然后整个南洋水师和威海卫基地的官兵几乎都参与进来了,可以说一夜之间李俊荷就出名了。

当然这个名声并不好,因为绝大多数人买的都是李俊荷输,对于他们来说李俊荷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瓜加二百五。当然这不是说南洋和威海卫基地的官兵不支持自己的同胞,而是因为在他们看来这场赌博李俊荷实在是没有赢面。

谁都知道“西江”号最大的问题就是水线下被鱼雷炸出的大洞,而想要修理它最简单最直接的方法就是进干船坞,排掉海水后慢慢修理。可整个北洋水师能容纳下西江号的干船坞只有一个——那就是远在旅顺的大船坞。威海卫虽然有个麻井子船坞,但规模实在是可怜,只能够用来修理鱼雷艇一类的小船。现在“西江”号根本经不起风浪,所以无法出海,去旅顺是死路一条,而留在威海卫也毫无希望,这样的状况恐怕换谁都会买李俊荷输了。

“你你你!”

一个上午田辉跟着李俊荷划着小渔船,在威海卫港里面瞎转悠,看着李俊荷那副优哉游哉的样子田辉就来气:“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在这钓鱼!你知不知道外面赌坊里买你赢的赔率已经是一赔二了!”

“那又怎么样?”李俊荷满不在乎的问。

“怎么样?”田辉大吼道:“这意味所有人都不看好你!”

“那又怎么样?”李俊荷笑了,“难道说他们都不看好我,我就一定会输?”他慢条斯理的问。

“呃……可是……”

李俊荷信心满满的说:“光达,这个世界上真理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的!”

“希望如此!”田辉叹了口气说:“但是我想不通钓鱼和修船有什么必然的联系,而且你钓鱼的技术很差,一个上午了就几乎没有收获。恐怕鱼儿也不认同你的真理吧!”

“嘿嘿!那可不一定!”李俊荷高兴的一拉杆,提起了一条小鱼顺手又把它丢回了海里:“正是这些鱼儿在告诉我真理!”

田辉耷拉着脑袋哼了一声作为回复,李俊荷倒是毫不在意,他摇着船桨问道:“光达,想赚钱吗?”

一说到赚钱田辉就来精神了,他赶紧问:“怎么赚?”

“你去买我赢,包你赚!”

“切,你这不是坑我吗!”

“坑你?算了,既然你不想赚钱,那我也就不废话了!”说完李俊荷就自顾自的摇着船桨向下一个目的地进发了。

“李俊荷一整天都在钓鱼?”

听到手下人的回报文雅怡是莫名其妙,她实在想不出那个无比可恶的家伙到底在卖什么关子。莫名其妙的拉着别人打赌,可等事情变得满城风雨之后竟然又不闻不问了。

他疯了?自暴自弃了?还是有Yin谋?

一连串七七八八的想法折磨得文雅怡不得安宁,整个晚上她做了无数的分析和推论,但怎么也猜不透钓鱼和修船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实际上猜不透李俊荷所作所为的又何止文雅怡一个人,整个威海卫有无数双眼睛无时无刻的注意着李俊荷的动向,每一个人都在猜测,每一个人都在纳闷,注定了许多许多的人今夜将要失眠。

一连三天,李俊荷带着田辉准时上船又准时下船,一天接一天的只是到处垂钓,他是玩得挺开心吃得好睡得香。可关注这场赌博的其他人就被折腾个够呛。

“你说这小子到底想干什么?”顶着个熊猫眼李德曼打着呵欠朝德雷尔问。

德雷尔没好气的回答:“不知道!”

“那现在怎么办?”李德曼呆呆的问。

“不知道!”德雷尔语气很恶劣。

说真的这也不能怪他,换谁连续三天吃不好睡不安,想出手帮忙却又完全没有头绪,这样下来脾气能好才怪。

“我想生撕那小子!”说到这李德曼也开始咬牙切齿起来。

“别看了,走吧!”德雷尔烦躁的朝李德曼招招手然后扭头就走。

李德曼莫名其妙的问:“去哪?”

“去将军那里!”

当两人急急忙忙赶到费希尔的办公室时,费希尔正准备开始吃午餐,他的食谱很简单:一段熏鱼、几片面包然后就是一点新鲜的水蜜桃。费希尔不喜欢进餐的时候被打扰,当然有急事除外。至于现在,当他看到李德曼的黑眼圈和德雷尔的血丝眼的时候放下了刀叉。

“什么事?”

“将军,抱歉打扰您进餐。我们是来汇报情况的。”德雷尔两脚一靠敬礼道。

“坐吧!”费希尔指了指自己的餐盘,“还没吃午饭吧?喜不喜欢?”

“谢谢,将军。”德雷尔和李德曼坐了下来。

“我本人是不喜欢在进餐的时候谈事情的。”费希尔叫来勤务兵吩咐再上两份午餐后,笑眯眯的对他们说:“医生告诉我这对消化不好。你们知道的老年人的胃总不是那么好,但是为了你们和那个调皮的小家伙我倒是愿意破例。”

“谢谢您!”

“说吧,又出了什么事?”

“是这样的,将军。您吩咐我们留意李的动向,我们照办了。”德雷尔斟酌着说。

费希尔笑着问:“很好,有什么收获?”

德雷尔抱怨道:“抱歉,将军。我们一无所获,实际上我们根本不知道李到底想干什么,三天以来他只是不断的钓鱼!”

“钓鱼?”费希尔皱了皱眉头问。

“是的,钓鱼。”李德曼点头回答。

“一直在钓鱼?”费希尔又问。

“是的,这三天他就是不断的在港内随处钓鱼!”

“哦?”费希尔乐了,他笑呵呵的问:“他的收获如何?”

“呃?!”德雷尔和李德曼在来之前已经预想过了费希尔得知情况后的态度,可能会生气,甚至可能发怒,但是他们就是没有想到费希尔竟然会乐出声来。

德雷尔咽了口吐沫紧张的问:“将军,您该不是气糊涂了吧?”

费希尔有些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生气?”

德雷尔小心的说:“李不干正事只在钓鱼啊!”

没想到费希尔确实眉飞色舞的说道:“钓鱼很好啊!我最喜欢钓鱼了,尤其是海钓,啊哈,你们还记得一年前我们再广州钓到的那条大鱼吗?那次可真是大丰收!”

德雷尔和李德曼的表情是真是要多精彩就有多精彩,很快费希尔就发现两员爱将的情绪不对,他皱眉问:“你们怎么了?”

“没什么。”德雷尔和李德曼赶紧摇头。

“那你们怎么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德雷尔和李德曼心说:“可不是见了鬼,天知道你是怎么了。”当然嘴上他们还是敷衍道:“只是惊讶而已。”

“是吗?”费希尔高深莫测的笑了笑说:“李钓鱼的收获一定不怎么样!”

“您怎么知道?”李德曼惊道。

“上帝告诉我的。”

“啊!”德雷尔和李德曼眼珠子几乎瞪了出来。

看着俩人惊愕的样子费希尔笑着摇了摇头:“你们俩真是一点幽默感都没有,好了我也不想再废话了。李的行动我已经知道了,你们俩准备配合行动吧!”

“怎么配合?”李德曼好奇的问。

“先去雇一批健壮的民夫,准备好大量的土石,另外告诉北洋方面,让他们多准备几部大型水泵还有吊机什么的,我想过几天就会有用了!”

民夫、土石、水泵、吊机?

德雷尔和李德曼完全不知道这四样和修船有什么必然的联系,而且更值得琢磨的是费希尔的奇怪态度,好像这个老头已经提前知道了什么似的,但是他俩知道现在直接去问肯定不会有结果。与其傻乎乎的送上门让老头捉弄,不如乖乖的看事态发展的好。

【112】 围堰修船

“舰首吃水4.3米,舰尾吃水6.1米……”田辉一边测量一边向李俊荷报数。

李俊荷拿着小本子正仔细的记录每一个数据,在结束了几天来的钓鱼生涯后,他们就来到了西江号上开始新一轮仔细的排查。

“惜义,这些数据假洋鬼子那不都有吗?我们干嘛再费这个功夫?”虽然现在的工作总算是和修船沾上了边,但是田辉还是忍不住要抱怨。

李俊荷笑骂道:“让你干你就干,怎么这么多废话啊!”

“没必要做无用功吧?”田辉嘀咕着。

“我不相信那个假洋鬼子!这些数据还是我们自己测的才放心。”

“也是。”田辉点点头说:“这些洋鬼子都不是什么好鸟,还是小心一点为妙!”

其实李俊荷和田辉的这种担心到时多余了,至少对于谢依华来说是多余了,我们不能否定有些外国人在中国工作时的态度,确实不尽如人意,但谢依华的工作还是矜矜业业一丝不苟的,这大概也是他在德国时被灌输了德意志民族特有的严谨周密的工作精神吧。

所以当李俊荷和田辉完成测量进行对比后发现,双方的数据几乎是一摸一样,甚至谢依华的数据更为严谨。

看到这李俊荷不禁感叹道:“看来那个假洋鬼子还真没骗我们,他确实是本着负责任的态度在为我们工作。”

田辉白了他一眼:“那是不是说现在连你自己也觉得这场赌博必输无疑了!”

“怎么会呢!”李俊荷笑了,“现在我更有信心呢!如果我的计算没有错误,那我们有五成的把握能赢了!”

田辉乍舌道:”才五成的把握!”他懊恼的拍了拍额头抱怨道:“天啦!我怎么就听信了你的鬼话把全部身家都押了你赢!这回我可是血本无归了!”

李俊荷哈哈大笑道:“你就这么悲观?要知道刚开始我才有两成的把握,现在已经是提升了不少了!”

“啊!”田辉几乎要抓狂,不过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他叹了口气怏怏的说:“真是交友不慎啊!不过现在说什么也晚了,赌都赌了钱是肯定要不会来了,我也只能跟你一条道走到黑了!”

“这就对了!要坚定必胜的信念!”李俊荷搂着田辉的肩膀笑道。

“好吧!”田辉又叹了口气,问:“接下来我们干什么?”

李俊荷冲他眨眨眼说:“现在我们去要钱要人去!”

“谁会给我们钱?”田辉愣住了。

“当然是校长喽!”说完李俊荷拉着田辉兴冲冲就往费希尔的办公室冲去。

不过很可惜,等他们到达的时候才发现扑了个空。就在昨天,费希尔去了旅顺,去视察“镇海”等舰的修理进度,据说需要十天半个多月才能回来。

“真该死!”李俊荷终于紧张起来了,“我们可没时间等这么久,如果错过了,我们就得等到下个月了。那时候我们就输了!”

田辉完全不知道李俊荷在担心什么,他紧张的问:“会错过什么?”

“时间!”李俊荷皱眉回答,不过马上他又拍手道:“走!我们先去找德雷尔中校,我想他能帮得到我们!”

德雷尔确实能帮到李俊荷和田辉,实际上他已经准备好了费希尔说的那些物资,现在正无聊和李德曼一起瞎琢磨呢。所以当李俊荷带着田辉风尘仆仆的冲进他的办公室时,他和李德曼都吃了一惊。

真来了?

德雷尔和李德曼交换了下眼神后,故作镇定的问:“李,到我这来有什么事吗?”

“我需要您的帮助!”李俊荷开门见山的说明来意。

还真是来要援助的?德雷尔和李德曼又对视了一眼。

“说吧。你想让我们怎么帮你?”德雷尔饶有兴趣的问。

李俊荷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恭敬的递了过去:“长官,我需要这张清单上的物资和设备。有了它们我们就有可能修复西江号!”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要快!长官,我们时间紧张!”

德雷尔和李德曼都没有搭话,现在他们都被李俊荷给出的清单所吸引,实际上吸引这个词并不能说明这两人眼下的心情,应该说震惊才对。

并不是说李俊荷在清单上写了些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实际上这张清单很简单,总共需求的物资也没几样。但就是这么几项毫不起眼的东西带给德雷尔和李德曼的冲击却是巨大的。下意识的两人第三次交换了眼神,双方几乎同时从对方的眼神里感到由衷的钦佩之情。

当然让他们感到钦佩绝对不是李俊荷,而是现在那个远在几百公里之外视察工作的海军中将。李俊荷清单上的要求完全和他们从费希尔那里听到的一样,可以说从一开始他们的将军就完全洞悉了李俊荷的用意。而可叹的是哪怕是现在他们俩也搞不清楚,这一老一小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差距还真是很大啊!

德雷尔和李德曼仍不住异口同声的长叹了口气。当然他们俩个奇怪的态度反倒是让李俊荷摸不着头脑了,他完全搞不懂这两位上级在搞什么鬼,一而再再而三的鬼鬼祟祟的看来看去,然后又莫名其妙的叹气,脸上还有说不出的失望。

于是乎紧张的李俊荷自然的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他赶紧说:“长官,这些是为修复西江号准备的!”

“我们当然知道,东西早就准备好了!”李德曼刚张嘴想这么说就觉得桌子底下德雷尔狠狠的踢了他两脚,于是他赶紧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而是装模做样的打了个哈欠。

而这个时候德雷尔就登场了:“李,我完全搞不懂你在搞什么名堂。麻袋、沙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在我看来和修船没有任何关系,在我看来这些更像是用来沉船用的。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不会给你清单上的任何东西。”

听到这李德曼也明白过来了,德雷尔这是想套话,如果东西直接给了李俊荷,那他们两肯定还得这么云里雾里下去。但现在恐怕李俊荷就会把他的计划和盘托出了。

果不其然,为了得到物资李俊荷将他的全部计划是娓娓道来:“长官,我的计划是首先尽可能的将西江号上所有火炮、杂用机械、煤炭、炮弹等载重全部卸下,预计可以减重五百吨左右,然后将舰Ti内可以抽出的积水排尽,这样西江号的吃水深度将大大减小……”

李德曼Cha嘴道:“你想让西江号水线下的破口浮到水面之上,然后再进行修补?”

“不!”李俊荷摇头否定道:“通过我们的观测,那个巨大的破口一直延续到水线下三米左右,无论我们怎么给西江号减重,它也无法浮到水面以上。”

“那你这么干有什么用?”德雷尔问道。

实际上德雷尔自己也琢磨过现有条件下对“西江”号的修理方案,减重上浮的方法他也想到了,但和李俊荷说的一样,这是没有用的。

“这是为下一步的行动做准备。”李俊荷老老实实的回答。

德雷尔急切的催促道:“你继续说。”

“通过减重,估计可以让西江号的吃水从现在的尾部6.1米减少到5米左右。然后在这个月的25号左右将是新月后的大潮日,在这一天威海的水位在高氵朝时刻可能将要提高3米左右。利用这股潮水我们可以将西江号搁浅在麻井子船坞东面岸边……”

不等李俊荷讲完德雷尔站起身高兴的说:“等潮水回落之后,利用麻袋装填沙石,我们可以做一个简单围堰将海水和西江号隔开。最后我们只需要抽干围堰里的海水就可以维修西江号水下的破口了!而修好之后我们只要将围堰撤除,等下一次大潮来的时候让西江号回归大海!”

“是的,长官。这就是我的计划。”

“太妙了!”李德曼也忍不住的击掌叫好。

“那您是同意了喽,长官?”李俊荷高兴的问。

“为什么不同意!好小子,你马上组织人手立刻行动,离24号可没几天了,我们要加班加点抢时间!”

“那这些物资?”李俊荷继续问。

“哈哈。”李德曼拍了拍李俊荷的肩膀笑道:“你要的东西校长早就让我们给你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这回轮到李俊荷吃惊了,听完了德雷尔的解释之后,他原本的高兴劲头瞬间消逝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自认为很有创意的修理方案,在费希尔那里简直毫无秘密可言。人家只听说他在钓鱼之后就很简单的推理出了一切。

不!

李俊荷摇了摇头,他想道:“费希尔校长不是通过自己的行动才推理出方案的,恐怕用围堰的方法修理西江号校长是早就想到了。如果不是自己和假洋鬼子打了赌,校长就会亲自主持这个行动了。说不定自己和假洋鬼子打赌也是在校长算计中,要不然那么讲究绅士风度的他怎么会命令把假洋鬼子重新丢回海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校长设好的圈套,为的就是让自己傻乎乎的卖死力干活。”

想到这李俊荷心里更是黯然:“看来我还是太嫩了,自己的一举一动全都在校长的算计中,如果这是在真正的战场上,恐怕就在我洋洋得意的时候,校长就布置好了陷阱等着自己往里跳了。这回还真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啊!”

PS:感谢幻想小飞猪、ABGeso两位书友的打赏,谢谢你们的支持。

【113】 死里逃生与他乡故知

查尔斯·布莱尔躺在灌木丛里,除了等,还是等。在这次倒霉透顶的侦察行动中中,除了等,什么也干不成。谁要是等得不耐烦,想试试身手,他算是活到头啦。布莱尔一边给自己包扎刚才打斗中留下的伤口,一边压抑自己的怒气。

在汤海凌离开后的一段时间里。布莱尔几乎每一秒钟都在煎熬中度过,也许在每一个下一秒钟他都有可能会被日本人发现,然后又会落到那个晴川恶魔的手里。只要一想到那些非人虐待,布莱尔就无法平静,心里不断的有一个声音在催促他离开这个恶魔盘踞之地。

从焦虑到恐惧再到行动,布莱尔只用了十分钟。他小心的在灌木丛中爬行,不时的倾听周围的动静。好在日本人的注意力都被汤海凌给吸引力,他们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还有一个蹒跚跛行的骑士。

一路上说不上有什么惊险,布莱尔就像一条蚯蚓一样借助着泥浆一点一点的远离了那个恶魔盘踞之地。过了一个小时,也许是两个小时也说不定,就在布莱尔正为自己的好运而高兴的时候,变故发生了。

他没想到自己头顶的大树上竟然还有人,日本人!

一个黑瘦的日本鬼子忽然从树上跳了下来,就落在他眼前一码远的地方。好在两人似乎都被吓了一跳,反应稍微快一点的布莱尔一拳将那个瘦小的日本人打倒。他来不及拔枪,抽出随身携带的枪刺,从那日军肋骨下方Cha进去,然后顺着刀尖往上挑,割断三根肋骨直刺心脏,血喷了他一身一脸。日本鬼子软软地瘫倒了。可他还没来得及抽出匕首,就听到脑后呼呼风响。接着他向死尸倒下去,心想,这回算完了。

他的全部理智和意志让他不认输,军队严格的训练使他死里求生。他在死尸上就地一滚,居然躲过了致命的一刀。他摸起枪,刚刚来得及隔开第二刀。对方刀势很猛,震得他虎口发麻。

布莱尔是一位体育爱好者,拳击、摔交、橄榄球都玩得不错。他深在此前的丛林战中,他就深刻的领教了日本人刀法的狠辣。

日本军官疯狂挥刀劈砍,布莱尔边招架边躲闪,丝毫也不敢怠慢。日本人刀路往下走,他感到右腿一麻,“坏事了,手中的破枪也抡慢了。日本军官讣上来,嘴里吐着血沫,大声喊着布莱尔听不懂的日本话,将他逼到角落里。汗水迷住了布莱尔的眼睛,他丧失了信心。刀又下来了。他右腿不灵,没能躲开,这回劈中啦,他闭上眼睛,等待着巨大痛苦的一刹那,等待着死亡。

布莱尔当然顾不上这些。他只知道自己出生在享延顿的一个欣欣向荣的小村子,到处盛开着莱莉花。他是一个名叫奥利弗·克伦威尔的英国最伟大军事家和政治家的后裔。克伦威尔领导了一场战争,几乎毁掉了整个英国的贵族圈子。祖先的荣誉和精神,陶冶了他的Xing情,铸造了他的理想。他喝酒、打架、在他父亲的庄园里骑马、打猎、追求女人,那座庄园又大又热闹。

他需要一种强制别人又被别人强制的事业。他义无反顾的走上了军旅生涯,要在最近的距离内,享受杀人的快感。他满足了,当然今后的某一刻他也会被别人所满足,这就是人类社会的一种基本法则。

那把战刀如果就这么劈下来,就会带走他二十九岁的生命,把他变成一堆有机质,最后分解,成为分子或原子,复归到地球的万物中。那万物之中,已经容纳了三百亿生命最后的尘埃。

那把刀劈了下来……突然砍偏了,戳入树干中,那日本军官踩到了滑溜溜的青藤,脚下一滑,就跌倒在他身边。上帝!除了上帝,还会有谁能创造这种“奇迹”!

“只要我活着,就有希望。”布莱尔抡起枪托,狠狠地砸中了那个日本军官的脑袋。“噗”地一声,血和脑浆溅了他一身。日本军官痉挛了一下,瘫在地上,尸体像沉重的口袋压住了布莱尔的伤腿。一秒钟以前,他们俩的位置正好相反。

布莱尔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抽支烟。

他从死人手里拣起战刀,死人僵硬的手牢牢抓住刀柄。于是,他才想起自己的匕首。他从日本兵的胸腔中拔出匕首,切断了那军官的手指,然后在自己的裤腿上正反两面部擦擦,重新装入靴中。他开始研究那把战刀。一把鬼子的军官刀可是一件相当有价值和有意义的纪念品。

布莱尔用脚踢了踢地上的尸体。他要继续自己的行程,这次遇险只告诉了他一件事——他还没有走出魔鬼的地盘。而如果想活命那他最好再走远一点。

当布莱尔还在丛林里兢兢战战的爬行时,同样死里逃生的汤海凌也遇到了麻烦。他和救命恩人语言不通根本没法交流!

虽然地理上琉球与中国相近,但是它本土语言却和汉语关系不大,并没有像日语一样受到汉语的影响。琉球语亦有不同的方言,而方言之间的差异大概相当于法语和意大利语之间的差异。

无法沟通就无法回到营地,而赶不回营地也就意味着一个天赐良机就会功败垂成。如果反击成功,这将是压倒日本人的最后一束稻草,就能结束战斗,然后他汤海凌将成为英雄。从来也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落在他的身上。然而,它居然因为该死的语言问题而功亏一篑?

在这样的情况下,汤海凌原本设想的,让这位救命恩人带路返回营地报信的希望就破灭了,他只能郁闷的跟在瑞恩后面稀里糊涂的在丛林里穿梭。他多么希望在下一刻能碰上两个熟人,或者奇迹般的走回营地,但运气似乎就是这么坏,一路上别说熟人就是只兔子也没碰上。

就在汤海凌几乎绝望的时候,上帝似乎又悄悄的将幸运之门给他裂开了一条缝隙——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茂密的丛林里竟然有一个小小的村寨!

虽然小村寨简陋之极,连像样的茅屋都没有两幢,大部分人都只有一个窝棚,但穿梭的人流和各种好奇的目光还是告诉他,这里确实是个琉球人的聚居地。

“要是能找到个能交流的人就好了!”汤海凌小声的嘀咕着。

一路直行,汤海凌发现自己的救命恩人似乎在此处大大的有名,一路上不断的有人上来和他打招呼或者寒暄几句,更有许多的孩子热情的围着他打转。当然汤海凌也发现焦点不光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一个,他也极大的吸引了村里人的目光,不过汤海凌并不喜欢被当成猴子参观。好在这样的状态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他就被带进了村寨中央唯一的那栋像样的茅屋里面。

瑞恩朝汤海凌做了一个等待的手势,然后他一个人掀起门帘恭恭敬敬的走了进去,不多久汤海凌就听到了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似乎是瑞恩在汇报情况。

马上汤海凌就知道,这栋茅屋大概就相当于中国祠堂的作用,这屋子里面的人应该就是这个村寨的首脑了。对此汤海凌并没有什么兴趣,他只希望马上找一个向导回到营地通风报信,不然时机一错过跑了日本人不说,可怜的布莱尔上尉也是凶多吉少。

就在他焦虑万分的时候,屋子的门帘又被掀开,瑞恩又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朝汤海凌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后,掀开门帘做了个请的手势。

汤海凌也不客气大大方方的就走了进去,说实话这茅屋真的很小,而且还是家徒四壁的那种类型,屋子里面除了三个坐在凉席上的老头之外就没有点别的什么了。这样的场合汤海凌也是第一次遇到,他有些拘谨和手足无措,他紧张的朝三个老头鞠躬之后就傻傻的站在了那里。

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很是尴尬,就在汤海凌挖空心思的想法打破沉默的时候,坐在他对面的老头开口了。而这一开口就把汤海凌吓了一跳。

“远道而来的同胞啊,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那老头用着蹩脚的官话和他打着招呼。

官话当然指的是中国官方通用的“普通话”,而之所以蹩脚那是因为南方人说的官话夹杂了大量的“乡土气息”,某些发音不仔细听你根本不知道说的是什么。而汤海凌就能很清楚的听出来,这个老头说的是闽南话版本的官话。

汤海凌惊讶得问:“您会说中国话?”

那老头一乐,他高兴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就是中国人嘛!当然会说中国话啦!”

【114】 希望

万里他乡遇故知。这是汤海凌的第一个想法,虽然这里用故知不是太准确,但是能在几千里之外的孤岛之上遇见一个同胞,尤其还是在这样的背景下,那可就显得尤为珍贵了。

好奇之下汤海凌连自己的首要任务都忘记了,反而追问起老头的生平来:“老先生,您是怎么到琉球来的?”

老头乐了,咧嘴笑道:“什么老先生,老头我活了五十多岁这还是头一回被叫做先生。不用那么客气,我姓郑,家里行三也没个大号,叫我郑老三就可以了。”

“不敢,不敢!”汤海凌赶紧摇头,尊老爱幼是传统美德,老汤家算不是上什么书香门第,但长年的在李俊荷他们家晃悠,这点礼貌汤海凌还是懂的,他恭敬道:“小子托大一回叫您三叔吧。”

“三叔好!显得亲近!”郑老头似乎对这个称呼很满意。

“那三叔您是怎么到这来的?”

“大侄子,这说起来就话长喽!”郑老头长叹一声说道:“这得从三十多年前说起了……”

原来郑老头的祖籍是河南,后来改朝换代老祖先就逃难到了福建宁德,就留在当地了当地落地生根,到了郑老头十八九岁的时候和前几辈的先人一样,也是在海上讨生活。当时世道乱,正值吴王造反的时候,天下流民四起这海上也不安生,海盗、倭寇多如牛毛。一次出海遇上了倭寇,除了郑老头见机跳海逃生之外,其他的亲戚朋友都死在了倭寇的刀下。在海上郑老头足足漂了五六天,才幸运的被琉球的渔民救起,也就来了琉球。而当时的郑老头已经是孤家寡人一个,回不回家都无所谓了,于是也就留在了琉球,而这一留也就是大半辈子了。

听完了郑老头的故事,汤海凌是唏嘘不已,不由得也感慨了几句,但没想到郑老头毫不在意反而满是豪情的说道:“哈哈,我郑老三这一辈子都让小鬼子给搅和了,早年几乎被海鬼子给族灭,到老了他们也不让我安生。杀了我的恩人,毁了我的家园,把我赶到了这深山老林鸟不生蛋的鬼地方。躲是躲不开了,那我郑老三也不是好欺负的,既然怎么都是死路一条,那我们就是死也要拿小鬼子做垫背的!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我还赚一个!大侄子不瞒你说,你三叔我已经割了两个鬼子的狗头了。哈哈,就是死现在也值了!”

这一番话说得汤海凌是热血沸腾,他倏地站起身激动的说:“三叔果然是还是老当益壮!”

郑老头高兴的捋捋胡子示意汤海凌坐下,他问道:“大侄子,看你这一身装扮,怎么如此怪异?发髻也剪了、衣服也和那些洋人一样,如果不是我女婿说你会说中国话,我还真不敢认。”

汤海凌问:“您女婿?”

“哦,就是带你来的那个大个子!”郑老头笑呵呵的指了指门外。

“哦!”汤海凌恍然大悟,然后颇为尴尬的看了看自己这一身的装扮说:“三叔,我是咱大秦国南洋大臣左督师手下的新军军官。这新军就是学洋人的军队,所以这一身打扮是怪异了一点。”

“你是左督师的部队?还是个官?”听了汤海凌的解释这回轮到郑老头惊讶了,他急急忙忙的问:“左督师还健在?”

汤海凌点了点头说:“左督师还健在,而这回我们南洋新军正是奉了左督师的军令才来琉球打日本鬼子的。”

“哈哈哈哈!”郑老头一边大笑一边流泪,只见他颤颤巍巍的一边朝西北方向磕头一边哭诉道:“终于又见到王师了,终于又见到王师了……”

汤海凌一干人赶紧将老头搀扶起来,就是这老头还是激动得说不出话,过了好一会郑老头才稍微缓了缓,他紧紧的抓住汤海凌的手问道:“王师现在到了哪里?”

被郑老头一问汤海凌更是尴尬了:“具体在哪我也不知道……”

“呃?”郑老头一愣,着急的问:“大侄子,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也不知道?难道是败了?”

“没有,没有,没有!”汤海凌赶紧解释:“三叔,实际上是这样的,我和几个兄弟是出来侦查鬼子的情况的,可没想到打草惊蛇被鬼子发现了。这人生地不熟的就跑迷了路,要不是您女婿,这回我可能已经就死在小鬼子的手里了。所以现在你问王师在哪我当然不知道。”

“原来是这么回事!”郑老头如释重负的吁了口气,然后又问:“现在外面战况如何?”

汤海凌赶紧把外面的战况给老头一说,当老头听到当初炫武扬威的日本人,现在只剩下部分残兵可怜兮兮的负隅顽抗之后,差点乐得差点抽抽过去。

“哈哈哈哈,大侄子,你可是给我们带来了天大的喜讯啊!”郑老头高兴的搂着汤海凌的肩膀,两只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今天我们不醉不归!”

说完老头就准备吩咐大摆筵宴,好在汤海凌这时候总算想起了自己的任务,他赶紧拦住老头:“三叔,这酒先不急着喝!”

一听这话郑老头还不高兴了:“怎么,嫌弃你三叔这的酒差了。”

“不是,不是!”汤海凌急忙解释:“三叔,我刚说了我是出来侦查的,眼下我要将情报赶紧送回去,晚了可能就要贻误战机了!”

郑老头皱眉问道:“什么情报?”

“就是林子里面那些藏着的鬼子,只要长官们知道了他们的位置,就能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嗯,是这么回事!”郑老欧严肃的点点头,问:“有什么三叔能帮上忙的没有?”

汤海凌心说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呢!他赶紧道:“这个忙还非得三叔您才能帮!”

“说吧,你要什么!”郑老头把胸脯拍得砰砰响,他用手一指周围大方道:“你是要人还是要别的,只要三叔我拿得出来绝对不含糊!”

“我们需要向导!”汤海凌郑重的问:“三叔,我们需要熟悉这一片地形的向导!”

“哈,这个简单!我马上给你找十个,不!二十个!”

汤海凌大喜道:“那就多谢三叔了!”

郑老头一挥手道:“这点小事谢什么。好了现在事情解决了,你可以和三叔一醉方休了吧?”

汤海凌简直哭笑不得,看不出来这老头还是个酒鬼,虽然酒他也喜欢但是眼下肯定不是喝酒的时候,他赶紧说:“三叔,我刚才不是说了,我的马上赶回去送情报,这酒还是等杀完了鬼子再喝不迟!”

让汤海凌没想到的是老头一听这话直摇头:“送个情报嘛,还需要大侄子你亲自出马?你说吧,要送到什么地方,我给你找几个最踏实最熟悉地形腿脚最快的人给你送。但是你得留下,三十多年了,老头子我好容易看见亲人了,你怎么的也得在这住几天,好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汤海凌心说你这不是要命吗?不过老人的心意他还是理解,他劝说道:“三叔,不是我不领情。但是眼下这情报还真只能我去送!而且我也不能留下陪您喝酒。”

郑老头吹胡子皱眉道:“为什么?”

“首先,您的人我们长官不认识,万一耽误了,那我吃罪不起。其次我们有军纪,执行任务的时候不能喝酒!这酒还是等我们杀完鬼子之后,我再陪您喝个痛快!”

“原来是这样,好!既然大侄子你说得这么透彻,三叔我也就不强留了。一切等咱们杀完鬼子之后再说!现在我找人给你带路!”

“好!那我替南洋新军的全体弟兄谢谢您老了!”汤海凌高兴得简直要跳起来。

这可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峰回路转之下汤海凌有了完成任务的希望,而这时候同样是去完成通报任务的晴川冈宪又是个什么状态呢。

月色溶溶星光点点,晴川冈宪依靠着一棵腐朽的木头望着天空发呆,在他身边不远处几个同样瘦骨嶙峋的部下也在横七竖八的乱躺着。两天以来他们就这么一直躺着,没有人动过也没法动,他们似乎在看着自己一点点的烂掉,也许当人真正绝望的时候也就是这个样子了。

对于要去执行的任务晴川冈宪早就忘记了,这两天他脑子不断闪现的就是家乡的一切,怀念亲人或者回味美食,也许只有这样他才能忘记眼前的苦痛,才敢坦然的去面对死亡。

一阵暴雨淋过,点点滴滴的雨花落在晴川冈宪的脸上,清凉的滋味让他从回忆中苏醒过来,动了动眼睑他扫视了一眼四周,随即又闭上了眼,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他也觉得花费了莫大的精力。听着树叶沙沙作响,在这片死寂的背后他似乎感觉到了某些嘈杂,像是有人在说话又像是凌乱的脚步踩在泥水之中,总之似乎在他的周围凭空出现了许多不速之客。

晴川冈宪艰难的睁开眼又艰难的扭动的者脖子,向着声音的源头看去,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不是又做梦了?

一支络绎不绝的日本军队正在远处缓缓走来,就在他准备狠狠的掐一下自己大腿的时候,他的身后传来来一阵嘶哑的欢呼声!

“是第二大队!我们终于找到他们了!”

瞬间一股别样的滋味涌上晴川冈宪的心头,泪水止不住的从眼眶里奔涌而出……

【115】 横生枝节

破坏比建造容易,这句话李俊荷现在是有了深刻的体会,不到几天的功夫“西江”号的上层建筑已经变得面目全非,所有的火炮都被拆下用吊机搬走,桅杆烟囱也全部被“铲平”,整个“西江”号还留在甲板上的也就是那个孤零零的舰桥了,如果不是因为它太重现有的吊机搬不动,估计也难逃被拆掉的命运。

这还是甲板上一眼就能看到的变化,至于甲板下面的变化更是显著:清空煤仓、搬走多余的弹药、抽空淡水舱和锅炉水仓里的存货,堵上某些小漏洞然后抽除积水。干完这一切后,半沉在水里的西江号总算是又浮起来了。

看着明显一边高一边低的“西江”号,李德曼感叹道:“还是有五六度的右倾啊。”

“那有什么办法,谁让右舷的舱室里还存着那么多水。”

“有必要扶正吗?”李德曼接着问。

“没必要!”德雷尔想了想说:“现在往左舷不管是注水还是装压载物,虽然能扶正它,但是都会加深吃水。而我们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吃水。”

“嗯,现在吃水多深?”

“船头3.7米,船尾4.5米。”

李德曼板着指头算了算说:“差不多够了,那地方水深是两米左右,再加上两米以上的涨潮。我们应该能把西江号弄进去。”

“大概吧。”德雷尔不置可否。

李德曼笑道:“怎么,没信心了?”

德雷尔瞟了他一眼说:“不是没信心,是有点担心。船尾的吃水还是深了一点,如果潮水没有预想的那么大,那么很有可能划破船底加剧进水。以西江号现在的状态说不定马上就倾覆了!”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不干了?直接把西江号拆掉?”李德曼有些不高兴的问。

德雷尔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那倒不至于,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得非常的小心。我可不想西江号就这么毁了,对于它我可是比你更有感情!”

“嗯。”李德曼点了点头又问:“李到哪去了?我怎么没看见他?这么关键的时候那小子怎么甩手跑了?”

“没!他去谈判了!”

李德曼惊讶道:“谈判,谈什么判?和谁谈?”

严格的说李俊荷并不是去谈判而是去做思想工作了,对象就是章明熙。那为什么要做章明熙的思想工作呢?这是因为他不同意李俊荷提出的围堰修船法。

正常来说这事放别的国家轮不到章明熙什么事,他同不同意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但问题就出在这不是在别的国家,而是在大秦国,世人都知道在大秦国本事大不如关系硬,学得好不如生得好。这样一来章明熙的态度就对修船的进展有了绝对的影响,谁让他是北洋大臣的嫡出长孙,而李俊荷他们又在北洋的地盘上呢。

“我绝对不同意什么围堰修船!这简直就是儿戏!”

在刘公岛北洋水师衙门里章明熙斩钉截铁的否定李俊荷的计划,那口气压根就是没商量。

“这怎么会是儿戏呢!”李俊荷苦口婆心的解释道:“我们经过了实际的勘测和论证,围堰修船眼下是完全可行的,也是有科学依据的。”

章明熙不赖烦的质问道:“哪里有什么科学依据,这完全是你自己的臆断。哪个西方国家有过这样的先例?就是在本朝也没有人这么做过。任何经验都没有,你凭什么说可以做!”

这话简直要让李俊荷吐血,不过他还是耐着Xing子劝说道:“眼下确实是没有成功的经验,但是没有经验不等于不可去做啊。西洋人那么多的发明创造家,哪一个刚刚开始的时候又是有把握有经验的呢?如果你连试都不去试又怎么知道不行呢?”

“可这不是发明创造!”让李俊荷没想到的是章明熙倒火了,他大喝道:“如果你的法子不行,你想过后果没有!”

“怎么没有想过!”李俊荷也烦了,这个章明熙简直就是在故意抬杠,“后果不就是坐沉海底只能就地拆解嘛!这有什么了不起的!”

“这还没什么了不起的。那你李惜义认为什么才了不起呢!”章明熙将嗓门又提高了不少。

李俊荷抓狂了:“你什么都不做,它还不是只能拆解!”

“那也比你这么胡搞强!至少不会出意外!”

“还能有什么意外啊!”李俊荷简直哭笑不得。

“怎么会没有意外,任何不周全的计划都会出意外!”

“好。”李俊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问:“那按你说,怎么样才周全?”

“我认为最好是就地解体,然后重建,只有这样才最保险!也是最稳妥的办法。”

李俊荷乐了,他讥讽道:“这样是保险了,但是一条本来可惜修复的船就被你毁了。”

“这怎么就是被我毁了!”章明熙大怒道:“外国专家早就说了,西江号完蛋了,不可能修复!难道这还要我再和你重复一遍?”

“哼!”李俊荷反驳道:“施奈德先生可没说不能修复,只是说没有干船坞才无法修复……”

章明熙打断他急吼吼的说:“这还不是一样,威海现在哪有能容下西江号的干船坞!”

李俊荷也怒了,他大声回击道:“所以说才只能用围堰法啊!”

“围堰法根本就不行!”章明熙冷冰冰的说。

李俊荷质问道:“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

“我前面已经回答过这个问题了。”章明熙丢下这句话扭头就准备走。

这下李俊荷急了,他一把拽住章明熙问道:“我最后再说一遍,这是修理西江号的唯一办法了。我希望你认真的考虑一下。”

“那我也最后再告诉你一遍。”章明熙冷冰冰回答道:“我绝对不同意!”

李俊荷大怒道:“我不是在和你斗气!这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我只是想修好西江号。你怎么就不能听听别人的意见呢!”

“我已经听了!”章明熙强硬的回复道:“但是你的意见很不妥。而且我认为整件事情你的出发点就不是为了什么修船,而是想自己出风头!你简直是没事找事!”

“出风头?”李俊荷一愣,他实在想不出这件事有什么可以出风头的地方,他问道:“我出什么风头?又怎么出风头了?”

“殴打外国顾问,挑起整个威海卫的官兵参与赌博。这不就是你出风头的伎俩嘛!我最恨你这样损公肥私的家伙。你简直就是我们水师的耻辱!”

李俊荷差点没被气死,他完全想不到章明熙现在想的竟然是这些东西,他是没有一点出风头的意思,也不喜欢出风头,可就是退一万步说哪怕他就是为了出风头,可围堰修船也确实可行。没必要因为他个人的问题就否定这一切,让一条原本可能修复的军舰白白葬送吧?

想到这李俊荷暂时压制住心头的怒火,很诚恳的说:“如果说我前面的举动让你觉得不高兴,或者说哪里伤害你的感情,我可以向你道歉,甚至可以公开检讨。但是我希望你能抛开这一切,重新审视围堰修船的方案,毕竟这关系到一艘战舰也是几十万两银子的事……”

可不等李俊荷说完,章明熙就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没有这个必要,围堰修船法就是个哗众取宠的闹剧。用了这个方案才是浪费钱财、浪费精力!”

李俊荷几乎是怒火攻心,他一甩手恨恨道;“你不同意算了,反正本来你也没有资格说同意和不同意。你同意我也干,你不同意我也一样干!”

“那好!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了。那我也告诉你,既然是你们南洋的船,你们要胡来我也没办法,但是这件事我们北洋是不会给予你们任何帮助的。我们才不会把宝贵的人力和财力浪费在你这种毫无意义的出风头上!”说完章明熙头也不回的走了。

“个王八蛋!”李俊荷当时就想上去揍章明熙一顿,但是理智告诉他这个时候就算打了章明熙出了这口恶气又有什么用。一想起他刚刚狂傲的态度,李俊荷就愈发的告诉自己一定要争口气修好“西江”号。

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没有机械设备没有场地这怎么修?哪怕是围堰成功了那也是白搭啊。带着一腔的怒火和满脑子的疑问李俊荷急匆匆的赶回了西江号的施工现场。

“看来你的交涉很不成功。”德雷尔打趣道。

“嗯。”李俊荷恼火的点了点头。

“为什么?”德雷尔有些奇怪的问,在他看来虽然李俊荷的法子不一定能成功,但总归是比坐等解体强得多,没有道理不同意啊。

李俊荷把刚才章明熙的话原封不动的复述了一遍,末了还补充了一句:“那家伙脑袋里就是一桶屎,根本就不听任何意见。”

李德曼苦笑道:“那现在怎么办?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后天可就是涨潮的日子了。”

德雷尔想了想说:“通知校长吧。我们的话他不听,那就找个能让他听话的人去说!”

“嗯,也只好这么办了。”李德曼点点头附和道。

对此李俊荷有些不甘心,只要一想起章明熙最后说的那句话,他就火冒三丈。用德雷尔的办法肯定是能让章明熙服软的,但是不可避免的肯定要动用北洋的力量。而现在李俊荷不光是想要赢,还想赢得彻彻底底,他要赢得章明熙说不出话,要狠狠打击打击这个自以为是的大少爷的嚣张气焰,可是这又该怎么办呢?

【116】 紧急

在丛林里爬行了一夜,布莱尔越来越没有了方向感,他只能停下来找个稍微干燥一点的地方坐下,喘口气,吃点东西。他需要让自己的振作起来,然后再找路。

不过还没等布莱尔喘匀气就听到了两声轰响,紧张得布莱尔一把抄起步枪警惕的四下望了望。还好没有任何敌人的影子,就在他稍微放松一点的时候,紧接着又是两声轰响,这回布莱尔听清楚了,这似乎是手榴弹爆炸的声音,他有些神经质的喃喃道:“往那里走吧,有响声的地方就有人。说不定还能遇上自己人。”

经过一番挣扎,雨林豁然开朗,出现一条小溪。冲绳岛上的小溪太多了,尤其在雨季,谁也弄不清它们的名字,而且地图上也找不到它们的位置。

“沿着它走吧,反正它总要流到海里去的”。

布莱尔刚走两步,就听到雨林中传来尖厉的鸟叫,仿佛是鸟群在空中厮打。他听出来这似乎是一种联络信号,他紧了紧枪带,迅速隐蔽在一块大石头后面。

没过多久周围传来异样的笑声,仿佛一群精灵似的,出现了几十个士兵。他们全穿着破破烂烂的军服,像是潦倒的乞丐一样,提着步枪,脸上满是泥污,个个凶神恶煞一般,活象一群妖魔鬼怪。很快的他们就包围了布莱尔。

为首的一个走上前来,对布莱尔敬了一个军礼,轻声用英语说:“查尔斯上尉,我是卡尔森中尉,侦查连的连长。”

噢,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卡尔森中尉。布莱尔冲上前去,同卡尔森拥抱起来。布莱尔也同其余的士兵握手。只有一个Yin郁的军官轻轻碰了碰他的手,然后躲到一边去了。他是个机警的小个子,看上去相当凶悍。卡尔森中尉说了他一句:“艾伦准尉,别老吊着脸。”

卡尔森中尉有一张聪明而自信的脸,他快四十岁了,脸上留下了树皮状的皱纹。高个子,灰色的头发,他得意之作是潜入丛林袭击日本人的指挥机关。死在他连队手里的日本军官已经不下一二十个了,更重要的是卡尔森总能找到金斯顿上校需要的情报,可以说他的连队就是整个南洋新军的眼睛和耳朵还有鼻子。

布莱尔问卡尔森:“是你们丢的手榴弹吗?”

“当然是。”卡尔森哈哈大笑。“亲爱的查尔斯,难道你没看出我们饿得人鬼难分了吗?我们是用手榴弹在小溪里炸鱼吃。天,日本人后方什么都有,就是缺两样东西,粮食和女人。”

布莱尔这才注意到,侦察连士兵满是泥污的脸,已经削瘦得走了形,然而他们的眼睛闪闪发光洋溢着胜利的喜悦。

卡尔森兴高采烈地讲他们的传奇经历,讲他们同日军作战,讲密林中的鲁滨逊生活。布莱尔听得目瞪口呆。

“我把连队分成两部分。一半随我进入丛林,另一半沿海岸往北打。丛林部队是两个排,每排四五十人,人再多也没用。我们的原则是:杀死每一个遇见的日本兵。‘决不宽恕,决不怜悯。’对岛上被害的战俘,每个日本鬼子必须血债血偿。”

“丛林战是一个新课题。丛林战要求士兵受过特殊的训练,心理稳定,反应准确迅速,既善于孤胆作战,又能密切配合联系。幸好我的小伙子很能适应新环境。我们隐蔽起来,袭击敌人的后勤仓库,焚毁物资,射杀零星人员,伏击日军巡逻队,捣毁敌人的指挥机构,消灭他们的火力点和暗哨,搜缴敌军的各种文件。沿途的鬼子一个也不留。

“很遗憾,日军死在我们手里的远不及饿死病死的人多。查尔斯,你知道的比我这老粗多。过去中世纪围城战中,军人们广泛使用饥饿作为武器。在冲绳岛,饥饿比什么都厉害!伙计,如果日本人的散兵游勇瘫痪了我们的后勤,我们的下场不也是一样吗!”

侦查连的士兵们狼吞虎咽地把食物吃完了。他们抹抹嘴,又吹了一声口哨:“呆在这里干什么?上尉,跟我们回家去吧。”

布莱尔不好意思地说:“我迷路了。”

“嘿,我们是丛林的精灵,跟着走吧,错不了。”卡尔森中尉看看表:“还赶得上吃晚饭。”

天黑下来,密林中更黑了。有时候从树梢间偶而可以看到一颗星星,但大部分时间都是伸手不见五指。卡尔森的小伙子每个人臂上扎着白布,静悄悄地走着。他们在丛林中走夜路如同白天走平路一般。布莱尔始终没弄清他们是怎么识别方向的。

卡尔森接过布莱尔递给他的一支烟,抽起来。他小声地说,“查尔斯,我猜日本人快要支撑不住了,战争就要结束了。”

“什么?他们要撤退?他们不是嚷着要调兵遣将,收复那霸吗?”

“是的,情报上是这么讲的,说他们将要再往瓜岛增派一个师团。”

“可他们的增援部队怎么过来?日本的海军不是已经完蛋了吗?难道他们准备游过来?”

卡尔森兴趣十足,他抽光了烟,随随便便地捉着虱子,然后才告诉布莱尔:“当然不是,他们又不是鱼。开始,我也不信。我们从那霸岳山西南的那个日本人据点出发,从南边绕过这个该死的坟丘。这一带丛林中到处都有被击溃的日本散兵游勇。我们捕杀了一些,但没有恋战。这些无组织的日军无关大局。我们继续向西深入,准备袭击鬼子的指挥机关。”

他用指甲把虱子挤得叭叭响,然后吃到嘴里去,并解释,“从前,我曾听一个囚犯讲过,蟑螂是监狱里唯一的蛋白质源。一点儿也不假,虱子也是。我们什么都吃。吃蛇、吃蚂蚁,它又酸又麻,吃老鼠,这东西味道不错,连毛吃比剥皮吃还顶饿。我们从上游渡过了一条地图上没标注的Yin沟,向北转。这里丛林渐稀,鬼子也越来越多了。他们忙忙碌碌,正在构筑营地。我注意到有一部分鬼子年龄较大,装备较好。于是马上布置了一次夜袭,捉到了一个小头头。我的个乖乖,你猜我搞到了什么情报?”

布莱尔惊声问:“什么情报?”

“日本人准备前后夹击我们!这将是他们的最后一击,不成功就成仁,只要我们挡住了这次进攻,他们就会马上崩盘了!这就是为什么我认为战争就要结束的原因。查尔斯,你想我们难道还挡不住几只饥饿的猴子吗?”卡尔森高兴的说。

“前后夹击?”布莱尔似乎想到了什么,不过又觉得了无头绪,他只好静静的停卡尔森继续往下说。

“那些猴子的主力已经迂回到我们主力的后面去了,留在我们正面的敌人全是幌子!我们侦查清楚就赶紧往回赶,好在日本人现在还没有准备好,我们还有时间,至少我们有时间抹黑赶路。”卡尔森笑呵呵的说着。

布莱尔心里咯噔一跳,他终于想起是什么地方让他在意了,他暗骂道:该死的,布莱尔你这个蠢猪,你的反应还真是迟钝。想到这布莱尔跳了起来。

卡尔森打趣道:“怎么了,查尔斯?高兴坏了?迫不及待的想回家了?放心,用不了多长时间了。”

“不!”布莱尔紧张的说:“我们加快速度赶回去!”

卡尔森目瞪口呆的问:“为什么?”

“我们没时间了!”布莱尔急急忙忙的把自己早上的发现告诉了卡尔森。

这下卡尔森也笑不出来,只见他狠命的揪了揪头发骂道:“该死的猴子。我们得快点赶路了!该死的,要是按你这么说,那些猴子潜伏在离我们主力不到十公里远的位置,王八蛋,这是马上就要发动进攻的架势了!”卡尔森一边咒骂一边召集者自己的手下:“马上集合所有的弟兄,要快!立刻!马上!”

【117】 阴谋

日本朝野为了军费预算搅成了一锅粥,而大秦朝也没比他们强多少,甚至说起来斗争更是激烈,不管是洋务派内部之间还是清流与洋务之间,争端是一触即发。而争端的焦点就是两件事:一、左唯湘擅自和英国人合资开办冶萍煤铁公司;二、对日用兵计划。

这两件事不管是洋务派还是清流派都格外关注,其中就以翁书平及其党羽更是最为活跃。

是日,翁书平、孙家鼐、李鸿藻落座在丰盛的筵席前,一边随意吃酒,一边开始了密议。

翁书平手按酒杯,压低嗓门道:“左千愚恃功欺君,拥兵自立,其心叵测!圣上百般抚慰,望其改恶从善而终不悔悟。而如今其更是变本加厉,竟与洋夷沆瀣一气狼狈为Jian准备贱卖国土。忠义之士无不目眦尽裂,我等食君之禄自当要分君之忧!”

孙、李二人忙低声回答:“惟大人之命是从!”

李鸿藻饮了一口酒,问道:“圣上何不明降谕旨,公布他的不赦之罪,将其明正典刑?”

孙家鼐沉思道:“这不成。左千愚权高势大,内外心腹密如罗网,即是南方统兵将士也多有他的门生故吏。明发诏谕,要是他不肯奉诏,激起事端,后果不堪设想……更可虑的……”说到这时便不言语。

翁书平忙道:“燮臣,我等既图军国大事,便当以精诚相见,千万不能有所顾忌。”

孙家鼐站起身来,以手指沾酒在桌上划了“章鸿雁”三个大字,又一挥抹掉,问道:“兄弟愚见,不知以为然否?”

翁书平连连点头,李鸿藻却不以为然:“此虑似嫌太远,须知章武夷虽与左千愚互有勾结,其实各有异志。擒诛左千愚去一政敌,怕正是他盼之不及的呢!”

孙家鼐心想,这也是一面理儿,但怎样才能既诛除左千愚,又不至引起各方的不安呢?想了许久,不得要领,于是笑道:“当日关汉卿有小令云:‘髡鸦,脸霞,屈杀了将陪嫁。规模全是大人家,不在红娘下。巧笑迎人,交谈回话,真如解语花。若咱,得她,倒了葡萄架……’”说完三个人齐声大笑,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

翁书平埋怨道:“这是什么时候,你还有心取笑。”

李鸿藻忙道:“虽是取笑,却也是实话,咱们就是商议怎样既要‘得她’,又不能‘倒了葡萄架’。”一句话说得大家又陷入沉思之中。

半晌,李鸿藻起身踱了两步道:“以在下拙见,似有上中下三策。”

翁书平眼一亮向椅上一靠道:“愿闻其详。”

李鸿藻道:“精选侠义烈士,乘其不备之时掩而杀之。事成则南洋群龙无首树倒猢狲散,若事败则由我一身当咎,此乃上策。”

翁书平摇头道:“左千愚经营南洋多年,扈从如云,戒备森严,况且一时之间我们也难以募得许多勇士,如若万一不成,再生别计更不易成功,这是险着。”

孙家鼐道:“请讲中策”。

“明年乃是皇上七十圣寿,诓其入京,软禁之!”

翁书平蹙眉道:“兄弟倒也想过此计策。如其肯来,那倒是好。不过左千愚素来诡诈多疑,十年前太皇太后九十圣寿,皇上两次下旨,他都是称病不来。如今他如何肯来?”

孙家鼐笑道:“请讲下策听听何妨?”

李鸿藻道:“他不来,那就请皇上屈驾南巡,那时候他不能不去觐见陛下,只要他来!陛下便可突发明诏,着御前侍卫掩而执之……就这么一刀!”他下手用力一切,“不信谁敢异议!”

翁书平轻拍桌面答道:“此计太险,如若有失,恐圣上危矣!”

孙家鼐喷一口烟道:“这也是不成的。”

三计皆不可用,李鸿藻很是扫兴,呆呆坐下,忽然心里一动,说道:“不由圣上明诏,二位哪个敢摔杯为令,李鸿藻甘冒万死诛此国贼!”

“这叫鸿门宴,有点意思了。”翁书平微笑道:“兄弟便愿做这摔杯之人。”话音刚落,孙家鼐连连摇手道:“使不得!这叫不问而斩,擅杀大臣。朝臣难免议论圣上,也是要‘倒了葡萄架’的。”

李鸿藻甚觉窝囊,冷冷问道:“那么依大人之见呢?”

孙家鼐夹起桌上鱼翅送入口中,慢慢嚼着,好一会才道:“左千愚虽有司马昭之心,但要数说他叛逆的实迹却是甚少。掩杀之计从眼下说,一定会弄乱朝纲,这就所失大多……还是要想法子在‘拿’字上下功夫,审明实据,诏告大下,明正典刑才是万全之策。”

翁书平听得不住点头,寻思一阵,问李鸿藻道:“兰孙,圣上欲除左千愚,这是定下了,但这除可不一定是要杀!所以我等暂且不必如此激进。现在我等还是要搞清楚左千愚对圣上究竟是怎样想的?知已而不知彼,非全胜之道啊!”

李鸿藻想了想答道:“左千愚虽视圣上如无物,但篡弑之心还是没有的。”

孙家鼐拊掌笑道:“着!这句话前半句乃是废话,后半句却大有用场。”

一句话说得二人诧异,翁书平笑道:“请批讲清楚。”

孙家鼐道:“既然他没有篡弑之心,那我等也不必急于一时。想必皇上也没有必杀其人的念头。”说到这孙家鼐看了看翁书平,后者轻轻的点点头。

“既然如此,我等就不必施行Yin谋,以阳谋图之如何?”

李鸿藻目光炯炯,问道:“如何着手呢?”

“我等遍上弹章……”孙家鼐还没说完李鸿藻便Cha嘴道:“这和以前有何区别?”

“当然有!”孙家鼐高深莫测的笑了笑说:“先前我等不过是弹劾他崇洋媚外不守旧制,但效果实在有限。各位试想这是何故?”

翁书平感叹道:“还是皇上过于仁慈,姑息了此贼啊!”

“非也非也!”孙家鼐大摇其头。

“那是何故?”李鸿藻问。

“盖因为现在南洋已成割据之势,尾大不掉,自然皇上也不敢轻言剪灭。”

“嗯……”翁书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那再上弹章还不是无用?”李鸿藻问道。

“弹劾左千愚当然没用!”孙家鼐笑了。

“你的意思是?”

“左千愚现在割据一方,我们自然拿他无计可施。但其固然手段高超,但毕竟年事已高。而如今以我观之其后无人,此是他致命之处,等其百年之后南洋必乱!到那时我们再各个击破,自然是易如翻掌。”

“你是说我们先打击他的心腹?”翁书平明白过味来了。

“正是如此,就算不能将其一一剪除,这也必然牵扯其大部分精力。更重要的是打乱其部署,只要他内乱一起,自然也就再无威胁!”

李鸿藻高兴道:“嗯,此计可行。不过以我之见,光弹劾还不够。我们要双管齐下,左千愚的南洋也不是铁板一块,对于那些小亮的心腹死党,自然要打击到底。而其他那些骑墙之徒则拉拢分化尽量为我所用。到小亮驾鹤西去之刻,也就是我们剪除南洋这颗毒瘤之时!”

“嗯,好。此计甚佳。”翁书平点头笑道:“那我等该如何行事呢?”

孙家鼐想了想说:“眼下廷议的重点就是铁厂和对日用兵二事,我们大可拿此做些文章!”

翁书平急切道:“愿听其详!”

“我等这次应该不再弹劾左千愚擅自开办铁厂,而是另辟蹊跷,我们同意办厂,但是要求此厂必须由朝廷监办。如此一来就算左千愚同意,我们也可以乘机安Cha人手。如果他不同意,自然就可以让他这个计划无疾而终。”

李鸿藻也忍不住击节叫好:“果然是锦囊妙计!”

“那对日用兵呢?”翁书平追问道。

“当然要打!我们不光要同意去打,必要时我们还可以发动天下士子鼓动去打!”

“如此劳民伤财恐怕不好吧?”翁书平皱起了眉头。

“当然不是劳民伤财,我的意思是鼓动南洋去打或者逼着他们去打!”

李鸿藻兴奋地将双手一合道:“燮臣是想使一招驱虎吞狼之计?”

孙家鼐笑了:“正是如此,让南洋这头猛虎去打日本这匹野狼,让他们斗个两败俱伤,这不正是两全其美吗?到时候既除掉了身边的恶狼,而那大虫也是虎落平阳。我们正好可以坐收渔人之利!”

“哈哈哈哈!”翁书平是乐得合不拢嘴,他是异常兴奋,眼中放出异彩,腾地站起身来夸奖道:“左千愚是自号小亮,我看他是徒有其名。而燮臣才是当世之真孔明啊!依此计行事,说不定我等不光可以算计小亮,连带着还可以把那武夷村夫也一块圈进去!到时候除去这二害,自然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我大秦朝的中兴也是指日可待啊!”

说完翁书平从桌上捡起一只玉碗,自己正了衣冠,屈膝长跪。见他如此庄重,李、孙二人跟着也跪在身后,但听翁书平发誓道:“臣等恭奉圣上密谕,共商大计,扫除Jian贼,匡扶大清,若有异心,犹如此杯!”

言罢,将手中的玉碗摔了个粉碎!

【118】开始

田辉惴惴不安的问道:“真要这么干?”

“当然!”亨利不赖烦的瞪了他一眼,教训道:“来都来了,难道还能空手回去!我可不是胆小鬼!”

“这么干总归不太好吧?”田辉扭捏道。

“什么叫不太好!”格拉菲特也鄙视了田辉一眼,然后一本正经的说:“这么干简直是无法无天!”

田辉疑惑道:“那你怎么还这么积极?”

亨利和格拉菲特异口同声的回答道:“老子就是看不惯章明熙那小子的嘴脸,这叫不争馒头争口气!,”

确实今晚李俊荷几个人就是准备来争口气的,无他,章明熙那天的态度让这哥几个很不满意,为了出这口气他们也就准备铤而走险了。

当然他们并不是准备去报复章明熙,偷偷摸摸的打那小子一顿,或者狠狠的捉弄他一番。这个他们不是干不出来,但是这么做很痛快,可这几个家伙还是一致认为这样还不够爽。

那怎么样才能爽呢?他们一致同意了李俊荷的意见,不靠北洋的力量,按照原来的想法修好“西江”号,干成这件章明熙自认为不可能办到的事,好好的丢一丢他的脸,杀杀他嚣张的气焰。

于是在这个晚上,几个人就躲在墙角偷偷摸摸的观察着码头上的情况,亨利捅了捅身前的李俊荷问道:“有几个岗哨?”

“一个也没看到!”说这话的时候连李俊荷都有些纳闷,虽然现在日本舰队已经完蛋了,但也不能说完全就没有危险,哪怕是在和平时期,这码头上也得有两个放哨的吧?可今天就是这么怪,整个码头上静得可怕,放眼望去就像空洞的大西北。

“你没看错吧?”亨利不相信的也探出了头,张望了一会才有些不屑的讥讽道:“这北洋的防务也太差劲了,偌大一个码头连个放哨的都没有。幸亏我们几个是自己人,不然咱们把船开走了他们都不知道!”

“我们不正是准备这么干嘛!”一听说没有哨兵格拉菲特大大方方的就从角落里走了出来,他的腿早就就蹲麻了,只见他一挥手大马金刀的就准备往“西江”号的泊位走。

可等格拉菲特走了几十步回头一看,那三位还蹲在原地没动,他奇怪的问:“喂,等什么呢!怎么不走啊!”

亨利耸耸肩,指了指蹲在原地正皱眉想着什么的李俊荷。

格拉菲特催促道:“怎么了,李?我们可没多少时间了!”

李俊荷搔搔头回答:“应该有哨兵的啊,我昨天来踩点的时候就碰到过!”

“管他呢!说不定开小差了,我们还是快走吧!”格拉菲特不赖烦的说。

李俊荷迟疑道:“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田辉也飞快的抢着Cha嘴。

格拉菲特拍了下脑门牢Sao道:“那你是说不干了,我们就这么回去?”

李俊荷里没有理会格拉菲特的牢Sao,而是又仔细的观察了一阵才说道:“算了,就算这里面是龙潭虎穴我们也要去闯一闯!走!”说完他带头第一个冲在了最前面,紧接着格拉菲特、亨利也不甘落后,只有田辉还是显得有些迟疑,但只是犹豫了那一霎那他也跟了上去。

码头的另一边,在李俊荷他们看不到的房屋里,两个漆黑的人影正注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呵呵,这些小家伙还挺谨慎的。”

“也许是我们帮得太彻底,反而吓到他们了。”

听了这番对话,谁都能猜到这两个黑影就是德雷尔和李德曼了这对损友。

李德曼问道:“你说他们能成功吗?”

德雷尔摊摊手说:“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些家伙胆子是不小,你说万一失败了,将军会怎么惩罚他们?”

“不知道!这就像一场豪赌。”李德曼苦笑道,“我只知道我们俩肯定也脱不了干系!”

“那倒是!”德雷尔也笑了,“不过这些小家伙到值得我们下大注。”

“嗯,拭目以待吧。不过我想他们上船后肯定会吓一跳!”

李俊荷简直不敢想象,他原以为晚上的行动肯定不会是一帆风顺,实际上也早就做了失败的打算。可没想到不管是空空如野的码头,还是“西江”号的上的工作,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利,仿佛有人提前为他们准备好了一切,他们要做的只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而已。

“真见鬼了!”连格拉菲特扭头朝李俊荷打趣道,“好像有人偷看了我们剧本,导演。”

格拉菲特话才落音,亨利又接道:“锚都帮我们拉起来了。锅炉也预先烧好了,嘿,伙计们这是怎么回事?”

“大概有人想帮我们吧。”李俊荷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然后吩咐道:“兄弟们,我们得快点了。既然有人已经帮了这么大的忙,那我们更是要做得漂亮一点。亨利你去操舵,格拉菲特你去搞定三涨机,我和光达照顾这台锅炉,我们得麻利一点!”

“我们人手还是太少了!”田辉哀叹道。

李俊荷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什么,我们又不需要西江号全速前进,只要它能挣扎着离开码头就行了,一台锅炉也就够了,反正也没多远。”

李俊荷的计划很简单,无非就是先斩后奏造成既定事实。等“西江”号搁浅到位了,那时候章明熙就是想反对也来不及了。唯一的问题是他们人手实在是太少了,好在他们不需要西江号跑多远,只要能赶在高氵朝的时候开到预定位置就算成功。

不过就是这还是很困难。

“该死的破机器。”格拉菲特恼火的踢了三涨机两脚,偌大一个机舱就靠他一个人实在是忙不过来。他向李俊荷求助道:“嘿,我说哥么你们能不能来帮帮我,这该死的机器我一个人玩不转!”

“可这边也够呛!”李俊荷一边努力的往炉膛里铲煤一边回答。

“该死的!李,你怎么不多找几个人,我们四个根本不够!”格拉菲特抱怨道。

“你以为我不想找,可这种事你说除了我们四个还能找谁?”

格拉菲特当然知道李俊荷的难处,他们干的这件事往小了说是目无军纪,往大了说那就是要上军事法庭。要背这么大的干系,谁敢来帮忙?你又敢找谁帮忙?

好在他们几个不是那种养尊处优的绅士型军官,不管是轮机舱还是甲板上的活在“镇海”号上实习的时候都亲自体验过了,还算是熟门熟路。

不过哪怕是他们再熟练也不可能一个人当几个人用,一时间除了在操舵室里放风兼操舵的亨利,其他三个人是忙得团团转,而且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工作还是没有多少起色。

“看来你们需要帮助了!”

就在轮机舱里的三人快要抓狂的时候,突然又冒出了一个声音,这直接把三人吓了一跳。

“谁!谁在说话!”田辉端着铁锹万分紧张的问道。

“不要害怕,是我!”

说着从舱门外又冒出了几个身影,李俊荷定睛一看这人竟然是谢依华!

“施奈德先生,你怎么在这?”李俊荷惊讶的问。

谢依华笑道:“我觉得你的计划值得一试。”

“你看好我的计划?”李俊荷很是吃惊。

谢依华很痛快的承认道:“嗯,虽然风险不小。但是我觉得还是有成功的希望,至少比什么都不做强得多。”

实际上在李俊荷刚提出围堰法修船的时候,谢依华就觉得完全可行,他甚至还向章明熙表示可以试一试,但是让他纳闷的的是,他好说歹说章明熙怎么的就不同意。

章明熙对此完全不屑一顾。无奈之下他也不能多说什么,而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发现了德雷尔和李德曼似乎在规划着什么,好奇之下他也误打误撞的来到了“西江”号上。

“好了!”谢依华拍了拍手对李俊荷笑道:“李先生,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如果你还想赶上今晚的大潮,那最好快一点。时间已经不多了!”

“谢谢您,施奈德先生。”李俊荷由衷的在心里感叹:绕来绕去,章明熙还没有一个假洋鬼子明事理顾大局。

谢依华笑呵呵的问:“好了,客气的话就不用多说了。我可是带了不少人手,说吧,需要我们干什么?”

李俊荷也笑了:“那就麻烦您的人帮我们把机器开起来。”

“没问题!”说完谢依华立刻吩咐了下去。

这个晚上注定要记入史册,因为这是今后鼎鼎有名的李俊荷团队的第一次携手合作,而这个刚开始仅仅只有五个人的小团队不断的在发展壮大,也不断的在创造的着海军中各式各样的奇迹,“西江”号仅仅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PS:有朋友反应Cha叙什么的很蛋疼,闲人只能说抱歉。本来是不准备在陆军和琉球岛上的战斗花费这么多笔墨的。但是写着写着,就收不住了。说到底闲人还是缺乏流畅讲故事的经验,以至于配角大量的抢戏了,到现在成了一个不上不下的局面,纠结万分。闲人只能说以最短的章节合理的结束琉球战事,而且尽量的不再Cha叙。只专注于李俊荷本身的发展。

【119】 教训(上)

在李俊荷他们五个强行把“西江”号搁浅在海滩上的第二天,得到消息的费希尔风尘仆仆的就从旅顺赶了回来,不为别的这件事情已经彻底的闹大了。

首先是愤怒的章明熙狠狠的告了李俊荷等人一状,说他们任Xing妄为肆意蛮干,紧接着威海卫守备也向南洋反面表示了不满,最后费希尔甚至接到了左唯湘的电报让他慎重处理此事,让他既要顾全北洋的面子但也不能寒了南洋将士的心。

面对这样的状况费希尔也是头疼不已。

“伍先生,这事我会严肃处理,一定会给你个满意的答复!”

威海守备伍次良在走出费希尔将军的办公室的时候,狠狠的瞪了眼站在田辉身边的李俊荷。德雷尔笑着把伍次良送到了门外,等到对方一转过身去的时候,德雷尔的脸色也立即变了,他看了站在门外的李俊荷等四人一眼,然后就转身回了费希尔将军的办公室。

“你们都给我进来!”

李俊荷等人都是一惊,鱼贯着走进了费希尔的办公室。从费希尔声音的音量,还有语气来看,这次他们闯的祸肯定不小。

房间里,费希尔正在办公桌前走来走去,而且他的神色非常难看,毕竟闯祸的李俊荷等人都是他的学生。

费希尔没有让四个人坐下,而是走到了四人面前,然后仔细的打量了四个人一番,目光最后锁定在了李俊荷的身上。李俊荷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费希尔脸色如此难看。费希尔虽然脾气不小,但并不是动真怒,可这回和以前不一样,李俊荷一点都不怀疑,恐怕这回的行动让费希尔真的生气了。

“李俊荷少尉,你知道自己做的事吗?”

李俊荷一惊,立即说道:“是!”

“你知道这样做是很愚蠢的吗?”

“是!”李俊荷挺着胸膛,一副敢作敢当的样子。

“那么,你为什么还要做这些蠢事?”费希尔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你到底是真的愚蠢,还是在装愚蠢?如果你是真的愚蠢,现在就给我滚出海军,我们不需要蠢货。如果你是在装愚蠢,那么就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俊荷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这次他没有敢吭声了。

“将军……”李德曼想帮李俊荷说说好话。

“加文,我没有让你来回答这个问题!”费希尔的目光马上转回到了李俊荷的身上,“作为一个肩负光荣使命的海军军官,你有责任与义务管好自己的行为,难道你不知道一名军官的首要责任是什么吗?如果你觉得自己担当不了一名少尉军官的话,那么,我现在就撤了你,让你继续当准尉!”

“不,将军,我完全知道该怎么做!”李俊荷的神色并没有变化很多,而且显得很镇静,至于他心里是不是一样的镇静,那就很难说了。

费希尔也是一愣,不过火气明显消了一些。

这时候,德雷尔走了过来,“将军,我想这些事情是可以理解的!”

“理解!”没想到听了这话费希尔更是生气了,他肃然道:“我很不理解!告诉我,李俊荷少尉,你究竟想干些什么?”

“我只想修好西江号!”李俊荷坦然的说。

“那你就可以铤而走险?那你就可以枉顾军令?谁给你的这个胆子?”费希尔怒道。

李俊荷辩解道:“我认为我的计划完全可以成功,而且现在……”

“我没问你这个,我现在问你的是,谁给你私自行动的权力的?有人给了你这个权力吗?”费希尔质问道。

“没有。”李俊荷老老实实的回答。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觉得……”

“你觉得?”费希尔不怒反笑,“你觉得可以就去做是吗?”

“……”

“如果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我们还要军纪有什么用?”

“……”

看到李俊荷不吭声了,费希尔才气呼呼的坐倒了椅子上,德雷尔赶紧劝解道:“将军,我想李俊荷少尉也是一时糊涂,我想他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而且现在也没有出现什么不可收拾的场面……”

费希尔仿佛不为所动,仍然只是皱眉盯着李俊荷不说话,德雷尔赶紧的踢了踢身边的李德曼,示意他赶紧上来帮忙。

“将军,我想李他们也不过是年轻气盛一时糊涂,经过这次的教训,我想他么以后会更加谨慎的。”

“那大卫,你说这事怎么处理?”费希尔说着,还狠狠的瞪了眼李俊荷。

李俊荷微微一颤,开始才平静下来的心情又紧张了起来。

“我们肯定要处理李俊荷少尉,不然无法向北洋方面交代。如果这事最后闹到得太大的话,这对我们的影响很坏。”

费希尔点了点头,然后用目光询问了李德曼的态度。

“大卫的话没有错,不过我觉得,他们几个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如果处理得太严重的话,会影响我们舰队的士气的,所以适当的处理一下,给北洋方面一个台阶下,那就足够了。”

听了这话李俊荷心里笑了起来,李德曼的话就说得太直接了一点,不过很明显的,李德曼少校很护短,而德雷尔中校与费希尔校长其实也都很护短,不然他们早就应该直接把李俊荷踢出军队了。

费希尔考虑了一阵,然后说道:“大卫,罗浮山号什么时候能够修好?”

“应该快了,您问这干嘛?”

费希尔压了压手:“他们四个不适合在呆在这里了,先关几天禁闭然后让他们跟着罗浮山先走。”

德雷尔挑了挑眉毛,然后点了点头,说道:“他们先离开也好。”

“那你立即去联系一下。”费希尔的目光转到了四个年轻军官身上,“李俊荷少尉,我不希望看到你和你的狐朋狗友们再干任何蠢事,明白了吗?现在解散!”

“是!”

等李俊荷他们离开了办公室,德雷尔才疑惑的朝费希尔问道:“将军,西江号不是没出意外,而且现在也可以维修了。再说那位北洋大臣不也表示这只是几个年轻人之间的一点小事吗?而且当时您不是也认可李的计划吗,您何必发这么大的火?”

“你不明白。”费希尔苦笑道:“李的错误不在于他的行为失当,而在他的动机!”

“动机?”德雷尔疑惑的问:“他的动机有什么不对吗?他不就是想修好西江号吗?”

“不!”费希尔摇了摇头,“李这回的动机不是那么单纯,表面上看他是为了修理西江号才铤而走险。但在我看来他的实质不过是为了讲勇斗狠,都为了面子而已。”

德雷尔皱眉问道:“我不是太明白,将军。”

费希尔笑了笑说:“他不过是和那位北洋大臣家的大公子斗气罢了。”

李德曼惊讶道:“不会吧?”

“怎么不会。他如果真的只是向修好西江号,大可不必这么着急,只要我知道了情况,自然会帮你们疏通。但是他偏偏不等我的命令就急急忙忙的拉着一批人甩开北洋单独蛮干。这不是一个真正只想着要修好西江号的人应该有的反应。”

“不过我觉得这没什么不好啊。说实话我倒是很高兴看到那位章公子吃瘪的样子。那简直大快人心。”李德曼笑着说。

“所以你们两个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暗地里帮他的忙对吧!”费希尔脸色一变严厉的问道。

咯噔,德雷尔和李德曼心里一抖,知道要坏事了。

“你们俩个很不错啊!”费希尔冷笑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俩干的好事!你们以为这是在帮助那群小家伙吗?混蛋,你们这么干是在害他们!”

德雷尔和李德曼很久没有看到费希尔这么生气了,这下两人也没了刚才轻松的样子,都是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费希尔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训斥道:“他们几个年轻会有意气用事的时候,你们两个呢?合起来快一百岁的人了,也跟着毛头小子胡闹?意气用事,意气用事。我和你们说过多少遍了,我们军人要戒骄戒躁荣辱不惊,最不能干的就是这种只图一时之快的蠢事!”

费希尔骂得越厉害,德雷尔和李德曼就越不敢说话,过了良久费希尔似乎才发泄完了火气,他长叹道:“大卫、加文,你们都是我的学生,李和亨利他们也是。作为一个老师,我希望每个学生都有出息,但是这个有出息,不是让你们做这种的拣了芝麻丢了西瓜的蠢事。看看你们除了挣了一个虚无缥缈的面子上的胜利,承担了多少风险?又得罪多少人?我不是说你们不能得罪人,也不是让你们做好好先生,但是事情明明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你们为了这点鸡毛蒜皮的小面子就给自己树一大敌,这是绝对不值得的。你们都出去吧,把我今天说多想想,也给李俊荷他们说说,明天一人交一份深刻的检讨给我!”

【120】 教训(下)

等里德曼和德雷尔离开了费希尔的办公室之后,这间屋子的侧门被人轻轻的推开,一个中年人笑咪咪的坐在了费希尔的对面。

费希尔看了看自己的打扮不解的问道:“我脸上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

“那你笑什么?”费希尔问。

中年人淡淡的说道:“我只是觉得你刚才的话很有趣罢了。”

“有趣?”费希尔笑了笑,不过马上他一板脸孔严肃的说:“我看不出有什么有趣的。”

中年人翻了翻费希尔桌上的文件漫不经心的问:“你后面那番话为什么不当着那几个年轻人说?”

“没有必要。”

“为什么?难道你这个老师也会厚此薄彼?”中年轻人笑得很开心。

费希尔白了他一眼,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阁下,你到我这来就是想问这些?”

约翰·华尔生爵士(SirJohnWalsham),现任联合王国驻华全权公使。像他这样身份高贵事务繁忙的外交官完全没有道理离开北京跑来威海,除非是有什么特别的理由非来不可,但是这个理由费希尔完全想不出来。

“当然不是。”华尔生爵士手指交握靠在椅子上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似乎是根本没把费希尔的问话放在心里,而是继续追问道:“还是先回答我开始的问题吧。将军,我对那个很有兴趣。”

费希尔抬头看了看慵懒的公使,微微的皱了皱眉头说道:“好吧,我实在没兴趣和您这样的外交官绕圈子,你们喜欢把简单的事情搞复杂,而我的习惯恰恰相反。如果您一定要知道这也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

华尔生微微一笑坐直了身体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不存在什么厚此薄彼,对于每个学生我都是同样看待。”顿了顿费希尔慢慢的说道:“但是您也知道每个学生的情况不一样,所以我需要用不同的方法,用一句中国的成语来说就是因材施教。”

华尔生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说:“哦?请继续。”

“对于大卫和加文来说,他们的能力已经定型了,这些事情我如果不直接说清楚,以他们的阅历和经验来说,恐怕不是把我的提醒当耳边风就是理解不透彻,所以我只能往明白了说。而李俊荷他们不一样,他们的成长潜力还很大,有些事情我不能说得太清楚,他们需要不断的思考和不断的磨练,所以我只需要给他们留下一个映像就可以了。如果我什么都说清楚这会妨碍他们今后的发展,我更希望培养他们能独立思考的能力。”

华尔生笑道:“就这么简单?”

“当然不是。”费希尔摇摇头继续说:“对于年轻人你不能一味的去说教,这没有任何用处。他们的成长需要碰钉子需要挫折,一翻风顺没有任何好处,有些事情他们只有亲身经历后才会长记心。”

“你就不怕他们闯得祸太大,或者被挫折击倒?”华尔生好奇的问。

“这就要考验老师的水平了。”费希尔笑了笑说:“我的任务就是让他们摔得鼻青脸肿,但是却不至于危及生命,让他们饱受挫折而又不至于灰心丧气。当然,如果他们真的扶不起来,我也没必要强求,这个世界本来就是残酷的,我也没指望他们都能成才。成功者也是需要垫脚石的。”说完费希尔冲华尔生眨眨眼。

华尔生笑道:“我真不知道是该为你的学生悲哀还是庆幸,他们有一个最好的老师也是一个最糟糕的老师。”

“好了。”费希尔收起了笑容,他问道:“现在,阁下您是不是可以说明来意了?”

“当然。”华尔生从兜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了费希尔严肃的说:“我是受首相的委托来找阁下的,我们有些工作需要您的配合……”

章明熙这天过得非常郁闷,在他看来自己是莫名其妙的的挨了一顿骂,事情还得从头说起。

在李俊荷带着几个狐朋狗友(章明熙是这么认为的)把“西江”号搁浅的当天夜里,他就得到了这个消息。在当时他的心情是莫名其妙的的愤怒,他只觉得从内心深处腾起了一股无名的怒焰,这股沸腾的火焰让他暴跳如雷。当时站在沙滩上当着几百南北洋官兵的面,他就和李俊荷吵了起来,说实话现在他有点记不清楚当时说了些什么,不过肯定不是好话。

在章明熙看来李俊荷简直是大逆不道,不光私自行事更是不顾全大局,而且完全不考虑后果和危险Xing,简直是没有把北洋和他放在眼里。愤怒的他在这次争吵后,立刻就指示威海守备捉拿李俊荷他们四个,然后更是起草了一份措辞非常强硬和难听的电报发给南洋的费希尔。当时他只有一个想法,一定要好好的修理修理这几个害群之马,就算不把这几个人踢出海军也要让他们脱层皮。

可就在章明熙信心满满准备惩处李俊荷的时候,从天而降的一碰冷水浇了他个透心凉,首先他发的电报就被他的亲爷爷章鸿雁半途给拦截了,其次而威海守备也很委婉的向他表示,对捉拿李俊荷等人无能为力,最后就在他准备亲自跑到章鸿雁那里告状的时候,章鸿雁反倒是和费希尔一起赶到了威海卫,接着他就被狠狠的责骂了一顿。

说实话,章明熙不是没挨过骂,但被骂得这么狠还是头一次。他头一次发现自己的祖父是这么的可怕,那神情、那做派、那话语,不一例外的重重给了他当头一棒。而紧接着他就被章鸿雁给无限期的禁足了。

于是这几天以来,章明熙都只能傻傻的坐在书桌前发呆,他想不出自己有什么不对,也不知道该有什么可检讨的,难道坚持原则也有错?

“表哥,吃饭了!”

文雅怡银铃般的声音吓了章明熙一跳,刚才他想得太出神了,以至于文雅怡是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的都不知道。

“你来了,表妹。”章明熙怏怏的打招呼道。

“怎么,检讨还没写好?”文雅怡一边从食盒里拿出餐盘一边笑嘻嘻的问。

章明熙叹了口气懊恼的回答:“没有!我是不知道有什么可以检讨的,爷爷这回简直是老糊涂了。”

文雅怡瘪了瘪嘴,看样子似乎是想说什么,不过最后她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章明熙一眼。

章明熙倒是完全没有察觉到文雅怡的小动作,仍旧是自顾自的抱怨着:“真不知道南洋新军学堂都是怎么教课的,出来的学生一个个都是这么嚣张跋扈,简直是目无军纪。”狠狠的扒了两口饭他忽然问道:“表妹,那几个家伙在干什么?”

文雅怡没好气的反问:“哪几个家伙?”

“就是李俊荷、田辉还有那两个洋鬼子。”

“他们在关禁闭。”文雅怡冷冷的回答。

章明熙只管着低头扒饭根本就没注意到自己表妹的表情很不对,听了这个回答他倒是高兴的说:“是要关禁闭,早就应该关了!要我说根本没必要关,直接把他们赶出军队就对了!都是些什么人啊!”

“哼!什么人啊!”文雅怡气呼呼的白了章明熙一眼。

可章明熙却完全没听出来这话是对他说的,反而很高兴的附和道:“真是君子所见略同啊!表妹,你比那些老顽固们强多了……”

听了这话文雅怡实在是忍不住了,她重重的将餐盘往桌上一顿,指着章明熙的鼻子训斥道:“我是说你是什么人啊!”

“你这话什么意思?”章明熙很不高兴的问。

“什么意思?”文雅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说:“我的意思就是说你章大公子简直就是个是非不明错对不明的糊涂蛋!还好意思嘲笑别人!”

章明熙把碗筷一丢站起来怒道:“我怎么是非不明了?我怎么错对不明?难道你和其他人一样,看不出我的苦心?”

文雅怡乐了,她讥讽道:“我没看出表哥你有什么苦心,我只看出你这个人简直是冥顽不灵,是死脑筋死要面子还死不认错,简直就是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我哪里错了!”章明熙被这么一讽刺整个人都跳了起来,他大吼道:“明明是李俊荷那些人不守规矩肆意妄为,我阻止他们蛮干这有错吗?他们干错了事不应该受到惩罚吗?”

“他们干错了什么事?”文雅怡也火了,她的声调不由得也拔高了起来:“我只看到你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否定人家完全可行的计划,人家跟你解释你也不听,反而是一意孤行,听不进去任何合理的意见和批评!你这样算什么男子汉!”

“他的计划哪里可行了,又哪里合理了。外国专家都说了不可能,他还要胡搅蛮缠,这叫什么狗屁意见。我能听吗?”

“哼!你还好意思提外国专家,你说的外国专家当天晚上可是和他们一起在干,这会也正指挥着修船呢!你倒是说说外国专家站在谁那边!”文雅怡挖苦起人来也是丝毫不留余地,没等章明熙开口她又继续说道:“你也就死鸭子嘴硬吧!不就是人家在东海的时候表现好把你比下去了,你心里不服气,又找不到挽回面子的机会。至于这么小肚鸡肠吗?你心里这点小九九瞒得了哪个?表哥,不是我今天要挖苦你,也不是我们大家故意和你过不去。是你最近的表现简直是变了一个人,以前那个待人如遇春风、不骄不躁、从容大度的你到哪去了?还是说以前的你都是戴着一副和蔼可亲的面具?你还是好好想想吧表哥,章爷爷他也是为了你好!”

说完文雅怡提起食盒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章明熙颓然的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也许在这个时候,章明熙才开始真正思考现在的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121】 琉球岛最后的战斗(上)

上帝有时候总会开玩笑,茫茫夜色中卡尔森中尉的队伍和汤海凌竟然狭路相逢了,当然这次亲密的接触对于汤海凌来说不是那么的美好。换成谁被三个大汉扑倒在地脑袋上挨一枪托都不会觉得舒服。当然汤海凌还算是比较走运,至少卡尔森中尉为了抓个活口没有动刀子,不然可怜的汤海凌恐怕就是个冤死鬼了。

“汤,你还活着?你怎么在这!”当布莱尔看到汤海凌的时候别提有多高兴了。

“你好,上尉。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是什么人?”汤海凌迷迷糊糊的问。

“别担心,这是卡尔森中尉的队伍。对了,他是谁?”布莱尔指了指放翻了两个卡尔森中尉手下后才被打倒在地的瑞恩问。

“自己人,向导。”汤海凌简单的解释了一下瑞恩的身份。

“真抱歉。”卡尔森很欣赏的看了看一脸凶悍表情的瑞恩夸奖道:“真是个了不起的小个子。”

汤海凌和布莱尔简单的交流了一下各自的遭遇后,这支队伍又风风火火的赶路了,毕竟日本人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而在丛林的另一边同样是遇见了自己人的晴川纲宪就没有汤海凌这么好的运气了。虽然他已经竭尽全力但是仍然受到了处罚,理由是动作迟缓贻误战机。

“巴嘎!”

耳光像不要钱一样啪啪的抽个不停,至于晴川纲宪,他早就麻木了,连日的饥饿和劳顿让他的神经大条无比。他现在和那些死人相比唯一的差别也就是有口气喘。

大概是并不想杀了眼前这个半死不活的家伙,亦或者是多天以来的饥饿也让人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打耳光了,他恨恨的丢下了木头人一样的晴川纲宪开始布置进攻方案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在南洋新军第一旅的背后,乃木希典带着他残存的主力正在悄悄的接近,借着微微的星光他眯起眼睛仔细的看了看表,凌晨两点一刻,离他约定的总攻时间只有不到一刻钟了。

眼前南洋新军的营地就在眼前,松散的防线、慵懒的哨兵,一切都显示出中国人根本就没有准备。乃木希典瞪着血红的眼珠,伸出舌头舔了舔干枯的嘴唇,就像一头喋血的野狼在攻击前做着最后的准备。

滴答滴答,当秒针终于转了一个圈又回到十二这个数字时,乃木希典一跃而起拔出战刀声嘶力竭的嚎叫起来:“冲啊!大日本帝国的勇士们,胜利就在眼前!”

瞬时数不清的日本兵从而林中冲出来。他们根据事先精心选择的冲锋路线,采用一贯的战术:密集的正面、窄狭的区间、很高的冲击速度,极大的冲击动量。就凭这种战术,他们已经征服了辽阔的空间。没见过战阵的人,势必会发生很大的内心恐怖。因为他们几乎在眨眼之间,似乎就冲进了南洋新军的营地。

但这仅仅是似乎而已,几乎在同一时间金斯顿上校下达了命令:

“开火!”

新军的机枪按事先测好的位置和距离,一齐射击,无数条火舌就像鞭子一样狠狠的将成群的日本人扫倒在地。紧接着炮兵们也加入了这场死亡大合唱,根据金斯顿的指令,向雨林边缘射击,立刻在日军攻击部队和后续部队之间筑起了一道火墙。

新军的钢铁和火焰刮风般扫倒了接近营地的日本士兵。日本伤兵发出尖厉的叫喊声。这种垂死的叫声是任何严格训练也阻止不了的。他们的队形开始混乱,密度开始下降,动量逐渐降低,在付出了惨重伤亡的代价之后,残余的日军退回到原出发地。

只有一小股日军突冲入营地边缘,为首的一个日本军官,挥舞战刀,指挥部下四处出击,杀死周边新军士兵。

一个小个子日军跳到汤海凌的战壕中,汤海凌向他打了一枪,未打中,鬼子逼了过来,狠狠一刺刀戳来。汤海凌躲入一个拐角,用手枪连击数枪,才把他打死了。

新军的炮火越射越猛,山坡变成一片火海,终于把日军的攻击部队截为两段。金斯顿大声叫好,并且背诵了《圣经》中的一段话:“耶和华伸手拉住我的口,对我说,我今日要施行拔除、拆毁、毁坏、倾覆。”

日军的攻击失去势头之后,布莱尔指挥着部下把冲进来的日军都消灭了。而同布莱尔的连队比邻的卡尔森中尉的阵地上也爆发了激战。枪声,爆炸声响成一片。一会儿,新军的炮兵又往卡尔森的阵地前猛烈开火,日军的第一次攻击被打退了。

疯狂的乃木希典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信心满满的突袭竟然变成了强攻,心高气傲的他绝对不接受的失败的结局,挥舞着战刀杀死了几个企图逃跑的士兵后,他重振旗鼓准备将全部的预备队都丢进去发动全力一击。

而另一边新军方面,金斯顿上校正在考虑要不要马上就发动反击。

“你怎么看,克利福德。”他问道。

“还不到时候。”巴顿少校摇了摇头,说:“日军的主力应该还在,而且我们的夜战能力很差,只怕冲出去之后反而坏事。我的意见还是拖住日本人,到天亮的时候,我们再把预备队派上去,一举扫平他们。”

金斯顿点点头:“就按你说的办!让小伙子们不要硬顶,可以缩一缩了。”

接到布莱尔等人带回的情报后,金斯顿上校不是没有想过主动出击打垮日本人,但是深思熟虑之后他还是放弃了,新军的夜战能力差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金斯顿认为丛林里的进攻作战同样不好打,稍微一个配合失误就会打草惊蛇反而不美。再说时间也不允许,既然日本人会自动的上门,还不如直接画地为牢一举把日军的主力圈进来,像钓鱼一样不断的洒出诱饵把日军黏住,等天一亮,日本人没了夜色的掩护,就可以投入预备队来个大反击一举消灭日军主力。

这样的打法也不轻省,这个饵就不好弄,如果防御得太坚强,日本人觉得无机可乘他们自然就会撤退。而如果防御得太软,被日本人轻而易举的突破了,那岂不是假戏真做偷鸡不成蚀把米。所以这一线“演戏”部队打得怎么样直接决定了这场战斗的走向。

好在防御在第一线的部队都是新军的主力,战斗经验丰富,演起戏来还真像那么回事。在日军第二次凶悍的进攻下,他们且战且退一点一点的将日本引进了陷阱。

日军一下于就涌进来,突破了几处阵地。汤海凌在火光中清楚地看到一个凶悍的日本军官,挥舞战刀疯狂地砍杀。他的身后,一名日军士兵高擎着军旗,形成一幅奇怪而惊心的画面。新军的子弹就在他们身边穿梭交织,居然没有打中他们。战争中什么怪事都有。

在日军决死的突击下,新军的防线终于被突破。潮水般的日军一边夺路前冲,一边呐喊。他们的只是盲目的向前,哪里有新军的身影它们就往哪里冲。

日军突击部队如水银泻地,谁也找不到他们的影子,然而他们却在东闯西钻,甚至有一小股日军突进到了金斯顿的指挥部附近(看来这场戏还真不好演)。山坡上到处都在混战,一部分新军不得不调转枪口,向黑暗中的魔影射击。

紧要关头,指挥炮兵的巴顿少校声嘶力竭的大喊道:“榴弹,急速射,快!敌人突破了我的阵地。”

他身边的参谋不放心地提醒道:“那里离上校的指挥部太近了。”

“顾不上啦,快,再迟就顶不住啦。”

参谋不再多话,猛烈的炮火开始落在指挥部前二十码的地方,灼热的破片纷飞,击倒了任何直立的人,无论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布莱尔周围传来一片呻吟声,什么语言的都有。可除了炮弹爆炸的闪光外,他什么也看不见。他趴在地上,盲目的用MLM步枪向黑暗中射击。他身后不远处汤海凌连续不断地投着手榴弹,这个时候步枪的射速实在是无法阻止成群的敌人。

金斯顿上校终于组织起一帮文书、工兵、通讯兵、医生和几名军官向敌人反击,用刺刀和手榴弹消灭了敌人。等他们再次返回指挥部的时候,浑身溅满了血——敌人的和自己的、有的人手臂被打断了,有的人眼睛瞎了。天太黑,无法抢救,只有忍到天亮,有的人就这样活活痛死了。

战斗在继续,倒霉的布莱尔上尉在跃出战壕向日军投手榴弹的时候,肚子上挨了一枪。日本步枪的杀伤力很大,肠子一下子流了出来。他用三角巾捂住肚子,继续向日本人射击。渐渐地,整个腹部麻木了,麻木感一直升到胸部、脑部……

等他醒来,战斗还在继续。他是被痛醒的。大牛正背着他往野战医院方向跑。震动使肠子又颠了出来,和大牛的脊背相摩擦,痛得布莱尔几乎又昏死过去。他轻声叫:“放下我,我受不了啦。”

每隔半小时,日军就进攻一次。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方式,同样喊着“万岁!”同样被打退,如同周期Xing的海潮,蓄能,上涨,到达高氵朝线,最后,无可奈何地退潮。他们死板的教规,和机械的战术,使新军的防御大为简化。新军炮营的全部火力都倾倒在雨林前面,把这片地区真正“饱和掉”了。

而金斯顿上校死里逃生后,第一时间找到了理查德·丁恩上尉的连队,他一直把丁恩的连队当成预备队,非到不得已,绝不使用。丁恩上尉等了半夜命令,早已急不可耐,一接命令,就按早已选好的反击路线向日军展开了反攻。这时候日军越打越软,新军越战越勇,直到天色微明。

布莱尔第二次醒来,天已经大亮。他的腹部完全麻木了。他用手一摸,正规化地缠着整齐的绷带;看看身上,已经换了一身肮脏的病号服。他已经动过了手术。

他看到了躺在身边卡尔森中尉,现在他们是难兄难弟了,问:“鬼子的进攻打退了吗7”

卡尔森点点头:“凡是冲进来的敌兵,全部被杀死了。天亮以后,我们的预备队全面出击,把敌军统统赶回了雨林。伙计,我站在山坡上往下看,雨水刚淋过的土地上,到处都是灰蒙蒙的日军尸体。我们的人也死了不少。不管是谁的,大部份尸体都残缺不全了。上帝,我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的死人,也没打过这么激烈的仗,我紧张得浑身发抖。”

布莱尔闭上双眼,他总算守完成了任务。他不知道军医在他的肚子上缝了多少针,也不知道肚子里面的零件是不是少了点,他自我解嘲地想:“不管怎么说,反正他妈的我总算是可以休息了。”

【122】琉球岛最后的战斗(下)

最紧张的时刻终于过去了。

战斗打响之前,甚至连老兵都感到沉重的心理压抑,何况是制定战斗计划的指挥官了。金斯顿上校的全部经验、全部知识和才气、全部情报和判断、全部人马和装备,都押在这场战斗上面了。他不知道计划是否符合实际,不知道判断是否正确,不知道敌人作何反应。

但他自信战争定能取胜。历史上很多失败的战役,在发动之前,统帅也是乐观地估计要成功的。越大的战役,这种心理压力就越大,即使是个老赌徒、老水手.老将军、也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折腾了大半夜后,大部日军已经被击溃,枪炮声也渐渐平息下来。凶残的日本野狼被砍掉了脑袋、摘除了心脏,堵塞了血管,刽断了神经,整个儿瘫痪了下来。

虽然大局已定,但这不意味战斗就已经结束,至少对于汤海凌来说战斗仍在继续。

破晓时分,随着新军反攻大潮的拉开,朝黑暗里放了一夜枪,扔了无数手榴弹的汤海凌,跟着身边的人流追着日本人的屁股没头没脑的冲进了丛林。他的头脑一片空白,只是机械的前进、瞄准、开枪,然后继续前进。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杉本一郎中尉被警报声吵醒了。他睡得不踏实,做了一连串的恶梦:梦见东京被地震摧残,接着是肆虐的台风;梦见秦国军队从琉球杀向本州,梦见自己被火炮炸碎……

当他醒来的时候,“当当——”的战斗警报声已经响过去了。值班的军官在大声喊叫:“快起来!起来!准备战斗。”

杉本一郎中尉属于辎重部队,当然还留在琉球的日本军队已经不存在辎重部队了,因为根本就没有任何辎重可言,食物早就吃光了、弹药不是受潮了就是遗失了,他的部下也早就被抽调得干干净净,如果不是因为痢疾缠身,昨天的他也会跟着乃木希典一起发动决死的突击。

杉本一郎支撑着打着摆子的双腿颤颤巍巍的向营地外面看去,原本平静的丛林现在一片混乱,树影之间到处是奔逃的人群,枪声、爆炸声、接二连三的惨叫声不断的刺激着他的神经。

决死突击已经失败了吗?杉本一郎迷迷糊糊的想着,他应该愤怒还是应该悲痛?他有些搞不清楚自己应该有什么的感情,也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现在只有麻木或者一种天塌了之后自暴自弃的感觉。

杉本一郎像个傻瓜一样看着从树林落荒而逃,从他身边连滚带爬犹如丧家之犬一样的战友,谁能想到一个月前他们还是信心满满,还是意气风发,而现在死去的人已经成了一堆烂Rou,而活着的也不过是行尸走Rou罢了。

杉本一郎从来没有觉得这么疲惫过,哪怕是在刚加入军队被老兵们虐待的时候都没有过这样的绝望和失望。一阵天旋地转,他眼前一黑两条颤抖的枯腿再也不能支撑身体的重量。在他倒下去时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乃木希典被几个参谋军官像拖死狗一样,拽着继续向丛林深处逃去……

汤海凌从来没发现体力像今天这样好,浑身上下似乎有着使不完的劲,连续在丛林里追击了一两个小时他也没觉得累。撵着日本人的屁股他一路向南,不知不觉的他又回到了昨天到过的那片丛林。几乎相同的时间、相同的地点、相同的人物,不同的是昨天被追的是他汤海凌,他是猎物,只能见缝就钻狼狈奔逃。而今天他终于当了一回猎人,他的猎物就是昨天捕猎他的人。不能不说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昨天那个还在汤海凌眼里危险无比的敌军营地,现在在他看来简直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笑话,他相信只要自己轻轻一推它就会轰然倒塌。他信心满满他充满了骄傲,但很快他就会发现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了。

日军的营地并没有什么像样的工事也没有多少有生力量甚至连他们的头头乃木希典也已经逃之夭夭了。但就是这个在汤海凌看来不堪一击的防御阵地却让新军碰了个灰头土面。

两挺安放在临时工事里的机枪在第一时间就打退了新军尾随而来的第一次进攻。猛烈的火力将新军将士们压得抬不起头,如果不是丛林茂密,大概新军战士们会成片的倒在这两条火舌之下。依靠着机枪的压制,日军总算是重振了队伍开始组织起防御。战斗又重新陷入胶着状态。

对此新军官兵们既是失望又是无奈,经过一晚上鏖战的他们本来就是人困马乏,弹药也是相当匮乏,面对这样的重火力,如果硬冲的话那肯定会损失惨重。好在这个时候的新军战士已经从开始的亢奋中走出来了,他们没有选择硬冲,而是和日军一样也开始重整队伍。

说起来新军的这一路冲杀下来,自己队伍也是七零八落,所有的建制全部都打散了跑乱了,开始组织进攻的军官这时候似乎一个也没有跟上来,找来找去汤海凌倒成了眼下这群人中军衔最高的长官了。

“长官,我们怎么办?撤退?”士兵们问。

撤退?

对于汤海凌来说眼下要他撤退还不如杀了他算了,他大手一挥就否定了这个建议。

那怎么打呢?汤海凌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刚才之所以会被压制住,一个是战士们过于疲劳而且完全没有准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在他看来日本人的机枪虽然火力凶猛,但在这大片的丛林里面视野狭小根本施展不开,只要将队伍分散开来,少部分人从正面吸引日本,其他人从几个不同的方向分别展开冲锋,利用好了丛林的掩护,解决这点小问题还是非常简单的。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干的,休息了十几分钟后,汤海凌生平第一次指挥的战斗就要开始了。

和汤海凌想的一样,日本人的机枪手在这片树林里的确施展不开,他带着小股的部队利用丛林的掩护开始包抄迂回。说实话他并没有多少把握,而且也完全没有指挥战斗的经验,但是在心底似乎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应该怎么做。

抬起头看了看近在咫尺的日军营地,连汤海凌自己都不相信会如此的顺利,日本人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们的正面方向,完全把空虚的腹背暴露得明明白白。

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汤海凌一跃而起,他大喝一声,像头雄狮一样狂奔冲锋,他平端着步枪,打光了所有的子弹,然后丢了枪,朝着一个机枪火力点丢光了身上所有的手榴弹,趁敌人混乱的一刹那间,抱起事先准备好的**用百米速度冲向敌人的机枪工事,他甚至没觉察到右肩挨了一枪。

他点燃**,狠狠的甩入了工事当中,接着赶紧往回跑了几步,但被一具尸体绊在地。他连滚带爬,尽可能远离危险区。大地颠动,气浪一下子把他击昏过去,敌人的火力点被夷为平地!

当汤海凌醒来时,感到有双手在他脸上模。当模到他的鼻子的时候,他听到有人说了一声日语。一个激灵他一下子滚出去,滚倒了一个敌兵,但另一个敌兵已经扑到他身上,死死抱住他的后腰。敌人没能抱住他的手臂,真是活该倒霉。他就势从腰间抓出刺刀,往敌兵手腕上狠狠一划。只听一声惨叫,肯定是割断了敌兵的几条筋腱。敌兵松手以后,他翻过身来,回手一刀刺入身后敌兵的腹部。

这时候,汤海凌才知道自己右肩受了伤。刺刀Cha得不够深,往上挑的力度也不足,敌兵忍着巨大的痛苦死死抓住他的手和刀柄。也许,日本军人的切腹自杀习惯是由于他们能忍受腹部的剧疼。一定是他身后还有个敌人,也许就是他滚倒的那一个,用枪托狠狠地砸向他的头项。汤海凌感到了脑后的风声,拼命躲闪,但手还被死死扯住,枪托落到受伤的右肩上,他感到那条右臂几呼要断裂下来。

汤海凌像杀猪似地嚎叫起来,正面的敌人终于因为疼痛松了手。汤海凌的右臂剧烈的疼痛,再也无法发力。就是这他一头撞在袭击他的敌兵胸上,让那鬼子一个趔趄,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子。第三个敌人冲上来,平端着刺刀,黑暗中带着一般死亡的旋风。汤海凌闪过了刺刀。终于抽出手枪,这支手枪还是他刚刚成为督战队的时候统一配发的,到现在为止还从来没有使用过,没想到在今天却救了他的命。

汤海凌连放数枪,击毙了三个敌兵,他还来不及抚摸一下痛楚的右肩,就看到不远处火光一闪,接着他一下子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Yin沉的天空泛出朱砂色的光带,不久,光带变成樱桃红和玫瑰红。汤海凌睁开眼睛,转过头,看见几个人围在他的身边。一个新军士兵见他动了一动,开口说:“长官,我把放枪打你的鬼子干掉了。你的伤很重,军医要好好休养。”

“谢谢。”说完汤海凌就又晕了过去。

【123】 再会

蓝天、白云、大海,任谁在这样海阔天空的环境里心情都会不差。搭乘着刚刚在旅顺大坞里完成整修的“罗浮山”号巡洋舰,闯了大祸的李俊荷等人是有说有笑的打发着旅途的光Yin。

“罗浮”山号的目的地是广州,但去广州之前她先要停靠那霸港,为北洋新军完成护航任务。根据南洋被北洋之前达成的协议,对琉球群岛的占领将由双方共同承担,双方总共将派出七千人的兵力。而这回“罗浮”山将要护送的就是第一批北洋新军合计一个营的兵力。

“也不知道汤海凌和大牛怎么样了?”李俊荷突然说道。

既然聊到了琉球,自然而然的也会想到留在岛上的汤海凌和大牛。陆军的战斗比海军残酷得多,联想到冲绳岛上糟糕的环境,换成谁也不会乐观。

田辉打着哈哈:“他们两个福大命大,应该没事的。”

“希望如此吧。”李俊荷轻声自语着。说真的他一直对困在“西江”号上做的那个梦耿耿于怀,好几次一闭上眼他脑海里闪现的就是汤海凌满身血污的样子,对于这个从小一块长大的好朋友好兄弟李俊荷是非常的担心。

不过眼下消息闭塞琉冲绳上的战斗究竟打成了一个什么状况,外面的人根本无从得知。唯一能让李俊荷稍微安心一点的是汤海凌和大牛都在辎重部队,应该不会上前线的,也许现在他们可能正在无聊的看守者某个仓库也说不定。想到这李俊荷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大伙见面的时候,自己新的军衔一定会让汤海凌眼馋万分的……

远方的冲绳岛上和李俊荷一样有心显摆的人也不在少数,自从打败了日军最后攻势,冲绳岛上僵持的局面瞬间崩溃,在这之后的战斗对于南洋新军来说,简直可以用摧枯拉朽风卷残云来形容,日军的有生力量不是被消灭就是被饿死,剩下的只有绝少部分还在负隅顽抗之外,其他的不是被俘就是自杀了。

没有了日军的牵绊,南洋新军总算可以开始休整,自然的也就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没有任何意外汤海凌凭着最后一战中卓越的表现顺顺利利的也晋升了少尉军衔,现在躺在病院里养伤的他正琢磨着怎么给自己的袖口绣上那条新的银边呢。

按照南洋的军制,尉级海军军官的军衔标示就是袖口的上的银边,准尉(军官候补生)一条,少尉两条,然后依此类推。再往上到了校级就是镶金边了。

像汤海凌这样的新晋升的少尉,一般会重新发给新的军服,毕竟这不像肩章那么容易更换,在袖口上缝一条新的边可不容易。但是在冲绳岛这个物质匮乏刚刚经过战争摧残的小岛上,连吃饭都是问题,更何况衣着打扮了。实际上金斯顿上校的意思,也是等回了广州再统一更换,但像汤海凌这么喜欢显摆的人怎么忍耐得了那么久。在病床上刚刚接到了晋升命令,他就把大牛指使着去解决自己的军衔问题了。

“你得缝得细密一点,看看你那针脚……这简直没法看了。重新来,重新来!”

汤海凌左右胳膊缠得跟木乃伊一样,吃饭都得让人喂,缝纫这种细致的活他自然干不了。为此他是愤愤不平了好几天,都是一样的战功,大牛连点皮都没破而他却挨了两枪,按照汤海凌的换算标准,他认为自己这回亏大了。所以为了弥补自己的“损失”,他决定好好的享受一下病号的特权。

“你看你,又歪了不是,重来,重来!”

好在大牛是个实诚的人,简直是任劳任怨从来没有一句多余的话或者是牢Sao。对于他来说只要认为对方是朋友,那别说缝衣服这点小事,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两肋Cha刀也再所不辞。

在这个朋友们即将会面的前夜,李俊荷等人在为汤海凌忧心,而汤海凌则忙着显摆,大牛在劳心劳力。而其他本书中的另一些人又在干什么呢?

夏日的午后总是那么酷热,尤其是在南海除了没完没了的风暴就是晒得滚烫的礁石,让人想找个稍微Yin凉一点的地方凉快凉快都不行。

芈昊的船泊在一片珊瑚环礁当中,在这个位置他已经停靠了两天两夜。倒不是说他不想走,而是他在等人,等一个很重要也是很危险的来客。

芈昊的船是一艘好船,五十米长六米宽吃水只有两米多一点,铁肋木壳标准排水量850吨,双桅双帆还装了两台三千五百千马力的蒸汽机,最大速度可以达到23节,平时用风帆航行,当使用蒸汽动力的时候八节的速度可以行驶二千海里。

说实话芈昊第一眼看见这艘宝贝的时候就爱上了它,虽然续航力短了一点吨位大了一点,但是它的绝对速度在整个亚洲都是首屈一指的,能追上它的,别说是民船就是军舰也不多。对于一个有理想的海盗而言,还有比这更合适他们的吗?

恐怕是没有了,事实也证明了芈昊的眼光,在得到这条船的三年里,他干了无数的大买卖也遇到了无数的危险,每一次都靠着它出奇的速度化险为夷。

“老大,他们来了。”光头二当家指着海平线上一个小小的黑点说道。

芈昊举起蛋筒望远镜朝那小黑点仔细的观察了一阵,朝二当家吩咐道:“让弟兄们操家伙提高警惕,点子来了。”

芈昊说的点子就是今天的交易对象,干他这行的除了抢劫也就是走私了。当然能和芈昊这种贼大王做买卖的想必也不是什么善茬。既然双方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那交易时危险Xing也就是可想而知了。果然当摇摇晃晃的两条船慢慢靠拢时,交易双方都是剑拔弩张紧张万分。

“芈大当家的,有礼了!”对面船上一个大胖子双手抱拳远远的施了一礼,不过不管是口气还是他那懒洋洋的样子都让人觉得这个人虚伪得很。

芈昊倒是完全不以为意,把弄着手里的一把匕首直奔主题:“东西都带来了吗?”

那胖子嘿嘿一笑:“大当家的真是快人快语,您利落我也不能不爽快,来人啊。把货搬上来!”

不多时十几个水手将几个大箱子就抬了出来,只见那胖子一挥手,其中一个水手利落的打开了一个箱子,箱子里的东西顿时露了出来。

“英国洋人原装的李梅福特快枪,八发弹夹火力迅猛……”一边说胖子一边从箱子里拿出一支,只见这枪果然还是全新的,金属部分发出的蓝幽幽的光泽显得是那么的诱人。胖子一拉枪栓继续说:“这可是南洋新军的新式装备,整个南洋现在都没有多少。一共三十箱外带两万发子弹,怎么样,大当家的你还满意吗?”

芈昊不动声色的点点头,转头给了身边的二当家一个眼色,不多时几个海盗也抬了几个大木箱子放在了那胖子身边,那意思是请你验货。

都是些什么货?能和军火沾边的当然是毒品,这几大箱子都是上好的烟土。对于芈昊这种身负血海深仇的人来说,抢钱并不是目的,他抢的钱财大部分都又花了出去,招揽人手、购买军火,说到底他干的一切都是为了报仇。

双方交易得很快,不多时两船分开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芈昊也没有继续留在这片珊瑚环礁,而是带着他的手下升起风帆快速的离开了这片海域。很符合他的作风,疾如风快如电,做任何事不管成功与否都是一沾即走,绝对不拖泥带水更不会纠结不清。

“老大,这回的家伙可真不错啊!”船舱里二当家兴致勃勃的摆弄着李梅福特步枪,对于每一个刀口舔血的人来说,武器都是他们的最爱。

二当家一边把玩一边说道:“老大,你说这死胖子哪里搞来的这好东西。我看就是南洋的那群黑狗这样的好货都不多啊。您说这个死胖子到底是个什么角色。”

对于这个能搞出大把南洋军火的胖子,芈昊最开始不是没有怀疑的,实际上哪怕是现在他依然对此人疑心重重,不然交易的时候也不会那么剑拔弩张。当然芈昊虽然有疑虑,但荷枪实弹的军火也不能不要,就算这个胖子真是官府的诱饵,他也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对自己他有着绝对的信心。更何况这个胖子更像是南洋里面的蛀虫,有这样的门路对他只有益处没有坏处。

所以芈昊只是瞟了二当家一眼,满不在意的说:“管他哪里来的,他就是从南洋的军火库里偷出来的又怎么样?难道我们还害怕这些家伙会咬人不成?那个胖子不足为惧……告诉弟兄们再加把劲,据家里的消息说南洋水师快回来了,我们得马上再干几票大的,好换点更好的家伙用用……”

官匪一家亲,这句古话还真没有说错,谁能知道正被南洋满世界通缉芈昊会和南洋的人大大方方进行着幕后军火交易。谁又能知道南洋的军火库正在一点一点的被蛀虫们吞噬。谁又能知道这些流出的军火,会给像李俊荷一样的普通士兵造成多大的杀伤?

【124】 暗流

在一派歌舞升平的喧嚣中,大秦朝近四十年来年最大的突发事件慢慢的落下了帷幕。日本海军遭到了沉重打击,琉球群岛也顺利的光复,百姓们继续浑浑噩噩的过日子,官员们依旧闷声发大财,皇帝陛下也乐意见到这样的太平盛世。

一切的一切都和战争以前没有两样,似乎这场突然爆发的战争对于整个大秦国来说就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事,既然事情已经完了,那也就不需要再多费心了。

但事情就真的完了吗?恰恰相反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罢了。

就在大秦国朝野上下欢庆胜利的时候,一艘英国客轮慢慢的驶出了东京湾,如果在平时这样低档次的客轮哪怕是从横滨港开出十艘二十艘都不会引人注目,但是今天这艘船因为一个特殊的人物而有所不同。

陆奥宗光,现任日本外相,在这个敏感的时候他怎么会出国呢?这一切还要从头说起。日本国会和政府的矛盾经过天皇的“圣裁”后,暂时偃旗息鼓了,表面上海军得到了想要的经费陆军也分到了好处,应该是皆大欢喜才对。

但事实证明经过明治维新起家的日本政坛的现任老大们比大秦朝那批素餐尸位的家伙眼光要长远不少。强烈的危机感使伊藤博文等人意识到海军的重建刻不容缓,仅仅三艘三景舰对于中日双方海军实力差距的巨大鸿沟仅仅只有象征Xing的弥补作用。日本如果没有一直强大的海上力量作为支撑,别说对外扩张就是安守本土都只是一个笑话。

不过打造一支强大的海军首先需要的就是钱,但是对于现在的日本来说过日子都显得捉襟见肘,哪里有余力去发展海军军备。但是俗话说富人有富人的活法,穷人也有穷人的过法,已经是饥不择食寒不择衣的日本眼下唯一的出路就是出去借。

这说好听点这是借款说不好听点这就是借高利贷,外国的大流氓手里钞票哪里是这么好借的,没有像样的抵押或者绝大的收益,这伙**不吐骨头的家伙尿都不朝你这个方向尿。所以这回日本人为了筹钱,已经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必要的时候他们决定拿国内的盐税或者海关关税作为抵押。这是简直就是一种饮鸩止渴的办法,可眼下的日本就像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为了翻本他是什么也顾不上了。当然他们唯一想到的能翻本的办法也就是出去抢了,而环顾日本周围唯一富裕的值得去抢的目标也是不言自明的了。

不管说日本人是破釜沉舟也好还是破罐子破摔也好,可无论谁都不愿意摊上这么个时时刻刻对你虎视眈眈的邻居,普通人可以选择搬家,惹不起还躲不起了?但是对于一个国家而言,又哪里有地方躲又哪里躲得了?

事实证明十九世纪末的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弱Rou强食不讲道义强权至上的年代,要么你去征服别人,要么你就被征服,完全没有中间道路可言。而现在的大秦国上下却完全对迫在眉睫的外在危险毫无提防,甚至某些清流势力已经串通一气准备全力以赴的拆南北两洋的台。

北京城翁府,翁书平、孙家鼐、李鸿藻为席而坐,席上酒菜已是冰冷,看样子也没被动过分毫,户外的老树之上,刺耳的蝉鸣让人觉得愈发的烦躁。

翁书平意兴阑珊的问:“燮臣,事已至此你还有何良策?”

孙家鼐饮罢一杯,仰头叹道:“真是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Xing命。此番出策还是孙某太过于轻敌了。”

听了这话翁书平难过得几乎掩面流涕,而另一边李鸿藻却是低头冷笑不语。为何这三人都是一副颓丧的样子呢?要知道十数天前他们还是信心满满的指天立誓,全然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这么短短的十来天究竟出了什么事呢?

其先三人纠集了一干党羽依计行事,准备好好的和左唯湘过过招。先是要求朝廷督办铁厂后是要求征讨日本,原指望着能打左唯湘一个措手不及。他们原以为对于这两件事左唯湘除了硬顶就只能妥协,硬顶的话翁书平有信心给他搅黄了,而妥协的话他们也就达到了目的。

但没想到这回左唯湘既没有来硬的也没有妥协,只是简简单单的一道奏折就把这两件事给搞定了。对于铁厂的督办问题,左唯湘只是简单的说铁厂是各方合资兴建,南洋所占股权只有五分之一,其余五分之四皆为中外商人所有,经营主导权在民不在官,如果朝廷要入厂督办恐怕名不正言不顺还有与民争利的嫌疑,若是朝廷真有兴建铁厂的意向,不如收购该厂过半的股权,这样自然是师出有名。说到这,左唯湘还非常热心的为朝廷算了笔账,说只要再收购十分之三的股权朝廷就可以控股,而这些只要再花六百万两白银就可以了。

说实话左唯湘这下是直接拿住了皇帝和翁书平等清流的七寸,皇帝好名自然是怜惜自己的羽毛,与民争利这顶大帽子扣下来他老人家当然就不敢硬来,而后面的话就是说给清流们听的,你们不是喜欢讲道理吗?那好,想要师出有名Cha手铁厂事务,先拿钱出来,没有钱就别多说废话。翁书平等人除了吹胡子瞪眼也根本没有别的办法,谁让“理”不在他们这边呢。

而对于出兵日本,左唯湘更是没有说一个不字,他不光是举双手双脚同意,甚至还摆出一副不踏平日本誓不罢休的样子。但是末了,他很委婉的表示,南洋这几年兴办洋务实在是没有多余的经费,这跨海作战而且还是要征服一国,军饷、粮草、补给、枪支弹药哪一项又能不花钱?所以他希望朝廷能够拨给充足的军费,也不要多了先拨个三四百万两应急也就够了。什么时候钱到了他左唯湘的南洋大军就什么时候去踏平日本。

这简直就是耍赖的手段,谁不知道翁书平刚刚新任了户部尚书,谁又不知道全国的税收半数都进了南北两洋的荷包,他们都哭穷中央就更没钱了。没钱的话这事自然也就是不了了之。而且你还挑不出他任何毛病,你说费了半天心思鼓噪了半天,翁书平这帮清流不光只是白高兴了一场,而且由于开始发动群众得太过于彻底,现在事情又砸自己手里,可是大失人心的。而清流一派向来就是靠“人心”而立足于朝堂,于是翁书平不得不紧急召集他最为倚仗的左膀右臂共商对策。

“难过”了一阵翁书平突然抬头问道:“难道当今之世竟无人可以除贼了吗?”

“当然不是。”李鸿藻笑了。

翁书平赶紧问道:“兰孙,你有何良策。”

“良策没有,笨办法倒是有不少。”李鸿藻一边说一边瞟了孙家鼐一眼。

“兰孙,你快快道来。”翁书平没有注意到李鸿藻的小动作,实话实说眼下他心里除了着急也就没有别的了,要知道这些天来他这个户部尚书可是好好的享受了一把被架在火上烤的滋味。现在谁能帮他渡过难关,谁就是他的救命恩人,至于没法帮到他的人,他自然是不愿意多费心思去注意。

李鸿藻娓娓道来:“最笨的办法就是大人你上书辞掉这个户部尚书的职位,跳出了这个火坑自然也就可以脱身。”

翁书平皱眉回答道:“这恐怕不太好吧。翁某才刚刚接任就挂印而去,这不是摆明了告诉天下人翁某不堪大任吗?”其实他哪里是害怕什么不堪大任,这么做了就等于是投降,也就是认输,可要让翁书平这么心高气傲的人去认输那是根本不予考虑的。

“兰孙,你还有别的办法吗?”翁书平有些失望的问道。

“当然有!”李鸿藻高深莫测的笑了笑说:“还有一个办法就是不知道大人你敢不敢做了。”

“你说。如果有用的话翁某也不是怕事的人。”

“很简单,想办法把钱给小亮不就完了!”

“噗。”一直在旁边没出声了孙家鼐笑出了声。

“兰孙!”翁书平有些不高兴,他瞪了李鸿藻一眼说:“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的国库里哪里还有这些银子!”

“国库里当然没有这些银子。”李鸿藻一本正经的说:“我也没想让大人您从国库里拿出钱来。”

翁书平皱眉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李鸿藻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现在只有三条路,增税、募捐、借贷。”

孙家鼐Cha嘴道:“增税是万不可为,我等怎可能行这猛虎苛政,此策于有损大人官声,绝不可为!而且远水救不了近火,就算能增税,等钱到了国库那也是明年的事了,可眼下这关怎么过?”

翁书平点点头:“那募捐呢?”

孙家鼐摇头叹道:“那也不可能,且不说皇上最好名声,让他朝天下臣民伸手要钱,这样的事皇上绝不同意。就是皇上能同意,这文武百官又有几个人同意捐献?”

翁书平看了看孙家鼐又看了看李鸿藻,叹道:“难道只能去借贷了?”

孙家鼐冷笑道:“三四百万两银子,这天下有谁能借得出这么多银子?”

“那可不一定!”李鸿藻神秘一笑,然后说道:“没有这个门路,我李某人怎么敢说这个大话。恰巧我就有几个朋友能借出这笔钱。”

翁书平惊喜道:“兰孙,你竟然有这样的门路,快快说来!”

“门路是有,”顿了顿李鸿藻犹豫道:“就是不知道大人你敢不敢走了?”

翁书平警惕的问:“什么意思?”

李鸿藻正色道:“我这几位朋友不是咱大秦子民,而是几位西洋人!”

“啊!”不光是翁书平连带着孙家鼐都是大吃一惊,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一项看不惯西洋事物的李鸿藻竟然会和洋人搭上关系……

【125】 新的征途

只听说过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从来没听说过朋友相见也会眼红,但这样的事就是发生了,而且是发生在几个铁哥们的身上。当然此眼红非彼眼红也。

“我的个乖乖,俊荷,你这身行头简直帅呆了。”汤海凌在见到李俊荷的第一面就发出了如是感慨。原因很简单,本来一心想显摆的他被李俊荷身上精美的制服给惊呆了。

上半身是白色的掐腰设计的无尾燕尾服,里面是白色的开胸马甲和衬衣,再配上黑色的领结和黑西裤看上去显得是那么精神。一下就把海军高贵和庄重展现得淋漓精致。其实这种服装还有另一个很形象的名字——晚餐服,英文名称叫messjacket,也称作militarymessdress,mess是会餐的意思,这是当年驻南非的英国陆军士官会餐时作为礼服穿的一种白色无尾短茄克,后来因为大方得体和高雅的做派被海军认可,将其当做了晚礼服和晚公服,一般海军军官参加晚间的正式集会都要穿它。

南洋海军的军服式样基本是照搬自英国海军,自然这种很有派头的军服也成了南洋的制式军服。只不过在南洋并不是每个军人都有机会穿这么拉风的衣服,一般的士兵也就是两套常服和一套工作服,只有正式的军官才有资格配发礼服和公服,原因也很简单,这几套行头实在是太贵了,给每个人都来这么一身南洋还真舍不得。

以前李俊荷是准尉军衔,按照一般理解他们也能算军官,只不过是候补的而已,比较正式的叫法就是海军军官候补生,也就是预备军官。预备的官还是比不上正式的官,华美的礼服和公服自然而然的也和他们无缘。不过现在“转正”了,这待遇也自然就提了上来。

李俊荷和田辉到了威海卫没多久,就被费希尔将军抓去仔细的量了一番尺寸,常服比不得礼服和公服,常服是平常生活制服马虎一点没什么,大点小点也就将就着穿了,可礼服和公服那就是海军的脸面了,肯定要量体裁衣。按照费希尔的说法,哪怕你长得像个猪八戒,穿上这两套衣服也得给你整出个人样来。

李俊荷和田辉当然不是猪八戒,穿上这身行头当然是锦上添花如虎添翼,衬托得愈发英气逼人。当然李俊荷也不是故意要穿得这么花哨跑汤海凌这显摆的,实际上穿着这套行头并不舒服,像这样正式的西式礼服不一例外的都像是穿着一套枷锁,浑身上下都是紧绷绷的像被用绳子捆着似的,如果不是为了出席某些正式场合没人愿意这么穿。

“怎么样,兄弟这身衣服还不错吧?”田辉得意洋洋的朝汤海凌炫耀道。

“切!”汤海凌羡慕归羡慕但面子还是要的,他哼了一声贬低道:“就你那猢狲的德行,就是弄套金装也还是个猢狲。你还好意思在这得瑟,不看看跟我们俊荷比起来,你这简直就不能看了,你也不觉得丢人!”

田辉是广东人,继承了广东人普遍的特点瘦小一点,穿西式风格的衣服确实不如李俊荷好看,当然也不丑只是气势上差了点而已,总觉得没有李俊荷这些身材高大的人穿着威武。

田辉笑骂道:“你这是赤裸裸的嫉妒!”

“呵!你有啥好让我嫉妒的?换我要是穿成你这德行,早就直接找根麻绳吊死得了。”

“啧啧啧啧,我都闻到醋酸味了,真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啊!”

汤海凌和田辉只要在一块总喜欢的互相拆台,开始李俊荷还劝劝怕伤了感情。可后来才发现这两人都是脸皮比城墙还厚的主,互相拆台完全属于个人爱好,不光无损关系反而还显得那么亲切。所以久而久之李俊荷也就懒得管了,任凭这对活宝互相折腾去。

等他们互损得差不多了,李俊荷才开口问道:“海凌,伤怎么样了?听大牛说你这回可是大大的露了一把脸阿。”

被李俊荷一捧汤海凌顿时就眉飞色舞起来:“呵,不是我吹啊。当时我第一个冲进小鬼子的营地,那叫一个快一个猛……当时我瞄准了鬼子的机枪嗖嗖嗖就扔了三手榴弹,然后箭步拧身抱起炸药包就又炸了另一个……我当时是一挑三,不是我说瞎话,别说三个鬼子就是三十个我也不搐!咱这两膀子力气是假的……”一边说汤海凌一边把藏在毯子里的两只胳膊伸了出来,才准备继续吹牛无意间瞟到了自己的袖口,那两道新缝上去的银边顿时让他大囧。

为啥?汤海凌他原本是准备显摆的,可没想到李俊荷他们不光也晋升了少尉军衔,而且这浑身的打扮比他洋气不知道多少倍。再看他自己这新缝上去的两道银边,不光做工粗糙而且和原本的那两条比起来还有色差,两厢比较起来他这怎么看怎么牙碜,不得已他也只好藏拙了。可眼下他这么一激动把这茬全忘了,顿时也就露怯了。

“哟呵!”虽然汤海凌藏得很快,但这还是被眼尖的田辉看到了,既然是损友自然也就免不了挖苦一番了:“省之,怎么的你也是少尉了,看不出来啊。这两条银边亮的,快让大伙好好看看。”

田辉一边说一边就准备去掀毯子,而那边汤海凌怎么会束手就擒,于是一个抢一个躲,两人嘻嘻哈哈的闹成了一团。而这边的亨利和格拉菲特也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主,也不断的在煽风点火。六个人里只有李俊荷当时脸色一黯。

汤海凌终究是身上有伤抵抗了一阵后干脆束手就擒了,等他的新军衔大白于天下的时候自然是被好好的挖苦了一番,汤海凌倒也光棍,他大大咧咧的反击道:“怎么地了!我就是加了,这有啥丢人的,我这个少尉军衔又不是假的。”

“你的军衔是不假,但你这衣服实在是太假了!你这做工也太糙了点吧?”格拉菲特笑得肚子都疼了。

汤海凌委屈道:“这又不是我的手艺,谁让大牛这家伙手工这么差!”

听了这话众人更是一阵哄笑,连刚才变了变脸色的李俊荷也大笑了起来。亨利更是一边笑一边打趣道:“你还真能找人帮忙,谁不知道大牛是个猛张飞,张飞是耍丈八蛇矛的,又不是耍绣花针的,你听说过张飞会绣花吗?”

几个人正笑得开心,嘎吱一声房间的门被推了开,只见德雷尔中校也是满面春风的走进来。

“你们几个什么事这么开心啊?”他问道。

亨利笑着讲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听完,德雷尔中校也乐了:“汤海凌,你还真是猴急啊!你们的新军装本来是回了广州就会统一制作的。不过既然你现在已经提前有了,我看你那套也就可以省省了,也算是给南洋节约节约经费。”

一听这话汤海凌急了,他苦着脸说:“长官,别啊!你看我这也就是过过瘾而已,我错了还不行!说实话现在我都后悔到姥姥家了。”

“后悔了?”德雷尔正色道:“后悔就对了。军装是军人荣誉和责任的体现,虽然本来就是给你们显摆的,但是也要有个度,你们的军旅生涯才刚刚开始,也不过是取得了一丁点成绩。现在就开始显摆还太早了!你们前一段的表现有些是我亲眼目睹的,有些是我听到的,总体而言你们表现都很好,但是我希望你们不要被眼前的成绩冲昏了头脑,要戒骄戒躁。”

见汤海凌显得有些紧张德雷尔顿了顿又说:“好了,这不是在教训你们,只是我私人的一点建议。好了你们的动作要快一点,晚宴就要开始了,今晚你们才是主角!好好玩吧,小伙子们!你们马上就要有新的任务了,像这样轻松的时光可不多了。”

听到这李俊荷才想起来今晚的正事——南洋新军祝捷晚宴。其实也就是个表彰大会,论功行赏而已。本来这个表彰大会是要等到回了广州由左唯湘亲自主持的,但为了稳定军心也为了鼓舞士气,这个表彰会不得不提前开了,当然回了广州之后还会开一个更正式规模也更大的。

“什么新的任务?能告诉我们吗?长官。”汤海凌奇怪的问。

德雷尔倒是没有隐瞒,他平静的说:“当然可以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反正你们马上就会知道的,我们又要打仗了!”

“打谁?还打鬼子吗?我们是不是要打他们的老家了?”汤海凌兴奋的追问道,说实话在琉球他还真没打过瘾,开始那些日子尽在运粮食运军火,好不容易上了前线还没打两仗战斗就结束了。而养伤的这些天更是憋得他难受,他可是想好好的再修理修理鬼子,最好是能打到鬼子的本土上那才爽呢!

“不!”德雷尔轻轻的摇了摇头说:“我们不打鬼子了,现在南海上的海盗活动十分猖獗,我们下一步的任务就是收拾他们!”

【126】 缘分(上)

李俊荷原本以为舰队回到广州后就会第一时间奔赴剿灭海盗的第一战场。但事实却不是这样的,回到广州后舰队全体官兵就放假了,刀枪入库放马南山,每天除了轮着值更之外,多余的时间是大把大把。经历了前一段高强度快节奏的战斗生活之后,对于这样安逸的日子李俊荷还真是不习惯。

所以这些天来,除了头两天陪着汤海凌、亨利他们出去玩了玩,到了第三天李俊荷的生活就恢复到了正常轨迹。每天清晨,在别人还在呼呼大睡的时候,他就已经抱着书本出去晨练,完成了每天规定的运动任务后,他就开始了晨读,选择了一处僻静的海滩他站在海边一边感受着徐徐海风一边放声朗诵,每当这个时候他总是觉得心情格外舒畅,简直陶醉在了这天地之间。

晨读完毕吃罢早点,李俊荷接下来的任务就是继续看书,看的都是黄埔学堂里的教材,在这一年多的海上实习生涯中他还真没有什么时间看书,每天都像机器人一样在军舰上做着机械的工作,诚然这种填鸭式的教育方式,让他们这些海军菜鸟是很快的熟悉起了军舰上的工作。但李俊荷总觉得有些不满足,在这个日新月异的年代里,海军装备更新速度之快简直让人咋舌,一个海军军官没有扎实的理论基础,不知道技术的革新,那除了被淘汰也没有多余的路。

李俊荷不想被淘汰,而且从李家祖辈开始他的家族里就有着“做一件事要么你就做得最好,要么你就别做”的信条。虽然成为一个海军军官并不是他的理想,但是既然已经干了,他还是决定要干出个样子来。所以在别人休息的时候他选择了继续学习充实自己,而这也是他能够不断得到赏识,不断得到重用的最根本原因,因为机会只有准备好的人才抓得住。

当然李俊荷也不是一味的死读书,他不是那种书本的信徒也不会迷信前人的经验,他看书的方式很是挑剔,凡事遇见有疑问的地方总是掏出笔记本随时记录,然后不管是去咨询还是去查问,他总要弄个清楚才算罢休。

读书的时候时间过得总是很快,每次当李俊荷觉得肚子饿了合上书本的时候,头顶上总已经是烈日炎炎。按照他的习惯这时候会慢慢的走回海军军官宿舍,路上随便吃点东西就算混过了一顿饭。等回到宿舍小睡一个钟头后,下午的时光他也就继续在宿舍里看书打法时光。

不过今天似乎有了一些例外。他肚子饿的时候想起了昨晚格拉菲特的嘱托:“李,明天是亨利的生日,中午他在望江楼请我们吃饭,你别忘记了!”

李俊荷看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收拾好书本背着书包就向望江楼方向走去了。

望江楼,当年李俊荷第一次关禁闭就是缘起于望江楼,对于这个小酒馆还有那个秀气的老板娘,李俊荷并没有太多的关注,除了觉得这里能吃到纯正的家乡菜之外,其他也就没什么感觉了。

但李俊荷帮朋友里,对于望江楼有着极其独特爱好的人有两个,一个是汤海凌另一个则是亨利。放假的这些日子,两人是天天扎在这家小酒馆里,人家开张他们就进去,直到打烊了才会恋恋不舍的离开,简直就像着魔了一样。

当然就是傻瓜也能看出来两人肯定有什么猫腻,田辉就曾不止一次的试图查明真想,但每一次都折戟沉沙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后来他干脆也不管了,每天就跟着汤海凌和亨利屁股后面混吃混喝,占这种小便宜田辉可是高兴万分。

既然这三个人都去了,格拉菲特自然也不会落单,在中国他也就这么几个朋友,再加上这个年代广州也实在没什么娱乐活动,除了游山玩水也就是黄赌毒了。对这几项格拉菲特都没兴趣,自然也只有跟着几个损友一块喝酒吹牛了。

每天望江楼里最奇特的风景就是这哥四个,放着雅间不坐偏偏喜欢占据大堂里最靠近柜台的位置,每天就像例行公事一样掐着点来掐着点走,一日三餐外加生理卫生问题都在望江楼里解决,久而久之他们和望江楼里上上下下是熟得不能再熟了,那简直就跟在自己家里没什么两样。李俊荷从望江楼路过几次,几乎每一次都能看到这伙人和老板娘聊得不亦乐乎,天知道他们哪来的这么多话题。

李俊荷赶到望江楼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了,一般这个点也是望江楼一天中最热闹的时段之一。那真是高朋满座嘉宾如云,或觥筹交错或高谈阔论,再加上满堂的菜香酒香场面还真是不一般的热闹。

李俊荷本以为汤海凌等人肯定坐在老位置,进门也没留心下意识的就往柜台边走,等走到了才发觉不对。哪有汤海凌等人的影子,正纳闷呢,认识他的小二赶紧上来提醒道:“李先生,亨利先生今天不坐这,都在后面等您。您跟我来。”

说着小二就领着李俊荷往后走,穿过了整个望江楼,一直到了酒楼后面,眼瞧着前面就是珠江河畔,只见一棵垂杨柳下摆着一张八仙桌,坐的不正是汤海凌几个

李俊荷端起一杯茶咕咚咕咚灌了个痛快,这一上午了他还没喝一口水,一边喝水他一边打趣道:“呵,你们几个小子,怎么跑这坐着了,今天不在前面觊觎美色了?”

“什么话啊。”汤海凌笑道:“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我们也是今天才发现这个好地方,有河风还有树荫凉快得很,所以就跟子月姑娘说在这吃了。”

李俊荷四下里张望了一番,说道:“环境是不错,但是今天的寿星公呢?怎么就你俩?”

田辉答道:“和格拉菲特一起去HAPPY了。”

所谓去HAPPY了的这个HAPPY在李俊荷他们这个小圈子里就是小解的意思。用HAPPY这个词显得文雅而且隐晦,比古汉语里更衣什么的要好多了,不是这个圈子的人根本听不懂。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李俊荷刚刚提到亨利和格拉菲特,立刻就听见这两人的声音了,不过让李俊荷意外的是,亨利和格拉菲特声音尖锐嗓门也不低,很显然他们似乎是在和什么人发生争吵。李俊荷先是一愣然后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去,其实也不远,就在望江楼后面,刚才他还从那走过。

和亨利还有格拉菲特发生争持的竟然是个中国人,这倒是完全出乎了李俊荷的意料。刚才听声音的时候他就发现争吵的双方都说着字正腔圆的伦敦语调英语。以至于李俊荷还以为亨利他们是和哪个外国人发生了纠纷。

这个中国人大概二十岁出头,个子不高黑瘦黑瘦的,很像是广东本地人,穿着中国传统的汉服可又没有束发,半长的头发随意的披散着,像道士做法事的扮相,但脸色却黑中带黄看上去像是大病初愈的样子。

“怎么了。你们在吵吵什么呢!”李俊荷还没开口,汤海凌早就不赖烦了,他横了那黑瘦青年一眼很狂的说:“说你那!吵什么吵,爷几个还要吃饭呢!你小子老实点,再唧唧歪歪把你丢大牢里去!”

这话确实是说得过分,完全是不讲道理以势压人蛮横态度,其实汤海凌倒不是这种狗眼看人低的小人。只不过一来亨利和格拉菲特是他的好朋友,大伙在一起这么久也知道对方是个什么人,正所谓爱屋及乌,正因为太了解了,所以汤海凌也就认为眼下是这个黑瘦的青年在故意找茬。这样的事不是没有,很多时候一些国内的地痞流氓就靠着故意和外国人碰瓷为生,而在汤海凌眼里这个黑瘦的家伙怎么看怎么让他不顺眼。

说到这汤海凌还不算完,他很牛逼的指了指身上的军服傲然道:“看见没有,小爷是南洋水师的官爷。管的就是你们这些刁民!”

其实汤海凌不说后面这句话还好,本来那青年也准备息事宁人了,但一听汤海凌自报门户,当时脸色就变了。只见他冷笑一声讥讽道:“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南洋水师的土狗!早知道是你们这些畜生,我何必废话,人不与狗斗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你说什么!”不光汤海凌火了,连带着田辉都是怒发冲冠,两人冲上去一把拿住那青年质问道:“你给我再说一遍看看,信不信我们弄死你!”

“信,我怎么不信!”那青年也不反抗仍然是冷笑着看着汤海凌和田辉,嘲讽道:“狂犬病患不都是逮什么咬什么,你们发起狂来我有什么不信的。”

“你个混蛋!老子今天宰了你!”汤海凌说完挥起拳头就要揍这青年,好在李俊荷眼疾手快给拦了下来。

“这位先生,实在不好意思。”李俊荷朝那青年施了礼赔罪道:“我这位兄弟脾气太急,适才的事是他不对在先,刚才多有得罪,我在这里待他向你道歉了。”

“俊荷,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没听他说什么!”汤海凌急了。

李俊荷瞪了他一眼说:“一事归一事,你刚才如果不是那么无理,那这位先生就不会如是说了……”

“那可不一定!”那黑瘦青年不等李俊荷说完打断道:“对于你们这些南洋水师的恶狗,我是一点好感也没有,不管谁来了我都是这句话!”

【127】 缘分(下)

“那可不一定!对于你们这些南洋水师的恶狗,我是一点好感也没有,不管谁来了我都是这句话!”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骂娘,凡事都要留有余地,给自己面子也是给别人面子。像这黑瘦青年这般指着南洋人的面骂人家是狗,那效果就和当着和尚骂秃子是一样了。这样的话别说是现在正洋洋得意居功自傲的汤海凌,就是以前的他也一样会爆发。

飞起一脚汤海凌就朝那黑瘦青年踢去,田辉也不落后抬手就是一巴掌,看这两人的做派,手里头可是用了死力气的,如果让这一腿一掌打实了,眼前这个病怏怏的黑手青年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这种情况换成普通人自然是能躲就躲能闪就闪,可这黑瘦青年似乎浑不在意,又似乎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至少在李俊荷看来这人眼里有一种决然之色。心智如此坚毅的人怎么可能是个普通人,但哪怕他就是一个普通人,李俊荷也不允许汤、田二人肆意胡来草菅人命。

双拳难敌四手,这时候李俊荷就是有心阻拦也是晚了,无奈之下他只能前冲一步将那黑瘦青年一把撞开,而这踏踏实实的一掌和一腿他也就是代人受过了。

事发突然,之前谁也没有想到李俊荷会忽然冲出来,所以当拳脚相加于李俊荷身上的时候,不光是那黑瘦青年是目瞪口呆,就是动手的汤海凌和田辉,还有正在围观的亨利和格拉菲特也是幡然色变。

“俊荷!”

“惜义!”

“李!”

场面是一片混乱,几个人急急忙忙的冲上前去七手八脚的将被打倒在地的李俊荷扶了起来,这时候的李俊荷双目紧闭面色发白,开着嘴不住向外喘气,样子很是吓人。

众人又是按摩又是掐人中,老半天李俊荷才终于把憋在肺里的那口浊气吐了出来,原来刚才李俊荷一心救人却不知觉的把软肋暴露了出来,而汤海凌的这一脚正好狠狠的踢在了这个部位。稍微懂一点医学知识的人都知道,软肋扩张可以帮助呼吸,该部位最怕受到攻击。别说是狠狠的踢上一脚,就是轻轻的来一拳普通人也吃不消。李俊荷这样的还算是身体好的,要是换做那黑瘦青年弄不好就会一命呜呼了。

“你疯了!”汤海凌看见李俊荷转危为安才放下了心,但是放心不等于他就算了,当下他冲着李俊荷就是一阵大吼:“你今天发什么癔症了,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差点没命!”

李俊荷叹了口气指着汤海凌的鼻子说:“发疯的不是我,是你!”

“怎么是我呢?!”汤海凌纳闷道:“这小子不仅目中无人还出口伤人,我教训教训他怎么了!”

“教训他?你凭什么教训他?你是他的长辈还是当地的父母官?你算老几?人家对你目中无人又怎么了?你算个什么人物?不就是上了战场杀了几个敌人,和你一样的人多了,你算是哪根葱?干了一点本分的小事有什么可自鸣得意的,军人上阵杀敌保家卫国是职责所在,给你这身行头不是让你出去显摆,更不是为了让你现在可以在这吆五喝六的。你汤省之真实白瞎了先生给你取的字,省之、省之,不说每日三省吾身,十天半个月了你总得反省反省吧!”

李俊荷劈头盖脸的一阵痛骂就像一桶冷水给汤海凌浇了个透心凉,不过指望这就能让他翻然醒悟那还是不可能的,他只是狡辩道:“我也没想把他怎么样,就是想出出气而已。”

“哼,真的只是出出气而已?”李俊荷盯着汤海凌的眼睛质问道:“光达的那一巴掌到真只是出气,而你这一腿恐怕就不是出气那么简单了吧!”

汤海凌刚想张嘴辩解,李俊荷紧逼道:“你手底下有多少工夫别以为我不知道,教训一个病弱书生至于用这么狠的招数吗?

汤海凌顿时哑口无言。

田辉赶紧打圆场道:“惜义,我想省之也是一时气急才犯糊涂的。”

“他那不是一时气急,那是利欲熏心,跟暴发户一个样,纯粹就是小人得志的嘴脸。才当了个芝麻大点的官就把以前的理想,以前的抱负,乃至以前的品德都丢了个干干净净。简直就是个伪君子!你这样的行为比方俊卿那样的小人都更让人觉得不齿和恶心,虚伪之极!”

这一番话不光训得汤海凌目瞪口呆,连田辉都被吓了一跳,一般朋友之间的劝诫都是点到即止,没人会当面这么不留情面的直接斥责的。像李俊荷这样的话一般都是亲戚长辈才能说的,朋友之间这么说话那就是要割席断交了。

田辉急忙说道:“惜义,你这是气糊涂了,别乱说了。”

“我糊涂?”李俊荷冷笑道:“是你们糊涂,你以为我这话是说给他汤省之一个人听的?你也没比他好多少,五十步笑百步而已。看看你们这十几天的所作所为,哪里还有一点当年刚到黄埔学堂时的样子,喝酒玩乐好逸恶劳,以你们现在这个德Xing,再过一段时间重上战场那就是一个死字!真是死到临头还不自知,简直无可救药!”

李俊荷的话是难听,但是理还真是这么个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军人,只想着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过惯了这样的生活,再让他三更起五更眠,过那种流血流汗流泪,头上飞子弹脚下滚炮弹的日子,那是肯定不可能的。而一只没有战斗意志的军队哪怕是武装到了牙齿,也不过是纸老虎而已。

虽然汤海凌几个还没有到这种程度,但是这个苗头就是不好,实际上早一段李俊荷就很隐晦侧击旁敲的提醒过他们几回,可刚刚从战场上下来,觉得自己是应该休息休息的他们又怎么能听进去。

而今天借着这个机会,李俊荷也是顺水推舟好好的敲打敲打这几个已经头脑发昏的家伙,好让他们彻底的清醒清醒,以免过一段重新回到战场上时稀里糊涂的丢了小命。当然要是这几个人要还是听不进去的话,那李俊荷也懒得管了,这样利令智昏的朋友也不值得交,早点割席断交说不定还是好事。

场面很是尴尬,除了亨利和格拉菲特因为听不太懂中国话还是朦朦胧胧的,汤海凌和田辉已经是面如死灰一般。

但话已至此李俊荷也懒得再理会他们,而是又向那黑瘦书生走去。他拱手道:“不好意思,让兄台你受惊了。我的两个朋友原来也不是这个德Xing,我想他们也只是一时利令智昏。今天多有得罪,希望你能见谅。”

那黑瘦书生早先已经打量过李俊荷好几遍了,现在听了他的话仍旧是仍不住又打量了李俊荷两遍,才疑惑道:“你真是南洋水师的人?”

李俊荷笑了笑说:“千真万确,在下确实是黄埔新军学堂一期学员,现在在水师里服役。”

那书生不可思议的摇了摇头,感叹道:“南洋水师的官兵,上上下下我也见过不少,像兄台你这么讲道理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其他的都和你这两位朋友一样,要么欺男霸女、要么为虎作伥、要么目空一切,一个个都是眼高于顶的人物。所以适才在下才有恶狗一比,还请你不要见怪,看来我是以偏概全了。”

听着书生这么一说李俊荷心中一惊,他怎么也想不到南洋水师的官兵在广州老百姓眼里竟然是这么一种形象,他小心的问道:“我们南洋水师官兵果真都是如兄台所言这般?”

那书生讥笑道:“兄台难道不知道?你脱去这身衣服,再到广州的大街小巷里打听打听,就知道你们水师的名声有多臭了。”

李俊荷大吃一惊,现在他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这些天走在广州街头总觉得别扭的感觉了,感情是已经臭了大街了,想到这他摇头苦笑道:“我们几个以前很少上街,而且前一段正在和倭寇作战,对广州的事是一点也不清楚。”

“难怪难怪!”那书生干笑了两声,这声音里是说不出的酸楚,“你们是新水师的,是英国顾问费希尔的部下。说起来你们的名声倒是比方慰先的手下要好,至少欺男霸女扰民的事你们的人干得少,就是一个个目空一切眼高于顶,狂傲得很。”

李俊荷心说:怎么会不狂呢,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打出来的兵哪个身上没有一点霸气,就是我身边这两个平时还算清醒的家伙现在也被猪油蒙了心肝,其他的那些没有上房揭瓦就已经算好的了。

李俊荷又朝那书生一拱手问道:“失罪,失罪,过了这许久还未请教兄台的台谱和仙乡是哪里?”

被李俊荷一问那书生先是脸色一黯,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往事,过良久才回答道:“在下姓辜名鸿铭,草字汤生,祖籍福建,于祖父一辈迁居马来西亚槟榔屿……”

【128】 长谈

辜鸿铭的自我介绍让李俊荷大吃一惊,当然他倒不是惊奇辜鸿铭的身份,这年头在沿海地区到处都有大把的归国华侨华人,遇见一个两个的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完全不值得惊讶。真正让李俊荷吃惊的是辜鸿铭落魄的状态,实在让人无法相信这人是个华侨。

怎么说呢。大秦国虽然没有海禁令,但中国人传统思维里就不提倡背井离乡,早年出国的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在国内实在混不下去的贫苦老百姓。这批人到了海外之后不像国内那么闭塞,眼界自然是开阔不少,再加上沿海本来就贸易发达乐于经商,一个个基本都是发家致富,再回到故土多半也是衣锦还乡,还真没见过几个像辜鸿铭这么落魄的,其实这也很正常,有钱的当然能回来风光,没钱还在海外想法谋生,哪有这显摆的功夫。

当然李俊荷是没有想这么深,接触到的也只是些表面,久而久之归国华侨华人在他们眼里的形象就和现实严重脱钩了,会觉得惊讶也是很正常的。

“不是吧?真的假的?”田辉第一个表示不相信。

对于这样的质疑辜鸿铭还能怎么样,不只有苦笑。实际上回国后他遇上的大部分同胞都对他的身份表示怀疑,在这些同胞的眼中南洋就是一片满是黄金的沃土,在那里生活的人个个都是腰缠万贯日进斗金,哪里会有穷人。所以辜鸿铭这一段日子过得可以说是备受煎熬,身边全是怀疑的目光,那势态几乎就差没指着他的脊梁骨骂他是骗子了。好在当初搭救他的恩人对此毫不在意,这才让辜鸿铭稍微感到了一点温暖,不然他早就崩溃了。

辜鸿铭叹了口气无奈道:“信不信由你吧。”

汤海凌终于找到反击的机会,他斩钉截铁的肯定道:“我看八成是假的。”

李俊荷白了他一眼,淡淡的说:“我看是真的,有道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都有潜龙勿用的时候。我看汤生兄一身正气,断然不会是那些江湖骗子。”

这番话让辜鸿铭感动不已,人就是这样,将心比心,送一万个人情也比不上一句真正理解的话。辜鸿铭眼眶中泛着泪花,并没有说什么感谢的话,只是重重的双手抱拳施了一礼。这意思谁都明白一切尽在不言中。

李俊荷微笑着还礼道:“常言道不打不成交,今天和汤生兄相遇也是缘分。我等本来是为朋友祝生而来,正所谓来的都是客,汤生兄不若一同入席喝几杯酒,既算作赔罪也是多一份热闹,可好?”

辜鸿铭也不矫情大方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事情的发展真是神奇,谁能想到前一刻还在恶语相向挥拳动手的几个人,后一刻竟能坐在一块喝酒聊天。当然也不是每个人都觉得这样挺好,至少汤海凌和田辉就看不顺眼辜鸿铭,对刚才的事还是耿耿于怀,虽然现在碍于李俊荷的面子他们不好公然发作,但暗地里使点小坏故意找茬那是跑不掉的。

众人心口不一的胡乱饮了几杯酒,汤海凌忽然问道:“在下很是奇怪,顾兄你适才怎么和我这两位朋友起了冲突啊?”一边说他一边指了指亨利和格拉菲特。

这么问表面上看没有什么问题,像是在询问你们刚才为什么吵架的事,但实际上汤海凌的语气很玄妙,首先他在语气上就突出了“你”字的音调,其次那态度也不像是善意的提问,反而是像在质问和讥讽辜鸿铭。那意思是你这个人怎么一点礼貌也没有,刚才冲撞了我的朋友也不道歉就大大咧咧的坐这喝酒,这算是什么意思。

这样的问话是很不客气了,别说是辜鸿铭,就是李俊荷听了也不舒服,他眉头一皱刚想敲打敲打汤海凌,辜鸿铭就开口了:“如果是我做错了事,那自当是我姓辜的道歉,但如果不是我做错了,那就是枪顶在脑门刀架在脖子上,也别想让我说个错字。刚才的事孰对孰错你还是问问贵友再来打抱不平吧!”

“我当然要问。”汤海凌也不客气,鄙夷道:“我这是给某些人一个台阶下,免得真相大白的时候某些人无地自容而已。”

辜鸿铭毫不在意只是淡淡的说了句“那你就等着自己打脸吧!”,说完也不再理会汤海凌,自顾自的喝起酒来。

汤海凌碰了个软钉子,按照他先前的脾气肯定是一言不合当即动手,但是没等他发作就看到了李俊荷怒气冲冲的眼神。只好把抬起来的手又放下,很不情愿的向亨利问道:“你们俩和他刚才到底怎么回事?”

汤海凌这一问不要紧,首先是闹了亨利和格拉菲特一个大红脸,然后是辜鸿铭的一声冷笑。

“你笑什么?”汤海凌很不高兴的质问道。

“笑你的英语。”辜鸿铭冷淡的回答。

“有什么可笑的!”汤海凌火了,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口语实在是不怎么样,也就是亨利和格拉菲特这种混熟的了外国人能猜出来他说的是什么,换成别的外国人那别提多费劲了。为这个他没少闹笑话,但是汤海凌又是极为骄傲,比他强的人批评他可能会接受,但是在他看来比自己差的人,要是敢对他指手画脚说长道短,那他可就会发飙了。而现在辜鸿铭在他眼里就是属于比他差的那一类,所以他决定只要辜鸿铭再不识相,他就给对方一个好瞧的。

辜鸿铭嘲笑道:“发音也不对语法也是颠三倒四的,你这种水平的英语我都替你害臊。”

其实辜鸿铭一说完汤海凌就准备动手了,但田辉突然Cha进来多了一句嘴,让他暂时放弃了动手的打算。

“那你说点标准的给我们看看!”田辉如是说。

在汤海凌和田辉看来辜鸿铭就是个大言不惭的骗子,一个骗子除了会忽悠哪里会有什么真才实学,更何况现在整个大秦国会英语的都没多少人,更何况是学得好的,他们觉得这回是可以好好羞辱羞辱这个骗子了。

可辜鸿铭是什么人?别说区区一门英语,德语、法语、俄语、希腊语、拉丁语几乎没有他不精通的,这么说吧,此人的语言能力就是放在这几国里都能气死一般的民众,更何况汤海凌和田辉这样的土鳖。

当时辜鸿铭也不废话,当即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长串,汤海凌是没听懂多少,田辉也只是大概的听出来这似乎是戏剧的台词,他们拿不定主意也就是只好求助于别人了。

李俊荷看这两人眼睛瞟来瞟去,似乎是在求助也似乎是在咨询,指着他们笑道:“别乱瞟了,不懂就说不懂。汤生兄背的这是《浮士德》里的片段。”

“真的?”汤海凌不相信的又问亨利。

亨利点点头,顿时汤海凌和田辉面色一黯,觉得是羞愧不已。

李俊荷也懒得理会这两个自取其辱的家伙,笨得和猪一样,竟然提这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矗问题,人家开始和亨利他们争吵的时候不就说的是纯正的英语,拿这个质疑人家不是自讨没趣。

李俊荷朝辜鸿铭拱手道歉道:“我代这两位兄弟向汤生兄再次致歉,刚才他们实在是太过无理,希望您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说完他转头向汤海凌和田辉喝道:“你们两个还不快点道歉,就你们那点本事还好意思班门弄斧!”

汤海凌和田辉是骑虎难下,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向辜鸿铭道歉,等这个小Cha曲完了,李俊荷也不再提先前双方为什么发生冲突的事,在他看来这里面多半是亨利和格拉菲特这两小子干了什么不地道的事,招惹了人家,多问一个是没意思,二个也是给大伙都留面子,他轻轻揭过这个话题问道:“我观汤生兄精通英语,正是国家需要的栋梁之才,怎么蜗居在此?这一身的本事岂不是浪费了?”

“哎,我也不想如此,但是天意弄人啊!”提到这伤心之处辜鸿铭长叹一声,把自己这一个月以来的经历是原原本本说了一遍,一直说到在南洋水师提督衙门前的遭遇,又忍不住感叹了一声:“我本想为国效命,但哪知道国内是如此黑暗,真是让人心灰意冷啊!”

“我靠!”汤海凌听完之后大骂道:“方慰先这个王八蛋是越来越嚣张了,他们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左督师真是瞎了眼了,怎么让这么一个混蛋玩意做我们南洋水师的提督。说出去老子都觉得丢人!”

“切!”田辉白了他一眼说:“你这话就说错了!”

汤海凌问道:“我哪里错了?”

田辉一本正经的回答道:“方慰先他们一家子是混蛋不假,但都不是个玩意啊!”

噗嗤一声,几个人是捧腹大笑,田辉的这一句话不光化解了双方的敌意和尴尬,更是拉近了双方的关系,当下气氛是好了不少。

等大伙都笑完了,李俊荷问道:“汤生兄,听你刚才听,曾去找过文皓华先生,文先生我知道还是不错的,以兄台大才他怎么会对你无动于衷呢?”

辜鸿铭苦笑道:“无动于衷倒也好了,我这一身的伤病到有一多半拜文府所赐啊!”

【129】 举荐

辜鸿铭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李俊荷对于文彦轩还算了解,坊间风闻还是不错的,哪怕是达不到礼贤下士的标准,但亲民还是够格的,那辜鸿铭为什么说这样的话呢?一时间几个人都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辜鸿铭。

辜鸿铭苦笑一声一边解开身上的衣襟一边致歉道:“在下就失礼一回,让各位见笑了。”

李俊荷定睛一看,只见辜鸿铭敞开的袍子之内,浑身上下密布着瘀伤,红的青的紫的密密麻麻交织在一起几乎都看不到一块好Rou了。简直是触目惊心,李俊荷惊讶道:“汤生兄,你这一身的伤难道是?”

辜鸿铭点点头系好了衣袍缓缓说道:“这些都是当天被文府的下人们打的,当时我以为是必死无疑,没想到幸得此处子月姑娘搭救,这才从鬼门关里转过身来。”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如果说刚才汤海凌还对辜鸿铭有那么一点意见,但看见他这一身的伤痕之后,已经把仅剩的一点不愉快都丢到爪哇国去了,“我就说这姓文不是什么好家伙,表面上装得道貌岸然,实际上也是个伪君子!辜老哥,刚才多有得罪,小弟这里敬你一杯全当赔罪!”

说完汤海凌恭恭敬敬的起身敬酒,辜鸿铭见他如此爽快也有些欢喜,这一段时间闷在望江楼里连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几个,眼下认识了几个朋友也觉得是一扫先前的Yin霾,连带着身上的伤痛都好了许多。

“李,你们说什么啊!这位先生身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李俊荷、辜鸿铭他们这边是聊得愉快,但亨利和格拉菲特听着就费劲了,虽然这两个人这一年多跟着李俊荷学了不少中文,但是那也就是一点普通的生活用语,像这样的长篇对话他们还是只能干瞪眼的。他俩先是被辜鸿铭身上的伤吓了一跳,接着眼瞧着眼前这伙人突然关系好转,也迫不及待的想搞清楚事情的缘由。

“罪过罪过,竟然把寿星公给忘了。”李俊荷笑着用英语把事情的经过向亨利和格拉菲特解释了一遍,听完亨利先是恍然大悟然后又疑惑道:“原来如此,不过你们国家也太黑暗了吧?难道你们的法律不管?”

李俊荷、汤海凌和田辉是相视苦笑,对于中国复杂的国情哪里是一两句话就可以和老外解释清楚的,以他们的水平恐怕也是越解释越糊涂,不过人家既然问了也不能不回答不是。李俊荷苦笑道:“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法不施于尊者。”

亨利皱眉道:“这是什么狗屁道理?你们国家不是还有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话吗?这个就不算数了?”

李俊荷感叹道:“那不过是做样子装门面的话而已。”

“你们的国家真是落后!”格拉菲特也Cha了进来,说道:“我们国家也有国王也有贵族,但是我们的法律对每个人而言都是平等的。自由就是做法律所许可的一切事情的权力,这句话一百多年前孟德斯鸠就曾经说过了,难道你们没有听过吗?”

汤海凌和田辉摇了摇头:“没有!”

格拉菲特做了一个被打败的表情,颓然道:“你们还真没读过什么书,回去读读法国启蒙运动的书吧!”

“这个世界上真有人人平等的自由吗?”良久没有开口辜鸿铭突然问道。

亨利接口道:“怎么没有?我们英国就是人人平等!”

辜鸿铭摇了摇头反驳道:“我看未必吧?贵国的上等人和下等人享受到的自由是完全一样的?贵国没有特权阶级?我在英国呆了这么些年,看到的也不全是平等吧?就算退一步说,贵国确实比较自由,人人都能享受到应有的权力,那你们的殖民地呢?恐怕和我一样遭遇的人,在你们的殖民也是比比皆是吧?难道他们不是人,没有上天赋予的人权?一百多年前新大陆的美国人反叛了你们的国王,而现在的南非不是又有新的反叛者吗?他们是不是也在追求自由,追求平等呢?”

辜鸿铭提出的这一连串的问题打了亨利一个措手不及,虽然出于联合王国公民的责任和荣誉感,他很想驳斥眼前这个中国人荒谬的言论,但是在内心深处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的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至少绝对的平等和自由在这个世界上确实不存在。想到这他也只好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对于这个的问题李俊荷也曾有过思考,尤其是刚刚从詹姆斯神甫那里接触到了法国大革命和启蒙运动的书籍的时候,那时候幼小的他对于自己生长的祖国也是充满了失望,到处都是不平等,到处都是枷锁,这个国家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个钢铁的囚笼,而他不过是这囚笼里的一个可怜虫罢了。

他也有想过反抗有有想过革命,希望打破枷锁获得自由和新生。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和阅历的增加他又感到了迷茫,中国历史上不管是群众发起的,还是上层贵族被迫接受的革命和起义不在少数,有成功的也有失败的,但不管成功也好失败也罢,这些慷慨激昂声势磅礴的“革命运动”都只不过是打破了旧的牢笼,然后马上又铸造了一个新的牢笼,还是换汤不换药。而这些看上去很美的外国经验用在了中国的土地上会不会还是如此呢?

这个问题暂时没有任何人能回答得了,没有试过谁敢打包票?但是在这试与不试之间李俊荷有着太多的顾虑,也有着太多的不安。

思考了良久李俊荷感叹道:“自由也好,专制也罢。这些都不是我们几个现在能解决的事,国家的事情就像乱麻团,想要理出个头绪不是现在的我们能办到的。与其空想空谈,不如做些现在力所能及的事吧!”

田辉问道:“力所能及的事?有些什么?”

李俊荷指着辜鸿铭笑道:“我们首先得解决汤生兄的问题吧?”

辜鸿铭惊讶道:“我有什么问题?”

李俊荷意味深长的问:“汤生兄就想在此蜗居一世?”

辜鸿铭一愣,他这才想到眼前这几个人都不是一般的老百姓,以他的才华只要有人举荐在南洋混个差事并不是难事,实际上走文彦轩的门路也正是为此,难道说绕了一个大圈子他辜鸿铭要走的路又转回来了?

想到这辜鸿铭心中不禁有些坎坷,难道这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Cha柳柳成荫?送上门的机会要不要把握呢?辜鸿铭实在是拿不定主意,在此之前他是打算等养好伤之后,到广州先谋个差事,等赚够了回槟榔屿的旅费就一走了之,以后再也不回这个伤心之地。但是现在李俊荷突然的提议,让他那颗已经绝望了的报国之心又开始了蠢蠢欲动。

李俊荷见辜鸿铭脸色是Yin晴不定,仿佛是有什么事让他耿耿于怀,于是出言问道:“汤生兄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哎。”辜鸿铭长叹了一口气说:“几位有所不知,在下经过前番劫难本是心如死灰,对报国一事已经是完全绝望,本想养好伤随便谋一个差事赚点旅费就此一走了之……”

辜鸿铭才说到这,汤海凌就不高兴了:“你这个人怎么也是如此的薄情寡义?子月姑娘于你有救命之恩,你不报恩情怎么能就此一走了之!”

辜鸿铭赶紧解释道:“兄台误会了,误会!只怪我说得匆忙,子月姑娘的恩情在下当然不能不报,在下的家族在南洋虽然算不上大富之家,但也是颇有些财力,本来在下想回乡之后赠与子月姑娘千金,但是子月姑娘先前已经断然拒绝,说她救人只是心存善念并不想什么的回报也不需要什么回报。说实话子月姑娘的话真是让在下汗颜,区区一个女子都能有如此高义,而我辈男儿却只想着那些阿堵之物,惭愧惭愧。正所谓大恩不言谢,在下当时心中已经指天立誓,以后只要是子月姑娘有用得着我辜鸿铭的地方,哪怕是倾家荡产刀山火海也再所不辞!”

“好!”汤海凌大笑道:“汤生兄果然是真男儿!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来,我再敬你一杯!”

言罢两人又干了一杯,李俊荷Cha嘴道:“汤生兄请继续往下说。”

辜鸿铭点点头继续说道:“在下本想一走了之。但是经列位刚才一说不禁又有些心动,但我深受文氏之辱,眼下要我放下前仇为他们办事,不说在下没有如此广阔之胸怀,就是有,我也不愿意助纣为虐为虎作伥。”

李俊荷大笑道:“汤生兄此言差矣!”

辜鸿铭问道:“何差之有?”

李俊荷侃侃而谈道:“汤生兄深受奇耻大辱不假,但为南洋做事怎么能说是为虎作伥和助纣为虐呢?现在我中华正处于危急存亡之秋,办洋务富国强兵于国于民都是大有裨益,既然有利有益怎么能说是为虎作伥和助纣为虐呢?我看汤生兄如果能为振兴中华而放下前仇以德报怨,才是真正的君子所为。更何况如汤生兄一样好人都弃国而去,那不正是让那些坏人钻了空子,到最后受害还不是那些平民百姓。汤生兄怎么能以一己之私而害天下人?”

见辜鸿铭默不作声,李俊荷又说道:“在下的话虽然都是些空泛的大道理,但是在下还是真心希望汤生兄不要就这么一走了之。我认为汤生兄先前的遭遇,那是上天对有志者的磨练和考验,经过了这道磨练自然是愈发坚强,而经不过的也只能说意志薄弱。我想汤生兄定然不是那些意志薄弱之徒。”

辜鸿铭长叹一口气起身向李俊荷作揖道:“果然是三人行必有我师,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在下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干出个名堂来,就请兄台为我举荐一二!”

【130】 有朋自远方来(上)

按照辜鸿铭的个Xing,既然事情已经定下来了,就希望立刻去办,他不喜欢拖拖拉拉的,而且这一个多月来的憋屈日子也是过够了,一想到能大展拳脚他就忍不住的激动。

过犹不及,辜鸿铭亢奋可不意味着李俊荷也亢奋,他简单的几句话就打消了辜鸿铭的想法:员工面试也要看个第一映像吧,以现在辜鸿铭这个语无伦次酒气熏熏的落魄样,就是再有本事也会给人看轻了,与其现在去自讨没趣,不如改天准备好了再去。

辜鸿铭想想也对,于是也就接受了李俊荷的建议,不过他对改天的理解就是明天第二天,完全没有想到李俊荷改天的意思是养好了伤人也更精神之后。

当然李俊荷对辜鸿铭这种拳拳报国之心还是理解的,既然人家已经是迫不及待,那么明天就明天吧,大不了他先跟德雷尔中校把辜鸿铭的遭遇讲清楚以免人家轻视,毕竟英国人对这些细节的仪表还是很重视的。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李俊荷就带着辜鸿铭去了南洋新军学堂(英国顾问团驻地)。准备先帮辜鸿铭在新军学堂里谋个差事,一来学堂里正缺他这样精通外语的人才,第二个有鉴于他和南洋其他单位糟糕的关系,还是先让他们离远点好。

走在校园的小路上,李俊荷和辜鸿铭是边走边谈,谈的当然都是李俊荷当年上学时的趣事,其实也就是李俊荷变相的在和辜鸿铭介绍南洋新军学堂,那真是一个说得有趣一个听得认真。

对于辜鸿铭来说,并不是因为李俊荷说得有趣才认真听的,他如此认真的主要原因,一个是也想多了解了解这所中国大地上第一所西式教育的军事学堂,第二个就是这一路上不断有学员向李俊荷敬礼,这让他对李俊荷这个人的感观又发生了一点变化,自然而然的愈发重视李俊荷说的话。

说起来辜鸿铭和李俊荷认识也就是一天的光景,对于一般人来说这点时间不要说交朋友,能互相留个印象就不错了。偏偏的李俊荷给辜鸿铭留下的映像就是如此的深刻,刚开始见面的时候他对李俊荷这样的“狗腿子”是充满恶感的,但是紧接着一连串的变故使他又觉得李俊荷这个人并不是坏人,后来误会消除了几番攀谈下去,对李俊荷就变得是很有好感了甚至是感激了。

而这些都没有走在校园里目睹一批批南洋的学员向李俊荷毕恭毕敬的敬礼来得有冲击,他原以为李俊荷只是个在中国还算得上是有为的青年军官,与他自己比起来,至少他自己认为单论能力和知识要比李俊荷要强。而现在他分明从南洋学堂里的这些学员对李俊荷的态度中嗅到了一些不平常,这些人给李俊荷敬礼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制度化的东西,也就是我们平常说的敷衍和不得不如此,反而这些人的眼神里能看出他们对李俊荷是发自内心的尊敬和羡慕。

这可就不平常了,李俊荷不过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军官,比这些学弟也就是高一级而已,像这样的的目光更应该聚焦在那些高级军官和英雄的身上,如果李俊荷真的仅仅是一个有为的青年军官,又怎么能够享受到这种待遇呢?所以顿时李俊荷在辜鸿铭的心中重要Xing又被拔高了一个档次。

当然如果李俊荷知道了辜鸿铭现在心里的想法恐怕会大笑不已,他现在虽然有那么一点微末的功绩,但是要说服众的话那还是达不到的。之所以能得到这么多学弟的尊敬,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是这些人的学长,要是辜鸿铭看到了同一届的同学对他的态度,恐怕反而会留下坏印象,因为李俊荷和他的几个死党在同届学员里可是一些典型的不受欢迎的恶劣份子,这不光是因为在学校里双方就有纷争,更重要的是出了校园李俊荷他们这些“坏家伙”反而比当年学堂里的精英们混得好,文人相轻武人相贱他们自然不会对李俊荷有什么好脸色。

而这些低界的学员就不同,首先他们没有和李俊荷等人有过什么密切的接触,听到的又是李俊荷的种种“丰功伟绩”,再加上学堂里流传着的韵事和对英雄的崇拜,李俊荷自然成了他们这些小学弟的偶像。

走着走着辜鸿铭突然感叹道:“惜义你还真是不凡啊!”

李俊荷一愣,他哪里想得到辜鸿铭刚才这一会的功夫转了这么多弯弯心思,他笑道:“汤生兄谬赞了,小弟哪当得起这不凡二字。”

辜鸿铭摇摇头说:“在下这一路看来,惜义所到之处皆受人景仰,如若平凡哪会如此。”

李俊荷刚想解释就听见头顶上一声呼喊:“李,你来得正好!快上来,我正找你呢!”

李俊荷抬头一看,原来是德雷尔中校正从三楼的办公室中探出身子朝他喊话,他赶紧回答:“是,先生!”说完他带着辜鸿铭赶紧上楼。

李俊荷知道,德雷尔中校一般找他都是有要紧事,所以他先将辜鸿铭安排在了会客室等待,然后赶紧的就进去了。

不过李俊荷才推开德雷尔中校办公室的大门就吃了一惊,小小的房间里坐满了人,不光是德雷尔中校连应该还在旅顺的李德曼少校和费希尔校长都在,更让他意外的是谢依华竟然也在!

李德曼和费希尔还好理解,大概是忙完了旅顺方面的事务回来了,这个谢依华是怎么回事?他怎么跑来了?

李俊荷傻乎乎的问:“校长,您回来了?”

费希尔吐了一口香烟笑道:“当然,我不是就在你眼前吗?怎么不欢迎?”

“不,不。”李俊荷赶紧回答:“我只是太意外了,没想到您这么快就回来了!”

“是吗?”费希尔笑了,打趣道:“如果说连你都感到意外,那我想那些玩疯了的小兔崽子肯定会大吃一惊吧?我听说你们最近可是过得很舒畅,怕是希望我再晚一点回来吧?”

对此李俊荷只能尴尬的笑了笑,虽然他并不是那些玩疯了的人,但他还是为自己战友的所作所为感到脸红。

费希尔似乎察觉到了李俊荷的尴尬,马上补充道:“我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在其他国家也一样。而且你干得不错,李,听大卫说这些天你都在读书?”

“是的,校长。”李俊荷点点头回答道:“通过前一段的实习和战斗我发现自己还有相当多的不足,而且知识也相当匮乏,我希望能利用这个机会好好温习一下以前学到的东西。”

费希尔高兴的拍了拍李俊荷的肩膀赞许道:“很好,李,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小伙子。好好干,保持下去你会受益终身的!”

其实费希尔本来是想说你会前途无量的,但是话到了嘴边他决定还是改一改,对于李俊荷这个难得的好学生,他有着太多的期待,实际上李俊荷也没有让他失望过。但是他还是觉得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太多的夸奖反而不是件好事。真正的人才都是一点一点磨练的结果。

“谢谢,校长。”李俊荷保持了一贯的谦逊。

“好了,不说这个。”费希尔摆了摆手说:“叫你来不是为了这些,我有新的任务交给你。”

“是,校长!”李俊荷响亮的回答。

费希尔高兴的点点头,他就喜欢李俊荷这个态度,换成别的人总会先问清楚是什么任务,只有这个学生才明白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当然这不是说费希尔就喜欢那些应声虫,对于那些机械死板的家伙他照样看不顺眼。实际上对于军人的天职他有着独特的理解:长官的命令要服从不能讲条件,但是怎么去服从,用什么办法去服从,却是你的自由了,说到底就是要灵活的服从命令。而李俊荷这一点就很让他满意。

他指了指谢依华继续说道:“施奈德先生你已经很熟悉了,你的新任务就是暂时充当他的翻译和助手,协助他做好接下来的工作。“

“是,校长。”回答完李俊荷问道:“校长,能否现在告诉我施奈德先生接下来的工作是什么?”

“当然可以,反正你马上就要知道了。”费希尔笑着说,“施奈德先生接下来将担任南洋水师造舰总监督官。”

李俊荷惊喜道:“我们要开始造船了?”

费希尔高兴的说:“当然,黄埔造船厂一号船台和二号船台已经竣工,我们可以马上开始造船业务了!”

广州黄埔造船厂坐落在位于广州东南部的长洲岛,与黄埔新军学堂仅一墙之隔,船厂设计占地97万平方米,码头岸线2800余米,水深6-12米,建成后将有远东最大的船台和船坞。整个船厂的建造工程分为三期,合计十年完成。其中宽五十米长二百六十米的大船坞已经在一年前投入使用,而现在竣工的一号、二号船台也有二十五米宽一百七十米长,能够建造万吨级的船舶。

听到这个好消息,李俊荷不禁大喜道:“太好了!”

【131】 有朋自远方来(中)

广州黄埔造船厂前身是外国人于1851年开办的小船厂,主要的业务是修船,在几年前南洋大兴洋务的时候,这个小船厂就被左唯湘买了下来,经过南洋和文彦轩的联合投资,这个官商合营的大秦朝第一个大型综合Xing造船基地也就诞生了。

不过在黄埔造船诞生的前几年里,别说造船也,就是修船业务也基本停止了,倒不是说这是个皮包公司,主要是当时的黄埔造船厂机械落后、工人和工程师严重不足,再加上场地狭小根本就没有造船能力。所以几年来一直都是忙于扩建工作。

到了1892年随着扩建一期工程的基本完工,黄埔造船厂也总算可以开始造船业务了。不过这个开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虽然工厂机械设备的问题解决了,但是在人的问题,黄埔造船厂又被卡住了,那时候黄埔别说熟练的造船工人,就是入门级的新手都没有几个,靠这些半桶水根本别想造船。

对此不管是左唯湘、文彦轩还是英德两国的顾问团都没有什么好办法,人才这东西又不是说一年两年随便找几个人学学就OK的,没有现代教育的基础、没有熟练的老师傅谆谆教导、没有高水准的实习场所好好锻炼,想一夜成才那简直是白日做梦。

工业基础,什么是工业基础?工业基础不是你有多少机器有多少工厂,而是扎实的教育基础和一代一代老师傅的经验积累,以为有点机床有点工厂就可以人五人六的大言不惭的宣称赶上了世界先进水平?以为只要有了机器随便找几个人想造什么就造什么?以为一个国家只要有那么几个拔尖的牛人就可以无所不能?

对不起,就两字——扯淡!

机器再好也要人去操作、牛人再厉害也不可能把研发、设计、制造一肩挑,正所谓术业有专攻,牛人们最多解决大方向的问题,至于下面的细节,那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工作、也不是一年两年的经验积累就可以解决的。说句最实在的话,一项设计再好,但基层的技术工人们却因为素质太差做不出来或者做出来废品率极高,这可不是什么天方夜谭的故事。所以对于南洋来说想要造船就没有别的路可走,一个是走出去,另一个就是请进来了。

走出去早就做了,几年以前南北两洋就不断的派出了大批留学生,所不同的是北洋方面侧重于培养军事人才,而南洋则侧重于学习西方的科学技术,看起来南洋是稍微比北洋目光长远一点,但和东边的恶邻日本比起来还是差了不少,日本人学的更彻底,他们照搬了西方的教育制度准备从根本上解决人才问题,而这也是后来这个令人烦躁的矮子国过能不断找麻烦的根本原因。

这是走出去,至于请进来南北两洋也都在做,只不过做的目的还是太功利了一点,不管是英国顾问团也好,德国顾问团也罢,他们都是军人,培育的对象也还是军人。对于普及西方的科学知识开启中国的民智作用实在是有限。所以现在广州黄埔造船厂一期工程竣工后,南洋就陷入了有米无巧妇的尴尬境地,不得已他们也只能再次临时抱佛脚。

而这个临时的救火队员就是谢依华了,虽然这位仁兄还太年轻而且也没有多少实际的造船经验,说到底也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不过愣头青也有愣头青的优点不是,年轻人思维活跃不会拘泥于传统,年轻人敢想敢做更具有开创精神,更何况他这个愣头青并不是对造船一无所知两眼一抹黑的纯粹初哥,好歹也是经过西方教育体系一步一步选拔出来的人才,欠缺的只是经验罢了。

更何况现在南洋准备上马的舰船也不是什么技术含量特别高的大型战舰,从无到有从易到难,先解决有无问题再解决质量问题,一步一个脚印一切从头开始。

“我们准备造什么船?”李俊荷兴奋的问道。

费希尔笑了笑示意谢依华来回答,谢依华清清嗓子说道:“先造两百吨和六百吨级的炮舰。”

李俊荷有些失望的问道:“就是现在的南字号和粤字号炮舰?”

谢依华点了点头,南字号炮舰就是李俊荷曾指挥过的“南瑞”号的同级舰,而粤字号则更小些,一般只装三座双联装76毫米火炮或者三门单管102毫米火炮,都属于近海巡逻艇一类的小船。

“年轻人,路要一步一步走,不要想一口吃成个胖子!”费希尔听出了李俊荷语气中的失望和急进,他敲打道:“就是这些小船,以黄埔造船厂现有的技术力量都不见得容易,强大的海军是需要时间和底蕴的,一步登天没有什么好处。”

“是,校长。”李俊荷同意了费希尔的说法,但还是有些不甘心:“我只是觉得那么大一号和二号船台就造这点大的小船太浪费了!”

费希尔笑了,说:“我也觉得浪费,所以我额外建议你们的南洋大臣多建了一艘大船。”

李俊荷急切的问:“什么大船?是巡洋舰吗?”

“不!”费希尔大笑道:“你们现在没有实力造巡洋舰,就是你们的南洋大臣想造,我也会否定这个荒唐的想法。那艘大船将是一艘海军煤船。”

李俊荷问道:“运煤船?”

“对!”费希尔点点头,说:“南洋水师现在军舰和军辅船比例严重失衡,尤其缺乏海上补给舰。我们上一阶段的军事行动中这个问题就暴露得十分严重了,亡羊补牢我们必须马上改变这个现状。”

军辅船,顾名思义就是辅助海军完成战斗任务的船只,包括补给船、修理船、海洋调查船、医院船、训练船等等,是否是一支强大的海军不能只看一线的战斗舰艇,军辅船也是一个很重要的方面,要知道没有军辅船的配合,一线战斗舰艇的战斗力是要打折扣的。

而现在的南洋水师就是这么一支跛腿的海军,军用战斗舰数量占了总数的90%,,军辅船几乎是一片空白。没有补给船、修理船、海洋调查船、医院船、训练船……这样的海军几乎就是个畸形儿。在前一段对日作战中,南洋水师就不止一次的感到补给困难、海图不足、训练成本太高。所以费希尔提到建造海军煤船李俊荷一点都不意外。

李俊荷饶有兴趣的问:“这船有多大?”

谢依华答道:“标准排水量2400吨,满载排水量5400吨,最大航速15节,巡航速度8节,最大能装运1200吨煤炭、150吨淡水和320吨弹药。”

李俊荷笑道:“还真是个大家伙,哪个国家谁设计的?”

谢依华指了指自己,骄傲的说:“这是我的作品。”

“你设计的!”李俊荷吃了一惊,他还真没想到南洋竟然会采纳一个造船菜鸟的设计。

“很惊讶吗?”谢依华也笑了:“其实这是我的毕业设计,几年来我又做了一些修改和完善。然后就被你们看上了,所以我就来了这。”

李俊荷点点头说:“原来如此。”

其实谢依华的话并没有说完,他会来南洋做造船监督官并不是这么简单,里面还有着更深层的思量。虽然北洋也有船厂和船坞,但是北洋对造船并没有太大的兴趣,这些船厂和船坞不过是北洋水师的配套修理设施罢了。

而谢依华想要做的是一名真正的船舶设计师,他之所以会来中国其也是因为这个,在德国虽然他成绩优秀,但由于血统的关系,他并没有受到重视,不管是实习也好还是工作机会也好,他总要落后于其他人。而对于一个船舶设计师而言实践才是提高的水平最好方法,去北洋谢依华是为了有实践的机会,而来南洋也是因为如此。

说实话他对南洋能提供给这样的机会是喜出望外,他不光能实现自己的第一个作品,而且还有机会设计建造更多自己的作品,对他来说这样的诱惑根本无法抵御。

当然这是最主要的原因,另外一个原因是谢依华现在可是欠了一大笔债,谁让他要和李俊荷打赌的,谁又让他死要面子的要兑现赌注的。

“西江”号的修理费用可不是一个小数字,以谢依华现有的经济能力根本无法偿付,不得已他也只要卖身给南洋了,当然他可是心甘情愿的卖身的。

说起来这也是缘分,南洋水师因为李俊荷的一次打赌赚到了未来的首席设计师,而谢依华虽然暂时输掉了大笔的金钱却也赢得了未来,可以说这是个双赢的局面。当然正所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谢依华不来南洋靠着自己的能力,肯定是会在世界造船史上留下自己的印迹,只不过道路会更曲折一些。

而现在他相当于是走了个捷径省掉了不少的麻烦,但是正因为他太早的就独当一面,在设计中一些原本可以从老师那里学到的经验和回避的问题,他都没有机会再请教,所以不可避免的要走许多的弯路,而南洋水师也因为他的不足而碰到不少啼笑皆非的事故。所以说欲速则不达,想要走捷径就必然要付出应有的代价。

【132】 有朋自远方来(下)

谢依华能来南洋工作,李俊荷还是很高兴的,至少谢依华是有真本事的人。不像早先南洋从国外雇来的那些所谓专家,一个个眼睛都长在头顶上不说,还只会瞎折腾,搞了两年完全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是对于费希尔安排的这个工作李俊荷并不满意。

李俊荷是属于那种看起来斯文但是内心狂野的家伙(闷Sao的家伙),他不喜欢机械呆板的工作,来参军他不是为了谋前程也不是家里揭不开锅,行千里路读万卷书的人,他就想效仿徐霞客那样无拘无束的去探险去旅行。喜欢冒险喜欢挑战,对于他来说现在当海军出海打仗比安稳呆在家里当个文职翻译有吸引力得多。

所以李俊荷决定为自己争取一下,他小心的询问道:“校长,南洋翻译馆人手紧张吗?”

费希尔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回答说:“不,现在情况好很多了。”

李俊荷疑惑的问:“那为什么让我去?”

“你不想去?”

“不是不想。”李俊荷想了想斟酌着说:“既然不缺人,我还是想出海去战斗。校长,我们不是马上就要去打海盗了吗?水师里人手一直紧张……”

费希尔吸了口雪茄慢慢的问:“你是这么想的?”

“嗯。”李俊荷点点头。

“虽然你的想法不错,”费希尔促黠的一笑道:“但是安排你去做施奈德先生的翻译正是我的建议。”

李俊荷惊道:“为什么?”

费希尔哈哈大笑道:“没有为什么,这是命令!”顿了顿他看了看李俊荷愁眉苦脸的表情又说:“当然我可以给你一个理由。因为我认为你是最适合的人选。”

“是吗?”李俊荷苦笑道。

“当然,在威海你们不就干得很好。我喜欢你们的办事风格,而且语言上你比那些翻译强多了,至少你还懂德语。”费希尔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听了这话李俊荷眼前一亮,他高兴道:“校长,如果有更合适的人选,我是不是就不用去了?”

费希尔一愣他下意识的问道:“谁?”

“我新认识的一个朋友,校长,他懂七国语言,我想他会比我更合适!”现在李俊荷是发现带辜鸿铭来事多么正确了。

费希尔皱了皱眉头问:“他现在在哪,广州现在还有这样的人才?”

李俊荷高兴的回答:“他就在外面休息室,实际上今天我就是带他来见您的,校长。”

“那好,马上带他来见我。至于刚才的事,我在见完这位先生之后再做决定。”

得到了费希尔的许可李俊荷兴冲冲的就走了出去,在他带上了门之后谢依华忍不住朝费希尔问道:“将军,您为什么一定要李俊荷来做我的翻译呢?据我考察南洋的那些翻译水平足够了?您也看出李俊荷是希望出海战斗的,而且的他本职也是如此,您这么做为什么呢?”

其实不光是谢依华对此有疑问,德雷尔和李德曼也很奇怪,为什么费希尔对此如此的坚持,实际上南洋方面也不希望这么做。

费希尔凝重的慢慢吐了几个烟圈才说道:“对于一个现代海军舰长来说,仅仅会操舵、会测量识图、炮术合格已经远远不够了。而这一切对于李来说,在前一段的实习和战斗中的表现说明他已经合格了,他不需要在这些上面浪费时间了。我希望他能了解新的技术发展和应用,这些将促成新的海战战术。对于一个有前途的年轻人来说,他的基础知识还不够扎实而且很多已经落伍,所以我希望他能够进一步充实自己,去造船现场观摩就是一个很好的途径。现在的他拿去打仗实在是太浪费了。”

说完这些费希尔朝谢依华等人笑了笑说:“我的话希望你们暂时不要告诉李,这个小家伙现在也有点飘飘然了,是时候磨练磨练他了。”

“那李推荐的那人怎么办?”李德曼问道。

费希尔笑了:“这很好办,如果他真有本事的话,就让他们一块去,李作为施奈德先生的助手,而他则做翻译。我想施奈德先生是不会反对这个提议的。”

谢依华笑着点点头。

费希尔又补充道:“我希望您能好好的教教李现代的科学知识。不要只拘泥于船舶,什么都可以。我希望您能开阔他的眼界。”

谢依华郑重的回答说:“是的,阁下。我一定会照您的意思做的。”

就在李俊荷高兴的去找辜鸿铭的时候,他还不知道这回注定是无法参战了。所以当他带着辜鸿铭重新走进办公室的时候,还很有点为自己的灵机一动而得意。

“校长,这位就是辜鸿铭先生,他曾经留学过英、法、德三国,我想他将是最适合做施奈德先生翻译的人。”李俊荷说完就退后一步将辜鸿铭放在了主角的位置。

“你是个中国人?”如果说费希尔也会吃惊的话,现在他就被眼前这个叫辜鸿铭的人吓到了,穿的有够土鳖看上去也弱不禁风,这样的人会是个人才?哪怕这人是他最欣赏的弟子推荐的,费希尔也根本不相信,他问道:“辜先生,听说你在欧洲呆过?”

辜鸿铭当然听出来了费希尔话里的潜台词,李俊荷介绍的时候说的是在欧洲留过学,而到了这个英国佬这里就打折扣变成了在欧洲呆过,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不信任他。

辜鸿铭感到受到了轻视,他是个极为自傲的人,所以当下就很狂傲的回答了费希尔的提问:“当然,如果和从来就没离开过那个小岛的人相比,我当然只算是在欧洲呆过。”

这个话就说得很不客气了,谁都知道英国就是个岛国,而这样跟英国人说话,意思就是说英国人没见识是井底之蛙,其实也就和现在骂人家是乡巴佬和土鳖差不多。

费希尔完全没想到眼前这个落魄的中国人竟然如此倨傲,他有些不高兴:“辜先生,你在欧洲没有听过绅士风度这个词吗?”

辜鸿铭一笑:“当然有听过,不过我更听过‘要让别人尊敬你首先你得尊敬别人’这样的话。你听过吗?费希尔先生。”

“哈哈。”费希尔尴尬的笑了笑说:“很抱歉,辜先生,我收回先前的话。我是想问您在欧洲的哪些大学里学习过?”

辜鸿铭刚要回答,坐在沙发上的谢依华突然开口了:“阁下,我想您不必考验辜先生的学问了。他的能力完全能胜任翻译的工作,说实话连我都觉得这有点大材小用了。”

谢依华的话让费希尔又吃了一惊,他急切的问道:“为什么?您认识辜先生?”

谢依华微笑着点点头站起身朝辜鸿铭伸出了右手,说:“在德国我和辜先生曾有过多次交流,他的学识完全没有任何问题,至少在文学和语言学上来说是这样的。”

“我的哲学和法学也很不错,施奈德先生,你还真不是一般的记仇!”辜鸿铭毫不示弱的反驳了一句,不过他还是握住了谢依华伸出的右手。

“你们认识?”李俊荷也完全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竟然会是这样子的,原本他还担心辜鸿铭不会被费希尔认可,不过现在看来有谢依华在是完全不用担心了。

“当然,认识几年了。”辜鸿铭轻描淡写的说道,“在德国留学的时候我就曾经纠正过这位施奈德先生糟糕的哲学观念。”

“那可不是纠正!”谢依华也不示弱,他反驳道:“你那是鸡蛋里挑骨头,纯粹是诡辩!我可没兴趣和你搞文字游戏!”

说着这两人就准备开始展开新一轮的辩论,好在这办公室里明白人还是占多数,费希尔赶紧打断道:“好了,两位先生。虽然我对哲学也很有兴趣,但是我不得不打断你们的辩论,先把正事做完,在这之后你们有的是时间去讨论哲学。”

李俊荷一听惊喜道:“您同意了?”

“当然!”费希尔一本正经的说:“辜先生既然学识上没有问题,那我为什么不同意?”

“那我可以出海了?”李俊荷高兴的问。

费希尔的回答也很干脆:“不行!”

李俊荷沮丧道:“为什么?”

“你将作为施奈德先生的助手,协助他处理造船问题。”

李俊荷哀求道:“校长,不能换个人吗?”

费希尔笑得很狡黠:“不能,我早就说过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听了费希尔的话,早就熟知内情的德雷尔、李德曼和谢依华也笑得很晦涩,只有李俊荷和辜鸿铭搞不懂这些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既然事情已经被定死了,李俊荷也知道多说无益,对于这位校长他比一般人了解得多,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就是他的风格。与其无谓的抗争还不如想想怎么做好他决定的事情。说实话他对造船一窍不通,也没有多少兴趣,因为他总觉得那种机械般的按照图纸搭积木一样的工作实在是太无聊了,当然很快他就会发现这个活计并不是那么轻松和简单的了。

【133】 考验

在落实了李俊荷工作安排的第三天,南洋水师就结束了先前悠闲外加寻欢作乐的生活状态。费希尔以他一贯雷厉风行的态度开始了对南洋水师的大改造。

首先他重新完成了南洋水师的编制,这是一个很有趣的问题,以前名义上南海方面的所有海军力量都归南洋水师提督衙门管理,但实际上方慰先能直接指挥的也就是原本的老水师,没有左唯湘的手令这两年陆续从英国购进的先进军舰一艘他都指挥不动,所以他这个南洋水师提督还真就只是一块牌子而已。而现在费希尔干脆是连这块牌子都给他摘掉了。

方慰先的水师提督衙门变成了南洋海上警备舰队衙门,主要的工作也从承担一线战斗任务变成类似于国民警备队的角色,在左唯湘的默许下,新的南洋水师将按照英国海军军制整个改造一遍。而左唯湘为什么能同意这样的改造呢?

首先这里面有文彦轩的压力,他不满方慰先已经很久了,现在能名正言顺的搞掉这个眼中钉他当然是不遗余力。其次左唯湘也明白原来的楚军系统已经是烂泥扶不上墙了,为了不让这些烂泥影响他今后的大计,将双方隔开也是好办法,当然这里面也有对比竞争的意思。最后费希尔和黄埔新军学堂第一期学员前一段的战斗表现让他很满意,为了让他们有更多的锻炼和晋升的机会,将其从关系盘根错杂的老南洋里面分出来也是好事。

所以而现在的南洋水师在体制上来说已经完全西化了,实行的是军政军令一分为二的组织体制,其行政管理和作战指挥各成体系。水师的最高行政领导机构是新组建南洋水师衙门(类似于西方的海军部),最高军事指挥机构是水师作战部。其中水师衙门主要负责管理水师的建军方针、军事预算、政策法令、军官升迁和后勤统筹等行政事务工作。它在行政上直接管理水师作战部和水师附属的陆战队,并通过他们指挥部队,但本身却没有军事指挥的职能。

水师作战部在行政上隶属于水师衙门,在作战上受南洋大臣的直接指挥,该部门主要负责水师的指挥和训练,主要任务是:制定和执行海上战略计划,贯彻水师衙门制定的海军发展规划,组织和实施战役、战术训练,落实海军物资、技术保障、侦查和通讯勤务保障计划等等。

新的南洋水师衙门最高指挥官就是南洋大臣,但他一般都只负责行政管理和海军建设方向的统筹工作,舰队的直接指挥工作将由水师作战部部长负责。

对于这样的安排左唯湘很是满意,虽然他很喜欢牢牢把军权控制在自己手里,而他地方权臣的实质,也注定了必须牢牢的控制住军队,这是立身之本。但是他也实在没有更多的精力可以投放到南洋水师那些枝末细节的管理中去,原先他一直任用方慰先这个草包,很大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个草包听话。

而现在虽然将水师的指挥权交了下去,但是水师人事调动、日常行政、军费开支也名正言顺到了他的手里,这些岗位上并不需要武职,他完全可以把手下的亲信一个一个的安Cha进去,文治武功不正是如此?

今后不管谁是水师的作战部长,他如果想违抗左唯湘这个南洋大臣的命令首先就得掂量掂量钱从哪里来,手下的军官会不会和他一条心,没有这些条件的支持这个作战部长也就是个光杆司令而已。而且费希尔的这场改革也很有利于左唯湘培养接班人的想法,文彦轩既没有功名也不熟悉军务,直接让他当原来的南洋水师提督无法服众不说也根本指挥不动,而现在可以名正言顺的把那些行政管理、军费支出的工作交给他,这样一来既增加了他对南洋的影响力,也变相的绕过了官场上那些阻碍。

当然制订这些制度的费希尔也不是没有自己的小算盘,那个作战部长的位置就是他给自己量身定做的,他并不奢望能像左唯湘一样统筹一切,但是他依靠这个位置能把舰队的作战、训练的规划和指挥权拿到手里,而且以他对文彦轩的影响力完全可以左右南洋的军舰采购和军官培训,有了这些他就可以试验自己设想已久的海军新战术。

看起来整个改革可以说是一个双赢的局面,各方面的老大们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权力,而南洋水师也终于从仅仅的装备现代化开始走向军制的现代化。不过这一切暂时和李俊荷关系不大,虽然他很优秀但也仅仅是南洋的人才储备中的一环而已,而且现在他正要为自己的新工作而伤脑筋。

几天来李俊荷都是痛并快乐着,快乐来自于他又回到了军舰上,对于一个渴望挑战和冒险的年轻人来说这恐怕是最好的礼物了。但可惜的是他痛苦同样也是源自于此。

为什么呢?事情还要从头说起,本来按照李俊荷新的工作安排,他是没有可能这么快就回到军舰上的。但是有些事情就是这么凑巧,你越是想要就越是得不到,而等到你放弃的时候惊喜就突然而至了。

“粤雷”号是黄埔造船厂新近完工一艘粤字头的炮舰,这种标准排水量250吨装备6门76毫米或者3门102毫米火炮近海巡逻艇是黄埔造船厂的第一个作品,图纸来自英国阿姆斯特朗公司,火炮也是从阿姆斯特朗公司采购,锅炉和三涨机也是从外国采购,可以说黄埔造船厂就干了个拼接整合的工作。

就是这么一点简单的工作对于刚刚起步的黄埔造船厂来说都不容易,这样的小船放在欧洲几个海军强国也就是一两个月就从船台下水,然后再来个十天半个月的舾装就完工的工作,可黄埔愣是干了半年多。

而造船这玩意并不是说把设备安装完毕就算万事大吉。这里面还有个质量检测外加设备调试的程序,也就是常说的海试。

海试都试些什么呢?那可是名目繁多,简单的说就是测试这艘船的航海Xing能,看看能不能达到规定的设计航速、续航里程,看看船体的结构是不是有问题,船上的各种机械是否都能正常的工作。军舰还要进行武器的实弹射击。如果上述要求都达标了,这才能够交付给海军服役。那如果没达标怎么办呢?很简单,回厂继续改进直到达标为止。

而李俊荷就是指挥“粤雷”号去完成海试任务,其实这个活本来不应该是他干的。每一艘军舰哪怕还在建造当中其实就已经指定了舰长,他一般是以舾装监督人员的身份开始在这艘军舰上的工作,如果中途没有更换人选,不出意外的就是此舰的第一任舰长。而海试的工作也将由他主持。

可眼下大秦国海军情况实在是特殊,初创时期人员尤其是军官严重的不足,就是几艘已经服役的主力巡洋舰上的舰长还都是外国人,其他军官也是短缺严重,这个时候根本是别想抽调人手。

没有舰长这船都开不动还谈什么海试?所以南洋也就赶鸭子上架的让李俊荷担任“粤雷”号海试时期的代理舰长了。说起来这个任命确实有些胡闹,一个刚刚才从海军候补生转正的毛头小子怎么能担此大任?方慰先的海警就不止一次的向左唯湘请求,让他们的那些经验丰富的老船长去做这个工作。但不管他们说得天花乱坠也好还是苦苦哀求也好,左唯湘都不为所动。

为什么?左唯湘可不是傻子,他之所以下这么大的决心要把新老水师分开就是不想让楚军系统里那些蛀虫打这边的主意,给新水师一个相对公平和纯洁的成长环境。现在方慰先嘴上的理由说得漂亮,可他的那点小心眼哪里满得过左唯湘。现在如果答应了海警的人到新南洋的舰船上当临时舰长,那么这就是默许海警的势力向南洋发展。

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南洋都会面临缺兵少将的局面,如果总是默许旧势力的蔓延,今后的南洋仍然是换汤不换药。对此不光文彦轩不能允许,费希尔也会竭力抵制,这样一来新旧势力不可避免的马上就要发生大火并。对于需要稳定的权力交接环境左唯湘来说是绝不愿意看到的。所以与其这么纠缠不清,还不如一开始就断了方慰先的念头。

于是哪怕是南洋这个圈子里再多不高兴再多非议,左唯湘也默许了对李俊荷的这个任命。而这个人选之所以是李俊荷,首先是因为他是费希尔最喜欢也是重点培养的学生,有这样的机会他当然不会送给别人;其次,李俊荷是个中国人,虽然左唯湘默许了费希尔的英国势力存在,但这不意味着他喜欢这样的存在,如果把机会给类似的英国青年军官比如亨利和格拉菲特,那左唯湘肯定会反对到底。所以不论从哪方面来说这个人选都是非李俊荷莫属。

当然,古话说得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年轻的李俊荷突然面临这样的挑战,能不能做好,能不能让那些蠢蠢欲动的反对派闭嘴,能不能完成费希尔给他的第一个考验,一切即将揭晓……

【134】 立威(上)

李俊荷第一次登上“粤雷”号看到他的新部下的时候,就知道的任务绝对不会轻松。为什么这么说呢?按照“粤雷”号的编制,上面应该有三十到四十名水手和三到四名军官。眼下的情况是水手三十五名、军官四名(不包括李俊荷),表面上看是满编满员。

但实际情况是,这三十五个水手基本全是新手,大部分人既没有在军舰上服役的经历又没有出过海,甚至连基本的军事纪律也不懂,甚至这帮菜鸟在看到他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个人想起敬礼,而是三五成群的像傻瓜一样的看热闹。

李俊荷面色冷峻的大声问道:“值更官和水手长呢?”

虽然船上都是些新兵,但这些人可不傻,从李俊荷现在的脸色和语气来看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能躲就躲吧。顿时船上不管是水手还是军官一个个是鸦雀无声。

眼见如此李俊荷的脸色愈发难看,在他看来这是一个非常不好的兆头,才刚刚接管“粤雷”号就有人敢公然和他作对,这么下去他这个舰长的权威何在?又怎么能够管理好这艘军舰,想到这他提高声音又问了一遍:“值更官和水手长在哪?”

又是一阵沉寂,就在李俊荷准备杀鸡儆猴的时候,他右手边一个小个子军官开口了:“报告长官,我们都是临时抽调到粤雷号上来的,现在还没有水手长也没有安排值更。”

“都是抽调的?”这回轮到李俊荷目瞪口呆了,他心道:“好嘛,我说这怎么是一盘散沙,搞半天这本来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这算什么狗屁的军舰。”

虽然李俊荷很是失望,但再失望他也得干下去,他冲那军官点点头问道:“准尉,你的名字?”

那军官站得笔挺的回答:“报告长官,黄埔二期学员霍云霍子龙!”

“很好,霍子龙,现在是八点整,你去敲钟然后马上开始值上午班!”

霍云很是利落,敬礼之后立刻就开始了值班,说道这不能不闲话一下值更。无论海军的战舰是在港口停泊,还是在海上航行,舰上全体官兵每天都要按照规定的时间轮流担任日常勤务,这被称作值勤制度,目的是建立严密的值班勤务体系,对舰艇人员、武器、技术装备设施实施不间断的管理,以维护正常的工作秩序和生活秩序,保持戒备、保证安全。而现在世界通行的值勤制度,基本都是200多年来英国皇家海军制度的延伸和发展。

南洋水师值班制度就和英国皇家海军完全一致,每一天分为七个班,以每天正午12时为起止时间,每个值更班通常为4个小时,水手、士官和军官按照居住位置的不同分为左舷班和右舷班两组,轮流值班保持舰上的重要岗位时刻有人值守。当然这七个班里也有两个班比较特殊,分别是16时到18时的第一狗班(Firstdog)和18时到20时的第二狗班(Seconddog),这两个班都只有两个小时,为的是让两组值班人员可以调整值更顺序,不必总是按照固定的时段值班。

在19世纪初期,值更时间都是用沙漏来计算的,倒不是当时没有机械钟表,而是因为当时都是摆钟,在海上船身的摇晃会影响钟表的正常工作,所以还是使用比较傻瓜式的沙漏。据说后来一位英国钟表匠发明了航海钟,为此还获得了大把的奖金。

当然到了李俊荷这个时代,沙漏早就被扔进历史的垃圾堆了,不过规章制度倒还是延续自沙漏时期,因为沙漏的容积有限,不可能做一个可以漏四小时的大沙漏放在船上,所以一般都是30分钟为一个周期,每过30分钟,值更官将沙漏翻覆一次并且敲响甲板钟提醒当值水手注意时间(那时候表可是奢侈品,普通水手买不起),同时也作为换班的信号。

敲钟也就很有讲究,不能随便乱敲,不然鬼知道现在是几点了,当然也不可能和现在火车站、汽车站上的大钟一样按点敲,那样也太闹得慌了,大半夜的敲48下谁都别想睡了。所以海军的规矩是这样的:每天正午12时敲八下,然后12时30分敲一下,13时敲两下,13时30分敲三下。依此类推,每隔半小时多敲一下,到第一更结束的16时正好又是敲八下,这就说明要换班了,然后就依葫芦画瓢重复这一程序就可以了。

解决完了值更官的问题,李俊荷朝另一位候补生说道:“岭南,船员花名册有没有?”

王粤,字岭南,广州番禹人,黄埔一期学员。当然他这个黄埔一期算是成绩比较次的了,因为按照黄埔新军学堂的制度,新学员入学首先要学习英语、数学、物理、化学等西方文化知识,只有通过了每年一度的教学考试才能获得海上实习的资格。也就是说哪怕你是黄埔一期的老学员,通不过教学考试就不能上军舰实习。

而第一期最好那批人是1891年获得海上实习资格的,王粤整整晚了一年才和霍云这样的二期优秀学员一起获得实习资格,可想而知水平如何。当然第一期里还有大批的人蹲在学堂里等待来年的机会,和这些人比起来王粤也算是不错了。

但是和李俊荷这样已经转正了的黄埔一期正式军官比起来,他还是差了两个档次,因为在王粤上面还有一期第一批海上实习还未转正的同学,当然如果他海上表现好的话,超越这批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说到这也顺带着讲讲南洋的军官晋升制度,首先你要通过南洋新军学堂里的教学考试取得海上实习资格,这个考试每年举行一次,各年级的学员都可以参加,但是如果你在黄埔的四年级还没有通过,那你就被海军在第一轮淘汰了,任何没有扎实的基础知识的人都不能加入海军军官的队伍,用费希尔的话来说就是宁缺毋滥。当然在第一轮被淘汰的人也不是从此和海军无缘,军官是肯定当不上了,但是海军还是需要大批的士官,这些人可以去当士官。

如果你的学习成绩不错,在四年内通过了教学考试,那么恭喜你,你获得了海军候补生的资格,你可以开始在海上的实习生涯了,也就是说成为了海军的准尉。

但是想要转正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英国皇家海军里十一二岁就在船上当候补生,一直到三十岁也没转正的人大有人在。所以当上了候补生也别太得意,这不过是新一轮淘汰赛的开始,因为只有那些成绩优秀、作风顽强、品质坚毅的候补生才能真正进入海军军官的序列。如果达不到这些要求呢?要么你就此退出海军要么你也只能屈就加入士官的队伍。

所以像李俊荷这样出学堂第二年就转正的家伙,那是相当的招人妒忌,至少王粤就很妒忌。在王粤看来李俊荷和他那班狐朋狗友在学校里就不算什么三好学生,打架、骂人、不守规矩,而他一直是勤勤恳恳刻苦学习,不论怎么说他都应该比李俊荷强。而现在的情况却恰恰相反,这让他不仅是失落而且是深深的不满,所以他决定趁此机会一举把李俊荷比下去,看看谁才是真正的人才。自然的对李俊荷的态度也是很不以为然和完全不放在眼里。

于是,对于李俊荷的问话王粤反应相当的冷淡:“我又不是舰长怎么会有这玩意。”

王粤这话里嘲讽的意思是很明显的了,那意思就是说你这个当舰长的连人员都搞不清楚还有脸问别人?

李俊荷一愣,虽然他也清楚和同期的某些学员关系相当糟糕,但是他和王粤之间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冲突,也算不上有多熟悉,要不是以前陪着田辉去参加自强学社的活动时,发现里面这个王粤学习非常的认真,要不然他还真记不住有这么个不起眼的同学。

李俊荷也实在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个王粤了,如果没有那就是这个家伙故意找事,而对于故意找事的家伙李俊荷是绝对不给面子的,其实他刚才叫王粤的时候已经给了对方面子,他刚才称的是字,而不是像开始叫霍云似地直呼其为准尉。

李俊荷走到王粤跟前冷冷的看着他说:“如果今后你再这么无礼的回答我的提问,我会让你知道海军的规矩是什么。现在,按照海军的规矩重新给我回答一遍。”

没想到王粤也是硬骨头,他依然很狂傲的回答:“我已经回答过了!”

李俊荷怒极反笑:“你很狂妄、也很硬气。但是我不知道你凭什么狂凭什么硬。如果你以为你和我是同期的同学就可以为所欲为,不尊重上级带头违抗命令,那我可以很清楚的告诉你,你错了,而且错得还很离谱!”

说完这些李俊荷大声问道:“海军陆战队长呢!”

马上,一个穿着红色制服的外国军官快速的来到李俊荷面前敬礼回答道:“长官,您有什么命令?”

【135】 立威(下)

海军陆战队(MarineCorps)是指海军中担负渡海登陆作战任务的兵种,有的国家称海军步兵。这样的解释对大多数人来说,完全正确就是如此。实际上对英国皇家海军陆战队(RoyalMarines)来说他们的任务远远不止这么简单。

恐怕谁也想不到在英国皇家海军的军舰上还有一群身穿红色制服、荷枪实弹的士兵,他们不必像普通水手那样干粗重活计,只是端着枪进行警戒,这些人就是随舰出海的皇家海军陆战队,他们在军舰上扮演的角色其实就是宪兵,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威慑军舰上的水手和低级军官,镇压哗变维持纪律。

早先在南洋水师里是没有海军陆战队这个建制的,但是经过费希尔的改革,这个部队很快的建立起来并且分配到了各艘军舰上。原因是显而易见的,费希尔已经被南洋水师糟糕的纪律搞怕了,他需要这么一群强有力的打手来震慑那些目无法纪企图捣乱的家伙,所以从某些意义上来说南洋的海军陆战队就是行刑队。

“长官,您有什么命令?”海军陆战队长问道。

李俊荷看到这人不由得乐了,这人竟然是汤海凌在冲绳岛上的老朋友,工兵部队的伯特兰少尉。从冲绳回广州的路上,汤海凌曾介绍他们认识过,还在一起喝过酒。李俊荷对他的映象非常不错,不管是他那流利的汉语还是更贴近中国的生活习惯,都让人觉得舒服。现在有这么一个朋友在船上,李俊荷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

“你好,伯特兰少尉。”李俊荷和伯特兰少尉打了个招呼,然后故意问道:“故意顶撞舰长、故意违抗上级的命令应该怎么处罚?”

伯特兰严肃的回答道:“报告长官,应该当众处以鞭刑!”

李俊荷又问道:“军官和水手都一样?”

伯特兰十分肯定的回答道:“是的长官,这是大罪!完全一视同仁!”

“你敢!”李俊荷还没说什么,王粤已经暴怒而起了。

李俊荷冷冷的瞟了他一眼,命令道:“少尉,还等什么?召集所有水手,准备行刑!”

王粤一看不好可还没等挣扎,就被伯特兰手下的几个龙虾兵(英国海军陆战队和英国陆军当时制服都是红色的,看上去就像大龙虾一样,故此得名)当场拿下,二话不说就被扒掉了上衣捆在了前甲板上,而另一边值更管霍云也在李俊荷的命令下客串水手长开始吹笛召集水手。

“长官,岭南他只是一时糊涂,念在他是初犯,你就饶过他这次吧!”和王粤一起来“粤雷”号上服役的另一个候补生贺强站了出来说情。

“饶了他?”李俊荷笑了,“赏功罚过这是海军最基本的规矩,也是最重要的规矩。既然他王岭南自认为了不起高出海军的规章一头,我就要给他好好的领教领教海军的规矩!谁说情都没有用,他这顿打挨定了!”

贺强火了,他大叫道:“你这是公报私仇!”

李俊荷当场就把他吼了回去:“公报私仇,我和他有什么私仇?准尉,注意你说话的语气,你现在是在和长官说话,如果不想挨打就闭嘴,而且以后也放老实一点!”

贺强急道:“你难道一点同学的面子够不给?”

“是你们自己不给自己面子的,另外我再提醒你一次,注意你说话的语气!”李俊荷丢下这句话扭头朝伯特兰命令道:“开始行刑!”

“你敢!”贺强大叫一声就扯住了李俊荷的肩膀。

李俊荷胳膊一甩就摆脱了贺强的纠缠,可贺强这家伙也不知道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还是怒急之后狗急跳墙,一个箭步冲上来挥拳就要打李俊荷。可李俊荷那里会让他得逞,一扭身反过来就是一伸腿绊贺强个狗吃屎,这下不用李俊荷吩咐,伯特兰手下的龙虾兵立刻冲上来将贺强捆了个结实。

“这个怎么处理?”伯特兰问道。

“和那个一样!”

伯特兰点点头,立刻吩咐下去,不一会贺强就和王粤两人并排绑在了前甲板之上,可就是被绑住了这两人嘴还是不停,不住的破口大骂,那样子和泼妇骂街一样,说出来的话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要不要把他们的嘴堵上?”伯特兰问道。

李俊荷笑道:“不用,我倒想听听等会挨鞭子的时候他们怎么叫!”

在贺强、王粤两人的叫骂声中,“粤雷”号全体水手都在前甲板上集合完毕,围绕着即将受刑的两人排成一圈等待实况转播的开始。

为什么要召集全体水手统一观看呢?这倒不是李俊荷心理变态有**倾向或者说故意侮辱贺强、王粤。其实这也是海军的传统,为的也是杀鸡儆猴,震慑那些心怀不轨蠢蠢欲动的家伙。

整个行刑过程在百年以来已经形成了一整套规章和制度,包括:击鼓和休息、亮鞭、喝水等仪式,为的就是提高整个惩罚的戏剧Xing。这些戏剧Xing主要是为了给傍边的船员看的。而非正式的惩罚一般不聚集船员也没有记录,当然非正式的惩罚一般也不准使用Rou刑。

当然针对贺强、王粤两人的肯定是正式的惩罚,这样的惩罚是要记录到航海日志里的,为的也是有案可查防止舰长滥用私刑。

行刑的过程并没有什么有趣的地方,如果你是个正常人的话肯定不喜欢那种血Rou模糊的场面。倒是刑罚的工具和程序倒是有些值得关注的地方。

工具嘛很简单,既然是鞭刑,那刑具自然也就是鞭子,但是这个鞭子可不是我们想象中的马鞭或者赶大车的长鞭,海军打人的鞭子很特殊也很有海军特色。而且这种鞭子还拥有一个很响亮的名字——九尾猫鞭!

九尾猫鞭当然不是找九条猫尾巴绑一块,或者真是九尾猫的尾巴做的鞭子,这只不过是一个形象的称呼。实际上这种鞭子的材料来源非常简单,就是船上的缆绳而已。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传统编绳的方法导致的。那时的编绳方法是由三根纱线编成一根细索,三根细索编成一根粗索。当时的人把一个粗绳解开成三根细绳,再解开成三根更细的绳,这样就成了九尾鞭了。

具体的行刑方法就是解开一段两英尺长的缆绳,蘸上海水打湿以后抽打受刑人的背部,当然后来这种两英尺的缆绳就成了专用的刑具,也就被制式化了。但是九尾猫鞭只有舰长可以命令使用,因此也被称为“舰长的女儿”。

不过和“舰长的女儿”亲密的接触绝对不会是一件惬意的事,据说这种鞭子抽打身体的滋味绝对是让人痛不欲生,一般人抽打四、五鞭子就会昏死过去。而英国海军的处罚标准是最少打十二下,最多可以打三十六下。可能有人会问晕过去了是不是就不打了?

不可能!

按照英国海军的制度,打晕之后马上就用海水浇醒,然后继续行刑,直到打完为止!大伙可以想一想皮Rou开绽的伤口碰上含盐的海水后会是什么滋味。

别以为这就是海军里最严重的体罚,实际上类似的刑罚还有“走鞭廊”和“走鞭船”,所谓的“走鞭廊”适用于偷窃、诈骗或者散布谣言等损害集体利益的犯罪行为。水手们在甲板上排成两行,受刑人从中间走过,每走过一人就要用九尾猫鞭或者木条抽打一次,通常还会有一名海军陆战队队员走在前面,用上了刺刀的步枪防止受刑人逃跑或者躲避。

而对于Yin谋叛乱或者情节严重的罪行,则要在全舰队面前进行鞭刑,这就是“走鞭船”。受刑者被置于一条小船上,在舰队中每艘船旁边抽打二十五鞭,所有水手和军官都要集中到船舷观看,一般来说一圈下来受刑人也就离死不远了。至于更严重的罪行,比如说叛乱、叛逃或者谋杀什么的,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主桅杆横桁上的绞索就是罪犯唯一的归宿。

看完这些大家恐怕会觉得海军的体罚实在是太过于残忍和血腥了,简直就是野蛮和霸道完全不把人当成Ren看待。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自古以来海上就是风云莫测危机四伏,出海的船只如果没有铁血的纪律,恐怕一个人的错误带给全舰水手的就不只是苦痛这么简单了。

回到我们的故事当中,贺强、王粤两人犯了顶撞舰长、不服从命令的大罪,这在海军里是很严重也是很恶劣的行为,一般来说对于这样的人至少要“走鞭廊”,就是“走鞭船”也没什么不可以,李俊荷仅仅只使用鞭刑已经算是法外开恩了。

“长官,打多少下?”伯特兰问道。

李俊荷斩钉截铁的回答道:“三十六下!”

三十六下也就是鞭刑的最高处罚额度,当接到李俊荷的命令后行刑手一五一十的就开始行刑了。刚开始的几下贺强、王粤还能咬牙大骂,但是打到第五鞭时这两人都是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伯特兰大声命令:“浇海水!”

两个龙虾兵立刻提起海水一桶一桶的朝贺强、王粤泼了起来,没多久在海水的刺激下,这两人又悠悠转醒,还没等他俩想继续张口骂街,舞动的九尾猫鞭又再次抽在了他们的背上,吃痛之下他们再也顾不得骂人,一个个痛苦的哀号起来……

【136】 风波(上)

事情到此如果不出什么意外,就将以贺强、王粤两人被施鞭刑三十六下而结束。但老天爷偏偏要和李俊荷过不去,就在行刑过程中两个不速之客不请自来顿时让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住手!”一个趾高气昂的声音在人群的背后响起。

李俊荷扭头看去,只见他的老相识叶桐带着胡玉堂正急匆匆的向这边赶来。

李俊荷暗叹一声晦气,这个叶桐他再熟悉不过了,人没什么本事但是打小报告那是一绝,而且为人相当自以为是,又喜欢胡搅蛮缠,整个就是根搅屎棍子。

当然李俊荷并不忌惮这个叶桐,真正让他觉得头疼的是叶桐后面的胡玉堂。在黄埔新军学堂胡玉堂虽然只是个教授,教的也是只是英语,但这个人七窍玲珑圆滑之极,又在开学第一天和费希尔的斗嘴和后来组织自强学社赚取了大量的声望,据说和文家的关系也非同寻常。对他李俊荷一向是敬而远之,不过今天李俊荷知道一场交锋是在所难免了。

实际上这并不是李俊荷与胡玉堂之间的第一次交锋,在两年内他们已经交锋过两次了。第一次是刚开学时的剃发风波,那一次胡玉堂主动接近李俊荷但是碰了个软钉子,第二次胡玉堂组织自强学社的时候,他又积极的做李俊荷的工作希望他入社,但是李俊荷照样不为所动回绝了他。

而面对这即将要开始的第三次交锋,李俊荷心中思量万千,首先想到的就是今天王粤和贺强的反常是不是一个Yin谋或者说圈套,如果是,那么胡玉堂这突然出现绝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如果不是那么真的就这么巧?

虽然李俊荷是疑虑重重,但不管怎么说胡玉堂都算是他的师长辈,既然人家已经来了李俊荷也不能装作看不见,再说凡事都讲个理字,他也不相信胡玉堂就敢光明正大的挑事。

“你好,胡教授。”李俊荷刚开始和胡玉堂打招呼,叶桐这个搅屎棍就跳了出来,只见他指着李俊荷的鼻子质问道:“你凭什么乱打人!”

李俊荷心里有些不痛快,你叶桐现在再怎么说也只不过是个候补生,不要说面对上级应该毕恭毕敬,再怎么起码的礼貌也得讲吧。李俊荷稍微留心了一下叶桐说这话时胡玉堂的表情,只见他似乎是无动于衷而且也毫无表示。看到这李俊荷心下恍然,看来今天是来者不善了。

李俊荷没有搭理叶桐,他直接向胡玉堂问道:“胡教授有什么事?”

胡玉堂皱眉道:“李俊荷,你为什么乱打人?”

叶桐见李俊荷没有搭理他也是很不痛快,他在一边附和道:“对,你为什么乱打人?”

李俊荷平静的说:“王粤、贺强无故顶撞上级、拒不执行命令,按照海军条令理因受罚。”

“你胡说八道!”叶桐指着李俊荷的鼻子训斥道:“明明是你滥用私刑,肆意欺辱同学!”

李俊荷也不是什么好脾气,刚才他不搭理叶桐就是烦这个人胡搅蛮缠不讲道理,所以暂时忍让,但没想到这个叶桐一段时间不见,脾气是愈发的见长,人也越来越混蛋,当下就准备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家伙。

不过没等他开口胡玉堂说话了:“李俊荷,你说的是真的吗?”

叶桐又Cha嘴说:“当然是假的,他这个人Xing口雌黄不讲道理……”

“叶桐,我在和李俊荷说话,你不要Cha嘴。”胡玉堂立刻打断了叶桐的唠叨,又朝李俊荷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李俊荷也懒得废话,他直接把伯特兰少尉叫了过来吩咐道:“伯特兰少尉,你把刚才的所见所闻同这位先生说一遍吧。”

当下伯特兰就把王粤和贺强两人的所作所为复述了一遍,原本李俊荷以为现在有伯特兰这个外国人做人证,胡玉堂和叶桐也该无话可说了,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叶桐会如此的不要脸,而胡玉堂也会变相的纵容他的所作所为。

“这是污蔑和胡说八道!”伯特兰才把话说完,叶桐就又跳了出来大喊大叫:“你们俩是一伙的!你们这是串通好了作假。”

李俊荷当时就火了,他正准备怒斥叶桐的时候旁边的胡玉堂又恰到好处的打断了他,胡玉堂问道:“李俊荷,这确实是你们的一面之词,而且就算你们说的都是真的,那也不能这么惨无人道的殴打同学。你完全可以好言相劝慢慢的做工作嘛!你实在是太鲁莽太草率了!”

不光是李俊荷连带着伯特兰的脸都要气绿了,这说的是什么屁话,要是慢慢做工作这两个人能听,他们还至于挨打?而且你这话里话外的潜台词都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殴打?什么叫太鲁莽太草率?你不就是想为这两个人开脱吗?绕那么大的圈子干什么?

受到了胡玉堂的影响,叶桐那是愈发的趾高气昂和蛮不讲理起来,他大叫道:“他这就是草菅人命,完全就是个刽子手和屠夫,这样的人真是海军的耻辱,应该立刻将他清理出去!”

“你给我闭嘴!”这回李俊荷完全没有理会胡玉堂的干扰当面就把叶桐吼了回去,“叶桐,我警告你,如果你在这么没大没小目无长官的在这么胡搅蛮缠下去,那两个人就是你的榜样!”

说完李俊荷转身向胡玉堂说道:“胡教授,如果你没有别的事,请离开我的军舰,不让妨碍我们执行军法。”

“你胆子好大啊,你竟然敢这么对胡先生说话!”叶桐挑拨道:“你这完全是目无师长!”

啪!

李俊荷挥手就给了叶桐一嘴巴:“这一嘴巴是让你长长记心,以后再和长官说话的时候,要用尊称,要是再敢这么没大没小,我不介意打烂你的嘴。”

李俊荷这突如其来的一嘴巴和后面这句杀气腾腾的话,不光让叶桐吃了亏还让胡玉堂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没想到李俊荷竟然有超越他年龄的果断,仅仅两句话就重新夺回了话语权。不过胡玉堂并不准备就此罢休,他呵斥道:“李俊荷,你为什么要殴打同学?你这个作风极端的要不得!”

“胡教授,我再说一遍,请你离开我的军舰。”李俊荷毫不退让的反驳道:“普通平民没有水师提督许可不得随意上舰,这是水师的章程,希望你不要带头违反。另外我刚才也不是在殴打同学,在海军里只有上级和下级,没有什么同学不同学。作为一个正式的军官我有必要提醒我的下级遵守最基本的海军礼节。”

“那也不能打人!”胡玉堂也火了,说实话他还是第一次遇到从前的“学生”对他这么无礼,这让他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他暴怒道:“我绝对不允许你做这么野蛮和毫无道理的事!”

李俊荷平静的说:“我是这艘船的舰长,也是这些人的上级,我有权力按照海军的章程处罚所有违反纪律的人,不管他是普通水兵也好还是军官也罢,只要在海军就必须遵守海军的规矩。而您胡教授,虽然你是新军学堂的教授,但你一不是水师的军官,二不是事情的当事人。先不说你无权干扰我的任何行动,就说我已经很宽容的向你解释了事情的经过,而且还有伯特兰少尉的证词。如果你还要在这胡搅蛮缠,我只能认为你是故意来干扰我的工作。现在我再郑重的提醒你一遍,立刻离开我的军舰。”

“你、你、你!”胡玉堂气得浑身发抖,一扭头他恨恨的就走了一边走一边还说:“行!你是舰长,都听你的。既然你这么不听劝告,那我就找一个能让你听话的人来跟你说!”

李俊荷瞪了一眼还傻站在原地的叶桐喝道:“还愣在这干什么?还不快滚,还等着一块挨打!”叶桐怨毒的看了李俊荷一眼也不敢再多说废话,灰溜溜的赶紧跑下了船。

处理完这些烦人的琐事,李俊荷拉过伯特兰吩咐了几句,然后重新站到人群的中央,对着所有的军官和水手铿锵有力的说道:“现在我提前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李叫李俊荷,黄埔新军学堂第一期的学员,从现在开始到今后一段不短的时间里,我将是你们的舰长也是粤雷舰上唯一说话顶用的人。我很严厉、非常的严厉!我讨厌犯错误,对于任何错误也绝对不会姑息。我不管你们以前是在哪条船上服役的、也不管你们曾经的长官是怎么要求你们的,但是到了我这里就得听我的,按照我的规矩办!我不管你们有什么背景、有什么后台或者有些什么光辉的历史,在我这里一视同仁!没有任何条件可讲!想过得舒服一点就按照我的话去做,如果谁非要和我找别扭,那么这两个混蛋就是你们最好的榜样!”顿了顿李俊荷一挥手冲陆战队员命令道:“现在继续行刑!”

【137】 风波(下)

当李俊荷在“粤雷”号上慷慨陈词的时候,怒火中烧的胡玉堂气冲冲的闯进了文彦轩的办公室。对于胡玉堂来说,这恐怕是他在南洋三年中最恼火的一天。

在之前的这一千多天里,胡玉堂不是没受过气,不管是大秦朝守旧的官僚还是那些趾高气昂的洋顾问,在那里胡玉堂是经常被挤兑。但对于这些人的挤兑胡玉堂虽然是生气,但是他心里明白,对于像他这样一没有文凭二没有功名的人来说,被这些人挤兑是再正常不过,而且在胡玉堂的眼里不管是外国顾问也好,还是本国的老官僚也罢都是他潜在的敌人,一个是亡我中华之心不死,属于潜在的敌人,另一个则是他积极倡导的革命对象。

被敌人挤兑奚落是很正常的,而且这不正好说明了他胡玉堂是一个彻底的革命党人,所以对于这些人的非难胡玉堂往往是表面生气实际上暗暗自喜和自傲。但是今天不一样,不管李俊荷怎么想,在胡玉堂看来,李俊荷就是他的学生,属于他的晚辈,这么当众顶撞他让他下不来台,就是一种赤裸裸的背叛和公然的挑衅。而对于背叛胡玉堂认为是必须要受到惩罚的!

不能不说胡玉堂是一个自我感觉非常良好的人,其实在那个时代大环境下的中国,大概每个从外国回来的人都会有一种自傲和高人一等的感觉。他们自认为喝过了洋墨水见过了大世面,就天然的比生活在祖国的“原住民”们更有见识更有头脑,也自然而然的有一种老子天下第一的自傲情绪。

在这种情绪的支配下他们当然也就愈发的膨胀起来。而这个时候的胡玉堂就是一个极度自我膨胀的气球,看上去很大很光鲜但实际上一碰就炸。

“真是生可忍孰不可忍!”胡玉堂气呼呼的往沙发上一靠大声的抱怨着。

“泽琰,你何故如此生气啊!”文彦轩坐在办公桌后惊诧的问。

胡玉堂哼了一声道:“我还能为什么生气,还不是为了我的好学生生气!”

文彦轩站起身从桌上拿起一支雪茄递给了胡玉堂笑道:“你前天不还跟我说,你的学生个个是好样的,让我跟费希尔那老头做工作,让他们多担任一些重要工作。怎么今天你又反口了?”

胡玉堂接过雪茄恨恨道:“我哪里知道有些人就是白眼狼。像我这样的先生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过河的桥罢了。过完了河自然也就没用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文彦轩本来以为胡玉堂不过是说说气话,可他越听越奇怪,胡玉堂这后面的可就不只是生气这么简单了,对中国人来说背弃老师可是很严重的道德问题了,他Cha问道:“泽琰,你这说的是谁啊?”

胡玉堂没好气道:“我还能说谁,说的就是那个李俊荷呗!”

对文彦轩来说李俊荷这个名字他是一点也不陌生,因为最近一段时间这个名字在他耳边出现的几率实在是太频繁了,不管是东海之战、威海卫之战的表现还是后来的“西江”号事件,这个年轻人在他心目中留下了非常不错的映象——果敢、刚毅还略带点年轻人的冲动,这样有朝气的青年可是他很欣赏的。

那这样的人怎么会像胡玉堂说的那么恶劣呢?文彦轩有些不相信,但看老朋友的表情又不像在作假,他很自然的想到这个事情里面一定有蹊跷,于是他不动声色的问道:“是吗?有这样的混账东西,泽琰,你给我好好说说,咱们南洋可不要这样的顽劣之徒!”

顿时胡玉堂像是找到了知音又像是碰上了救星,那几乎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痛说革命家史,他原原本本的把事情经过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重点刻画了李俊荷是怎么虐待同学、是怎么的冷血、是怎么的不听意见、是怎么的不把他这个老师放在眼里。

说完了胡玉堂就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一样,眼泪汪汪的看着文彦轩,那意思几乎就是在说你一定要给我做主啊!

听完胡玉堂的话,文彦轩点了点头思虑了一会说道:“泽琰,你在这等着,我去见识见识这个李俊荷,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没事,我跟你一块去!”胡玉堂误会了文彦轩的意思,以为老朋友这是亲自给自己报仇去了,当下表示自己也要去。

“不用,不用!”文彦轩一口就回绝了胡玉堂的建议,他笑着说:“一个小学生而已,至于这么大阵仗?你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说完文彦轩叫过随从匆匆的就出门而去了。

文彦轩为什么不带着胡玉堂一块去呢?首先,他对胡玉堂说的话不尽相信,觉得胡玉堂说的这段经历有些模糊不清和避重就轻,而且这些细节恰恰是事情中最重要的部分,缺失了这些环节,事情的真相也就无法还原。所以文彦轩决定亲自走一趟,看看这个李俊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实际上这个念头在文彦轩心里已经不止一天两天了,不管是他的老丈人也好还是费希尔也好,就是他的宝贝女儿都在他面前不止一次的提到过李俊荷这个人。虽然说的不全是好话,但是不管怎么说能让身居高位的老丈人和眼高于顶的女儿经常提起就是一种不凡。而不凡的人必定有不同之处,而这样的人才不管是对他还是对整个南洋而言都是弥足珍贵的,文彦轩可不敢以言废人,哪怕说坏话的是他的老朋友也不行。

当文彦轩带着随从赶到“粤雷”号所在的码头的时候,行刑仪式已经结束,四个水手正抬着晕死过去的王粤和贺强走下船梯。文彦轩一眼望去只见这两人背后已经血Rou模糊,到处都是纵横交错的鞭伤。不由得他心中也有些不忍,他抢前两步拦住抬担架的水手问道:“你们这是要往哪送?”

领头的水手回答道:“舰长说了,打完了。抬他们去治伤,免得落下病根。”

文彦轩点点头心道:“虽然这李俊荷用刑是残酷了一点,不过倒没想草菅人命。”

想到这他抬起头又看了看被抬走的两个倒霉蛋,然后迈步就准备上船,可他的脚才踏上舷梯就被拦住了。只见一名荷枪实弹的海军陆战队员一横刺刀拦在他前面大声道:“军事重地,未经许可严禁靠近!”

这话不仅吓了文彦轩一跳连带着他的随从都是一个激灵,要知道在南洋的地头上敢拦住文彦轩去路的地方着实不多。

“你找死啊!”文彦轩还未发作他那随从就蛮横起来,“知道我们家老爷是谁吗?还不快快让路!”

一般来说以文彦轩这随从的蛮横再加上他的衣着气度,十个卫兵有九个也就放行了,可今天他就偏偏碰上了那不放行的一个。还没等文彦轩想迈腿,卫兵的刺刀就笔画到他胸口了:“再重复一遍,这里是军事重地,未经许可严禁靠近!如果你们再乱闯,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文彦轩先是一愣旋即大笑,他还真没想到眼前这个卫兵敢拦住自己,还敢把刺刀挺出来,这还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他刚想表明身份就听见旁边的随从大骂道:“瞎了你的狗眼,我们家老爷是水师督办,整个南洋想去哪就去哪,还不快点滚开!”

这个水师督办是左唯湘想出来的职位,意思就是监督办理南洋水师事务,其实就和费希尔以前那个总顾问差不多,虽然只是个头衔,不过权力是说大可大说小可小的角色。而文彦轩的这个督办恰恰是权力比较大的那种,谁让他是左唯湘在南洋水师的总代理,代替左唯湘处理南洋水师的一切行政事务。

虽然文彦轩的权力大,但是毕竟这场改革才进行了没几天,这一切还都处于一个交替的混乱中,南洋水师的普通官兵哪里知道这个督办是个什么玩意,他们只认衣服,谁的官大他们听谁的,这时候如果换个穿着官服军服的也就上去了,可文彦轩是文职没有这套行头,水兵们自然也就不认账。毕竟刚才李俊荷才烧了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同学老师的面子都不给,现在不按这位新舰长说的办,那绝对死得难看。所以这个水兵也就壮着胆子把文彦轩堵住了。

“舰长有令,凡无关人等不得上舰!如果你们要硬闯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说完这水兵还拉了下枪栓以示威胁。

文彦轩的随从刚想破口大骂,就被文彦轩一眼瞪了回去,文彦轩笑呵呵的从怀里掏出一张名帖递到那水兵面前笑道:“这是鄙人的名帖,烦请转交你们李舰长,见到这个他就会允许在下上舰了。”

那水兵收起枪接过名帖,跟身边的同伴吩咐了一声,就急匆匆的往舰内走去,其实刚才他也不过是做做样子,虽然他不知道那个南洋督办大臣是个什么职位,但是个官不假,他可没傻到开枪的地步。他刚才做的不过尽人事听天命罢了,如果文彦轩真要硬闯他也不会怎么阻拦的。

而眼下只有文彦轩的随从在为他的主子鸣不平:“老爷,我看胡先生说得对,这个李俊荷确实是个目中无人的家伙。你看他手下的兵,都是什么玩意,竟然让您等他,他算是个什么东西!”

不过他这马屁注定拍在了马腿上,文彦轩瞪了他一眼鄙视道:“你懂什么!恰恰相反,从这到能看出这李俊荷还有几分本事,像是个军人的样子!倒是有周亚夫细柳营的古风!”

【138】 政治菜鸟(上)

胡玉堂并没有在文彦轩的办公室里呆多久,实际上文彦轩刚离开没一会,叶桐就匆匆的闯了进来。

咣当一声门响,胡玉堂被吓了一跳,当发现闯入者是叶桐的时候,他很不高兴的教训道:“叶桐阿,我说过你多少遍了,不要毛毛躁躁的,沉稳一点要有大将风度。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这一点李俊荷就比你们强,这也难怪他能脱颖而出……”

“是。”叶桐老老实实的听着胡玉堂的教训,直到他唠唠叨叨的说完了,叶桐才Cha嘴道:“先生,费希尔校长找您。”

胡玉堂一愣问道:“他找我干什么?”

叶桐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刚才他派了副官来您的办公室,说让您到他那去一趟。”

“他没说干什么?”胡玉堂追问道。

叶桐摇摇头说:“没有。”

“这可真蹊跷啊。”胡玉堂陷入了沉思:他和费希尔之间并没有多少交际,关系也说不上密切,如果不是在同一所学校里任职,估计他们一年都说不了两句话。平常也就是工作上有一点交流,费希尔突然叫他去,为的该不会是刚才的事吧?

胡玉堂越想越有道理,越想也是越肯定,那他的态度又是怎样的呢?

胡玉堂猜不透,倒是旁边的叶桐多了句嘴:“先生,您说这会不会是一出鸿门宴啊?”

胡玉堂脸色陡然一变但马上又恢复了正常,他教训道:“什么鸿门宴!你就是小聪明太多了,最好把这些都用在工作上。费希尔校长至于对我这么个无名小卒摆鸿门宴?小题大做,好了你也快点回舰上去,不要成天的到处乱跑,多用用心思学习,也像李俊荷他们一样干出点功绩来为我们自强学社争光!”

叶桐倒是答应得痛快,胡玉堂说什么他都点头,但是答应完了一扭头就把这些丢爪哇国去了:“先生,您就是太老实了。我看这回校长他肯定是来者不善,哪有这么巧的事,肯定是李俊荷打了您的小报告!”

叶桐说的胡玉堂当然能够想到,不过他并不担心,首先他有文彦轩做靠山,并不害怕费希尔能把他怎么样。其次,在他看来不过是要教训一个学生而已,费希尔不会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找他的茬。最后,他自认为在南洋也是能够说得上话的人物,费希尔再怎么喜欢李俊荷,这点面子还是要给他的。所以胡玉堂只是又教训了叶桐几句,然后就慢条斯理的往费希尔的办公室去了。

费希尔找胡玉堂当然是为了李俊荷的事,适才他已经接到了伯特兰的报告,知道了事情起因经过结果。对伯特兰他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淡淡的说了句知道了就把他打发走了。

当然这并不是说费希尔不满意李俊荷的做法,恰恰相反他对李俊荷的做法非常满意,尤其是事情发生后他能马上派伯特兰向他汇报这一点尤其满意。当头的不怕手下闯祸,最怕的是手下捅了篓子之后隐瞒不报,最后累得当头的像救火队员一样忙着搽屁股和背黑锅,这才是最让人窝心的。

费希尔满意的不光是李俊荷的态度,对他的做法也是非常欣赏。当头的就要有当头的权威和担当,像根面条一样软趴趴的根本就带不好兵。开始他还担心李俊荷太年轻拿不出魄力,镇不住“粤雷”号上的牛鬼蛇神,所以特意派了伯特兰少尉去帮助他。现在看来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了,李俊荷做的不光是好还很漂亮,完全可以给优秀的评价。

整个事件里唯一让费希尔有些意外的就是,挑事的人和他早先估计的有些出入,他原本以为带头生事的应该是那些和海警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中低层水手,这些兵油子可不好对付。费希尔甚至已经做好了李俊荷会再枪毙两三个刺头的最坏打算。可现在最先出来搞事的竟然是他黄埔新军学堂内部的人,虽然李俊荷处理得非常不错,但是这还是引起了费希尔警惕,要知道外部的敌人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祸起萧墙。

所以在听完伯特兰汇报的第一时间,费希尔就调来了参与这场风波的所有人的档案,并招来了这几个月临时代理他处理学校事务的史密斯中校仔细的询问。

费希尔那真是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他怎么也没想到他才出去一两个月家里的情况就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而这些变化无一例外的指向了一个机构——自强学社。

自强学社并不是费希尔走了之后才成立的,早在1890年秋天,学堂成立没多久这个学社也跟着成立了,发起人就是胡玉堂。起初费希尔对这个“学术”Xing质的学社并没有多加留意和关注,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学生们自发组织的求学会罢了。但后来这个学社的一些言论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个自强学社名为学社但实际上并不怎么关注学科知识,他们的领头人胡玉堂更像是在“传教”,而传播的教义正是法国的启蒙思想。

当然,对此费希尔还是不太在意的,毕竟这些言论的传播范围非常的有限,而且胡玉堂等人也非常的低调,再说民主和文明也是西方社会的共识,传播给学生们也更容易让他们亲近西方。所以费希尔对此仍旧是睁一眼闭一只眼,只要胡玉堂他们不搞出大的风波,他也不会横加干涉,当然也不是放任自流,只不过暗地里派人密切跟踪监视,而这个人就是史密斯中校。

“你是说,现在学校里70%的学生都加入了这个自强学社!”听完了史密斯的汇报费希尔坐不住了,他肃然起身不断的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显得是焦躁无比。

“是的,将军。”史密斯中校小声的回答。

费希尔瞪了史密斯中校一眼怒道:“这简直糟透了!”

“为什么?将军。”史密斯中校迷惑的问:“他们并没有传播什么邪恶的理论啊,自由民主这些哪怕是一百年前在欧洲也不稀奇了。”

“那是在欧洲!”费希尔火了,“而这里是中国,我的上帝!你难道分不清楚这二者之间的差别吗?我们现在是在一个集权统治的国度,这里的统治者没人希望看到什么民主和自由,就像两百年前的我们一样!这些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异端邪说,而对于散布这些异端邪说的家伙,他们会用最强硬的手段将其一一消灭!我的中校,你明白吗?”

“不!将军,我还是不明白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史密斯中校傻乎乎的回答。

费希尔愤怒的挥舞着拳头:“当然有关系,因为这些异端邪说就是在我们顾问团的眼皮子地下产生和扩大的。这里的统治者会想当然认为是我们搞出了这一切,而到时候他们会连带着将我们一块铲除!你竟然说这和我们有没有关系!这将妨碍王国在这个庞大国度取得的一切权益!这是最糟糕的事情!”

史密斯中校问道:“那我们应该怎么办?消灭他们?”

“让我想想。”费希尔坐回到了椅子上扶着额头冥思苦想,“必要的时候我们可以这么做,但是现在局势相当的微妙,我们必须非常的小心和谨慎,而且我们也不方便出手……也许我们还是先了解了解这个自强学社和他们领导人比较好……”

胡玉堂当然不知道费希尔找他之前还有如此多的Cha曲,他完全不知道,此时他和他的自强学社已经被费希尔打上了“敌人”的标签。他完全蒙在鼓里,以为接下来的会谈不过是礼仪Xing质,或者交流Xing质的谈话。他完全不知道他和他的自强学社,马上就要面临生存还是毁灭的考验。

“你好,费希尔将军。”胡玉堂友好的向费希尔打着招呼,“听说您找我有事?”

“是的,胡先生,我想和你好好的谈一谈。”费希尔不动声色平静的说道。

胡玉堂心中一动,他小心的问道:“谈什么?”

费希尔用食指不断的敲击着桌面,斟酌了好一会他才慢慢的说道:“话题很多,关于新军学堂、关于今年的招生、关于学生们的前途、关于办学的方向,我想我们可谈的很多。”

胡玉堂有些纳闷,费希尔一直都是个直来直去的人,说话很少绕圈子也很少打哑谜,而今天这是怎么了,区区一个李俊荷的事他完全不必如此,这老头到底想说什么,又想干什么?

摸不清费希尔的意思,胡玉堂也不敢随便接话,他模棱两可的问道:“那我们从哪里谈起?”

费希尔看了看他,似乎有些犹豫,但马上他似乎做出了什么决断,只见几秒钟的功夫里他就恢复了往常的气势,像一头不怒自威的雄狮似地斩钉截铁的说道:“那我们就从你的自强学社开始谈起好了!”

【139】 政治菜鸟(下)

费希尔简单的一句话放在了胡玉堂的耳朵里,那还真是有石破天惊一石激起千层浪的作用。对于胡玉堂来说现在的自强学社就是他生命的全部,是他理想的载体和工具。但是眼下这个工具和载体在中国都是不能见光的。

所以在费希尔突然问到这上面的时候,胡玉堂不可避免的一阵心惊。他完全猜不透费希尔为什么会问道这个,不过仅仅是几秒钟的慌乱之后胡玉堂就镇定了下来。

他轻描淡写的问道:“那费希尔先生,您想知道些什么呢?自强学社不过是个学生自发组成的学会罢了,主要也就是谈谈学问交流交流感情。我在里面也不过是干点组织协调的工作。这么一个学生们办的小学会您怎么会有兴趣呢?”

费希尔抬起头冷冷的扫了胡玉堂一眼,他对胡玉堂的回答很不满意,难道说眼前这个年轻人以为这么几句轻描淡写的废话就可以蒙混过关,还是说自己刚才的暗示还不够强烈,没有让他明白眼前的处境?

“是吗?”费希尔不动声色,继续追问:“可我怎么听说这个学会不是什么学生自发组成的,聚集在一起也不是交流感情和研究学问,是吗,胡先生?”

胡玉堂心中的不安愈发的强烈,如果刚才他还仅仅是猜测,那现在已经可以清楚的嗅到了危险的味道。难道说这个英国老头察觉了他的计划并且准备立刻予以打击?

胡玉堂可是清楚聚众谋反在大秦国以一条多严厉的罪行,不管是谁只要撞到了这上面绝对会死得很难看,而且绝对不会是死一个两个人,朝廷的态度绝对是宁肯杀错一千不会放过一个。

胡玉堂自认为并不怕死,但是他希望死得有意义有价值,所以现在他决定绝对不能坐实这些罪名,他决定装糊涂。

“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费希尔先生。”胡玉堂装出一副暴怒的样子大声疾呼道:“这些都是谣言和毁谤,是对我的人身攻击!”

费希尔的眉毛都拧在了一块,他很鄙夷的看着胡玉堂在面前慷慨陈词和痛诉衷肠,这会是一个合适的政治家吗?他在心中问这自己,很显然不是。

如果他有一点政治家的理智和智慧,就不应该大吵大闹,因为这样毫无作用也不会有任何好处。一个成熟的政治家应该很清楚的知道这是对方的试探,是对方准备提出条件的前兆,你要做的不是撇清而是静下心来打出自己的牌慢慢的谈条件。只有那种满脑子都是空想总是想当然的人才会一触即发,而这种拙劣的掩饰只会更加的暴露自己的底牌。

想到这费希尔在心中给胡玉堂打了一个极低的分数,这样的人没有合作的必要和基础,也许胡玉堂作为一个革命演说家会比较合适,只有那种充满理想满是Ji情的家伙才会这么浮躁。而这样的家伙无一例外的都只是别人成功的垫脚石。大英帝国才不会把精力和资源浪费在这样的人身上。

没错!胡玉堂一开始就想错了,他和史密斯中校一样,都以为费希尔对于自强学社的态度就是消灭和封杀,这是因为他们只看到了自强学社给英国顾问团带来的麻烦,而忘记了其中蕴藏的利益。

英国正在和大秦朝廷合作不假,但是这种程度的合作和利益并不能满足英国人庞大的胃口,不管是大秦国的朝廷也好,还是南北两洋也好,这些合作者都太强势了,极大的妨碍了英国对中国产生的影响。英国人或是说现在觊觎中国这块肥Rou的列强们,需要的是一个弱势的听话的中国政府,一个能为他们带来庞大利益的中国代理人而已。

问题在眼下的中国还没有这么一个合格的代理人存在,自然而然不管是英国人也好德国人也罢,亦或者还在围观的法国、俄国人都在搜索着这样的人选。本来费希尔以为他找到了一个人选,但很显然胡玉堂的能力和手段都太拙劣了,入不了他的法眼。而对于这样既没有利用价值又会惹出大麻烦的累赘,利益至上的英国人是绝对不会手软的。

所以可怜的胡玉堂还不知道正是因为他的糟糕表现,让自强学社失掉了一次难得的机会,也让他的革命道路变得更加的“曲折”。

“这就是你要说的全部?”费希尔冷冷的看了胡玉堂一眼,然后从桌上拿出一叠文件丢在了他面前:“胡先生,给我解释一下这些文件里反映的事实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玉堂疑惑的拿起文件一页一页的翻看起来,而他脸上的表情也从刚开始的困惑,逐渐的变得凝重乃至愤怒起来。因为这些文件记录的都是胡玉堂和他的自强学社两年来的活动和言论。

胡玉堂咆哮道:“你在监视我!”

费希尔对此毫不掩饰的回答道:“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这么说。”

“你难道不知道这是极其无耻和恶劣的吗?”胡玉堂大声质问道。

“比某些睁着眼睛说瞎话,当面撒谎都不脸红的人来说。这算不上有多恶劣!”费希尔冷淡的回了一句,现在他对这个胡玉堂是越来越失望了,实际上他之所以把那些监视胡玉堂活动的文件给他看,就是最后一次试探,如果胡玉堂能够静下心来和他好好谈谈,他可以再给胡玉堂一个合作的机会。但是显然胡玉堂只关注了他自己愤怒,而忘记了他可怜的处境,当你作为鱼Rou的时候是没资格愤怒的。

胡玉堂没有听出费希尔的失望,他仍然只是不住的讥讽和谩骂:“真让想不到,高贵的英国绅士也会偷看别人的隐私,而且还极其无耻的拿出来显摆。这就是你们自诩的文明和高贵?”

“多么下流的手段啊,是不是我上厕所的时候,将军先生,您也会在一边偷窥?”

哪怕是费希尔涵养再好,他也受不了这样的侮辱,他怕案而起道:“够了!胡先生,我没兴趣和你扯这些没有的东西,我只知道你涉嫌叛乱企图谋反,对于任何叛国贼都不需要讲什么人权!不论在那个国家你们都只有死路一条!”

“叛国贼?!”胡玉堂大笑道:“你一个英国人凭什么和我讲什么叛国?我又不是你们女皇的臣民,宣扬民主倡导自由有什么错误?你们英国人就是赤裸裸的虚伪,一百年前你们企图扼杀法国的革命,而一百年后你们又想在我的祖国做同样的事!简直是无耻之极!”

胡玉堂骂得痛快,可费希尔也是毫不客气的反驳道:“革命?打击不同意见者,培养个人势力,排除异己也能算是革命者的行为?你和你身边的那些亲信同乡的所作所为,简直是在侮辱革命这两个字,看看你们在今年的招生和学校的日常管理中都做得了些什么?你们哪一点配得上革命者的称呼?”

在费希尔和他的顾问团指挥南洋水师参战的这两个月里,黄埔新军学堂的日常管理工作就基本落到了胡玉堂的手里,而胡玉堂在这两个月的管理,才是让费希尔真正反感他的首要原因。

首先胡玉堂赶走了一直和他唱反调的学监刘旋骐,虽然刘旋骐为人古板而且看不惯所谓的西学,但是平素里对所有学生不管出身如何成绩好坏他都能公平对待。所以在学校里虽然学生们都不太亲近他,不过还是有着比较高的声望。而胡玉堂嫌其碍事,在文彦轩面前说了刘旋骐不少坏话,硬生生的将老头赶走了。要知道就连费希尔都很佩服这个刘旋骐,称其为中国难得的绅士,胡玉堂这种蛮横的作风自然这让不少师生很不高兴。

其次,为了推广民主自由思想,胡玉堂一改自强学社进出自由的原则,硬Xing规定没有加入学社的学员在考评中要低一个档次,而加入了的学员自然多受优待。再加上自强学社内部还有论资排辈的风气,几个“元老”和“骨干”都是眼高于顶的角色,宣扬的是民主实际上干的却也是专制的事。这样一来自强学社的成员数量是以几何形势增长,但是原本高大形象却也是江河日下。

最后,胡玉堂千不该万不该的去改变黄埔这几年来的招生制度,原本黄埔是在四个省平均招生,每个省最多也就招一百多人,合起来也就是五六百人。但是他一接手就把这个比例给调整了,四个省里广东所占比例增加了一倍有余,几乎占了五层多。这样一来不平衡的事情就出现了,变成了广东一省独大。要知道中国人就喜欢拉帮结派,老乡总是比异乡人更容易亲近,而这些老乡如果抱成了团,不出意外的就要和其他的小集团发生摩擦碰撞和抢夺资源,久而久之就形成一种恶Xing循环,而军队里面最怕的就是这种山头林立的局面。

当然这倒不是说胡玉堂是有心培植自己的同乡势力,实际上他也是好心办坏事,在前两年黄埔的招生中,广东因为靠海比较发达,这里的学生早就接触过西方科学知识,平均素质也较高。如果按照相同的标准广东的学生理应占大头,可是四省平分比例后,广东的不少好学生就被淘汰了。胡玉堂觉得可惜,而且在他看来其他几个省的学生素质根本达不到要求,本着从优录取的原则,他就给改了。

而这一改自然就会出现前面说的问题,其实出了问题也不可怕,可怕的是明知道有问题胡玉堂也没有去解决,反而在后面推波助澜。凡是支持他的自强学社的学生,就被他认为是有前途有理想的好学生,而不支持的他粗暴的就给划出去了。你想阿,广东的学生眼界本来就开阔,也容易接受他的那一套主义,自然的也就向他靠拢,而其他各省学生相对保守再被广东势力一欺压,当然对他是敬而远之,这样一来双方是泾渭分明对抗不断。

更糟糕的是胡玉堂对于他喜欢的“好学生”是多加照顾,一来二去广东集团势力也就愈发的嚣张,什么欺压同学、什么非议老师,只要是他们看不顺眼的都要Cha手都要管,自我膨胀之下当然是什么都敢想、什么都敢干,而这回对日作战中自强学社仅有一个田辉(这还是李俊荷的死党)转了正。这让他们觉得完全不可接受,认为是受到了排挤,所以也就抢先发难搞出现在的这一摊子破事。

【140】 自作聪明(上)

胡玉堂当然能听出来费希尔话语里的意思,不过他的理解有些偏差,他仅仅把费希尔的话当成了一种嘲讽和反击,而忘记了费希尔话里话外所流露出来的赤裸裸的威胁。费希尔其实并不只是在反驳胡玉堂的指责,而是在告诉他:我掌握了你所有的底细,也有你全部的罪证,你最好听话跟我合作,不然我就会将你彻底的打倒。

很可惜,胡玉堂现在还只是个愤怒小青年,所以对于威胁他只是用愤怒的方式去回击:“我做的哪一点不对?黄埔学堂的宗旨就是选拔最优秀的学生,让那些资质平庸思想保守的家伙呆在这里才是最大的浪费,才是最大的不公平!他们对我的祖国没有半点用处,与其在他们身上浪费精力,不如给那些更好的渴望进步的年轻人更多的机会!”

对此费希尔是真正的无语和死心了,他终于明白眼前的这个看似野心勃勃的青年人实在不是一个从政的料,所以他只是冷笑道:“我不知道你所说的优秀的标准是什么,在我看来以眼前知识的多少、思维的活跃状态来衡量一个人是不是有价值,是一种最愚蠢的方法。十几岁的年轻人,他们未来的人生充满了变数,他们的成长也几乎不可以预计。以你那种简单的数学式划分而言的所谓公平,才是最大的不公平!”

胡玉堂刚想申辩,费希尔马不停蹄的继续说道:“枉你还是通晓民主和人权的开明人士,怎么到了关键的时候就把上天赋予每个人机会均等的权力丢到了一边?更何况你的所作所为就像你说的那么高尚?我问你,今年教学考试中的成绩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那些明明没有达标的你喜欢的好学生,堂而皇之的挤占了真正达标的学员应有的名额?这就是你说的机会均等和从优录取?”

这一段话说得胡玉堂冷汗淋漓,他怎么也没想到在今年教学考试中搞的小手段也被费希尔识破了。在原本的考核成绩中,胡玉堂的自强学社成员们不能说一塌糊涂,但也绝对说不上好。他曾寄予厚望的骨干们一个个都是名落孙山,这既让他既意外又迷惑,按照道理来说这些本来基础较好的“优等生”没道理比不过那些入学时成绩惨不忍睹的“劣等生”。而现在这种差距又是显而易见的,那这中间肯定是出了问题。

胡玉堂也曾思考过,不过他思考的出发点并不是从客观上去寻求答案,而是主观的认为这些“好学生”只不过是一时发挥欠佳或者紧张什么的。他才不会认为那些“歪瓜裂枣”的小土豆会比他亲自挑选的“御林军”强。所以为了这些“御林军”的前途,他决定动用一些特别的手段,反正学员们考试的成绩只有以他为首的阅卷人员知道,最后公布榜上也不会写成绩,所有的考卷也都是密封存档,谁过关谁没过关还不是他说了算。

于是乎在胡玉堂的暗中运作下,被他寄予厚望的“精英”们顺利过关,原本他以为这事是天衣无缝的,毕竟以其在黄埔的权威和声望谁也不会怀疑他会公然作弊,而参与了这场作弊的也都是他的心腹,没人会出去嚼舌头给自己难堪。更何况学生们也不会有异议,因为这些过关的都是平常饱受赞誉的“三好学生”,谁会怀疑他们的成绩有假?恐怕按照真实成绩公布才会广受责难吧!

胡玉堂的想法是没有错的,干的也很漂亮,但是他疏忽了一点,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天衣无缝的作假,假的就是假的它真不了。虽然胡玉堂认为他的“御林军”不过是发挥失常,可在负责专业课教学的英国教官们眼里,他搞出的那份名单是假之又假。

为什么呢?

原因很简单,因为这批基层的教官才是真正了解学生水品的人,虽然胡玉堂的“御林军”们入学时高高在上,虽然他们积极投身自强学社的活动,虽然他们一个个表面光鲜不可一视,但是这些人还就真是红漆马桶绣花枕头。

要知道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尤其是青年人注意力容易被分散,当这些“精英们”积极的投身自强学社的活动的时候,不可避免功课就不那么上心。再加上胡玉堂推波助澜的表扬和鼓动,让他们更是觉得自己就是天才,不需要付出什么努力就可以收获成功,于是对于学习就更不上心。

而要知道虽然“精英们”入学时的成绩是不错,但是这个不错仅仅是相对而言,对于内陆省份的学生而言他们是有着一定的优势,但这个优势并不是像鸿沟一样不可跨越。他们仅仅是早一步起跑稍微领先了一点点而已。

这样的优势是微不足道的,本来如果他们踏实的学习下去也能够继续领先,可偏偏精力又被分散没有去专注学习。而那些被胡玉堂放弃的“小土豆”没有受到太多的外力Sao扰,只要有笨鸟先飞的觉悟,完成超越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换句话说正像费希尔所说的,胡玉堂的狗屁理论害了这些学生也害了他自己。

当然现在胡玉堂是不会反省自己的错误的,他还太年轻没有经过任何风雨,也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再加上一颗自以为聪明的骄傲之心,这一切都像是白内障一样蒙蔽了他的双眼,让他看不清真正要走的道路。

所以对于费希尔的质问,他没有丝毫反省和愧疚,反而还勃然大怒:“我原本还以为你还没有无耻到这个地步,但是现在我知道了,你这个无耻的偷窥狂。难道只有觊觎别人的隐私才能满足你那令人作呕的Yu望吗?要不要我把内衣掏出来送给你!”

“够了!”费希尔怒吼道,“你这个十足的蠢货,对于你那发臭的隐私我没有任何兴趣,我也不需要监视你的一举一动就知道你再搞些什么名堂!你以为学校里的老师不知道所有学生的真实成绩吗?白痴!和你说话简直是侮辱我的人格。卫兵!将这个混蛋给我拖出去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严禁任何人和他交流!”

在胡玉堂不甘的怒骂和嘲讽声中,这个立志要改变中国落后现状的革命先驱第一次蹲了大牢,不过这没什么关系。哪个革命者没有坐过牢?这也是一种资本和阅历,至少在今后胡玉堂再次被关进大牢的时候他将获得难得的宝贵经验。所以这也未尝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这对于费希尔来说眼下的状况是非常的糟糕了,前面已经说过了在谈判开始之前,费希尔是希望能和胡玉堂达成某种协议的。但是事态的发展让费希尔对此已经是彻底的绝望,胡玉堂和他的自强学社对于大英帝国来说不光没有任何利用价值,而且已经有成为绊脚石的可能。

对于绊脚石,任何人都会把它一脚踢开,但是怎么踢的学问很大。踢得好顺利过关重新上路,踢得不好反而会伤着自己,让你抱着脚呲牙咧嘴。

费希尔当然不想呲牙咧嘴的喊疼,可胡玉堂这块绊脚石说大不大,但是他纠结起来的关系网却是错综复杂,从南洋的候补生到南阳大臣的乘龙快婿,从黄埔学堂到整个南洋的军工产业,最讨厌的是费希尔的顾问团也牵连了进来,可以说几乎每一个角落都有着胡玉堂的影子。对于这样的人要么放着不动,要动的话就得一网打尽,不然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等他死灰复燃的时候你就要倒霉了。

费希尔思量了许久也没有拿出一个损害最小的方案,以叛国罪给胡玉堂定Xing,那么整个黄埔新军学堂将变成一个彻底的悲剧,可以想象不光是黄埔的名誉扫地,而且以后也不会有哪个中国学生敢来投考这所出过反贼的学校,而他的顾问团说不定也会被扫地出门,这样他的计划可以说全部泡汤。如果以营私舞弊打击异己给胡玉堂定罪,虽然负面的丑闻是小了许多,但这对于铲除胡玉堂的势力又是十分不利的,毕竟这不是什么掉脑袋的大罪,了不起就是把他踢出南洋,可他留下的影响还在。这对于费希尔来说也是不能接受的。

想来想去,费希尔发现不管是以何种罪名定罪都不会两全其美,何去何从他一时间还真难以决断。就在他万分为难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对于这个人来说,处理胡玉堂这颗定时炸弹他会更加的上心,毕竟费希尔的顾问团还只是间接牵连,而他的势力则是要受到首当其冲的打击。既然有更好的顶雷对象,何不把这个烫手的山芋丢给他呢?想到这费希尔乐了,收拾好被胡玉堂仍得乱七八糟的罪证,他信心满满的准备去和这个眼下中国为数不多的政治家展开一场真正的谈判。

【141】 自作聪明(下)

变化来得太突然也太诡异,叶桐怎么也想不到前一刻还是满面春风意气勃发的胡玉堂一转眼就变成了丧家之犬和过街的老鼠了。

当胡玉堂被几个卫兵七手八脚“簇拥”着出来的时候,叶桐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下意识的就准备上前去迎接,好在当时处于狂怒之中的胡玉堂还保留了一丝的灵智,他飞快的用眼神制止了叶桐的靠近,然后就被拖走了。

这一眨眼之间的变化让叶桐是目瞪口呆,顿时他的脑子就像打翻了的浆糊一样变得浑浑噩噩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先生为什么会被抓走?他为什么不让我靠近?

这三个问题就像三个大锤子一样不断的敲击着叶桐的脑子,慌乱之下他根本理不清一点头绪,只知道自言自语的瞎转圈。

叶桐混乱的状态持续了很久,如果没有外力的帮助他恐怕一天都不会清醒下来,像他这样一直躲在胡玉堂的羽翼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温室花朵,哪里经得起这样的考验,没当场哭出来就算是不错了。

好在胡玉堂的“御林军”里不全是这样的废物,关键时刻还得有主见有担当的人出来主事。

“荣也(叶桐的字),你在这干什么?我刚才看见先生背抓走了,这是怎么回事?”一个焦躁的声音像打机关枪一样不断的向叶桐提出问题。

叶桐抬头一看立刻就神经质般的就哭诉起来:“知人,不好了,先生被抓走了……他不让我过去……我们怎么办……”

来人姓夏名哲字知人,广东潮州人,黄埔二期学员,属于叶桐的师弟,也是自强学社的骨干之一。在自强学社内属于三优好学生,也是胡玉堂最喜欢和最倚重的学生之一。为人谦和好学也是自强学社内难得的好人缘。

夏哲被叶桐这断断续续杂乱无章的呓语给搞搞糊涂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心中一阵烦闷,抓住叶桐直接询问道:“先生被谁抓走的?”

叶桐呆呆的说:“好像是校长?”

夏哲继续问道:“校长为什么要抓先生?”

叶桐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夏哲心中一阵无语,无奈的又问:“你和先生到校长这来干什么?”

“是校长把先生找去的,我是陪先生来的。”

“校长为什么找先生?”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和李俊荷的事情有关吧,我也是这么猜的。”

“李俊荷?”夏哲一愣,对于这个最近名头很响亮的学长,他还未曾谋面,但夏哲知道学社内部,尤其是第一期的学员貌似都和他有过节,经常能听到他们腹诽此人。当然他从来都不以言废人,所以对此他是只持冷眼旁观的态度,既不附和也不反驳。但他完全想不出李俊荷和胡玉堂被抓之间有什么联系,所以他立刻追问了起来。

在夏哲的追问下叶桐哆哆嗦嗦的总算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听完了夏哲皱眉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李俊荷在校长面前打了先生的小报告,所以先生就被抓走了?”

“对对对!”被夏哲这么一问叶桐也总算是清醒了,他一拍大腿恍然大悟般的咒骂道:“事情肯定是这样的!谁不知道校长偏袒姓李的,这回不定是姓李的在校长面前说了先生什么坏话,所以校长才把先生给抓走了!就是这样没错!”

实际上刚才夏哲就是随口一说,对于那个结论他是不认同的,不说胡玉堂在南洋和黄埔都是地位超然,校长没道理仅仅凭着一个小军官的一言之词就动手抓人。而且在他看来李俊荷对校长的影响根本就没有这么大,而且校长也不是一个是非不明的糊涂蛋和偏执狂。这个事情绝对不是那么简单,里面肯定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缘故,想到这他说道:“恐怕不是你说的这么回事!这里面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叶桐是什么人?无理他都能搅三分,眼下他自认为有理那更是自以为是了。而且在叶桐心目中对夏哲也只是表面上的亲近,他自认为高夏哲一届,那理当凡事以他为先,可实际上在自强学社里谁都知道胡玉堂还是更欣赏夏哲一些。所以对于这个竞争对手叶桐也是充满了危机感的,眼下看到他竟然敢当面反驳自己,所以叶桐觉得脸上挂不住了,他当即就训斥道:“怎么会不是,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你不知道那个姓李的有多卑鄙,他什么事干不出来!”

夏哲慢慢的说:“我还是觉得另有原因。”

叶桐不依不饶道:“那你倒是给我说说另有什么原因!”

夏哲当然答不上来,要是答上来了他就真成了能掐会算的神仙妖怪,可他不是啊!所以他只能讪讪的回答:“我也是这么想的,多给我一点时间说不定会有头绪的。”

“哪里还有时间让你胡思乱想!”叶桐怒了,教训道:“现在先生危在旦夕,我们必须要设法营救!你有那个瞎想的功夫不如多做点实事!”

叶桐这话就是蛮不讲理了,头绪都没理清能做什么实事?而且他自己也不是什么都没做反而只会瞎着急,说起来还远远不如夏哲的冷静和善于分析。

不过夏哲也知道这个学长是个什么脾气,也懒得和他争,仍旧是慢条斯理的说道:“我觉得事情还没有糟糕到那个地步,先生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可夏哲话还没说完就被叶桐给骂了回去:“放屁!你没看见那些卫兵凶神恶煞的样子?没看他们的那狠劲?这摆明了就是要对先生不利。你怎么能说事情还不糟糕呢?难道只有先生被他们杀害了才叫糟糕?你这安得什么心!胆小怕死就早点滚蛋,我们自强学社没有孬种也不要软蛋!”

这大帽子扣的,夏哲苦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在分析眼下的状况而已。对于营救先生我是责无旁贷的。”

叶桐哼了一声继续教训道:“不需要什么多余的分析了,事情就是李俊荷在搞鬼,只有把这个搞鬼的人消灭了,事情也就自然的平息了。这回我们要集中力量一举扳倒这个黄埔里面的破坏份子。让他知道我们自强学社的厉害,也是要让校长明白咱们广大的同学的真实意愿。我们要像先生说的那样勇于斗争、大胆的斗争、激烈的斗争,真相是不争不明越争越明的。现在我们马上去集合同学,找校长抗议去!”

夏哲被叶桐的话吓了一跳,他一把拉住蠢蠢欲动的叶桐劝阻道:“你不要乱来,现在事情不明你这么蛮干反而会害了先生。”

叶桐把眉毛一横甩开夏哲的双手讥讽道:“我就知道你是那种软蛋,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说理论喊口号你冲在前面,一旦要实干就躲在后面去了。我早就跟先生说过,你这样的人也就是个嘴炮,屁用没有!真正干实事的还得是我们!告诉你,你爱来不来,救先生这事我是干定了,到时候救出先生我倒想看看你这种胆小鬼还有什么脸面窝在我们自强社里。”说完一甩头他就雄纠纠气昂昂的去召集人手了。

夏哲呆在原地,脸上是一阵青一阵白,他其实也知道在自强社内部他并不受第一期的老社员欢迎,也看不惯他们的一些做法,而他之所以会留在自强社,完全是被胡玉堂的人格魅力和革命理论所吸引,人人平等建立大同社会,这是多么的高尚和伟大啊。

夏哲也想做一个高尚和伟大的人,所以才留了下来。而整个自强学社里大概也只有他是最为胡玉堂的安全担忧的人,可他完全没有想到叶桐这样的骨干竟然如此的头脑简单和善恶不分,在这种危机的关头竟然还在打击异己,这让他心寒不已。

不过夏哲并不是个遇到困难和挫折就会逃避和倒下的人,为了减少叶桐的蛮干带来的负面影响和可怕后果,他决定立刻展开行动,争取在叶桐干蠢事之前解决眼前的这场危机。

先不说夏哲会做哪些拯救措施,我们来看看被夏哲认为是头脑简单善恶不分的叶桐为什么会想到那样惊人的计划。他真的是头脑简单吗?

当然不是,能被胡玉堂的法眼看中的人哪一个能说得上简单,文彦轩不简单、李俊荷不简单、夏哲也不简单,所以肯定的叶桐也简单不了。实际上他的城府要比夏哲深多了,那他为什么又要搞出那样疯狂的计划又为什么要打击夏哲呢?

正所谓既生瑜何生亮,一山不容二虎,叶桐很清楚的知道他在胡玉堂心中的地位是不如夏哲的,而眼下这个危急的时刻,如果他听了夏哲的,那么最后胡玉堂安全脱险回来开表彰大会的时候,最大的功劳肯定是落在了夏哲的头上,他了不起算是个二等功。对于他来说是完全不可以接受的,他投入胡玉堂门下可不是为了那些崇高的理想和目标。他很实际,人生的目标就是出人头地做个人上人。而胡玉堂的关系网恰好就适合他这样没有出身、没有太高的学问的无名小卒,而要引起胡玉堂的注意得到他的推荐,那就得显示出自己的价值。

眼前的事就正好是一个机会,其实叶桐很清楚胡玉堂这回绝对没有生命危险,而他偏偏又要发动群众与其说是给费希尔看声势不如说是给胡玉堂看声势,他要让胡玉堂看到自己的组织力和影响力,哪怕是可能把事情办糟也要给胡玉堂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

当然这是最主要的,次要的就是叶桐还是有点错误的分析了形势,他没有想到费希尔打击胡玉堂的真实原因。以为法不责众,通过施加压力就可以救出胡玉堂,这样一来他和夏哲的所作所为就成了鲜明的对比,那时候不光提升了他在胡玉堂心中的地位,更可以打击后来居上的夏哲,可谓一石二鸟。如果再算上即将作为打靶对象被整倒的李俊荷,那就是一石三鸟的完美计划了……

【142】 自作聪明(下)

不能不说叶桐的计划很完美,如果事情按照他设想的轨迹发展,那恐怕他真的会成为最大的赢家。但问题是,他的计划一开始就偏离了轨道,就像解一道数学题,提笔你就错了,哪怕是后面的求解过程再精妙那也还是错了。而人就是这样,很多事情不在于你付出了多少努力、制定了多么完美的计划,最重要的其实是你一开始的选择,这里错了你永远也对不了,后面的努力反而会错上加错进而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叶桐注定了是一个悲剧的结局,而他的导师胡玉堂也会因为这么个好学生而备受牵连。不能不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胡玉堂自己种的因自然得到这样的果,这个世界还真是再公平不过了。

恶有恶报善有善果,虽然李俊荷的所为算不上什么善举(甚至可以说是恶举),但他总归是凭着本心做事,虽然手段是激励了一点,但乱世用重典,拨乱反正不杀鸡儆猴是不行地。

对此文彦轩心知肚明,对李俊荷的作为他不光没有恶感,反而还有一种大快人心的感觉,实际上他多么希望自己的老丈人也能下点重手,好好的整治一下南洋的这些恶大爷们。所以这也是他听胡玉堂说了许多坏话后还能保持冷静的缘故,对于胡玉堂的那些“宝贝疙瘩”,他虽然接触不多但同样的没有什么好感。可见哪怕是才华出众,但自以为是眼高于顶的家伙到哪也是不讨人喜欢的。

“李舰长是哪里人啊?”文彦轩上船之后也不提什么正事(实际上他也不是干正事来的)只是到处随便看随便逛,隔三差五的提几个诸如此类的没有意义问题。

“湖南岳州府。”李俊荷跟在旁边也是人家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一句多话也不说。

“哦。”文彦轩有些惊讶的回头看了看李俊荷笑道:“这么说我们还是老乡喽!到过省城长沙没有?”

李俊荷心中有些纳闷,黄埔学堂在湖南的招生考试点就设在长沙,既然知道我是湖南人,那肯定是到过的撒。这是什么鬼问题。

不过文彦轩也没指望李俊荷回答,他其实是自问自答:“你应该是到过的,那里是我的老家。你们岳州就在我们上面,离得倒是不远。我也去过几次,洞庭天下水,岳阳天下楼嘛!哈哈哈哈。”

如果换做旁人,肯定以为这位南洋大臣的乘龙快婿是闲得无聊跑来聊天的。但是李俊荷知道不是这么回事,十有八九文彦轩就是胡玉堂搬来的救兵,所以他一直静静的等待着文彦轩进入正题。

果然文彦轩又随意的在船上逛了一会突然问道:“李舰长倒是年轻有为啊,今年几岁了?”

文彦轩的这个问话很有点老气横秋的意思,尤其是后面这个“今年几岁”了更像是对孩童的问话,要知道李俊荷虽然不到二十岁,但怎么说也不是小孩子了。这样的问话可以说是很不礼貌了,几乎就是当面说你不过是个小屁孩而已。

虽然以文彦轩的年龄是够不上这么说话的资格,但是他的地位却也足够这么狂了。而且现在李俊荷也不想直接跟这位南洋未来的接班人起冲突,所以他也没有直接把这话顶回去而是淡然道:“标下不过刚刚虚度了十八载(虚岁)光Yin,但两年前已经行过冠礼了。”

李俊荷这个话就说得很有水平了,先是表明他虽然年轻但是在法理上已经是成年人,另外也间接是提醒文彦轩,你不是在和小孩子说话请注意最基本的礼貌。

文彦轩听完先是一愣,刚才他也是故意这么问的,为的一个是挫挫李俊荷的锐气,另外就是想看看他的气度和应变能力。原以为以李俊荷的年纪,恐怕不是失了气度就是失了应变,但没想到李俊荷的反应很快还隐蔽的回击了他一下。这让文彦轩很是惊奇,他决定再试试这个年轻人。

文彦轩装作傲慢的语调问道:“哦?何以如此匆忙的就行冠礼啊?须知欲速则不达呀!”

这摆明了就是找茬,所以李俊荷也不客气同样援引孔子的话反击道:“子曰: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四十、五十而无闻焉,亦不足畏也已。”

文彦轩质问道:“好一个后生可畏。但我不知道可畏的是今之来着还是可畏后生手里的鞭子?”

听到这李俊荷正色道:“先生是为了胡教授而来?”

文彦轩笑道:“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

李俊荷严肃的回答道:“如果先生是为视察军务而来,本舰上下尽可参观,如果先生是为了胡教授一事而来,请立刻离舰!”

“你好大的胆子,我家老爷主管水师政务,哪里去不得哪里看不得,相待多久就呆多久!”不用说这就是文彦轩那个多事的随从又在Cha话,而这回文彦轩看上去竟然是默许了这随从的发言。

李俊荷可不吃这一套,他当即反驳道:“文先生,你主管水师政务不假,但是操训、军法不归你管。如果你认为我做法有误,可以让胡教授带着他的弟子去军法处申诉,孰是孰非自有公论。但是你不能横加干涉,如果所有官兵都这么不讲规矩肆意妄为,那我们新水师和现在的海警有什么区别?”

文彦轩仍然是笑道:“那你也不能让胡教授下不来台啊!”

李俊荷皱眉道:“那是胡教授自找没趣,他不是我南洋水师的官兵,无权干涉我们水师内部的事务!”

“可他是黄埔的教师,怎么也算是你们师长,他关心关心你们的事也没错吧?”

“不对!”李俊荷斩钉截铁的回答道:“名不正言不顺,在学校胡教授他管理学员是天经地义,但是现在不是在学校而是在军队,我管理的是我的下属,他们都是军人,而胡教授是平民。军民二者怎么可以混为一谈?如果民可以管军,那我南洋水师这几百黄埔学员到底是听胡教授的还是听上级长官的?这么一来不是乱了套吗?”

文彦轩听完之后是哈哈大笑,他高兴的拍了拍李俊荷的肩膀说道:“果然是后生可畏啊!这么浅显的道理胡泽琰他都搞不清楚。你做的很好,军就是军民就是民,老师虽然要尊敬,但也不是什么都可以Cha手的。该归他管的事他可以管,但是在这之外哪怕是这个老师再值得尊敬也不能Cha手!”

李俊荷似乎对文彦轩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是成竹在胸,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惊讶的意思,仿佛是早就看穿了文彦轩把戏似地。这让文彦轩更是惊奇,他问道:“李舰长,你似乎早就知道我不是为胡教授出气来的?他临走的时候应该是说过狠话吧?”

李俊荷大方的点头承认道:“是的,其实先生您刚到的时候,我就知道您不是来找我的茬的。”

“哦,你是怎么知道的?”文彦轩问道。

李俊荷老实的回答道:“因为您真的要找我的麻烦实在是再容易不过了,您根本不必自己来,只要下一道命令就可以把我抓起来了。而您没有这么做,说明您也不是完全相信胡教授的话。所以我知道您不是故意来跟我过不去的。”

听了这话文彦轩不由得在心中感叹起来:胡玉堂阿胡玉堂,你还真是没有一个小学生清醒,他都能看出我行动的本意,而你却还在那里懵懵懂懂的自欺欺人。本来就是嘛,对付一个小军官至于他这个南洋的大BOSS出马吗?随便一个命令就可以解决李俊荷几百次了。

有容易的法子不用而文彦轩偏偏就选择亲自去,这是为什么?摆明就是告诉胡玉堂,我对你说的话不全信!你最好给我一个真实的答案,同时也是间接的给胡玉堂一个台阶下,如果胡玉堂知趣懂进退就应该拦住他文彦轩,然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或者把事情说清楚也就完了。

但偏偏的胡玉堂就被猪油蒙住了心,一心想的就是教训教训李俊荷,完全没有领会到文彦轩行动的真意。而文彦轩也算对得起他了,亲自去查了,但事情的真相不是你胡玉堂说的那样,是你骗我在先,是你不厚道的利用我,我不帮你出气也是天经地义的事,任谁也挑不出一个错字来。

文彦轩在心中感慨了一声,同时再次微笑的拍了拍李俊荷的肩膀嘉许道:“你做的很好,以后遇上这种事情绝对不能手软。我们南洋就是要打造出一支真正的威武文明之师。而这样的军队纪律绝对不可少,而现在很多人都看不到这一点,以为有了点新军舰、新火炮就天下无敌了。我认为这不对,军队的根本还是人,如果人不行那么武器再好也是空的。我希望你记住我的话,不要骄傲也不要自满以后再接再厉再立新功!”

一般而言话说到这,文彦轩和李俊荷的第一次会面也该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而就在文彦轩准备话别李俊荷离开“粤雷”号时,码头上一个一匹骏马飞速的向“粤雷”号奔来,一边跑马上的人还一边大喊:“皓华兄,出大事了!”

【143】 乱起

虽然文彦轩没有什么正经的官职还是一个商人,但在南洋的地头上能对文彦轩称字的人还真不多,为了避免尴尬一般人都会称其为文先生,而更恭敬一点的就像李俊荷那样直接称其为先生了。像来人这样大呼其字的一般都是文彦轩的至交好友。

黄觉,字悟然,广东香山人。黄埔学堂西医教授,主要的工作就是为南洋培养西医方面的人才,并且他还是文彦轩的家庭医生,和文彦轩的私人关系非常不错。当然说起他不能不提的还有另外几个近代名人。

首先是他的恩师黄宽。黄宽(1828—1878),名杰臣,号绰卿。1829年出生于广东香山东岸乡(现为珠海市香洲区唐家湾镇东岸村),出生月日不详。他是中国第一批出国留学生之一,也是第一位留英学习西医并获得医学博士学位的学者。学成归国后从事临床与教学,医术精深,尤擅外科。成功进行中国首例胚胎截开术。他是最早任海关医务处医官的中国医家,又是中国最早担任西医教学的教师之一。

而同一时期名气更响亮的另一位名人容闳和这位黄宽就是同学和老乡,而且也是一同留美的的三人组之一。在1847年1月,黄宽、容闳、黄胜在美国友人的帮助下进入马萨诸塞州的孟松学校(MonsonAcademy)。后来容闳考入了美国耶鲁大学、黄宽则考入英国爱丁堡大学。

在爱丁堡大学黄宽首年攻读文学系,1851年开始改修医科,以优秀成绩完成大学五年本科的学业,获得文学士学位和医学学士学位。接着他继续攻读病理学和解剖学博士课程,两年后获得西医从业资格,成为中国最早毕业于英国大学并获西医的留学生。三人中唯一可惜的是黄胜因病中途退学了,当然最后这位黄胜也在新闻出版业干出了名堂。

而刚才提到的黄觉就是黄宽在香港博济医院附设的南华医学堂中培养出的中国第一批西医人才,也可以说是这位英年早逝的医学家和教育家的亲传弟子了。另外再多说一句,此时黄觉的“师叔”容闳也正在为南洋服务,而容闳和文氏之间的关系更为紧密。

“悟然,你怎么跑来了?”文彦轩惊奇的问:“要出什么大事了?”

黄觉嘘嘘的喘着粗气说道:“不好了,学生们要闹事……你快去看看……他们要围攻费希尔和英国顾问团!”

“什么!”文彦轩大吃一惊,他抓住黄觉的肩膀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从哪得到的消息?”

黄觉一指身后说:“具体的你问他吧!”

“他?”黄觉的话不光是让文彦轩莫名其妙、连李俊荷也觉得是非常的好笑,因为黄觉的身后什么人都没有,问的这个“他”难道是个幽灵?

不过文彦轩知道黄觉因为学医的关系Xing格相当严谨,能让他急成这副摸样那肯定是出了大事而绝不会开这种冷玩笑,于是他赶紧提醒道:“悟然,可你身后什么都没有啊!”

黄觉也吃了一惊,他下意识的回头一看,果然身后确实是空空如也。这下他也郁闷了,只见他皱眉自言自语道:“我记得他就跟在后面啊?难道跑丢了?没道理啊,这只有一条路啊?”

文彦轩是急不可耐,他正想打断黄觉的自语问个明白,就听见身边的李俊荷突然说道:“黄先生,你说的人是不是他?”说完他伸手向栈桥方向指去。

文彦轩顺着李俊荷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穿着候补生军装的青年人正气喘吁吁的向码头狂奔而来,瞧他跑得那个满头大汗和粗气吁吁的状态,恐怕是累得不轻!但是让人想不通的是明明这人手里牵着一匹高头大马,为什么有马不骑要自己跑呢?

不用说这个人就是夏哲了,为了阻止叶桐的愚蠢行径他是第一时间就去找文彦轩。在夏哲看来眼下也只有文彦轩才能救出胡玉堂和阻止叶桐。但是他没想到的是会扑空,文彦轩根本就不在办公室里。而以文彦轩手下人蛮横的态度,自然也不会把一个黄埔的小候补生放在眼里,别说告之文彦轩的行踪那是直接就把夏哲就给轰出去了。

而正在夏哲正在抓耳挠腮着急上火的时候,黄觉也正好去找文彦轩办事。恰巧夏哲和黄觉也算是认识,知道黄觉和文彦轩关系非同一般,于是立刻把事情向黄觉简单的说了一遍。黄觉当然知道事情非同小可,立刻打听到了文彦轩的行踪之后,拉着夏哲是迫不及待的往码头上赶。当然为了赶时间黄觉还特意要了两匹马,可黄觉万万没想到夏哲根本不会骑马,所以当他风驰电掣上马飞奔而去的时候,夏哲正在后面郁闷的遛马。

于是等夏哲登上了“粤雷”号黄觉忍不住的质问道:“你怎么有马不骑反而自己跑,不知道时间宝贵吗?”

好在文彦轩根本没兴趣知道夏哲为什么不骑马,他急迫的打断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学生们为什么要造反?”

夏哲顾不上调整立刻把事情的经过完整的说了一遍,说完之后他恳求道:“先生,请您赶紧想办法救救胡先生。另外叶桐他们也只救人心切一时糊涂,也请您法外开恩。”

文彦轩的脸色变了又变,他的眉头高耸脸上也满是忧虑之色,对于夏哲的恳求他是完全没有留意,脑子想的全都是费希尔为什么要抓胡玉堂。和夏哲一样,他也不相信费希尔会为了这么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收拾胡玉堂,这里面肯定有别的原因,而他要比夏哲知道的内幕要多而且阅历丰富,所以几乎没费多少工夫他就大概猜到了事情的真正原因。

而他虽然不反对甚至是默许胡玉堂宣传那些西方的启蒙思想,但是他也知道这些思想对于传统的中国来说简直是异端邪说,要知道哪怕是南北两洋办洋务兴西学,摆出的理论根据也不过是中学为体西学为用,骨子里也还是不欢迎西方的。所以在这种重大问题上他不得不考虑清楚拿捏再三,毕竟他和胡玉堂的关系世人皆知,他必须给左唯湘一个合理的解释和交代。

而就在文彦轩苦苦思索的时候,李俊荷Cha言道:“先生,我认为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立刻阻止叶桐等人计划!如果让他们闹了起来,事情就真的无法收场了!”

文彦轩恍然道:“正是如此!”

说完文彦轩心中也是一叹:怎么我还不如一个年轻人看得清楚来得果断,眼下唯一的路不也就是将危机消灭在萌芽状态吗?一边想着他一边吩咐道:“悟然,你我赶紧骑马先行一步。李舰长你和这位小兄弟就暂且留在这,这件事你们就不必参与了,稍后有空我们再详谈。”

“先生,请慢!”

见李俊荷拦住去路文彦轩有些奇怪,他问道:“李舰长还有什么事?”

李俊荷诚恳的说:“先生就这么去恐怕不妥,不如我派几个部下和您一块去,多少也能有个照应!”

文彦轩先是一愣然后笑道:“你多心了,我想事情还不至于如此糟糕。我二人去就足够了!”说完文彦轩带着黄觉骑上那两匹骏马飞驰而去。

本来李俊荷还想争取一下,但看见文彦轩如此自信和决然也不好多话。但是等文彦轩上马之后他还是立刻叫来了伯特兰。

“伯特兰少尉,马上召集你的部下,带上枪赶紧跟上去,务必要保证文先生和校长的安全。”

李俊荷的话还没落音夏哲惊道:“李长官,你认为文先生此去有危险?”

李俊荷虽然不认识夏哲,但从他开始的言谈话语中也知道此人是自强学社的,虽然对自强学社没有好感,但李俊荷也不是那种恨屋及乌的人。而且从夏哲的举动中他也能看出夏哲算是自强学社中少有的清醒派。所以他坦承道:“是的,恐怕是不会很顺利。”

“为什么?叶桐不会有那么大的胆子吧?”

李俊荷叹了口气说:“他也许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但是到了骑虎难下的时候他恐怕是控制不住局势的。再说哪怕是没有什么不测,多几个人帮忙维持秩序也是好的。”

“哦,原来如此!”

夏哲虽然嘴上说得平淡但心中也很不平静,他不由得佩服起李俊荷的心细和谨慎,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叶桐他们说的那种目中无人狐假虎威的无耻之徒,看来是众口铄金了。

不过没等夏哲感叹完,李俊荷吩咐了霍云他们几句后,竟然只身也准备下船了,夏哲问道:“李长官,你这是到哪去?文先生不是吩咐我们不要参与了吗?”

李俊荷正色道:“文先生的好意我当然知道。不过此事因我而起,我哪里又能置之事外?更何况眼下事起突然情况不明,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我却袖手旁观那岂不是成了罪人?”

夏哲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办?”

李俊荷回答道:“现在不知道叶桐是不是已经发动同学,如果没有,文先生此去应该无事。但如果已经发动了,那仅靠着我船上那点人手是远远不够的。我想去找李德曼少校说明情况,让他调配人手前去维持次序。”

夏哲担心道:“那要是李德曼少校将人派去了,但事情又没有发生……”

李俊荷知道夏哲想说什么,他打断道:“那也比没派人去,事情发生了要好得多啊!”

说完李俊荷也不再废话急匆匆的就下了船,而夏哲先是一愣旋即也马不停蹄的跟了上去,但是至于为什么会跟上去,多年以后夏哲回忆起这事的时候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这也许就是人格的魅力,有些人天然的就会让人不由自主的跟随在后面吧。

【144】 炸锅

自古有言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指知识分子不满现状,有所抗争,但又软弱胆小,摇摆不定,做不成大事。这句话说得很传神,从古自今有几个读书人造反成功黄袍加身的?几乎是看不到,反倒是类似刘邦、朱元璋、赵匡胤这样的流氓、贱民、武夫成事的居多。

为什么?因为造反首要的就是你得豁得出去,像上面说的文秀才那样摇摆不定多谋无断,那绝对是干不成事的,说不定还反误了卿卿Xing命。

所以当文彦轩刚刚听到学生们要起事的消息时,是吃了一惊。但这吃惊更多的是奇怪而不是惊恐,在他看来几个手无寸铁的小学生能干什么?无非也就是请愿罢了。只要稍微一吓唬他们也就作鸟兽散了,所以对于李俊荷派人来保驾的小题大做,他是有些好笑的,心道果然还只是个年轻人,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好好历练下到可以成才。

不过很快文彦轩就发现他早先的想法实在是太过于乐观了,呼啦啦几百人围在黄埔学堂的办公楼前,只见这些学生个个是脸红脖子粗,一个个挥舞着拳头大声喊着口号,更有少数激进派抽冷子的往楼里扔石头。怎么看这批人怎么不像黄埔的学生,如果没有那统一的深蓝色制服,文彦轩恐怕会认为这是一批乱民了。

文彦轩再回头看看跟在马后的伯特兰和他那稀稀拉拉的十来个手下,虽然陆战队的红制服和上了枪刺的步枪很有震慑力,但是“敌我”双方的数量对比实在是太悬殊了。伯特兰和他部下就像是汪洋大海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有被海浪吞噬的可能。

看到这文彦轩不禁有些后悔,看来自己还是太托大了,可眼下的情况他又不能掉头就走,不说那边眼尖的“乱民”已经发现他,就说为了自己的前途也不能这么一走了之,那样只会让形势变得更加糟糕。于是文彦轩不得不硬着头皮往里走,只希望这些学生还能保持那么一点冷清,不要胡来也希望伯特兰的这十来个卫兵能震住场面。

“文先生来了!文先生来了!”

学生们发现了文彦轩,顿时不再理会办公楼的大门一拥而上就向文彦轩这边涌了过来。说实话凭白的看见几百人向自己冲过来文彦轩还真有些紧张,好在这些学生并没有什么恶意,也没有操家伙,而且似乎个个还很兴奋似乎是绝望中的人看到了希望一样。文彦轩定了定神,将紧绷的手臂稍微舒缓一下,刚才那下差点让他掉头就跑。

不一会大批的学生就将文彦轩的队伍团团围住,可怜的伯特兰带着他的部下勉强围成一圈将学生和文彦轩隔了开,不过这道可怜的防线看上去就像豆腐渣一样不可靠。伯特兰是暗暗叫苦,可不管怎么说他也还得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在这之外他除了祈祷别无他法。

文彦轩骑在马背上故作镇静的喝问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可他不问还好一问,四周围的学生七嘴八舌的都呱噪起来:

“文先生,救救胡先生吧!”

“文先生,你要为我们主持公道啊!”

还有激进一些的学生直接扯起喉咙大声喊道:

“驱逐英夷,还我公道!”

“打到学霸,血债血偿!”

总而言之场面是一片混乱,而文彦轩所处的位置就像是旋涡的中心,四周围的人流是不断的想往里冲,一时间伯特兰组成的防线是岌岌可危。

“静一静!静一静!”文彦轩知道要是再不说点什么控制住场面,那就真的要出乱子了。

可让文彦轩郁闷的是,哪怕他扯破了喉咙下面的学生也没理会他,仍然是喊口号的喊口号骂人的骂人,把他的话根本就当成了耳边风,顿时文彦轩的脸色就垮了下来。

就这么僵持了三五分钟,在文彦轩眼前几个狼狈的身影穿破了人墙的阻挡跌跌撞撞的挤了进来,他们正是这场运动的发起者叶桐一伙。开始在围困办公楼的时候他们是在最前面摇旗呐喊充当舵手。但是文彦轩一来,人流都围住了文彦轩,叶桐等人自然是被晾在了最外圈,费了牛大的劲他们才挤了进来。不能不说叶桐等人的组织协调能力不是一般的差,明明是组织核心的他们根本就控制不住局势。

“同学们!大家都静一静!静一静!让我们听听文先生怎么说!”和文彦轩的待遇一样,叶桐等人的喊话也是屁用没有。

如果让形势继续这么乱下去,用不了多久就会演变成真正的暴乱了,可面对这种情况不光是叶桐等人没辙,就是文彦轩也是第一次遇到,他一样也只有干瞪眼的份。

好在场面里还有一个见过风浪的伯特兰,在琉球岛上成群的日本猴子声势可是比这些学生猛多了,连疯猴子都杀过更何况几个小学生。

啪!一声枪响。

情急之下伯特兰鸣枪示威,果然这枪一响效果就完全不一样,前一刻还猛如豺狼的恶学生一个个立马就变成了温顺的小羊羔,口号也不喊了、叫骂的也住嘴了,更有趣的是原本脸贴脸的包围圈顿时向后退了两米。

“都给我闭嘴!听文先生训话!”伯特兰恶狠狠的向小羊羔们呵斥道。

这回当然没人再敢起哄了,绵羊们一个个都乖乖的偃旗息鼓做倾听状。

文彦轩赞许的看了伯特兰一眼,然后清清嗓子大声问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像一群没头的苍蝇一样,乱乱哄哄的成何体统!谁是你们的头?让他出来跟我说话!”

听到文彦轩的问话叶桐简直是心花怒放,两年多了他认为终于等到了属于自己的机会,这是一个多露脸的场面阿。众目睽睽之下当着南洋掌门人乘龙快婿的面大大的秀一把自己,给他们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还有什么比这还完美的吗?至少在叶桐看来是没有了的,他努力的控制着激动的心情,装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抬头挺胸雄纠纠气昂昂的迈步而出。

“我,是我!我是把……是我把同学们组织起来的!”叶桐激动得几乎说走嘴了。

文彦轩看了看语无伦次的叶桐,对于这个学生他依稀有着一点印象,似乎是总跟在胡玉堂身后的跟屁虫之一。文彦轩问道:“你叫什么?黄埔第几期的?”

“他问我的名字了,他问了!”叶桐幸福的几乎要晕过去,他努力的控制了下情绪回答道:“我叫叶桐,子荣也,广东惠州人,今年十九岁,黄埔一期学员,现在水师后勤部服役……”

文彦轩皱了皱眉心道:“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不过是问你叫什么,你回答这一堆不相干的干什么。我又不是查户口。”眼瞧着叶桐还想继续往下说他赶紧打断道:“我问你,你无故鼓动同学干扰学堂正常教学秩序,辱骂师长诽谤同学该当何罪!”

叶桐心道:“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啊!”等文彦轩话音才落他就装出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急不可耐的回答道:“李俊荷欺辱同学刁蛮无理,英国顾问费希尔包皮袒护纵其行凶,胡先生广受同学爱戴前去理论却是先遭辱骂再受牢狱之灾。同学们眼见胡先生受此无妄之灾,而凶手却逍遥法外,都是群情激奋,公推在下出来主事。我们不过是想还朗朗乾坤一个清白,何罪之有啊!”

说完叶桐那是泣不成声悲痛欲绝。

文彦轩一边看着叶桐的表演一边琢磨,他总觉得叶桐这个名字今天似乎是在哪里听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就在叶桐提到李俊荷的时候,文彦轩一拍脑门想了起来,李俊荷开始说过,今天出事的时候这个叶桐是和胡玉堂在一起的,也是直接当事人之一。

文彦轩想到这再一看到叶桐惺惺作态的样子,不由得厌恶之极,这才多大点年纪就如此的信口雌黄,如此的巧言令色,长大了还了得。想到这文彦轩呵斥道:“简直是信口雌黄颠倒是非!李俊荷处罚王粤、贺强二人之事我已经查实清楚,并无不当之处。这不过是秉公执法而已哪有什么欺辱和刁难只说。你在这里搬弄是非是何居心?”

叶桐一愣,他怎么也没想到文彦轩竟然没有站到他们这边,从他的语气中甚至能听出维护李俊荷的意思。胡玉堂不是和他关系最好吗?这是怎么回事?

文彦轩可没给叶桐回嘴的机会,他继续质问道:“李俊荷处罚王粤、贺强和胡教授与费希尔校长会谈不过刚刚发生的事情。无果没有人在其中鼓动和挑拨哪有传播的这么快?你口口声声说是同学推举你出来主事,我看你就是这个鼓动和挑拨的罪魁祸首!来人啦,把他给我拿下!”

叶桐是惊得魂飞魄散,他怎么也没想到他辛苦设计好的剧本竟然刚刚开演就换了导演,本来应该主演一切的他竟然瞬间就变成了男配角。更倒霉的是还要蹲大牢,顿时他是面如死灰。

叶桐绝望了,可不代表这人群里面就没有其他的野心家和心怀歹意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只听见人群中一人扯开喉咙大喊道:“同学们,看见了吧!他们都是一丘之貉,先是抓了胡先生现在又要颠倒黑白把叶桐这个唯一的知情人抓走。这是赤裸裸的Yin谋啊!同学们,我们不能让他们的Yin谋得逞,我们要救出胡先生,我们打到恶势力,我们要保护叶桐。为了胡先生、为了受伤的王粤和贺强、为了叶桐我们冲啊!”

【145】 救人

混乱就像一种瘟疫,它传播的速度是非常的惊人。在别有用心的Yin险之徒的挑拨下,前一刻还是温文尔雅的小绵羊们集体的大爆发,一哄而上轻而易举的就冲破了伯特兰构筑的防线。

骑在马上的文彦轩只觉得眼前人流一阵耸动,接着耳边就响起了无数的喊杀声,还没等他明白过来,就觉得脑袋一疼然后就是一阵天旋地转,等他再知觉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半挂在马镫上,四周围都是暴怒的人群,喝骂声、打斗声、拳来脚去,他下意识的拉紧缰绳努力的把身子往马上贴。

不过文彦轩就是冲突的暴风眼,他又哪里能够躲得开,不时的有拳头肢体和他的身体做着最亲密的接触,而夹在人流里以他这个姿势也谈不上什么躲避,他只能尽可能的护住脸面,希望能够逃过一劫。也许现在文彦轩恐怕会想起李俊荷说的话是多么的正确了,可现在再后悔那也是晚了。

实际上冲突中文彦轩的状态算是好的了,伯特兰和他的部下才是这场冲突中最直接的受害者,仓促之间他们也来不及反抗就被团团围住,紧接着雨点般的拳头、大脚丫子像不要钱似的给个了够,像伯特兰这样反应快聪明一点的还知道保护要害,其他几个呆瓜一点的就给直接掀翻了被一群人围着踩。

如果让情况就继续这么恶化下去,不用说不管是文彦轩也好,伯特兰和他的部下也好通通都会丢掉小命。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老天爷还不想让文彦轩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李俊荷带着援兵总算是赶到了。

“我的个天啦!”这是夏哲发出的感叹,他怎么也不相信以前那些温文尔雅的同学竟然能够干出这么疯狂的事情,看他们一个个面目狰狞眼露凶光杀气腾腾张牙舞爪的样子,简直就像一群魔鬼!

夏哲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惊叹道:“这都是怎么了!”

李俊荷可没时间发出感叹了,眼下最坏的情况已经发生,有时间感叹这些还不如想想怎么救人。他回头看了看和夏哲表情差不多的这二十多个部下,不禁发愁起来:来得匆忙,李德曼给得出的也就这二十来人的骑卫队,以这么点人冲到四五百人里抢人那简直是开玩笑,弄不好连带着自己也会搭进去。但也不能光看着不是,等李德曼召集齐了人马赶到这黄花菜都凉了。不管如何眼下必须做点什么!

想到这李俊荷拿定了主意他命令道:“鸣枪!”

啪啪啪的一阵排枪,声音是很响但是对于已经完全疯狂陷入了歇斯底里状态下的人群是一点作用都没有,发狂的疯子眼里只有打杀哪里还会有人的意识。

夏哲急道:“李长官,不管用啊!怎么办?”

李俊荷苦笑道:“还能怎么办?只能来真的了?”

“那怎么行!”夏哲反对道:“他们可都是我们的同学,你怎么能真的开枪!”

李俊荷白了夏哲一眼说道:“你以为玩真的就是开枪?我还没那么糊涂,不想弄出人命。”

“那你怎么办?”夏哲问。

“冲进去抢人呗!还能怎么办?再让他们这么打下去就真要出人命了!”

夏哲急道:“可我们这点人还不够塞牙缝的!”

李俊荷叹道:“那也得去啊,要是文先生出了个好歹,他们全都要陪葬!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送死吧!”

夏哲还想争辩两句,但是李俊荷决心下定了就不会改,只见他他挥手冲身后的骑卫队命令道:“抽出警棍,准备冲击!”说完取出马上的警棍回头又朝夏哲吩咐道:“你的骑术不行,就不要凑热闹了。我们可没时间再进去救你!”

说完李俊荷双腿一夹马腹,高举着警棍带头就冲向了人流。紧接着那二十余骑也是一拥而上像利箭一样刺进了人流当中。而后面的夏哲先是一愣,旋即也不服气的跟了上去,不过以他这初学乍道的骑术,跑起来慢慢腾腾畏畏缩缩的样子哪里有什么气势可言。

冲进人流李俊荷也不客气一面大声呼喝一边挥舞着警棍,凡是敢当路的不是被骏马踢开就是被他用警棍打伤,而他后面那二十余骑也是有样学样马匹棍棒开道,不消片刻就在人墙冲硬生生的凿出了一个窟窿。

策马向前不多时李俊荷就杀到了文彦轩身边,一边驱赶四周的人群他一边观察着文彦轩的状态,生怕他有个三长两短。好在文彦轩有了马匹的保护不像伯特兰他们腹背受敌,虽然衣服也撕破了脑袋也在流血,但总体而言没受什么重伤。

李俊荷冲到文彦轩的身边,将警棍交到左手,右手一伸向下一探一把抓住文彦轩的衣襟借着马匹的冲力一把将其提了起来。

“文先生,快上马坐好,随我一起杀出去!”

李俊荷见文彦轩还迷迷糊糊畏手畏脚,当即在他耳边大喝了一声,被李俊荷这么一喊文彦轩才稍微清醒了一点,下意识的就按李俊荷说的办了。

等文彦轩坐好了,李俊荷抡起警棍狠狠朝文彦轩的马屁股就是一棍子,那马吃痛不已,一掀前蹄一声常嚎踢飞了几个不怕死又围上来的倒霉蛋,一阵风似地挤开人流就往外冲。

“兄弟们,随我杀出去!”

虽然文彦轩是冲出了重围,但是李俊荷他们这二十多骑因为救文彦轩一耽搁,开始的冲劲都没有了,如果不马上杀出去,陷在包围圈里估计结果也不必文彦轩开始好多少。

在李俊荷的提醒下,他们这二十多人也不再和周围的人流多做纠缠,逼开了几个离得近的莽撞鬼之后,顺着文彦轩打开的通路一股脑的往外冲去。

还真应了那句话进来容易出去难,一路上疯狂的学生们是前仆后继的往里冲,好几次要不是李俊荷闪得快,差点就被拽下马去。好在他手脚灵活再加上人多势众,也算是有惊无险的从人流里冲了出来。

不过还没等他喘口气,刚刚逃出生天的文彦轩就对他大喊道:“快!快!黄觉!黄先生还陷在里面,赶紧去救啊!”

原来刚才被人群包围的时候,黄觉和文彦轩给冲散了,两人天各一方。等文彦轩逃出生天后才想其黄觉还身陷重围,所以他赶紧的提醒李俊荷救人。

李俊荷简直是苦笑不得,还来?刚才那是打了个突然袭击,偷袭得手才救出去你,现在再去就是硬冲了,这难度大了不止一倍不说,这话刚才在里面的时候你怎么不早说。不过这也不能怪文彦轩,谁碰上这种突发事件还能保持清醒,那不是神经过于大条就是二百五,他能马上想起黄觉来就不错了。

当然李俊荷想归想事情还是要做的,哪怕是文彦轩不提醒他也会再回去。毕竟伯特兰和他的部下还陷在里面生死未明,只顾着自己的安全那也太不厚道了。

所以李俊荷冲文彦轩点了点头,然后一转码头大声命令道:“兄弟们,跟我上!”说完他又是第一个带头向前冲去。

这一回果然没有上次那么顺利,混乱的人流有了准备,虽然自不量力的螳臂拦车的傻瓜少了,但是抽冷子的下黑手打冷枪的是层出不穷,而且只要你稍微一停顿立刻就会被团团围住,李俊荷就看见一两个倒霉鬼被直接从马背上打翻然后被人流所吞噬。

顾不上怜悯这两个倒霉鬼,李俊荷带着他的队伍一刻不停不断的在人群中穿Cha,李俊荷的想法很简单,他可不会傻到停下来救人,他要做的就是如庖丁解牛一样,将眼前的这一头“疯牛”给肢解了。只要将这些猬集一团的人群分开,不光他们自己的安全系数大大增加,而且对救人来说也是水到渠成。

不能不说李俊荷是一个时刻能保持清醒的人,多少人遇到诸如此类的危急场面的时候,往往总是喜欢鲁莽冲动,哪怕不冲动也容易钻死理,以为救人就是一板一眼的硬碰,硬喜欢搞什么孤胆龙威似地英雄主义。个人而言不贬低英雄主义,但是这世上的孤胆英雄又有多少?更多的人恐怕是一时冲动而枉送了Xing命,与其如此为什么不灵活一些呢?

在李俊荷的指挥下,这二十来骑在人流中穿梭舞动,一点一点的将原本庞大的人群割裂开来,那是一沾即走绝不拖泥带水。在他们不断的冲刺下,伯特兰不少原本被围困在里面的部下得以逃出生天,而那些开始一心一意只顾着围殴他们的“武疯子”也不得不暂时停下手脚留心周围的情况。

事情正一点一点的向好的方面的转化,越来越多的人得以获救,但是李俊荷丝毫没有高兴的意思,黄觉仍然是不见踪迹,这让他是纳闷不已。

按照道理讲黄觉也是骑马来的,他的马在哪人也应该离得不远才对。可偏偏的黄觉的马老早就逃出了包围圈,可人却不见了。而就在李俊荷纳闷的时候,忽然听到夏哲大喊起来:“黄先生在这,快来!”

李俊荷回头一看,只见夏哲策马正在人堆里大喊,顿时李俊荷是头大无比。这个夏哲马都骑不好凑什么热闹,而且这个傻瓜竟然停了下来,这不是等死吗!果不其然夏哲话未落音人就从马背上被击落了,像快石头投入水塘一样顿时没影了。

李俊荷顾不上埋怨掉转马头飞速向夏哲奔去,这一路上那可真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先前李俊荷挥棍子的时候还注意攻击的部位,但渐渐的越打越上火越打越急,现在他可是什么也顾不上了。就像一头冲入羊群的雄狮一样,三下五除二的他就将围困着夏哲的人群驱散了。夏哲也是命大,虽然被人从马上掀翻,但一来人多手杂打他的人也施展不开,再加上李俊荷赶来的及时,他除了受了点惊伤倒是不重。

李俊荷一面挥舞着棍子赶开人群一面冲夏哲怒吼道:“白痴!上马!”

“黄先生怎么办?”夏哲指了指倒在地上出气比进气多的黄觉问道。

“你先走!他交给我!”

不知道夏哲是对李俊荷的充满信心还是太过于听话,他乖乖的上马先走了。其实李俊荷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周围都是人他可不敢傻乎乎的跳下来救人,但眼瞧黄觉这个状态恐怕是不妙,这周围七手八脚的踩也会把他踩死。

看来是只有把人群引开这一条路了,李俊荷心中哀叹一声突然大吼道:“我就是李俊荷,你们这帮没种的东西不是在找我吗?都是一群欺软怕硬的废物!老子现在就在这,你们能拿我怎么样!”

这招果然有用,原本乱乱哄哄的人群被李俊荷的嚣张态度一激,像飞蛾扑火一样前仆后继的围了上来,李俊荷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一夹马腹带着人流就往别处走。

这法子有用归有用但是危险也是实实在在的,原本疯狂的人群被各种目标吸引,李俊荷的压力还不是太大,但他这么一嗓子下去就成了众矢之的,这种搞法虽然可以救人但对他自己来说也是引火烧身自取灭亡。

还没跑出十几步,李俊荷浑身上下就结结实实的挨了好几下狠的,好在不是拳脚,而是人群中一些有着投掷爱好的变态扔出的石头什么的杂物。这一阵弹雨下来,李俊荷倒是受伤不太重,反倒是他周围的人倒霉了,这些家伙的准头实在是太差,更多的就是在伤及无辜。李俊荷没被打倒,反而是让他们自己的包围圈被打开了一条缺口。

这对李俊荷来说简直是雪中送炭啊,朝着缺口他是策马狂奔,一溜烟的总算是脱离人群的包围。直到这他才稍稍的嘘了口气,可就在他悬着的那颗心刚刚放下的时候就听见背后夏哲大喊道:“李长官,小心!”

还没等李俊荷明白什么事,他就听见一声枪响,紧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然后他整个人似乎是飞了起来,再往后就是他和大地的亲密接触,最后他是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146】 善后

“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第一时间左唯湘就接到了黄埔学堂学生闹事的消息,本来他和文彦轩的想法一样,以为不过是学生们青春期精力过于旺盛的副产品,但是很快的文彦轩头破血流满身狼籍的样子就告诉他了,这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事件。

左唯湘来回的在书房里走了几个圈,才向文彦轩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文彦轩小心的回答道:“闹事的学生已经全部被控制住了,医馆的大夫们正在处理伤员。”

左唯湘皱着眉头问:“伤亡如何?”

“闹事的学生重伤十二人,轻伤四十二人;粤雷号上的陆战队员几乎全都是重伤,骑卫队也重伤两人,另外李俊荷少尉现在还昏迷不醒。”

文彦轩才说完,坐在另一边的费希尔就突然站了起来,刚才通过翻译他知道李俊荷也受伤了,所以他急迫的问道:“李俊荷怎么了?”

文彦轩用英语回答道:“李俊荷少尉带着骑卫队把我们救出来后,不幸中枪,现在仍然是出于晕迷中!”

开始还只有费希尔着急,等听完翻译复述文彦轩的话后左唯湘的也怒了,他咆哮道:“开枪?!这群王八羔子竟然还敢开枪,他们哪里来的武器!”

文彦轩苦笑道:“大概是从粤雷号上的陆战队手里夺过去的。”

“抓住开枪的人了吗?”左唯湘质问道。

其实文彦轩当时也只听见了枪响,在当时那种混乱的局面下根本就没看见是谁开的枪,而且哪怕就是看见了也看不清楚,人山人海乱乱糟糟的在加上所有人几乎都是穿着一样的军装,鬼才分得清楚。就是当时提醒李俊荷当心的夏哲,也是注意到了人群里似乎有人在端着枪在瞄准就开口了,最终是不是这人开的枪他也不知道。所以这就成了一桩无头案了。

文彦轩羞愧道:“小婿无能,当时人多手杂,混乱之下也不知道是谁开的枪。”

左唯湘原本是想冲文彦轩发火的,但一看文彦轩的狼狈样,他也实在不好发火,毕竟文彦轩也是受害者,也没有见识过这种场面,能捡回一条命就算不错了。所以左唯湘反而安慰道:“彦轩阿,我看你也受伤不轻,回去好好休养休养。另外以后要多加小心,去处理这种事情怎么连个护卫都不带齐,我看这样吧。从我的护卫里挑选一些精干有力的去你身边,万一再碰上这种情况也有个照应。”

文彦轩作揖谢道:“小婿是惭愧万分,又让老泰山您操心了。经此一劫小婿再也不回如此莽撞。不过多亏李俊荷搭救及时,小婿不过是受了点皮Rou之伤,而现在李俊荷依然是昏迷不醒。于情于理小婿都应该先去探望。”

左唯湘点点头赞许道:“你说的很对,知恩图报才是真男儿。你去吧。”说完转身他朝王纬吩咐道:“经国,劳烦你现在就为彦轩他挑齐护卫。稍后我们再详谈此事。”

等王纬带着文彦轩出去了,左唯湘才坐回太师椅上淡淡的冲费希尔说道:“费希尔先生,看来你先前所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胡玉堂这个人确实是个麻烦。”

费希尔只是点点头,但是也不置可否。

左唯湘闭目深思了一会又说:“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多谢费希尔先生提供的消息。但是我希望费希尔先生以后再知道了这种消息,最好让老夫早一点知道。我不希望这种不愉快的事情再发生第二次了。”

听了翻译的转述费希尔心头先是一松接着又是一紧,他知道左唯湘这话的意思是既往不咎,对英国顾问团先前的小动作可以揭过去,但是又隐晦的发出了警告。对于这个警告费希尔可是不敢轻视,他郑重保证道:“请阁下放心,这是我们的疏忽。我向您保证,我的顾问团绝对会珍惜和南洋的友谊,今后不会再有这样的疏漏了。”

左唯湘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费希尔的解释,紧接着双方又说了些不痛不痒的场面话,费希尔就起身告辞了。等王纬回来后听了事情的经过,他立刻冷笑道:“这些英国蛮夷也是忒大胆了,这种事情竟然还敢隐瞒不报。看来他们也是狼子野心所图不小,我们不得不妨啊!”

左唯湘叹了口气无奈道:“要是按我以前的脾气,非把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赶出去不可。可现在谁让我们有求于人,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啊!”

王纬气道:“那就这么放任不管?”

“当然不是!”左唯湘正色道:“新军学堂可是我南洋今后的根本,绝对不能在这么胡乱搞下去了。让刘旋骐回去,告诉他一定好好的监督这批洋鬼子和学生。绝对不能再让他们在我们的眼皮子地下耍花招!”

王纬笑道:“老刘那个倔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被那个胡玉堂从学堂里赶出来,被他视为奇耻大辱。不管是对你还是对彦轩他都是一肚子的意见,想让他回去恐怕没那么容易。”

左唯湘又叹了口气自嘲道:“老夫这还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彦轩这孩子有时候还是太浮躁太鲁莽了,当时老夫也是不得已同意他的意见把刘旋骐从学堂里拿出来。现在倒好我也只好婰着这张老脸把刘旋骐再请回去了。”

听了这话王纬也乐了,他大笑道:“我估计着刘老夫子这回肯定是要给你够脸色看的,你可得注意别人没请回来反而又得罪了他,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左唯湘郁闷道:“这点我还是省得的。不过比起这些明面上的小事,我还是更担心那些藏在暗里的牛鬼蛇神啊。这次的事情恐怕不是一个胡玉堂这么简单。”

王纬也点点头赞同道:“我也深有此感,哪怕是只听彦轩大概的说了说,我就能闻出这些家伙参合进去的腐臭味。看来是千愚兄你前一段时间把他们逼得太狠了,这些宵小之徒已经迫不及待的要跳出来作怪了。”

左唯湘豪气万丈的大笑道:“我还就怕他们就这么做缩头乌龟,老实说我也早就想收拾收拾这群废物了。为了让彦轩以后能轻松点,我这把老骨头怎么的也得帮他料理完这些杂碎。”

王纬提醒道:“嗯,也是到了收拾他们的时候,不过千愚兄此事可不能操之过急,毕竟南洋现在还得靠着他们撑过一段时日……”

“我知道,他们也毕竟是我当年带出来的,如果识时务的话我也不想做得太绝。咱们是文火炖Rou慢慢来!”

“嗯。”王纬点点头又问:“那这回的事该如何处理?”

左唯湘思虑了半刻回复道:“声势不要大,但板子一定要打得疼。具体的尺度就有劳经国你掌控了。”

王纬打趣道:“千愚兄啊,你这可太不地道了,这么难办的事你就做甩手掌柜?”

左唯湘苦笑着拍拍王纬肩膀说:“那咱俩换换,你去请刘老夫子出山,我去办这打板子的事?”

一听左唯湘这么说王纬赶紧摆手道:“我可受不了刘夫子的臭脾气,这个活你还是自己干吧。打板子这种小事就交给我了。”说完像是怕左唯湘后悔似地王纬拔腿就走了。

在左唯湘和王纬商量对策的时候,同在广州城“光头佬”江新麟也在和自己的心腹进行着密谈。

“少爷,我都打探清楚了!”心腹甲气喘吁吁的跑来回报。

江新麟一挥手大声道:“说!”

心腹甲喘了口气说:“我都打探清楚了,李俊荷这小子没死。现在正躺在南洋的医馆里。”

江新麟瞪了他一眼问:“消息可靠吗?”

心腹甲拍着胸脯说:“绝对可靠,我亲眼看见的。文彦轩还亲自去看望了,据说只是在晕迷中。”

江新麟长叹了一口气,转身怒目直视心腹乙怒喝道:“这么点小事你都给我办砸了,简直是个废物!你们就是这么给我尽心尽力的办事的?”

心腹乙委屈道:“少爷,不是小的废物也不是小的不尽力,本来小的不准备那么着急的开枪,准备再瞄一会的。可在场的不知道哪个王八蛋在那提醒那姓李的小子注意安全。小的我这么一着急就提前开枪了。小的敢对天发誓,那一枪绝对是打中那姓李的小子了,当场他就被甩了出去,可谁能想到这小子是属蟑螂的,竟然没死……”

江新麟怒道:“你就不会多补一枪吗?!”

“是不是小的不补枪,我当时是准备这么干的,可谁知到才瞄准了那小子,新军学堂的那帮兔崽子呼啦一下就冲了上去,我就是想补枪也打不着啊。”

江新麟又叹了口气,不耐烦的冲两个心腹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闭嘴,他心里是说不出的失望。为了除掉李俊荷他已经谋划了两次,每一次都是差那么一点,难道说真是天意弄人?

心腹甲见江新麟不高兴他提议道:“少爷,您也不用失望。现在姓李的那个小子不是躺在医馆里昏迷不醒吗?我今晚就偷偷摸进去解决了他!”

江新麟冷笑一声:“哼!”

心腹甲赶紧继续道:“少爷,你还不相信我手上的功夫,交给我保管没错!”

江新麟白了他一眼道:“你是猪脑啊!本少爷想要弄死那个姓李的实在是再容易不过,但是这么干不行。现在这小子树大招风,我明着弄死他会连带着把自己也坑进去。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千载难逢天衣无缝的机会,你们俩却给我浪费。还说这些蠢话有什么用!等下次再说吧!”

【147】 家宴(一)

如今的大秦朝就像一个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却是暗流涌动的又浑又浊的臭水塘。一件本来微不足道的小事在有心人们的运作下指不定能翻出什么样的波浪。

在靖国四十二年年秋天发生的,这起后来被称为新中国第一场爱国学生运动“惨遭无情的镇压”后,扫尾工作正在紧张有序的进行着。

首当其冲的就是“罪魁祸首”胡玉堂,这位志存高远的“中国启蒙思想之父”很没面子的被南洋扫地出门,限期出境并且永远不能再入境,否则杀无赦。当然他不是一个人离开的,陪着他一块上路的还有几位头破血流鼻青脸肿的心腹爱将,其中直接挑起事端的叶桐也赫然在目。

说真的胡玉堂走的时候还真是有些惆怅和愤恨,几年前他是何等的风光何等的自信,可现在就像丧家之犬一样被人撵了出去,还永远不能回来。一想到这他就仍不住的埋怨起文彦轩来:

“文皓华还真是一点情面都不讲,我胡某人在南洋不说没有功劳苦劳总是有的吧?就这么把我赶出国门,简直就是无情无义之极!这种行商走贾还真都是唯利是图,你有用的时候当你是个宝,等你没用了那简直连狗屎都不如。十足的小人啊!果然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胡玉堂真是瞎了眼,怎么就把革命的希望放在了这种人身上,教训,这是血淋淋的教训啊!不过革命的道路又哪里是一帆风顺的,正所谓哪里跌倒了就要在哪里爬起来,革命者是无畏无惧的,反革命越强大我们就越是要坚强,只有坚强才能带给我们最后的胜利!”

与其说这话是胡玉堂的自哀自怨,还不如说这是再给自己的门徒鼓劲打气,对于一群半大的孩子而言,热血沸腾起来可以势如破竹,但是萎靡起来也会如丧家之犬。胡玉堂可是知道他希望可都在这些孩子身上,有了他们他就有东山再起的可能。所以只要一有机会他就会鼓励打气。

至于效果怎么样吗?很难说,虽然胡玉堂骂文彦轩很难听,但是他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文彦轩在其中活动,他和这帮门徒恐怕根本就不能活着离开中国,要知道左唯湘可不稀罕这么几条人命,对于胡玉堂这样的捣乱份子他一向是除之而后快,三十年前刀山火海都走过来了,为了达到目的死几只像胡玉堂这样的小蚂蚁算个什么。

更何况虽然是被赶了出来,但是胡玉堂他们并不是前途无靠,文彦轩很厚道的将他们安排去美国留学,学费生活费他全包了,这种待遇还要怎么样呢?所以胡玉堂这番革命宣言对于某些门徒反而有反效果,当然这其中有一位是完全没心思去听胡玉堂的鬼话,叶桐现在正后悔到了姥姥家,他正在分析自己的选择,为自己的将来重新规划呢!

当然胡玉堂他和的嫡系门徒算是比较走运的了,而其他那三百多陪着叶桐一起闹事的学员就没有这么好命了,不光没有出国留学的机会甚至连在黄埔继续学习的机会也被剥夺了。

开除!全部都被开除了!

甚至还不光是开除,留给他们的还有一句永不叙用的血红大字。不要小看了这四个字,一个读书人要是被打上了这样的烙印那一辈子就算是全完了,不光是不能继续在黄埔读书连带着参加科举的资格也被剥夺,就相当于现在刑罚里剥夺政治权利终生一样厉害。在那样的时代这样人不光没有前途更是让人瞧不起,可以说胡玉堂和叶桐的一时头晕完全毁了这三百多个孩子的人生。

当然俗话说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东边不亮西边亮,文彦轩原本就不同意这么严厉的处罚,但是无奈左唯湘心意已决要杀一儆百,他的细胳膊也拗不过粗大腿。不过文彦轩比胡玉堂灵活啊,既然黄埔上不了科举也不让考,他索Xing出资新办了一所学堂,不同于军事化意味浓厚的黄埔,这所新学堂类似于现在的技校和高职,着重培养的是技术型人才。说实话这真是一举数得,既解决了学生们的前途问题,又储备了南洋紧缺的技术人才,还为文彦轩自己赚够了名声,这样的好事傻子才不做呢!当然他也完全没想到就是他的无心Cha柳使得中国第一所大学就这么仓促的诞生了。

上面说的是倒了霉的,实际上在这出大戏中还有许多即将要倒霉的,不过他们的事千头万绪仓促之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所以暂且不提,我们先说说在这场好戏中要走运的那一批人吧。

如果要评选南洋十大风云人物的话,李俊荷绝对可以入选还且肯定还会排名靠前,当然他并没有出风头的想法,也是身不由己,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一定不想惹上这些麻烦事。

“你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田辉摇头晃脑的感叹道:“你知道多少人搭关系走后门都求不来的好机会,怎么到你这反倒是和要上刑场一样?”

原来,李俊荷才苏醒过来就接到了文彦轩送来的请帖让他过府赴宴,说实话能让文彦轩发帖子请客的人哪怕就是在整个大秦国都算得上是有头有脸了。但是对于李俊荷来说如果可以拒绝的话他一定会拒绝。

李俊荷叹道:“哎,说真的我不想去,不是矫情。是这种宴会实在是没意思。根本就不是让人好好吃饭的场合,纯粹就是显摆而已。我是宁愿去学校的食堂吃大锅饭也不想吃这种排场式的小灶。”

“好了好了,人家文先生也是一片好心,你昏迷这段时间人家前前后后来了好几回,送来的补品都够开药铺的了。就是退一万步说人家也是长辈,你去回个礼也是应该的!”

李俊荷笑了笑说:“我知道啊,所以这宴会我是没得选了,非去不可。”

“你知道就好!”田辉也笑了,不过马上他又正色道:“你说该带点什么礼物给送去?”

“礼物?”被田辉这么一问李俊荷也愣了,刚才他尽想着宴会的烦心事把礼物这茬都给忘了,俗话说礼尚往来到别人家尤其还是长辈上司家做客不管放在哪国,不带点礼物去都显得不像话,李俊荷搔了搔脑袋问:“送点什么好呢?”

对此田辉也没什么好办法,因为给文彦轩送礼实在是太让人为难了,人家本来就是广东首富,家里什么没有?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况且李俊荷不过是个穷学生,贵重的东西送不起,而拿得出手的东西又显得太寒碜,怎么样都不像话。

田辉估摸着说:“要不把你这回的奖金全拿出来,我们几个再帮忙给你凑点份子,你上带河路那边弄个像那么回事的小玩意……”

因为李俊荷平息学生闹事有功,所以南洋格外发了一大笔奖金赏给他,当然也不是只有他有,所有的参与了的人统统有份,只不过像他和伯特兰还有那二十多骑卫队奖金更丰厚,足有近千两之巨。所以现在李俊荷也算是小有家底。不过就是这点家底,想要去广州带河路那边的古玩市场淘换点像样的古物还是不够的。

李俊荷否定道:“算了吧,带河路那边的东西鱼目混珠假货居多,咱们又没那个眼力,买到了真的送给人家还算了,万一买了个假的,那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那买什么呢?”田辉也没辙了。

李俊荷想了想说道:“我带点家乡的土产去也就行了。”

“湖南的土产?”田辉笑了,“惜义,你该不是晕了头吧。这可是在广州哪里有什么湖南的土产?”

李俊荷笑道:“有的,你忘了上次我家里托人捎来的东西了?送那些足够了。”

田辉惊讶道:“什么?你就送那些玩意?那些东西拿得出手吗?”

李俊荷大笑道:“怎么会拿不出手,文先生也是湖南人,这些东西正合适!”

李俊荷所说的特产其实就是兰花萝卜、洞庭银鱼和君山银针茶,这三样大概也就是当时的岳州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不过就算如此这些也算不上什么高级礼品,也难怪田辉要吃惊了。

兰花萝卜又名“蓑衣萝卜”,它是由洞庭湖区盛产的皮薄、Rou嫩光洁的鲜萝卜为原料,辅之以辣椒粉、盐创制而成。加辣椒粉、香油卤制而成。萝卜经正反改切数刀之后,仍是一个整体,提起来既像盛开的兰花,又如过去的雨具蓑衣,它保存了传统的鲜辣风味,又有脆嫩郁香的余味;同时,还有助于消化,增加食欲,一直畅销湘北等地;特点是鲜辣、脆嫩、郁香、有助于消化,增进食欲。

君山银针茶产于洞庭湖中的君山,色泽金黄,芽壮匀齐,银茸密附,甘醇清爽。用开水冲泡时,芽尖朝天,直挺竖立,悬浮杯中,每一茶叶含一小珠,宛如舌含珠,又如万笔书天,继而缓缓下沉杯底,三起三落,堪称茶中奇观。

【148】 家宴(二)

李俊荷手里提着的家乡土产,换了套干净整洁的军服慢慢悠悠的就向文府进发了。不过怎么看都觉得他这身打扮有那么点不伦不类,做派像是提着礼物走亲戚的小伙子,可偏偏又是穿着一身军装,走起路来还是虎虎生风,这就好比穿着西服挑大粪、拿着骏马当驴使。

当然这也不能全怪李俊荷,他在南洋这两年家里带出来的衣服早就小了,穿出去只会闹笑话,平常他也没工夫去裁缝店里裁两身新衣服,就算是做了他也没机会穿,再加上南洋军服供应充足,每年春秋各发两套常服,他早就忘了还有做衣服这回事。

直到现在李俊荷准备上门拜客了才发现还真没有件合适的衣裳,田辉倒是给他出了个馊主意,让他直接穿新发的晚公服去赴宴。从道理上说晚公服到正是为这样的场合准备的。可李俊荷总觉得穿这么一身东西跑人家家里去还是别扭,这不像是去赴宴倒像是去显摆了。你说他一个区区小军官上南洋的大BOSS家显摆什么,这不是没事找抽吗?所以对于田辉的这个建议他是直接就给否定了,想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平常怎么穿今天就怎么穿,不去刻意的打扮了。

不过话虽然是这么说,但这一路走来沐浴在行人惊奇的目光中,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了难兄难弟了。在一个岔路口他碰上了同样打扮的夏哲,也是手提礼盒身着军装,看他那表情也显得是有些窘迫。

“知人,你这是上哪去啊?”李俊荷是明知故问。

夏哲苦笑道:“李长官,你又不是不知道。”

李俊荷笑着说:“现在又不是在部队里,用不着这么正式,叫我惜义就得了。”

夏哲疑惑道:“这样好吗?”

李俊荷摆摆手说:“有什么不好,我又大不了你几岁,称字不是很正常的。以后就这么叫吧。你天天李长官长李长官短的,我觉得别扭不说,其他人还以为我是故意摆架子刁难人呢!”

“那好吧。惜义兄,平常我们就这么称呼吧。”

李俊荷笑道:“这样最好,我可不喜欢那种绷着脸装正经的样子,太难受!”说到这他话锋一转指着夏哲的礼盒问道:“知人,你提的是什么?”

夏哲苦笑道:“还能提什么,我就是一穷学生,金银珠宝古董字画别说送我是见都没见过。这里也就是点家乡的小点心而已。”

夏哲是潮州人,潮州是南方的水果之乡,应时水果琳琅满目,潮州柑更是名闻遐迩。各类水果紧随季节变换而相继上市。春有枇杷、杨梅、青梅、桃、李;夏有荔枝、菠萝、芒果、沙梨;秋有龙眼、杨桃、柚、柿、番石榴;冬有橄榄、柑、桔、香蕉等。四季佳果令人垂涎。

全市常栽果树有22科128个品种,其中名优稀果有鹳巢柑、孚中选蕉柑、钱东新坡蜜柑、古楼山乌叶荔枝、溪口香蕉、草埔种龙眼、风来朵龙眼、大红柿、红种甜杨桃、青皮香橄榄、独核黄皮、渔村杨梅、白饭桃、红Rou枇杷、红毛梨、菠萝等。

因为水果多,自然的潮州的水果加工工艺也是一绝,用潮州水果加工制作的各式凉果,从内容到包装都很有特色。化皮橄和糖金桔等获部优产品奖。此外,全市加工的凉果有甘草橄榄、青李、加应子、话梅、五香梅、糖杨桃、话芒果、蜜芒果、话桃条、蜜桃条、柑饼、蜜柑、几制陈皮等50多个品种。

听了夏哲这么一说李俊荷是哈哈大笑,他提起手里的事物摇了摇说:“知人,看来你我二人还真都是想到一块去了!”

夏哲看着李俊荷手里的坛子和包裹疑惑道:“惜义兄,你这是送的什么?”

李俊荷一边笑一边说:“也是家乡烂不值钱的土产而已。”

听了李俊荷的话夏哲也是开怀大笑打趣道:“惜义兄,文先生在你病中可是又送人参又送鹿茸,你就用这个回礼也太寒碜了吧?”

李俊荷摊摊手自嘲道:“无奈何咱们都是穷学生,文先生投之以桃我们是真的只能报之以李了,说起来文先生这个买卖做得还真是赔啊!看来你我二人倒是更合适去行商了。”

李俊荷此言一出,连夏哲这样平素正经惯了的人也不禁捧腹大笑起来,如果说先前的夏哲和李俊荷之间还有点生分,但经过这一段打趣两人关系是又被拉进了不少,至少在夏哲看来眼前的李俊荷才是最真实的李俊荷,而不是传言中那些众口铄金人云亦云的李俊荷。

夏哲笑了好一会才缓过劲来,他感叹道:“我到今日才知道惜义兄的真Xing情。真是相识恨晚啊!”

李俊荷也乐了他打趣道:“你还真不是一般的酸,难怪人家都叫你夏秀才!”

夏哲也不客气当即反击道:“惜义兄不也是正经八百的李秀才,我们两个秀才碰到了一块岂不是臭味相投便称知己。”

言罢两人相视一眼随即都是捧腹大笑,原来夏哲也是考过了童子试才来南洋的,两人在黄埔都算是“高学历”、“不务正业”、不好好读圣贤书的坏家伙。

“你们两个在别人家门口傻兮兮的笑什么!”

就在李俊荷和夏哲笑得正开心的时候,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声音把他俩吓了一跳。他俩抬头一看只见文家的掌上明珠大小姐文雅怡正骑在高头大马上双目含愠的瞪着他们。

当时李俊荷就是一阵头疼,这个魔女怎么回来了?不是还在祸害北方人民吗?说真的李俊荷不愿去文府赴宴,一大半是他不喜欢那种场合,而另外一小半就是因为这位文大小姐了。对于时常的无理取闹的文雅怡,李俊荷希望有多远就躲多远,最好一辈子都不要碰上。所以当时李俊荷的脸色就变得非常难看。

夏哲到没有李俊荷那么多想法,本来他还被这个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是怕有人会说他太放浪形骸,但是看到是文雅怡后他就放心了。对于这位文家的大小姐他恐怕比李俊荷还要熟悉得多。要知道这位大小姐也是自强学社的积极分子,时常的参加学社的活动,可以说不少自强学社的成员就是为了这位漂亮的大小姐才坚持参加集会的(比如说田辉)。论影响力文雅怡也被公认的自强学社中的二号人物,同样作为自强学社的核心成员夏哲自然同她很熟。

“雅怡,你回来了?”夏哲热情的打着招呼。

不过夏哲的热情倒是像热脸贴了冷屁股,文雅怡先是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然后又用质问的口气问道:“你在这笑什么?自强学社被解散了你很开心不是?”

这两句莫名其妙的问话让夏哲既措手不及又意外万分,他怎么也没想到文雅怡一上来就会先问这个。说心里话,夏哲恐怕是自强学社中真正接受了胡玉堂启蒙思想,并且立志为此而奋斗的极少数人之一。对于自强学社被强行解散这个结局,他也是很心痛的,但是事情的经过他是原原本本参与其中,孰是孰非他心中是自有公论,平心而论自强学社及其主要成员能有这个结局已经算是幸运之极,夏哲是衷心的为胡玉堂等人的脱险而庆幸。

当然对于革命的前途他也很是感叹,但是像文雅怡这样一棍子就把夏哲打死全盘否定的**那实在是太不讲良心了。要知道没有夏哲的提前预警,恐怕这回自强学社会搬起一块更大的石头直接把自己砸死,而不是现在还能保留革命的火种。所以对于文雅怡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说法,夏哲当场就愣住了他甚至忘记了反驳。

文雅怡也不客气,她眼见夏哲不出声当时就更加来劲了:“怎么样?被我说中了吧?想不到你夏知人竟然是这样的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两面三刀卖主求荣!简直就是无耻之极!”

夏哲还真是委屈,他辛辛苦苦为了同学和胡玉堂到处奔波,到头来却只得了这么个评价,于是当场他就呆住了。反倒是李俊荷听不下去为他仗义驰言:“文雅怡你这说的是什么屁话!什么叫卖主求荣,知人又不是谁家的奴才,何来主人又何来卖主之说!倒是你长得文文静静却没想到嘴巴这么臭,表面里说的是民主自由,怎么现在连基本的人权都不理了!退一万步说,知人再有错你这么骑在马上算是个什么态度,难道文家的家教就是如此吗?”

文雅怡当时大怒提起马鞭劈头盖脸的就朝李俊荷抽去,李俊荷其实也就是为夏哲鸣不平,可他万万没想到文雅怡竟然敢当街打人。当时他也火了,只见他一闪身躲过马鞭随即一个前冲抓住文雅怡的胳膊一使劲——吧唧将她摔在了地上。

这一连串的变化是看得夏哲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俩人还真是一言不合当即动手,当下他是立刻清醒了过来,立刻一个箭步Cha在了两人中间劝解道:“有话好说,怎么能动手了。惜义兄,古人尚且讲究怜香惜玉,请你罢手!”

其实李俊荷也没想真的打文雅怡,他刚才也是一时气愤才愤然出手,被夏哲这么一提醒也是反映过来,何必呢!跟这种刁蛮任Xing的大小姐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既然已经动手了他就不得不把话说明白:“动手,动手都嫌脏了我的手,你们文家三代都是书香门第,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一个不分曲直任Xing无理的家伙。我就是告诉你,少跟我面前耍你的大小姐威风,别人怕你外公我不怕。”

话是说得没错,可是接下来的变化是让李俊荷和夏哲目瞪口呆,只见这位文家的大小姐竟然就这么坐倒在地上当街大哭起来……

【149】 家宴(三)

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文雅怡,哪里还有一点精明强干的大小姐的影子,换谁也不相信堂堂文府的掌上明珠会是这么一个德行。对于这种状况李俊荷的表现还算好点,至少这不是文雅怡第一次在他面前哭,而夏哲那真是惊讶得嘴里能塞进一只拳头,说不定再用点力下巴颏就掉下来了。

文雅怡展现在世人面前的更多的是她坚强利落的那一面,虽然家世让她不可避免的要比普通人成熟许多,可实际上她也就是个花季少女,在那些表面的坚强后面,她显得更是柔弱更需要他人的呵护。

前两天她刚刚回到广州,本来是高高兴兴的,但是没想到才到家就听到了自强社被解散众同学伤亡惨重、胡玉堂身陷囫囵生死难料的大噩耗。多年以来胡玉堂都在担任文家的家庭教师,对文雅怡这样的“奇女子”也很是照顾,那是倾注了相当多的心血。

而文雅怡也对这个特立独行的胡叔叔很有感情,为了营救胡玉堂她也是不遗余力,甚至还跑到左唯湘那里大闹了一翻。当然结果很是惨淡,虽然胡玉堂等人Xing命算是保住了,但却像丧家之犬一样被轰出了国门。这让文雅怡是既难过又伤心,白天她刚刚骑马出去散了散心,结果才回来就看见导致胡玉堂流亡海外的两个“肇事者”在自家门前放肆大笑。以她那火爆的大小姐脾气你说他还能不爆发?

当然文雅怡也不是那种绝对的不讲道理的人,被李俊荷一骂一摔她也清醒了过来,她也知道李俊荷和夏哲还真不是罪魁祸首,朝他们发火是有点那什么不太对。可是这火气又不能不发泄,而且这两人还就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想让她低头认错那也是不可能的。一来二去文雅怡就跟自己拧巴上了,越想越委屈的她自然是大哭了起来。

不过她哭可不要紧,回到自己的闺房想怎么哭也没人拦着。可这是什么地方?大街之上,一个弱不禁风楚楚动人的美女当着两个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哭,说这里面没有点什么猫腻别人也不信啊。再加上同胞爱看热闹的天Xing,呼啦一下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可是越来越多。

人一多嘴也就杂,猜测、瞎编,反正说什么的都有,路人甲说是三角恋纠纷、路人乙说是恶霸当街调戏民女,总而言之这回文雅怡他们三个还真是成了动物园里的大猩猩。

夏哲虽然觉得文雅怡哭的时候更像个女孩也更有女人味,但是老这么哭下去,他陪在一边被人戳脊梁骨滋味也不好受,所以他向李俊荷求助道:“惜义兄,你倒是快想想办法啊!”

李俊荷苦笑道:“我能有什么办法,难道去买个棒棒糖或者拨浪鼓给她?”

“惜义兄,你就别开玩笑了。在这么下去咱俩明天指不定能传出什么绯闻去。我可不想被人当猴子看!”

李俊荷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走到文雅怡跟前劝道:“那个啥,我说文小姐,我们俩也没把你怎么样。你能不能先不要哭了?你看这个影响也不好,而且再哭你的眼睛都变得像桃了,那样就不好看了。”

谁知到他不说话还好,这么一劝更有反效果,只见文雅怡是哭得更伤心了。不过想想也是,文雅怡现在的状态就像小孩子赌气,你越是哄她就越是来劲。

李俊荷扭头看了看夏哲哀叹道:“知人,这活我实在是干不好,以前我妹妹哭我就没辙,要不你来吧?”

夏哲心道你好歹还有个妹妹有这方面的经验,我在家就是光杆一个,我哪学过这手艺啊!你还是自己搞定吧!所以当下他的脑袋是摇得像波浪鼓一样,更可气的是这厮还一边摇头一边偷偷的后退了几步,那是摆明了要和他划清界限。

对于夏哲的不厚道李俊荷是恨得牙痒痒:这厮太不地道了,事情是他惹的,为什么擦屁股的却是我?这年头好人还真是难当啊!想到这他又瞟了瞟周围越来越壮大的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团体,那真是恶向胆边生,一咬牙一跺脚冲着周围怒吼道:“看什么看,没见过两口子吵架!”

说实话这话一出口李俊荷就后悔了,他这都是说的什么啊!先不说人家还是黄花大闺女未出阁的娇小姐,这么说可是有辱人家的清白。就是退一步说这样的媳妇谁敢要啊!一生气就打老公,这还了得!

可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想收也收不会来啊!更可气的是这帮看热闹的,不光没有散去反而更是聚拢了上来,难听的话倒是没有了,反倒是有不少过来人开始劝和了。

诸如什么“床头打架床尾和”、“两口子没有隔夜仇”、“打是亲骂是爱”的大俗话一下都倒腾出来了。饶是李俊荷这样的大小伙子都给弄了个大红脸,更别说文雅怡这样的小姑娘了,当时羞得都抬不起头了。

如果按照这样发展下去,恐怕李俊荷要面对的就是文雅怡的第二次爆发了,不过老天爷对他不错给他派了个大救星来了。不过这个救星对于李俊荷来说那恐怕比面对暴怒的文雅怡还要可怕。

只见一顶软轿由几员家丁簇拥着分开人群,一掀轿帘文彦轩那张棱角分明的国字脸就出现在了李俊荷眼前,登时李俊荷只觉得头晕目眩两眼发黑,他哀叹道:“我的个老天爷啊!不带这么整人的吧!”

而另一边原本准备看戏的夏哲也不由得为李俊荷祈祷起来:“天灵灵地灵灵,文先生什么都没听见!文先生什么都没听见!”

不过俗话说好的不灵坏的灵,文彦轩一开口就又吓了李俊荷一跳,只听见他笑盈盈的冲李俊荷问道:“贤婿,你和小女又吵架了?这样可不好啊!俗话说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两口子和和睦睦的多好。再说要吵也得回家去吵,这大庭广众的成何体统!”

如果一定要形容此刻李俊荷的心情的话,那我想肯定是如同是被雷劈了一般,说实话能在这样的闪电攻击下保持镇定的不多,但我想其他的攀龙附凤之辈更多的是惊喜,而不是像现在李俊荷,他简直后悔到姥姥家去了。

李俊荷结结巴巴的都凑不齐一句整话:“那个……这个……这是误会……”

文彦轩可理他,直接一挥手大笑着吩咐道:“带上小姐和姑爷,回府!”说完登上轿子抬腿就走了。

好嘛!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几个下人搀起文雅怡带着可怜的李俊荷和已经石化了的夏哲就往回走,这一路走的那还是真是怪异,好容易进了文府坐在了会客的花厅里,李俊荷和夏哲才稍微清醒了一点。

不过清醒过来的夏哲首当其冲的就开起了李俊荷的玩笑,他促狭道:“恭喜惜义兄啊,今天是抱得美人回啊!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李俊荷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骂道:“你个没义气的家伙,我被你害惨了,你还有心思站一边说风凉话!”

夏哲笑道:“这怎么是我害你,难道刚才那话是我说的不成,你看你自己吆喝出去的,文先生又是亲口承认的,你不来感谢我这个媒人,反而还埋怨我,这真是过河拆桥人心不古啊!”

李俊荷哀叹道:“你就少说风凉话吧。文先生那个态度怎么看怎么奇怪,说不定等会我就会从座上宾变成阶下囚,倒是别怪我不仗义,就说那话是你教唆我说的!”

夏哲想了想,李俊荷说的确实有道理,刚才文彦轩的态度确实是很奇怪,按理说刚才他当着街坊大骂李俊荷一顿都不为过,可他偏偏什么都没说反而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如果说他真有心招李俊荷做女婿,那怎么的一进门首先就得落实这件事不是?可他又毫无表示,仿佛是没发生这桩事似地。再说他进门后的表情,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异和不自然,而且一进来就先把他俩晾一边急冲冲的就往**去了,也不知道他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要打要杀给个准话好不好。

想到这夏哲也没心思开玩笑了,他正色道:“惜义兄,你也是太孟浪,那种话怎么就敢当着大庭广众胡嚷嚷。我看文先生这十有八九是上后院找夫人商量对策去了,说不定咱俩等会就得一块倒霉了!”

李俊荷哀叹道:“我那也是一时气急,现在我也是后悔不已,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要不等会文先生来了,我马上去道歉认错?”

夏哲苦着脸说:“也只好如此了。”

其实李俊荷和夏哲大可不必如此担心,文彦轩根本就没有找他们麻烦的意思,这回他正像夏哲说的回到了后院找他的夫人去了。不过稍有出入的是,他可不是找夫人商量怎么处理这事,反而是笑得前仰后合脸都抽筋,很没有形象的倒在床上打滚。

【150】 家宴(四)

文彦轩这个人平常给人的感觉就是老成,为人处世敬小慎微慎言慎行,不到四十岁的人总让人觉得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其实谁又能知道这敬小慎微慎言慎行都是给逼出来的。真实的文彦轩实际上是个幽默风趣喜好诙谐的妙人儿。

想想也是,如果出仕的人都如诸葛亮一般给自己套上无数的枷锁,换谁都会发疯,要不中国古代怎么这么多读圣贤书读成变态的家伙,所以说在中国读书人要么成为假道学,要么就得会想方法给自己找乐。

文夫人对于文彦轩这种间歇Xing的“神经病”发作已经是不以为怪了,她也不觉得这么有什么不妥,毕竟没有那个女人希望自己老公回到家里还像个铁秤砣吧。再说文夫人是什么人,可以说现在的文雅怡就是她当年的翻版。和她的女儿比起来,这位文夫人少了那么些主义和坚持,但是古灵精怪可是还要高出一筹的。

“皓华,发生了什么事?快点说来听听!”眼看着文彦轩笑得如此畅快文夫人也仍不住好奇了,当下推了推文彦轩不住的追问起来了。

文彦轩也不容易,笑得肚子都要抽筋了,直到文夫人再三的催促之下,他才强忍住笑意断断续续的把事情的经过绘声绘色的说了一遍,一边说他还一边得意。

听完文彦轩的叙述文夫人也笑了,不过笑得没有文彦轩那么放肆,反而在巧笑当中还流露出一股柔情,她笑骂道:“你也是够损的,捉弄人家干什么?要是你现在这个样子被爹爹看到了,免不了你又得挨顿骂!”

文彦轩不屑道:“哼!老泰山他当年还不是这么戏弄我的,说不定当时他也躲在书房里偷着乐呢!”

你说巧不巧,原来当年的文夫人,也就是左大小姐是比现在文雅怡还刁蛮几分,而左文两家是世交,两家的后辈自然也很熟悉,在一块玩闹是常有的事。

而那时候的文彦轩也很受不了这位左大小姐的脾气,不过他到没有李俊荷这么热血,平常里被左大小姐捉弄也就忍气吞声了。但是士可杀不可辱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终于一回文彦轩是真火了,那王八之气是一发而不可收拾,是狠狠的拾掇了左大小姐一顿。你说这是有什么样的女儿就有什么样的娘,被文彦轩拾掇了的左大小姐反应和文雅怡出奇的一致,都是坐在街头哇哇大哭。

再后面的事就和李俊荷所作所为差不多,文彦轩也当街吼了这么一嗓子,也被他未来的老丈人抓了个正着,被左唯湘好好的戏弄了一番。当然和李俊荷稍有差异的是没多久他就抱得美人归了。而今天的这一幕恐怕也是天意,等了近二十年文彦轩也终于找到了个傻小子好好的戏弄了一番,你说他能不乐吗?

当然乐归乐,文夫人虽然脸上也笑但是心里想的可比文彦轩要复杂,等文彦轩好容易恢复了常态,她突然问道:“皓华,你准备把怡儿嫁给那个李俊荷?”

文彦轩有些莫名其妙:“没有啊?我就是逗逗他而已。”

听到这文夫人皱起了眉头,她有些不高兴的说:“那你怎么能如此儿戏?虽然当年爹爹也是戏弄你,但是后来看来他是早有此意,戏弄你不过是顺水推舟之举罢了。而你这也太过于孟浪,这种事难道是可以开玩笑的吗?”

被夫人这么一提醒文彦轩才回过味来,刚才他光顾着高兴了竟然把这茬给忘了,想到这他也是后悔不已,连连拍着脑门叹道:“失策!失策!我刚才光顾着高兴了,现在夫人你说该怎么办?”

文夫人白了他一眼叹气道:“还能怎么办?你做的就是糊涂事,现在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文彦轩问道:“装糊涂?”

“对!”文夫人点点头回答说:“就当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该干什么你干什么,只要不去搅和自然也就风平浪静了。”

文彦轩又问:“这样行吗?”

文夫人也懒得理他,丢下句“不行你就自己想办法吧!”后,头也不回的就走了,看样子她这回真是对文彦轩的孟浪举动很是不满了。文夫人当然会不满意,对于文雅怡的婚事她是筹谋已久,女婿的人选她早就订下了——就是章明熙。

在文夫人看来章明熙要人才有人才要相貌有相貌要出身有出身,更难得的还是她姐姐的儿子,这两家联姻是亲上加亲最完美不过的结局。可被文彦轩这么横Cha一杠子,往小了说是玩笑但是往大了说可就是定亲了,你说她高兴得了吗?

当然文夫人生气归生气但是她并不慌乱,在她看来解决这事最好还得从这个李俊荷身上着手,解铃还须系铃人嘛!只要李俊荷不想娶或是取了别的女人,那前面的自然就只是个玩笑了。

这些幕后的小Cha曲李俊荷是当然不会知道的,他可没做梦就靠一嗓子就能换回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而且就算是做梦这对于他来说也不是美梦而是不折不扣的噩梦!把这么个定时就会爆炸的炸弹娶回家去还不如出家当和尚的好。在文彦轩两口子烦恼怎么解决眼前这个问题的时候,李俊荷也没闲着,他也在挖空心思的想办法看怎么样才能把事情解释清楚。

但是留给他的时间可是不多了,毕竟咱们中国是礼仪之邦,没听说客人请来了主人不去招待,光把人家晾在那自己躲一边看热闹的。所以这个事文彦轩和李俊荷都得硬着头皮上。

文彦轩才进花厅坐下,李俊荷便起身站起肃拜道:“适才在下言行过于荒唐和孟浪,给先生和小姐都带来了诸多不便和误会,枉先生海涵宽恕在下的失礼之举。”

本来文彦轩是不想谈这个话题的,但是李俊荷抢在他前面已经开口了,而且态度还很诚恳。如果他还顾左右而言他反而会造成更多的误会,所以他也就顺坡下驴:“俊荷阿,年轻人热血有朝气是好的,但是也要分清楚场合不能乱来。你现在已经是朝廷任命的官员,一言一行更是要注意。不过你也是年轻,这次也就算了,以后可是要多加注意。”

本来文彦轩这话说到这就挺好,既撇清了关系又不是身份,但不知道文彦轩是怎么了鬼使神差的他又多说了一句:“因为事关小女的名节,俊荷阿,所以这个事就到此为止好了!”

李俊荷一听高兴简直要哭出来,他在心中感叹道:“文先生真是好人啊!”而对于文彦轩后面那句话的意思他当然是心知肚明,无非就是让他管紧嘴巴不要到处八卦而已。对此李俊荷也是完全没意见,本来这个要求也很正常,再说他也是举双手双脚表示同意,于是他赶紧答复道:“先生放心,在下对小姐绝无他意,更不是那种胡言乱语之徒。”

可李俊荷这话才说出口就糟糕了,他冷不禁的就听见窗外一声冷哼,紧接着一个锐利的女声就刺进了他的耳朵里:“怎么!我的女儿还配不上你吗?!”

李俊荷正纳闷呢,就听见噔噔噔一阵脚步声后文夫人气呼呼的杀到了他身前,质问道:“怎么?我家的女儿是长得丑还是德行不好,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瞧不起我们文家是吗?”

天地良心,李俊荷他真没有瞧不起文家的意思,他不过是就事论事对文雅怡没兴趣罢了。唯一可能有点问题的就是他说这话的表情是显得激动和高兴了那么一点,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换谁突然能摆脱这么大一个麻烦都会高兴不是。

所以李俊荷赶紧解释道:“没有!没有!在下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可文夫人依然是不依不饶,她质问道:“那你怎么这么高兴。难道我家的女儿是妖魔鬼怪会吃了你不成!”

这下李俊荷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楚,他要是承认自己确实瞧不上文雅怡,那文夫人肯定发飙。他想否认吧,又怕这文夫人来真的逼他娶文雅怡怎么办?这不是两头挨堵嘛!

其实李俊荷大可不必这么担心,文夫人完全没有招他做女婿的想法,之所以这么跳出来挤兑李俊荷,完全那是爱子心切,听不得也看不得人家说自己孩子一个坏字。虽然李俊荷嘴上是没说这种话,但是他那表情和做派放在文夫人眼里那是十分的不顺眼,所以她这才跳出来为自己的女儿“打抱不平”!

想了半天李俊荷实在是没辙只好说:“不是文小姐有什么不好。而是在下自惭形秽配不上小姐。所以才有刚才一说,还忘夫人不要见怪!”

其实李俊荷这么说也是个办法,算是既给了文夫人面子又回驳了这门可怕的亲事,可以说是个两全其美的最佳答案。如果文夫人不是存心的刁难他,也就是顺水推舟了。可这文夫人年轻的时候是什么人,那Xing子是比文雅怡还要火爆,虽然刚才李俊荷口头上已经服软了但她还是不满意。

“我最恨你这种虚伪的家伙了,明明是心里头不乐意,反而还装出一副假惺惺的样子,简直是虚伪之极!听说你也算南洋水师小一辈中杰出的人物了,竟然也只有这点德行!难道你的长辈没教过你待人以诚吗?”

【151】 家宴(五)

“最恨你这种虚伪的家伙了,明明是心里头不乐意,反而还装出一副假惺惺的样子,简直是虚伪之极!听说你也算南洋水师小一辈中杰出的人物了,竟然也只有这点德行!难道你的长辈没教过你待人以诚吗?”

文夫人其实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虽然她早年确实Xing格有点那啥,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和与文彦轩结婚这么多年来的磨练,她那大小姐脾气已经是改了不少,再也没有干过或说过让谁下不来台事。对于自己今天的失态她也是惊诧万分。可是话已经说出口了收也收不回来,更何况很要面子的文夫人也不会当着一个小辈反口。

顿时房内的气氛是冷得吓人,文夫人这话不亚于当众打了李俊荷一耳光,这是赤裸裸的对李俊荷人品的质疑。说真的连站在一边的夏哲都为李俊荷揪心,以他刚刚见识过的李俊荷的火爆脾气,他还真怕李俊荷发起火来六亲不认,要是上去把文夫人也揍一顿,那乐子可就闹大了。于公于私他都想帮李俊荷解围,可是文夫人的话偏偏又说得是这么死,让他根本没法Cha嘴。

夏哲是一边着急一边向文彦轩看去,眼下这个死局里面唯一能有资格说话,也是唯一能让文夫人和李俊荷有台阶可下的就是他了。可是让夏哲失望的是,此刻的文彦轩似乎也被自己夫人惊世骇俗的言论给震住了,正惊诧的盯着文夫人发呆。夏哲就是想递眼色人家也看不见。

正当夏哲实在没注意准备硬着头皮开口打圆场的时候,李俊荷开口了!

只见他深深的朝文夫人一揖道:“夫人教训的是,晚生先前的说辞确实是有些虚伪不诚实,这有悖于夫子说的待人之道。晚生也是深感的后悔,现在听了夫人一言才知道夫人果真是女中豪杰,正所谓眼睛里揉不进沙子,晚生先对先前的话表示歉意,然后重新回答夫人的问题。”说到这李俊荷故意的顿了顿。

借着他停顿的机会,在场人无不是都松了口气,虽然李俊荷的服软有些“意外”但是这总比双方都撕破脸了好。当然李俊荷的回答也算巧妙,大大方方的什么都承认,反而显得胸襟开阔。连刚才对李俊荷映象不是太好的文夫人对他的感观也有些改观。

不过李俊荷的话可是没有说完,这其中只有夏哲隐隐约约的觉得有些不妙,果然等李俊荷再开口的时候那就是话锋一转,如果说刚才他显得谦和忍让那后面的就是投枪匕首了。

李俊荷是这么说的:“刚才夫人问我,‘是不是文小姐配不上在下?’、‘是不是瞧不起文家?’。现在在下实话实说,不论出生门第在晚生没有资格瞧不起文家和令爱,但是令爱生Xing刁蛮无理太过于霸道,于在晚生而言绝不是良配,自然晚生也只能敬而远之。先前事故在下已经详细与先生解释过了,但先生豁达不以为怪,晚生是感激不已。先前夫人口出狂言故意刁难,因该是晚生赔礼不周误会所至。所以晚生现在再郑重的向夫人赔罪以求谅解!”

说完李俊荷又深深的一揖。

这话哪里有道歉的意思,先是当着文夫人的面说文雅怡刁蛮无理不是好妻子的人选,然后又大大咧咧的说文夫人开始的话是口出狂言和故意刁难。说不好听点这就是当面揭文夫人的短,更可气的是李俊荷说完这些竟然还当面要求文夫人原谅自己,还搬出文彦轩做挡箭牌,那真是堵得文夫人没话说。

其实也怪文夫人自己,谁让她开始把话说得那么满的,非逼着李俊荷说实话下不来台,这回倒好,李俊荷倒是正大光明的说实话了,可她的脸上就更无光了。

当时文夫人的鼻子几乎都气歪了,可是她还偏偏拿李俊荷没办法,谁让开始挖坑的那个人就是她自己呢!

话说李俊荷也是得理不饶人,说完了这些话他这一揖下去就没起来,看那样子非逼着文夫人“原谅”他才肯起身。

好在这时候文彦轩总算是恢复了正常,他笑呵呵的从椅子上快步走到李俊荷身前一把将其扶了起来笑道:“俊荷阿,你好一张伶牙俐齿啊!看把拙荆给挤兑的,君子可是要有怜香惜玉的风度啊!好了好了,你小子就是一肚子的坏主意,尽欺负我们文府的女眷。小心以后再上我这个门来会被赶出去!”

文彦轩这话让李俊荷有点不好意思,确实和女人较劲在那个时代不是什么露脸的事。李俊荷也不是这种耍小聪明的人,听了文彦轩话后他又毕恭毕敬的朝文夫人作揖道:“晚生是过于狂妄了,先前的话语多有得罪,还忘夫人海涵。”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文夫人还能怎么样?她还真能不顾身份和一个小辈过不去?所以她也只能就坡下驴不提先前那茬了。

经过这一番唇枪舌剑的较量,后面的宴会总算是气氛平和一些了,至少没人再故意的找李俊荷的麻烦了。

说起这文府的晚宴,说是晚宴其实就是家宴而已,也没有什么排场,也不多说那些没营养的场面话,更没有什么七八十道菜。很简单六个菜一个汤四荤三素。

等菜上齐了坐在上首的文彦轩命人取过一瓶红酒笑盈盈的冲文夫人说道:“今天家中来客,夫人,小酌一番如何?”

文夫人点点头表示允许,文彦轩这才命人开瓶醒酒并准备酒具。说实话这一幕让夏哲是吃了一惊,他怎么也没想到在南洋可以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文彦轩,回家喝点红酒还要经过太太的同意。

文彦轩似乎是察觉了夏哲的惊讶,笑道:“在我家那就真是男主外女主内,回到家里这一切的都得听夫人的,所以我要是喝酒还要借你们的光。”

文夫人倒是不认同文彦轩的说法,她接口道:“不让你乱喝酒是为了你好,平常在外面应酬胡吃海塞的我没法拦,但是回了家就得听我的。你就是太不自觉,你看我爹爹秉承文正公的教诲,不吸烟、不酗酒、不纳妾,到了七十多岁身体都一直很好。你也算文正公的门徒,怎么就做不到呢?”

文彦轩老脸一红辩解道:“文正公那是圣人,我就是一凡夫俗子怎么能和他老人家相提并论?再说我也没有酗酒也没有纳妾啊!”

文夫人不依不饶道:“你还有理了?你那种喝法就是酗酒,而且不抽烟你怎么不提了?今天又偷偷的抽了吧?你身上那股子烟味隔着二里地我都能闻得到。”

文彦轩被夫人揭了老底是囧得说不出话,关键时刻还得靠文雅怡解围:“娘,你就少说爹爹他两句吧!现在像爹爹这样的男人已经是稀有品种了,那看黄埔那些学生抽烟的就有不少,不少都是大烟鬼,整天吞云吐雾的烦都烦死了。”

文夫人不相信的问:“有这样的事?”

文雅怡一指夏哲和李俊荷说道:“夏哲有次偷偷抽烟我就看到了,估计李俊荷也好不到哪去,和他混一块的田辉就是个烟鬼!说吧,你一天要抽多少?”

这还真是冤枉李俊荷了,在宿舍里他是独一份的禁烟份子,那是他走到哪禁烟的牌子就要贴到哪,在他的干扰下,宿舍里其他几个烟鬼都只能在外面抽烟,冬天的时候没少被田辉他们声讨过。

李俊荷淡淡一笑道:“我不吸烟。”

“你不吸烟?”文雅怡惊讶的问道:“这不可能吧!我不相信,你让我闻闻!”

说完文雅怡很没有形象的凑到李俊荷身前仔细的闻了起来。

文雅怡的这一举动不光是让李俊荷尴尬不已,更是让文夫人气得牙痒痒,夏哲是装作没看见,只有坐上上席的文彦轩是微笑不语。

前前后后文雅怡仔细闻了一遍后才惊呼道:“你真的不吸烟啊?!真的一点烟臭都没!”

文夫人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教训道:“人家有没有抽烟关你什么事,你一个女孩子家的这么毛手毛脚的像怎么回事?简直乱来,还不快点给我坐好!”

文雅怡不情愿的坐下反驳道:“本来他就没抽嘛!闻一下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还不是经常贴着老爹他闻来闻去的!”

噗嗤。

夏哲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他这么一笑文夫人就更不好意思了,她恨铁不成钢的敲了敲文雅怡的脑袋:“食不言寝不语,坐下吃饭!”

文雅怡虽然不知道平时一贯维护她的母亲今天是怎么了,她刚想开口争辩文彦轩赶紧Cha话了:“好了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俊荷你这个习惯好,保持下去。不过现在菜都上齐了,我们先吃饭,吃完了再慢慢聊。”

说完文彦轩带头的盛起一碗汤递给了文夫人,而文雅怡也只好怏怏的把要说的话憋了回去,要知道文家别的规矩不严,但是对食不言寝不语倒是非常的重视,在就餐和就寝的时候哪怕就是作为大小姐的她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152】 谁是良配

俗话说客随主便,广东人都有煲汤的习惯,所以喝汤对于夏哲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事了。但是在文府上这种新颖的喝汤习惯还是让他惊奇不已。当然这不是说文府人喝汤是躺着喝或者跪着喝,那不叫喝汤那叫表演杂技。

也不是说这做汤的食材很特别,普普通通的莲子银耳汤而已。让夏哲觉得奇怪的是文家竟然是饭前喝汤,要知道按一般中国人的传统习惯都是饭后喝汤的,文家为什么要反过来呢?

大概是文彦轩也看出了夏哲的疑惑,他问道:“有什么不对吗?还是菜不和口味?”

夏哲赶紧回答道:“不是,晚生只是觉得贵府喝汤的习惯有些特别罢了,在晚生的家乡都是饭后才喝汤的。”

听了夏哲的回答文彦轩是哈哈大笑:“这倒不是我们文家独有的习惯,像在下的岳丈和章督师府上饭前喝汤都是定例。”

夏哲奇道:“这是为什么?难道饭前喝汤比饭后喝汤要好?”

这回不等文彦轩开口文雅怡Cha嘴道:“饭前喝、饭后喝差别很大的,喝汤的时间很有讲究,俗话说饭前喝汤,苗条又健康,饭后喝汤,越喝越胖。饭前先喝几口汤,将口腔、食道润滑一下,有助于食物的下咽,促进消化、吸收,还可以暖胃。而饭后喝汤是一种有损健康的吃法:一方面,饭已经吃饱了,再喝汤容易导致营养过剩造成肥胖;另外,据西方医学家研究发现最后喝下的汤会把原来已被消化液混合得很好的食糜稀释,影响食物的消化吸收。你说是饭后喝汤好还是饭前喝汤好?”

听了文雅怡的解释夏哲恍然大悟道:“原来喝汤还有这么多道理,这些西洋人还真是讲究啊!”

夏哲这话一出口在座的几个人都大笑起来,顿时夏哲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又问:“难道我说错了吗?”

文夫人笑道:“你没有错,只是被这个丫头给误导了。那些西洋人懂什么养生之道,连吃饭都不讲究的人你指望他们会研究这个?我们这几家饭前喝汤的习惯都来自于文正公,他老人家就是这么吃的。他老人家的徒弟也就跟着师傅学了,至于我们这些后辈只不过是依葫芦画瓢有样学样罢了。”

夏哲感叹道:“原来如此,早就听说文正公博学无比,原来连养生之道他老人家也研究得如此透彻。真是令人佩服!”

文雅怡撇撇嘴笑道:“你也不用这么感慨,文正公确实是博学,但这养生之道他也算不上有多少研究,这不过是文正公家传的习惯罢了。”

文彦轩接口道:“其实文正公的养生之道很是简单,饭前喝汤、进食只吃八分饱,然后就是饭后千步走、每晚必用热水烫足而已。”

听了文彦轩的解释夏哲突然朝李俊荷问道:“惜义兄,据我所知这和你的习惯可真是如出一辙啊!刚才先生、夫人和小姐大笑之时你也跟在其中,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这些传统,而且你也姓李,难道你和文正公有什么关系?”

夏哲的这一番提问让文彦轩也是一惊,刚才他光注意夏哲去了,却没有留意到李俊荷的反常,刚才他还以为李俊荷跟着一块笑是不懂装懂人云亦云。尤其是他再联想到李俊荷和文正公一样都是岳州人氏,难道说他是文正公之后?

可是文彦轩一想又觉得不对,文正公的后人怎么会来南洋当个小军官,以着李家的关系不论是南洋北洋还是朝廷,到哪不是得当成宝贝供起来。何必自找苦吃呢?

果然李俊荷笑着解释道:“说起来在下和文正公确实有那么一点关系,在下的师公正是文正公门下的永观先生。所以这些习惯和典故我也算知道而已。”

永观是王维国的号,王维国是李门四杰之一,在儒林中有着非常巨大的影响力,可以说是桃李遍天下。李俊荷的这番解释是非常合理的。

饶是如此文彦轩也是对他刮目相看,他问道:“俊荷,你是从应湖书院来的?”

李俊荷点点头回答道:“晚生和汤海凌都曾就读于应湖书院。”

文彦轩又问:“在下数年以前也曾到过应湖书院,与永观先生及其亲传弟子有数面之源,那时你可在应湖书院?”

李俊荷微笑道:“先生来应湖书院晚生也曾记得,当时先生与师公谈话时随侍左右的童子就是晚生。”

文彦轩惊讶道:“你就是永观先生身边的那个小孩童?”

李俊荷点头道:“那正是晚生,记得当时夫人还给了晚生一些西洋糖果。”

经李俊荷这么一提醒,文夫人也想了起来,她笑道:“原来你就是当时那个小调皮鬼?”

李俊荷脸红道:“晚生幼时顽劣,让夫人见笑了。”

文夫人是唏嘘不已:“那应该是十年以前吧?这时间可是过得真快,一晃当时小小孩童现在已经是俊朗青年。”

这一连串的变故是让文雅怡和夏哲目瞪口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李俊荷和文氏的渊源竟然如此之深,而更让他们觉得惊讶的是李俊荷有这样的关系竟然不加利用,反而是靠着自己的实力在南洋摸爬滚打,这样的人在当时的中国可真是太少了。

很显然文彦轩也想到了这一点,他不高兴的问道:“俊荷,来了南洋这么久为什么不来我府上,再怎么说我和你父亲当时都是相见恨晚乃是知己,你来了怎么也得来拜会我这个叔叔吧?你这么做岂不是生分了?”

李俊荷起身抱拳告罪道:“小侄确实是失礼了,这里向文叔叔和阿姨致歉。不是小侄不想来,可是男儿生于天地之间,凭的是自己的本事谋取前程。小侄来南洋本意就是多多摔打,来文叔叔您府上之后,这样的机会肯定是没有了。权衡之下小侄也只好暂时无礼了。”

文彦轩叹了一声说道:“你这么做也对,男儿自当如此,你父亲倒是有个好儿子啊!”想到这文彦轩又问道:“你父亲呢?以他的才能现在应该早就金榜题名造福一方了吧?”

李俊荷脸上一黯回答道:“先父七年前因病已经故去,弥留前倒是遗憾未能再与文叔叔您把酒言欢秉烛夜谈了。”

“啊!”文彦轩手中一抖手里的汤碗登时掉在地上摔了粉碎,他哽咽道:“真是天妒英才,天妒英才啊!凡粦吾兄,一别数年竟然就天人永隔。你我二人先前的十年之约,如今期约已致而君不还在,为之奈何啊?”

言罢文彦轩斟满一杯红酒祭之于地然后又对李俊荷说道:“令尊才气无双可谓当世之人杰,无奈天妒英才以致英年早逝。但虽人已西去但是其志不可忘却,望你发奋努力以圆令尊之志。”

李俊荷躬身道:“小侄谨记先生教诲。”

文彦轩点点头,又详细询问了一些李俊荷家中情况,得知一切安好之后才稍微释怀。这一顿饭一支吃到华灯初上才方告结束,饭后文彦轩又拉住李俊荷和夏哲二人长谈了一番,等文夫人再三催促他休息之后才亲自送二人离去。

等李俊荷和夏哲走远了文彦轩才返回卧室,但此刻他的心事久久不能平静,好友的离世给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躺在床上回忆起十年前的一情一景,他是唏嘘长叹不已。

而他身边的文夫人自然也是难以入眠,她突然问道:“皓华,你现在是不是想把怡儿嫁给李俊荷了?”

文彦轩叹道:“知我者夫人也,夫人难道也有此念?”

文夫人也叹了口气说:“我倒是没有这个念头,不过从你对李俊荷态度的变化上谁都能看出来。”

文彦轩皱眉道:“怎么,你还认为李俊荷配不上咱家怡儿?”

文夫人摇摇头说:“我先前不过是一时气愤说的气话而已,没有什么不般配之说。我只是觉得怡儿和他不合适。”

文彦轩奇道:“我看俊荷这孩子聪明练达志存高远且品质坚毅,应该是良配啊?怎么会不合适呢?”

文夫人叹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李俊荷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我们家的怡儿,你难道听不出,李俊荷开始对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他确实不喜欢怡儿的个Xing。而且在我看来他和怡儿都是那种有自己主见和坚持的人,而夫妻之间是要互相忍让互相扶持的。他们俩这种个Xing放在一块绝对的要出问题。”

文彦轩一听立刻笑了,他打趣道:“夫人,你也知道怡儿的那个脾气坏啊?那我问你,你说以怡儿这个臭脾气能找一个什么样的郎君才会夫妻和睦呢?”

被文彦轩一问,文夫人也愣了,她这才想起来自家女儿的脾气实在是太那啥了,估计能和她合得来的男人,不是吃软饭的就是软弱无用之徒,这样的人文雅怡肯定没兴趣不说,她也不愿意女儿嫁给这种废物。不过文夫人并不服气,她反驳道:“难道这世上就没有第二个像你一样的好丈夫了?我看不至于!”

文彦轩抹了抹鼻子笑道:“我也认为不至于,跟前不就有个吗?”

文夫人喜道:“你也觉得明熙这孩子不错是吧?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说起来他的Xing子和你还真有点像呢!”

文彦轩白了一眼道:“谁说是明熙了,我说的是俊荷。明熙那孩子你就不要想了,我是不会同意的!”

文夫人气道:“为什么,明熙哪一点比李俊荷差了,虽然李俊荷是不错,但是还是比不上咱们看着长大的明熙,至少明熙这孩子品Xing上我是绝对的放心!”

文彦轩正色道:“你再放心也不行!文正公早就说过了,至亲三代不可通婚。我可不想以后的外孙、外孙女出问题!”

文夫人皱眉道:“你说文正公怎么这个都要管,亲上加亲不是挺好吗?”

文彦轩笑道:“你觉得好没用,哪怕就是我同意,老泰山还有章督师那边你也别想过关,文正公的话他们可是奉若圣旨。你趁早还是死了这心的好!”顿了顿他又问道:“你刚才说明熙这孩子品Xing好可是话里有话啊!怎么的,记仇了?人家孩子不过是开始被你挤兑得下不来台反驳了你几句,你这么斤斤计较可就没意思了!”

文夫人白了他一眼很不高兴的说:“你当我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吗?我也不是说李俊荷的品Xing有问题,我只是觉得今天他没完全和咱们说实话!”

文彦轩问道:“他哪里说假话了?”

文夫人回答说:“倒也不是假话,只是没有完全把实情说出来罢了。就是他回答夏哲那孩子提问那段,我就觉得他隐瞒了些什么!”

文彦轩问:“隐瞒了些什么?”

文夫人白了他一眼说:“我哪里知道他隐瞒了什么,我也就是从他的神情里看出来的,他似乎是有所顾虑。估计当时的人里也就只有你没有察觉,我、咱们女儿还有那个夏哲我看是都有所察觉。”

文彦轩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是吗?那下次我找个机会问问他好了。”

文夫人又白了他一眼说:“问也白问,像这样心智坚毅的人如果下定决心不想告诉你实情,你再问也是枉然!”

文彦轩皱眉道:“那该怎么办?”

文夫人笑道:“有什么怎么办的,什么时候你也开始这么婆婆妈妈的了?人家想告诉你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的!”

顿了顿文夫人捅了捅身边文彦轩又说道:“其实相比这些,我更在意的是李俊荷的相貌!”

文彦轩奇怪道:“虽然不及明熙潇洒,但也算得上英气逼人了吧?他的相貌没什么问题啊!”

文夫人掐了文彦轩的大腿一下笑骂道:“谁和你说这个了,我是说李俊荷的的相貌我真的觉得好熟悉,像是我经常见到的某个人似的。你有这种感觉吗?”

文彦轩轻描淡写的回答道:“别再掐我了,我还以为你说什么,十年前我们不都见过他,有点觉得熟悉也是正常的!”

文夫人摇摇头:“不对,不是你说的这种感觉。而是和我们经常看见,但又一时想不起来的某个人很相像。你帮我想想!”

文彦轩搔了搔头回答道:“没有吧!我怎么没这种感觉?”

对此文夫人只好叹气道:“那可能是我记错了,睡吧。你明天还要早起呢!”

【153】 出海之前(上)

李俊荷的代理舰长工作,因为被黄埔的学生运动所打断,刚上任的第一天就光荣的倒下了。算上他养伤昏迷的这些日子,这一个星期的时间里“粤雷”号都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李俊荷还是真有些担心船员们的状态,他那点刚刚树立起来的威信会不会就这么被时间给消散了。该不会回去后看到的又是一群散兵游勇般的乌合之众。

对此李俊荷还真没有什么信心,原本他以为时间不等人,南洋会派别人代替他的工作,好抓紧时间完成“粤雷”号的海试工作,以便让其尽早服役。要知道南洋现在不是一般的缺船,尤其是缺乏“粤雷”号这样的巡逻艇,神出鬼没的海盗是已经弄得南洋焦头烂额了。不过让李俊荷意外的是,水师并没有派别人取代他的工作,而是让船等着他。

想到这李俊荷不禁有些羞愧,他这个舰长放着正事不干,丢下一帮船员出去“平事”,说到底还是不称职。所以为了弥补自己的失误,处理完身边的杂事,他第一时间就赶回了“粤雷”号。

不过等李俊荷回去后,“粤雷”号的状态着实让他有些吃惊,和想象中的脏乱差的状态完全不一样。水手们各司其职、军官们也矜矜业业、甲板光亮、船舱里也是整整齐齐,这一切都显示出现在“粤雷”号的状态良好,至少和他离开的时候是天壤之别。

眼见于此李俊荷高兴的拍了拍霍云的肩膀称赞道:“子龙,干得很不错啊!换我来说不定还没有你干得这么好!看来那天我是托对了人啊!”

霍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谦虚道:“哪里,和长官你比起来我是差远了,没有你开始震慑住那些水兵还有子冠兄和几位顾问的帮助,我说不定会笑料百出。”

霍云说的子冠,姓王名冕字子冠,四川江油人。和霍云是同班同学,他们和贺强、王粤都是此次被派到“粤雷”号上的候补生。说起王冕,李俊荷比知道霍云更早一些,因为王冕也算是黄埔学堂的名人之一,倒不是他成绩出众,而是其人好酒如命有小李白之称。为了偷酒喝,王冕是闹了不少笑话甚至差点被黄埔开除。

李俊荷惊讶的问道:“王酒仙也在我的船上?”

霍云笑着点点头。

李俊荷笑着摇头道:“我还以为此王冕非彼王冕,不过王酒仙能通过候补生考核,看来他除了能喝酒之外还是有真本事的。夫子说的不以言废人确实是有道理。”

李俊荷的这番话让霍云很是感动,王冕在学校里就是他的至交好友,对于王冕的能力他是再清楚不过了。那是小事胡涂大事不胡涂,喜欢喝酒的他从来也没因为喝酒耽误过正事。

王冕的坏名声更多的是得罪了自强学社中的几个积极分子,被他们故意瞎编出来的。其他人只要一听说是酒仙王冕无不例外的都以言废人,连带着王冕凭着真本事考试过关也被其他人诬陷说是作弊。

可是候补生考核哪里是那么容易作弊的?连带着真正想作弊的胡玉堂都只能另辟蹊跷,更何况是一个小学生?所以在霍云看来李俊荷这简单的一句话就说明了,他的人品比那些自命不凡沽名钓誉的家伙要高尚得多。

霍云感激道:“多谢李长官,其实王冕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好酒,办正事的时候他是从来不会乱喝酒的。”

李俊荷笑道:“看来你们是好朋友了,放心!在我这里是唯才是举,外面那些人的胡说八道我才懒得听呢!我只信我眼睛看到的。”

说到这多提一句候补生转正的考核,一般是至少要干满一年才有申请的资格。候补生递交申请后舰队的人事部门会调出该生服役期间所有直属长官按季度给予的考评,综合评分后只有平均达到良好的标准才有资格进入正式的甄选。

所以候补生的直属长官可以说直接就决定了他们的前途,而所谓的直属长官也一般都是候补生服役军舰的舰长,当然这其中也有特殊情况,比如说李俊荷,他的候补生生涯有很长一段时间是做费希尔的副官,所以他的直属长官就是费希尔,这样只要费希尔给予他好评,甄选官会更加重视,哪怕就是前面都不及格他也能过关。

不过这样的好运气可不是人人都有的,而且哪怕就是碰上了,你也得入得了这种高级长官的法眼,不然让高级长官给你打个不及格,那同样的前面再好也是白搭。所以要想在海军里混出头,没有真本事那是不行地。

当然,刚才李俊荷的说辞让霍云已经很高兴了,至少李俊荷已经保证一视同仁不会有偏见,这对于风评不好的王冕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喜讯了。再说霍云也相信只要没有偏见,以王冕自己的能力那是肯定会被认可的。

李俊荷和霍云又聊了几句关于王冕的事,然后忽然问道:“子龙,你刚才说的顾问是谁?我们船上难道还有顾问吗?”

霍云疑惑道:“长官,你不知道?就是黄埔船厂派来的那几个人,不是说是顾问吗?”

霍云这么一说李俊荷就明白,霍云说的恐怕就是假洋鬼子施奈德和顾宏旻了,他笑着问:“是施奈德先生还有顾宏旻先生吧?”

霍云点点头:“对,就是那个假洋鬼子和他的翻译,还有一位杰佛逊先生。”

李俊荷可不知道这个杰佛逊是什么人,他问道:“杰佛逊先生?他是谁?”

霍云回答道:“好像是黄埔船厂从美国请回来的专家吧。”

李俊荷点点头,吩咐霍云继续他的工作,独自一人他就回了自己舱室。

说起来“粤雷”号不是一般的小,才四十米长五米多宽,在这么点大的小船上还要塞进去两座锅炉、一台三级膨胀蒸汽机、煤仓、武器装备,真正留给船员们生活的空间是小得可怜。不光是水手们得睡吊床,就连一般的军官也只能在吊床上安身。稍微有点优待的就是舰长,他能有一间五六平米大的“豪华”套房,里面有一张会议桌、一个柜子几把椅子,白天这就是会议室,到了晚上往桌子上铺被褥就成了卧房。

所以当李俊荷推开自己“卧房”的门,发现里面坐着三个人正在开会那是一点都不奇怪。他笑着向他们打招呼道:“几天不见,各位可好啊!”

顾宏旻关切道:“惜义,你回来了?怎么样病好了?”

李俊荷笑道:“劳烦汤生兄记挂,小弟已经痊愈了。”

谢依华不知为什么对李俊荷有点意见,他不高兴的说:“不要跑题,你跑来瞎参合什么!我们正在开会呢!”

李俊荷一愣,顾宏旻赶紧解释道:“他这是在生你的气,认为你耽误了海试的进程。别在意,他就是这么个人。”

李俊荷赶紧向谢依华道歉:“这是小弟的过错,耽误了海试和各位的工作,实在是非常抱歉。小弟保证绝没有下次了。”

听了李俊荷的道歉谢依华脸色这才好了些,就像顾宏旻说的,他是一个对工作极端认真负责的人,一是一二是二眼睛里是揉不得一点沙子。

好在在座的不都是像谢依华这么古板的人,同样是负责这次海试的专家,杰佛逊就要好说话得多,他满不在乎的说:“小事,再说我们在海试前也需要对船只有个彻底的了解,这几天也不是空等。至少现在我们对粤雷号能做到心中有数了。”

李俊荷微笑着向杰佛逊表示了感谢,然后问道:“两位先生,现在粤雷号状态如何?可以进行海试了吗?”

谢依华没好气的瞪了李俊荷一眼说:“你是舰长连这都不知道?”

李俊荷苦笑的摊了摊手道:“实际上我这也是第二次上这条船,第一次来的时候还没呆两个小时就出事了。现在粤雷号到底怎么样我还真是两眼一抹黑。”

谢依华叹了口气:“真不知道怎么会选你来当舰长,放着正事不干跑出去打架,简直是不知所谓!”

顾宏旻赶紧打圆场道:“惜义也不是故意的,毕竟出事是因他而起,他也不能袖手旁观。现在我们还是说说今后的工作,毕竟我们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了。”

杰佛逊也点点头表示同意,谢依华只好放过了李俊荷开始介绍起“粤雷”号的状态来:“总体来说粤雷号工程质量还算凑合,铆接工艺也基本过关、船体没有渗水也没有变形,但是主轴的安装有些失误,似乎没有完全对准,有可能在航行中产生较大的颤动并影响实际的航行速度。另外黄埔锅炉厂的锅炉质量到底如何还要看后面的测试,不过总体而言我不是很乐观,至少管路的接口可能存在变形泄漏的可能。至于武器装备,这个是由杰佛逊先生负责,具体的情况还是由他来告诉你。就我个人而言,我认为整个粤雷号最大的问题不在于机器,而是人!所有船员不管是水手还是军官,也包括你!在我看来都是极其业余的!操作不规范不说而且专业知识非常薄弱,让你们驾驶这条船出海简直就是一种犯罪!”

【154】 出海之前(中)

谢依华现在还真是不像个中国人,得饶人处且饶人的传统美德他是忘了个干干净净,连同样是在国外长大的辜鸿铭都觉得他说话实在是有些过分,简直是太不给人面子了。

不过让辜鸿铭意外的是李俊荷竟然没有生气,他毫不在意的听着谢依华的数落甚至还是面带微笑。如果不是辜鸿铭知道眼前这个李俊荷是真的,不然他真以为是有人在假冒。既然李俊荷没有生气,那辜鸿铭也用不着参合进去,他静坐在一边观察着事态的发展,他相信以李俊荷的Xing子不反击那是不可能的。

果然在谢依华唠唠叨叨的说完之后,李俊荷开口了:“施奈德先生,对于你说的人员素质差的问题,我也有深刻的体会,你有什么解决问题的好办法吗?”

谢依华一愣,其实刚才他就是故意找李俊荷的茬,为的还是他耽误海试进度的事。谁不知道现在南北两洋军官水兵的素质都不合格,但这又有什么办法,换其他的国家一夜之间海军从无到有,也不可能有高素质的人员配置。想要改变这个现状,短时间是没有什么立竿见影的办法的,说到底就是需要时间去训练去选拔。谢依华除了过过嘴瘾也没辙。

见谢依华不出声了,李俊荷很不厚道追问道:“没有好办法吗?我可是很希望施奈德先生能帮助我们提高的,如果有立竿见影的好主意请您不吝赐教。”

支吾了半天谢依华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李俊荷笑了:“施奈德先生,您看我们的处境就是这么糟糕,你没有改变现状的好办法,我也没有,在座的各位先生都没有。在这种状况下不管是牢Sao还是抱怨都没有任何作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利用好现有的资源做好本职的工作。所以我希望您以后少一些无益的抱怨,那对工作没有任何帮助。”

谢依华皱眉道:“那有问题也不能说?那还要我们来干什么?还要这海试干什么?走过场?”

“当然不是!”李俊荷笑道:“我们是来发现问题的,只要有问题当然要指出来,这绝对不是走过场。我只是希望你在指出问题的同时注意说话的语气,我们这些人虽然素质达不到你要求的高度,但绝对不是来捣乱的。可你说话的语气很容易让人不舒服,而这些水兵如果讨厌一个人,那么就会故意和他作对。这样的结果你应该是明白的,所以为了让我们的工作更加顺利一些,也为了减少一些不必要的误会和麻烦。我希望您的批评不要太过于刻薄了好吗?”

说完之后李俊荷很真诚的看着谢依华,希望他能接受这个合理的意见。其实李俊荷想说的远不止如此,对于这些初出茅庐的水兵和军官来说犯错误再正常不过,可是有些错误并不是他们故意的,任何正常的人都会希望工作顺利,大多数的错误对于他们来说是想做好的只是缺乏经验和知识。你得给他们改正的机会,不能一味的打压。

谁都有尊严谁都有喜恶,换谁天天在你耳边骂你也受不了,弄不好就像李俊荷说的还会产生逆反心理。所以对于这些新兵蛋子除了纠正错误之外还需要适当的表扬,一味的批评和责骂只会摧毁他们的信心和主观能动Xing。当然李俊荷之所以没把这些都说出来,主要还是他太了解谢依华这个人了,能让他的批评更柔和一些都是谢天谢地了,至于表扬那就不要奢望了。

其实谢依华也知道自己脾气不好容易恶语伤人,以他的才华其实在欧洲也就是因为这张嘴太过于犀利和得理不饶人而不受待见。他也有想过改改这个坏脾气,但是他是一个对工作极度认真的人,他不喜欢犯错误甚至是憎恨犯错误。认为工作就像一具精密的钟表,而每个参与其中的人就像其中的一个个齿轮零件,大家严丝合缝配合无间不受任何干扰,既不会走快也不会走慢。

可是这么理想的状态在这个世界上可能吗?再完美的计划也会被突然出现的变化搅乱,人不是机器,而且就算是机器也会出错。谁敢说自己不会犯错误?像谢依华这样的人说不好听点就属于强迫症的患者,有精神问题,当然天才或多或少都会有点精神问题或者个Xing的。至少李俊荷在熟悉了谢依华之后,反倒觉得他这样的人在现在的中国还真是难得和必须,说到底人还是得有点坚持的,这也是除了第一次不愉快的会面之后李俊荷能容忍谢依华的重要原因。

思虑良久谢依华终于是不情愿的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李俊荷的意见,不过临了他还补充了一句:“虽然如此,但这不意味着我就会让你们蒙混过关的!”

李俊荷回答道:“你只管严格把关,只要你不乱开口训人就好了。”说完不光是李俊荷,连带着辜鸿铭和杰佛逊都是大笑起来,看来这些天来这几个人都是没少挨谢依华的训。

正在这时几声清脆的敲门声响了起来,霍云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报告!”

李俊荷有些纳闷,他不过是刚刚和霍云分手,他怎么来了?难道船上出事了?想到这他大声回答道:“进来!”

霍云推开舱门朝李俊荷敬礼后说道:“长官,新来的候补生到了,请您过去分配工作。”

新来的候补生?

李俊荷先是一愣旋即想到“粤雷”号上本来有四个候补生,结果上船的第一天就给打伤了两个,现在他们还在养伤加关禁闭根本无法出海,所以“粤雷”号上军官就不够了,这大概是是上面重新调配来帮忙的。

想到这李俊荷向谢依华他们打了个招呼就带着霍云出去了,一边走他一边向霍云问道:“新来的候补生是黄埔第几期的?你认识吗?”

霍云看样子似乎不是太高兴:“长官,是黄埔二期的,我认识,你也肯定认识。”

李俊荷问道:“哦?他是谁?”

霍云苦笑道:“长官,上去了你就知道了。”

李俊荷笑道:“你还跟我卖关子?不过看你这样估计这人和你关系不怎么样。不然你也不会一副苦瓜脸了。该不是你小子的债主吧?”

李俊荷一边跟霍云打趣一边往甲板上走,对于来人的身份他是大概有点谱了,霍云不喜欢的同期同学除了自强社的成员还会有谁?李俊荷倒是有点奇怪,现在南洋大概谁都知道他和自强社成员关系糟糕,怎么还会派这么个人来?比不过对此他倒也没有多少担心,不说现在自强社已经树倒猢狲散,就是自强社还在的时候他不曾畏惧过他们。而且他也不是对自强社成员有天然的恶感,只要来人老老实实的干好本职工作,他也不会故意刁难的。

李俊荷胡思乱想着就走进了舰桥,刚进门一抬头他就看到了霍云所说的新来的候补生,说真的当时他还真是有些吃惊。

李俊荷指着他惊讶的问道:“知人?怎么会是你?”

夏哲微笑着朝李俊荷敬礼道:“黄埔二期候补生夏哲向舰长报道,请您分配工作!”

李俊荷摇头笑道:“知人,你怎么跑我这来了?你不是被分配在罗浮山号上吗?”

“没办法,校长说你这缺人,把我从罗浮山号上调到你这来了。怎么不欢迎?”

“没有。只是有些奇怪,我这可比不上罗浮山号,住都住不开。我还真怕你这文弱书生受不了啊!”

夏哲大笑道:“既来之则安之,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既然已经上了贼船恐怕是下不去了。”

李俊荷同夏哲握了握手,然后朝霍云吩咐道:“子龙,你带知人去熟悉熟悉环境,给他分配好床位然后重新安排一下值更表。具体的工作等我和几位专家讨论完海试的具体工作再统一安排。”

霍云虽然不是太喜欢夏哲,并且对他和李俊荷之间的关系有些奇怪,但还是很顺从的服从了命令,这时候李俊荷又补充道:“子龙,等会你通知下王冕,说我今晚请大家吃饭,对了知人你也要来。”

夏哲和霍云异口同声的问:“为什么请吃饭?”

李俊荷笑道:“没什么,这是洋鬼子的传统,就像践行酒一样。权当是大伙一块熟悉熟悉。也是为了你们这些新人接风洗尘,要知道等出海之后再想吃点好东西可就不容易了。”

夏哲打趣道:“这该不会是AA制吧?”

李俊荷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放心,这顿饭一般都是舰长掏钱,你们只管带着嘴和胃来就好了。”

舰长请客,这在海军可是件大事,前面说过舰长就是一艘军舰上的老大,拥有绝对的权威。他一般哪怕是就餐也是单独一个人在自己的舱室里吃,好一点的军舰上舰长是有自己的小灶的,配有专门的厨师,吃的要比普通军官好得多,就海军的传统而言被舰长宴请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当然到了十九世纪末这样的氛围就淡了一点,舰长的宴会更多意义上也就是军官们之间可以有一个相对轻松的互相交流的环境,可以增进感情和团队协作。而对于现在全新的“粤雷”号来说正好需要这么一次增进了解的聚会。

【155】 出海之前(下)

说是晚宴其实参加的人真不多,也就是谢依华、辜鸿铭、杰佛逊、夏哲、伯特兰、王冕这六个人,霍云因为正好要值第一狗更的关系,前半段的宴会是没戏了,只能等夏哲和他交班之后再过来享受美味了。

其实也没什么美味,本来就是个简单的聚餐而已,九个菜一个汤也就OK了。菜是直接从望江楼点的,李俊荷虽然是舰长,不过这么一条小船上也没法给他配个私人厨师,而军舰上做大锅饭的大厨那水准简直就是来倒人胃口的。后面有的是时间被他折磨,犯不着现在就给自己找罪受。

下午四点多钟,李俊荷吩咐几个水兵把舰长室收拾干净,把桌床两用的大桌上铺好桌布放好餐具,再摆上七张椅子,一个简单的餐厅就算是完工了。说实话这个餐厅实在是小得可怜,勉强是坐了七个人,再多一个人的空间都没有,甚至大伙腿都伸不开。

本来李俊荷是打算直接在望江楼订个包厢在那吃的,可是后来一想,海军还是得有点海军的样子。在望江楼里吃固然痛快,但总觉得少了即将出海的气氛。想来想去最后他还是决定在自己的小房里宴客算了。

到了五点多,去望江楼点菜的霍云提着两个大食盒带着另外一个提食盒的伙计就回来了。

李俊荷笑道:“子龙,真辛苦了,等会值完班早点来,不然别人要说我故意虐待你了。”

霍云也乐了:“长官,那我是肯定要来的,不然我这力气不是白花了。”

李俊荷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忽然发现了跟在霍云后面的伙计,他惊讶道:“子琪,怎么是你?”

薛子琪,字公瑾,是望江楼老板娘薛子月的弟弟,现在才十四岁。平时李俊荷他们在望江楼里吃饭和这姐弟俩关系十分不错。

薛子琪笑道:“李大哥,店里现在比较忙。听说是给你送的所以我就自告奋勇的来了。”

霍云惊讶道:“李长官,你们认识?”

李俊荷笑道:“我是他们望江楼的常客,一来二去的也就熟了。不过子琪,你的腿脚不是太好,以后这种活就不要亲自来了。万一摔着了你姐姐可饶不了我们。”

薛子琪脚有点残疾,走路有点跛,据薛子月说是幼年不慎受伤留下的后遗症。所以薛子月对这个弟弟是关爱无比,生怕他有什么闪失。

倒是薛子琪对此是满不在乎,他轻描淡写的回答道:“没什么大事啦,姐姐就是喜欢大惊小怪。李大哥,我就是想来亲自上军舰看看。”

薛子月是希望弟弟读圣贤书走科举的路子,但是薛子琪对圣贤书可没有什么兴趣,反倒是对军舰枪炮什么的兴趣十足,每次李俊荷他们去望江楼总是被他缠着讲军旅中的故事。看来这回薛子琪是想见识见识真家伙了。

一般而言这样的要求是不会被答应的,毕竟是军舰就涉及到军事机密,哪能给人随便参观,万一来人是间谍什么的岂不是把什么秘密都暴露得一干二净。对李俊荷来说如果提要求的不是薛子琪,那他肯定会一口回绝。但是对他李俊荷实在是硬不下这个心肠来,一来薛子琪确实是喜欢军舰,二来他又有点残疾,而且李俊荷也相信薛子琪绝对不会是什么Jian细。所以权衡之下他还是答应了薛子琪的要求,不过他还是告诫了薛子琪几句:

“子琪,你也知道是军舰上都有军事机密,我可以让子龙带你到处走走看看,但是凡是涉及到船舶和武器Xing能的数据你都不能问也不要问,也不要把你看到的说出去。这个事可大可小,你也不愿意咱们南洋的秘密被那些坏人打探去吧?”

薛子琪郑重的点了点头说:“李大哥,你说的我知道。就是你不说我也不会说出去了,我可不会那么傻,给你和姐姐惹麻烦。”

李俊荷满意的拍了拍薛子琪的肩膀对霍云交待道:“子龙,麻烦你带这个小家伙到船上看看,满足满足他的好奇心,他可是很喜欢船的。”

霍云笑道:“没什么,反正我也要在船上巡视一趟,就当带了个小跟班。”

李俊荷又朝薛子琪吩咐道:“子琪,你也知道等会我要请客,我就不带着你看了。看完了早点回去,别让你姐姐又担心。”

薛子琪兴奋的点点头回答:“放心吧!李大哥,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就安心的请客去吧!”说完拉着霍云他是急不可耐的就要开始参观。

等霍云带着薛子琪走了,李俊荷看看表时间也不早了,随即吩咐水兵把客人们都召集起来,他第一次作为舰长召开的晚宴终于要开始了。

七个人围着长方形餐桌坐好,按照海军的传统这个座次也是有讲究的,主次有别,舰长自然是坐中间的主席,客人们则在两边按照职务高低落座。一般而言只有和舰长关系最亲密和军衔较高的人才能坐在最靠近的舰长的位置。而今天坐在李俊荷左手边的是船上的二号人物伯特兰,伯特兰以下则是王冕和夏哲;而坐在李俊荷右手边第一位的则是谢依华,然后依次是杰佛逊和辜鸿铭。按照西方的传统参与聚餐的每个人身后应该都有一名临时抽掉的水手充当侍者,但是这次因为空间实在有限,这侍者也只要取消了。

为此李俊荷还调侃了自己一番:“真是抱歉,只能让各位挤一挤了,本来是想给大家准备一个纯粹西式的晚宴的。但是无奈会做西餐厨子不好找,所以只好拿中餐凑合,另外空间实在有限再上几个侍者恐怕我们也只能吊在天花板上了吃饭。而且和施奈德先生说的一样,水手们素质不高,这种高级场合让他们来帮忙那纯粹是找别扭,到时候弄大伙一身污渍倒是不美了。所以只好委曲大家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说完李俊荷举起来酒杯祝酒道:“先生们,为了我国伟大的皇帝陛下、维多利亚女皇陛下、威廉二世皇帝陛下和本杰明·哈里森总统阁下,干杯!”

这就是典型的皇家海军餐桌上的祝酒方式了,按照皇家海军的传统,宴会开始后第一杯酒要向国王致敬,而李俊荷的这个晚宴客人比较特殊,中国人、英国人、美国人、德国人都有,于是祝酒的时候也只好把这四个国家的元首统统捎上了,反正听上去给人感觉有点怪怪的。

众人是会心一笑,高举酒杯为了四国元首干了一杯,而这里又闹了点小笑话。中国人说干杯,那不管多大的杯子都要一饮而尽,而大多数老外可没有这样的传统和豪气,他们的干杯也就是做个样子喝一小口而已。

所以当时好酒的王冕一口就把杯子里的酒吞了个干净,顿时他就觉得一股热流从食道直冲胃底,那辛辣刺喉的感觉让他的眼泪都流出来了,一不小心他就给呛着了。

其实不光是王冕,夏哲也被杯子里的酒给吓了一跳,那入口的感觉绝对不比中国的白干、二锅头之类的酒柔和,南方人本来就喝不了什么烈酒,像夏哲这样的一口酒下去脸登时就红了。

“咳咳!这什么酒啊!真够劲啊!”王冕一边咳嗽一边问道。

李俊荷看着他打趣道:“子冠还真是酒仙啊,50°的朗姆(Rum)你一口就干掉二两,佩服佩服!”

王冕咋舌道:“这酒有50°?”

在王冕看来这种和黄酒差不多颜色的琥珀色液体大概也就是啤酒一个档次玩意,所以他才敢那么豪放。可谁能想到这种其貌不扬的朗姆酒还真有点小厉害,差点害他出了个大大洋相。

李俊荷笑着把酒瓶递给他王冕,为了这场宴会他特意找亨利黑了两瓶皇家海军的特供朗姆。也许大家会有些奇怪,海军一般不是禁酒的吗?现代海军当然是不提倡喝酒,但是放在一百年前,酒对于海军来说可是好东西,几乎每条出海的船上都会预备不少,在航行的初期每个水手每天都会配给大约4.5升啤酒来当水解渴,等差不多二三十天后啤酒快馊的时候也就基本喝光了,然后才开始喝淡水。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喝水呢?主要是因为水资源宝贵,在大海上除了老天爷给点无根水之外,必须靠岸才能补充淡水,所以必须节约使用。

再说当时给船上装载的淡水,都是先将淡水煮沸然后封装在木桶里,然后一桶一桶的装在船上,大伙都知道水这东西放那么一段时间(哪怕是蒸馏过的)就会发臭变绿,谁愿意喝这种东西?而啤酒的保质期相对长一点,所以水手们也就先紧着好喝的喝,实在不行了才喝那种发臭变绿的原始桶装凉白开。

而英国海军特供朗姆酒就和饮水有很大的关系,朗姆酒是以蔗糖汁为原料进行发酵蒸馏制成的烈酒,原本是制作蔗糖的副产品,最早起源于古巴。这种酒突出的特点就是辛辣刺喉。前面说了,原始的桶装凉白开放久了又臭又绿还粘糊糊难以下咽,怎么办呢?

把辛辣刺喉的朗姆酒掺进去,用以掩盖那股臭味和绿油油的颜色,而且对于好酒的水手们来说,这就像哄骗小孩子吃药的把戏,总要给点甜头。像英国皇家海军还专门为此制订了酒水混合比例(1:4)怕的就是这些酒鬼们喝醉了耽误工作。

当然在十九世纪末,船上的条件好了很多,喝水也不像一百年前那么膈应人了。但是这一百多年来的朗姆酒供应,使皇家海军深深的喜欢上了它,虽然不再掺臭水喝了,但是它对于皇家海军的意义就像啤酒对于德国人的意义一样,已经成了海军生活中不可缺少的组成元素,特供给军官也就是件很正常的事了。

李俊荷详细的给在座的客人们介绍了一番朗姆酒和皇家海军的历史,然后又举杯笑道:“这是第二杯酒,敬我们的情人和妻子,愿他们永不相见!”

李俊荷才说完了,在座的众人除了熟悉海军传统的伯特兰其他的脸色都变了。其中尤以辜鸿铭态度最为激烈:“惜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君子不二色,这是正人君子该说的话吗?”

谢依华也奇怪道:“你结婚了?”

李俊荷看着在座几位咄咄逼人的目光不由得苦笑起来,他解释道:“你们误会了,我都还没成亲呢!哪来的什么妻子!”

辜鸿铭Cha言道:“那找情人也不对啊!”

李俊荷是苦笑不得:“也没有什么情人!”

夏哲问道:“那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李俊荷赶紧解释道:“这是皇家海军传统的祝酒词,喝第二杯酒的时候都要这么说,今天是星期六固定的就是敬我们的情人和妻子,愿他们永不相见!”

辜鸿铭疑惑道:“真的吗?”

李俊荷一指身边伯特兰说道:“不信,你们问伯特兰少尉,他是知道的。”

伯特兰也赶紧微笑着点头表示同意。原来皇家海军不光喝第一杯酒时的祝酒词有讲究,喝第二杯酒的时候也有固定的祝酒词,星期一是“敬我们航行在海上的军舰”,星期二是“敬我们的人”,星期三是“敬我们自己”,星期四是“敬血腥的战争或疫病流行的季节”,星期五是“敬机敏的对手和宽广的大海”,星期六就是“敬情人和妻子,愿他们永不相见”,星期天则是“敬缺席的朋友”。

经过李俊荷一解释在座的无不是开怀大笑,刚刚那一点点不予也在顷刻之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只有不厚道的夏哲还在拿昨天李俊荷和文雅怡之间的误会开玩笑。

总而言之,经过这一番交流船上的不管是军官还是技师关系都融洽了不少,至少互相之间的距离是拉进了许多,可以说李俊荷举办这场宴会的目的是初步达到了。

【156】 舰上一天(上)

因为转天就要出海的缘故,宴会自然不会持续太久,第二狗班结束的时候宴会也落下了帷幕。而这个时候值第一班的水手们也进入了岗位,其余人也就张好吊床准备睡觉。“粤雷”号也渐渐的陷入一片寂静之中,只有每隔半小时一次的钟声和哨兵们轻轻的脚步声与夜光、海涛和风声相伴。

这样的寂静一直会持续八个小时,直到次日清晨四点,此时午夜班即将结束,当值的军官会把下一轮值班的海军候补生、士官和军官叫醒,然后水手长或是帆缆长站在舱口吹口哨,发出“全体注意”的信号,把下更的水手集中到甲板上点名,清点完毕后开始换班,更换桅杆上的瞭望哨、如果在海上则还会测量航速,并在航海日志上写下结果,下更的水手可以抓紧时间再睡一会。而船上的大厨这个时候就要起床点燃炉火准备全舰官兵的早餐。

到了早上五点,这时候不光是大厨就连当班的水手们也要开始忙活了,他们的任务就是清洗甲板。这项工作可以说是海军中最古老的传统勤务了,几乎是每个水手都要经历的劳役。当然不要以为这个活计很简单,这可不是在家里扫地拖地那么简单。

首先水手们要用海水和拖把把甲板冲洗的干干净净,干完之后他们就要跪在甲板上用一种特殊的浮石将其打磨得洁净光亮,浮石的大小和老版的《圣经》差不多大小,所以也被水手们戏称为“圣经石”,打磨的目的主要是防止木质的甲板变形。当然也会有朋友会奇怪,难道现代的军舰还有木头的甲板吗?答案是肯定的,当时军舰的露天甲板一般都是用优质柚木制成的,因为柚木有非凡的耐多样气候Xing,甚至还能抵御白蚁的侵袭,更重要的它的防滑Xing能非常理想,所以哪怕是进入了蒸汽钢铁时代,钢质的露天甲板上也要铺上一层柚木。而水手们的工作就是维护这层柚木。

当然清洗完甲板还不算任务的结束,水手们除了有义务再将湿漉漉的甲板弄干之外,还要把舱面上所有的金属部件一一的仔细擦拭,要求是直到表面发光为止。这项工作主要是防锈,毕竟大海上不管是空气还是海水含盐量都是非常的高,稍不留神这些金属部件就会被腐蚀破坏。

所有的这些工作必须要在早上七点之前完工,因为此时副舰长或者是大副会先来检查,不合格的话还要返工。到了七点半,水手长就会吹起床哨,这时候所有还在下甲板酣睡的水手和军官都必须立刻起床,归置好吊床然后,在甲板上排队领取一天的淡水分配,并完成个人卫生和洗漱工作。到了八点整,舰长就会亲自到全舰各岗位巡视一番,随后下令开始进行早餐,一般为半个小时。

这个时候水手长会组织水手提着饭桶轮流去厨房打饭,至于用餐的地点,水手们也就是在甲板上找个地方蹲着,捧着搪瓷碗就开吃。南洋水师不出海的时候伙食还是可以的,豆浆馒头咸菜管够。至于军官们,如果遇上的都是像李俊荷这么通情达理的舰长,可以一块在舰长室里挤着吃,不然他们也只能找个避风的地随便将就了。至于食物的品种,早饭一般都差不多,靠岸的时候有条件的话他们也能吃点和水手不一样的,不过谁也不会会大鱼大Rou的胡吃海塞,基本上也就是大众化的食品。

吃完早饭,值上午班的水手要在军官的带领下进行各种例行维修和保养,主要是维护轮机和武器装备。这时候轮机兵和炮兵们最忙,轮机兵要检查蒸汽机和锅炉还有蒸汽管路,炮兵们则要擦洗大炮和炮弹。大厨也不轻松,他要立刻开始准备午餐。至于不当班的军官则稍微轻闲一点,可以读读书聊聊天什么的。

到了上午十一点,舰长要检查当值海军候补生的工作笔记,逐一听取军官和士官长的例行报告,会对他们前一天的工作进行点评并布置新的任务。等接近正午的时候,航海长、航海士官和海军候补生则要来到航海舰桥上,用六分仪测量太阳的高度,以推算出本舰的经纬度,其实这也是一种实习。

等这一切都干完,那也基本上就是正午时分了,这个时候甲板钟会敲响八下,意味着午餐的开始,和早餐一样,还是水手长组织水手们轮流打饭,用餐的地点也和早餐一样,当然食物的品种是肯定不一样了。毕竟下午是水手训练的时光,不吃饱怎么有力气完成训练呢?

说实话军舰上的伙食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那就是恐怖!别不相信,在20世纪以前甚至是20世纪初期,船上的伙食那还真是不堪入口,尤其是出海的时候更是糟糕。其实想想也就会明白,在那个没有冷库、没有真空包装甚至连淡水都要节约使用的环境下,还是吃大锅饭,这能做出什么好东西来?

英国皇家海军算是富裕吧?可是那时候他的早餐、午餐和晚餐都是雷打不动燕麦粥、水煮咸Rou加硬面包的组合,唯一的变化就是有时候用腌牛Rou有时候用腌猪Rou而已。倒不是海军小气只给水兵们吃这些,实在是船上没法带那些蔬菜水果什么的好东西,没有冷库这些东西根本就放不了几天。而且对于那些平常百姓家里耳熟能详的叶子类青菜来说,要把它们洗干净实在是太费水了,喝的水都不够哪能去洗菜?所以海军确实是想改善伙食,但是受条件和技术所限,除了将就也就只能将就了。

在李俊荷的舱室里杰佛逊看着桌上的午餐惨叫道:“我的上帝,这是什么?”

谢依华一边努力的试图嚼烂嘴里的咸Rou一边没好气的回答:“是你的午餐而已。”

杰佛逊瞪大了眼睛问道:“这是食物?”说完他戳了戳硬邦邦黑乎乎像煤炭多过像食品的玩意又问:“你确定这东西可以入吃?”

谢依华苦笑着张开嘴给杰佛逊看了看自己嘴里的玩意,虽然这是有点恶心但也是回答他的问题的最好方法。

杰佛逊感叹道:“你真行,这都敢往嘴里放,我可没有这种勇气。”

辜鸿铭Cha嘴道:“杰佛逊先生,我想你还是鼓起点勇气吧,不然你可能会饿死在这船上。”

“为什么?”

辜鸿铭苦笑道:“只要我们还在这条船上,以后不管是午餐还是晚餐都是这些!”

杰佛逊惊讶道:“为什么!昨天晚上不是就吃得不错吗?”

谢依华感叹道:“那是最后的晚餐,还想像昨天一样吃点好东西,那得等我们海试回来。”

“天啦!”杰佛逊一拍脑门瘫倒在椅子上抱怨道:“我有点后悔了。也许我不该接下这份工作。天知道这些Rou会有多老,这根本咬不动嘛!”

杰佛逊的话没说完,李俊荷就推门而入,杰佛逊的抱怨他是听了个明白,对此他笑道:“杰佛逊先生,你说得一点都没错,这些Rou干确实很老,甚至比我们这些在座的人的年龄都要老!”

“什么!”谢依华一口将嘴里的Rou干吐了出来,他质问道:“你不会是在开玩笑吧!这样的Rou能吃吗!”

李俊荷笑道:“我刚知道的时候和你的表情差不多,不过根据我个人的经验吃是绝对能吃的,不过是不好吃而已。放心,吃不死人的,皇家海军吃了这么多年也没见出什么意外。”

“这Rou真的有这老?”辜鸿铭有些不相信。

李俊荷哈哈大笑道:“这些Rou干都是将近八十年前拿破仑战争时期的产品,到现在英国还有大量的库存,我们南洋从英国进口了不少,估计吃个三五年是不成问题的。”

原来这些将近百年不腐的Rou干都是十八世纪英国皇家海军工厂的特产,那时候随着日不落帝国的诞生,皇家海军需要为世界各地的远征舰队提供大量的食品给养,于是在朴茨茅斯和普利茅斯等地陆续建立了大量的食品加工工厂,主打产品就是适合海上长期保存的Rou干、啤酒和硬面包。现在李俊荷他们有幸品尝的这些Rou干就是当时的存货,据说这些存货哪怕是再储存一百年也不会腐烂。其实想想也是,这些浸渍了大量盐分的咸Rou风干后比石头还硬,你听说过石头会烂吗?

听了李俊荷的介绍杰佛逊感叹道:“这些东西是怎么烹饪的?估计想切开都得用斧子吧?”

“不!”李俊荷一本正经回答道:“是用锯子锯开的,斧子劈它容易崩口。”

杰佛逊做了一个我被你打败的表情,他又问:“锯开了然后怎么做?这种Rou没法炸也没法烤吧?”

李俊荷笑着说:“军舰上可没有你说的那两种烹调手段,做法很简单,放水多煮一会就好了。”

谢依华问道:“你确定这是煮的?用煮的应该会变软吧?可这些该死的Rou块根本就咬不动,而且比盐还咸!”

李俊荷摊摊手道:“可能我们船上的大厨还是新手,他可能忘记要先用钢丝球打掉Rou块表面的盐粒,然后用水泡,再用铁棍压出多余的盐分了。”

辜鸿铭一边听一边喃喃道:“怎么听这怎么不像是做饭的手艺。”

李俊荷拍了拍他的肩膀规劝道:“现在你知道海军过的是什么日子了吧。几位还是赶紧将就着多吃点,现在好歹还有个舒适的就餐环境,等下午一出海,船一晃起来你们就知道现在是多么的幸福了。”

【157】 舰上一天(下)

午餐完毕后不当班的船员可以稍微休息半个小时,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军舰上下午的时光通常都被用来进行训练。主要的项目就是炮术、灭火、排水以及轻武器的射击训练。像在“粤雷”号上一般还要增加登船临检的训练,毕竟“粤雷”号这样的小炮艇主要承担的是海上巡逻、护渔这样的任务。

不过在今天“粤雷”号将不会进行这些训练,毕竟这还是一艘没有服役的军舰,船员们首要的任务就是熟悉环境。李俊荷计划花一点时间完成Ren机磨合然后才开始正式的海试,毕竟海试中什么问题都有可能出现,如果到时候再去临时抱佛脚那就晚了。

“先生们,现在的时间是下午两点。”李俊荷掏出怀表看了看说,“根本预定的计划,半小时后我们将拔锚起航,在这之前我们需要明确工作任务。”

众人点了点头,李俊荷继续说道:“我们今天的任务是驶出广州湾,在明天和后天我们将在澳门以西海域进行适应Xing的航行。如果一切顺利,正式的海试将在后天展开。而涉及到海试的具体情况将由施奈德先生做具体的介绍。”

所谓的海试其实也就是检验舰船是否达到设计要求的一种测试,毕竟图纸上的数据和实际建造中是可能出现差异的。可以说图纸不过是理论,但实际建造中可能出现总总意想不到的问题,从而导致出现偏差。说白了海试就是一个用实际来检验理论的过程。

对于一般的船舶而言,海试检验的也就是最大速度、续航里程、耐波Xing、稳定Xing和结构强度是否达到设计要求。而军舰除了检验这些之外,还要测试武器装备是否可以正常使用。总而言之这样的检验很是枯燥无味,但是又不可或缺。

下午两点半,粤雷号解开缆绳缓缓的离开了黄埔码头,船上不管是军人还是技师都对此次航行充满了期待。

“终于要出海了!这一刻我可是等了好久了!”站在航海舰桥上夏哲忘情的张开双臂拥抱着蓝天。而在他身边的霍云和王冕也流露出了期待的神情。

倒是伯特兰给他们当头泼了一盆冷水:“现在还没到大海,这还是在珠江里,等到了你们再感慨吧!不过我想到那时候你们恐怕就没有这份兴致了。”

“为什么?”夏哲不解的问道:“蓝天白云海阔天空,这是多么惬意的美景啊!我们怎么会没有兴致呢?”

伯特兰笑道:“一看就知道你们都是没出过海的菜鸟,蓝天白云是很美不假,但是我不相信被颠得头晕脑胀的时候,你们还会这么高兴。我估计那时候你们比死狗都强不了多少,说不定还得让我和舰长一个个踢你们的屁股才能让你们爬起来。”

王冕不相信道:“不会吧,现在挺稳当的啊?我一点也不觉得晕啊!”

伯特兰大笑道:“你要是现在就觉得晕,那还是乘早别干海军了。我前面不是说了嘛!现在还是在珠江里,等到出海口凤一刮浪一涌你就知道滋味了。”

对于伯特兰的话夏哲等人是将信将疑,毕竟晕船的感觉没有切身的体会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的。没出过海的人一般也就是头五天最难熬,等忍过了这一段适应之后也就好了。不过说起来王冕、夏哲、霍云还真是不幸,第一次出海就是坐的像“粤雷”号这样的小船,船小自然的耐波Xing和抗浪Xing就差,横摇纵摇和上下起伏比大船是要明显不少,说通俗一点坐这样不到三百吨的小船出海就和现在坐过山车没什么区别。

在舰桥里,在机舱里像谢依华这样的专家也对此次航行时期待不已,虽然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坐船出海了,但是跟着军舰出海海试这样独当一面他还是破天荒的第一回,你说他怎么能不兴奋?

谢依华带着辜鸿铭在船上四处巡视,检查各个岗位的工作有没有疏漏,像他这样的工作精神是很值得敬佩的。这不他就对各个岗位上频繁出现的水桶表示了强烈的不满:

“这些水桶是怎么回事?什么地方都能看到,除了碍事之外还有什么用!”

辜鸿铭对于这些水桶也很奇怪,他一样搞不明白这些水桶都有什么用。用来装水喝,可它们又是空的;用来当尿桶也不至于摆这么多,他猜测道:“可能是用来救火用的?”

谢依华鄙视道:“真起火了如果就靠这些水桶,我们肯定全部都得完蛋,船上有专门用于消防的手摇水泵。不行,这我得找李俊荷问个明白,不能让他们乱来!”

说完谢依华怒气冲冲就准备去找李俊荷的麻烦,好在辜鸿铭还是个明白人,他先是拦住了暴走的谢依华然后朝水手们打听道:“这些水桶都是干什么用的?”

“哦,官长,这些水桶都是晕船的时候给弟兄们当痰盂用的。”

听了这话不光是辜鸿铭连谢依华都是惊讶不已,这时候他们才想起上午李俊荷分给他俩一人一个水桶,并要他们出海后要记得带在身边时那诡异的表情,敢情这水桶是当呕吐袋用的。

哪怕是明白了实情谢依华也没能忍住抱怨:“至于一个岗位摆一个吗?”他的话又被辜鸿铭原封不动的拿去问了水兵,水兵们倒也老实:“官长,要这么多的,那晕船的滋味一来,除非你躺着,不然得哪吐哪,不放这么多桶,这船上还不给吐得乱七八糟。”

结束了这段小Cha曲,“粤雷”号继续平静的朝着大海驶去,这一段的航程大概是150公里,以粤雷号8节的巡航速度,大概也要行驶十来个小时。这一段旅程大概也是全程中最舒适的一段,至少类似于谢依华、夏哲他们的这样的初哥就没把晕船的恐怖当成一回事,自顾自的在享受着第一次出海的乐趣。

“他们好像把我们的话当成了耳边风了,都没把自己的水桶带在身边。”伯特兰无奈的朝李俊荷摇摇头感叹道:“希望他们到时候不要吐得到处都是,那实在是太恶心了。”

李俊荷看了看表笑道:“不要紧现在还不到四点,离出出海口还有一两个小时的路程,到时候我们给他们准备好就是了。而且抗晕船最好的良药不就是保持一个好心情吗?以他们现在的状态还是值得期待的。”

伯特兰撇撇嘴说:“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但愿他们不会太惨。”说到这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惊道:“你是说还有两小时就倒出海口了?”

李俊荷笑着点点头。

伯特兰大惊失色道:“我的上帝,两小时后不正是晚饭时间吗?到了出海口被风浪一摇,这帮小子还不把苦胆都吐出来!这叫人怎么吃饭?该死的,李。你不该选这个时间出海的!我们应该上午就出发的!”

李俊荷苦笑道:“那还不是一样,上午出发到出海口也正好是午饭的点,那样午饭还不是泡汤了。说不定到晚饭时间他们还在吐,晚饭还不是得被恶心一回?现在至少我们确保了午饭的安全。”

伯特兰想了想又说:“那我们能不能开慢一点,等吃完晚饭再……”

李俊荷叹气道:“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该来的总要来。后面还有几天呢!忍着吧!习惯了就好了。”

伯特兰哀叹道:“我就知道会这样!不行!趁着现在能吃赶紧多吃点,我得提前回舱弄点吃的垫垫肚子,我可不想一边吃饭一边看人呕吐,那只会倒胃口。”

说完伯特兰转身就准备去找吃的,李俊荷在后面叫道:“帮我也带点。”

“嗯!”

在夏哲等人忙着行赏海阔天空一路是蓝的美景时,李俊荷和伯特兰站在舰桥里大吃特吃,为的就是防止待会被倒了胃口。

实际情况也和他们估计得差不多,六点钟左右,当“粤雷”号刚刚驶抵珠江口附近的时候,在海浪的摧残下几个小时前还生龙活虎的兴奋者一个个接连的中招了。

第一个撑不住的就是谢依华,他本来就是个文质彬彬的学者,缺少运动身体是自然是差一点,随着波浪的起伏他就觉得自己的胃里直翻腾,嗓子眼也不断的在抽搐,忍了几回终于在“粤雷”号一个迅猛起伏之后,他抢过一只水桶哇哇的吐了起来。

说实话呕吐这东西是会传染的,辜鸿铭的身体也比谢依华好不到哪去,被谢依华呕吐的声音和气味一勾引,他也没有忍住抱起水桶也吐了起来。这晕船的呕吐可不比普通的呕吐,那是越吐越想吐,哪怕是你胃里都吐空了也停不下,到最后除了吐酸水就是吐胆汁。

在谢依华和辜鸿铭的带领下“粤雷”号上的官兵是一个一个的加入了呕吐的大军,幸亏是早就准备好了水桶,要不然这船上还真没法住人了。

伯特兰看了一眼李俊荷心有余悸的说:“幸亏我有先见之明,不然这晚饭是肯定没法吃了。现在怎么办?”

李俊荷斩钉截铁的回答道:“都给我起来,必须吃东西。”

夏哲脸都绿了,他苦笑道:“你认为我们能吃得下吗?”话还没说完他又低头吐了起来。

李俊荷回答道:“不想吃也得吃,这才刚刚开始,后面还有几天,要是顿顿不吃,你们哪有什么精力去完成海试。”

于是乎在李俊荷的强令下,晕船众不得不强打起精神爬起来吃饭,说实话这顿饭可能是他们打娘胎出世以来吃得最艰难的晚餐,几乎是边吃边吐,那滋味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可是这有什么办法,谁让你是海军吃的就是这碗饭呢?

【158】 海上

海军的生活就是天复一天年复一年的朝九晚五,不打仗不跑紧急集合的时候永远都是这么规律——准点起床、准点上班、准点下班、准点吃饭,缺吃少喝没娱乐,甚至连洗澡都是一种奢望,有的只是成群臭烘烘的大男人挤在一截铁皮罐头里没日没夜的“坐牢”。

这样的日子对于一个身心健康年富力强的正常男Xing来说实在是一种煎熬,好歹坐牢还可以放放风,而在海上,军舰就这么屁大点的地方,就是给你放风你也不能放开了的遛弯。更何况坐牢至少没什么危险,可海军里是有值不完的更和许许多多稀奇古怪的危险事件。

总体而言坐牢是比当海军要舒服,实际上早期的海军成员大多也不是什么良民,正经人家很少有人愿意干这行当,倒是强盗、小偷、流氓之辈是充斥其中,当然他们中的大部分也不是自愿的,早期的海军招水手跟抓壮丁没啥区别,稍有不同的是海军一般都在监狱里“抓壮丁”,这也是为什么早期的海军Rou刑厉害的原因,毕竟对于流氓扎堆的水手来说,给他一顿鞭子比给他上两天的政治思想课管用得多。

当然,到了十九世纪末情况是好了很多,至少海军是不用去监狱挑选水兵了。但海军的生活环境还是一如既往的艰苦,工作也是一如既往的枯燥乏味。就比如说驾船,说专业点就是操舵,看起来这个工作没什么难度,就是个摆弄方向盘一样的简单活计,可实际上哪有这么容易?

不说海里洋流复杂风向莫测时不时还能遇上暴风、暗礁什么的,就说你能四小时不眨眼站那全神贯注的坚持下来吗?别以为这个轻松,不说站得你腰酸背痛,就说这精力集中都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因为人就是这样,越是简单、越是机械化的工作,只要时间一长你就容易疲劳容易走神,搞不好直接趴在舵轮上睡着了都有可能。要是真出了这样的篓子那不是要命?据说直到现在船舶上操舵的岗位一直都没有配备座椅就是为了防止操舵手睡觉。而海上两到四个小时换一班人也是为了抵御这种机械Xing的疲劳。

其实工作枯燥乏味也就罢了,海上船员们的私生活更是无聊,没有电视、没有音乐、不能赌博、甚至不能喝酒,最要命的是竟然连女人都看不到,这样的日子别说是身心健康的成年男Xing,就是如今的御宅族恐怕也不能忍受吧?

所以海军里容易出变态,据说某些实在是憋屈得不行的舰长就靠刑罚来发泄。当然更多的舰长可没有这样的**倾向,他们会找点比较正常的解闷方式,比如养宠物,猫狗禽鸟出现在军舰上简直是司空见惯,比如早期反映海盗的文学作品中不是常有海盗头目的经典形象——独眼铁勾手肩上站着一只饶舌的鹦鹉。

其实不光是舰长普通水手也可以养,只不过舰长们养的宠物比较稀罕,有养猩猩、狒狒、鸭嘴兽什么珍禽异兽的,更有养老虎养狮子的,最牛逼的舰长甚至在舰上竟然养过大象!据说这家伙还会用长鼻子帮助搬运货物和拉缆绳。

当然还有更高雅一些的舰长,他们对养宠物根本就没兴趣,反而直接会“养一个人”在船上陪他,不要误会,这绝对不是养小蜜和包二Nai,所谓的“养个人”其实就是找个比较能说得上话的医生或者博物学家陪自己聊天,比如说当年达尔文登上英国军舰“贝格尔”号周游世界,很大的原因就是舰长想找一个博学的绅士陪自己聊天。

说到女人,其实每个正常的男人都会有这种生理需求,只不过海军官兵们表现得更为强烈一点。其实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不是有句话“当兵三年母猪都变貂蝉”吗,这还是三军通用,单论海军更惨一点,长年累月的飘在海上,别说母猪连船上的耗子都是公的多母的少,想看异Xing都没可能,更别说实际干坏事了。

长期处于这种单Xing环境中的男人在生理上是可想而知的饥渴,估计是不会比人狼好多少。所以饥渴的他们一靠岸就会将血汗钱毫不吝啬的挥霍在青楼之中。而有时候为了防止水手们真的被“憋坏了”,军官只能把“在每艘船上都有一个丈夫的妻子们”组织起来集体带上船。

当然到了十九世纪末,组织这种集体的**行为在海军中是被严格禁止的,一经发现轻则挨打重则直接被踢出去。当然如果真的被这种单Xing枯燥的环境所扭曲,导致Xing取向发生错误,这种情况在海军是严令禁止的,而且一经发现往往就是处以极刑绝无二话。所以喜欢搞同Xing恋的就不要去海军参合了,那实在是太危险了。

当然现在这些长期航行综合症还没有影响到李俊荷的“粤雷”号,这才是他们出航后的第二天,这时候对他们影响最大的还是晕船问题。

李俊荷捏了捏太阳穴问:“船上的情况怎么样?”

其实晕船反应对于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李俊荷虽然有过几次出海经历,但这也不能防止他不晕船。可他是一舰之长,谁倒下了他也不能倒下,虽然胃里翻腾得厉害他还是在咬牙坚持。

伯特兰的特质比李俊荷稍微好一点,所以暂时他算是全舰上受晕船影响最小的人。不过哪怕是这,他的脸也是绿的。

“差不多一般的水手都倒下了,而另一半也够呛,船太小了,耐波Xing太差,再这么摇下去,我们全头得躺下。”

正说着又是一阵波浪涌来,“粤雷”号就如漩涡中的一片树叶,前后左右上面下面没有一处不摇晃的。李俊荷只觉得胃里一阵抽搐,喉头里酸水一涌,抱着水桶哇的就吐出来。

“我靠!”伯特兰捂住口鼻抱怨道:“我还以为你这能舒服一点,拜托别再勾引我了,在这么下去我也要吐了!”

伯特兰说的没错,其实大面积出现晕船的状况一方面是晕船者本身小脑的问题,另一方面也是环境的影响。不管是呕吐时恶心的场面还是呕吐后弥漫的怪味,无疑都会影响到周围的人。在这种暗示下,很多原本不晕船的人也会跟着出现晕船的反应。可惜就算知道了原因可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解决,船上空间本来就有限,难道还能把晕船的一个个都隔离?再说在海军服役又不是坐船旅行,上了军舰可是就要干活的,大家都隔离谁来开船?总不能让不晕船的人二十四小时连轴转吧?那样神仙也受不了。

李俊荷擦了擦嘴角苦笑道:“你以为我想吐啊!这不是没办法。那几个专家好点了没?”

伯特兰大笑道:“没有!一个个像死狗一样躺在你的舱室里,我估计没有个三五天的功夫他们是恢复不了元气的。”

一般来说李俊荷的豪华套房别人是没法享受的,但是谢依华他们三个晕船的症状实在是太严重了,再让他们睡吊床恐怕会活活吐死。为了他们的安全着想,李俊荷只好把自己的舱位让出来,让这三个病号好好休息了。

李俊荷皱眉道:“希望吧。”

正说着就听见甲板钟当当当敲了八响,这是换班的信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晕船的关系,这本来应该清脆嘹亮的钟声反倒让人觉得发闷。李俊荷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戴上帽子就准备去接班。

伯特兰担心道:“你这状态没问题吧?要不我先替你?”

李俊荷捂着嘴摇了摇头,他生怕摇头的时候不捂住一不留神就会吐出来:“算了,现在船上就你、我、王冕三个清醒点的军官,我们三个得轮流转。估计这没个两三天的时间是缓不过来的,你还是抓紧时间休息,我们谁也不能倒下。”说完李俊荷强打起精神坚定的往舰桥方向走去。

其实按照海军的传统舰长一般是不参与值更的,除非是遭遇了恶劣天气或者濒临战事。而“粤雷”号算上海军候补生都只有五个军官,现在晕船又倒了俩,没办法李俊荷这个舰长也只好亲自参与值更了。

从李俊荷的舱室到舰桥这几步的路程来回都花不了一分钟的时间,可这晕船的感觉一上来人就会觉得脚下发软,再加上一路上呕吐声不绝于耳,李俊荷是以极大的毅力才硬挺着爬上了舰桥。这里是整个“粤雷”号的首脑机关了,平常都挤慢了人,可现在除了一个水兵、一个航海士官和亲自操舵的王冕就没有第四个人了。

李俊荷走到王冕身边说道:“子冠,我来接班了。你回去休息吧。”

王冕这才回过神来,他敬礼后歉意道:“舰长,抱歉,还得让你亲自来帮忙。”

李俊荷笑道:“没什么,小事。你赶紧抓紧休息,现在船上可没有多少能坚持工作的人了,你可不能倒下!”

王冕又敬了一个礼回答道:“放心,舰长。只要还有朗姆酒我就不会倒!”说完他掏出小酒瓶又喝了一口。

李俊荷听了这话大笑道:“你还真是个酒仙,人家是越喝越晕,你倒是越喝越明白了!但是要注意别和喝醉了!”

原来王冕开始和霍云、夏哲一样都出现了晕船的状态,可是他有绝活,这不找李俊荷黑了一瓶朗姆酒,感觉晕的时候就喝上一小口,你还别说这土办法真有效。用王冕的话说就是以毒攻毒以晕制晕。

王冕笑道:“舰长,你放心我又不是酒鬼。”

话说王冕也是个厚道人,他下更之后并没有马上就走,反而每次都要陪李俊荷聊了会天再走,倒不是他喜欢白话。其实这也是抗晕船的方法之一,美其名曰“话疗”。虽然简单但是效果不错,而且还很能看出一个人的人品,毕竟在这种状况下谁都愿意躺着休息,没人愿意站着挨晕,所以李俊荷是感觉王冕此人不错,是个可以结交的朋友。

【159】 海盗!

王冕陪李俊荷聊了一小会后就回舱休息了,小小的舰桥里就剩下李俊荷还有两个水兵,整条船上除了大海的呼啸和三涨机咣当咣当的嘈杂声就再没有别的动静了,一时间静得可怕。

坐在椅子上李俊荷是又晕又无聊,找那两个水兵聊聊天吧?这是在上班,人家还要工作,就这么坐这睡会也不像话。而且哪怕就这么坐着也是晕得厉害,没办法谁让舰桥是一艘船位置比较高的地方,虽然是站得高看得远,可遇上海浪也是摇晃最厉害的位置之一,呆在这说难听点是找罪受。

想到这李俊荷不禁有些羡慕起那些呆在底舱的轮机兵了,他们工作在全船的最低处,受海浪影响相对要小得多。就像现在,其他的岗位上都有为数不少的晕船的,就他们那最少。当然除掉这点好处,轮机舱也没什么值得羡慕的了,最脏最累不说,万一锅炉有个什么闪失小命都没了,而且到了弃船的时候就他们最难跑出来。

就这么坐在椅子上胡思乱想着,李俊荷是一点一点的把时间磨蹭掉,当他第五十三次掏出怀表看时间的时候,总算是离交班不远了。站起身他很没有形象的伸了个懒腰,走出舰桥来到一旁的飞桥上活动了下僵直的脖子极目远眺呼吸点新鲜空气,船舱里的空气实在是太糟糕了,谁不知道是谁设计的连个通风换气的装置都没有,整条船都是让人恶心的呕吐味。

李俊荷扶着栏杆看看天又看看海,除了几只调皮的海鸥什么也看不到,除了一望无际的海还是海,不过每次看到这广阔的大洋李俊荷的心情总是能够好很多。就在他活动完身子骨准备回去继续罚坐的时候,此起彼伏的波涛声中隐隐约约的听到了有人在大声呼救。

李俊荷一愣,循着声音的大概方位望去,只见在大约五链开外的大海里似乎有两个身影正挥舞着衣衫大声的呼救。他大步流星的跑回舰桥取出望远镜又仔细观察了一番,确实是有人在呼救。

“左满舵!230方向有人呼救!告诉水手长准备救人!”

随着李俊荷的命令,“粤雷”号飞快的一个左转,在海面上画出了一条优美的弧线,没多久在海上呼救的两个人就被救了上来,看打扮是一老一少两个渔民,水手长拿了些食物和淡水正分发给他们。

不过在李俊荷看来给食物是多余的了,因为这二人看上去落水的时间并不长,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之外和正常人无异。

李俊荷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落水?”

年少的那渔民见李俊荷如此年轻一时间愣住了,倒是那年老的回答道:“回大人话,小的叫崔贵,这是侄子崔水,我们叔侄二人都是广东南海人氏,在富顺商号混口饭吃。这回东家让我们押船去南洋送货。本来以为一切顺利,谁知到两个时辰前航行到此处就遇上了海贼,全船的人都被杀光了。只有小的带着侄子提前跳海才逃过一劫。”

“海盗!”李俊荷心中咯噔一跳,这还是在近海阿!难道说南海之上海盗已经猖獗到这种程度,都敢到近海来抢劫了吗?

在李俊荷思考的当口,崔水瞟了李俊荷一眼悄悄的指着他朝水手长问道:“这位大哥,他是什么人啊?”

没等水手长回答,李俊荷自己说道:“我是这艘船的舰长!”

大概是李俊荷语气稍微显得严厉了一点,崔贵吓了一跳赶紧拉着崔水下跪道:“大人息怒,这小子没读过书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不知礼仪,小的在这里给大人赔罪了。”说完就准备磕头。

李俊荷笑着扶住了崔贵说道:“你不必惊慌,我又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是告诉他而已。”

“谢大人,谢大人。”

李俊荷问道:“海盗有几条船?大概有多少人?”

崔贵犹豫了下回答道:“回大人话,只有一条船,具体有多少人小的也不太清楚,当时他们一来,小的就只顾着拉着侄子逃命了。所以没看清楚,不过大概是有四五十号人。”

李俊荷又问:“他们朝什么方向跑了?”

崔贵低头道:“小的不知道。”

李俊荷皱眉道:“不知道?”

崔贵小心的回答:“小的当时只顾着逃命了,所以没留心。”

李俊荷笑了笑说:“是吗?”说完他朝水手长吩咐道:“带他们下去,给他们换身干衣服再给点酒。”

就在这时崔水突然开口了:“大人,小的知道海盗朝哪去了。”

崔贵先是大惊失色然后狠狠瞪了崔水一眼慌张道:“大人你别听这傻小子瞎说,他当时都吓傻了,都是小的拖着他逃出来的。就他这熊样能知道什么!”说完崔贵又朝崔水大喝道:“你个混小子知道什么,这是要掉脑袋的事情,不要乱说!”

李俊荷微微一笑说:“掉脑袋倒不至于,但是如果你们明知道海盗的去向却隐瞒不报,那我只能认为你们是故意纵容海盗,或者说你们就是和海盗一伙的!如果再不说实话,上岸后我只好把你们送到海上海警衙门去了,在那你们大概就会说实话了!”

中国老百姓怕官是极其普遍的,崔贵也不能例外。李俊荷的话是让他魂飞魄散,方慰先的恶名对于长年出海的人来说那是如雷贯耳,谁不知道进了他的衙门好事绝对没有。按照他的办事风格十有八九崔贵和崔水都跑不掉被当成海盗问罪。

当时崔贵是吓得屁滚尿流,他跪下磕头如捣蒜:“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李俊荷嗤笑道:“现在肯说实话了吧?”

崔贵一面磕头一面回答道:“小人说实话,小人绝对说实话!”

李俊荷严肃的问道:“海盗朝哪个方向跑了?”

崔贵颤颤巍巍的一指西南方向回答道:“他们都朝台湾方向跑了!”

李俊荷又扭头朝崔水问道:“你叔叔说的是真的?”

“是的。”

李俊荷点点头朝水手长命令道:“把他们带下去吧。”

等崔氏叔侄离开后李俊荷立刻将伯特兰和王冕叫上了舰桥,通报完情况后他说道:“我决定立刻追击这批海盗!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王冕高兴道:“这有什么意见,我早就想收拾这些海上的魔鬼了!你下命令吧,舰长!”

李俊荷又看了看伯特兰,后者皱眉道:“我们现在的情况并不乐观啊!”

伯特兰这话让王冕很不高兴:“我们是海军,职责就是保家卫国。现在虽然情况不是很好,但是我们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混蛋就这么逍遥法外!如果追都不敢追我们还有什么脸说自己是个军人?又怎么对得起那些老百姓?”

李俊荷点点头赞许道:“子冠说得很对,我们必须追!”

说完他大声命令道:“值更官,拉警报!一级战备!”

所谓的一级战备,即局势极度紧张,战斗随时有可能爆发,要求全舰官兵立刻奔赴战位时刻准备应战。也就是最高的战备状态,说通俗一点就是准备打仗。在一级战备的状况下,所有官兵都取消休息,全部进入战斗岗位,以“粤雷”号现在的情况来说,这确实有点折腾人。

所以当刺耳的警报声响起的时候,“粤雷”号的官兵们都还有点发懵,大部分还是新兵的他们搞不清楚出了什么状况,不过马上士官们的大声训斥和喝骂就让他们清醒过来,一个个手忙脚乱开始忙活起来。

说真的“粤雷”号水兵们跑战位的表现实在让人失望,一个个摇摇晃晃手忙脚乱互相推搡,像是没头的苍蝇一样,一时间船上各处摆放的呕吐桶也被踢翻了不少,整个场面那是又脏又乱又差。

看到这伯特兰摇了摇头叹息道:“看来我们后面的工作不会轻松,这种表现实在是太糟糕了。但愿真的遇上海盗的时候他们不要伤到自己人了。”

李俊荷笑了笑说:“没错,好在我们的对手只是些海盗,我想应该没有什么重武器的,这种活他们还是能够承担的。不过等他们适应了船上的生活后,训练是得加强了。这样的狗屎状态说出去都丢人!”

停顿了下李俊荷笑着说道:“现在子冠你去看看知人和子龙怎么还没来,这警报都拉了一分钟了,该不会他们睡得太死了没听到?”

正说着霍云和夏哲互相搀扶着就走进了舰桥,俩人用虚弱的声音抱歉道:“很抱歉,舰长,我们来晚了。”

李俊荷点点头招手让众人都围到海图桌前,他拿起铅笔和平行尺在图上勾画道:“按照崔氏叔侄的情报,他们是四个小时前被海盗洗劫的。海盗只有一条船约四五十人,按照他们的描述海盗使用的应该是普通的渔船。以四个半小时的航路计算,他们应该在我们西南方向二十到三十海里某处。而且海盗劫持了货船一艘,有崔氏叔侄在应该是很好辨认。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加速追上去消灭这群混蛋!”

说完李俊荷扫视了众人一眼命令道:“先生们,这是我们第一次战斗。我希望大家能踊跃杀敌为海上死难的同胞报仇!如果有谁临阵脱逃畏敌不前皆以军法论处!好了,废话就不多说了现在各就各位准备战斗!祝你们平安!”

【160】 海盗?

“粤雷”号底舱内,汗流浃背的司炉兵们不断的往火红的炉膛里添加着煤炭,随着温度的上升原本鲜红的火苗也亮得发白,两台圆式锅炉内沸腾的水蒸气不断的通过管路冲进三级膨胀蒸汽机的气筒内,推动着活塞周而复始的往复运动。随着气压的增大这种运动的频率也就越高,而“粤雷”号的航速也越来越快。

不过“粤雷”号天生就不是一艘快速的军舰,它设计时的最大航速也就是15节,那台小型三涨机的额定功率也不过是850马力而已。当然对于一艘用于近海巡逻的小炮艇而言,这样的速度已经是完全足够了,在这个时代比它快的海盗船还真不多。

不过“粤雷”号动力系统最值得一提的还是,它装备的锅炉和轮机都是黄埔造船厂附属的锅炉厂和轮机厂的自产作品。虽然锅炉还只是老式的圆式火管锅炉且三涨机功率也不大,但这毕竟是中国人自己制造的第一台锅炉和三涨机机,现对于薄弱的基础而言,这样的进步确实值得表扬。当然这仅仅只是个起步,不光追赶世界先进水平的路程还遥遥无期,就是现在已有的这些产品具体质量还有待时间的检验。

对于“粤雷”号锅炉和轮机的状况李俊荷不太关心的,倒不是他不爱惜自己的军舰,实在是现在他被某些烦心事所困扰,根本就没工夫管机器的事。那又是什么事让李俊荷这么烦恼呢?

海盗。

对于整个南洋水师而言,在过去的几年里最大的对手绝对不是日本的海军,而是那些在南海之上神出鬼没四处劫掠的海上魔鬼。虽然南洋水师也想了不少办法,也开展了不少次海上严打行动,但是这些海上魔鬼就像一群看不见的幽灵,看着似乎无处不在,可是等你真正去搜索他们的时候似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南洋水师虽然强大,但是对付海盗他们就像是拿着铁锤打蚊子,一直都是费力不讨好。

当然这并不说南洋水师就是一群窝囊废,剿灭海盗对于各国的海军来说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想当年堂堂的海上霸主西班牙人也不是被英国的海盗搞得灰头土脸,更可况才刚刚起步的南洋水师。南洋水师的头头脑脑们也知道海盗们不是幽灵,也不会隐形,更没有千里眼和顺风耳能提前知道南洋水师的行动,他们保护自己的方法其实很简单,就是两个字——伪装。

在南海这个南北长几千公里周围岛屿众多的大澡盆里,每天航行的渔船、货船、军舰合起来不下几千艘,军舰海盗们伪装不了,可装个渔船货船什么的他们还不是手到擒来?

再说不少海盗其实就是些活不下去的渔民,出海的时候是打渔、抢劫两不耽误,双管齐下奔小康。不像小说故事里的海盗们都明目张胆的挂着骷髅旗,傻子才会那么干。正因为这些海盗们鱼目混珠的参杂在这数千艘船舶里,南洋水师就那么几条军舰,还不是时时刻刻都出海,管得过来吗?而且这个时代也没有无线电(就算有,普通渔船和货船也装不起),海盗来了你也没法子求救。

所以在南海之上海盗们哪怕是碰上了南洋水师的军舰也不会太过于害怕,只要没有傻到去抢军舰或者正好抢劫的时候被军舰逮住了一般都是工作愉快心情好,久而久之海盗们自然是越来越猖獗。

但是在李俊荷心中挥之不去的疑问是,这些海盗难道真的猖獗到敢在近海作案的地步了吗?要知道南洋水师虽然力有不逮,但是广州湾附近这片海域还是顾得过来的,在这片海域抢劫无异于老虎嘴里拔牙,风险实在是太大了。而且更奇怪的是崔氏叔侄所说的海盗逃逸方向也很让人奇怪,为什么会往台湾方向逃呢?要知道根据李俊荷打听到的情报,在南海肆虐的海盗多半是从安南、琼州方向过来的,没道理往台湾跑,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李俊荷再回想到崔贵闪烁其辞的样子,心中疑虑越来越强烈,终于他坐不住了吩咐道:“告诉水手长,让他把崔氏叔侄带到舰桥来。另外让观察哨长到舰桥来一趟。”

王冕奇怪道:“舰长,我们还没发现那些海盗呢,不用这么早就叫他们上来吧?”

李俊荷皱眉道:“不关海盗的事,我还有一些问题要问他们。”

伯特兰也奇道:“还有什么问题?他们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

李俊荷笑笑说:“问清楚点总没有坏处,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谨慎一点没有坏处!”

众人见李俊荷如此坚持也只好照办,不多时哆哆嗦嗦的崔贵带着崔水又一次来到了舰桥内。

李俊荷凝眉瞪着崔贵严肃的问道:“崔贵,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欺骗本官!你知道这该当何罪吗?”

崔贵咕咚一下就瘫倒在了地上,只有崔水还是一脸迷茫似乎还没明白为什么前一刻还是和颜悦色的年轻大人突然会这么严厉。他联想到先前的遭遇不由得有些愤怒,他一面搀扶起自己的叔叔一面抗争道:“大人,小民和叔叔已经是把知道的都说了,你为何还要逼迫我们!你想草菅人命屈打成招拿我们叔侄二人顶罪吗?”

李俊荷正色道:“可笑,拿你们顶什么罪?本官问的是你叔叔,说谎的是他,和你没关系。你一边站着去!”说完他又朝崔贵质问道:“崔贵,别以为你不开口本官就不知道你说了什么慌!你们真的是遇上了海盗吗?哼,我看未必吧!”

李俊荷的问话顿时让崔贵冷汗直流,瘫倒在地上双腿是不住的颤抖,好容易又恢复了一点血色的嘴唇也变得乌青,哆哆嗦嗦的是啥也不说。

崔水倒是个有血Xing的汉子,在他看来眼前这个年轻的大官是摆明了车马的要为难自己叔侄二人,热血往脑子里一冲他蛮劲上来了抡起拳头就向李俊荷冲去:“老子跟你拼了,打死你个狗日的!”

当然这样的蛮干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他还没跑两步就被几个精壮的水兵放倒在地,没等李俊荷吩咐蒲扇一样的耳刮子就抽了他个眼冒金星。

“好了,别打了!”李俊荷倒真不是想找崔氏叔侄的麻烦,他怜惜的看了看崔水说道:“倒像个血Xing汉子,不过血Xing不是鲁莽,你这么干换成别人,估计你和你叔叔的命就给你这么一下子搞掉了。”

李俊荷说完也不理会被压倒在地的崔水投来的怨毒的目光,自顾自的又开始审讯崔贵:“崔贵,我再给你最后一个说实话的机会,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你自己想想清楚。”

崔贵抬头看了看李俊荷低下头想了良久才开口说道:“大人,小的前面所说句句都是实话,实在不知道您想问什么。”

李俊荷冷笑着看了崔贵一眼道:“既然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也懒得和你废话了。反正我估计要不了多久,你说的海盗船就会被我们追上了。到时候你就是跪着求我说实话我也不想听了。”

说完这些李俊荷扭头朝霍云吩咐道:“子龙,告诉瞭望哨,只要发现前面有挂着龙旗的福船就立刻通报。”

所谓的龙旗就是黄龙旗,在靖国三十五年被正式确认为大秦帝国的国旗和军旗,旗为羽纱质地,正黄色,用羽纱镶嵌青色五爪飞龙,龙头向上,分为大小四号,头号横长1丈5尺6寸,宽1丈6寸5分,一等军舰及海口大炮台悬挂;二号横长1丈3尺9寸,宽9尺5寸,二等军舰及海口平炮台悬挂;三号横长1丈1尺5寸,宽7尺6寸,三等军舰及海口兵营悬挂;四号横长9尺6寸,宽6尺三寸,小船及舢板悬挂。可见黄龙旗是专属于军用,民船只能挂商船旗。

所以听了李俊荷的话霍云很是奇怪,他问道:“舰长,我们不是去追海盗吗?干嘛要通报自己人的动向?”

李俊荷瞥了身后瘫倒在的崔贵一眼笑道:“哪里有什么海盗,我想前面的应该是海警衙门的船,缉盗缉私正好归他们管。我们没必要横Cha一手,把这对叔侄的交给他们,我们继续办正事!”

李俊荷的话是让“粤雷”号上的官兵大吃一惊,这是怎么回事?刚才不是说好了去抓海盗吗?怎么变卦了?搞什么飞机?这不是耍我们玩吗?顿时舰桥里的几个军官脸色都不太好。

但是要说脸色最差还不是他们,整个舰桥里脸色最差的当属崔贵,那一瞬间他的脸色就变得死灰发青,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惊天的噩耗一样,惹得旁边的崔水一个劲的挣扎呼唤:

“叔叔,叔叔!你怎么了?是哪不舒服?你倒是说话啊!”

看了看崔贵死灰的脸色李俊荷心中更是恍然,他不动声色的笑了笑,他知道自己是赌对了。正在这说话间,就听见桅杆上的观察哨报告说在前方五海里处发现海警衙门福船两艘。听到这消息崔贵的脸色更是灰暗,而李俊荷则是轻松的命令道:“给他们发信号,告诉他们我们有人员……”

李俊荷的话还没说完,崔贵突然抢前几步趴在李俊荷面前咚咚咚一边磕头一边哭述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说实话,小的说实话!”

【161】 真相

崔贵态度的突然转变让霍云等人是始料不及,他们完全搞不懂,为什么崔贵一听到李俊荷要将其送到海警的船上就会如此的失态,简直就是吓得屁滚尿流。现在哪怕是最迟钝的人也知道崔贵先前的陈述是有问题的了,可让人奇怪的是为什么李俊荷只抓着崔贵不放,而对崔水却是另一番态度呢?要是有问题这两人应该都有问题吧?

崔贵仍旧是自顾自的磕头求饶,而李俊荷此时的态度也让人奇怪,一般来说识破了崔贵鬼话的他应该是高兴或者得意,但是相反的现在李俊荷脸上有的只是沉重和沉痛甚至是愤怒。

他有些踉跄的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声音有些哽咽的对崔贵说道:“别磕头了,海警的船还没来呢!”

听了这话不光是崔贵连带着霍云等人也是吃了一惊,这些都是唱得哪一出啊?王冕Xing子急第一个冲到窗户边向外远眺,果然!这茫茫大海上哪里有什么悬挂龙旗的福船,除了海还是海连鬼影子都没一个。

王冕惊讶道:“舰长,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啊?”

和王冕有着相同疑问的霍云等人也一齐朝李俊荷看去,希望他能给个合理的解释。

李俊荷平静道:“诈术而已。”

霍云问:“诈术?”

“对。”李俊荷轻轻的点点头说道:“说谎的人心里都是有鬼的,只要稍微逼迫他们,再稍微使一点小把戏就能套出他们的真话了。”

说起来这些人中还是夏哲的反应最快,他稍微一联想就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他大惊道:“惜义,难道洗劫崔氏叔侄货船的是海警的人?!”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倒不是说霍云等人想不到这个可能,只不过是他们不愿意也没有朝这个方向去想罢了。谁能想到堂堂的大秦国水师背地里竟然会如此的肮脏和龌龊,竟然和杀人越货的强盗毫无分别!不!是更加的不堪!拿了老百姓的血汗钱不说还要真的喝人血,这和禽兽有什么分别?再联想到几年以来南洋海盗肆虐而又屡剿不灭,谁知到这些来无影去无踪的海盗们是不是准备着两身衣裳、两副面孔?表面上像人实际上就是一群**不吐骨头的恶鬼!

一时间整个粤雷号的舰桥里都是鸦雀无声,有的人是被震惊了、有的人却是在不断的推想,只有崔贵的哭诉和磕头声让人心碎。

短暂的沉寂后霍云打破了沉默,他问道:“舰长,我觉得现在的一切不过是我们的推理罢了。事实真相还未明了我们不能妄下结论。而且崔氏叔侄前后言行也多有可疑之处,不妨再仔细审问,说不定实情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糟糕。”

霍云的话代表了一部分涉世未深的黄埔候补生的想法,对于现实的黑暗他们只是略有所知,像王冕就和霍云看法差不多,他也Cha言道:“舰长,子龙说的我认为有道理。再怎么说这也只是我们的猜测和崔贵的一面之词不能完全采信。抓贼要抓脏,现在一切都是猜测下结论还太早!”

李俊荷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说:“抓贼要抓脏我是同意,而且也准备这么做。不过他们叔侄二人的恐怕是真的。”

霍云不解道:“为什么,崔贵开始为什么要隐瞒和抵赖呢?要知道我可是南洋……”

说到这霍云说不下去了,本来他是准备再帮海警辩护两句的,但是他没说完的那句话实际上已经给出了他提问的答案,谁让他们是南洋水师也挂着龙旗呢?

李俊荷自嘲道:“子龙,你恐怕已经想到了吧?答案就是这么简单,谁让我们也挂着这面旗帜呢?”

夏哲叹了口气问道:“惜义兄,你什么时候看出他们有问题的,要知道他们的话并无破绽啊?”

夏哲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他开始听了李俊荷的复述后并没有想到崔贵话里有假,而李俊荷却能看出问题,这让他很在意。

李俊荷回答说:“知人,你是听了我的转述所以先入为主不疑有假。但是我可是一直看着他们被救起来,崔贵上船前后神态的反差太大了,所以我觉得不对劲。”

夏哲问:“怎么不对劲了?”

李俊荷指着崔贵说道:“他在最开始在海里呼救的时候,我看得出他是真心的高兴,有大难不死的那种幸福感。但是我们一靠近,他的神态就变了,先是震惊后是绝望。上船的时候也是,他几乎是有些恐惧的。那时候我就奇怪他这个态度不像是劫后余生的人应该有的,反倒是像才逃出虎口又走进了狼窝。”

听到这夏哲顿时恍然大悟道:“他是害怕我们的身份!”

“对!”李俊荷点点说:“当时我就想,他们可能是海盗,所以才怕我们。但是仔细看了看这叔侄二人我就打消了这个想法,他们实在是太白净了,不像是长年在大海里讨饭吃的人。”

夏哲接口道:“所以你就很奇怪他为什么会害怕我们?”

“没错!我后来想了半天唯一只有一种可能,崔贵说的是真的,他们确实是被抢了,但是为了安全着想,他隐瞒了抢劫者的真实身份。而正是这个抢劫者的身份让他上了我们的船后会不自主的害怕。所以洗劫了他们货船的人是谁那是一点也不难猜。”

王冕疑惑道:“那为什么崔水没有和他叔叔一样呢?舰长,听你说来他是没有说谎的,这说不通啊?他应该也是当事者之一啊!”

李俊荷回答道:“很简单,那是因为崔水确实不知道是谁抢劫了他们的船。”

霍云惊道:“这怎么可能呢?”

夏哲叹道:“我知道了!估计当时崔水在舱内,他根本就没看见是谁抢劫了他们。”

李俊荷点点头回头朝崔水问道:“我们应该没有说错吧?我估计当时你是因为晕船在舱底睡觉,你是被你叔叔突然叫醒后就慌慌张张的跳水逃生的,而后来你追问的时候你叔叔就跟你说是碰上了海盗,对吧?”

崔水并没有回答李俊荷的提问而是朝着他叔叔追问道:“叔叔,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我们是被官兵给抢了?”

事到如今崔贵也知道再隐瞒再抵赖是没有用的,只是含泪向崔水点了点头。

轰隆一声,不光是崔水连带着霍云、王冕等人都觉得自己内心深处某些东西崩塌了,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在他们心中久久荡漾,似苦、似涩、似沮丧、似无奈,唯一真实的恐怕就是那突然腾起的怒火,那是一股怎样的火焰阿!就像地狱深处的无明业火,可以毁天也可以灭地……有些人利用怒火毁灭了别人,有些人随着怒火将自己也毁灭,有些人畏惧火焰藏头缩尾,更有些人在烈火中得到了永生。

长久的沉寂之后夏哲突然出言问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这是一个很好回答也是很不好回答的问题,它关系到的不仅仅只是崔氏叔侄的命运,也不仅仅是“粤雷”号上几个军官的命运,从某种程度上说它关系着整个南洋和中国今后的走向。虽然在场的人还看不了这么远,但这不妨碍他们明白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做出的决定一定影响重大,对于此刻的南洋而言这样的影响不亚于晴天霹雳。

李俊荷并没有说话,甚至看都没有看发问的夏哲一眼,仿佛整件事情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他仅仅只是个围观打酱油路过的路人甲而已。

王冕忍不住了,他第一个跳出来说道:“这有什么好问的,当然是追上去弄个水落石出!”

有了王冕的带头霍云也出言道:“我同意!不管是为了死去的那些无辜的百姓还是为了我们南洋的声誉,我们都有责任去弄个清楚,给世人一个交代!”

王冕和霍云的话虽然是回答夏哲的提问,但是与其说他们实在回答这个问题,还不如说他们是在向李俊荷摆明自己的态度,毕竟刚才李俊荷这个舰长的态度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就像前面揭穿崔贵谎言一样,没有人知道下一步他想干什么。

又是一阵沉默后,伯特兰也忍不住开口了:“作为一个军人,我的良知告诉我,我们必须去抓住这伙混蛋!为了军人的荣誉和我的良心,我同意继续前进直到抓住那伙强盗为止!”

王冕又出言道:“下命令吧,舰长!”

霍云也说:“没什么可犹豫的舰长!我们都不怕!”

李俊荷扫了发言的这三人一眼轻描淡写的说道:“下什么命令?你们不是早就接到了我的命令吗?难道现在我们是在逃跑?”说完他戴好军帽就往舰桥外走去,一边走他一边说:“把他们叔侄带下去,好好照顾,他们是重要的人证。”

听了这话王冕、霍云都是长吁一口气高兴的互相对视一眼后便回到了自己岗位开始工作,只有夏哲追随着李俊荷的脚步也走出了舰桥。

【162】 定计

霍云对夏哲可没有没什么好感,说他讨厌夏哲也不为过,看着夏哲不发一言的追着李俊荷的脚步出去,便小声跟王冕嘀咕道:“看这个夏知人真不像个男子汉,我估计他这回是去劝舰长改主意去了。自强学社出来的人都是一个臭德行。”

王冕到没有随声附和,习惯Xing的拿出怀里的朗姆酒准备抿一口,但是刚刚拧开瓶盖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随即将酒瓶又放了回去。

霍云见王冕没什么反应不由得用胳膊肘捅了捅他道:“你倒是说话啊!万一舰长听了夏知人的鬼话改主意了怎么办?”

王冕有些无语的看了看霍云笑道:“舰长不是那种朝令夕改的人。”

霍云皱眉道:“那可不一定,刚才他不就是有些犹豫吗?如果不是我们抢在那个夏知人前面,说不定这会我们已经掉头了。”

霍云一边说一边是暗暗着急,说着就有些忍不住也想跟出去看看,倒是王冕一把将其给拉住了,王冕问道:“你要干嘛?”

霍云抓耳挠腮道:“出去看看,我实在是不放心!”说完他就想挣脱王冕的阻挠,但没想到王冕抓得还是真紧,挣扎了两三次霍云都没有挣脱开,他有些恼火的问道:“你抓着我干嘛?”

王冕正色道:“干好你该干的事,别出去添乱!

霍云急道:“这怎么是添乱呢!”

没等他说完王冕便打断道:“你这就是添乱,舰长是个有主见的人,该干什么他比你清楚。”说到这他扭头看了看窗外继续说道:“而且我看夏知人这回也不是去使坏的。你老老实实的呆着就行了!”

霍云看了看王冕惊讶道:“子冠,你该不会是又喝多了吧?你怎么会说自强学社的人的好话了?你不是最讨厌他们吗?”

王冕笑了笑说:“嘿,今天我还真没喝多,倒是你这个没喝酒的人怎么尽说酒话?我是对事不对人,自强学社的那群鸟人确实不地道,但是他们也不全是混蛋,至少这个夏知人就不是。嘿嘿,我看他今天是比你还要清醒。”

霍云没好气的笑了笑说:“好!咱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等会舰长改主意的时候你可没说我没提醒过,到时候你就后悔吧!”

王冕也不接霍云的话茬,只是高深莫测的笑了笑然后低头继续自己的工作。倒是霍云一直静不下心来,人是呆在舰桥里可心已经飞到了外面的飞桥上,两只耳朵更是竖得直直的,那是聚精会神的留意着外面一举一动。

外面的飞桥上李俊荷和夏哲究竟在说些什么呢?让我们把时间倒回李俊荷出去的那一刻从头说起。

李俊荷迈步走出舰桥,站在左舷的飞桥上双手凭栏举目远眺,在不久前正是因为他的这个举动给“粤雷”号找来了崔氏叔侄这对大麻烦,他暗中自嘲道现在不会又来这么一出吧?

“你干嘛要试探他们?”紧跟着李俊荷脚步出来夏哲也学着他的样子忽然问道。

“试探谁?”

夏哲扭头看了看李俊荷说:“霍云、王冕。”

李俊荷也扭头朝夏哲对视道:“我有试探他们吗?”

夏哲笑道:“这就没意思了吧?”

李俊荷大笑道:“很有意思阿,贼喊捉贼!不是你首先试探的吗?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夏哲脸上一红:“我那怎么是试探呢?我不过是帮你发问罢了。”

李俊荷笑道:“那我还要感谢你喽?”

夏哲看了看天说:“感谢倒不用了,这事你到底想怎么办?”

李俊荷抿嘴道:“还能怎么办?你能当它没发生过?”

夏哲摇头道:“不能!”顿了顿他又问道:“可是这件事要真是捅穿了,那可就是惊世骇俗了,说是惊天的丑闻也不为过,那时候你可是就站到风口浪尖了,你有想过那群杂碎……”

李俊荷正色道:“当然有想过,谁不想谁是傻瓜。”说到这他笑了笑道:“其实最开始我也想过放弃,按崔贵的办法装糊涂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他们两叔侄Xing命无碍我们也可以高枕无忧。”

夏哲笑道:“所以你叫霍云他们开会的时候也就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李俊荷大笑道:“我就知道瞒不过知人你。”

夏哲奇道:“那你怎么又会突然改主意呢?”

李俊荷开玩笑道:“良心发现还不行啊!”说到这他突然沉声道:“我是感觉要是真的那么做了,你们以后再叫我惜义的时候,我恐怕真的会无地自容。”

夏哲点点头赞叹道:“想不到取一个好的字也会有如此的大用,惜义兄你这哪里是在取字,简直是在自己身上刻座右铭啊!”

李俊荷噗嗤一笑:“我没你想的那么高尚,这个字可不是我自己刻的。如果能自己选的话,我才不会挑这么沉重的名字,这简直是给自己找罪受。”

夏哲恭敬的抱拳问道:“难道是令尊?”

李俊荷笑道:“先父为人洒脱,才不会给我取这样的字。再说先父仙去时我还小,远没到要取字的时候。”

夏哲又问道:“那是何人给惜义兄取的字呢?难道是尊师公?”

李俊荷点点头:“嗯,除了永观先生还能有谁。”

“……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莲,花之君子者也!”夏哲仍不住背诵了一遍《爱莲说》后感叹道:“惜义兄是人如其字人如其名,果然是真君子也!”

李俊荷苦笑道:“知人,你就不要再打趣我了。现在我也是骑虎难下啊!”

夏哲也叹了口气道:“此事确实很棘手阿。如果这只是海警的个案还好说,但如果……”

李俊荷哼道:“没什么如果,这肯定不是个案。方慰先的海警都是些什么玩意我们都清楚,这种拙劣的捞钱手法也符合他的出身,没想到他看家的本事还没有丢,现在还发扬光大了。”

夏哲有些迷惑,他问道:“惜义,你此言何意啊?方慰先的出身和海警抢劫有什么关系?我怎么听不懂?”

李俊荷看了看夏哲,发现他真是有些迷茫才解释道:“你不知道方慰先的出身?”

夏哲答道:“他父亲不是鄱阳湖水师提督吗?咱们南洋的老底子不就是左督师的鄱阳湖水师吗?他是承袭父爵上位的吧?这没什么问题啊?”

李俊荷笑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方老提督早年可不是正儿八经的官兵,恰恰相反这位方老提督早年是干强盗工作地。那是远近闻名的鄱阳湖上一霸,据说当年想走他的地盘过都是雁过拔毛。后来靖国之乱,这位方老提督被左督师招安后才洗清了老底。没想到还是狗改不了吃屎啊!”

中国的民间向来是成者王侯败者寇,对于成事的胜者哪怕他人品再怎么不堪也不难留下个好名声,对于这位方老提督也是如此,民间只是流传着他的“英雄事迹”,而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也就消散于风中了。以至于现在还有许老百姓想不通为什么方老提督如此英雄,而他的后辈却又如此的不堪,所以无知的百姓只知道骂方慰先的不肖,却忘记了真正让方家是真正的坏在了“根”上。

对于这样的秘闻夏哲也是第一次听到,惊讶道:“这还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惜义兄,你这该不是道听途说的江湖野史吧?”

李俊荷撇撇嘴回答道:“这是文观先生告诉我的,据他说现在到鄱阳湖流域去打听方老提督的事迹,那是没有人不骂的,据说几年前方老提督咽气的时候,当地可是大摆筵宴庆祝了三天三夜,可想而知他有多坏!”

李俊荷的话,夏哲可以选择不相信,但是如果是文观先生说的,那夏哲只有相信,对比起两个当事人的人品,无疑还是文观先生可靠一些。

夏哲感叹道:“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想不到老一辈的所谓英雄也不全是好人啊!”

李俊荷大笑道:“如果他们都是好人都是贤人,都修身有道教子有方,那我们南洋哪来那么多令人讨厌的二世祖?”

夏哲听了也是大笑道:“惜义兄还真是一针见血啊!”

李俊荷摆了摆手叹道:“我们俩还是别扯这么远,说不定这回的事就少不了有那些二世祖参与。别看他们平时人模狗样的,要是真正触犯了他们的利益,这群祸害可是要比蛇蝎还要毒啊!”

夏哲点点头凝重的说:“确实,所以惜义兄刚才才试探霍云他们?”

李俊荷看了看夏哲说:“谁叫此事非同小可,如果做的话等于就是逼上绝路,所以没有破釜沉舟的决心和毅力,那最好还是别让他们参与的好。否则不光是害了我们也是害了他们。”

夏哲也笑了:“看来惜义兄是已经想好了万全之策了,而我则是自作多情班门弄斧了。”

李俊荷大笑道:“看来你我二人要学孔明和周瑜了。”

夏哲比了个请的手势:“那还等什么?”

说完两人掏出钢笔唰唰唰在自己手心写了几笔,相视一笑后互相摊开一看,顿时俩人又是一阵大笑,原来竟然如孔明和周瑜一样,两人手心里写的也是同一个字!

【163】 诈(上)

在李俊荷和夏哲伸出的掌心都是一个山舞银蛇般的“诈”字,真可谓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俩人笑了一阵后夏哲说话了:

“惜义兄,要想把这出戏演得真实一点,恐怕这个主角是非我莫属了。你就老老实实的呆在幕后当导演吧!”

夏哲倒不是说想抢功,因为这里面根本就没什么功劳可抢,反而可能惹上无穷无尽的麻烦,所以这个出头鸟实在是没什么可抢的。如果有选择的余地恐怕夏哲也没兴趣出头,可问题是现在根本就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李俊荷是人的名树的影,他前一段在南洋实在是太出风头了弄得路人皆知,让他去演主角,海警的人首先就会有所防范。所以要想这出戏顺利的演下去,那就得找个能让海警“接受”的演员。而这样的人选现在“粤雷”号上也只有夏哲最合适。

李俊荷严肃的问道:“知人,你可是想好了?”

夏哲点点头。

李俊荷握着夏哲的手说道:“既然如此,我再多说什么就是矫情了。小心!”

夏哲看着李俊荷严肃的样子故作镇静的大笑道:“惜义兄,我这又不是上刀山下油锅,你搞这么紧张干什么!”

李俊荷勉强笑了笑说:“小心点总没有错!”说完他掏出怀表看了看又道:“时间不多了,我们得抓紧准备。你回去好好想想台词,我去做子龙他们的工作。”

夏哲笑道:“嗯,待会也少不了他们的配合,这出戏配角也是很重要的!”

李俊荷笑着推了夏哲一把:“你就贫吧!我这也是帮你,子龙他们对你的印象可不怎么样,为了你们以后和睦相处,我也只好奔走斡旋了。你说我这个舰长容易吗!”

夏哲头也不回的摆摆手答道:“那就有劳惜义兄了!”

李俊荷看着远去的夏哲不由得摇摇头,看着夏哲那满不在乎的样子他暗自叹了口气:“知人看似平易近人实际上心气还是高傲的,明知道子龙对他只是误会也不主动去化解,这里面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至于如此吗?真是个别扭的家伙。”

好在化解霍云与夏哲之间的误会并不是当务之急,而且这几个人都是那种颇有主见的人,想要几句话就说个明白也是不可能的,李俊荷能做的也就是穿针引线搭桥铺路做好沟通的工作,至于结果那也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了。

在李俊荷的协调下,“粤雷”号上的众多演员都做好了登场的准备,可这出戏却着实不好演。不光是演员的素质差,谁让这伙人都属于临时客串,而且留给他们熟悉舞台和背台词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更关键的是没有彩排的可能,只能一次通过,要是演砸了可没有第二次的机会,所以演员们很是有点紧张。

霍云将要扮演的角色是男配角,对此他是有点小意见的:“子冠,你说舰长搞什么鬼,正大光明的把那伙强盗抓起来不就完了,非要搞这种Yin谋诡计。”

王冕Cha嘴道:“这个计划很好阿,至少我觉得不错。”

霍云摇摇手说:“我不是说这个计划不好,我是说舰长怎么能把那么关键的使命交给姓夏的,那小子那个怂样,到时候演不好露了马脚不是白瞎了舰长妙计!要我说这个人选不对!”

王冕看了看霍云笑道:“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嫉妒啊?”

霍云脸色一红辩解道:“谁嫉妒?我嫉妒他?你开什么玩笑,以咱的能力至于嫉妒一个走后门过关的家伙?”

霍云一直认为夏哲能通过候补生资格考试是走了后门,不过这真是冤枉了夏哲,胡玉堂虽然照顾了自己门徒,但夏哲却是凭能力考试过关的。

王冕默然的看了看霍云说:“夏知人有没有走后门我不知道,但是平时单论成绩而言不在你我之下。子龙,你没必要这么小肚鸡肠。”

其实霍云对夏哲最大意见就是有些嫉妒,单论成绩霍云也不比夏哲差,可是就因为夏哲深得胡玉堂喜爱,所以事事都要压过他一头,所以霍云很是不服气,所以只要抓住机会就会嘲讽夏哲一番。

听了王冕的话霍云气道:“我小肚鸡肠?!”

王冕点点头:“你确实小肚鸡肠了,你要和夏知人一比高下我没意见,但是比就好好比,别说那些无聊的废话,那长不了你的本事也不露脸。”

霍云气呼呼的低头不语,虽然他没有反驳王冕的话,但从这样子来说他还是不服气的。

王冕只好又说:“你知道舰长为什么让我配合夏知人上船演戏,而不是你吗?”

霍云抬头问道:“为什么?”

王冕笑道:“很简单,你太在意夏知人了,在他边上你会不知觉的想着和他一较高下,拆他的台和他抬杠。你说舰长敢让你去?”

霍云不服道:“那舰长完全可以让你代替夏知人,那我绝对没二话……”

王冕打断霍云问道:“你说舰长是和夏知人熟一些还是和我们熟一些?”

“夏知人。”霍云很老实的回答。

王冕一拍巴掌说道:“那不就得了,我们和舰长认识都没两天。而他和夏知人肯定是要熟悉得多。这么重要的任务你说是交给你了解的人还是交给陌生人?”

霍云撇撇嘴道:“我们也不是陌生人吧?按你这么说做事任人唯亲是天经地义的喽?”

王冕搂着霍云的肩膀说:“我可没那么说,兄弟,你就是太喜欢钻牛角尖了,凡事看开一点看远一点,别直盯着你鼻子前面那点地方。”说完王冕用力的拍了拍霍云的肩膀大步流星的走了,只留下霍云还坐在原地不断的纠结。

不管霍云高兴还是不高兴,演出按照预定的计划一步一步的施行着,当然要完美演好这出戏,首要的就是得先找到观众,没有他们一切都无从谈起。虽然这批观众不打算买票也没兴趣看戏,但是他们还是不可避免的被李俊荷这伙戏霸给强行拉进了剧场。

“报告舰长,观察哨报告右舷10°方位发现福船两艘,距离五十链,均悬挂有龙旗!”

李俊荷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又在海图上有尺子和两脚规比划了一下,默算了一回后他高兴的把手里尺子和两脚规一扔,击掌道:“没错了,就是他们!”随即他立刻命令道:“集合所有军官,告诉他们目标出现了!”

在五海里开外的两艘福船上,几个小时前洗劫了崔氏叔侄货船的强盗们正欢天喜地的走在回家的路上,这一次他们可算是赚到了,整船都是上好的茶叶和丝绸,少说也是值几万两银子的,刨去孝敬给上头的例钱,每个人少说也能分到好几十两,对于南洋普通的水兵来说这可是一年的收入,多干几趟那真是妻子、房子、票子都有了,要不怎么说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呢。

可想而知这伙强盗心里除了即将到手的银子恐怕是什么也装不下了,所以对于正在快速朝他们接近的“粤雷”号,他们也是视而不见。当然他们并不是真的看不见,而是完全没有把“粤雷”号的靠近当回事,他们以为只要挂着龙旗穿着南洋的军装就绝对不会有任何风险,可惜这回他们错了,还错的非常离谱。

轰隆一声炮响,一股水柱瞬间在强盗们的航路上腾起,在水柱和轰鸣声的刺激下,这伙忘乎所以的强盗才稍稍收敛了一点心神。

一个喽啰朝老大问道:“大哥,他们干嘛开炮?”

那老大也很是迷茫,水师的军舰他不是没碰上过,但双方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遇上了也是擦肩而过,没听说过这样耍枪弄炮的啊?他哆嗦道:“可能走火了吧!”

只听说过擦枪走火,火炮走火倒是桩趣闻,不过很快这老大就知道不是走火了,因为“粤雷”号又射出了第二发炮弹。

“怎么回事?”老大坐不住了,他的小木船可经不起几炮,“粤雷”号真要火力全开的话收拾他就是分分钟的事情,他咆哮道:“给他们发信号,告诉他们我们是自己人!”

连喊了三声才有一个弱弱的声音回答道:“老大,观察哨上的兄弟都喝醉了,发不了信号。”

老大差点没吐血,他这才想起来因为今天“收成”不错,他格外开恩让手下的弟兄是开怀大饮,谁能想到回回都顺顺利利的,怎么今天就出事了。

顾不上生气他三下五除二的就窜上了船头拿起望远镜向“粤雷”号望去,立刻他放心了,只见“粤雷”号舰桥上方清楚的挂着“立刻停船接受检查”的信号旗。他估摸着是自己没有停船所以人家才开炮示警的,不过他转念一想又有些奇怪,虽然海警不算水师了,但好歹也算是一个系统的,查什么查?想归想但是这老大还是很识时务的下令停船,毕竟还是自己的小命重要不是。

不多时两艘福船都收起了风帆老实的停了下来,而“粤雷”号也放下了一条交通艇,只见两军官打扮的人带着十几号荷枪实弹的水兵乘着小艇缓缓向两艘福船驶去。

【164】 诈(中)

李俊荷站在舰桥里注视着载着夏哲等人的小艇慢慢的驶远,虽然不是他亲自出马但说不紧张那真是骗人,毕竟再好的计划也赶不上突然的变化。当然李俊荷也不准备吊死在一棵树上,做好备份方案把鸡蛋分装在几个篮子里才是完全之策。所以李俊荷用望远镜时刻注意着对方船上的变化,如果不能智取那也只好强攻了。

“几位官长,这是查什么啊?”船老大陪着笑脸小心的朝夏哲问道。

夏哲没好气的瞪了船老大一眼怒道:“眼睛瞎了,让你们停船怎么不停!他妈的,一发炮弹你知道值多少银子,害我们浪费了三发!。”

船老大一时语结,他支吾道:“不是兄弟不停船,这停船也需要时间不是……”

夏哲怒道:“那是我的错了喽!”

“不是,不是!”船老大赶紧赔罪道:“是兄弟们手脚太笨,耽误了官长您的时间。”

顿了顿他追问道:“官长,这是要查什么?我们可是海警衙门的,都是自己人,有什么好查的?”

“切!”夏哲嘴一撇傲然道:“你还说对了,不是海警的船我们还不查呢!不怕告诉你知道,今个查的就是你们!”

顿时船老大是大惊失色,他惊讶道:“官长,这是为什么啊?我们可都是自己人啊!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哪有自己人打自己人的。”

夏哲瞥了船老大一眼一甩头蛮横道:“谁他妈和你是自己人,兄弟们,给我搜!”

船老大赶紧抢前两步拉住夏哲的手哀求道:“别啊,官长,兄弟们都是海上讨生活的,低头不见抬头见,望您高抬贵手。”一边说船老大给手下使了个眼色,后者忙不迭的掏出一小袋银子悄悄的塞进了夏哲的手里。

夏哲稍微掂量了下少说也有个三五十两,他抬头冲船老大问道:“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船老大陪笑道:“官长,大家出来都不容易,兄弟们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就是为了吃口饱饭,这船上哪会没有违禁物资。兄弟们也就是混点酒钱,请您多通融。”

夏哲默不作声的把银子推了回去,船老大惊道:“官长是嫌少了还是不想给兄弟们这个面子?”

夏哲笑道:“不是兄弟不给面子,也不是嫌少,不过是这钱我不能拿。”

船老大奇道:“为什么?官长还嫌银子烫手不成?”

夏哲笑眯眯的朝远处“粤雷”号比划了下朝船老大说道:“看见兄弟的船没有?”

船老大暗道瞎子才看不见,不过他还是很配合的问道:“船怎么了?”

夏哲皱皱眉不高兴道:“谁让你看船,我是让你看人。看见那个金头发的洋鬼子没有?”

船老大眯着仔细的看了看回答道:“看到了,怎么了?”

夏哲道“那是我们南洋水师费希尔提督手下的顾问,这回是特意派上我的船公干的。”

船老大有些莫名其妙,他问道:“公干?什么公干?”

夏哲冷笑道:“什么公干?就是查你们这些海警的船,几个钟头以前,我们水师从海里捞了两个落水的可怜虫,他们说是出海跑船的水手,还说是被你们海警的船给抢了!当时费提督那是勃然大怒啊,这不就派我们追,不光要搜寻这片海域一切可疑的海警的船只,还要把情况通报给沙码矶头,让他们也配合搜查,说是一定要把这伙胆大妄为的海警给揪出来!嘿!我说你们海警也忒他妈扯淡了吧?这种掉脑袋的事也干?不要命了?退一步说你们不要命也就算了,可是别连累我们水师的弟兄不是,这大热天的让我们一条船一条船的搜,这活轻省啊!”

夏哲一边说一边留意着船老大的表情,果然不出所料,当他说到崔氏叔侄没死的时候船老大脸就变色了,再说到费希尔要求彻查的时候船老大的腿就开始直打哆嗦了。不过这船老大估计也是个狠角色,没多久他就平静下来了,他谄媚的笑道:“这怎么可能呢?官长,兄弟们走私是有的,但这杀人越货还是不至于的,这肯定是那两个王八蛋信口开河,你们可要辨明是非啊!”

夏哲一摊双手装作无奈的样子说到:“我们是不信啊!可是那些洋鬼子信啊!你这话跟他们说去,老子也不愿意瞎折腾。好了少他妈说这些没用的,赶紧搜查,搜完了我们好回去交差。”

船老大赶紧说道:“别啊,官长。您这不是不信任兄弟们不是。”他拍了拍自己的脸说:“您这么一搜我的脸往哪搁啊?给兄弟一个面子,老二!给水师的兄弟每人发五两银子,算我们海警兄弟出的辛苦费!”

说完船老大又取出一袋更大的银子交到夏哲手中,笑道:“还请官长您高抬贵手啊!”

夏哲笑了笑摇头说:“兄弟你还真是客气,俗话不是说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兄弟你既然这么上路,那兄弟我也不能不给面子。不过丑话我说前头,这回我们兄弟几个可以装作看不见,但是到了沙码矶头洋鬼子在边上盯着,我们可就不能……”

船老大赶紧说道:“官长的话兄弟我完全明白,我们不会让官长你难做的,我们不是去沙码矶头。”

夏哲微笑着点点头有意无意的说道:“不是去沙码矶头就好,听说费提督可是在大力搜索这一片海域,只能退不能进啊!”

船老大顿时心里神会他抱拳谢道:“多谢官长提醒,此番事了后兄弟必有重谢。不知官长在何处高就怎么称呼啊?”

夏哲满不在乎的摆摆手道:“不必了,此番事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好了。”

船老大陪笑道:“这怎么好意思,那别人不是说我们海警的弟兄太不讲义气了,还请官长麻烦告知台谱,也好让兄弟以后好上门拜谢。”

夏哲心中一惊,他看了看船老大心中有些坎坷:“难道这人看出了什么问题?”

船老大见夏哲默不作声又追问了一遍,这回一直站在边上没说话的王冕开口了,他乍呼呼的说道:“我说你这人不是莫名其妙吗?你自己现在这一屁股屎都没擦干净,还想着什么登门拜谢。拔出了罗布带出了泥你这是想坑我们还是怎么的,就这么两个钱我们兄弟还不愿意冒这个险呢!咱们这就是一锤子买卖,你觉得好我们弟兄几个做个样子也就回去了。你再这么纠缠不清我们也只好公事公办了。”

“不不不!”船老大赶紧陪笑道:“是兄弟我唐突了,兄弟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水师里像官长这么讲义气给面子的长官实在是不多,兄弟不过是想结交结交,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王冕没好气道:“你是多了条活路,可我们兄弟可也就多了条死路。想交朋友等你摆平了眼前这档子破事再来,我们兄弟都在黄埔好找得很。”

“是是是!”船老大笑道:“这位小官长说得有理,等风头过去了,兄弟必然上门拜谢。”

王冕摆手道:“好了,少说那么多废话,我们船上的洋鬼子恐怕都等急了。开始搜吧!”

船老大惊道:“还搜?”

王冕没好气道:“样子总要做吧!不然我们兄弟回去怎么交代?”

船老大擦了把冷汗笑道:“是是,兄弟绝对不会让两位官长难做的,那弟兄们就随便搜吧!”

其实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搜不搜都无所谓了,但为了把戏演好夏哲和王冕还是不得不虚与委蛇,在一番装模作样的搜查之后,夏哲和王冕带着部下高高兴兴的又上另外一艘福船上捞了一笔后乘着小艇返回了“粤雷”号。

回去的路上夏哲对身边的王冕感叹道:“今天多亏有了子冠,不然这戏可就演砸了。”

王冕不在意的笑了笑道:“其实知人你当时随便告诉他个名字就行了。”

夏哲点点头摸着自己鼻子说道:“是啊!可当时我就一下愣住了,看来临机应变我还是差了点了。”

对此王冕还是微笑不语。

不多时回到了粤雷号上,夏哲大笑着把身上的军服脱下还给了李俊荷:“惜义兄,幸不辱命,算是糊弄过去了!这身衣服还给你!”

原来开始为了演得更像点,李俊荷将自己的军装借给了夏哲,毕竟他的军衔才拿得出手,如果夏哲和王冕都穿着一身候补生的军装去那恐怕是要穿帮。

李俊荷也算是松了口气,他问道:“一切都还顺利吧?”

夏哲点点头:“还好你让子冠跟我一起去了,不然可能就穿帮了。如果能将这伙混蛋绳之以法,那子冠要记首功!”

夏哲这么一说倒是让王冕有些不好意思,他刚想开口谦虚两句就被李俊荷打断了:“子冠,谦虚的话就先别忙着说。等你真的立功受奖的时候再说不迟,现在我们还是好好研究下后面的计划!我们眼下不过才走完了第一步而已,要想万无一失还得再接再厉!”

【165】 诈(下)

李俊荷的计划其实很简单,无非是一招无中生有的把戏而已。要知道海警是方慰先的地盘,不要说方慰先早先还是南洋水师的的老大,哪怕是现在水师和海警分家了,也不能小看他的势力。

如果光明正大的上海警的船上抓人,首先李俊荷他们没有这个权力,要想抓这伙丧尽天良的强盗还必须有左唯湘的批示,不然那就是越权。当然李俊荷不是不敢做,而是现在还没有必要,真正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李俊荷也不介意出此下策。

其次,崔氏叔侄交代的情报还是太有限了,要想一举拿下这伙强盗可靠的情报也是必不可少的,毕竟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也需要有人上船去搞清楚船上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最后,正所谓放长线钓大鱼,海警如此猖獗的劫掠活动,你说上面没有保护伞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光拿住几个小虾米有什么意思,不干则已要干就得将其连根拔起。

正是因为如此李俊荷和夏哲才决定不贸然的去捅这个马蜂窝,而是慢慢的布局,眼下他们最重要的不是抓人而是争取时间,当然现有的突破口也不能放弃,最好的办法当然也就是故布疑阵扰乱敌人的军心了。所以夏哲当时才会瞎白话什么“费希尔大怒,下令彻查”的鬼话,这是故意说给那伙强盗听的,贼没有不心虚的,要是他们知道前有围堵后有追兵不乱才怪。而李俊荷要的就是他们乱,乱了就会出错而一犯错就会露出新的马脚,最好是能形成连锁反应,那样将这伙强盗一网打尽也不会是什么难事了。

当然对此也有不同的意见,比如霍云的就忧心道:“舰长,你说这伙强盗会乱我相信,但是万一他们不按我们想的做,一把火将抢来的船和货物都烧了,来个毁尸灭迹死无对证怎么办?”

李俊荷点点头说:“子龙,你说的很有道理,把他们逼急了是肯定会这么干的。”

霍云急道:“那么……”

李俊荷将霍云按回到座位上笑道:“但是我们现在没有把他们逼急啊!当时知人和子冠不是很好说话吗?再说这批货很值钱,像这样的肥Rou那伙**不吐骨头的家伙怎么肯轻易的放弃,放心!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他们是不会消灭证据的。”

夏哲接口道:“我最担心的倒不是他们毁灭证据,要是他们继续往沙码矶头去,那我们的把戏可就穿帮了。”

李俊荷皱眉道:“我也是担心这个,那时候我们也只好来硬的了。希望这伙强盗胆子小能被你们糊弄住吧。”

霍云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他追问道:“舰长,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做?”

李俊荷道:“去沙码矶头,估计他们的老巢就在那,看看我们在那里会不会再遇上什么惊喜。”

沙码矶头,这不是李俊荷第一次来了,两个月前他就曾经在此处短暂的停留过,对于这个小港口他还是有那么一点小印象,记得当地的主事是叫龚橙。对于这个龚橙,李俊荷倒是印象颇深,首先他是定盦先生的儿子,对于这个比其父还要狂傲的半伦先生,他是想不侧目都难。

其次,当时龚橙貌似和方俊卿关系密切,而此次的事又和方慰先脱不了干系,很难说这个龚橙在里面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最后,那次宴会后能让有名的半伦先生亲自相送的女子到底是什么人,也一直让李俊荷非常在意,实际上不久之前在文彦轩召开的冶萍钢铁公司的股东大会上,他又见到了这个女子,据说是南洋富商,但她的身份真是这么简单吗?

当然这一连串的疑问李俊荷只是暗暗的放在了心里,眼下他最重要的任务还是捉贼抓脏,上岸后他亲自去了电报局一趟,将情况原原本本的向费希尔通报了一遍。

“惜义兄,你怎么发两份?”陪同在一边的夏哲奇怪的问道。

李俊荷坦承道:“一份给费希尔校长,一份给皓华先生。”

夏哲叹道:“惜义兄做事果然谨慎,确实多发一份比较保险。”

李俊荷笑道:“倒不是像知人你想的为了保险,我只是觉得此事非同小可,让皓华先生知道也是应该的。而且校长每天行踪不定很少呆在办公室里办公,而我们时间紧迫耽误不起。”

夏哲点了点头:“确实,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李俊荷小心的看了看四周回答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一切等广州回电了我们再说。”

夏哲一愣,他问道:“惜义兄难道是看出此处有什么不妥?”

李俊荷搂着夏哲小声说道:“嗯,虽然我没有什么证据,但那伙强盗敢来此处,就说明这里肯定对他们来说绝对的安全。而且据我所知此地的主事龚橙和方慰先的儿子方俊卿关系非常的不一般,小心一点总没有错。”

夏哲心里神会的点点头:“难怪惜义兄执意要用密电发报,那我们先回船上?”

李俊荷摇头道:“不,知人你留在这里等电报。记住一切小心,此地的任何人都不可信任!一有变故立刻示警!”

夏哲顿时一惊然后郑重的点点头,李俊荷紧紧的搂了他一把后留下几个荷枪实弹的水兵后快速的赶回了“粤雷”号。

先不说沙码矶头上苦苦等待的李俊荷,在海上的海警强盗们经过一番紧急商议之后,做出了一个折中的决议,抢来的货船原定待命,而海警的福船则先去沙码矶头打探消息,如果事态严重则再想办法,如果风声不紧则按原计划在沙码矶头卸货。

不能说不说海警的强盗们还是有点脑子的,既没有盲目的相信夏哲胡扯,也想出了个看似两全其美的对策。而这样一来留给李俊荷他们的时间就更加的少了,但还是比夏哲最担心的状况要好上不少,至少李俊荷他们还是有机会避免兵行险招的。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留在沙码矶头电报局里的夏哲也显得愈发的焦急难耐,围绕着前台他不断的转圈隔十几秒看一次钟,连带着开始还能安坐在椅子上的伯特兰也有些受不了了。

他拉住夏哲请求道:“夏哲准尉,麻烦你别再这么晃来晃去了,你受得了我可受不了了。”

夏哲歉意的朝伯特兰笑了笑,老实的坐了下来,可这也没坚持多久,他坐在椅子上就像一个不安分的孩子,两条腿不断的动来动去,十个手指也在不断的敲击着扶手。

伯特兰暗自叹了口气,只好扭过头不去看夏哲,也算是眼不见心不烦。不过是不是真的不烦了,那难说得很。至少但就紧张这一条来说,伯特兰就不比夏哲强多少,他不过是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其实伯特兰本来是不紧张的,但是李俊荷一回到“粤雷”号上就神情严肃的找到了他,让他立刻再带着两个手下去接应夏哲。光这样也就罢了,最让伯特兰想不通的是,李俊荷竟然让他们带着武器去,并且临走的时候还特意吩咐他一定要保证夏哲的安全,也一定要把电报带回来。

难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恶Xing事件?伯特兰一直在暗自揣测着,他可不傻,不管是从早先李俊荷的计划,还是现在莫名其妙的紧张气氛里,他都能闻到危险的味道,再联系到眼下夏哲紧张的状态,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在他心头环绕着。

夏哲突然开口提醒道:“你的烟快烧到手了,长官。”

伯特兰先是一愣紧,接着一股灼热的感觉从中指和无名指上传来,一个激灵他赶紧将手里的烟头扔在地上然后狠狠的踩灭了。

“谢谢。”

夏哲笑道:“其实我也是想抽烟的时候才发现的,我的烟抽完了,本来想找你要一支,结果就发现你走神了。”

伯特兰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从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递给了夏哲说:“夏哲准尉,等会到底会发生什么?你能不能给我交个底?”

夏哲一愣愕然道:“舰长他没告诉你?”

伯特兰摇了摇头。

夏哲微笑着摇了摇头,他原本以为李俊荷已经向伯特兰说明了情况,谁知到这位还完全蒙在鼓里,原本他还以为李俊荷是天生的沉着冷静,看来这回他也是紧张得很,不然不会什么都不交代就把伯特兰给派过来了。

不过对于李俊荷派伯特兰来保护自己的用意,夏哲是非常清楚,无非是借助伯特兰是英国顾问团的特殊身份,有他在一般的南洋中的牛鬼蛇神都要多掂量一下后果,算是个护身符。想到这夏哲不禁有些悲哀,堂堂的天朝大国自己子民竟然还比不上几个洋鬼子管用,这不知道是不是对天朝上国最好的讽刺。

夏哲摇摇头将这些杂七杂八的念头都排挤出去,将伯特兰拉到耳边小声的将事情来龙去脉讲了个一清二楚,说完之后连伯特兰这个外国人都是惊愕不已,他摇头叹道:“中国还真是个神奇的国度,是什么怪事都有可能发生。”

对此夏哲也只好尴尬的一笑了之,当然说清楚之后的好处还是显而易见的,至少伯特兰是彻底放了心,他当然明白自己身份的好处,至少他是不用为自己的Xing命担忧了,而对于李俊荷的嘱托看在汤海凌的面子上他也会尽力的帮忙。

【166】 变化

对于自命不凡的龚橙来说,一个小小的七品知县之职简直是对他人格的侮辱,所以刚到沙码矶头上任的时候,这位心比天高的贵公子是一万个不乐意的,但是谁让形势比人强,家道中落再加上他又挥霍无度,再不找个差事糊口估计就得睡马路。于是乎心不甘情不愿的他才腻腻歪歪的来了沙码矶头。

龚橙对于沙码矶头的第一印象是非常糟糕的,说是个县城其实不过是个小渔村而已,那真是要什么没什么,除了一年四季水果和海鱼不缺一点油水都没有。在那段时间有好几次龚橙都打算不做这个鸟县令了,好在他这人没心没肺下定的决心就和放屁一样,过了这一阵啥也留不下。

如果一直这么下去也就好了,那龚橙无非是个尸位素餐混吃等死的混混官而已。但有时候老天爷就是这么奇怪,明知道这人不是什么好鸟还偏偏要给他作恶的机会,这不龚橙这种生儿子没屁眼的家伙也等到了发达的机会。

随着南洋和英国人的合作全面展开,不断壮大的南洋水师不管是从规模上,还是战备值勤的需求上,仅仅有广州这么一个基地是远远不够的。蒸汽时代的舰船又不像帆船时代,有人有风有吃有喝就能在海里飘着,烧锅炉要煤也要水再加上机械的维护保养无一列外的要求港口能有更好的保障能力。所以除了全力营建广州基地之外,南洋也在一点点的完成外围补给港的建设,在海南方向是陵水而在台湾方向就是沙码矶头了。

从1890年开始,沙码矶头这个小渔村就开始肃清港湾营建码头和仓库,每年都有大把的银子被投向这个荒凉的渔村,俗话说有钱事好办,仅仅两年的功夫沙码矶头就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最让龚橙高兴的是,他的这个小渔村成了台湾最大的出口口岸还常驻了一直水师的舰队。

这一下龚橙可是做梦都要乐醒了,有口岸就有海关,有海关他就可以大把的捞钱,开始的时候他还只偷税漏税小打小闹一下,慢慢的胆子是越来越大,到后来干脆就自己公然走私。再加上他又结交了个“好朋友”方慰先,双方是一拍即合,方慰先出船出人他打掩护,光是走私这一项就是日进斗金。

可人的贪欲是无穷的,滚滚而来的真金白银让龚橙丢掉了最后的一点礼义廉耻,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拜金主义者。在方俊卿的教唆下,龚橙也觉得走私这个生意来钱还是慢,这个毕竟还是要本钱还要担风险的,要做就做无本的大生意,什么叫无本生意?

除了空手套白狼也就是拦路抢劫了,要知道整个南洋商贸繁盛,往来之间的商船是多如牛毛,随便抢一抢也比走私来得快啊!再说他们还比一般的海盗有优势,枪炮人手都是现成的而且官家的旗号一打出来谁会想到他们是贼?这简直就是不抢白不抢,于是在金钱的诱惑和方俊卿的鼓动下龚橙是义无反顾的踏上了贼船,从此再也没有了回头路。

既然上了贼船那也就只能做贼了,仗着自己有港口的便利,龚橙对方慰先父子的海盗行为是大开绿灯,出面掩护不说还帮忙销赃,短短的一年多的时间,沙码矶头就成了整个东南亚最大的海盗窝点之一,在这里不管是走私还是抢劫都是光明正大的生意。当然龚橙也不是白痴,他也知道现在干的是掉脑袋的买卖,所以除了拿黑钱上下打点之外,对于自己的老巢也是格外留意,不光是将沙码矶头上下全部换成了自己的党羽,甚至在各个街头巷尾都有他的密探,像电报局这种关键部位当然也不能例外,实际上在李俊荷发出两封密电的同时,龚橙也得到了举报。

龚橙躺在软踏上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电报里写些什么?”

“回禀大人,两封都是用密文书写,电报局的人也不知道里面的内容。”

龚橙皱了皱眉头不耐烦道:“南洋的密文我们不是都有吗?这点小事也要我告诉你?让他们译出来不就完了!”

“回禀大人,译电处那批人说这不是南洋原来的密码,他们也搞不懂这里面写的是什么。”

龚橙放下了大烟枪坐起身奇怪道:“不是我们南洋的密码?这怎么可能?”

“小的也是奇怪啊,可据电报局的人说他们全是南洋水师的打扮,而且荷枪实弹的,看情形是非常紧张这两封电报。他们怕是对大人不利就赶紧给抄录过来了。”

龚橙想了想问道:“电报发出去了吗?”

“回禀大人,电报局的人说已经发了!”

龚橙顿时勃然大怒抽了那人一耳光咆哮道:“你们是猪啊!明知道这些电报如此怪异,竟然还给发出去了!我不是告诉过你们凡是发给南洋重要人物的电报必须经过我的查阅同意吗?怎么就发了!”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电报局也是不想发的,可是发电报的那军官硬是逼着他们发了,说是胆敢耽误立刻就地枪毙!”

龚橙一惊:“那你们就不会虚与委蛇一番,普通人谁知道电报是怎么发的。”

“回禀大人,电报局的人也想这么干来着,但是那人明显懂电报,他们刚想作假,就被抽了十几个大嘴巴,不得已这才给发了。”

龚橙越听越是焦躁,披着衣裳在房里转了十几圈,才急急忙忙的吩咐道:“赶快!把这两封电报的内容立刻发给方提督,让他赶紧想法子破译。”

“那这伙人怎么办?要不要先下手为强?”

龚橙思虑了片刻否定道:“现在情况还不明了,说不定这只是南洋出了什么紧急军情。先不要杯弓蛇影自己吓自己,先稳住他们!等方提督的消息先!”说到这他顿了顿又道:“派人去摸摸他们的底,另外给我多派人手,记住!一定要给我盯牢喽!”

因为李俊荷的坚持和谨慎,那两封十万火急的电报才得以发出去,但也是因为李俊荷的坚持和谨慎,他的行动已经引起的龚橙的警觉,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比的就是效率,谁能领先一步那么获胜的机会也就大大的增加。

但是让李俊荷和龚橙郁闷的事,他们翘首以待的回电是迟迟不到。为什么会这样呢?那还得从广州方面说起。

李俊荷的电报发得早,按理说不管是费希尔还是文彦轩,只要他们二人能接到电报,那么肯定会引起高度的重视,处理这摊子事那是易如翻掌。但问题就出在这两人没能够及时的接到电报,倒不是被电报局耽误了,给广州电报局十个胆子也不敢给这二位的特急电报上打马虎眼。

主要的问题是费希尔当时并不在广州城内,而是随舰出海视察去了,李俊荷前脚带着“粤雷”号去海试后脚他也跟着出去了,所以这封电报注定他收不到。而文彦轩那里收是收到了,但和费希尔差不多,他当时正为筹办铁厂的事开股东大会,电报是送到了他的办公桌上,所以一时半会他也是看不到了。

于是李俊荷千方百计争取来的这么一点先手就被浪费在了这些无意义的等待中,反倒是龚橙发出的电报后发先至,抢先一步送到了方慰先的手里。不过先收到可不意味着就完全抢占了主动,这得感谢费希尔前一段的改革和李俊荷在电报中耍的小手段。

原来费希尔在海警和水师分家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更换了水师使用的密电码,原先双方共用一种密码,而现在如果没有水师新发的密码本海警也根本别想搞懂电文里到底写了些什么。

当然这点小问题是拦不住手眼通天的方慰先的,接到电报后他第一时间就发布了指示:“快!立刻去搞一份水师现在用的密电码来!这个该死的费老头尽跟老子作对……还愣着干什么,快啊!”

搞一份南洋水师现行密码对方慰先不是难事,本来他以为只要搞到密码就万事大吉,但很快他就又傻眼了。

方慰先紧张的朝译电员问道:“电报里说的什么?”

译电员尴尬的朝方慰先笑了笑说:“提督大人,小的也不知道。”

“什么!”方慰先当时是拍案而起如果不是还用得着这个译电员他简直想一巴掌抽死他,他怒道:“不是有密码了吗?怎么还译不出来!”

译电员苦笑道:“提督大人,不是没译出来,电文都译出来了……”

不等译电员说完方慰先一把抓住他的前襟咆哮道:“那你怎么说不知道!你当本大人好捉弄还是怎么的!”

译电员赶紧告饶道:“小的怎么敢捉弄提督大人您,这篇电文译是译出来了,可这些都是洋文,小的又不懂洋文,当然是不知道这里面说了些什么。”

方慰先顿时傻了眼,他喃喃道:“洋文?”

没错李俊荷起草的这两篇电文用的可不是汉语,他早就料到电文可能被方慰先的死党截获,为了保密,除了使用新下发的南洋水师密码之外,整篇电文都是用西班牙完成的。有辜鸿铭这个语言大拿在,别说西班牙文,整个希腊语都没问题。整个南洋懂英语的就是少数而懂西班牙语的人才更是少之又少,而且这些人基本上都是掌握在文彦轩的手里,就算方慰先能截获电文,他也很难找到懂西班牙语的人翻译给他听。而正是李俊荷临时起意的这个小主意帮他争取了不少的时间,也再一次的让他重新回到了领跑的位置,当然这场竞争才刚刚开始,最后鹿死谁手还真的很难说。

【167】 堵上了

小小的电报局里除了不断的吞云吐雾的夏哲和伯特兰之外,靠近柜台的那一侧还坐着几个神情鬼祟的男人。不用说这就是龚橙派来监视的密探了。

夏哲冲着伯特兰朝几个探子努努嘴示意道:“长官,注意点那几个人,我看不像什么正经人。”

伯特兰不动声色道:“我早看到了,这几个家伙像是在监视我们,不光他们门外还有两个鬼鬼祟祟的家伙也时不时往我们这看。”

夏哲点点头轻声道:“看来我们的行动暴露了,现在怎么办?”

“先别急,我看他们一时半会也不敢乱来,我们先通知舰长。”说完伯特兰招手叫来两个手下低声吩咐了一番,这两人也不多话敬礼之后快步的推门而出回去报信了。

夏哲又点燃一支烟,悄悄的说:“那两条狗果然跟过去了。”

伯特兰点点头说:“嗯,看来这的确是冲我们来的了,看来得告诉兄弟们提高警惕了。”

夏哲先是表示同意然后补充道:“我去探探这几条狗的底细。”说完不等伯特兰同意他叼着香烟大马金刀的向那几个密探走去,对此伯特兰除了苦笑之外也只有苦笑了,按他的本意来说是不愿意打草惊蛇的,不过现在夏哲去都去了再叫回来反而不好,再说论军衔他是比夏哲高,但他毕竟是个外国人在南洋也不过是顾问的身份,以他对夏哲的了解人家恐怕不会听他的。

只见夏哲大摇大摆的走到柜台前冲着那几个探子很狂傲的训道:“眼睛瞎了?没看见本官过来办事,都堵在柜台上挺尸啊!”

这么一嗓子下去不光几个探子吓了一跳,连带着伯特兰也吃了一惊,对于夏哲所谓的摸底手段他是目瞪口呆,有这么摸底的吗?

不知道是夏哲的气势起了作用还是他身上南洋的制服有震慑力,几个密探忙不迭的让了开还立刻就向夏哲道歉。就这夏哲还不依不饶的训斥道:“什么眼力劲,真他妈的像木头,下次放机灵点!”说完砰砰砰他狠命的砸了几下柜台骂道:“管事的呢?爷等的回电来了没有!耽误了爷的事你们吃罪得起吗?”

电报局管事的陪着笑脸道:“官长,不是我们有意怠慢您,实在是您等的回电还没到啊!”

夏哲抬手就是一嘴巴抽了过去,他佯怒道:“他妈的,还敢说没怠慢,你眼睛是瞎的啊!”一边说夏哲一边朝伯特兰那一指继续骂道:“看见没有,这是英国顾问团的专家,文皓华先生见了他都要格外礼待,你们这群不长眼的废物,让我们坐了这么半天竟然连杯茶都没有,你还竟敢跟我说没怠慢!告诉你要不是爷今天有紧急公务没工夫收拾你,否则你今天就得死在这!”

管事的赶紧高绕道:“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上茶,马上就上茶!”

夏哲怒道:“就只是上茶?”

“不不不,来人啊!给几位大人换个舒服的座,时鲜水果点心伺候着!”

夏哲的戏还不算完,只见他头一歪眼睛一斜盯着那几个探子Yin阳怪气的问道:“你们几个是什么人?来这干什么?”

探子的头目赶紧媚笑着回答道:“回大人话,我们几个是来发电报的。”

夏哲弹了弹烟灰问:“发完了?”

探子头目赶紧说:“发完了。”

“那怎么还不走!”夏哲指着探子头目的鼻子骂道:“几个獐头鼠目贼眉鼠眼的家伙,看着就让人不舒服,还跑到这现世。存心恶心我们是吧。”

探子头目赶紧告饶道:“不敢不敢,实在是小的们也要等回电,这不是等的急吗?所以才呆在这。妨碍了大人您还请您多包涵,多包涵。”

夏哲吐了个烟圈轻蔑道:“你这号货也发急电?该不是打着发电报的借口在这故意怠工偷懒吧!”

“小的怎么敢呢!没有我家大人的命令,小的也不敢在这呆着不是。”

夏哲一把将那探子头目提了起来质问道:“你家大人?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有什么狗屁大人,我看你就不像是个什么好鸟,老实交代你们到底到这干什么来了。”

探子头目告饶道:“大人,小的真是奉我家大人之命来发电报的,我的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骗您啊!不信你问这里的管事。”

夏哲轻蔑道:“问他,问他个瞎眼的木头有屁用。爷就知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你不是发报的吗?原件呢?拿出来给爷看看!”

说完夏哲不等探子头目答话直接就上下其手开始搜身,探子头目一见情况不妙就准备反抗,可夏哲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他把手里烟蒂一礽掏出手枪顶在了那探子头目的脑门上狞笑道:“爷看你就不像什么好鸟。”说完冲“粤雷”号的官兵吩咐道:“把这几条狗都给我拿下,封锁所有出口,没有爷的命令只准进不准出!”

不消片刻的功夫整个电报局就被夏哲等人给控制住了,他拿枪点了点那探子的脑门奚道:“现在老实了吧?是你把电报拿出来呢?还是让爷亲自动手?”

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被人用枪指着脑袋探子头目也不敢耍花腔,老老实实的就交出了龚橙亲笔草拟的电报原件,夏哲接过来一看心里先是咯噔一跳旋即又稍稍松了口气,惊的是果然如他和李俊荷所想,这个龚橙和方慰先真是狼狈为Jian蛇鼠一窝,喜的却是这龚橙还没有搞清自己的来意,但是从电报里的也不难看出,这个电报局里的都是龚方二人的党羽,那是绝对的不可靠,而且刚才他的行为虽然探明了对方的底牌,但也可以说是暴露了自己。

想到这夏哲不再犹豫赶紧伯特兰说道:“长官,事情紧急,我们赶紧走!”

伯特兰虽然不知道夏哲搞的这出是什么把戏,但是从他的表情和语气看得出来事情确实很紧急,他二话不说就点头同意。

夏哲吩咐好部下将几个探子连带着电报局的员工统统捆好,他却冲进电报局的发报室将发报机和收报机的几个关键部件全部拆了下来。

伯特兰惊讶的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夏哲大笑道:“没了这个,他们甭想对外联络!”

伯特兰也明白了过来,这是夏哲再争取时间,对此他不得不佩服夏哲的心细,像他就没想这么多只想着怎么跑路了。

将几个捆得和粽子一样的探子和电报局员工找了间小黑屋关好了,收拾好家伙夏哲和伯特兰就带着部下准备开溜,可就在他们推门而出的那一霎那意外又发生了。

夏哲推门想出去,可没想到手才摸到门还没用力门就自己开了,他抬头一看门外七七八八的站了五六个人,而开门的正是一个仆从打扮的下人。

双方皆是一愣,俩伙人就这么眼对眼的互相打量起来了,其实也用不着多打量什么,双方几乎只是一个照面就已经明了了对方的身份。

夏哲他们穿的是南洋的军装,虽然海警也穿几乎是一个式样的衣服,但为了有所区别,海警的军服右胸上多了块“补丁”,上面一般都写着海警字样并且标注出姓名和职称而水师则没有。

而夏哲想搞清楚对方是谁也不难,照样是看衣服,大秦国文官的官服太好认了,光是对方胸口的鸂鶒补子就说明了一切,这人不是沙码矶头的父母官龚橙还能是谁。

认是都认出来了,可这就像麻杆打狼两头怕,夏哲吃惊的是龚橙怎么来得这么快,忧心难道是龚橙收到了什么消息,准备动手?而龚橙那边也是奇怪,他也猜测着夏哲这是要走那恐怕是已经收到了回电,而他这里还云山雾罩的搞不清状况。一时间双方是僵住了。

这里就看出来夏哲灵机应变的能力还是差一点,在这种情况下无论干什么都比什么都不干要强,你可以大大方方的往外走、也可以轻松的要求对方让路,但就是不能呆着不动。这不光是露了怯还给了对方充足的反应时间,可以说是最不利的一种选择。其实在上次盘查海警的贼船的时候夏哲一惊暴露出了这方面的缺点,他属于那种善于思考谋定而后动的人,但是一旦出现了计划外的变故他就有点措手不及,其实说到底这还是经验的问题,也许夏哲多锻炼几次也就好了。可惜的是眼下可没有那个功夫了,上一次是王冕帮他过关,这一次也就只能靠他自己了。

好在夏哲不像章明熙那么呆板,遇上这种境况只会一根筋想到底,夏哲可是善于吸取教训,虽然第一反应差了点,但是他很快就清醒了过来,平静的说道:“请让让,我们要出去!”说完夏哲朝身后一招手抬腿就准备往外走。

可他的腿才抬起来龚橙就开口了:“慢!你是什么人,没看见本官要进去吗?一点礼数都没有,快快给本官让路!”

其实龚橙也不是耍官威,按照大秦国的制度,等级低的官那还就得给等级高的让路,夏哲这个候补生只能算从七品,而龚橙这个县令是正七品,按道理夏哲要让路。可是现在夏哲哪里敢让路,只要让龚橙进了电报局那顿时就得穿帮,所以夏哲是抢着想出去,为的就是给自己争取一点逃跑的时间,可眼下这个龚橙摆明了不想让路,这可怎么办呢?

【168】 冲突

夏哲是一门心思的想出去,可龚橙就未必是真的想进去,对于他来说夏哲这批不明身份形迹可疑的家伙是个安全隐患,不搞清楚这伙人到底搞什么鬼他是不会罢休的。所以见到夏哲等人要走龚橙也就故意的找别扭、拖时间,为的就是多争取点时间。

对此夏哲为难了,在大秦国武官的职衔是不值钱的,文官才是老大,别说他这种不入流的小武官就是正五品的武官来了也得对龚橙个七品县令客客气气的,所以要让他和龚橙叫板首先气势上就矮了一头。就在他为难的当口,站在后排的伯特兰开口了:“堵在门口干什么?怎么还不走?”

伯特兰的这句话可给夏哲提了醒,文官在大秦国牛B不假,但是在南洋能比这些文官还牛的就是“洋大人”,别说龚橙这种七品的小县令就是换个道台来了也得客客气气的。正所谓拉虎皮做大旗,顿时夏哲有主意了。

夏哲装模作样的朝伯特兰抱拳鞠躬用英语说道:“长官,外面有个狗屁县令当着路不让我们出去,我们怎么办?”

伯特兰从小在中国长大,夏哲和他交流当然不用什么英语,这是夏哲在提醒伯特兰,该是他耍牛B的时候了。伯特兰也不傻,对于夏哲暗示当然是心领神会,当然就伯特兰本人来说他是不愿意出这个头的,毕竟来的时候费希尔已经吩咐过他,让他不要太参合到中国人的内部事务中去,可现在首先是夏哲这边占着理,从良心上讲他也应该帮忙,其次这里面还有汤海凌这层关系,就是为了朋友他也不能坐视不理,所以事到如今他也只好勉为其难的站出来了。

伯特兰挤到门口横了龚橙一眼用英语问道:“你为什么堵路?还不赶紧让开,耽误了我们的工作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龚橙虽然无耻、卑鄙、下流了一点,但是真才实学还是有的,至少这小子精通蒙古语和英语,这也是为什么他会被派到沙码矶头当县令的最大原因。所以当他听到夏哲用英语向身后的人汇报的时候,就知道不妙,等伯特兰站出来质问的时候他更是隐隐约约有了一种危险的感觉。

所以龚橙并没有马上回答伯特兰的质问,而是抓紧时间开动脑经想办法,搞定一伙南洋的小兵们他不怕,哪怕就是用强的他也是心安理得,可是对这些英国顾问用强硬手段,他可就得掂量掂量了。

首先他需要考虑的就是为什么会有英国人参合到这里面,难道说这批人来此是受英国顾问团的指派?也就是说这是继拆分南洋之后英国人针对方慰先的势力做出的第二次打击?

其次,如果要用强的这个屁股谁给他擦,他龚橙可不傻,别看平时和方俊卿称兄道弟的一派亲热的劲头,可是他清楚的很,双方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他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一切好说,但是真正捅了篓子方氏父子是毫不犹豫就会将他抛弃,说不定还会落井下石让他一个人背黑锅。

思来想去龚橙总是拿不定主意,毕竟这里面的牵连实在是太大了,一不留神就是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再说能拖就拖多磨蹭点时间也是好的,于是龚橙开始装傻充愣:“你说什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中国的官员不懂英语很正常,对此不管是夏哲也好还是伯特兰也好都没往心里去,更不会想到这是龚橙故意拖时间。伯特兰一指龚橙朝夏哲吩咐道:“翻译给他听!”

夏哲点点头冲龚橙说道:“我的长官问你为什么要堵路,他警告你再不让开就让你好瞧!”

对此龚橙还是一个拖字诀,他笑呵呵的说道:“本官哪里敢挡路呢?不过就是听说你家大人来了特意赶来请安,顺便邀请你家大人到府上一聚,好尽尽地主之谊而已。”

夏哲不耐烦道:“不用了!我们大人有要事在身,没那个功夫!”说完夏哲伸手就想将龚橙给推开。

龚橙一把拍开夏哲的手臂怒道:“你算什么东西,我请的是你家大人,你家大人都没说不去,你Cha什么嘴!快快翻译给你家大人听!”

对此夏哲还真没辙,他又不能公然翻脸只好又转述了一遍龚橙的话,其实不用转述伯特兰也看出来了这个县令就是来找茬的,所以不等当即他也不管什么翻译不翻译了,直接用汉语命令道:“本人没空,你立刻给我让开!”说完带头就往外冲。

龚橙本指望是再消磨一点时间,可没想到伯特兰给他来了个快刀斩乱麻,别以为这就把他难住了,他是出了名的不要脸,当下不退反进迎着伯特兰就冲了上去拦在前面谄媚道:“那怎么行呢!左大人早就又吩咐,要我们一定要好好招待英国的客人,到了小弟的地界怎么的也得小住一段时日。你要是这么走了小弟怎么向左大人交代不是。说到这他扭头又朝带来的狗腿子吩咐道:“快,把轿子抬过来,请大人上轿!”

呼啦一下,龚橙带来的这帮狗腿子是一拥而上,看这架势不像是要请客反倒是要绑票,顿时夏哲就急了,对于这个纠缠不清的家伙他是忍耐到了极点,不等龚橙等人靠到跟前,他上前一把就将龚橙给推了开。

说实话不推还好,这一推反倒是中了龚橙的诡计,现在龚橙打的主意无非是没事找事故意搞乱局面,他正愁没借口呢!夏哲这么一推顿时就让他借题发挥了。

只见这没皮没脸的家伙很夸张的一个倒地顿时抱着腿哇哇的乱叫起来,一边叫他还一边嚷嚷:“来人啊!殴打朝廷命官啊!死人了!”

夏哲简直是怒发冲冠,无耻的人他见了不少但是极品到这种程度的他还是第一次见,他的鼻子都气歪了当时要不是伯特兰拉着他,当时他就想冲上去再给龚橙两脚,他怒道:“你在这么纠缠不清,别怪我们真的不客气了!”

龚橙那边倒好一边装模作样的哭号一边朝左右吩咐道:“你们瞎眼了,没看见本官挨打了!还愣着干什么,给我将这伙恶贼统统拿下!”

主子都开口恶狗们自然不会客气,仗着人多他们是一拥而上,这回就轮到夏哲和伯特兰叫苦了,虽然他们的人手也不少,但是电报局的大门就这么点地方,人手就是再多也施展不开,再加上龚橙翻脸的又是这么突然,原本荷枪实弹的他们反应不急顿时就落了下风。几乎就是一个照面他们俩就被团团围住,根本就来不及还击就被掀翻在地。说起来伯特兰和夏哲也是真够倒霉的,几天以前才刚刚被群殴过,没想到这么快就又来了一次昨日重现,而这一次他们更是窝囊。

可以说几乎就是在战斗刚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当头的夏哲和伯特兰被生擒,他们的部下自然是投鼠忌器,那真是空有一身好武器却无法施展。对此最得意的恐怕就是龚橙了,只见这小子洋洋得意的站在包围圈之后,嘴角挂着Yin笑好整以暇的点起一支香烟嚣张万分的说道:“跟老子斗?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现在老实了吧?告诉你们本大人跺跺脚沙码矶头就得抖三抖,在这本大人的话就是圣旨!”

龚橙的话音刚落,他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冷笑,紧接着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就顶在了他的脑门上。顿时龚橙就不敢乱动了,只听见身后这冷笑声的主人讥讽道:“啧,龚大人,你说现在谁说话管用?”

龚橙咽了两口吐沫故作镇静道:“你可知道挟持朝廷命官是什么罪?赶紧放下枪本大人法外开恩,饶你不死。”

“饶我不死?这还真是个笑话,可我没时间和你说笑话,当我数到三的时候,你的手下还没有放人的话,我只知道明年的今天就是你龚橙的忌日!”

当下龚橙只听见脑后的手枪击锤一响,当时他冷汗就下来了,还没等身后那人开始数数,龚橙就大喊道:“放人!快放人!”

龚橙身后那人又是一声冷嘲:“龚大人还真是识时务。”说完这人向夏哲、伯特兰问道:“你们俩没事吧?”

夏哲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苦笑着抱怨道:“惜义兄,你咋不早来一步呢?每次都是非得等我们挨揍了你才出现。”

李俊荷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我也没想到就这么巧,谁让你不早点派人来叫我,早一步你不就不用挨揍了。”

夏哲乐了:“这么说还是怪我们自己喽?”

李俊荷一本正经的点点头道:“当然。”

“别废话了!”伯特兰见这两人又有Cha科打诨的趋势赶紧打断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李俊荷大笑道:“有识时务的龚大人在你怕什么?”笑完他又问道:“你们怎么穿帮的?”

夏哲长叹一声:“先走吧!这也是一言难尽,具体的事我们回船上再说。”

伯特兰一指龚橙问道:“这人怎么办?”

李俊荷笑道:“好办得很,像龚大人这样的污点证人可是不好找,既然他已经自投罗网了,我们也别客气,带走就是了!”

伯特兰又问:“那他的手下呢?你不怕他们通风报信?”

夏哲Cha嘴笑道:“交给我吧,电报局的小黑屋还挺宽敞,不少这几个人的位置。”

李俊荷点点头嘱咐道:“动作快点!我们在船上等你。看来沙码矶头是不能呆了,做完了我们立刻就走!”

【169】 追击

“粤雷”号几乎是用百米冲刺的速度逃离沙码矶头,说实话这很危险,没有引水员再加上一批菜鸟水手,还是夕阳落下的黄昏里,这实在是太容易出事了。不过在这个关头,我想如果你和李俊荷的处境一样,绝对只会想更快一点最好是直接就能回到广州。

李俊荷端坐在舰桥里一动不动,就像罗丹著名的雕塑“思考者”的造型一样。毕竟这一天遇上的变故换谁都得好好考虑考虑。

夏哲拿着瓶红花油一边涂抹身上的瘀伤一边问道:“想什么呢?惜义?”

李俊荷生了个懒腰靠在椅子背上双手抱头道:“我在想我们下一步该干什么。”

夏哲轻描淡写道:“这有什么好想的,人证什么的都有了,直接回广州打官司不就完了。”

李俊荷摇头道:“没那么简单,龚橙这小子如果死活不开口,就是有崔氏叔侄的证词意义也不大。”

夏哲笑道:“那就想办法让他开口呗!我看这位龚大人也不是什么硬骨头。”

李俊荷苦笑道:“他是个软骨头没错,但他不但不傻反而是只小狐狸,这回的事太大了,全说出来他自己也得玩完,他不会轻易开口的。要把方慰先这伙恶狼一网打尽,还得再搜集点证据。”

夏哲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们按原计划行事?”

李俊荷点点头。

夏哲又问:“如果他们真去了广州呢?”

李俊荷自嘲道:“开始我们希望那伙强盗去广州,现在我却希望他们还是朝沙码矶头来的好。”

夏哲也叹了口气说:“是啊,谁能想到沙码矶头竟然已经烂到了底,也不知道发给校长和文先生的电报有没有出问题。”

李俊荷苦笑道:“我看是凶多吉少,不然也不会这么久都不回电。”说完他急匆匆的走到海图前测算了一番后又说:“在沙码矶头我们呆了五个小时,再加上路上航行用了十三个小时,前后加起来我们将尽耽误了一天的功夫,如果他们真的是去广州了,那我们只有保持13节左右的速度才能追得上了。”

夏哲也走到海图前测算了一番,他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我们还有机会!”

李俊荷没有答话而是又思考了一番,然后他叫来了传令兵命令道:“去将施奈德先生请过来,就说我有要事要咨询他。”

夏哲奇怪道:“你问他什么?那个假洋鬼子不是还在晕船吗?”

李俊荷苦笑道:“我得知道轮机能不能坚持这么久,听他说我们的轮机好像是有问题的。”

军舰的航速可不像纸面数据那么漂亮,就拿“粤雷”号举例,从纸面数据上说这艘船最快可以跑到十五节,但是达到这个十五节的最快速度可是有限制的。首先就是持续的时间限制,一艘船有意义的最大航速是必须能持续一段时间的,那种瞬时间超载功率下得到的最大航速是没有意义,一般而言这个速度必须能持续六个小时才有意义。而超过了这个时间轮机就可能因为负荷过重出问题,也容易影响使用寿命。

其次,不同风速、不同海况下得出的最大航速也是不尽相同的,甚至连水深都会影响到船只的最大航速。那种理想状态下的最大航速只具有参考意义,毕竟谁能保证你的船总能在理想状态下航行?最后,船底的光洁程度也会影响到速度,长期泡在海里长了一副脏兮兮的船底的军舰,哪怕就是达到了最大航速需要的功率也跑不出最快的速度。

而眼下“粤雷”号还是一艘没有真正服役的新船,所有航行数据都有待于海试的检验,底能跑多快持续多长时间对于李俊荷来说是空白一片,所以他必须要找专业人士咨询,然后找到一个可以追上敌人又能避免事故的合理速度。

“你问的这些我也不知道!”谢依华没好气的回答。

夏哲惊讶道:“您怎么会不知道呢,施奈德先生。您是这方面的专家啊!”

谢依华气呼呼的说道:“我是专家但我不是神仙!任何一条船哪怕都是同一个设计、同一个船厂、同一批工人建造出来的,它航行时的数据也绝对不会一样。先生,这个世界没有两片一样的叶子也不会有两条一样的船,没有经过海试我怎么告诉它的实际数据?”

夏哲刚想争辩两句就被李俊荷眼疾手快的拉住了,李俊荷知道谢依华的个Xing,在这个方面他固执的就像一块石头,所以你越是和他对着干,就越有可能被这块石头打得头破血流。对于谢依华你得慢慢的引导。

李俊荷笑着问道:“施奈德先生,我完全同意你的说法,刚才是我们问得太唐突了。不过据我所知,粤雷号还有不少姊妹舰,它们海试时的数据您有吗?”

谢依华一本正经的回答道:“当然有。”

李俊荷笑着继续问:“那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些船一般都能达到什么样的速度能坚持多久。”

谢依华很爽快的回答道:“没问题,你等等,我回去拿。”说完谢依华一步三摇的就晃了出去。

夏哲目瞪口呆的目送了谢依华的离去,等他走远夏哲才哭笑不得的对着李俊荷说:“我算是看见怪物了,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死板的人。我们开始问的不就是这个意思?”

李俊荷拍了拍夏哲的肩膀感叹道:“慢慢的你就会习惯的,其实他只是太喜欢太在意自己的工作了,并不是故意和你抬杠。他这个习惯说好听点就是高标准严要求,对于我们来说这不是什么坏事。”

夏哲苦笑道:“但是和他打交道太累了,要是什么事都这么较真我非得疯了不可。”

在李俊荷等人在商议追击事宜的同时,在他们身后的沙码矶头也引来几位特殊的客人,隶属于海警的“南泰”号炮舰在夕阳的余晖中缓缓的靠上了铁码头,缆绳系好放下舷梯,穿着者少校军服的方俊卿趾高气昂的带着两名绝色女子登上了沙码矶头的岸边。

双方气氛融洽边走边聊,如果李俊荷现在还在沙码矶头的话绝对一眼就能认出跟在方俊卿身边的这两名女子,就是两个月前宴会中见过的赵丽君。此时此刻这个神秘的女人为什么又会和方俊卿一同出现在沙码矶头呢?

嘿嘿,这个以后再说,不过方俊卿的好心情是不会持续多久了,马上他就要开始头疼了。

“什么!龚橙被一伙来历不明的水师的人劫走了?”如果不是眼前这几个倒霉鬼是被方俊卿亲自从电报局的小黑屋里放出来的,那方俊卿一定以为自己是在听笑话,整个沙码矶头都是龚橙的势力范围,说他被人从自己老窝里劫走了,谁相信啊!

不过眼前的事实方俊卿又不能不相信,毕竟龚橙的心腹没必要编这种不入流的谎话骗他,方俊卿心浮气躁的在屋子里兜了个圈后又问道:“你确定是南洋的人抓走了你家大人。”

“小的敢以脑袋担保,他们都穿着南洋的制服,而且他们的头还是一个洋人!神气得不得了!”

“洋人?”方俊卿心里咯噔一跳,南洋水师中的洋人也就只有外国的顾问团了,敢这么“光明正大”的抓走龚橙的也只有一直和他老子不对付的费希尔的手下了,难道说这是费希尔察觉了什么才派人抓走龚橙想借着这个机会进一步打压海警?

想到这方俊卿马上命令道:“快!给我爹发电报!告诉他出大事了!”

不过等待着方俊卿却是又一个噩耗:“少提督,那帮人走的时候把发报机和收报机都给弄坏了,现在恐怕没法发报了。”

“什么!”方俊卿惊讶得跳了起来,对于他来说这是进一步确定了对方是来者不善,恐怕破坏收发报机就是为了打他家老头子一个措手不及,这下他再也坐不住了,他先是吩咐手下准备立刻起航,然后又朝赵氏姐妹歉意道:“赵小姐,眼下情势紧张,恐怕方某要立刻赶回广州……”

赵丽君不在意的笑道:“正事要紧,方公子只管先去,我们姐妹俩方公子就不用记挂了。”

方俊卿抱拳谢道:“多谢小姐。等方某处理完这档子事情以后再和小姐详细谈谈合作的事宜。”接着方俊卿又朝龚橙的手下交代道:“你们给我好好的招待好两位小姐,要是两位小姐有一点不满意小心我回来拧断你们的狗头!”

说完这些方俊卿歉意的朝赵丽君一抱拳然后带着自己的部下飞一般的向码头跑去。

等方俊卿走远了,赵丽君的妹妹悄悄朝她耳语道:“小姐,你说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左唯湘真的准备提前收拾方慰先了?”

赵丽君轻轻的摇了摇头道:“我看未必,这次的事疑点颇多,不像是左唯湘这只老狐狸的手段,倒更像是他那个女婿干的。”

“姐姐你是说文彦轩终于要朝方慰先动手了?这可是个好消息,也算没有枉费我们两年来下这么多功夫,只要南洋内部一乱,那我们……”

赵丽君不动声色的制止了她继续往下说:“不要多话,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而且此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还很难说,赶紧先把消息发回去才是正经……”

【170】 山雨欲来

靖国四十二年九月十五日的这个夜晚注定会非常精彩,李俊荷追击着想象中向广州方向逃窜的敌人,而他身后方俊卿也在马不停蹄的沿着他追击的路线全速前进。如果不出意外因为速度的差异这三股势力将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很凑巧的撞在一起,而将首先收到这份意外大礼的就是李俊荷。

李俊荷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苦苦追寻的猎物竟然会自投罗网,在这个月朗星稀的夜晚,“粤雷”号很意外的结束了刚刚才开始的追击行动。

看着对面福船上夏哲发来的行动成功的信号,李俊荷不禁诧异道:“这算什么?难道我们的运气太好了,还是他们太蠢了?”

霍云没有李俊荷这么多感慨,对于能抓到这伙贼人他是打心底里高兴:“舰长,想那么多干嘛!抓到他们不就行了,这下方俊卿和他那个死鬼老爹可跑不掉了吧!”

王冕没有霍云这么乐观,他疑惑道:“舰长,怎么只有一条船?他们昨天不是两条船在一块的吗?另一艘哪去了?”

李俊荷当然不知道由于天黑的关系他们和前一艘赶往沙码矶头打探消息的福船已经擦肩而过了,对于“失踪”的这条船他也很在意:“我也正奇怪呢!不过马上就会知道的,夏哲估计现在正在审讯俘虏,有了消息他会马上告诉我们的。”

而在几乎是同一时间,“南泰”号上的方俊卿也遇上了提前返回沙码矶头的那艘福船,他也一样的没费多少工夫就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对于方俊卿来说这可是一大极其重要的消息,他不光是知道了自己的对手是什么人,还明白了只要追上这个敌人并将他们通通送下海底就可以把祸患消灭于无形之中,这可比他风风火火的赶到广州容易得多。

“全速前进,那帮混蛋跑不了多远!快,我要让他们好看!”方俊卿如是下令道。

方俊卿的自信是没有道理的,从部下的描述下他不难知道,李俊荷的军舰是一艘比自己小的粤字头炮艇,他的“南泰”号不光拥有速度上的优势(18节对15节)还拥有火力上的优势(2门127毫米、6门76毫米火炮对6门76毫米火炮),在他看来只要自己能追上这只逃跑中的耗子,就可以很轻易的将其一举拿下。

而现在的情况对于李俊荷来说就是另一种状况了,当得知失踪的福船去沙码矶头之后,他并没有十分担心。

李俊荷自信满满的说道:“他们的速度只有5到7节,到明天凌晨他们才能到沙码矶头,就算他们搞清楚了状况想追也追不到了。”

对于李俊荷的意见霍云和王冕也表示了同意,他们分别说道:

“在沙码矶头我就留心过了,港内全都是老式帆船,以他们的速度根本就不可能有机会追上我们。”

“就是追上了,以我们的火力也可以很简单的就收拾他们!”

这倒不是王冕和霍云自信心极度膨胀,不管是南洋还是海警现在装备的老式帆船火力确实不强,一般就是加装了两门76毫米火炮或者四门37毫米火炮,对于这样机动Xing不强火力低下的帆船而言“粤雷”号想收拾他们简直就是小菜一碟。所以权衡之下李俊荷便决定粤雷号减速护卫着俘获福船慢慢往广州去,这样既安全而且对“粤雷”号全新的轮机也有好处。

就这样一个快一个慢,李俊荷早先争取来的时间优势就这么慢慢的被消磨掉了,他被方俊卿追上只不过是一个时间问题了。

先不看这种无聊海上追逐赛,因为在广州方面福祸相倚的事件同样的正在上演。

文彦轩看到李俊荷发来的特急电报已经是晚上六点了,同一时间李俊荷正带着“粤雷”号逃离沙码矶头,对于这封突如其来的电报文彦轩是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了。他也曾经想过方慰先剿匪不利的原因,除了认为方慰先能力太差和装备太次之外,他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位官居二品的提督大人会干监守自盗的事。如果当时有人跟他说方慰先就是南洋海盗猖獗的最大元凶的话,恐怕他也就只是笑笑而已。

而现在不一样,不管从哪方面来说李俊荷都没有骗他的必要,首先李俊荷没有嫁祸方慰先的必要。其次,撒这种低劣的谎言一点好处也没有。李俊荷不傻,而他文彦轩更不傻,所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李俊荷说的都是事实,那位方提督确实干了这种二百五的蠢事。

想到这文彦轩恨得是牙痒痒,他总算是明白了这南海上的海盗们为什么总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了,也知道了自己的轮船招商局为什么这么容易被抢了。

“来人!”文彦轩狠狠的拍了几下桌上的按铃。

“大人,什么吩咐!”

文彦轩咬牙切齿的命令道:“立刻给我回电李俊荷,告诉他给我授权给他将那伙贼人统统抓捕归案!”

“是!”

那随从刚刚转身,文彦轩便清醒过来了,先不说他这么做是不是太鲁莽了,就事论事他也没有这么大的权力去抓人,马上他叫住了随从:“慢!算了,这事不用你做了,立刻备马去左府!”

骑在马上文彦轩的心思却全在怀里的电报上,刚才他是一时气迷心窍,现在被冷风一吹他才想得更深了。刚才他没有留心李俊荷这份奇怪“双重加密”的电文,现在文彦轩却明白了,这是李俊荷间接的告诉了他形势的危机,说明沙码矶头恐怕已经是整个的烂掉了。如果按照他先前的设想直接抓人,那恐怕不光毫无作用反而还会搭上李俊荷的Xing命。

文彦轩暗自的吁了口气,庆幸自己刚才没有一时冲动,眼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立刻将消息报告给左唯湘,这种大事还是让老头拿主意才是正经。当然这不意味着文彦轩就会任由左唯湘处理,不管是为了以前的旧账还是今后的安稳,他决定这回一定要让方慰先好看,就是不能弄死他也得让他脱层皮。

说实话这个时候的文彦轩是既紧张又兴奋,对于方慰先这块讨厌的绊脚石他是早有除之而后快的想法,要不是一直没有抓住方慰先的把柄不然他早动手了。眼下的情况真是瞌睡来了有人给送枕头,如果不是在大街上文彦轩真是想大笑三声。

有道是乐极生悲,文彦轩的一门心思全部都放在了怎么对付方慰先上,对于身边的情况多少是有些大意的,在他纵马狂奔心情畅快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就在不远的前方,一场针对他的伏击已经布置完毕了。

“家伙和人都准好了吗?”

在街角几个鬼祟的人影正悄悄的交头接耳。

“放心,老大,咱们兄弟什么时候出错过。”

“再检查一遍,小姐吩咐了,此次的事绝对不能出一点差错,如果办砸了我们就提头去见!”

见老大都如此谨慎,小弟也自然不敢多话,几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小心的又检查了一遍手里的枪支,直到万无一失了才敢冲老大点了点头。

“嗯,告诉兄弟们都麻利点,待会目标来了一切照计划行事,姓文的是我的,其他的归你们,千万不要搞错了!”

“小姐怎么知道姓文的一定会来?万一他要是不来我们不是白忙活了?”

刺客头领可没心思闲扯,他不赖烦道:“闭上你的臭嘴,少那么多废话,小姐说来就一定会来!”

话才落音,几个刺客就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街尾穿来,刺客头领低声吩咐道:“人来了,准备行动!”

文彦轩策马狂奔在街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已经成了刺杀的目标,所以对这种突发的情况是完全没有准备,在第一声枪响之后文彦轩当头便倒了下去,那一下摔了他个七荤八素眼冒金星,紧接着一阵噼里啪啦的枪声就响开了,刺客和他的护卫们就在街头展开枪战……

“什么!彦轩遭人刺杀!”

第一个得知消息的自然是左唯湘,这位脾气暴躁的老头当即摔碎了手里的茶碗表示愤怒。如果不是老朋友王纬拉着他,狂怒的老头估计会将整屋子的瓷器全部捣毁。

“千愚兄修要急躁!彦轩不过是手臂中弹并无生命之忧!”

听到这老头才稍稍平静一点,他命令道:“马上去找最好的大夫,一定要给彦轩医好!不能留下一点后患!”

“已经吩咐过了。千愚兄,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追查凶手,而且彦轩还托人送来了这个!”王纬一边说一边呈上了那份带血的电报。

左唯湘接过电报前前后后的看了三遍才皱眉问道:“经国,你认为此事和这封电报有关?”

王纬点点头又在左唯湘耳边道:“据现场的勘测,死去的那几个刺客像是海警的人。”

顿时左唯湘神色大变,他追问道:“经国,这是真的?”

王纬摇头道:“有真有假,但是不管是真是假这件事都太蹊跷了,千愚兄,恐怕这回是山雨欲来我们要早作打算啊!”

【171】 谁是黄雀?

虽然左唯湘已经在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但文彦轩遇刺的消息对于南洋内部各山头的大佬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对于这场突发的暴力事件,大佬们的反应不一,有暗自叫好的、有拍手称快的、有冷嘲热讽的,但也有那惶惶不可终日的。

方慰先就属于惶惶不可终日的那种,从收到龚橙的电报过去了几个小时,可那封要命的电报里到底说了什么他还是搞不清楚,所以他只能猜测,结合“事实”来猜测。所以他想当然的认为发给文彦轩的密电是通知其小心刺杀的,所以在事发之后他实际上是大呼痛快的,文彦轩和他不对付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看见对手吃亏他能不高兴吗?甚至他还有些埋怨那些刺客不尽心,怎么只是打伤了文彦轩而没把他干掉呢?

不过方慰先的高兴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他的线人就通报给他一个要命的消息,被击毙的几个刺客居然是他海警的人。当时方慰先就像被当头浇了一桶冷水,那心是拔凉拔凉的。

这是嫁祸、这是栽赃、这是赤裸裸的Yin谋!

此时此刻方慰先的心里想的也就是这些了,要说他想杀文彦轩,那绝不否认,可他方慰先也就是有这心没这胆啊!傻瓜都能看出来文彦轩对左唯湘的意义,干掉了老左的接班人那老左还不干掉你?所以方慰先对于文彦轩的态度是惹不起我总躲得起吧?所以这些年他是一门心思的多捞点银子,为的就是等文彦轩上台前早点闪人回家享清福。

“大人,左督师叫您去开会。”

方慰先正在胡思乱想,冷不禁的被师爷吓了一跳,他一哆嗦差点倒在地上:“什么?什么事?”

师爷苦笑道:“大人,督师派人叫你去他府上开会。”

方慰先惊魂不定道:“开什么会?”

“来人也没说,不过就是催您快去。”

方慰先心中噔噔直跳,他暗道:“恐怕就是鸿门宴了,说不定是有去无回啊!”想到这他朝师爷吩咐道:“你派人回禀左督师,就说我突发疾病去不了。”

师爷赶紧劝道:“大人,万万不可如此!这个会你还是去的好,眼下正是情况不明的时候,咱们心中无愧没必要先矮一头啊!您这么装病不去能瞒得了谁,这反而会让左大人起疑心,到时候作茧自缚就不好了!”

方慰先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急迫的问道:“那以你之见我应该去?”

“当然该去,此事定是有人故意嫁祸给提督大人您,想必是左大人也看出了破绽才让您去开会,我想大人您去开会定然是有惊无险!”

听了师爷的这番劝说方慰先才下定决心前往左府开会,当然说他完全不紧张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实际上方慰先还真不是那种心狠手黑的枭雄类的狠角色,他不过是个贪财好色、贪生怕死、欺软怕硬的二世祖而已,就冲他刚才的表现也成不了什么大事。

这不才进左府他那颗坎坷不安的心就稍微平静了一点,倒不是他看见救星了或是吃了定心丸,不过是看见了几个南洋内部的大佬都来到了左唯湘的花厅里候着。这说明不是光叫他一个人出来打靶,说不定还真像他那师爷说的,这就是左唯湘的攻心之计,如果他真不来说不定这屎盆子就真得扣在他脑门上了。

左府的花厅是不断的有南洋内部的大佬走进来,在这个十分微妙的时刻聚集起南洋这么多头头脑脑左唯湘到底想干什么,花厅里的众大佬都想知道,可眼下正主都还没来他们也不敢多话,要么是互相眉来眼去交流感情,要是心照不宣的互相笑笑谁也不说多话。反正在这个晚上左唯湘的花厅里是别提有多少惴惴不安的大老爷。

“千愚兄,人都来齐了。”

左唯湘老神自在的坐在书房的躺椅上轻轻的点了点头:“嗯,那就一切照计划行事,外面的事就拜托给经国你了。”

说完左唯湘气宇轩昂的站起身头也不回的就向花厅方向走去,而王纬也不多话带着人手匆匆的离开了左府。

左唯湘和王纬之间有什么密谋我们不得而知,在这场犹如连环套一样的大戏里,谁是螳螂谁是黄雀还难说得很,当然对于某些自以为聪明的家伙来说,他很自然的认为自己就是黄雀。

“这还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站在“南泰”号的舰桥里方俊卿举着手里的望远镜得意洋洋的说道。

有得意的自然也就有拍马屁的,不一会舰桥里是马屁如潮水一般向方俊卿涌来,什么“少提督神机妙算,智比诸葛”、什么“少提督英明神武料事如神”,反正就差没给方俊卿捧到天上去了。更恶心的是这家伙竟然能坦然承受这些屁话而且还能陶醉于其中。

方俊卿很潇洒的一举右手示意手下的马屁大军停止歌功颂德,煞有介事吩咐道:“哼!敢跟爷作对,准备战斗,爷要让这伙瘪三知道知道咱们海警的厉害!不给你们点厉害看看,就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且不说方俊卿是不是和马王爷一样有三只眼,就说被他比作螳螂的“粤雷”号里,此时李俊荷脸色Yin沉如水,右手的几个指头不断的在海图桌上来回的敲击着。

对于身后突然杀出来这艘军舰李俊荷除了意外之外就是后悔,如果有可能他真想狠狠的抽自己几个大嘴巴以示惩戒,这回还真是大意了。

霍云突然说:“舰长,后面的那船发信号让我们停船接受检查!”

李俊荷回答道:“回复他们,我们是南洋水师的军舰,他们无权检查!”

王冕Cha嘴道:“舰长,你说他们是什么人?”

李俊荷苦笑道:“估计是追兵了。”

霍云奇道:“当时沙码矶头没有这条船啊?未必是追兵吧?”

李俊荷拍了拍霍云的肩膀说:“不是追兵有必要全速前进?谁巡逻的时候开这么快?他们这是摆明了在追我们!”

霍云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李俊荷摊了摊手道:“还能怎么办?既然他们是来者不善,我们也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王冕Cha嘴道:“硬拼我们不是……”

李俊荷打断了王冕的话斩钉截铁的说:“只怪我一时大意,眼下是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告诉水手长准备好交通艇送几位专家还有那三个人证去夏哲的福船,告诉夏哲他们赶紧先走!我们想办法拖住那群狗娘养的!”

“狗娘养的”的这四个字一出口霍云和王冕就乐了,对于他们来说李俊荷突如其来的粗口让他们觉得很来劲,这可比平时李俊荷文绉绉的说话给人感觉好得多,当头的人总要有那么点匪劲,这样手下才能放手大干。

霍云庄重的敬礼后立刻去传达命令,而王冕也迫不及待的拉响了战斗警报,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就让他们忘记了即将面对的敌人不管是火力、速度还是吨位都要强得多。

“传令兵!”李俊荷信心十足的命令道:“告诉信号兵给那群狗娘养的发信号,立刻停船接受我们南洋水师的检查,否则将给予迎头痛击!”

“什么!这个王八蛋竟然命令本少爷!”方俊卿被李俊荷给气了个半死,他咆哮道:“鸣炮!命令他们停船!”

轰!

在漆黑的夜里“南泰”号舰首的127毫米主炮发出一阵轰鸣,就像一头会喷火的怪兽,在橘黄色火焰的衬托下它显得愈发的狰狞。

“南泰”号发射的可不是恐怕或者教练弹,这是一发实弹,不到五秒钟后它就狠狠的砸在了“粤雷”号航路的前方,腾起的水柱哪怕就是在黑夜里看起来也是这么粗壮。

李俊荷看了看表淡然一笑说道:“在航海日志中记上,晚上十点四十三分,悬挂我军军旗的不明身份敌舰无视我方警告首先开炮攻击我舰,迫不得已我舰准备在下一次警告无效后展开自卫还击!”

噗!听了这话王冕是笑喷了,这不是睁眼说瞎话,人家这一炮从本质上来说不过警告而已,但经过李俊荷这么一“润色”就成了首开战端的罪魁祸首了,这往后就是追查起来他们也有话说。

李俊荷微笑着看了王冕一眼提醒道:“笑什么,还不快写!告诉信号兵,发信号警告他们不要负隅顽抗立刻停船接受检查,否则后果自负!”

方慰先的鼻子都要气歪了,在他看来李俊荷发来的信号简直是对他的侮辱,说是让他停船接受检查,可发出这条命令的船却是一点停船过来检查的意思都没有,摆明了就是骗他减速。这不就是想拖时间吗!

“小提督,现在怎么办?”

方俊卿咬牙切齿道:“追上去,我倒想看看是哪个王八蛋这么大胆子!还有继续开炮示警!”

在方俊卿的命令下,“南泰”号前主炮不断的喷发着示警的炮弹,而对此李俊荷却是毫不在意,反而是不断的在航海日志上记录着“敌舰”的嚣张气焰……

【172】 煮熟的鸭子?

对于李俊荷来说现在最让他头疼的不是身后舞枪弄炮穷追不舍的方俊卿,那位自命不凡的少提督还离他有几公里远,以南洋炮手们的最高水平而言这个距离上的命中率都低得可怜,除非是倒了八辈子大血霉才有可能被击中,至少这几分钟以来没有一发炮弹落在了“粤雷”号半径四百米以内。真正让李俊荷头疼的还是谢依华。

“现在这条船还没有经过海试,它完全没有参战的可能!你这完全是胡闹!”

当听到让自己离船的消息之后谢依华第一个冲进了舰桥向李俊荷表示强烈的愤慨,这个时候的他完全不像一个严重晕船虚弱的病人,反而像是雄纠纠气昂昂的热血斗士。

“施奈德先生!”李俊荷努力的使自己不要发火,克制的说道:“现在不是我让粤雷号去战斗,而是敌人已经打上了门不得不战斗!请你搞清楚这一点!”

“放屁!”施奈德倒先火了,他咆哮道:“你以为我是白痴,身后那条船上挂的旗帜你以为我不认识!哪里有什么敌人!这一切都是你这个混蛋搞出来的。我早就和费希尔说过,你这个人目无纪律根本不适合当一个军人!而把粤雷号海试的任务交给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说完他又补充道:“现在是到了纠正这个错误的时候!”

霍云像看傻瓜一样看着谢依华,他嘲讽道:“那你准备怎么纠正错误?”

谢依华挥挥拳头高声道:“我认为是到了我接管这一切的时候了!”

谢依华这句话才说完霍云、王冕等人都笑了,这大概是他们听过的最无聊的冷笑话了,只有李俊荷捏了捏鼻梁之后叹道:“我没时间再和你废话了,施奈德先生,你最好立刻按我说的做,不然我只好……”

谢依华把李俊荷的警告完全不当回事,他冷哼道:“你能把我怎么样?杀了我?谅你也不敢!”

李俊荷无语的摇了摇头突然抡起手臂重重的砍在了谢依华的脖子上,顿时他就像个断了线的木偶一样瘫倒在了地板上。

“子龙,准备好交通艇送几位专家走!”

霍云笑呵呵的接过命令带着几个水手像拖死狗一样把谢依华弄上了交通艇,即将离别之极艇上的辜鸿铭突然朝李俊荷大喊道:“惜义,一定要小心啊!”

李俊荷微笑着挥了挥手回复道:“放心,汤生兄,你们先走一步,等回了广州我们再痛饮三杯!”

王冕站在李俊荷身边,同样看着渐行渐远的交通艇感叹道:“舰长,回了广州这顿酒可少不了我吧?”

李俊荷拍了拍王冕的肩膀笑道:“想喝酒?容易得很,只要赶跑了身后的小鬼,你想怎么喝都行啊!”

王冕愕然道:“您就这么有信心?我们可是没有一点优势啊?”

李俊荷大笑道:“说完全有信心那是骗人的,消灭这个小鬼我们可能办不到,赶跑它倒是不难!”

王冕问道:“怎么赶?”

李俊荷轻描淡写的回答道:“打疼他不就行了,我们敢拼命他们可不敢。”

王冕疑惑道:“可我觉得这还是一回事,在我看来我们不是南字号舰的对手。”

李俊荷高深莫测的笑了笑反问道:“那可不一定,这世上谁规定个小的就一定打不过个大的?”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好了,别这么多废话,准备战斗!子龙,开满车!右满舵!”

“右满舵!”舵手一边重复着舵令一边飞快的转动着舵轮,轻巧的“粤雷”号优雅的在海面上画出了一条小巧的弧线,调转船头向“南泰”号冲去。

“小提督,他们掉头了!”

方俊卿不在意的点了点头命令道:“继续前进,告诉各炮位狠狠的给我打!”

“小提督,这个距离似乎远了一点。”

方俊卿得意洋洋的说道:“没关系,早点开炮早点打中,解决了他们再去追前面的福船,这个白痴竟敢开着这么条小船和我打,简直是活腻了!”

在方俊卿的坚持下,“南泰”号仍旧是不紧不慢的向“粤雷”号开火,为什么是不紧不慢呢?按照方俊卿的要求不应该是火力全开猛烈的倾泻炮弹吗?

这个嘛,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南泰”号一共也就8门火炮,首尾各一门127毫米主炮,另外6门76毫米副炮则安装在两舷的炮位上。所以在这种追击作战中,除了舰首的主炮能持续不断的射击,其他炮位的副炮几乎都没有射角,也就左舷靠近舰首方向那门副炮能零散的开几炮,其他的炮位也就只能干看着。可以想象在如此远的距离上这样的火力密度,除了消耗炮手们的体力和浪费炮弹之外,想要取得战果那还真不是一般的难。

所以“南泰”号的炮击对于“粤雷”号来说就是雷声大雨点小,其实应该说根本就没什么雨点,几乎每一发炮弹都落在“粤雷”号几百米以外想要被淋到都难。

霍云撇撇嘴不屑道:“这种炮术水平也敢拿出来丢人现眼,也不怕别人笑掉了大牙!海警的这帮炮手真是群窝囊废!”

李俊荷不在意的笑了笑说:“这炮术确实不怎么样,但是现在水师的炮术水平也就是半斤八两,没必要五十步笑百步说人家炮手是窝囊废,真正是窝囊废的是指挥他们开炮的人。”

霍云疑惑道:“我们的炮手不可能这么差吧?舰长,前面海战打日本人不是都赢了吗?要是都像这个样子我们怎么可能赢?”

李俊荷嘿嘿一笑道:“日本人的炮手和我们的也差不多,可能稍微还强一点。打赢那帮猴子很大的程度上是武器更精锐一些。”

“哦?”王冕也来兴趣他问道:“那两次海战我们不是出了不少神炮手吗?”

李俊荷大笑道:“等你们打完这场仗也可以回去吹嘘自己是多么英勇神武、弹无虚发什么的,这种东西赢了自然可以自吹自擂,吹牛皮又不上税。”

“啊!”

“告诉你们吧!那两场海战中我们和日本人的炮手命中率都低得可怜,最后都是冲到十链以内才取得战果的,可以说远距离上都是靠蒙。如果不是我们速射炮多火力上有优势,最后鹿死谁手还真很难说。”

王冕想了想问道:“那舰长您的意思是,今天我们也这么干?”

李俊荷点点头说:“也只能这么干。”

霍云担心道:“如果他们不理会我们的攻击,直扑夏知人他们怎么办?论速度他们可是要快三节的。”

李俊荷嘿嘿一笑道:“马上就快不了三节了。”

霍云奇道:“为什么?”

“很简单。”李俊荷慢慢的说道:“我们离开沙码矶头已经过七个小时,我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追的,但是有一点肯定,他们肯定是一直维持着相当的高的速度在追我们,南泰号的锅炉我是知道的,满负荷运行最多坚持六个小时,你说他们还能坚持多久?我看最多半个小时以后他们就得减速。”

霍云高兴的一拍巴掌笑道:“那时候我们的速度就差不多了!”

王冕也很高兴:“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慢慢的缠住他们,为夏知人争取时间!”

虽然王冕、霍云的斗志让李俊荷很高兴,但过于亢奋了反而会坏事,所以他赶紧提醒道:“虽然如此,但也不能大意,南泰号的火力还是很强的。”

“南泰”号的火力强不强李俊荷自然是一清二楚,他毕竟在“南泰”的姊妹舰“南瑞”号上服役过,可以说对于“南泰”号的真实Xing能是心中有数。纯粹说纸面上的火力,“南泰”自然是稳居上风,但是打仗不是纸上谈兵,数据再好看也得有英明的舰长去指挥。像现在“南泰”这么乱打一气,说实话李俊荷还真不担心。

“距离十五链!”霍云一边报数一边小心的观察着李俊荷,他多么希望李俊荷大手一挥下达开火的命令啊!现在的他只要一想到战斗就热血沸腾,可是李俊荷却一点动手的意思都没有,虽然霍云知道这是按计划行事,但他还是希望能早一点动手。

“距离十四链!”

“距离十三链!”

霍云像是倒计时一样不断的读秒,可李俊荷依然是无动于衷,双方相向行驶相对速度高达三十节以上,这样的速度下双方的距离飞快在缩短,而随着距离的拉近“南泰”号的准头也是一点点往上升,从最开始的偏几百米到现在近百米,再发展下去也许就是几十米几米直至命中的事了。

霍云喉头蠕动了几下终于仍不住道:“舰长,我们可以开火了吧?”

李俊荷平静道:“等!”

霍云追问道:“等到什么时候?”

李俊荷笑道:“等到他们的炮弹溅起的水花能落到我们船上的时候!”

“啊!”

和李俊荷稳如泰山般的做派相反,方俊卿现在就像火烧了屁股一样,连续几分钟的炮击竟然一发都没有击中,这样的成绩是让他暴跳如雷。

“你们这群蠢猪!平时一个个牛皮吹到天上去,说什么百发百中,你看看你们,打了四五十炮竟然连点边都挨不上!猪都比你们聪明!”一边骂方俊卿还一边挥舞着鞭子抽打着甲板上的炮手:“快点!再快点!没吃饭啊!才过了几分钟就没劲了?告诉你们,再不给老子快点,让这煮熟了的鸭子飞了,老子把你们通通枪毙了!”

【173】 海战不简单

皎洁的月光下波涛微微起伏,徐徐的海风吹散了白天的炙热,沐浴着夜光这原本应该是一个秋高气爽心旷神怡的夜,但就在这如诗如画的环境里两艘军舰正在拼死搏杀。

炮声隆隆,枪声阵阵,迎着“南泰”号的方向“粤雷”号飞驰在波涛之中。

“距离八链!”霍云激动中带着紧张的嗓音有些颤抖的嘶嚎着。

轰隆一声,一股巨大水柱突然在“粤雷”号船头前方腾起,飞溅的水花打在“粤雷”号露天舰桥的帆布遮阳棚上啪啪作响。紧接着又是一股稍小的水柱在它的右舷腾起。

“左舵十!减速到13节!各炮位待命!”李俊荷有条不紊的发布者命令。

霍云疑惑道:“减速?”

李俊荷铿锵有力的回答道:“减速!”

在他们说话的当口又是两发炮弹和“粤雷”号擦肩而过,险之又险的落在了船尾的后方,将甲板上的炮手们惊出了一身冷汗。不可避免的人群里发出一阵Sao动,水手们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光挨打不还手,这样的表现在他们看来太过于脓包了。

“哈哈!竟然减速了?这个傻瓜!”虽然对于一直没有命中过对手感到很愤怒,但是在方俊卿看来“粤雷”号的表现简直就是一堆狗屎,光挨打不还手还战前减速,这种傻瓜指挥官哪找去啊,他兴奋的挥舞着手里的鞭子大笑道:“开炮!快开炮!轰死这个白痴!”

在方俊卿的指挥下“南泰”号一如既往的保持着对头的航向全速向“粤雷”号冲去,不管是它身后泛白的尾流还是烟囱里滚滚而出的浓烟无不意味着“南泰”号就是一头扑向猎物的雄狮,而那不断喷发着火焰的炮口就是雄狮那闪烁着寒光的利爪和尖牙。

而此时的“粤雷”号却像一只傻乎乎的羊羔,不光没有闪避雄狮的致命一击,反而还侧身将自己柔软的腹部全部暴露在雄狮的攻击之下。

“开火!”

就在霍云紧张的啃着手指头的时候,一直稳坐钓鱼台像尊大佛似地李俊荷终于坐不住了,他一跃而起推开话管前面的王冕怒吼着。

一声令下,早就按捺不住的炮手们兴奋的一拉火绳,将已经在炮膛内憋闷了许久的炮弹统统射出,六朵闪耀的火焰从炮管里呼啸而出,推动着近六公斤重的弹丸以每秒790米的速度向敌人砸去。

轰鸣声、呼啸声、水手们的呼喝声、药筒落地时清脆的金属声就像几个欢快的音符在战斗的乐谱上五到六秒为一个周期,周而复始的舞动着。

在战斗开始的头一分钟里,憋屈的“粤雷”号的炮兵疯狂发射了六十发炮弹,整整的十次齐射!要知道“南泰”号从开炮到现在也没有发射出如此多的炮弹。

连续不断的水柱不断的在“南泰”号周围腾起,劈头盖脸的水花将“南泰”号上的官兵浇了个透心凉,虽然没有被击中过,但是这周围不断响起的轰鸣声和漫天的水幕还是极大的打击了他们的士气,胆小一些已经忘记了自己工作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相对于“粤雷”号猛烈的炮火,“南泰”号的还击可以说是软弱无力,依然只有两到三门火炮能够攻击对手,而且因为水幕的干扰和炮手们的紧张,他们射出的炮弹几乎又回到了开战之初的水平,可以说是惨不忍睹。

“妈的!又是近失弹!”霍云解开了衣扣紧张的观察着炮击的结果,从他那狂热的表情不难看出,如果不是李俊荷看着,他恐怕会冲上前甲板亲自操炮了。

王冕比霍云稍微好那么一点,但也趴在了舰桥的窗前眼巴巴的看着远方穿梭在水柱中的“南泰”号,他多么希望下一次齐射后看到的不是白色的水柱而是橘红的火焰。

李俊荷摇头笑了笑紧紧的握住话管命令道:“降低射速!瞄准了再打!”

在方俊卿看来李俊荷又下达了一个愚蠢的命令,如果他能够发挥出这样的火力是无论如何也不肯降低射速的,相反他只会命令炮手们更快的射击好尽快取得战果。

“少提督,敌人的火力很猛啊!我们是不是避一避?”

方俊卿抬手就给了出主意的这人一嘴巴,怒道:“避TMD个屁啊!”

“少提督,我们是不是也转转航向,这么打我们的火力发挥不出来啊!”

其实方俊卿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以“南泰”号现在的姿态,可以说有一多半的火炮都是闲着,每一次射击最多有三门火炮开火甚至更少,因为船头的那门主炮最快也只有6发每分钟的射速,如果要协调副炮一起齐射,那么不可避免的要降低副炮的射速。

方俊卿想了想说:“左转十度,告诉各炮位自由射击!”

前面已经说过了,论火炮总数和口径“南泰”号是占据绝对的优势,但是这种优势只是纸面上的,由于采用的是首尾主炮两舷副炮的布置方式,“南泰”号一侧船舷理想状态下最多能做到五门火炮同时开火,而在眼前这种对头进攻中它最多只有三门火炮能同时开火。

相对来说“粤雷”号的吨位只有“南泰”号的一半,也少装了两门127毫米主炮,但是“粤雷”号的火炮布置绝对是领先于这个时代的,因为船体宽度的限制它无法将火炮全部布置在两舷部位,而是通通安装在首尾方向,其中船首四门船尾两门。

为了保证船头四门火炮的射界,船头B炮位的双联装76毫米火炮的炮座还被特意升高了,这种后世惯用的全中线背负式布置让小小的“粤雷”号火炮射界极其优良,所以哪怕是只以船头对敌,它也能以四门火炮向对手射击,而只要船体偏转一个不大的角度甚至连尾炮也可以很轻松的加入射击。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创新就赋予了“粤雷”号极大的战术优势,李俊荷可以很轻松的获得火力密度上的优势,而这种优势在小艇的决斗中可以说是决定Xing的,谁让大家的抗打击能力都差不多,比的就是速度。

当然“粤雷”号这种背负式的火炮布置方式也不是没有缺点,对于干舷本来就不高,稳定Xing比较差的小艇来说,升高的炮座极大的影响了本来就不算好的稳定Xing,再加上船头方向负重较大在风浪中“粤雷”号很容易出现埋首的情况,总体而言这使“粤雷”号本来就不佳的航海Xing能变得更糟。当然对于一艘三百吨的近海小炮艇而言也不需要多优秀的航海Xing能,相对于火力上的好处这一点牺牲还是值得的。

所以这个时候方俊卿下令转向发挥火力优势是很明智的,也是他在这场短促的海战中做出的少有的正确决定,不过这个命令下得实在是有点晚了,如果早先他能够不那么自以为是,而是耐心的和“粤雷”号周旋,那么以“南泰”号Xing能上的优势取得胜利不是什么十分困难的事。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很快方俊卿就有苦头吃了。

在“南泰”号完成转向没多久,“粤雷”号的炮手们就第一次击中了它,一发榴弹准确的击中它的舰桥下部,在瞬发引信的作用下,这发榴弹绽开出了一朵美丽的橘黄色火焰,横飞的弹片除了切断了几根绳缆之外还顺带着击倒了几名搬运弹药的水兵。

“打得好!”霍云高兴的跳了起来拉过身边王冕狠狠的就亲了两口,如果不是李俊荷躲得快恐怕也难逃魔唇。

王冕推开霍云,掏出手绢一面擦着脸上的口水一面抱怨道:“你小子以后肯定是个色鬼,连男的都不放过,这么多口水真让人恶心!”

霍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我可没有龙阳之好,我那不是太激动了嘛!”

李俊荷走过来大笑道:“那么激动干嘛,不过是才击中了一发而已,等会再中几炮,你还不得裤子都脱了!”

李俊荷话刚落音,“粤雷”号又打出了一次漂亮的齐射,又是两朵火焰在“南泰”号上绽开。

李俊荷若有所思的问道:“现在的距离是多少!”

“大约五炼左右。”

一链是十分之一海里,也就是五链还不到一千米。这样的距离对于普通人来说不近,但是对于一场海战来说却根本说不上远,至少相对于火炮的射程来说这已经是Rou搏战的距离了。在这样的距离上对于交战双方来说都是十分危险的,如果每一场海战都要在这样的距离上才能分出胜负,那这就不光是危险而是残酷了。

杀敌一千自伤八百,任何一个指挥官都不喜欢这样的结局,李俊荷也是如此。就在霍云和王冕正对战果欢欣鼓舞的时候,李俊荷的思维已经超脱于这场海战之外,这是他经历的第三次海战,每一次海战都是到了拼刺刀的距离上才决出胜负,难道说今后海战的模式也是如此?远距离炮战就真的不可能?如果可能,那怎样提高火炮的远距离上命中率?一连串的设想在他的脑海里酝酿着,对于身边的这场战斗他反而心不在焉起来。

【174】 僵持

事实证明在战场上三心二意是要付出代价的,就在李俊荷思考着未来海战模式的时候“粤雷”号中弹了!

一发76毫米的榴弹击中“粤雷”号船身中部,被救生艇挡了下后改变方向在甲板上爆炸,剧烈的爆炸瞬间将木质的救生艇撕成了碎片,横飞的弹片和木屑将小艇附近的水兵打得血Rou模糊。

“救人!”惊醒过来的李俊荷立刻下达了命令。

人力资源对“粤雷”号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本来就只有四十来官兵,在分出一部分押送福船之后“粤雷”号上就没有了备份的人手,这样的人员配置只能够保障船只正常运行,少了谁都会加重剩下的人的负担。而在这种近距离的Rou搏战中,伤亡实在再正常不过,如果“粤雷”号想全身而退的话,只有尽可能的快速的结束战斗,拖得越长对它越不利!

炮战仍旧在有条不紊的继续,“南泰”号完成转向之后终于可以发挥出侧舷全部的火力,在五门火炮的交相辉映下它也取得了一定的战果。至少相对于早先零蛋一样的成绩足够让方俊卿欣喜了。

不过此时的方俊卿完全就乐不出来,这时候方俊卿已经不敢呆在航海舰桥里指挥战斗了,“粤雷”号的火力实在是太猛烈了,几乎就是一阵阵恐怖的弹雨,每一次齐射就像死神挥舞的镰刀,一茬又一茬的在收割着“南泰”号上的生命。不说血流成河的甲板,就连海航舰桥也被击中了两三次,差一点方俊卿就被锋利的弹片撕开了喉咙。

在这样危险的环境下方俊卿可不敢指挥战斗,对于他来说自己的小命才是最重要的,于是抱着头他像老鼠一样的逃出了舰桥冲进甲板下的操舵室,虽然“南泰”号全身上下没有一寸装甲,操舵室也不像大型巡洋舰一样有穹甲的保护,但这里远离甲板处于水线以下,一般而言被击中几率低之又低。

当然方俊卿自己是安全了,但对于“南泰”号来说这可不是件好事,甲板下的操舵室虽然安全但是完全无法观察外面的战况,在这里根本无法指挥战斗。而且对于“南泰”号上的其他官兵来说主官只顾着自己安全却让他们出去拼命换谁都会有想法,这对士气的打击是尤为强烈。如果不是“粤雷”号还在玩命的攻击,说不定“南泰”号上的反击也就是做做样子。

“太吃亏了,右转十五度!保持速度,我们从敌人的后面绕过去!”

相对于方俊卿的贪生怕死而言,李俊荷的指挥虽然说不上什么高明但是却可以说称职。在每一个需要他做出决断的时候,他都能准确下达命令。

王冕点点头表示同意:“我们是该转向了,敌人的火力很猛!”

从“南泰”号转向开始发挥侧舷火力和“粤雷”号对射开始,虽然“粤雷”号还能不断的击中对手,但对手的反击也能给“粤雷”号造成不小的麻烦。尤其是对方的127毫米主炮,弹丸重量几乎是“粤雷”号装备的76毫米火炮的三倍,每被击中一次都能给“粤雷”号造成极大的损伤,好在对方的命中率太低不能做到持续的命中,要不然“粤雷”号还真撑不住。

所以李俊荷决定要避避风头,虽然冲向“南泰”号的舰尾方向不能完全避免127毫米火炮的攻击,但是能躲开一门也要轻松不少。

如果这个时候方俊卿反应够快,他也应该及时的做出调整,既然李俊荷害怕他猛烈的侧舷火力,那他就应该想办法充分的发挥出这种火力来打击对手,简单来说李俊荷转向他也应该转向,可眼下躲在操舵室里的他哪里能够直观的了解到战场势态的变化。

当然“南泰”号的舰桥里不是没有其他的军官了,可这些人有了方俊卿的带头示范作用,想的自然是怎么保全自己Xing命,对于“粤雷”号“主动”的航行到自己舰尾,他们是非常乐见其成的,因为在他们看来本舰拥有速度优势,可以很轻松的甩开敌人,而只要甩开了敌人自然而然的危险也将过去。所以对于这个变化他们并没有主动的通知甲板下面的方俊卿,一门心思想的只是怎么避战。

俗话说又便宜不占是王八蛋,实际上就连李俊荷也没有想到对手竟然会对自己的调整无动于衷,他早先的计划也不过是想通过不断的转向和对手缠斗为夏哲争取时间而已。难道说他们是想直接去追夏哲?

虽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是李俊荷对此是一点都不担心。以对手现在十七八节的高速追上夏哲的船也就是半个钟头的事情,但是这绝对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且不说这种高速能持续多久,只要一掉下来那时候拥有速度优势的就是他,那时候依靠着灵活的机动他可以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而且就算这种高速能持续,敌人想甩开他也需要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只要他能咬住对手跟在后面一点一点的细打零敲,说不定不要半个小时就能将其重创。

思虑片刻之后李俊荷就下定决心要占这个便宜了,他当即命令:“全速前进跟,保持我们全部的火炮都能开火!”

“南泰”号最大速度是十八节左右,而“粤雷”号则只有十五节,一般而言三节的速度优势是很可观了。但是眼下双方的距离实在是太近,只有不到四链,跑一个小时“南泰”号才能甩开“粤雷”号三海里,在这段时间里足够“粤雷”号的炮手们发挥火力的了。当然这也是赌博,李俊荷赌的是自己能很快的重创对手,也是赌对手的高速维持不了多久。

随着李俊荷一声令下,不管是“粤雷”号的轮机也好还是火炮也好终于开始了满负荷运行。三涨机特有活塞运动声震耳欲聋,再加上此起彼伏的火炮轰鸣声,一出军舰大合唱正在Ji情上演。

而在不远的前方“南泰”号也遭受到了开展以来最大的考验,几乎就是一瞬间,对手原本就非常犀利的炮火变得更加的不讲道理,雨点般的炮弹不断往下砸。

哪怕是炮击的间隙里也能听到马克沁机枪特有的哒哒声。相比之下这种每分钟600发射速的收割机更让人胆寒,弹丸撞击在船体上的铛铛声、飞溅的金属火花、中弹者的惨叫和呼嚎无时无刻不在摧残着“南泰”号官兵的神经。这让他们本来就不高的士气变得更加的低落,每个人都想离开这血与火的甲板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开火啊!怎么不开火?”躲在操舵室里方俊卿愤怒的通过话管质问舰桥里的部下,他虽然怕死,可他才不会在乎别人的死活,他要的是击败对手,所以虽然对外面的情况不了解,但这不意味着他就允许手下消极怠工,自己的军舰开没开炮他还是清楚的。

对于这个不负责任的长官的责难,舰桥里的军官是有苦难言,眼下“南泰”号只有尾炮和一两门副炮能间歇着开火,他们当然不敢向方俊卿言明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说明了方俊卿下令转舵那还不是要了他们的老命,眼下就是逃跑都没逃脱敌人的猛击,要是转舵那敌人的火力岂不是会更凶?想到这贪生怕死的军官决心糊弄到底,为了让方小提督满意当然要猛烈的开火,不过这也炮火能不能打中敌人就不是他们需要考虑的了。

所以在“粤雷”号上,李俊荷等人看到了惊人的一幕,一时间“南泰”号前后左右火力全开,像放烟火一样喷发着炮弹,当然这其中除了两三门是冲着“粤雷”号来的,其他的炮弹全部回馈了大海。

霍云喃喃道:“他们疯了还是瞎了?”

王冕摇摇头道:“天知道,也许他们是想展示自己火力的强大吧。”

霍云扭头看了王冕一眼苦笑道:“这有什么用,难道这就能吓退我们?”

李俊荷比他们两稍微好一点,只是微微一愣后就恢复正常,虽然他也搞不清楚“南泰”号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对手这样盲目的射击对于他来说并不是坏事,既消耗了炮弹又指明了目标,这样的好事他是乐得坐享其成,现在让他唯一揪心的就是自己的炮手的命中率。

说实话虽然射速是快了但是命中率却有着下降的趋势,对此其实李俊荷是心理有数的,双方的速度都太快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对炮手们来说想要精确的瞄准是很不容易的事,而且速度越快三涨机的震动就越大,全速冲刺的情况下“粤雷”号看上去就像在抽风一样浑身乱抖。再加上需要飞快的射击,亢奋的炮手们根本就没心思仔细的瞄准,都是在概略的射击,这样下来命中率能高就怪了。

而更让李俊荷为难的是,虽然他知道原因却没办法改变这一切,“粤雷”号本来就跑不过“南泰”号,要想给予对手持续不断的打击他就必须咬牙跟上去,减速是根本无法接受的。所以事到如今他除了祈祷自己的炮手们人品爆发之外,就是希望“南泰”号的轮机早点支持不住。

【175】 风暴之前

在“粤雷”号和“南泰”号在南海上捉对厮杀的时候,几百公里之外的广州城里也在进行着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比较起来广州城里的这场暗战更加血腥和惨烈,对后世的影响也更加强烈,从这一晚之后安逸了几十年的大秦国又开始了一段极其动荡的历史。

方慰先手里的茶已经完全凉了,冰冷的茶水就有如他坎坷的心情,混乱而无序,他有许多的想法也有许多的念头,但这些想法都像杂乱无章的纸片,谁也无法把它整理成一本可以通读的书,亦或者这些念头就像天上的流星,闪烁之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方慰先的心已经完全乱了,看着端坐在上首的左唯湘,既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他就像一个头脑空白的傻瓜一样木愣的坐在椅子上发呆。和方慰先状态差不多的并不止一个,对于南洋的大佬们来说谁的屁股也不干净,所以紧张也是理所当然。

不要以为左唯湘是说了什么狠话或者发出了什么警告才震慑住这帮老油条,实际上从走进花厅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什么也没没说过,甚至连表情也没有,不发一言只是冷冷的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根本就不搭理任何人。

开始有人觉得左唯湘是故弄玄虚打心理战,还能心安理得的坐在椅上,摆出一副身正不怕影斜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的样子。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十分钟、半个小时了左唯湘也不曾开口,这样静坐下来谁受得了?

于是有人上去试探、有人没话找话、甚至有人想装病开溜,但无论他们怎么折腾左唯湘始终是以不变应万变,想探他的口风?没门!想装病开溜?现成的广州城最有名的中医西医都在门外候着,谁病随看!那真是渴了上茶饿了上膳,哪怕就是想出恭都有人专门伺候着,总而言之只有一条——想走?没门!

稍微聪明一点的人都看出来了,左唯湘这是上房抽梯之计,把你们这些有嫌疑的大佬们统统软禁在一块,乘你们这些各大势力都群龙无首的时候,一点一点的把你们的老底都给揭个干净!

这一手实在是太绝了,擒贼先擒王左唯湘一下就捏住了这些势力的七寸,没有这些头头脑脑在里面参合,其他的小喽啰还不是手到擒来。而最让在座的老大们担心的是,如果这次的行刺事件是左唯湘自编自导自演的,那么他这么做的目的恐怕是要对南洋进行大清洗!你说他们能坐得住?能不着急不担心?

当然左唯湘没有他们想象的这么狠,也没打算让文彦轩扮黄盖演苦Rou计。也没想过对南洋进行大清洗,他不过是不满也是想稍微警告一下这些近年来越来越蠢蠢欲动的家伙,顺带着也是为查明行刺文彦轩的真凶减轻阻力和麻烦,毕竟这些在座的老油条一个个都不是善茬,有他们在里面参合只会把水搞浑把事情弄糟。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花厅里的大佬们倍受煎熬而他们手下的小弟也不轻松,在王纬的运作下突袭了几处衙门,查抄了一大批官员,雷厉风行之下早先横行于广州的土皇帝们是纷纷落马,一时之间各种流言四起,整个南洋的大小官僚们都惶惶不可终日。

而同一时间在广州城的一处民宅里,几个面目狰狞的汉子正有说有笑:

“大哥,大小姐的计划果然是天衣无缝啊!我们干了姓文的这一下子,老左果然拿南洋的那群狗官开刀了。这下子狗咬狗真是大快人心啊!”

他们就是行刺文彦轩的真凶,当然听了上面的话也不难看出他们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要我说,大哥。咱们应该直接干掉姓文的,那看他还没死就有这么打的阵仗,要是死了老左还不把南洋上下翻个个!”

刺客头目鄙视了发言的小弟一眼骂道:“你懂个屁,要的就是现在这个效果,要是我们真把姓文的干掉了,估计老左根本就不会有这么大的动静,哪怕是有动静也是装样子做戏而已!”

“大哥,为什么?”

刺客头目嘿嘿一笑道:“人都死了老左再收拾下面的狗官也没用,为了稳定老左绝对会睁只眼闭只眼,表面上大张旗鼓实际上轻轻放下,暗地里他说不定就又圈定新的接班人了!那样对我们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左老头不是很喜欢姓文的吗?这也太没亲情了吧?”

刺客头目哼了一声道:“他们这些狗官哪里会讲什么感情,都是些唯利是图的狗东西。为了自己的利益什么干不出来!”说到这他停顿了下又说:“所以咱们才要推翻这个狗朝廷,把这群**的恶狗统统打死!”

“没错!大哥,你说怎么干吧!我们都听你的!”

刺客头目笑了笑说:“什么叫听我的,有老掌门有大小姐拿主意,我们只需要照着做就行了!好了,哥几个不要再废话了,让兄弟们时刻注意事态的发展,必要的时候还得我们上场,让我们搅他个天翻地覆!”

一场针对整个南洋甚至是整个大秦朝的Yin谋正在悄悄运作,而点燃一切的导火索李俊荷还在南海之上,他当然不知道自己的一个决断和一封电报就能带来这么一连串的爆炸般的反应。此时此刻的他正处于一个关键的时刻,他可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别的。

“近失弹!又是近失弹!”霍云气愤的甩掉了手里捏得和腌菜一样的军帽,他咆哮道:“什么狗屁炮术,我亲自来!”

说完解开衣扣挽起袖子霍云怒气冲冲的就往外走,李俊荷拉住了他。

“舰长!快没机会了,你就让我去吧!”霍云恳求道。

李俊荷看着霍云殷切的眼神,叹了口气松开了右手淡淡的说:“小心点!”

李俊荷看着霍云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头也不回的冲上了前甲板,说实话他心里真不是滋味,眼看着敌人越跑越远可自己的炮手们除了浪费炮弹之外是毫无建树,这时候他真想冲上前甲板去骂娘。可是谩骂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

这种低劣的炮术并不全是炮手的问题,说实话对于一群新兵来说他们已经干得非常不错了,在地人的炮火下不畏牺牲不知疲倦,面对这样的士兵哪怕是他没有完成自己的使命,你又怎么能够多加责怪?

至少李俊荷是骂不出口的,但是眼看着霍云亲自上阵,他又有些难过,实际上这不是霍云第一次要求亲自上阵了,前几次李俊荷都坚决的否定了他的建议,原因无他前甲板上确实太危险了,看看前甲板上流淌的鲜血吧,像霍云这样的人才如果就这么牺牲了那实在是太可惜了。

但是现在李俊荷又不得不同意霍云的建议,因为一旦“南泰”号甩开自己追上了前面的夏哲,那造成的损失和遗憾将会更大。李俊荷不是一个以利益衡量生命重要Xing的人,谁不是人生父母养?谁的命不是命?谁又比谁的金贵?说实话这样的选择让他很不舒服甚至是很难过,但是为了胜利他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

“我也去!”王冕也紧跟着霍云冲出了舰桥,他甚至没有等待李俊荷的答复,也许李俊荷的答复对于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他坚持的不过是一个信念一个承诺和一段手足般的深情。

多么希望接下来在霍云和王冕的双剑合璧之下,“粤雷”号弹无虚发有如神助般的重创了渐行渐远的“南泰”号,也许这是一个很有喜感的结局,可以说皆大欢喜。可很遗憾这既不是现实也不可能,也许每个人都希望战斗的关键时刻有涌身而出的英雄,以一己之力改变战斗的走向,但这个世界没有超人也很少有奇迹。所以王冕和霍云加入战斗的意义不会有希望的那么大,他们是人不是神。

王冕和霍云亲自操炮对“粤雷”号的影响比对“南泰”号要大,毕竟战斗已经持续了很久,对于在炮火中浴血奋斗的士兵来说已经到了一个疲劳的瓶颈,士气下降、体力下降不可避免带来一系列的副作用。而这时候霍云和王冕的示范作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支兴奋剂,他们能够极大的振奋下降的士气,并为疲惫的水兵们注入格外的动力,全部意义仅此而已。

在王冕和霍云的带动下水兵们重新焕发了活力,但首先取得战果的并不是他们,而是远方的“南泰”号。站在舰桥上密切关注着“南泰”号一举一动的李俊荷突然发现,随着“南泰”号尾炮射出的火焰一股无名的压力突然向他迫近,没由来的他觉得心慌气短,似乎是有什么突然而来的危险在向他迫近。

也许就是那么一秒钟多一点的功夫,虽然李俊荷想有所动作,但是时间毕竟是太短了,就在他正在思考的功夫一发127毫米炮弹狠狠的击中了“粤雷”号航海舰桥的正面!

仿佛是挨了一记重锤,李俊荷只觉得耳朵里疯狂的鸣叫,胸口也陡然觉得沉闷,窒息的感觉让他本能张大嘴巴拼命的吸气,但是胸口上的压力又让他无法吸入哪怕一丝一毫的空气,他想要挣扎想要反抗。

而就在他全力与之搏斗的那一刹那,似乎前一秒钟的所有感觉都是幻想,没有压力呼吸顺畅,唯一只有耳鸣依然严重,就在他迷惑不解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声金属碰撞的响动,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板上而且重量还不轻……

【176】 谁是黄雀?

骨碌、骨碌,李俊荷的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来回的滚动,随着“粤雷”号炮击的震动一来一回它不断的制造着金属的噪音。当然这时候李俊荷根本就没有注意这彻耳的声音,只是傻傻的看着身前一个破洞发呆。

从“粤雷”号舰桥外面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一个喇叭口似地破洞不断的射出金色的灯光,这是舰桥里的灯光,那发异常精准的127毫米炮弹不用说就是从此处射进去的。

这个位置可是离李俊荷没有多远,实际上如果他当时再向左多走一米,恐怕这发炮弹会直接将其爆头,哪怕是没有爆炸,巨大的动能也足够将李俊荷的身体砸碎。

看看李俊荷身边的磁罗经台和后面的海图桌吧,这些就是胆敢阻挡炮弹去路的下场,一个已经四分五裂变成一堆破烂,另一个也扭曲得不成样子。

感谢上帝,这是一发臭弹,感谢上帝,李俊荷没有多走那么两步,如果不是他老人家,故事就要提前结束。

从震惊中苏醒过来的李俊荷心有余悸的看了墙上的破洞、变成破烂的海图桌和磁罗经,又看了看同样大难不死的几个水兵,一种幸福的感觉是油然而生,人不经历生死就不知道生命的可贵。

“有人受伤吗?”李俊荷问了问周围的水兵。

他得到的答案是众人一致的摇了摇头。

骨碌、骨碌的声音还在继续,回过神来的李俊荷总算有功夫看看这发异常精准的臭弹。说真的,这个世界上像它这么精确的炮弹确实没有,能直捣黄龙可又能毫不伤人,这可真是一发和平的炮弹!当然用和平来形容这么件杀人的武器确实是一种讽刺,但此时此刻李俊荷就是这么想的。

李俊荷弯下腰小心的扶稳了这发还在不断“躁动”的炮弹,从形状上来说它已经严重变形了,浑身漆黑头斜尾歪还散发着一股浓烈的烟火味。李俊荷扶着它前后左右的仔细观察了一番,总算知道这发炮弹为什么这么热爱和平了。

这该死的炮弹根本就没装引信!

李俊荷可以勾勒出这么一番场景,弹雨横飞的“南泰”号上,急急忙忙的弹药搬运手没等引信安上弹头就匆匆忙忙的将其送上了炮位,而同样马虎的装填手也没有注意到这一问题就将其送进了炮膛,接下来装填好药筒随着枪炮官一声令下,这发注定不能引爆的炮弹就完成了它极其精准的手术刀似地一击。

说实话李俊荷除了要感谢“南泰”号上马虎的水兵之外,还得感谢兵器局的人,幸好南洋的炮弹里装填的炸药不是苦味酸之类极其敏感的玩意,而是相对迟钝的炸药,不然哪怕是没有引信这发炮弹也会因为剧烈的碰撞而爆炸。

长吁了一口气李俊荷抱着炮弹走出舰桥,一抬手将其扔进了大海,仿佛这甩掉的不光是一发臭弹那么简单,走回舰桥他微笑着冲目瞪口呆的水兵们说道:“大难不死必有厚福!”

似乎是在印证李俊荷结论的准确Xing,他话音刚落就听见舰桥下方传来一阵发自内心的欢呼。

李俊荷心中一喜,难道是击中对手了?他急匆匆的又冲出了舰桥站在飞桥上向远方看去,只见原本在大海里时隐时现宛若流星般的“南泰”号突然喷发出滚滚浓烟,在这如墨龙一样的黑烟中时不时的还闪耀的火焰,很明显“南泰”号起火了!

李俊荷高兴的向前甲板的炮手呼喊道:“干的好!兄弟们!再给他来几炮!”

李俊荷的夸奖并没有得到炮手们积极的响应,似乎大家对他的夸奖有些尴尬。

半刻之后的李俊荷总算知道了原因,霍云扭捏道:“舰长,这不是我们打中的。”

李俊荷纳闷道:“不是你们打中的?难道这附近还有第三条船?你开什么玩笑。”

王冕也说道:“舰长,不是玩笑。我们确实没有打中它,它是自己爆炸起火的。”

李俊荷惊愕道:“自己爆炸?”

王冕点点头回答道:“是的舰长,我们刚准备开火,就看见一股火焰从它后面窜了起来,然后就听见一声巨响,似乎是什么东西爆炸了。”

爆炸?

李俊荷心底暗自琢磨着,军舰上能爆炸的东西不多但个个都很危险,比如炮弹、发射药、鱼雷、锅炉……

锅炉?

李俊荷举起望远镜仔细的观察着正在起火的“南泰”号,果然在时隐时现的火苗中他看到滚滚的浓烟正是从烟囱里喷发出来的,正常来说不应该有如此浓烈的烟尘,除非是和他想象的一样,“南泰”号的锅炉发生了爆炸!

这不是没有可能的,这个年代的火管锅炉本来就不安全,再加上“南泰”号又是满负荷运转,天知道它这么运行了多久,说不定这帮家伙还使用了强压通风的手段,这么下来锅炉想不出问题都难。

很快的“南泰”号的速度也就掉了下来,几乎是只依靠着惯Xing向前挪动。

敌人的不幸就是你最大的幸运,对于李俊荷来说他终于可以放下心中的那块大石头,无论如何胜利是手到擒来了,他高兴的吩咐道:“快!我们追上去抓活的!”

在这个奇妙的晚上,李俊荷首先在这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游戏中笑到了最后,只要不出意外没有动力的“南泰”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但是他的胜利只在战术上有意义,而在另一个更广阔的战场上究竟谁是最后的黄雀还很难说。

这个时候广州已经是够乱的了,我们没有必要看这些纷纷乱乱尔虞我诈的把戏,实际上真正的角力者都知道广州的乱不过是一个表象——是烟雾弹、是鱼饵、是陷阱、是Yin谋家们的鬼把戏。

赵丽君静静的坐在软榻上看着《简爱》,橘黄色的灯光下她面无表情神情专注,除了翻动书页的右手和偶尔眨动的长睫毛谁也不知道她内心深处到底在想些什么。真的在读书?亦或者还是接着阅读来回避现实中的焦灼?

我们都不是赵丽君,所以她内心中的想法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唯一可以知道的就是赵丽君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甚至可以说是一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女人。

赵丽君的祖籍是哪里我们不知道,我们只需要知道她是随着祖父居住在安南长大。当然我们还可以知道她似乎是某个秘密组织的上层领导,和方俊卿、和龚橙从事着某些非法的交易和秘密的活动。她的组织似乎为外国人服务用来窃取南洋的情报。

她是一个间谍或者间谍头目,也许像她这样美丽的间谍就应该像毒蛇、像罂粟,但是此时此刻这个专心于《简爱》的女人是在让人生不出一点恶感,虽然她毫无表情,但似乎能从她的一举一动或者是呼吸的气息中感觉到她是一个孤独苦闷的女人。

卧室的门被轻轻的推开,赵丽君身边那个奇怪的妹妹轻轻的走了进来,她微微的叹了口气Cha上书签轻轻的合上书本幽幽的问道:“什么事?”

“姐姐,广州那边的事已经成功了,现在王经国正在四处查抄。”

赵丽君平静的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她重新斜靠在软榻上,然后挥挥手示意小妹出去。

不过赵小妹似乎还有话说:“姐姐,我们是不是再加一把火,让那群狗官也动起来?”

赵丽君又摆了摆手道:“不必了。”

“可是爹爹曾经吩咐过……”

赵丽君抬起头厌烦的说道:“不必了!”

赵丽君翻开《简爱》,她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和专注,似乎在广州发生的一切都不如眼前的这本小说重要,亦或者只有在这本女Xing视角的小说中她才能找到曾经钟爱而又失去的一切。

可这样的平静终究不是长久的,小说再好再美也不是现实,实际上如今的她已不渴望什么超脱现实的奇迹,对于她来说能有这么短短的平静已经很满足。

轻轻的摩挲着手里《简爱》,赵丽君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依依不舍的放下了珍爱的小说,披上披肩推开房门仰望着皎洁的月空。对着玉盘一样的月亮那颗因为《简爱》而激动不已的心才缓缓的平静下来。

她知道自己的工作并不适合激动和兴奋,对于她来说冷静得和冰块一样才是最好的状态,虽然她并不喜欢这种冷冰冰的感觉,但是为了家族的使命她不得不给自己戴上寒冰般的面纱。

广州已经乱了吗?真的乱了吗?还是人为的乱了?她知道左唯湘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种阅尽沧桑的老狐狸是最难对付的角色,任何一个不小心这只狐狸都有可能摇身一变成为手握猎枪的猎人,想要成为最后的黄雀必须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177】 反省

方慰先已经记不清楚自己喝了几杯水上了几次茅房,反正和他一样的人大有人在,平日里威风八面的南洋大佬们连互相寒暄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偷偷摸摸的在茅房里交流一下眼神。看得出他们都很惶恐,搞不清楚左唯湘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随着屋外隐约传来的鸡鸣声,方慰先知道已经天亮了,他偷偷的看了看上首端坐的左唯湘,这不看还好一看是吓一跳,只见老头正一脸冷峻的盯着他看。

方慰先被吓了一跳,赶紧低下头假装没看见。对于这种凌厉的眼神,方慰先也只是听他老子说过,据说左唯湘要杀人之前都是这么个样子。

方慰先是越想越害怕,这个时候他总算回忆起了老头子曾经交代过他的一切,记得头一条就是别惹左唯湘发火,这位爷是出了名的左剃头,据说当年某公爵就是触怒了老左被剃掉了脑壳,虽然这些年老左没杀过人了,但是超品的公爵他都敢杀,更何况他方慰先不过是个子爵。

一边想方慰先的冷汗一边往下流,不多时浑身上下像被水淋湿了一般,被清晨的凉风一吹让他更是瑟瑟发抖。

“方家小子,诶!方家小子!”

方慰先正害怕的时候哪里听得见别的声音,还是身边的同僚好心捅了捅他这才回过神来。

方慰先抬头一看,只见坐在左唯湘右手第一位的一个老头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他心中一惊赶紧起身抱拳道:“大人有何吩咐?”

这老头依然是笑眯眯的上下打量了方慰先一反问道:“你小子怎么地了?这下半身都湿了,连地上都是一滩水,尿裤了?我说你小子也有够懒的,这是花厅不是茅房,要尿尿上外面去,少在这膈应人!怪Sao气的!”说完这老头还装模作样的在鼻子前面扇了扇风。

老头的话才说完整个花厅里是哄堂大笑,只把方慰先给囧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这话要是别的什么人说的,那方慰先肯定是勃然大怒然后想方设法的去找回场子,可是对这个老头就算明知道人家是故意的可他还真没辙。

不光是没辙甚至是连报复的想法都不敢有,没办法因为这老头实在是太牛了,别说是南洋内部就是放在整个大秦朝,这老头也是逮谁训谁连皇帝都敢指着鼻子骂的人物。

老头姓岳,名方奇号放翁,如今的太子太傅两广总督一等武襄侯是也,论官衔他和左唯湘是平级。但是岳方奇最牛的不是这些头衔而是辈分,虽然年龄比左唯湘还小好几岁,但是却足足比左唯湘高出一辈,没办法谁让他是文正公的小舅子,光是这长辈的架子拿出去都够吓唬人的了,更何况他还是当年平定靖国之乱的大功臣之一。

所以这些乱七八糟的身份参杂一块,让岳方奇可以说是南洋的一霸,别说是恶搞方慰先就是指着鼻子骂左唯湘,左唯湘也得老实的听训。好在岳方奇不是那种倚老卖老的糟老头,平常他这个两广总督是当得无声无息完全任由左唯湘折腾,他老人家是游山玩水享受人生。

当然如果你以为岳方奇这个总督不过是个空架子没实权那就大错特错了,可以说整个南洋系的军队其中近四分之一都是在他的掌控之下,那是说一不二的响当当的角色。

所以面对岳方奇的调侃方慰先也只有低头苦笑的份,当然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一个晚上都没有说话的左唯湘开口了,他冲方慰先冷笑道:“方大人竟然尿裤了?”

方慰先被“方大人”这三个字吓了一跳,左唯湘平常对于南洋的下属绝对不会叫什么大人,一般平辈称字晚辈就直呼其名,这Yin阳怪气的“方大人”三个字充分说明了左唯湘现在对他的看法很恶劣。

果然左唯湘一开口就让现场的气氛陡然凝重起来,刚才还在哄堂大笑的众多大佬赶紧闭上了嘴,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生怕惹祸上身。

方慰先心中暗骂了周围这些不讲“义气”的混蛋祖宗十八代一遍,但是官场如战场从来就没有什么义气可言,有利可得的时候自然是志同道合的亲兄弟,但是指望这帮孙子雪中送炭,还不如祈祷他们不落井下石来的强。

方慰先急得直想挠头,可这个节骨眼挠头有个屁用阿。无奈之下他只好向岳方奇递上求救的目光,希望这老头能拉他一把,可是此时此刻的岳方奇却像个没事的人一样,自顾自的坐在椅子上喝茶吃点心理都不理方慰先,完全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方慰先是恨得牙痒痒,算是知道了岳方奇是故意踢他下水是拿他投石问路,说白就是拿他当枪使。可就是知道了又怎么样,又不能上去打死这老头,而且就算打死了这老头也不能解燃眉之急啊!

“方大人,老夫问你话呢!你是聋了还是装听不见呀!”

方慰先硬着头皮回答道:“卑职听见了。”

左唯湘猛的一拍茶几怒道:“那怎么不回答!”

方慰先吓得差点一骨碌跪在地上,他哆嗦道:“卑职正在想,卑职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左唯湘冷冷一笑道:“这么点事你都要想?难道你连自己是不是尿裤子都不知道!那要你有什么用?”

方慰先赶紧告饶道:“请大人恕罪,是卑职糊涂。”

“哼!”左唯湘盯着方慰先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你是糊涂,而且你不光是糊涂,你是愚蠢之极!你爹怎么就生了你这么兔崽子。要是我有你这种儿子,直接一刀砍死了还省心!”

噗通一声,方慰先再也不敢站着,他重重的跪在了地上什么也不敢说了。

左唯湘叹了口气道:“怎么,现在知道怕了?晚了!”

这下方慰先不能不开口了,他知道自己再不说话估计今天那就真的活到头了,他哭诉道:“卑职是给先父丢脸了,但是希望大人您看在先父的份上给卑职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左唯湘翩然一笑道:“哦?改过自新,你准备怎么改啊。”

方慰先一愣,左唯湘这句问话看似平淡无奇,可他还真不好怎么回答,甚至可以说只要他回答了就是有罪。有错误才要该,既然是有错误那就肯定没好事,只要他方慰先一说了怎么改、要改哪些那还不是不打自招了?

这回倒好本来方慰先是装模作样的想探探左唯湘的底牌,可没想到底牌没探出来,反而把自己给堵在中间,是上不去也下不来两头为难。给他气得真想抬手抽自己几个大嘴巴,让你自作聪明、让你多嘴多舌。

“怎么又不说话了?难道又是在想?”左唯湘乐了,他当然看得出方慰先是想和自己打马虎眼,所以就故意堵他的话,“看来方大人的错误还不少,需要这么冥思苦想。老夫也不急,你可以慢慢想,什么时候想完了就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说清楚你就什么时候走。来人啊,给方大人预备好笔墨,他记心不太好最好是边想边记,省得过一会就忘了白白耽误了我们的功夫。”

左唯湘说完这些抬头扫了扫下手对着那些看着方慰先出丑而幸灾乐祸的家伙又说道:“你们和方大人都是同僚,俗话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有罪你们也有过,所以你们也一样,什么时候把问题交代清楚了也什么时候走,交代不清楚就老老实实的在我这花厅里坐着想,茶水、膳食老夫都为你们准备好了,你们大可不必着急。”

说完左唯湘一抬屁股甩手就走了,只留下一帮目瞪口呆的南洋大佬们在面面相觑。好一会等左唯湘走远了,这帮家伙才集体爆发出一阵不满:

“你说这算怎么回事,好端端的让我们反省什么,这不是没有的事吗?”

“就是啊,督师是老糊涂了,要么就是有Jian人挑拨!”

一时之间说什么的都有,但这些没营养的屁话说不定连他们自己都不信,说白了这不过是他们在故作镇静自己给自己壮胆罢了。

这些人里面只有岳方奇和方慰先是一言不发,当然他们的一言不发可不是一个样子。岳方奇那是大大方方冷眼旁观者周围鼠辈的丑态,时不时的还流露出点高深莫测的微笑。而方慰先那就是胆战心惊跪在地上连爬起来都忘记了,如果说开始他的不安还只是臆测,那现在危机感是已经重重的压在了他的心头了。

整个花厅里乱哄哄的犹如菜市场一般,这么几十只烦人的蜜蜂嗡嗡了半天,终于有人发现了岳方奇的稳坐钓鱼台。几个心思活泛的鬼家伙顿时把注意打到了他的身上,毕竟岳方奇超然的地位摆在这,他要是开口比任何人说话都管用。

“老大人,您怎么还这么不温不火啊!这都火烧眉毛的事情了,你可得为我们这帮老兄弟做主啊!这一宿一宿的折腾起来我们受不了您也不舒坦啊!要不您帮我们给督师说说好话,让我们回家反省得了。再说衙门里还有不少公事等着办呢!”

岳方奇好整以暇的喝茶漱了漱口慢条斯理的说道:“反省个错误用得找一宿一宿的?你小子平生没干好事吧?”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岳方奇就把皮球踢了回去,不等那人再想什么借口他从容的站起身放好茶碗晃晃悠悠的就往外走,一边走他还一边说:“你们慢慢反省,老头子我先走一步。”

立刻有人说道:“老大人,没反省完交代清楚,督师可是不让走啊!”

说实话这句话说得恶毒,如果岳方奇不就此作出解释,那这帮家伙肯定就扯着他的虎皮做大旗,岳方奇当然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只见他笑道:“老头子我反省完了,这就找你们督师聊天去。”说完岳方奇大摇大摆的就扬长而去,只留下这帮愁眉苦脸的家伙留在花厅里一筹莫展。

【178】 除害

对于“粤雷”号的全体船员来说,这场惊心动魄的海上激战已经过去,现在他们需要的是驾驶着自己的坐舰雄纠纠气昂昂的追上失败者,向他们展示胜利者的雄姿。

“你们没事吧?”李俊荷一面用毛巾擦去脸上的汗水一面微笑着问道。

霍云笑道:“除了被海水淋成了落汤鸡,啥事没有。嗯,这小风吹着还真有点冷。”

“冷就喝两口。”王冕微笑着递去了酒壶,看得出这小子已经灌了好几口了。

霍云哭笑不得道:“你小子怎么又在工作的时候偷着喝酒。”

王冕哈哈大笑道:“我可没偷着喝,这回是光明正大的喝!打赢了还不准喝两口庆祝一下?”

霍云还想教训王冕两句,李俊荷笑着摇头道:“下不为例!”

王冕见李俊荷表示默许赶紧把酒壶从霍云手里抢了回去:“你不喝我喝!”说着又咕咕的喝了两大口,喝完之后他一抹嘴唇高兴的大喊道:“人生得意须尽欢,真是痛快!”

霍云叹了口气喃喃道:“你就痛快吧,迟早有一天你得栽在这酒上面。”

说实话这个时候李俊荷也真想灌两口烈酒痛快一下,男人都是这样,在Ji情之后总要找点什么东西镇定一下,否则似乎浑身就不舒坦。就在他犹豫着是否要喝两口的时候,观察哨及时的将他拉了出来。

“舰长,敌舰停止了炮击并升起了白旗!”

“哈哈,总算是老实了吧!”王冕抱着酒壶又喝了两口。

李俊荷笑着吩咐道:“告诉各炮位停止炮击,但是要保持警惕,防止这帮混蛋玩Yin的。”

霍云问道:“你担心他们假投降?”

李俊荷点点头:“这帮人根本就没什么道义可言,说不定正准备等我们靠上去的时候发难呢!”一边说他一边心有余悸的指了指舰桥上的弹洞:“可不能指望他们每一发都是臭弹。”

当然事实证明李俊荷的担心是多余的,此刻的“南泰”号根本就没有搞Yin谋诡计的条件了,“南泰”号的所有军官在锅炉爆炸之后的第一时间就乘坐着交通艇开溜了,整条船上除了伤痕累累头破血流的水兵之外连一个当头的都没有。

“跑了?”李俊荷听到这个消息也是目瞪口呆。

霍云苦笑着点点头说:“没错,当官的全跑了,把伤兵什么的全丢下了。”

“这些狗东西!”王冕大怒道:“真TM不是玩意。”

李俊荷问道:“他们舰长是谁?”

霍云讥笑道:“还能是谁,这么不讲义气的狗东西除了方大少爷还能是谁。”

李俊荷惊讶的问道:“方俊卿的船?”

霍云点点头。

李俊荷笑道:“果然是方大少的作风,时机把握的这么准,而且逃得这么干脆利落。这小子肯定是属耗子的!”

王冕问道:“现在我们怎么办?去追这位大少爷?”

李俊荷想了想道:“算了,抓住这个大少爷也没什么意思,先抢救伤兵,另外看看南泰号锅炉还能不能修理。要是不能修我们可就要多一个累赘了。”

很快的霍云就带来坏消息:南泰号的两台锅炉全部炸成了废铁。

李俊荷隔着船问他:“一点希望都没有?”

霍云摇摇头:“全报废了,除非是换新的不然没戏!”

李俊荷叹气道:“看来只能拖着它走了,不知道这几时才能追上夏哲他们,但愿他们一切平安吧!”

说起夏哲的福船,战斗结束后李俊荷第一时间就开始了搜索,可不知道夏哲是改变了航向还是李俊荷他们跑偏了,理论上应该在他们前面的夏哲却毫无踪迹,而且更可气的是“粤雷”号的海图和海图桌一起完蛋了,而“南泰”号的海图又被方俊卿带走了,这个时候李俊荷还真不知道他们具体的位置。

虽然情况不算太好,但也总比开始被人追杀的时候要强,李俊荷深深的呼了两口气似乎是想要吐尽心中的郁闷。

“预备好绳缆,准备拖带吧!”他命令道。

说完李俊荷扭头准备返回舰桥,这时候霍云突然叫住了他:“舰长,这边船上有些东西,你最好过来看看。”

李俊荷一愣,问道:“什么东西?”

“你看了就知道。”霍云如是回答。

带着疑问李俊荷跳上了“南泰”号的船帮,随着霍云穿过伤痕累累的舰体下到舱室里,一路走李俊荷一路在观察。经历过战火的船舶他不是没见过,要论损伤的严重此刻的“南泰”号还不够给当时差点侧翻的“西江”号提鞋的,就是比他第一次指挥的“南瑞”都相差甚远。但是光论中弹的数目那“南泰”可能要排在第一位,“粤雷”号每分钟六十发的弹雨可不是开玩笑的。

李俊荷暗自嘀咕道:看来76毫米的速射炮威力还是太小了,如果换成是127毫米的炮弹,估计这会“南泰”号已经沉了三次不止。哪像现在除了人员伤亡比较惨重,整条船的船体并没有多大的损伤连漏水的弹洞都不大。

李俊荷随着霍云在昏暗的走廊里穿梭,在油灯飘摇的火苗下,时不时能看到地上的血迹和听到伤员的哀号,说真的这样的场景还真有点恐怖。

好在“南泰”号不大很快他们就到达了目的地,霍云拧开舱门高举着油灯第一个走了进去。

“抱歉,舰长,他们的发电机被我们打坏了,没电所以没法开灯。”霍云挠头笑笑说:“实际上就算有灯也没用,几乎所有的灯泡都被我们打碎了。”

“没关系。”李俊荷眯着眼睛举高油灯环视着这间舱房,四周都是大箱子,黑乎乎的也看不清装了些什么,他问道:“箱子里面是什么?”

霍云没有回答李俊荷的问题,而是径自的从一口箱子中拿出了一大块用纸包着的东西交到了李俊荷的手中,那意思是你自己看。

李俊荷疑惑的掂了掂这团物体然后撕开外面的包装凑近油灯一看,立刻皱起了眉头,接着他又嗅了嗅味道顿时脸色大变,惊道:“鸦片!”

霍云郑重道:“没错,这些都是鸦片!”

李俊荷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几乎满满一舱房的木箱子得有多少鸦片,这得害多少人!对于鸦片之害可以说让近代的中国有着最惨痛的记忆,四十年前正是鸦片的泛滥导致了大秦国立朝以来最大的一场动乱,靖国之乱的根源就是这种像魔鬼一样的植物,它不光掏空了中国数代人辛勤劳作才积累起来的财富,还摧毁了整整两代人的身体和理智,让他们变成了半人半鬼的恶魔!花了近三十年大秦国才从这个噩梦里走了出来,难道说现在这些利欲熏心的混蛋们又要打开这扇地狱之门?

对于现在的大秦国来说禁绝鸦片是一项长期国策,任何胆敢在这上面耍花样的家伙唯一的结局就是送上断头台,可眼下这些数量惊人的鸦片又是怎么回事?

李俊荷咬牙切齿道:“方俊卿朝哪个方向逃了?”

霍云回答道:“水手们说是朝西北方向逃了。”

李俊荷冷笑道:“很好,子龙,这里就交给你了,好好看着这些罪证。我要去把这个姓方的人渣大切八块!”

一股熊熊的怒火在李俊荷的胸膛里燃烧着,他很久没有这么愤怒了,破天荒的有了一种杀人的冲动,真想马上将方俊卿撕成碎片。

事实证明一个愤怒的李俊荷远比一个清醒的李俊荷来得可怕,方俊卿的交通艇速度不快,“粤雷”号几乎没费多少工夫就追了上来。

“开炮!打死这个王八蛋!”李俊荷毫不犹豫的下达了命令。

王冕犹豫道:“舰长,我们可以抓活的。”

李俊荷冷冰冰的回答道:“我不要活的,要活的有什么用!这种人渣就是该死!”

王冕若有所思的点了点。

一声令下,“粤雷”号的前主炮又开始了怒吼,一发发的炮弹承载着李俊荷的愤怒疯狂的朝方俊卿的交通艇倾泻起来。李俊荷静静的注视着弹雨中的那一页扁舟,双目之中似乎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这个时候方俊卿的交通艇可以说是险象环生,几乎就是在弹雨中艰难的蹒跚而行,随时随地都会有被击毁的可能。但是上帝似乎不想就这么让这个混蛋去死,在惊险之中他总能死里逃生。

“舰长,他们打白旗了。”王冕提醒道。

李俊荷瞟了他一眼冷冷的说:“我没有看到什么白旗,我只看见了他们准备负隅顽抗到底。告诉各炮位给我狠狠的打!”

王冕惊愕的长大了嘴不可置信的问道:“舰长,你真的要杀掉方俊卿?”

李俊荷怒道:“这个混蛋该死!”

王冕劝说道:“他是该死,但是我们也不能私自杀了他。要杀他也要明正典刑啊!”

李俊荷讥笑道:“明正典刑?你以为我们抓住了他,就会有明正典刑这一幕?笑话,只要他活着回去,那就绝对是毫发无伤,想要解决这个人渣只有现在这个机会!”

王冕惊愕道:“难道左大人还会维护他们父子?”

李俊荷苦笑道:“如果我没有猜错,那是肯定的!”

听到这,王冕长叹了一口气提起笔在航海日志中边写边说:“某月某日某时,我舰继续追击漏网之敌,敌人宁死不降武力顽抗到底,迫于无奈我舰只能将其击沉……”

李俊荷感激道:“谢谢!”

王冕淡淡的笑了笑说:“谢什么,我是一个有良心的人,这些人渣本来就该死!”

【179】 蠢蠢欲动(上)

南洋的一举一动时刻都牵连着整个大秦国官场的心,不管是京城内的清流派还是和南洋表面上站在一个战壕里的北洋,大伙都瞪起眼睛关注着南洋的一举一动。说实话对于左唯湘突然而然的这一举动,谁也看不懂。

当然看不懂不妨碍他们瞎揣摩,对于清流们来说,他们认为这是南洋内讧的先兆。

“松蝉兄,南洋已然内讧,此乃天赐良机。我等应该果断而为,一举剪除此害!”孙家鼐面色发红有些激动的说着。

翁书平捋捋胡子问道:“燮臣,你的意思是?”

“请松蝉兄奏明圣上,暗中调集兵力进逼湖广一线,只等南洋大乱一起正好一举将其荡平!”孙家鼐一边说一边用右手比划了一个果断的姿势。

“不妥!不妥!”李鸿藻马上就跳出来表示反对。

孙家鼐不高兴的问道:“有何不妥?”

李鸿藻心中暗自鄙视了孙家鼐一番,不过表面上却摆出一副平和的样子侃侃而谈:“燮臣兄此策太过急功近利和想当然了,当然不妥!”

孙家鼐和李鸿藻虽然同属翁书平的心腹,但两人之间并不和睦,为了专宠于翁书平之前,二人每每为了一己之私互相拆台,前次李鸿藻力主向外国借款的谋划就是被孙家鼐暗中使坏给搅黄了,眼下孙家鼐的计划他李鸿藻当然要唱反调。

孙家鼐气道:“何来急功近利与想当然之说?难道此次左唯湘自断臂膀是我杜撰出来的假消息?”

李鸿藻摇头晃脑的嗤笑道:“消息倒是不假,但是没有燮臣兄你说的这么夸张!”

孙家鼐怒道:“我哪里夸张了!”

李鸿藻不动声色的偷偷看了翁书平一眼,只见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才得意洋洋的说道:“广州传过来的消息只是左唯湘软禁了手下的党羽,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想干什么我们都不知道,哪里来的自断臂膀?燮臣兄你如此臆测不是想当然又是什么?”

孙家鼐冷笑道:“左唯湘既然已经软禁了那些党羽,想干什么不是一眼即明,难道兰孙你连这都看不出来?”

李鸿藻平静道:“愿闻其详!”

孙家鼐瞥了翁书平一眼说道:“据我所知,左唯湘厚爱其婿文彦轩,且早有让其接班之意。而文彦轩素与南洋旧臣不合,此次文彦轩遇刺,小亮第一时间就软禁了手下的众多党羽,说明这是南洋旧部准备除去文彦轩,而小亮当然不能容忍,自然要剪除这些想要加害文彦轩的旧部了。如此一来小亮不是自断臂膀又是什么?”

翁书平点点头道:“燮臣此言有理,适才老夫也是这么想的。”说完翁书平又看了看李鸿藻。

李鸿藻当然知道翁书平是什么意思,无非是说有话你赶紧说明白别再藏着掖着了,如果再不说他就准备按孙家鼐说的办了。而孙家鼐也似乎是察觉了翁书平的态度,顿时有些得意的看着李鸿藻微笑不语。

李鸿藻却一点都不紧张,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缓缓的说道:“燮臣兄此番推测甚至肤浅!”

当时孙家鼐就火了,他指着李鸿藻怒道:“兰孙,你这话什么意思!”

李鸿藻讥笑道:“如果小亮真像燮臣兄说的那么简单怎么能够盘踞东南一时。恐怕小亮正希望燮臣兄像这么想吧!”

孙家鼐刚要发难,翁书平抢先一步问道:“兰孙,你有话就直说,不要卖关子了!”

李鸿藻点点头说道:“我以为这是小亮故意设下的局!为的就是引人上钩!”

翁书平追问道:“怎么说?”

“很简单,文彦轩遇刺之事有诈!我估计这正是小亮自编自导自演的一出鬼把戏!”

孙家鼐讥笑道:“何以见得?据说这文彦轩可是身负重伤,生死难料啊!”

李鸿藻反唇相讥道:“难道燮臣兄亲眼看见文彦轩身负重伤了?”

孙家鼐怒道:“我哪里看得到!”

李鸿藻拍手笑道:“燮臣兄你没有看到、松蝉兄也看不到、我更不可能看到,我们所知道的都是消息上说的,难道给我们消息的人就亲眼看到了?而且就算亲眼看到了难道就是真的?”

翁书平惊讶道:“难道这是小亮翁婿演的苦Rou计?”

“正是如此,试想一下这一切都是假的,文彦轩遇刺是假的、小亮软禁旧部也是假的。如果我们不分真假真的调兵去围攻南洋,恐怕等着朝廷大军就是小亮布下的大陷阱!”

翁书平疑惑道:“那小亮为何要这么大费周章的故布疑阵呢?他难道真的想造反了?”

李鸿藻摇头道:“不然,恐怕这回小亮想要对付的是松禅兄你和我这些一意维护国本的忠良之士。”

翁书平惊讶道:“这怎么会牵扯到我们呢?”

李鸿藻大笑着指了指身边气得面色发青的孙家鼐道:“怎么不会?如果松蝉兄如燮臣兄所言暗中调集军队围剿南洋,一旦中计那肯定是要翻起轩然大波!到时候松禅兄是鼓动剿灭南洋的发起者,恐怕圣上为了安定人心也不得不行壮士断腕或者弃车保帅之策了。”

听完李鸿藻的分析翁书平仰天长叹道:“小亮此一石二鸟之计果然是Yin狠毒辣,如果我们真的中计,到时候朝廷大军已经被他的南洋重创、而我们这些忠良之士也被绞杀,整个天下恐怕再也没有力量可以制衡这个老匹夫了!以某之见,除了积极打探小亮的虚实之外眼下我们不宜妄动。”

感叹完翁书平重重的拍了拍李鸿藻的肩膀赞叹道:“今日若是没有兰孙在场,我必定要中了小亮的诡计。兰孙真是吾之张良、陈平是也!”

这一番话让坐在旁边的孙家鼐是浑身不是滋味,按翁书平的这说法他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了,看着时不时嚣张的朝他乱瞟的李鸿藻他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为了挽救他在翁书平心中的地位他赶紧Cha言道:“兰孙分析的是头头是道,但实情如何谁又能保证,小亮出谋虚虚实实,兰孙你又怎么能保证你想的不是小亮早就算计好的诡计,为的就是以虚盖实。说不定等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悔之晚矣!”

刚才还得意洋洋的李鸿藻突然被敲了一砖头,这让他有点措手不及,确实他说的也不过是猜测,他也不敢拍着胸脯向翁书平打包票说事情一定是这样的。混官场的谁不知道给自己留后路,凡事都别把话说死了,谁知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风水是怎么转的。

当然李鸿藻也不能什么都不说,要不然刚刚在翁书平那里建立起的形象就做了无用功,所以立刻他就耍起了太极的功夫:“当然燮臣兄刚才的推断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只是可能Xing很低罢了。眼下情况不明我们决不能妄自行动,更何况若是我们大军一动,以小亮的老辣怎么会毫无察觉,恐怕到时候哪怕是小亮真的准备自断臂膀也会因为我们的进逼而停止。以在下的看法最好是以不变应万变,做好两手准备,等情况明了之后我们再下手不迟!”

李鸿藻说的这些等于是废话,什么狗屁的以不变应万变,说白了就是怕出错不敢动,但为了显示能耐他也只好故弄玄虚。当然孙家鼐也不是什么好鸟,他鼓动翁书平出头也不是为了为国分忧,说白也是想在翁书平那里显示本领而已。所以绕来绕去皮球又被踢回了翁书平那里,到底该怎么抉择那还得他自己拿主意。

其实这也很正常,谋士是可以帮你分析问题出主意,但是做决策这个活他们干不了,可翁书平偏偏又不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耳根子软所以处事总是多端寡要,好谋无决,结果总是一事无成。

当然这回他也不能够免俗,平心而论李鸿藻比孙家鼐不管是推断还是建议要高明得多,政治上沉稳总比盲目的冒进要强得多。但是翁书平并不是一个合格的领导者,他想要成功但又下不定决心,踌躇之下干脆是谁的话也不听。

思考了良久他才颓然道:“若论智谋我等是远不及小亮,正所谓扬长避短,不管这是不是小亮设下的全套,但总归是有Yin谋。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们不必理会小亮搞的这些花招,只要我们不为所动他也自然无机可乘,管他是自断臂膀还是耍苦Rou计,我们都不用去管,随着他折腾去!”

这是什么狗屁理论?如果说这话的不是翁书平,估计孙、李二人会联合起来抽死这厮。但这既然是翁大人做的决定,他们俩除了在心中腹诽之外也不敢多说些什么。

如果这件事就只是到此为止,那么结果自然是无关痛痒的,但是不管是李鸿藻也好还是孙家鼐也好,这两个人都不是心甘情愿的屈居人下的马仔,投靠翁同和披上清流的外衣不过是他们的进身之阶罢了,而现在这么好的讨好皇帝博取名声的机会他们怎么可能任由翁书平的一句废话而放弃呢。

【180】 蠢蠢欲动(中)

李鸿藻出了翁书平的府邸,马不停蹄的赶回了自家的住处,才跨进大门就向出迎的管家吩咐道:“马上去请孙先生,说我在书房等他。”

这孙先生是李鸿藻新近才招募入府的师爷,名玉良字瑾华,浙江绍兴人人氏,是李鸿藻同窗好友推荐与他的。说起来李鸿藻虽然也是官居二品的朝廷大员,但是和左唯湘和章鸿雁比起来他的幕僚班子可以说寒酸之极,就是和同为清流领袖的翁书平的幕府也无法相提并论。倒不是说李鸿藻是清流出身两袖清风没那么多闲钱,大秦朝的京官照例是支予双俸,而且他李鸿藻还是礼部侍郎还有另支的双倍米俸,再加上碳敬冰敬养几个师爷不是什么难事。

李鸿藻不养师爷完全是生Xing谨慎,多哥师爷虽然多了个出谋划策的人,但也多了份泄密的危险,这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大秦国官场之中谁能保证这些有奶便是娘的师爷的忠诚?而且李鸿藻打心眼看不起这些明明是读圣贤书却去摆弄纵横家手段的假“知识分子”,十年寒窗为的就是金榜题名,读书不去做官却去耍嘴皮子算什么读书人!这和下九流的三姑六婆们有什么区别!更何况李鸿藻虽然表面上为人谦和有礼但实际上却是颇为自傲,在他看来自己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不说自比管仲乐毅,但是自认为头脑的和见识还不是一个什么连个功名都考不取的师爷能提点的。

鄙视!这就是李鸿藻对师爷这个行当的态度。

所以如果不是同窗好友的盛情实在难以推辞李鸿藻才勉为其难的接受了这位孙师爷,当然接受了这也不意味着李鸿藻就会真正的用这位孙师爷。

说起来这个孙师爷也是个妙人,进了李府之后虽然被李鸿藻处处防范,但他就像个没事的人一样。既没有急着向李鸿藻显示自己的能耐也没有多嘴多舌,每天就是吃饭读书还颇为自乐,似乎是一点都对自己的饭碗不上心。有时候连李鸿藻都纳闷自己这是请了个师爷还是请了个大爷回来。当然既然孙玉良识趣他也是更高兴,反正也花不了两个钱。

如果事情一直这么发展下去,这孙玉良和李鸿藻可能成为千古师爷和雇主之间最奇特的一对,但是是金子就会发光有才能的人到哪里也不会埋没。在一个极其偶然的机会李鸿藻算是见识到了这位孙师爷的本事!

这还是一个多月以前的事了,其时为了冶萍公司的事朝堂上下正闹得沸沸扬扬,那一回也是孙家鼐和他还有翁书平一起商量对策,当然那一回出风头的是孙家鼐,他献的两策即便是他李鸿藻看来也是非常高明。

孙家鼐出风头自然他李鸿藻就要吃瘪,那一段时间孙家鼐在翁书平面前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简直是红得发烫。而他却只能夹着尾巴做人,谁让他想不出这么好的计策呢!所以那段时间李鸿藻过得是非常的郁闷,回到家里也难免的发个牢Sao不断。

说起来也是必然,虽然李鸿藻不待见这位孙师爷但是毕竟是同窗好友推荐来的,他也不好怠慢了人家,**聊个天扯扯闲谈吟诗作对沟通交流还是常有的。

那天李鸿藻心情正不好的时候和孙师爷聊天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把这事给吐露出来了,原本他以为这孙玉良也就是会安慰安慰自己,但没想到他确实哈哈大笑。

当时李鸿藻就奇怪了,这有什么可笑的,所以他就追问起来:“孙先生,此事有何可笑?”

李鸿藻话虽然是说得平淡,但语气里还是流露出不快的意思,李鸿藻这是以为孙玉良在嘲笑自己。

孙玉良拱手道:“东翁误会了,晚生并没有取笑东翁的意思。正相反晚生是在笑献策的孙家鼐孙大人。”

这下李鸿藻就奇怪了,孙家鼐有什么可笑的?李鸿藻只当这是孙玉良的托词,追问道:“孙大人又有何可笑呢?”

孙玉良看了看李鸿藻反问道:“东翁认为孙大人这两策能够成功?”

李鸿藻一本正经道:“希望应该很大。”

孙玉良摇了摇头说:“晚生认为恰恰相反,孙大人的这两策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这回轮到李鸿藻重新打量孙玉良了,不过他这番打量给人的感觉倒像是在看傻瓜。不过这孙玉良也不恼火,他只是淡淡的说道:“东翁可能不信晚生的话,这样的晚生就和东翁打个赌。如果孙大人的计策成了,晚生挂冠而去就此不干师爷这个行当;但如果侥幸让晚生说中了,那东翁您就多支一个月的薪俸以示奖励如何?”

“有何不可!”李鸿藻当时是满口应承,说实话能够借着孙家鼐赶走个讨厌的师爷也不错。

当然这样的赌博李鸿藻是不往心里去的,如果不是后来果然如孙玉良所言孙家鼐的计策一个也没有成功,他还真想不起有这么件事。李鸿藻自认为是君子,既然是君子那自然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愿赌服输他很爽快的就支付的赌注,当然他也没忘记问个为什么。

“先生何以早就知道孙燮臣的计策无用?”

孙玉良没有回答李鸿藻的提问而是笑道:“论文章经学十个晚生拍马也追不上东翁和孙大人,但是晚生吃的就是出谋划策的饭,在这方面不管是东翁您也好还是那位自以为聪明的孙大人也好,晚生敢拍着胸脯说比您二位要强不少。”

李鸿藻皱眉道:“请先生明言。”

孙玉良郑重的说道:“东翁和孙大人经历都是堂堂君子,处于朝堂之上自然是难以接触这些Yin谋诡计的东西。而晚生长年累月浸Ying于其间自然是耳濡目染,您二位不知道的看不到的想不到的,晚生自然能察觉的早一些,没有别的经验所致而已。”

李鸿藻点点头算是认可了孙玉良的说法,又问道:“那先生这回又是如何先知先觉的呢?”

孙玉良笑道:“很简单,孙大人的计谋实在是太流于表面,虽然看上去冠冕堂皇其实对于左唯湘完全不值得一提,双方的实力差距实在是太明显了。晚生请问东翁,左唯湘纵横政坛三十余年而屹立不倒的关键是什么?”

李鸿藻想了想说道:“南洋。”

孙玉良点点头说:“东翁说得很对,左唯湘屹立不倒的秘诀就是南洋的数十万大军!只要有他们在,朝廷就不敢轻举妄动,而他也自然的不用事事都听命于朝廷。在这种情况下,孙大人的计策怎么可能成功?就像您看到的左唯湘不过是随便找了几个借口就把事情推得干干净净,所以说要想扳倒左唯湘光用计谋是不行的!”

李鸿藻听到这忽然紧张起来,他严肃道:“本官何时说过要扳倒左唯湘左大人的话?左大人乃是朝廷重臣国之基石,你这是何居心!”

孙玉良却一点都不害怕,他笑道:“东翁何必如此紧张,此间只有你我二人漫话聊天,出我之口入您之耳,说完了我就不认账,晚生不过是个就事论事分析谋划的人,何去何从是您自己的事。晚生做的不过是个师爷该做的,其他的事一概不管。”

李鸿藻沉思了片刻后义正言辞的说道:“孙先生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等不过是看不惯左唯湘拥兵自重割据一方,也许左唯湘没有反义但是谁能保证几十年后他的旧部没有反义?到时候必然又是兵戎相见生灵涂炭,为了天下苍生计我等也不得不早做准备。”

孙玉良抱拳道:“东翁果然是心怀天下深谋远虑令人敬佩。但晚生不过是一介无用书生,想的不过是柴米油盐等等琐事,不敢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但食君之禄分君之忧的本职还是不敢马虎的。”

李鸿藻不动声色的点点头说:“我明白了,请先生继续刚才的话往下说。”

孙玉良侃侃而谈道:“要想避免今后南洋的祸患,最重要也是最根本的就是改变朝廷和南洋的力量对比,只要朝廷手中的力量能够震慑住南洋的野心自然是天下太平。”

“可是,”李鸿藻Cha言道:“现在南北两洋势力庞大,以朝廷现在之力根本无法对抗。”

孙玉良笑道:“晚生适才说的是长久之计,遏制南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功的事。现在彼强我弱不能硬抗,任何激烈的手段都会遭至南洋的激烈反应,所以大局上只能求稳。”

李鸿藻皱眉问道:“稳?”

“对!”孙玉良点头笑道:“但是这个稳不是什么都不做,于内朝廷要像南洋一样壮大军力,这是钳制南洋发难的根本;于外则要打乱南洋的节奏,为朝廷壮大实力争取时间。”

李鸿藻眼前一亮赶紧追问道:“先生果然是谋略过人,所言皆是发人深省。请先生细细道来!”

孙玉良谦虚道:“东翁谬赞了,晚生不过是纸上谈民,也谈不上什么谋略。于内的事情不是晚生所长,这正是东翁和各位大人的擅长之处,晚生就不必班门弄斧贻笑大方了。晚生就重点说说于外的事吧。”

李鸿藻大喜道:“好,请先生快快道来!”

【181】 蠢蠢欲动(下)

孙玉良拨了拨茶水里的茶叶徐徐说道:“左唯湘的立身之本是南洋的数十万大军,要想除掉南洋首当其冲的就是消灭这数十万大军。当然以朝廷现在之力根本就不是南洋大军的对手。”

李鸿藻问道:“那先生的意思是。”

孙玉良微笑道:“南洋的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据我说知他们倾轧得也十分厉害,这里面拉拢收买分而化之的手法恐怕东翁和几位大人已经早就想到了。”

李鸿藻点了点头。

孙玉良继续说:“其实要想搞乱南洋,最简单的就是除掉左唯湘,没了左唯湘南洋自然是混乱一片,不过……”

孙玉良说到这突然一停,李鸿藻马上就竖起了耳朵,实际上孙玉良刚才说的这些,他和翁书平都讨论过了,眼下装出洗耳恭听的样子不过是想看看这个孙玉良到底有什么本事罢了。

“不过这么做的话有两大隐患!”孙玉良一边说一边伸出了两根手指,“第一,南洋如果大乱,朝廷乘机兴师讨伐的话,不可避免又是一场浩劫,更何况南洋哪怕就是内部混乱,朝廷想要一举荡平也不是易事。再说二虎相争必有一伤,恐怕到时候就算朝廷铲除了南洋这颗毒瘤,最终得益还另有其人。”

李鸿藻附和道:“先生所言甚是,我等也不愿看见生灵涂炭之惨剧再次上演,所以这才留着小亮至今,为的就是找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先生请继续往下说。”

孙玉良收回手指侃侃而谈:“第二就是铲除南洋后最有可能渔翁得利的那人。不消晚生说,东翁也知道这就是章鸿雁的北洋,论天下势力之大没出于左、章二人,不管是南洋也好北洋也罢,不管朝廷首先拿谁开刀都得不到善了。更何况若是南北两洋各扫门前雪还好,若是他们同患难共进退,恐怕大秦朝就要换天了!所以按照刚才的思路哪怕是除掉了左唯湘得益最大的不是朝廷而是章鸿雁。到时候南北两洋势力在章鸿雁的整合下合为一体,恐怕这可比现在两洋分立还要可怕。所以不管从哪方面看贸然除掉左唯湘或者章鸿雁都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不管谁死了得益的都不会是朝廷,所以此策是万万不行!”

李鸿藻拍手赞道:“先生果然是心如明镜,分析得透彻入里,敢问先生,既然这些办法都不行,那么到底该如何应对呢?”

孙玉良反问道:“擒贼先擒王打蛇打七寸,南洋的七寸是左唯湘,那左唯湘的七寸又在何处呢?”

李鸿藻拱手道:“在下愚钝望先生明言。”

孙玉良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文彦轩!”

李鸿藻愕然道:“文彦轩?”

孙玉良点头说:“对,就是文彦轩。据我所知,左唯湘虽然子嗣众多,但都是中人之资不足以承担南洋的将来。而文彦轩虽然只是左唯湘的女婿,但为人练达而且家资颇厚,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是继承南洋大权的最好人选。”

李鸿藻也点点头说:“没错,文彦轩确实是小亮中意之人。”

孙玉良笑道:“既然如此,那么事情就简单了。我们敲掉文彦轩不就等于废掉了南洋的未来,只要等左唯湘一死,他的南洋还不是会大乱收场?”

李鸿藻疑惑道:“可是刚才先生不是说,如果南洋大乱,得益不是?”

孙玉良大笑道:“晚生那是说将来,现在南洋大乱当然对朝廷没多少好处,但是过那么十数年等朝廷有实力和南洋叫板了,那时候南洋大乱我们自然不会让章鸿雁抢了头筹!再说以晚生之见也不是要马上就要铲除此人,而且在晚生看来现在就向文彦轩出手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李鸿藻问道:“为什么?”

“左唯湘现在还有时间,就算我们铲除了文彦轩,他也还有时间再选人,而且现在就铲除文彦轩恐怕左唯湘就会和章鸿雁的北洋合作,说不定他的位子就会留给章尔岳了,要知道章尔岳的能力也是有目共睹,而且章尔岳也是他的女婿呀!这样不是为人作嫁吗?”

李鸿藻叹道:“先生分析得入情入理,那我们改如何对付文彦轩?”

“很简单!”孙玉良又伸出了两根手指:“双管齐下,首先据晚生所知文彦轩不过是个举子,如果想跨入仕途没有个说得过去的功名是不行的,如今他已经年近不惑要想取得两榜出身也只有三次机会,东翁不妨在这上面下点功夫堵上文彦轩入仕的路子不就成了?”

李鸿藻大喜道:“此策甚妙!有请先生赶紧说第二策!”

孙玉良微笑道:“第二策也简单,据我所知文氏乃是行商起家,而且左唯湘也甚是需要文氏的财力支持,东翁不妨在这上面再和他找点麻烦,一来既可以绊住文彦轩的手脚,别人左唯湘可以不救,但是文彦轩他是一定要Cha手帮忙的;其二也可以延缓南洋的发展。”

听到这李鸿藻再也坐不住了,他肃然起身抱拳道:“先生果然大才!李某早先多有怠慢还请先生多加担待。”

孙玉良也不敢怠慢赶紧起身还礼:“东翁言重了,晚生不过是一介白身,哪里当得起大才二字。入府以来东翁对晚生照顾有加又那里谈得上什么怠慢呢?”

双方客套了一番才又分主宾坐下,李鸿藻问道:“还请先生教我,现在该如何做?”

孙玉良抱拳道:“晚生才学识浅怎敢言教?不过是有些微浅见识罢了,东翁要是想听晚生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鸿藻高兴道:“请先生快快道来!”

孙玉良侃侃而谈道:“眼下,孙大人的计策已然失败,但不能说完全做了无用功,只要利用得当东翁不是没有反击的机会。铁厂的事依晚生之见暂时就不要做什么文章了,那是左唯湘极为重视的关键,在这上面做文章会招致他极大的反弹,弄不好鱼没吃到还惹一身腥。现在东翁能做的实在鼓动南洋出兵日本一事上做文章。”

李鸿藻问道:“怎么做?”

“很简单,左唯湘不是说军费不足,无法进兵吗?那就把钱给足,逼他去!”

李鸿藻苦笑道:“先生有所不知,要是国库里还有银子,早就这么做了。”

孙玉良笑道:“晚生当然知道国库没钱,但是国库没钱不等于这事办不成。”

李鸿藻惊讶道:“愿闻其详。”

孙玉良暂钉截铁道:“借!”

“借?”李鸿藻皱眉道:“找谁借?谁又能借得出?”

“洋人!”

“洋人?”李鸿藻一口否定道:“这不是和左唯湘一样了吗?不行不行!”

孙玉良劝道:“东翁,眼下天下赋税最厚的南方诸省都是南北两洋的地盘,论财力现在的朝廷只相当于南北两洋的半数不到。以晚生之见如果情况不加改变,以南北两洋的重商政策,朝廷和他们的差距还要拉大,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

李鸿藻犹豫道:“但是借钱也是要还的,何况我等清流最反感的就是那些化外洋夷,跟他们借钱老夫能同意那些同僚也不会同意啊!”

孙玉良笑道:“要还钱也是南洋还,谁用的钱当然该谁还!东翁,朝廷不过是帮南洋牵线搭桥而已。”

李鸿藻喜道:“你的意思是说鼓动南洋借钱打日本人,我们只要给他大开方便之门就可以了?”

“正是如此!”

李鸿藻又问道:“要是南洋不肯借呢?”

孙玉良冷笑道:“逼他借!以朝野上下主战的舆论开路,逼他让步!”

李鸿藻站起身来回走了几步叹道:“妄老夫身处朝堂这些年,竟然还没有一个师爷看得清楚。孙先生果然是大才,就此埋没实在是可惜了,老夫愿意保举先生出仕,不知先生一下如何?”

孙玉良起身拜谢道:“多谢东翁厚爱,不过晚生只是纸上谈兵之辈,再说平生懒散惯了,朝堂之上诸多约束像晚生这种闲云野鹤还是留在民间的好。”

李鸿藻追问道:“难道先生就一点也不想出仕?”

孙玉良抱拳道:“晚生实在是难当大任,在旁边出出主意还能胜任,但身临其中恐怕就贻笑大方了。”

李鸿藻看了孙玉良良久才叹道:“可惜,可惜啊!既然先生无意那老夫也就不再强求,但是若有一日先生想通了,老夫这话也一样算数!”

对此孙玉良长揖不语……

回忆起这一个月前的对话,所情所景似乎还是历历在目,而现在李鸿藻对于孙玉良更是看重,这一个月来双方几乎是有时间就促膝长谈,孙玉良分析时政的犀利功夫让他也是获益良多。就像这次文彦轩遇袭后翁书平和孙家鼐的反应孙玉良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他依计行事虽然没能一举扭转其在翁书平心中的地位,但无疑的是隐隐的压过了孙家鼐一头。这些都是孙玉良的功劳,所以李鸿藻是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孙玉良会给自己出什么样的主意。

【182】 蠢蠢欲动

李鸿藻略显焦躁的坐在书房里,这间书房虽然装修简朴毫无雕饰,但不论是其间储藏的书稿还是字画都是李鸿藻喜爱之物。公事之余邀上二三好友徜徉于书画之间乃是李鸿藻平生最大的乐趣。但是今日他却丝毫没有这种心情,哪怕是手里拿着翁书平新近送与他的几卷长轴也丝毫看不进去,满脑子想的都是南洋和朝堂的琐事。

不多时在书童的引导之下孙玉良手持折扇翩翩然的踱步而来,那悠闲散漫的样子让李鸿藻是又羡慕又恼火。

孙玉良抱拳道:“晚生来晚了,东翁不是去翁大人府上赴宴怎么回来的如此之早?”

李鸿藻遣退小童急切道:“某正是因为赴宴的事要向先生请教。”

孙玉良收起折扇笑道:“让晚生猜一猜,可是翁大人的决断让晚生言中了?”

李鸿藻叹道:“翁书平之言行果如先生所言,竟然不思进取只知坐等,这可如何是好?”

孙玉良大笑道:“翁大人如此决断也不是没有道理,如果晚生也处于翁大人这个位置恐怕也会如此。”

李鸿藻不解道:“这是为何?”

孙玉良顿了顿说:“翁大人乃是朝中清流首领,肩负着于南北两洋周旋的重担,从情理上讲确实应该乘机发难,以破釜沉舟之势清楚南北两洋这颗大毒瘤。但是东翁,您有没有为翁大人想过?”

李鸿藻皱眉道:“为他想?怎么想?”

孙玉良大笑了一回才问道:“东翁,晚生有个问题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李鸿藻道:“先生有话只管之言!”

孙玉良点点头说:“那晚生就唐突了。晚生想问的是南北两洋势大对谁有利?有对谁有害?”

李鸿藻愕然道:“这不是明摆着的嘛!自然最大的获益者就是左、章二族,最不利的当然是国家百姓了!”

孙玉良微笑不语,只管着把玩扇子流苏上的玉坠。

李鸿藻问道:“在下说得不对?”

孙玉良抬头看了李鸿藻良久才说道:“当然不对,甚至是大谬。”

“呃!”李鸿藻惊道:“先生有话只管之言,此处只有你我二人,法不传六耳……”

孙玉良笑道:“晚生倒不是怕他人听去了,只是怕东翁有点接受不了,不过既然已经说到这晚生也就放肆了。”

李鸿藻镇定的做了个请的手势。

孙玉良侃侃而谈道:“东翁适才说南北洋势大最得益的是左、章两族,这不算错但也不全对。”说到这孙玉良看了看李鸿藻只见他正做洗耳恭听装才继续往下说:“东翁遗漏了几个人,最得益还有翁书平和天下的李氏门徒!”

李鸿藻惊讶的阿了一声。

孙玉良继续说道:“可能东翁有些不信,那晚生帮你分析一二,如今朝中最大的势力既不是南北两洋也不是喧嚣至上的清流,而是靖国之乱中大展拳脚的功臣集团,不管是左唯湘、章鸿雁还是翁书平都属于这个集团,当然现在东翁你也是。可以说朝中的大小事务没有功臣集团的首肯就是当今圣上也别想轻举妄动。”

李鸿藻Cha嘴道:“此言不妥,吾等清流一派都是忠君爱国之辈,时刻与陛下共进退……”

孙玉良大笑道:“那是表象,东翁不妨想想这些年来清流和南北洋虽然斗得凶,可曾真的真刀真枪的不死不休过?哈哈,表面上是斗得凶,但那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最后哪次不是草草收场的?”

李鸿藻顿时默然不语,实际上这些年他也纳闷为什么斗来斗去清流和南北洋似乎都没有伤筋动骨过,早先他还以为这是人心所向,但是现在被孙玉良这么一提醒他醒悟过来了,感情这么多年来清流和南北洋就是在做戏啊!

李鸿藻惊讶的瞪着孙玉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孙玉良苦笑道:“晚生开始不就说过了,晚生这番话东翁可能接受不了。”

李鸿藻当然接受不了,换谁努力了这么多年一朝知道所作所为不过是别人的提线木偶演小戏谁都不舒服。喘息了良久李鸿藻才开口道:“请先生继续往下说。”

孙玉良点点头道:“依晚生之见南北两洋的拥兵自立其实是功臣集团的一大保障,有了南北两洋这数十万大军,陛下不敢对功臣集团轻举妄动,而朝堂之上的清流和洋务之争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把戏,唱红脸的是功臣集团唱白脸的也是功臣集团,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演戏,双方看似泾渭分明但实际上都是一丘之貉,为的就是压制陛下的皇权以图自保。所以东翁的开始论断有误,南北两洋势大最不利的是陛下,只要有它们一天陛下就不得安生,所以铁了心要铲除南北洋的也是陛下而不是清流,这也就是为什么翁书平如今态度蹊跷的主要原因。”

说完这些孙玉良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默然不语的李鸿藻,看得出此刻的李鸿藻内心深处正在天人交战。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鸿藻才又说道:“也就是说翁书平绝对不会对南北洋势力下狠手,我们这些所谓的忠君爱国之辈其实不过是他们手中的棋子罢了。”

孙玉良默然的点了点头。

李鸿藻气愤道:“在下生平的愿望就是匡扶社稷维护大秦正统,想不到这些年干的却是为虎作伥的蠢事!”

孙玉良摇头道:“也不尽然,东翁说的太过了。以晚生之见眼下的局面是一张大网,不管是清流也好、南北洋也好、陛下也好都被粘在这网中,三方互相制衡互为肘腋,所以这三十年来虽然朝堂上风波不断但每每总能有惊无险逢凶化吉。”

李鸿藻皱眉道:“你是说这些事人为设置的?”

孙玉良回答道:“正是如此,陛下势弱的时候清流帮着陛下,两洋若是被陛下逼迫得紧了,清流自然又会调转枪口维护两洋。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若说这不是有人暗中推手谁能相信?”

李鸿藻惊讶道:“先生是说这一切都是翁书平在暗中搞鬼?”

孙玉良讥笑道:“翁书平哪有这种经天纬地之才,翁书平此人志大才疏难当大任,哪里能够操纵得了如此局面,恐怕他对此局都是懵懵懂懂一知半解。”

李鸿藻疑惑的反问道:“天下的清流领袖正是他翁家,不是他还能是谁呢?”

孙玉良大笑道:“东翁你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生在此山中。这天下的清流领袖什么时候轮到过他翁家?”

李鸿藻顿时糊涂了,孙玉良提醒道:“东翁,现在天下士子信仰的是哪一家的学说啊?”

李鸿藻道:“你是说李文正公?可是李氏一族虽然显赫但是从来不参与朝政。”

孙玉良抱拳道:“文正公之后当然没有参与其中,但是这天下最得势的却是文正公的几个学生和后辈,北洋章鸿雁、南洋左唯湘、朝堂上的翁书平、还有朝堂下的王唯国。”

李鸿藻恍然大悟道:“你是说永观先生?!”

孙玉良叹道:“连东翁您都要口称永观先生,可见其对天下士子影响之大。翁书平不过是朝堂上的摆设,如果没有其父的恩泽恐怕他是根本无法服众,而永观先生则不一样,经学通达而且桃李遍天下,虽然早已致仕但是论影响力十个翁书平也无法相提并论,他才是天下清流之首!”

李鸿藻疑惑道:“先生是说,当今天下这个三雄并立互相制衡的局面是李门这三杰的合谋?”

孙玉良只是淡淡的回答道:“有这种可能,只有这样他们的利益才最有保证。不过如此宏大的局面我倒觉得是另一人的手笔。”

李鸿藻追问道:“是谁?”

“李文正公!”

李鸿藻惊讶的叫了出来:“怎么回事文正公?”

孙玉良笑道:“怎么不会是他?当今天下能够号令这李门四杰的也只有他老人家,要知道这四杰内部也是纷争不断,没有他老人家的调解断不会合作得这么天衣无缝。更何况文正公生前就极为提倡民贵君轻之说不止一次的提过限制君权的说法,按照他的设想眼前的这个局面不是很正常?”

李鸿藻仰天长叹道:“文正公之智果然不是我等可以揣测的,但是如此一来君臣不和,轻则内乱不止重则天下分崩离析,如此的危局他就想不到吗?”

孙玉良也叹道:“文正公当然想得到,所以他留下来的这三个弟子就很重要了,平心而论章、左二人都没有篡位自立之心,虽然处处限制陛下,但是若是国之有难他们也不会置之不理。而且这二人素来不和可以互相监视,只有两人没有共同谋反之心陛下根本无需多心,再加上有深得天下士子之心的王唯国从旁监视自然是天下太平。”

李鸿藻皱眉道:“但这总归不成体统,难道我等就这么萧规曹随置之不理?”

孙玉良说道:“当然不能置之不理,文正公此策虽然巧妙但是有个极大的问题。”

李鸿藻惊喜道:“什么问题?”

孙玉良微笑道:“那就是接班人的问题,左、章二人当然是没有篡位之心,但是这不意味着左、章二人之后没有此心,等左、章二人百年之后若是他们后辈想要造反,光靠陛下和天下士子之心怎么能够对抗?到时候不又是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李鸿藻拍手道:“先生之言甚是有理,这才是我等必须剪除南北两洋的实质啊!”

孙玉良谦虚道:“东翁谬赞,晚生不过是帮您分析清楚这天下局面的实质,明白了这些东翁自然知道该何去何从。”

李鸿藻点点慷慨道:“李某生为人臣食君之禄当分君之忧,为了陛下和天下苍生计,李某就是粉身碎骨也再所不辞!”

孙玉良问道:“那东翁您还为翁书平的态度而烦恼吗?”

李鸿藻大笑道:“李某是为陛下和天下苍生出仕,又不是为他翁家卖命,翁书平如何与我何干?”

【183】 真假之间

轻轻的海风拂过海面深蓝的天空里飘着几朵悠闲的白云,这是一个好天气。有这样好的天气人的心情也应该和这天空一样明亮,但李俊荷的心情却是在算不上好甚至有些糟糕。

几个小时前在“粤雷”号连珠弹雨下方俊卿乘坐的小汽艇毫无意外被打成了碎片,艇上没有任何人可能逃生,而且就算能侥幸捡回一条Xing命在这茫茫大海上没有淡水没有食物任何人也活不过三天。按照常理说看着方俊卿这个人渣伏诛,李俊荷应该高兴才是,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高兴不起来。倒不是说他对杀了方俊卿感到内疚,而是出于一种本能,李俊荷打心底的不喜欢这种杀戮行为。

“舰长,你的情绪好像不高啊?”王冕已经观察了李俊荷很久,对于这个十分有个Xing、有担当的舰长从心底表示尊敬,所以对他的一举一动也非常上心,根据他的观察,从战斗结束的那一刻就察觉到李俊荷似乎有心事。

李俊荷努力的笑了笑说:“如果我喜欢这个结果而且表现得非常亢奋,那我就有成为侩子手的潜力了,很可惜我不是。”

王冕问道:“你后悔了?”

李俊荷摇摇头说:“没有,如果给我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我一样还会干掉这个人渣。”

王冕疑惑道:“那你为什么不高兴,为老百姓除掉了这个祸害不是件大快人心的事吗?”

李俊荷平静的回答道:“为民除害当然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但是杀人,哪怕是杀一个罪人也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父母和上天赋予了我们生命,但是没有赋予我们剥夺生命的权力,这是一种态度。”

“可是,”王冕辩解道:“方俊卿也在剥夺他人的生命和生活的快乐,他就是个魔鬼,难道杀死魔鬼也有错?”

李俊荷笑了笑说:“我说了这是一种态度,杀死魔鬼当然没有错,但是杀死魔鬼的心却有错。”

王冕糊涂了,他问道:“那像你这么说,我们这些军人,国家的暴力机器也是一种错误喽?”

李俊荷看了看王冕平静的回答道:“军人的职责是保家卫国,超出这以外的杀戮都是错误。”

王冕撇撇嘴道:“你也太理想化了。”

李俊荷笑道:“有理想的人总比没有理想的行尸走Rou要好,理想能不能实现是一回事,而你有没有为了理想而奋斗是另外一回事,如果把两者混为一谈,那么你就和行尸走Rou没什么区别了。”

王冕也笑了,他问道:“那舰长你的理想是什么?”

李俊荷自言自语道:“我的理想?”他笑着说:“我最大的理想就是游遍这世界上广袤的河山,看一看大自然的秀丽风光领略那种自然自在的美感。”

王冕惊讶道:“我还以为你会说发奋图强报销朝廷呢!你的理想还真够怪异的。”

李俊荷反问道:“很怪吗?你的理想是什么?”

王冕羞红了脸说:“我最大的理想是喝遍天下美酒,然后就是做个醉卧沙场谈笑间能让樯橹灰飞烟灭的周公瑾一样潇洒的人物。”

李俊荷大笑道:“子冠你也是个很有美感的人嘛!看来我们是有不少共同语言的。”

王冕叹道:“不过是个想法而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实现。”

李俊荷搂着王冕的肩膀大笑道:“梦想什么时候才能实现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只知道如果再不想想回去怎么交代昨晚的事,恐怕我的美景和你的美酒都要泡汤了。”

王冕愕然大笑道:“原来舰长果然还是在想这个,我说你怎么心事重重呢!刚才差点还被你骗了,说得和哲人一样高深还搞出了诗人的境界,结果你还是这么俗!”

李俊荷搔搔脑袋道:“我本来就是个俗不可耐的人,我可做不到什么笑谈生死坦然面对惨淡的人生什么的。我只知道火烧眉毛了都不急,善于为人谋不善为己谋的人不是傻瓜就是呆子,而真正傻瓜和呆子都没法实现自己的梦想。如果可以趋吉避凶我为什么要装出一副高雅的样子坑自己?”

王冕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问道:“那你想出了什么好办法没有?”

李俊荷笑笑道:“当然。”

王冕追问道:“什么办法?”

“该说实话的时候说实话,该说假话的时候说假话。”

王冕愕然道:“这是什么办法?”

李俊荷拍了拍王冕的肩膀高深莫测道:“这是最好的办法。”

也许王冕现在还领会不了说实话和说假话的艺术,一个人不可能一辈子都实话实说,也不能没有一句真话,人生就是这样真真假假的参杂在一块,全说实话不招人喜欢,全说假话也不招人待见,做人最大的难点就是明白自己该什么时候说实话,又什么时候说假话。

实际上真正能参透这一点的人还真不多,哪怕是南洋刀山火海里闯过来的众多高官显宦也少有能够融会贯通的,至少现在他们都拿不定主意是该说实话还是说假话。

这是他们被软禁在左府的第三天,说实话待遇还是不错的,吃好喝好,虽然没有睡觉的地但总比大牢里舒服不是?更何况家属还能前来探监,当然肯定会有人在一边监视,想说点什么隐秘的话或者夹带消息是不大可能。

现在被软禁的众多大佬也是非常郁闷,说左唯湘想将他们一网打尽吧,没必要写什么悔过书和软禁,直接动手就行了;但要是说左唯湘不过是做做样子那也不对,完全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所以左唯湘到底想干什么又是个什么态度一直让南洋的大佬们忧心不已,而忧心的结果就是举棋不定瞻前顾后。

那左唯湘到底是想干什么呢?前面已经说过了,左唯湘没有立刻清洗南洋的打算,他和翁书平的看法是一致的,这么干等同于自断臂膀绝对不利于当前稳定的局面。但是左唯湘也不打算让这些旧部蒙混过关,这两天不管是搜查还是严刑拷问得到的消息都让左唯湘大失所望,给这些被猪油蒙蔽了心肝的旧部敲敲警钟也是必须的!

当然这些都是次要的目标,最主要的左唯湘还是想搞清楚此次行刺文彦轩的到底是什么人、南洋的旧部有没有参与到其中,目的是什么,这个才是关系到今后南洋发展和稳定的关键,所以在没有洗清嫌疑之前这些旧部是一个都别想走出这左府的大门!

“他们的家眷都来探望过了?”左唯湘坐在太师椅上眯着眼懒洋洋的问道。

王纬回答道:“都来过了。”

“哦?”左唯湘睁开双眼问道:“都说了些什么?”

王纬笑道:“还能说什么,无非是一些家长里短通风报信的话。他们也知道这个情况下不敢说什么敏感的话。”

左唯湘意兴阑珊道:“就没有想闹事的?”

王纬道:“怎么会没有,有几位大人的女眷就想闹事来着,不过在我看来闹事是假试探千愚兄你的虚实倒是真的。”

左唯湘讥笑道:“想闹就让她们闹吧!闹得越大越好,最好是闹得路人皆知举朝皆惊才好!”

王纬当然听得出左唯湘说的是气话,所以他没有接茬,倒是左唯湘似乎是有感而发话匣子一下就打开了:“闹吧!闹吧!闹得越凶越好,多少年了老夫念旧情一直护着他们惯着他们,看来是惯出毛病来了!这御下之道就和管教孩子一样,慈母多败儿棍棒底下出孝子啊!”

顿了顿左唯湘突然向王纬问道:“经国,你说我该怎么收拾这群败家子啊!”

王纬平静的回答道:“树已经长歪了,这个时候再想扳正为时已晚。以他们的所作所为抄家杀头也不为过,但是砍了这棵废材又有什么用?千愚兄还是多关注青年一辈吧!长江后浪推前浪新陈代谢乃是天下至理,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左唯湘感慨道:“自生自灭,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我何尝不想让他们有个善终,但这群不争气的家伙偏偏喜欢占着茅坑不拉屎!想让他们让位,何其困难啊!”

王纬笑了:“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事在人为。何况这几年青年人也都开始崭露头角,千愚兄你还是放不下旧人而已。”

左唯湘自嘲道:“想要放下何其困难,就比如现在明明知道外面是一群败家子,可偏偏又忍不住要为他们打算。可这群败家子还不领情非要往死路上走,你说这气人不气人!”

王纬问道:“千愚兄就准备这么耗下去?”

左唯湘大笑道:“耗就耗吧!我左某人什么时候服过输,想拖我就和他们拖到底,看谁怕谁!不给我老老实实的说真话,想糊弄我左某人没这么容易!”

王纬皱眉道:“千愚兄,现在政局动荡,盯着南洋的饿狼可不是一两只,眼下还是要求稳……”

左唯湘伸手阻止了王纬继续往下说,反而大笑道:“这满天下觊觎南洋这块肥Rou的饿狼都以为我左某人肯定要求稳的,但我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好好的敲打敲打这些不老实的家伙。让他们知道左某还不是病猫!”

“可……”

“没事!”左唯湘不在意的挥挥手大气磅礴的说道:“这也是个机会,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我们不下点本钱怎么把这些鬼鬼祟祟的家伙给勾出来。再说让他们都现身也好过他们隐藏起来暗箭伤人。”

王纬点点头说:“千愚兄此策可行,但谁来当这个饵呢?”

左唯湘大笑着往花厅方向一指道:“外面不就有一大群吗?”

【184】 棘手

“粤雷”号拖着重伤失去动力的“南泰”号缓缓的朝广州驶去,按照李俊荷的想法以这种龟速航行到广州至少还得一两天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认为自己能够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摆脱眼前的困境。

但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的,解决掉方俊卿的第二天下午他就一头撞上了从广州匆匆赶来的“东江”号,更让他想不到的是“东江”号上费希尔正在等他。

“校长”李俊荷敬礼之后脱下了军帽等待费希尔训话。

费希尔点点头示意李俊荷坐在他对面说道:“我已经遇到了夏哲准尉,他已经把情况向我说明了,从你现在活蹦乱跳的样子来看,你已经解决了身后的追兵了。”顿了顿他继续说:“说实话,你干得非常出色,甚至让我都感到惊讶,用那么一条小船竟然能够俘虏比你强大得多的敌人,这很不容易!另外船上伤亡如何?是谁在追你?海警的人?”

李俊荷毕恭毕敬的回答道:“谢谢校长,除了两人不幸牺牲外粤雷号大部分是轻伤。而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而已,取得的战绩是全体船员的共同努力的结果。”其实这时候李俊荷也没忘了在心里补充一句:“我连不该做的也做了,等会你就该骂我了。”

李俊荷继续汇报道:“追我的敌人确实是海警的人,您也看到了是南泰号,他的指挥官是方俊卿。”

“方俊卿?”费希尔皱眉道:“就是方慰先的儿子,那个废物?”

李俊荷点点头。

费希尔看着李俊荷问道:“他人在哪里?立刻带他来见我!”

李俊荷苦笑道:“报告校长,恐怕您这个命令我没法办到。”

费希尔一惊追问道:“他已经死了?”

李俊荷又点了点头。

费希尔摸着下巴陷入了思考当中,过了一会他才叹气道:“死了就死了吧!战场之上枪炮无眼死了也正常,这种废物死了也干净!”

李俊荷喉头蠕动了几下才小心的说道:“校长,方俊卿不是死在战场上的,怎么说呢?其实是我杀了他。”

费希尔一愣然后安慰道:“没关系,小子,这是个意外你不用自责,那种情况下你除了反击别无选择。”

看来费希尔是误会他这个好学生的意思了,恐怕费希尔还以为李俊荷是为“误杀”了方俊卿给他造成了麻烦而自责,他哪里知道李俊荷接下来说出来的话会把他气个七窍生烟。

“不,校长。”李俊荷赶紧解释道:“这确实是我的责任和错误,当时我太愤怒了,一门心思想的就是杀掉那个人渣。”

费希尔纳闷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李俊荷立刻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的经过详细的跟费希尔说了一遍,说完之后他老老实实的站起身放下军帽伸出双手歉意道:“真是抱歉校长,我又闯祸了,给您造成了极大的麻烦,但是这次的事情都是我一个人的决定和粤雷号其他的船员毫无关系。一人做事一人当,您抓我吧。”

费希尔的脸都气绿了连眉毛都直哆嗦,他一拍桌子指着李俊荷的鼻子大骂道:“你这个混蛋!你简直是无法无天了!按照军法我要亲自把你吊死桅杆上!你简直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你知道吗?和方俊卿那个废柴的Xing命比起来,你的小命要重要一百八十倍!我告诉你过过少次了,要冷静!要冷静!冲动是魔鬼!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李俊荷喃喃道:“他竟然敢贩毒,校长,我最恨毒贩子了,他们这些人渣简直是死不足惜!”

“你还敢顶嘴!”费希尔围着李俊荷前前后后转了几个圈继续训斥道:“贩毒的人渣确实该死,但你不是法官无权判他死刑啊!小子,方俊卿是死有余辜,可你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杀他啊!你不看看眼下南洋是个什么情况,我们都坐在火药桶上,只要有一个火星它就能爆了。你能不能眼光放长远一点,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急着杀那个废物,也很理解你的想法。但是和这一个人渣比起来,大局是不是更重要?方俊卿迟一天杀早一天杀区别就这么大吗?”

李俊荷小声道:“晚杀他一天他就会多害一个人。”

“屁话!”费希尔破口大骂道:“你难道看不出来,方俊卿不过是这个人渣圈子中的一员而已,死了他一个祸害,还有七七八八一大堆隐藏在暗处的祸害,你们就不去害人了?我的傻学生啊,方俊卿活着比死了有用得多!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李俊荷低头道:“我错了,校长。”

费希尔叹气道:“你真知道错在哪了?我看未必吧!”说完他摇了摇铃铛:“我也懒得和你废话了,关你三天禁闭,不!你慢慢的去想你错在哪了,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来找我!”

正说着卫兵走了进来:“将军,什么吩咐?”

费希尔一指李俊荷命令道:“将他给我关到禁闭室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放他出来,也不准任何去探视!”

卫兵端着枪就准备押着李俊荷去禁闭室,这时候费希尔又发话了:“给他本《海军章程》,好好背,回头我检查!”

事情就是这么奇妙,前一刻还是英雄的李俊荷后一刻就变成了阶下囚,说起来还真有意思,恐怕整个南洋水师,不!整个大秦国的水师里蹲禁闭次数最多时间最长的就是李俊荷了。前前后后进去了四次,而且每一次都要激起轩然大波,像他这样的刺头恐怕是长官们的噩梦了。当然萝卜白菜各有所好,有的上级喜欢老老实实不越雷池一步傻瓜一样的下级,可还有的还就喜欢像李俊荷这么有个Xing的刺头。

而且偏巧费希尔就属于后者,对于那些老实巴交中规中矩的好好学生他看都不愿意多看,反而是李俊荷这个捣蛋鬼深得他的喜爱,所以为了自己的得意门生的前途计,他也使出了浑身解数为李俊荷开脱,于是乎在回到广州的第一时间他就找到了文彦轩。

对于文彦轩来说这两天也是过得非常精彩,先是莫名其妙被人行刺挨了一枪,接着整个南洋的官场都因为他的受伤地震频发。说实话文彦轩的伤根本不重,子弹只是击中了他的胳膊除了流了点血问题不大。不过为了配合老丈人的“大扫除”才躲在家里装病。

所以对于费希尔的突然来访,文彦轩本打算是不见的,实际上这两天打着来探病的幌子打探消息的人不在少数,统统都被文夫人以身体抱恙不能见客的理由给打发了。

照例费希尔也会被这么打发走,虽然这老头不是南洋的人,但是谁能保证这些老外没有点别的心思。不过费希尔有办法,他干脆和文彦轩挑明这会是为李俊荷的事而来,目的是寻求帮助。

这下文彦轩为难了,如果是为了别的什么事他当然可以视而不见,但是牵扯到李俊荷那就不一样了,怎么说都是故人之后,而且费希尔又说得这么严重他不能不见。

事实证明文彦轩的这个决定非常的英明,否则我们的主角李俊荷先生这回就算侥幸不死也得脱层皮。

“他杀了方俊卿?!”文彦轩顾不得身上有伤就从病榻上弹了起来。

这个消息简直让文彦轩心急如焚,这个时候南洋的局势就像一堆猛火,而方俊卿死亡的消息就好比一桶火油,火上浇油后果会怎么样他心里是十分的清楚。

“这个孩子怎么如此鲁莽啊!”文彦轩急得团团转,他可是清楚自己老丈人的臭脾气,任何胆敢扰乱南洋稳定的都是他老人家的眼中钉Rou中刺,必定是先除之而后快,平时还好说而眼下这个局面说不定就真的要开杀戒了。

整整一个下午文彦轩都在冥思苦想,希望能找到一个万全之策化解李俊荷的危机,可是这办法哪是这么好想的,文彦轩这一下午的努力除了让自己变得焦躁不安思维全乱之外毫无益处。

文夫人坐在一边慢条斯理的削苹果,除了偶尔看看急得如窜山猴一样的丈夫,全副心思都放在了苹果皮上,不过文夫人的苹果的确削得漂亮,长长的一大串既没有多削掉一点果Rou也没有留下一丝果皮。

文夫人满意的看了看手里的作品将其递到文彦轩面前笑道:“来吃个苹果!”

文彦轩苦笑道:“夫人,没看见我这正想办法吗,现在哪里有吃苹果的心思啊!”

文夫人笑道:“边吃边想,急什么。”

“怎么不急啊!”文彦轩提高了音调道:“这都快出人命的事了,还不急就等着收尸了!”

文夫人毫不在意的放下了苹果问道:“那你这急了一个下午有办法了吗?”

文彦轩哭笑不得道:“有办法我还用得着急吗!”

文夫人嘻嘻一笑道:“那不就得了,既然急不管用那你这么急干吗?不如冷静下来边吃边想,说不定和牛顿一样顿时就了办法。”

文彦轩没有理会文夫人说什么,反倒是自言自语道:“不行了!眼下我得亲自去找老泰山去说明情况!”

说完文彦轩急匆匆的就想往外走,文夫人立刻阻止了他问道:“你准备去哪?”

文彦轩微怒道:“找你爹去!”

文夫人毫不在意的问道:“找我爹爹干什么?”

文彦轩摊摊手道:“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去说明方俊卿死不足惜,为李俊荷求情!”说完一扭身就准备往外走。

文夫人也不拦他只是抱着胳膊笑道:“如果夫君想送了李俊荷的小命不妨就这么和我爹爹说……”

【185】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文彦轩回首愕然的看了文夫人半晌才问道:“这是为何?难道就事论事据理力争都不行?”

文夫人笑道:“当然不行,你和讲道理的人据理力争当然可以,但是和不讲道理的人你据理力争有用吗?”

文彦轩一听当即乐了,他大笑道:“夫人是说老泰山是个不讲道理的人?”

文彦轩笑笑说:“我可没有这么说,只不过是告诉你,首先你的方法就不对而已!”

文彦轩问道:“为什么不对?”

文夫人慢慢的走回椅子前坐下缓缓道:“据理力争也要看场合,都是一家人,后辈哪怕是再有道理,也没有咄咄逼人的和长辈争论的吧?”

文彦轩一愣问道:“夫人是怕我态度不好激怒了老泰山,夫人你大可放心,我这是去求来泰山又不是去要账。”

文夫人摇摇头说:“你现在是说得轻松,但我问你,如果爹爹他一口就回绝了你,你怎么办?”

文彦轩想了想说:“那我就继续求呗。”

文夫人继续问道:“要是怎么求都不管用呢?”

文彦轩回答道:“来泰山不会如此不通人情,再说这是我……”

文夫人笑着打断文彦轩说道:“看到了吧?我说了你眼下态度就不对,恐怕遇上了我说的情况你恐怕会立刻翻脸吧?”

文彦轩顿时愕然,不过他想了想也没错,如果真的老丈人如此的不给面子他恐怕真的是会翻脸,实际上为了方慰先的事他已经差点和左唯湘闹翻了,要不是当时有赵叔劝了他一把,这会他和南洋已经分道扬镳了。

这下文彦轩犯了难,他和左唯湘现在还处于关系修复期,双方都在重新进行心理定位,这个时候冒然的发难,恐怕双方的合作真的会就此破裂。但如果要文彦轩对李俊荷的事不闻不问他自问又做不出来,顿时文彦轩陷入了两头为难的境地。

文夫人笑眯眯的看着兀自发愣的文彦轩微笑不语,而傻乎乎的文彦轩过了良久才察觉到自己夫人面色有异,顿时他灵光一闪冲上去抓住文夫人的双手说道:“我真是糊涂了,夫人既然已经成竹在胸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文夫人红着脸抽回双手不满道:“让你吃个苹果都推三阻四的,把家里人都当成什么了?有用的时候就想起来,用不着的时候理都不理,你们这些男人都是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的齐宣王!”

文夫人的话像闪电一样劈中了文彦轩,回忆起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他是惭愧不已,每日沉浸于公事之中不知不觉冷落了夫人和女儿,说起来他这个当爹的还真不合格。

“想起来了是吧?”文夫人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事务繁多,忙,很忙!但是你再忙也不能忘了还有个家啊!你说这些年来我们一家人有好好的在一起吃过一顿饭过过一个节?恐怕现在你连女儿多大年纪是不是要婚配都忘记了。”

文彦轩惭愧道:“这些年我是做得不好……”

文夫人笑笑说:“我当然知道这不能全怪你,谁让我爹爹丢给了你一堆烂摊子。但是彦轩,我爹爹当年哪怕是忙得日夜不修也不会忘记每天和我们吃顿饭说说话,你还没有他那么日理万机吧?”

顿了顿文夫人继续说道:“我和你说这些不是要抱怨什么,只是向告诉你,彦轩,这些年你处事是成熟了不少,人情练达官场是非你都懂了。但是这些东西你别带到家里来,外面逢场作戏难道回家也要画个脸谱唱戏?我的爹爹也是你的爹爹,说到底都是一家人,对他老人家你总是功于算计,老是把自己摆在南洋的合作者的位置,他老人家难道仅仅是因为你是文家的掌门人才预备让你接手的吗?”

这一连窜的发问让文彦轩晕头转向,长久以来虽然文彦轩对老丈人选自己接班都是一种漠然的态度,甚至有那么点舍我其谁的感觉。他总是认为是自己在帮南洋、维护南洋,是南洋赖以生存的大救星,他不接班谁接班?久而久之他的潜意识里就有了一种和左唯湘平起平坐的态度,却忘记了人家还是他如假包换的老丈人。

想到这文彦轩是大汗淋漓,他刚想说话文夫人却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你的问题还不止如此,你不是总抱怨我爹爹不让你独当一面吗?其实要说能力,你是完全合格了。但是我爹爹为什么不这么做呢?他是对你不放心啊!你不过是把南洋当成了一桩生意一笔投资,你总是在计算自己的得失,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如果南洋的投资回报让你不满意或者风险过大,你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撤资!我说的对不对,彦轩?”

文彦轩羞愧的点了点头。

文夫人微笑道:“你也不用不好意思,对于我们这个小家来说你的想法没错,文家又不是开善堂的,凭什么让血汗钱都打水漂呢?但是南洋不是一个小家,是一个关系到亿万百姓的大家,我爹爹要的是你有为这亿万百姓考虑的胸怀,要的是你倾情的投入,要的是你不要把算盘打得那么精,要的是你不要把南洋和文家分得那么泾渭分明,他要的是一个能承担起这大秦国天下的柱石,而不是一个精打细算为了自己利益斤斤计较的商人!你明白了吗?”

文彦轩深深的吸了口气道:“明白了。”

文夫人问道:“那你准备好了没有?”

文彦轩苦笑道:“说实话我真不知道。”

文夫人笑道:“你也不用如此紧张,其实我感觉得到我爹爹对你的要求很简单,无非是凭良心办事而已。”

文彦轩问道:“就这么简单?”

文夫人点点说:“看起来是简单,但是做起来恐怕就不简单了。这全天下能做到这一点又有几个人呢?恐怕连我爹爹也不能完全做到。”

文彦轩摸摸鼻子自嘲道:“那老泰山对我的期望还真不是一般的高啊!”

文夫人笑道:“你知道就好。”

文彦轩又捉住了文夫人的双手叹道:“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文夫人红着脸想把手抽回去但文彦轩硬是握住不放,她急道:“快放开,一大把年纪了还为老不修的。”

文彦轩深情道:“怕什么,又没外人,老夫老妻的。”说完文彦轩将脸也凑了过去。

文夫人求饶道:“别,别。你不是还要救人嘛,赶紧去!去晚了说不定就来不急了。”

文彦轩哈哈大笑道:“夫人,你还真是有趣,刚才拉着不让我走,现在我不想走了你却把我往外推,你们女人还真是善变。”

文夫人一边悄悄的从文彦轩的“魔爪”中脱身一边说:“此一时彼一时,刚才是不想你出去害人,现在你既然已经心里有数了我为什么还要拦着你?”

文彦轩又将文夫人的玉手捉了回来打趣道:“我心里可是一点谱都没有,夫人你还没教我怎么救人呢!”说完一把就搂住了文夫人的小蛮腰。

文夫人羞红着脸感受着丈夫浓浓的温情低声道:“你这个坏家伙,为老不尊!还不快放手,雅怡可是快回来了。”

文彦轩将最靠在文夫人耳边吹气道:“你不说我就不放手。”

文夫人羞赧道:“你明明都知道!”

文彦轩笑道:“我就喜欢听你说,你一说我就清醒了,知道哪里做错了,哪里没做好,只有你说的我才听得进去。”

文夫人叹了口气道:“怕了你了,我说完了你可要乖乖的放手。”

文彦轩轻轻的嗯了一声。

文夫人认命道:“你这回去我爹爹那,一切都实话实说,别耍小花招贬低方俊卿拔高李俊荷,也别说什么大局形势的鬼话,那些糊弄不了我爹爹。你想他那么精明的人能不知道你的这点小九九。对了,你也千万别耍上次胡玉堂教给你的那些蠢办法,我爹爹什么场面没见过,是你威胁得了的?你那样做只会适得其反,我爹这辈子都是个要强的人,你要用强的他就比你更强,你得顺毛摸!”

文彦轩问道:“只有这些?”

“当然不是,别忘了前面我跟你说的话,在家里别把你商场上的那一套用亲人身上,我爹之所以喜欢你,你的能力倒是其次,他最主要的就是看出你重感情,人要是没了感情那就是禽兽,我爹爹可不想把南洋交给禽兽打理。”顿了顿文夫人继续说道:“眼下我爹爹正是心情最不好的时候,你想想他那么重视的旧部们一个个当着他的面睁眼说瞎话,明明做错了事情还装出一副贼喊捉贼的样子。你以为我爹爹真想拿他们怎么样?哪里会呢,他不过是要他们说真话而已。你也是一样,去了就让他老人家听到点真话,哪怕是不好听的真话也比好听的假话要强!”

文彦轩郑重的点点道:“我记住,这回肯定只说真话。”

文夫人瞥了他一眼笑道:“只有这一回吗?”

文彦轩大笑道:“当然不是,以后在家里我绝对不说假话!”

说完文彦轩捧起文夫人的脸蛋狠狠的亲了一口,亲完之后拿里桌上的苹果咬了一大口道:“真甜!”

【186】 名字和关系

文彦轩的突然来访让左唯湘也很是意外,按照早先他给文彦轩的指示最近这段时间文彦轩唯一的工作的就是装病,怎么这才第二天就按耐不住呢?

左唯湘不满道:“这个孩子一点耐Xing都没有!告诉他回家好好呆着!”

“慢!”王纬Cha言道:“彦轩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眼下突然来访必然是出了什么紧急要事,千愚兄你还是见见为好!”

左唯湘捻须想想了说:“让他从后门直接进内宅,别让前面那群不成器的东西看见了。”

片刻之后文彦轩急急忙忙的就赶到到了左唯湘跟前,他还没开口左唯湘就质问道:“彦轩,不是和你说了,眼下你只管养病,这些事你就不用管了。怎么不听话在这个时候过来?”

文彦轩听了这话确实有些不舒服,不过回想起文夫人先前说的话他也就释然了,只是平静的回答道:“请老泰山见谅,小婿不是有意不听您的吩咐,只是眼下出了件大事小婿不得不赶紧来汇报。”

左唯湘奇怪道:“又出了什么大事?”

文彦轩心中暗道成败就此一举,他小心的回答道:“方俊卿死了!”

“什么!”左唯湘失声叫了出来,而另一边王纬也惊讶得合不拢嘴。

左唯湘急忙追问道:“怎么死的?”

文彦轩吸了口气回答道:“方俊卿帅南泰号追击粤雷号,一番激战后南泰动力全失,乘坐汽艇逃跑时被李俊荷下令击毙的。”

“什么!”左唯湘恼火的将茶几都给掀翻了,他怒喝道:“他李俊荷好大的胆子,没有老夫的手令他竟敢擅杀上官,什么时候老夫的南洋也可以以下克上了!”

对此文彦轩也只能默然不语,整件事情李俊荷最大的问题就是在此,不管怎么说方俊卿职务都比他高,而且哪怕是职务比他低,在没有左唯湘手令下他都不应该故意杀人。这种行为往轻了说是无组织无纪律往重了说就是蔑视上官不尊将领,这个罪过在战场上是可以直接杀头的。

左唯湘怒火冲天的发了一大通脾气才又问道:“李俊荷他在哪里?”

文彦轩回答道:“现在正费希尔将军被关押在东江号的锚舱里关禁闭。”

“关禁闭?!”左唯湘怒道:“关禁闭有个屁用,对于这样的人就该直接以军法论处!他闯了多少祸了?关了多少回禁闭了!这有用吗?这反倒是助长了他的嚣张气焰。今天他敢杀方俊卿明天他是不是就敢杀了老夫我,恃才放旷无法无天,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文彦轩突然问道:“老泰山准备如何处置李俊荷呢?”

左唯湘冷冷道:“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文彦轩赶紧劝道:“老泰山,小婿斗胆请您赦免李俊荷之罪!”

左唯湘道:“彦轩,老夫心意已决,你不必多言。”

文彦轩又道:“既然如此,小婿斗胆请老泰山将方慰先及外面那些涉案的大人一同明正典刑!”

王纬惊讶道:“彦轩,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要意气用事啊!”

文彦轩平静道:“小婿也知道老泰山要处死李俊荷是为了以正军法,正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李俊荷犯了罪按律当斩,老泰山杀他是名正言顺。”

左唯湘奇道:“那你为何还要老夫处死方慰先一干人等?”

文彦轩继续说道:“李俊荷犯法当死,那方慰先父子及同谋犯罪也应当伏法!以国法论不管是杀人越货还是走私鸦片,不论哪一条都是抄家灭族之罪,按律当斩。如果老泰山只杀李俊荷不杀方氏父子及同谋不足以服众。所以小婿恳请老泰山将其依法治罪!”

文彦轩说完一脸真诚的看着左唯湘做恳求状。

左唯湘皱眉问道:“彦轩,你刚才说的杀人越货之罪老夫已经知道了,你后面说的走私鸦片是怎么回事?”

文彦轩赶紧回答道:“是小婿鲁莽话没有说清楚,李俊荷当时搜查南泰号之后发现船上竟然运了近千斤鸦片,估计是方氏父子狼狈为Jian借军舰走私鸦片谋利,所以这才忍不住追上去杀死了方俊卿。”

左唯湘听完之后长叹一声:“原来如此,我说这个李俊荷怎么会如此暴躁。可惜啊,可惜。”顿了顿左唯湘用商量的口吻朝文彦轩问道:“彦轩,你也知道现在我们南洋是什么形式,按理说胆敢走私鸦片别说处死方慰先一个,就是将其灭族也是应该。但是老夫现在也是有苦衷,这样如何李俊荷老夫只能先冤杀,等南洋稳定之后定然为其平反昭雪再将方氏一族挫骨扬灰如何?”

文彦轩流泪道:“老泰山的苦衷小婿当然能够理解,但是请老泰山原谅小婿任Xing一回,请老泰山饶其一命。”说完文彦轩抱拳就准备跪下。

左唯湘惊道:“彦轩你这是在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左唯湘一边说一边就要把文彦轩搀起来,可文彦轩只是默然流泪执意不肯起身。

左唯湘摇摇头长叹一声道:“算了算了,既然彦轩你如此为他求情,老夫再不近人情也说不过去,更何况他也罪不该死,就放了他吧!”

文彦轩大喜道:“多谢老泰山!小婿这里代李俊荷向您道谢了!”

左唯湘苦笑道:“彦轩,老夫放了他当然可以。但是你得和我说清楚,你这么为他求情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啊,老夫可是知道你还从来没有如此求过老夫一件事啊?”

文彦轩抱拳道:“小婿要救李俊荷,有三点原因。”

左唯湘笑道:“哦,你说说是哪三点。”

“第一是其人才华出众,又善恶分明是我们南洋难得的人才,就这么杀了实在可惜。”

左唯湘问道:“这就是你要救他最主要的原因?”

文彦轩摇摇头道:“不,这是最其次的原因,论才华我南洋不下他之下的为数众多,但是要是其他人也犯了这个罪,小婿恐怕不会这么鼎力相救。”

左唯湘大笑着问:“那最重要的原因是为什么呢?这小子哪点被你看中了,听外面谣传你有意将雅怡许配给他?”

文彦轩不好意思道:“外面的倒不完全是谣传,小婿是有意招其为婿,不过是还没有下定决心而已。”

这下左唯湘真的吃惊了,盯着文彦轩说不出话来。

文彦轩继续说道:“这也是小婿要救他的第二个原因。”

王纬忍不住Cha嘴问道:“那第三个原因呢?”

文彦轩朝左唯湘问道:“老泰山,李俊荷是永观先生的学生。”

左唯湘点点头说:“哦,你难道是因为这个要顾全同门之谊才救他?”

文彦轩笑道:“不完全是,小婿几年前拜访永观先生的时候,经永观先生介绍与和李俊荷之父言谈甚欢从此是莫逆之交,前次请他来小婿府上吃饭的时候才知道故人已经驾鹤西去,而今天小婿自然不能看着故人之子就这么命丧黄泉。”

左唯湘笑道:“原来如此,不过彦轩你的口风也是够紧的,既然你早就知道了为何不早点告诉老夫?”

文彦轩抱拳道:“并不是小婿有意隐瞒,其实小婿也是那次吃饭间偶然才得知。”

左唯湘饶有兴趣的打趣道:“这个李俊荷没有去拜访过你这个大权在握的伯父?”

文彦轩摇头道:“没有,如果不是出了胡玉堂那回事请他吃饭,小婿也是被蒙在鼓里。”

左唯湘大笑道:“这个小家伙还挺有点意思啊!你这么一说我也觉杀了实在可惜,这种人才是该求情!你做得对,彦轩!”

随着左唯湘一连窜的大笑,李俊荷出生以来最大的危机总算是被化解于无形之中。笑了好一会左唯湘突然皱眉问道:“慢着,这个小家伙姓李,他的父亲又是王永观介绍给你的,难道?”

左唯湘这么一说王纬也反应过来了,他失声道:“没有这么巧的事情吧?难道他是文正公之后?”

左唯湘扳指头算了算说:“很像啊!按年龄算和李俊松也差不多啊!”

王纬问道:“你是说他和俊松一样都是文正公的曾孙?”

左唯湘摇头道:“但是没听说过李凤麒有这么个儿子啊?”

王纬也纳闷道:“这倒是,只听说李凤麒有长子俊竹、次子俊松,末女俊兰此外就再无子息了。但是这个李俊荷是怎么回事?”

王纬扭头朝文彦轩问道:“彦轩,这你因该知道吧?”

文彦轩模糊的回答道:“小婿也不太清楚,上次也曾就此事问过李俊荷,但是他已经否认了。”

左唯湘问道:“他父亲呢?”

文彦轩答道:“当年与李兄相交,倒没听永观先生介绍他是文正公之后,如果是永观先生应该不会不讲吧?”

左唯湘又问道:“他父亲叫什么名字?”

文彦轩答道:“李凡粦。”

王纬喃喃道:“李凡粦,这是个什么怪名字?”

左唯湘摇头笑道:“算了,我修书一封直接问凤麒吧,李家的事还得问他。”说完他又朝文彦轩吩咐道:“彦轩此事你做得很好,李俊荷的事你就放心,老夫会安排好的。现在时候也不早了,你先回去,这些日子你就好好养病。等老夫收拾完了这帮宵小,你再出来主事吧。”

等文彦轩告退走远了左唯湘才又说道:“经国,你说王永观这是在搞什么鬼?这个李凡粦和李俊荷又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我得找他问个清楚。”

王纬也点点头道:“确实该问个清楚,但是就怕王永观他不说啊!”

左唯湘笑道:“这个容易,双管齐下,修书两封,分别问王永观和李凤麒就行了。”

王纬也笑了:“这倒是,其实依我之见可以肯定这个李凡粦恐怕和文正公脱不了关系。”

左唯湘问道:“为什么?何以见得?”

王纬大笑着拿起毛笔在纸上写道:“千愚兄你想想李凡粦这三个字加上这几笔还不够清楚吗?”

【187】 好消息和坏消息(上)

对于李俊荷这种时常关小黑屋的人来说,那点寂寞实在算不了什么了,按时吃饭按点睡觉,该锻炼的时候锻炼该休息的时候休息,至于背条例的事他根本就没往心里去。每次进小黑屋就得背这个,眼下这本《海军军官条例》他早就是倒背如流连标点符号都不会错。没办法前几次关小黑屋实在是太闷了,唯一能看的也就是那东西,薄薄的一小本李俊荷一天能看上几百遍,熟能生巧你说他记不记得住?

所以到现在李俊荷是对《海军军官条例》反胃之极,别说看碰都不愿意碰,可一个人被关小黑屋除了吃饭睡觉锻炼总要找点事做不是,哪怕就是忍耐力无限的现代宅男你也得给他点喜欢的东西才能宅不是,如果当蹲小黑屋和喂猪一样换谁都会发疯。

李俊荷对宅没有任何兴趣,实际上他也早就想好了干什么,把条例的小册子撕开折成小船模拟两支舰队交战的势态,这他能玩一整天不带歇气的,就这么推理战术思考战舰Xing能细节一晃三天就这么轻松的过去了。

到了第四天早上,李俊荷锻炼完身体正等着吃早饭的时候,他又重新获得了自由。

李俊荷疑惑的向释放他的德雷尔中校问道:“只关三天?”

德雷尔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道:“怎么,住上瘾了?还想多住几天?”

李俊荷赶紧澄清道:“没有,那鬼地方谁愿意呆啊!我只是奇怪罢了。”

德雷尔哼了一声道:“你这小子,感谢将军和文彦轩先生吧!没有他们你这会已经去天堂里报道了。”

李俊荷惊讶道:“这么严重?”

德雷尔加重语调说道:“非常严重,像你这么胡作非为的在皇家海军早就给枪毙了。”

李俊荷吐了吐舌头说:“还好我不是在皇家海军。”

德雷尔又瞪了他一眼道:“你就得意吧!下次再这么干谁也保不了你了!快走,将军还等着你呢!”

李俊荷疑惑道:“将军等我干什么?”

德雷尔不耐烦道:“你忘记了,将军说过还要考你军官条例的!”

李俊荷不敢多话老实的跟在了德雷尔的后面,不过对于费希尔的决定他还是有些不以为然,考就考呗,谁怕谁。

事实证明考李俊荷条例什么的纯属多余,大部头的四书五经都难不倒他更何况这种浅显易懂的东西,实际上这对于费希尔来说也是走个过场,叫李俊荷来与其说是考条例,不如说是老师要对犯错的学生有所叮嘱希望他能吸取教训。

不过这种叮嘱李俊荷能不能听进去那还很难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李俊荷是一个典型的很倔的湖南人,对于他认准了没错的东西绝对会坚持到底,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甚至会把这南墙给撞穿。

实际上费希尔也没有多余的时间来调教这个十分有个Xing的学生,大把的事情要去操心,在百忙之中还能关照关照李俊荷已经是非常难得了。所以这番训诫能到一个什么程度也是可想而知,不过就在李俊荷要离开的他办公室的时候,费希尔又叫住了李俊荷:

“等会别忘了去文彦轩先生府上去拜谢,不然你早就完蛋了。”

李俊荷毕恭毕敬的答应后敬礼离开了,和他一起离开的还有德雷尔,两人走在路上李俊荷小声的朝他问道:“先生,校长他在忙什么啊?这么投入?”

德雷尔纳闷的问道:“你怎么看得出将军他很投入?”

李俊荷嘿嘿一笑:“这我还能看不出来,以往我被关禁闭后校长至少要训我两个钟头,今天不到二十分钟就放我出来了这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忙。”

“哟呵。”德雷尔重新打量了李俊荷一番说道:“你还有点鬼聪明嘛!那怎么尽干糊涂事?”

李俊荷没有理会德雷尔的揶揄小声的问道:“先生,你就告诉我吧,是不是校长在制定什么作战计划?我们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德雷尔瞟了李俊荷一眼道:“你这小子是装傻还是真傻,开始的条例白背了?不该知道的不要打听!”

李俊荷嘟囔道:“您还是这么古板?”

德雷尔笑道:“不是古板,这是纪律。不过今天的事倒是可以告诉你,反正也不是什么秘密,马上就要公开了!”

李俊荷高兴道:“到底是什么事?”

德雷尔微笑道:“舰队马上就要组织一批官兵去我们不列颠了。”

李俊荷问道:“去留学?”

德雷尔摇摇头说:“不是,是去接收军舰。”

李俊荷又问道:“接受什么军舰?我们几个月前不是才接收完了罗浮山和东江他们吗?”

德雷尔回答道:“那是你们1890年订购的军舰,现在准备接收的是你们1891年订购的军舰。”

李俊荷惊讶道:“你们造船还真是快啊!”

德雷尔骄傲道:“那当然!我们皇家海军不仅拥有一流的军官和水员更是拥有全世界最强大的造船厂,我们的海军是世界之最!”

说实话人比人真是气死人,至少现在李俊荷对于德雷尔骄傲的宣言确实只有羡慕和嫉妒的份,现在的皇家海军就像一棵参天大树,而现在的南洋水师却连一棵小草都不如,双方没有任何可比Xing。

李俊荷暗地里叹了口气,又问道:“那这回为什么不像上次一样,我们去新加坡接船不是挺好吗?”

德雷尔不高兴道:“对你们当然是挺好,但是对于我们不列颠的船厂来说可就赔大了。再说上次是皇家海军远东舰队人员调配所以才能帮你们开到新加坡,现在可没有那条件了,你们得自己组织人手去开回来。”

李俊荷追问道:“也就是说,我们南洋的官兵有机会去不列颠了?”

德雷尔嘿嘿一笑道:“怎么,你想去?”

李俊荷点点头期盼道:“我是很想去看看,我想看看你们最强大的军舰和造船厂还有那些闻名遐迩的大学。”

德雷尔笑得很古怪,他调侃道:“那很可惜,你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李俊荷惊讶道:“为什么?”

德雷尔拍拍李俊荷的肩膀打趣道:“像你这样的捣蛋鬼,不管是我、将军还是你们的大人们可都不放心就这么放出去,谁知到你还会捅什么篓子!”

李俊荷泄气道:“我没有您说的那么坏吧?”

德雷尔笑笑道:“那可不一定。”

李俊荷搔搔后脑勺叹了口气说:“算了,不让去就不去,以后多的是机会。”

这下德雷尔到有些吃惊,他问道:“你不会又有什么坏点子吧?”

李俊荷笑道:“怎么会呢!”

德雷尔摇头道:“那可不一定,要说整个舰队谁最能折腾,我看是非你莫属!”

“我?”李俊荷指着自己鼻子问道:“为什么?”

德雷尔嘴角抽动了两下:“你看看这两年来,你都惹了多少事。要是评个南洋舰队风云人物,我想你是肯定可以上榜地。”顿了顿他又说道:“算了,我也不和你饶舌了,我得找个可靠的人看着你,免得你又闯祸!”

说实话李俊荷还真对自己闯祸没什么概念,他扪心自问绝对没有故意惹祸或者出风头的意思,但是几乎每一次都是莫名其妙的就被卷了进来,从最开始在望江楼打江新麟到上次杀方俊卿,好像冥冥之下有一股力量硬是要把他扯进来,躲都躲不开。想到这他感叹道:“大概这就是命吧!”

李俊荷虽然嘴上说不想去英国,但他内心深处还是十分想去的,能够领略异国风光对他这种立志要游遍天下美景的人实在是不可抗拒。所以他不自然的总想问这方面的问题:“先生,我们接船的人什么时候出发?”

德雷尔看了李俊荷一眼笑道:“快了,大概下个月就走。”

李俊荷惊讶道:“这么快?船已经造好了?”

“没有,你们的人提前去,大概明年二月或者三月才完工。不过从这里到不列颠大概要两三个月的航程,到时候差不多正好赶上海试,而且你们的人还要进行培训,这也需要时间,所以早点走。”

李俊荷点点头兴致勃勃的问道:“听说这回的一共有六艘巡洋舰要回来是吧?里面还有两艘六千吨的大家伙是吗?”

德雷尔大笑道:“你小子的消息倒是满灵通的,你们一共有十条船要回来,四艘南字号炮舰、两艘东江级、两艘罗浮山级巡洋舰,当然还有你说的大家伙,那是两艘白云山级巡洋舰,确实有六千吨。话说这些年你们下的订单可真不少,都快赶上我们皇家海军的造船速度了。”

德雷尔的感慨不是没有道理,像南洋这么大批量的造船就是皇家海军都少有,当然这不是说南洋就能赶上皇家海军,要知道南洋的船造得不少,但主要是二等或者三等巡洋舰,在主力舰的建造规模上皇家海军能把南北两洋都甩开几条街。不过这时候南北洋在远东地区的膨胀速度确实是惊人,论规模恐怕要排在前两位了,照这种进度下去恐怕在远东地区要掀起一场海军军备竞赛了。

当然对于李俊荷对于南洋乃至对于整个大秦国来说,快速的打造一支强有力的海军是十分符合国家利益的,李俊荷对于这个好消息也是十分欢欣鼓舞甚至忘记了自己不能出国的这个坏消息,当然他并不知道,不让他出国并不是前面德雷尔说的那个原因,最根本的原因还是费希尔要交付给他更重要的工作。

【188】 好消息和坏消息(下)

对于南洋水师来说每增加一艘战舰都意味着战斗力增强一分,可以说是好得不能再好的消息,但是同样的,南洋水师每增强一分对于日本人来说就是坏消息了。

拜南洋这几年蓬勃发展的对外贸易所赐,在各个方面还真不差钱。密密麻麻的造舰计划和天文数字一样的支出简直可以让日本人无地自容。早先他们还指望南北两洋赢得了海战会暂缓发展海军的脚步,但是不列颠各大船厂船台上紧锣密鼓一艘一艘接着下饺子的军舰让他们彻底梦碎。如果日本人再不咬牙跟上,估计两三年后给南洋提鞋都不配了。

但是搞军备竞赛首当其冲的就是得有钱,很不幸日本人很差钱,原本应该是四艘配合作战的三景舰都削减一艘,而就是造这么三艘“手持尖刀的Luo体兵”日本人几乎都要把裤衩给当了,实在是没钱啊!

陆奥宗光到美国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这个外相赴美的使命只有一个,那就是想办法借钱,但是他的工作进展得并不顺利,美国人又不是慈善家,而且和日本的关系也就那样,他们完全就是一群唯利是图的吸血鬼,如果没有能打动他们的筹码,借钱的事根本免谈。

“该死的米畜,竟然要两分的利息(20%),这简直就是勒索!”在告别了美国几大财团的头头后陆奥宗光不住的诅咒着。

可见刚才陆奥宗光和财团领导的会面是多么不愉快,原本伊藤博文内阁是打算在美国、英国、法国各融资两百万到三百万英镑以支撑和南北洋的军备竞赛,内阁认可的利息也只有六厘(6%),现在这个要价差了三倍以上,而且美国人要求的是十年后还清,而不是预想的二十年。如果全盘接受这样的要挟,可以说不要十年日本政府就可以宣布破产了。

而就在陆奥宗光为了美国人苛刻的条件而愤怒的时候,国内转来的南洋近期两年度造舰计划就让他的心情更是糟糕。

看看上面都写了什么,从1892年到1894年的三年内,南洋预计将投入近五百万英镑进行海军扩充,包括建造两艘君权级改进版的战列舰,两艘6000吨级巡洋舰、两艘3600吨级巡洋舰、四艘2500吨级巡洋舰和十四艘以上的炮舰。这还仅仅是南洋披露出来的造舰计划,和南洋旗鼓相当的北洋对海军的投入也绝对不会少。

陆奥宗光很明白如果帝国想要和秦国取得对等的地位甚至是想要击败秦国的话,今后两年内给海军的投入必须在一千万英镑左右,也就是说内阁先前制定的在欧美各国融资五百万到六百万英镑的计划已经严重过时,按照这个计划双方在海军上的投入就相差了一倍左右,这对于改变帝国的现状没有任何意义。所以内阁给他发来了最新的指使,必须在欧美各国融资八百万英镑,这是底线!最好是争取融资一千万英镑!

“内阁还真是被秦国人刺激得不轻啊!”陆奥宗光看着这封措辞激烈的电报是苦笑不语,先前融资五百万左右人家要价都这么高,现在提升了一倍,天知道对方会开出什么恐怖的条件来。

陆奥宗光在苦笑之余,不禁又开始思索为什么秦国人会这么疯狂扩建海军呢?他们想干什么?就算是削减一半的计划面对帝国的海军他们也能取得很大的优势,有必要这么疯狂吗?

还是说秦国人的野心不仅仅是打造一支远东第一的舰队,难道他们想挑战传统的海上秩序?想到这陆奥宗光不禁心头一喜,他觉得自己总算是找到了和吸血鬼们讨价还价的好方法,感谢威廉二世、感谢这些自视甚高的白种鬼畜、感谢得意忘形的秦国人……

黄祸论在十九世纪末还是很有市场的,而这一论调的最大鼓吹者就是那位自以为是的德皇陛下,当然马上还有日本的这位外相陆奥宗光,不过陆奥宗光的黄祸论肯定不是威廉二世的论调,毕竟在那位皇帝陛下看来中国人和日本人都一样危险。

陆奥宗光需要的是把日本打造为一个遏制远东怪兽中国的不屈不挠的斗士,他想让欧洲人相信日本是遏制中国崛起的桥头堡,只要守住了这块阵地白种人就万事无忧。自然这个桥头堡就必须坚韧挺拔,现在的日本当然是达不到这个要求,所以这就需要忧心黄祸的欧洲向日本输血。

陆奥宗光心中盘算着这个绝妙的计划,在他看来完美无缺,既能借到钱而且还改善了欧洲各国对中日双方的态度,这简直是一箭双雕啊!说做就做,规划好全盘计划后他立刻将计划上报给了内阁。

陆奥宗光的计划当然是无比的歹毒,如果这个计划成功了必然将从根本上遏制中国的壮大,而日本正好乘此机会一举超越中国成为亚洲的老大。而且哪怕是这个计划不完全成功,只要施加的压力足够中国放弃庞大的扩军计划或者英国限制对华的军火贸易,那也算是减轻了日本的负担。

但是陆奥宗光的计划真的有效吗?

只能说日本人都有点想当然的天真,首先他整套理论的基础就有问题。不管是南洋也好北洋也罢,都不具备挑战传统海权的能力,也没有这个想法。此时的中国海军完全是一支防御型的力量,最大的使命不是出去开疆拓土而是维护传统的海上利益,它不是扩张型的而是保守型的。这一点英国人也是心知肚明,不然他也不会放手任由南洋壮大。

其次南北两洋之所以这么疯狂的烧钱,主要的原因首先为了提升自身的科技水平,要知道南北两洋军火是买得多,但是技术也引进了不少。而且,南北两洋都这么花钱还有一个平衡国际贸易的问题,南北两洋的扩军费用大部分都是对外贸易中来的,而最大的贸易对象就是英国,每年南北洋都能从大量的对英国的出口中获得庞大的利润(也就是入超)。

虽然赚钱是一件好事,但是英国人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大把的钞票从他的口袋流进你的口袋,长此以往只有一个后果,眼红得发疯的英国人换一种手段将钱抢回来,可能动用武力、也可能动用某种极端的贸易形势(比如历史上的鸦片贸易)。

不管是南洋也好北洋也罢,他们的最大理想不只是捞钱(也就是富国),而且俗话说钱多压身,钱再多你守不住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便宜了强盗们?与其白白的招人嫉恨让人眼红,还不如都花出去买点实实在在能提高国力的东西,这在某中程度上来说也是花钱买平安。

南北两洋将赚来的钱都花了出去,平衡欧洲强盗们惊人的出超,他们不用耍手段也能赚钱,自然而然的歹心就小了很多。而更主要的事这花出去的钱不是交保护费,而是用在了实实在在能提高国力的地方,办新式教育、办工厂、购买技术哪一样不比存着一箱箱的铜臭好?

所以这几年来欧洲的工商界是一种很愉快的态度来对待中国的发展,对他们来说现代教育和工业一片空白的中国,有威胁也是潜在的。天塌了有个子高的人去顶,眼前赚钱才是硬道理,更何况有了前期基础的他们比起一穷二白的中国发展更是迅速,他们有信心将中国牢牢的压在身后。当然这种愉快是持续不了多久的,也许在中国真的初步有了和他们掰手腕的能力的时候,黄祸论才会真正大大的有市场。

所以陆奥宗光这个灵机一动想出来的,自认为绝妙的主意在现在来说只能说是一个笑话,试想下这几年因为南北洋大肆购买军火赚得钵满盆满的英德两国军火大鳄会允许日本人来坏他的财路?也许法国人和俄国人会很欢迎这种言论,毕竟他们和中国有着直接的厉害关系,打压中国也很正常,但是这里面俄国人也是穷光蛋现在还靠找法国人借债过日子,而法国人又是出了名的高利贷主,全天下就属他会放账,难道仅仅会因为日本人上下嘴皮轻轻一碰就给优惠贷款?

只能说陆奥宗光的计划看上去像那么回事,但实际上对于掌控欧美各国经济命脉的金融大鳄们来说,空洞的大道理远没有真金白银来的实在。有钱的中国人和讨饭的日本人在他们眼里自然会偏爱前者。

当然话也不能说得这么绝对,至少陆奥宗光的主意很受一部分想要打开中国市场的美国佬的欢迎,不过这种欢迎并不是说他们赞同黄祸论或者会大方的借钱给日本人,美国佬欢迎这种言论的唯一理由其实很简单,不过是希望英德两国民众被黄祸论误导施压政府限制对华军火贸易,这样一来好让美国的军工厂主们多接一点订单多赚一点真金白银罢了。

【189】 聚会(上)

对于李俊荷来说没有陆奥宗光那么多烦恼和鬼心思,他现在不过是南洋水师的一个低级小军官,国家大事还轮不到他这种小虾米参与,而且恐怕就是他想参与也会被认为不自量力。所以对于祖国海军的实力壮大他只是简单表示高兴和兴奋。

告别了德雷尔中校之后,李俊荷才想起一个问题,他该去哪?几天前被关禁闭的时候,费希尔就撤销了他代理舰长的职务,眼下他就是个海军闲散军官完全没地方可去了。而更要命的是海军和陆军不一样,陆军有自己固定的营房就算暂时没事干你也可以回营房呆着。

可海军不同,海军的战舰既是海军官兵的工作场所也是他们的家,在哪艘船上服役就得生活在哪艘船上,在岸上除了军校的学员或者高级军官,其他人一概没有个落脚的地方。所以现在李俊荷就郁闷,顿时他成了无家可归者,这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李俊荷正准备回去找德雷尔中校问个明白的时候他被人叫住了。

“惜义兄!惜义兄!”夏哲一溜小跑的来到了他面前。

李俊荷笑着和他打招呼道:“知人啊,怎么样,没受罚吧?”

夏哲笑道:“没有,我可没有惜义兄你这样的运气,隔三差五的就要受到校长的特别关照。”

李俊荷大笑道:“你还真够损的!”顿了顿他问道:“在这干什么?来司令部办事?”

夏哲道:“办什么事,我也调到这来工作了。校长特批的。”

李俊荷疑惑道:“你也调到这来工作?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还有人和你一起来的吗?”

夏哲纳闷的看了看李俊荷说:“惜义兄,你该不是装傻吧?校长不是先把你调过来,再通知的我们吗?”

李俊荷一愣:“我怎么不知道?”

夏哲问道:“你不是来司令部办调动的?”

李俊荷摇摇头说:“我才刚出禁闭室就被德雷尔中校抓到这挨了校长一通批评,没人告诉我调动的事啊!”

李俊荷这么一说夏哲也呆了,他正琢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李俊荷又问道:“知人,校长调你来司令部干什么?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也调过来了?”

“哦,”夏哲回答道:“司令部今天早上通报的阿,说是参谋一科缺人手,把你和我调过来帮忙,没通知你吗?”

李俊荷心里大概是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他又问道:“那粤雷号谁指挥呢?”

夏哲笑道:“没人指挥。”

“为什么?”

“现在粤雷号和南泰号都进了船坞,等待修理和重新调试,不需要人去指挥。”

“原来如此。”李俊荷点了点头说:“这就好,那王冕和霍云他们呢?”

夏哲神秘道:“他们另有安排,据说是等着出洋。”

“出洋?”李俊荷问道:“去英国接船?”

夏哲惊讶道:“你怎么知道?这可是内部的小道消息,你这个关禁闭的怎么会知道的?”

李俊荷笑着拍了拍夏哲的肩膀道:“天机不可泄露,走,我们先去把调动办了吧!”

现在主观南洋人事调动的应该是文彦轩,可惜现在他还得躲起来装病,所以暂时这项工作是由德雷尔在代理。所以当李俊荷第二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想起来有什么事情忘了交代。当然这个调动很简单,无非就是发个工作证什么的方便他们在司令部出入而已。

“你们先去收拾好个人物品,今天就放你们一天假,宿舍什么的都在老地方,拿着工作证去房管员那里会有人安排的,明天你们去找休伊特上校报道,他会给你们安排工作的。好了快滚吧,别耽误我工作!”

李俊荷和夏哲几乎是被德雷尔给赶出了办公室,对此李俊荷是没什么意见,他刚才就看出来了德雷尔忙的是挑选赴英接船的军官,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来回一万多海里的路程选人稍有差池就可能出大问题,所以去英国接船的官兵都必须是精挑细选优中选优,谁也不敢马虎!

李俊荷和夏哲肩并肩的走出了司令部,一路上他们边走边聊。

“我说惜义兄,你可是太牛了,竟然敢直接干掉方俊卿那个混蛋,可是给我们广州除害了。如果让父老乡亲们知道肯定得给你立个长生牌什么的!”

李俊荷苦笑道:“你这是挖苦我?”

夏哲正色道:“怎么会呢?方家这对狗父子那是公认的广东三害之首,要不是督师封锁了消息,这回已经是全城欢庆了!”

李俊荷道:“广东三害?我怎么没听说过?”

夏哲笑道:“你是外地人,不怎么和本地人接触当然不知道。”

李俊荷问道:“那这三害是哪三害呢?”

夏哲看了看周围小声道:“头一害自然就是方氏父子,第二害就是南海芈昊,至于第三害就是现在的广西都指挥使刘烨刘剃头。”

李俊荷道:“头两害我倒还能理解,但是刘军门一手平定湘西、广西、崖州三地夷族叛乱立有大功,他怎么也成了三害之一,还被叫成了剃头?”

夏哲叹了口气道:“惜义兄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刘总兵平定了叛乱不假,但是其兵锋所到之处无不是尸山人海血流成河,那简直是杀人如麻草菅人命。百姓们都说刘总兵这是拿人头铺开了自己的升官之路啊!”

李俊荷点点头说:“滥杀无辜草菅人命拿老百姓的血换官位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按你这么说江新麟他爹,江孟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也可以叫江剃头。”

夏哲大笑道:“惜义兄你就谦虚吧!黄埔谁不知道江新麟的光头就是被你一凳子打的。”顿了顿夏哲又提醒道:“惜义兄,说起来广东三害你已经得罪了一个了,今后要小心啊!他们可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李俊荷点了点头。

夏哲又问:“好了,不说这些惹人不高兴的话了。今天我们放假,不如找个地方庆祝下惜义兄为民除害的壮举,嘿嘿,王冕那小子可是可是等着你出来一起喝酒呢!”

李俊荷笑道:“我倒是答应过他,不过他们还没去报到吗?”

“没有!也是明天正式报到,不如今天我们几个就一醉方休吧!”

李俊荷大笑道:“没问题!”

说起来在南洋的这两年里李俊荷除了认识了田辉、大牛、亨利和格拉菲特这几个能说到一块的朋友以外,人际关系是一塌糊涂,说真的这两年他过得还真是有些郁闷。不过这几个月来通过一系列的变故又认识了不少新朋友,大家虽然志向Xing格各异,但是都属于光明磊落的铮铮男儿,比起那些泛滥的酒Rou之交要强上一万倍。

李俊荷想了想决定把所有的朋友都叫出来,大家一块喝喝酒聊聊天也算是增进感情了。刨去远在琉球还没有回来的大牛、去了陆战队不在广州的汤海凌,眼下只有两个人的去向他不太清楚,所以他向夏哲问道:“施奈德和辜鸿铭他们两位现在在干什么?”

夏哲嘿嘿一笑道:“你还想请他们啊?”

“嗯!”李俊荷不好意思道:“那天毕竟是打伤了他,于情于理也应该赔罪的。”

夏哲笑道:“那倒是,那天他醒了之后可没忘记把你骂狗血淋头,再见到他,你可得小心,说不定你还得挨骂搞不好还可能挨打!”

李俊荷摸摸鼻子笑道:“被骂也是应该,其实他也就是个对工作特别偏执的人,所作所为是对事不对人完全没有恶意,他只是不喜欢我妨碍了他的工作而已。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他现在在哪?”

夏哲道:“不在广州,昨天跟着镇海号出海了。”

李俊荷奇道:“镇海号修好了?”

“嗯,让他去指导海试了。”

李俊荷惋惜道:“那估计他和辜鸿铭也请不来了。”

夏哲大笑道:“那不是更好,没他们我可觉得要舒服得多!”

李俊荷无奈道:“他又不是什么坏人只是嘴巴刻薄了点。算了,我去叫另外三个朋友,你去找王冕和霍云,我们一会见!”

夏哲一把拉住李俊荷苦笑道:“惜义兄,你也太马虎了吧,一会见,一会在哪见啊!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可不知道你想的是什么啊!”

李俊荷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是我疏忽了,望江楼你知不知道?”

夏哲道:“就是你一凳子打秃江新麟大振声威的地方?”

李俊荷笑骂道:“你这张嘴还不是一般的损,看来我是误交损友了!没错就是那!”

夏哲调侃道:“那我知道,不过这回该不是找我们一块去打架吧?”

李俊荷笑着锤了夏哲两拳大笑着走开了,说起来他们这些人每次牵扯到望江楼总有点特别的事要发生,从最开始和江新麟的恶斗,到上回结识辜鸿铭,而这回该不会又发生点什么意想不到的事吧?

【190】 聚会(下)

对于李俊荷的伙伴们来说,他们是因为李俊荷才走到了一起,也可以说是一种难得的缘分。按照惯例,望江楼后面河堤上的Yin凉处摆开八仙桌放上几个家常风味的小菜就着老白干一干人是有吃有笑。

田辉搂着李俊荷的肩膀打趣道:“惜义,你这个家伙总要干出点惊天动地的事,说吧这回又是因为什么蹲小黑屋了。”

整个南洋上下对于方俊卿的事封锁的格外严格,除了当事人也就是几个高层知道事情的真相和始末。所以田辉他们虽然知道李俊荷又进去了,但是却不知道原因。

田辉这番话才出口李俊荷不自然的笑了笑自嘲道:“看来我的Xing格光达是一清二楚啊。”

田辉咋舌道:“啊!我刚才不过是开玩笑,你又发飙了?”

李俊荷苦笑着点了点。

亨利和格拉菲特听不懂田辉说什么了,急忙问道:“你们说什么?讲英语好不好?出什么大事了?”

李俊荷回答道:“没什么,不过是说我为什么蹲小黑屋。”

亨利点了点头道:“我听说了,据说你这回的篓子捅得不小啊!好像是把那个叫方俊卿的给干掉了吧?”

“方俊卿”三个字一出来当时给田辉吓了一个激灵,他指着李俊荷瞠目结舌道:“惜义,亨利是在开玩笑吧?你杀了方俊卿?”

李俊荷轻轻的点了点头然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田辉张大了嘴愣了好一会才说道:“我真不知道是该谢谢你呢,还是该大骂你一顿。连我们广东头一大害你都敢动,佩服佩服!”顿了顿他又道:“不过看你还能和我们轻松的喝酒,看来这回你是不会有事了。不过惜义,以后你别这么冲动了,我可不希望少一个好兄弟。”

李俊荷冲田辉笑了笑表示谢谢,田辉又问:“方俊卿怎么惹到你了?”

王冕Cha嘴道:“他走私鸦片。”

田辉惊讶道:“鸦片!”说完他扭头看向李俊荷。

李俊荷又点了点头。

田辉骂道:“TMD的王八蛋,这个孙子真不是东西,杀得好!这些该死的毒贩子就是该杀!千刀万剐都不过分!惜义,我代广东的父老乡亲谢谢你!”

说完田辉斟满酒杯敬了李俊荷一杯。在田辉的示范带动下明白了真相的众人轮流也敬了李俊荷一杯酒,这下李俊荷可吃不消了,告饶道:“你们几个是不是商量好的来灌我酒,这么喝我可受不了!”

顿时众人是一阵哄笑,而就在这种人欢畅的时刻冷不丁的一个不和谐的声调出现了。

“南洋的臭狗屎真是没皮没脸,屁事不干拿就会着我们老百姓的血汗钱在这挥霍!”

一言既出满堂皆惊,李俊荷循声望去只见河堤之下的珠江里一艘小渔船上站着个皮肤黝黑身材瘦小的渔民打扮的汉子,他正怒目圆瞪着这边不断的恶语相向。

军人最恨什么,最恨的就是被人侮辱,尤其是莫名其妙的被人侮辱还是当着面。顿时田辉不干了他冲着那汉子大喝道:“你个刁民,你再说一遍!”

那渔民讥笑道:“再说一遍又怎么样,你们这些没卵蛋的玩意除了会鱼Rou百姓还能干什么?TMD的驴粪蛋表面光,你们内里还不都是稀屎!”

这下不光是田辉连带着霍云都火了,他拍案而起就准备去找这个渔民的麻烦,好在夏哲手快一把将他拉住了。

霍云本来就不太喜欢夏哲,他怒道:“你拉我干什么?!”

夏哲叹道:“你想干什么?他在河里你在岸上,你能拿他怎么样?难不成跳进河里游过去找他麻烦?”

“呃!”霍云一愣依然是怒气冲冲的质问道:“那难道就由着他这么肆无忌惮,那我们南洋的脸还往哪搁?”

李俊荷出言道:“被狗咬了难道你会腻反咬狗一口吗?”

霍云泄气道:“那我们就这么忍着?”

李俊荷笑道:“不忍你还能怎么样?难道还真能和一个醉鬼过不去?”

霍云疑惑道:“醉鬼?”

“不信你仔细看看。”李俊荷指了指那依然喋喋不休的汉子道:“隔了二里地都能闻到酒味,估计是遇上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喝多了管不住嘴。你和他吵他只会越来越来劲,别理他就是了。”

霍云郁闷的看了看那渔民,只好怏怏的放弃了找回场子的念头,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就开始喝闷酒。

被这个醉鬼一折腾刚才良好的气氛是荡然无存,大家伙只好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喝闷酒,只希望这个破坏气氛的混人快点滚蛋。但有些事情就是这么有意思,正所谓得寸进尺酒壮怂人胆,这家伙见李俊荷他们不理他反而愈发的放肆起来,那一张嘴就像吃了大粪一样说出来的话简直是臭不可闻。

臭不可闻也罢了,不过是撒酒疯而已,像李俊荷说的那样没人搭理他过一会他自己也累了也就过去了,这里面最怕有人撩拨他,那就像火上浇油只会让他越累越来劲。

李俊荷这边是有清醒的人,在他和夏哲的劝解下,他们是不会去浇油的,但是他们不去不等于别人也不去,这个世界上唯恐天下不乱喜欢惹是生非的人多了躲都躲不开。

就在李俊荷等人喝闷酒的时候,从望江楼的后门又出来一伙人,抬着桌子搬着椅子提着小菜,估计也是来这河提上乘凉吃酒的。果不其然这几人隔着李俊荷他们不远找了个Yin凉的地久坐下了。

坐下也就坐下吧,可他们也不老老实实的吃酒,反而是饶有兴趣的看着李俊荷他们这边似乎是准备存心看笑话。说实话在广州城这么胆大的人还真不多,这河提上不是没有路人,他们听了那渔民的叫骂很可能心里是乐,但是都一个个躲瘟神一样躲得远远的,更多的是看都不敢朝这边看一眼。而新来的这伙人不一样,不光完全不在乎似乎还在洋洋得意的品评着什么,这个态度就很气人了。

如果光是这样也就罢了,更可气的是就在那渔民准备偃旗息鼓的时候,他们去火上浇油了。

“嘿,我说河里的兄弟,你怎么不骂了,接着骂啊!我们哥几个还没听够呢!继续骂这帮龟孙子!”

“就是,就是,接着骂!我就喜欢听人骂这帮孙子,说得多好啊!”

“哥么是渴了吧?来,上好的老白干,我请了!你骂一句我给你倒一碗!”

有了这么些热心听众那渔民怎么会不愈发的来劲,当时是拿出了浑身解数变着花的骂,那话是要多难听有多难听简直和泼妇骂街没什么两样。当然最让人生气的还不是这个口无遮拦的醉鬼,而是隔着李俊荷他们不远的这帮起哄的家伙,只见这伙人有叫好的、有拍巴掌的、有敲碟子敲碗的,那样子是要有多嚣张就有多嚣张。可见这帮人完全是故意,那意思就是和李俊荷他们过不去。

“我忍不住!”霍云当时就准备拍案而起,“这帮混蛋简直是欺人太甚!”

这一次又是夏哲拉住了他,而且不等他乱发火就说道:“听惜义兄的,你急什么?”

霍云抬头向李俊荷望去,当时就按下了怒火,这时的李俊荷正漫不经心的摆弄着手里的小酒盅,那样子看似平和但哪怕是现在火气直翻腾气迷心窍的霍云都能看出李俊荷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霍云问道:“舰长,你说吧怎么收拾这群混蛋?!”

李俊荷微微一笑道:“他们可不是混蛋这么简单。”稍微停顿了下他忽然朝田辉问道:“光达,带枪了吗?”

霍云一惊:“舰长,不至于弄出人命吧!”

王冕没好气的暗中给了霍云一肘子:“瞎说什么呢!舰长要枪不是你那个意思!”

李俊荷很欣赏的看了王冕一眼继续说道:“光达,你带枪了吧?给我用用。”

田辉虽然也搞不明白李俊荷突然找他要枪干什么,但是还是很老实的把枪递给了李俊荷道:“我就知道和你出来得带着家伙,不然生命没保障啊!”

李俊荷接过手枪悄悄的递给了身边的夏哲:“知人,又要麻烦你跑一趟了,路上小心!”

夏哲接过枪塞进口袋里也不多话只是点点头然后忽然自顾自的说了句:“兄弟你们几个先喝着,我到前面再去点几个菜!”然后大摇大摆的就走了。

在场的人除了王冕没有不糊涂的,完全搞不明白李俊荷和夏哲这葫芦里是卖的什么药,莫名其妙的还点什么菜,都这个时候了谁还有心思喝酒吃菜,几个人正想朝李俊荷发问,就听见他开口了。

李俊荷低声说道:“都别问,该干嘛干嘛,都装得自然点,别让他们看出什么破绽来!”

听李俊荷这么一说他们也不好再多问什么,只好把满脑子的疑问都藏在心里,他们知道李俊荷不是一个故作神秘的人,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而他们需要的只是好好的配合行动就行。

【191】 试探

夏哲前脚刚走立刻那帮起哄架秧子的家伙就有了反应,他们围着嘀咕了几句后,突然也站起了个人自顾自的说了句:“老子肚子疼去茅房方便去。”

说完他噔噔噔的就跑了,王冕那时正一口酒含嗓子眼要咽没咽顿时噗嗤一声就喷了出来,他一边咳嗽一边说:“这演技也太差了吧,学得一点创意都没有。”

李俊荷朝王冕使了个眼色,王冕擦了擦嘴角立刻也大大咧咧的站起来吼了一嗓子:“老子也去茅房走一趟!”

接二连三的两边都弄出点莫名其妙的事,田辉、霍云等人完全是云里雾里搞不清楚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

田辉推了推李俊荷问道:“惜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唱山歌似地这边唱来那边和,你快点和我说明白了。”

李俊荷拍了拍田辉的手背低用英语回答道:“那边的那桌人有问题,我让夏哲去叫人了。”

霍云同样用英语问道:“那后面的上茅房是怎么回事?”

李俊荷继续用英语回答道:“他们的警惕Xing不是一般的高,那个说自己上茅房的家伙估计是想去监视夏哲的动向,所以我让王冕去帮忙了。现在情况不明大家都提高警惕多加小心,防止他们突然发难!好了,大伙装作没事的样子都自然点!”

看来多掌握一门外语是很有必要的,就比如这种情况下想要正大光明的互相通气还非得用外语不可,不然就只能压低声调耳语或者在桌上写字什么的。这两样都不好,前一种方法容易让对方产生怀疑,后一种方法表述的太慢也不清楚。像他们这样借着亨利和格拉菲特两个老外的掩护光明正大的欺负人,你不懂外语不是一点辙都没有,就像那帮起哄的家伙只能干瞪眼。

有了李俊荷的指挥他们这帮人自然是装什么像什么,看着他们嘻嘻哈哈似乎是在聊天开玩笑,实际上那是在光明正大的商量着Yin谋诡计。

田辉嬉笑着问:“惜义,你怎么知道这帮人有问题?我看他们就是普通的渔民什么的。”

李俊荷也是嘻嘻哈哈的回答:“哪有像他们这么嚣张的渔民,你说背后偷偷骂我们的渔民有,但是敢光明正大的骂我们南洋的渔民我还没见过!”

田辉道:“就因为这个?”

李俊荷大笑道:“当然不是,你看他们虽然打扮上像渔民,但是举手抬足之间都有一种杀伐果断比勇斗狠的劲头,再看他们的衣袍里似乎还都带着家伙。而且身上一点鱼腥味都没有,有这样的渔民吗?”

田辉他们按照李俊荷说的又悄悄的扫视了一遍这几个人,发现他们确实不像是渔民。一时间他们都有点崇拜的看着李俊荷。

亨利更是佩服道:“就这么点时间你就能看出这么多,真是厉害啊!”

格拉菲特也问道:“那李,你说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李俊荷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我想他们可能是海盗!”

“海盗?”田辉大吃了一惊,“他们是海盗?跑到岸上来干什么?”

话刚出口田辉就后悔了,这个问题问得实在是有点蠢,海盗也是人也不能天天呆在海上,不管是补给修船,还是销赃打听情报他们都会上岸。

顿时田辉被众人一阵鄙视,他讪讪的捏了下鼻子道:“算我刚才什么也没说。”

亨利接口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稳住他们!”李俊荷略带严肃的回答:“我们人少,他们人多,而且我估计他们都带着武器。贸然起冲突我们肯定不是对手,等夏哲回来我们再把他们一举拿下!”

众人赞同的点点头,其实李俊荷这么做不光是为了安全,实际上他第一眼看到这伙海盗的时候,就被其中一个似乎是领头的人给吸引住了。不要会错了意,李俊荷可不好龙阳,他对那人感兴趣是因为见过这人,在记忆中这个家伙是另外一个人的跟班,但眼下他的主人显然还没到,为了不打草惊蛇李俊荷才决定静观其变。

不过变化来得如此之快显然是出乎了李俊荷的意料,就在他们准备商量好对策的时候,先前装作上茅房的的那人回来了,而且还不是他一个人回来,首当其冲的就是望江楼的老板娘子月,她身边跟着另外一个表情Yin郁的男子,三个人是说说笑笑的往这边走。

李俊荷心中陡然一跳,暗道:“正主来了!”

当然在场的和李俊荷一样紧张的就是亨利了,对于子月姑娘他也是暗恋已久,眼下突然看见她和一个青年男子一块有说有笑神情亲密的样子,你说他能不紧张吗?

一时之间李俊荷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这对男女的身上,而他们似乎也察觉有外人在场,那男子倒只是眉头微微的皱了皱,而子月的反应就很让人疑惑了。

她慌乱的看了李俊荷他们一眼,又扭头看了看身边的男子似乎是在紧张什么,不过看到那男子表情镇定之后才又回头对李俊荷他们笑道:“李公子,田公子你们今天怎么有空来了?来了也不通知我一声,真是怠慢了!”

这话如果是别的酒店老板这么对李俊荷他们这么说,一点也不会觉得奇怪,很正常的客套话而已。但是在望江楼不同,这伙人早就在望江楼混熟了,上上下下都认识而且关系还不错,来这吃饭就跟回家一样根本就不用多招呼,像子月这么说就显得很生分也很怪异,她平常是断然不会这么说的。

所以在那一霎那李俊荷等人都有些发愣,而子月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刚才说错了话,她赶紧笑着补救道:“算了,你们几个从来都是这么想来就来的,反正也不是外人随你们高兴吧!”

气氛还是有点尴尬,还好李俊荷反应快,他笑着说道:“不好意思,我们这些人总是这么不请自来,老给子月姑娘你添麻烦了。”顿了顿他抱拳向子月身边的那男子问道:“这位仁兄看来也是子月姑娘的好朋友,小弟姓李名俊荷草字惜义,现在在南洋混了个差事。不知仁兄可否告之尊姓大名啊?”

那Yin郁的男子也抱拳回答道:“在下姓贾单名一个昊字,粗人一个也没有什么字不字的,在家里行大认识的人都叫一声贾大而已。”

李俊荷拱了拱手继续问道:“原来是贾大哥,未曾请教在哪里高就啊!”

贾昊还没回答,起哄的那桌人里的头不乐意了:“嘿!你是什么人啊,我们又不认识你凭什么对我们大哥问三问四的,你以为你是捕快啊!”

李俊荷也不生气只是笑道:“在下就是有这么个怪习惯,看着顺眼的人就喜欢问三问四的,不顺眼的人我理都懒得理就当是看见猪狗一般。”

谁说李俊荷不记仇来着,这话显然就是为了报复,顿时哏得那人够呛。不过这个贾昊也不简单,不等手下人发火他轻轻的就把这话给揭过去了:“老弟倒是个有趣的人,我这位兄弟就是Xing子急躁口无遮拦的,但人是好人说的也都是真话,如果言语上冒犯了老弟那我这里代为致歉了。”

虽然贾昊嘴里说致歉,但是行动上一点都看不出来有抱歉的意思,而且听他话似乎还在绕着弯子的回击李俊荷。听到这李俊荷是更加的明确了心中的猜测,这个自称为贾昊的家伙绝对不简单。

想到这李俊荷准备再试探他一下,不过子月可没给他这个机会。她呵呵一笑道:“你们俩这是在说什么呢!打哑谜似地,好了好了不打不相识,今后就是朋友了。阿昊,你不是有急事来叫他们走的吗?别耽误了正事快点上路吧!”

贾昊点了点头冲他的兄弟一挥手命令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有正事要做,走吧!”贾昊转身轻轻的对子月说:“阿月,那我就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对了……”说到这贾昊若有若无的瞥了一眼李俊荷才又缓缓的说道:“你也多加注意,遇上那些故意找麻烦的人就告诉我,我来收拾他!”

说完贾昊很大气的一扭身就准备往外走,李俊荷当然不干,他好容易等来预想中的大BOSS怎么能够随便放过,只听见他喝道:“慢!”

李俊荷这一嗓子下去现场的气氛陡然凝重起来,贾昊的小弟们个个剑拔弩张的瞪着李俊荷两只手也摸进了怀里,这边亨利、田辉等人也暗暗的操起了家伙,可以说只要有任何意外双方就会大打出手。

贾昊转过身冷冷的看着李俊荷道:“你还有什么事?”

李俊荷面不改色心不跳淡然道:“贾大哥就这么走了不合适吧,俗话说十年修得同船渡,见了就是缘分,不如大家坐下来喝几杯如何?”

贾昊冷冰冰的说道:“不用了,我们还有事,耽误不起!”

李俊荷上前一步道:“不知道贾大哥有什么急事,小弟虽说官职不大,但在南洋也认识几个人,有什么难办的事不妨说给小弟听听,说不定小弟能帮得上忙不是!”

贾昊依然是冷冰冰的看着李俊荷回复道:“不用了,我的事我更愿意自己干,不喜欢劳烦别人。”

李俊荷刚要接话子月Cha了进来,她拦住了李俊荷说道:“李公子,阿昊他确实有急事,今天就算了下次他再来了我再通知你们聚聚如何?”

李俊荷本不打算理会子月,可是她却偏偏挡在了李俊荷身前让他无可奈何,就是子月这么一打岔的功夫,贾昊带着手下呼啦就走了个干净,良久之后夏哲才气喘吁吁的带着人马才姗姗来迟。

李俊荷意味深长的看了子月一眼说道:“子月姑娘,恐怕下次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192】 他是谁(上)

夏哲回来的时候还不知道期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不过人跑了还是看得出的,当时他急道:“惜义兄,要不要去追?”

李俊荷苦笑道:“没这个必要了,估计是追不上了。”

夏哲叹气道:“看来小弟的动作还是慢了,如果早一步的话就好了。”

李俊荷拍了拍夏哲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只要我们还在南洋以后有的是机会。”

夏哲笑笑道:“但愿如此吧,不过这么好的机会可没有了,那我现在就带人回去吧。”

说完夏哲转身就准备招呼他带来的救兵回去,这时候田辉突然跳了出来道:“慢,知人老弟,这些兄弟既然来了,现在也是大中午的天吃饭的点,也不能白让人家辛苦一趟。子月老板,给我再准备两桌酒席,让兄弟们吃好喝好。”

田辉这么一提醒李俊荷也反应过来了,刚才夏哲说直接走人的时候,这伙兵士脸色确实不好看,估计就像田辉说的,这伙人恐怕是正吃饭的时候就被夏哲给拉出来了,而眼下又屁事没有换谁心里都会有意见。

不能不说在为人处事上田辉要比李俊荷他们成熟得多,像这种小细节也只有他会注意得到,这也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在专业知识上田辉是比不上李俊荷等人,但是在社交方面却有更多的天分,有了他在一边提醒李俊荷能省很多的麻烦。

李俊荷接过田辉的话头笑道:“真不好意思让弟兄们白跑了一趟,估计大伙饭也没吃好,今天我做东大伙就在这将就吃点,权当是在下给弟兄们致歉了。”

如此一来这帮兵士果然都是眉开眼笑,乐得屁颠屁颠的跟着田辉去前面吃酒去了。话还真是没有说错,人的本Xing就是逐利的,谁也不愿吃亏,对此心直口快的霍云有些看不过去了。

“舰长,你干嘛请他们吃饭。当兵吃饷干活是天经地义的事,就冲这帮孙子的刚才的脸色这顿饭也不该请!”

李俊荷拍了拍霍云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按照道理来说我当然可以不请,这是他们的工作,就像你说的天经地义的事,没理由伸手要吃要喝的。”

说到这他看了看霍云,这小子果然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李俊荷摇摇头继续说道:“但这世上的事如果只讲道理那肯定是行不通的,你不能要求所有的人都和你一样讲理一样明理,所以理这个东西虽然大但是很多时候不如人情管用啊!尤其是对于这些下层的小兵,当兵就是为了吃饭穿衣养家,没有我们那么多追求,他们只认利字!看的是谁能给他们饭吃给他们衣穿,你和饿着肚子的他们讲理,人家理都不会理你。今天你让他们饿了肚子,下次你再找他们办事那是寸步难行啊!”

霍云疑惑道:“那就这么一直惯着他们?”

李俊荷笑道:“当然不是,如果都这样也就不是什么军人了,但我的原则是道理要维持但是人情也不能冷落,说白了就是掌握一点原则:小事胡涂大事不胡涂!”

霍云皱眉道:“可我心里还是不舒服!”

李俊荷搂着霍云的肩膀说道:“子龙啊,做人最忌讳的就是水至清,人至察则。你就当是请自己朋友吃了顿饭,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请朋友帮忙的时候还不是要递烟的,这就和递烟是一个意思。”

李俊荷拍了拍霍云的肩膀回到了酒桌前面,亨利和格拉菲特像好奇宝宝一样看着他,李俊荷摸了摸脸蛋笑道:“这么看着我干嘛?难道我脸上有花?”说完李俊荷拿起筷子就准备夹菜吃。

亨利按住李俊荷的筷子没好气道:“有个屁,快说刚才都发生什么事了,那个家伙是谁?还有他们怎么都跑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俊荷叹了口气把事情的经过说给他们听了,亨利皱眉道:“你说子月姑娘和这帮海盗关系很密切?”

李俊荷点点头道:“没错,所以最后我才看你的面子眼睁睁的看他们跑了。”

亨利推了李俊荷一把笑骂道:“少胡说八道,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自己怕死不敢动手,怎么怪到我头上来了。”

李俊荷打趣道:“你这家伙敢说对子月没有点意思?我要是抓了那个什么贾昊,你的梦中情人肯定也脱不了干系,到时候你还不得寻死腻活的。”

亨利又给了李俊荷一拳:“别胡说,我什么时候寻死腻活了?”

李俊荷鄙视了亨利一眼道:“你就死鸭子嘴硬吧,去年不知道是谁为了子月大吃飞醋说什么活不下去了……”

亨利赶紧打断道:“好了好了,算是看我的面子行了吧!可你为什么肯定这个叫贾昊的家伙是海盗,又是怎么知道他和子月关系匪浅呢?”

李俊荷没好气的指着自己的双眼问道:“你看我这是什么?”

亨利傻乎乎的回答道:“眼睛阿。”

“这不就得了,这不是鸡眼,他们的关系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也就是你在这自欺欺人了。”

俗话说关心则乱,李俊荷的一番话让亨利是如坐针毡,思量了半晌他终于坐不住了起身就准备往外跑。

李俊荷一把拉住他问道:“你去哪?”

亨利抓耳挠腮道:“我去找子月问个明白,不问明白我实在不放心。你说她是不是被人骗了?”

李俊荷乐了,笑道:“你三流的爱情小说看多了吧?再说你怎么去问?中国话都说不顺溜,你问什么问啊!”

亨利苦着脸道:“我这不是着急吗?”

李俊荷将亨利按回到椅子上把筷子塞进他手里笑道:“你这个急法什么用都没有,等会看我的吧!”

亨利喜道:“你帮我去问?”

李俊荷叹了口气道:“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这么说。”

亨利疑惑道:“你不会是想把她带回去审问吧?她可没犯罪啊!你不能这么做,你都是猜测,这么做是违法的!”

李俊荷笑了,指着亨利问道:“你到底是哪一边的?我还什么都没做你就开始数落我,有你这样的朋友吗?”

亨利刚想说话旁边的格拉菲特拦住了他:“你先别急,亨利。我看李也不是这样的人,他逗你玩呢!你听他把话说完。“

李俊荷感叹道:“看吧!都说恋爱使人愚蠢,这么简单的事连格拉菲特都能看出来,你不行了亨利!”

格拉菲特刚听了李俊荷的话还很得意,但是他马上就反应过来了:“李,你是说我平时很蠢吗?!”

李俊荷大笑不语,顿时恼羞成怒的格拉菲特和他厮打起来,不过这么一闹酒桌上的气氛倒是好了不少,至少刚才那种烦躁和郁闷的情绪是一扫而空,连招待完那些小兵回来的田辉都觉得惊讶,就这么一会的功夫是有什么魔法让哥几个心情都好了起来呢?他哪里知道是李俊荷在故意耍宝和搞怪。

酒过三巡,众人慢慢的把话题有扯回刚才的事情上,田辉问道:“惜义,我从刚才就奇怪,你怎么知道那贾昊是那海盗的头头,要知道我们都是头一回看到这伙人,你是怎么发现的?”

李俊荷嘿嘿一笑摇摇手指道:“我们并不是头一回看到这伙人啊!”

“啊!?”田辉惊讶之余立刻开动脑筋开始回忆,但是怎么也找不出和这个贾昊有关的回忆,他问道:“没道理啊,我怎么一点映像都没有?”

那边霍云也点点头道:“我肯定没有见过这个人!”

李俊荷笑着对霍云说:“你当然没有见过这个贾昊。见过他的是我、田辉、汤海凌还有亨利和格拉菲特五个人。”

“啊!”亨利也不自然的叫了一声,皱眉道:“不可能啊!我绝对没有见过这个家伙,凡是和子月有接触的男的我都留过心,没有这个……”

说完一半亨利才察觉自己说漏了嘴,当时一张脸都憋得通红像煮熟的龙虾一样。

李俊荷大笑道:“这下露出你的真面目了吧!看你以后还装蒜!”

一干损友是好好的调侃了亨利一通,直到后来格拉菲特帮他打圆场才过关:“好了,先别说这个,李,你倒是快说我们是什么时候见过这个家伙的?”

李俊荷朝田辉、亨利还有格拉菲特问道:“还记得我们五个人的第一次在这里见面时的情景吗?”

田辉挠头道:“就是溜出来玩,结果和江新麟打架的那次吧?”

李俊荷点点头道:“没错,就是那次!”

亨利疑惑道:“那天没有这个叫贾昊的家伙阿。”

李俊荷摇摇头微笑道:“有!是在打架之前,我们一起抢包厢的时候,还记得吗?你们俩订走了包厢,后来这个贾昊就从另一间包厢出来。当时子月还和他说了话。”

田辉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没错,子月姑娘是叫他阿昊来着!是有这么回事!”

经过李俊荷这么一提醒,几个人都想起来了他们确实和这个贾昊有一面之缘。亨利忍不住感叹道:“你的记忆力真不错,这事有一年多了吧?”

格拉菲特补充道:“而且就是一个照面而已。连亨利这种特别留心子月的人都忘记了你却能记住,你真是个怪物。”

李俊荷苦笑道:“我也没你们说的这么厉害,当时这个贾昊和他那个跟班有一件事一直让我很在意,所以才记得这么清楚。”

亨利奇道:“什么事?”

李俊荷严肃道:“我感觉他们不像是本地人,因为他们两个带有浓重的湘西口音!”

【193】 他是谁(下)

“你说他是芈昊?!”

从刚才开始一直没有说话的夏哲突然起身呆呆的盯着李俊荷,从他震惊的神态中不难看出此刻的是多么的激动。当然很快的原本神色镇定的几个人也都和他一起失态了。

没有办法,芈昊这个名字对于整个两广沿海的居民而言都是如雷贯耳,据说已经达到了止小儿夜啼的功效,诸如杀人魔王、海上屠夫之类的名头统统的都被授予了这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要知道这种杀神一般的名号一般都是扮演反派多年的老混蛋才有可能得到的褒奖,由此可见此人是多么的让人恨之入骨。

“我们刚才就和这个魔鬼面对面来着?”霍云不自然的揪了自己的大腿确认自己没有做梦。

“慢!”田辉Cha嘴道:“惜义,你还没告诉我们他到底是不是芈昊呢!”

这一点确实很重要,说贾昊就是芈昊的那是夏哲,对于夏哲的话眼前的几个人认为公信力不强,至少是认为没有李俊荷那么可靠。虽然这仅仅是一种感觉,但是也能说明在众人心中李俊荷的地位是比夏哲要高不少的。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会聚在了李俊荷身上,对于这种成为焦点的感觉李俊荷却不向后世的大明星那么欣喜,说实话这种滋味并不好受,所以他只是平静的回答道:“我也不能肯定他就是芈昊,不过可能信很大,当然我们还得去求证。”

格拉菲特苦笑道:“求证?怎么求证?难道我们等下次碰到他就凑上去问:‘请问先生,你是芈昊吗?’。”

田辉打趣道:“要是他说不是怎么办?”

格拉菲特和田辉这一问一答把大伙都逗乐了,是啊!这个事怎么去求证,如今实打实可以确认见过芈昊的不是他的手下,就是被他洗劫的人,前者和芈昊一样难抓,后者估计都在龙王爷那报道去了,你说某某人是芈昊怎么得给出点证据吧?不然谁信?

等大伙都笑完了李俊荷突然说道:“没有你们俩说的这么搞怪,我想有一个人恐怕可以回答我们的问题。”

霍云心急道:“他是谁?”

李俊荷刚要说出这人的名字一直皱眉不语的亨利Cha嘴道:“你该不会是想说子月吧?”

李俊荷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而其他人也是一阵恍然,如果李俊荷开始分析得没错,那么眼下也确实只有子月能说清楚这个贾昊到底是不是芈昊了。

可亨利不会这么想,顿时他就急了,他怒道:“李,我不是说了不允许你们去审讯子月嘛!我绝对不允许你们这么对待一个善良的姑娘!绝不!”

亨利激烈的态度吓了大伙一跳只有李俊荷依然镇静道:“我没说要审讯她。”

亨利紧张道:“那你想干什么?”

李俊荷起身微笑着拍了拍亨利的背慢悠悠的说道:“我准备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和她好好谈谈。”

亨利立刻起身道:“我和你一块去!”

李俊荷笑着把亨利按回了椅子上说道:“放心,我又不会拐跑了你的心上人。我只是找他确认一些情况而已,就这么简单。”

亨利强调道:“那你绝对不可动粗!”

李俊荷鄙视道:“我是那样的人吗?”一边说他一边很潇洒的摆摆手道:“放心,我会怜香惜玉的!”

亨利还想说些什么,但是他身边的格拉菲特适时的制止了他,李俊荷一个人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慢慢的向望江楼内走去。

虽然李俊荷表现得很沉着、很冷静、似乎是很有把握的样子,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眼前这个活并不好干。虽然他和子月接触得不多,但是他知道这个望江楼的老板娘一点都不简单,平时看上去她和和气气温柔有加,但是李俊荷可以肯定子月是一个十分有主见而且立场十分坚定的人,不管是第一次见面中义无反顾的攻击江新麟还是后来面对亨利和汤海凌追求时从容的态度都说明了这一点。

面对这样的人,想轻松的让对方改变态度那是一件不可能的事,而李俊荷很悲哀的知道对方的态度绝对是偏向那个贾昊的,这让他的求证工作就显得愈发的艰难。

在大堂的口子上站了许久李俊荷始终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去面对这个心智坚毅的姑娘,来的路上他不是没想过应对的办法,也准备了几套方案,比如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比如死磨硬泡死缠联大、比如威逼利诱什么的,但是这些烂大街的法子他觉得都对子月无效,思考了良久他才缓缓走到子月跟前开口道:“子月姑娘,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子月的反应出奇的冷静,她似乎是早就料到了李俊荷回来找她,她轻松的处理手边的事务,吩咐好伙计大大方方的就带着李俊荷走到了一处僻静的位置,她没有说话只能很平静的看着李俊荷。

良久之后李俊荷长叹一声道:“子月姑娘恐怕是不愿意告诉我了。”

子月笑着问道:“告诉你什么?”

李俊荷自嘲道:“告诉我刚才那些是什么人?”

子月继续笑道:“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李俊荷摇头道:“那不过是猜测,我还是想听你告诉我真相。”

子月眨巴了两下眼睛反问道:“真相?真相是什么?”

李俊荷摸摸鼻子问:“我只是想知道姑娘你为什么会和他们扯上关系?”

子月抬头似乎是在回忆什么,从她时而高兴时而悲伤的态度中李俊荷知道这个故事一定很长,而且结局也不一定美好,恐怕人家也不打算告诉他事实。

果然随着子月幽幽的一叹她说道:“也许有人生来就会有关系,也许这就是缘分而已,就这么简单。”

李俊荷苦笑着自嘲道:“就这么简单。”

子月却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说道:“简单吗?一点都不简单……”

李俊荷一愣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子月抬起头冷静的看着李俊荷说道:“好了,你可以抓我了。”

李俊荷歪着头看了看子月问道:“我为什么要抓你?”

子月理所当然的回答道:“因为我是……”说到一半她停了下来,“你又想套我的话?”子月问道。

李俊荷摇摇头一本正经的说道:“是你让我抓你的,可抓人总要有个说法吧?我为什么要抓你?你犯了什么罪,你总得告诉我吧?”

子月看着李俊荷笑了,她狡黠道:“如果我不告诉你呢?”

李俊荷摊摊手无奈道:“那我就不能抓你了。”

过了良久子月才叹道:“你这个人很有意思。”

“怎么有意思?”

子月道:“如果这个机会换做别人恐怕早就把我抓回去严刑拷问了吧?”

李俊荷瘪瘪嘴道:“有很大的可能。”

子月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这么做呢?我只是个无权无势弱不禁风的小女子,而你却是南洋提督的高足,你想要抓我实在是再容易不过了。抓到了我不说是可以荣华富贵,但大功一件是跑不掉的吧?你不心动?”

李俊荷坦然道:“当然心动,而且简直心动得不得了。来找你的时候我正盘算着用什么办法让你乖乖的认罪。”

子月笑道:“那你想到办法没有?”

李俊荷长叹道:“没有!我可以肯定你什么都不会说的,哪怕是面对严刑峻法或者拿亲人要挟你都不会说的。”说到这他顿顿了问道:“我没说错吧?”

子月点点头道:“你说得没错。”

李俊荷大笑道:“我的目的又不是为了抓你,那我抓你有什么用?”

子月笑了:“确实没什么用。”

李俊荷点头道:“所以我决定干脆不抓你了,况且有你在我想抓的大鱼自然也会上钩,所以我干嘛做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子月忽然问道:“那你就不怕我跑了?到时候你可是什么也捞不到。”

李俊荷道:“你不会跑的。”

子月奇道:“为什么?像我这样的人不是马上就会跑的吗?”

李俊荷正色道:“那是做贼心虚的人,但你不是贼,你并不心虚所以你不会跑。”

子月问道:“你就这么有把握?”

李俊荷点点头道:“大概吧,我能感觉到你和他不是同一路人,你和他完全不一样。再说要想跑的话你不会等到现在,要跑早就跑了,而且刚才也更不会救我们了。”

子月惊讶道:“我有救过你们吗?”

李俊荷笑了笑说道:“有的,我不傻,虽然杀气这个东西没法说明白,但是我还是感觉得出来。”说到这他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道:“不过俗话说大恩不言谢,那我就不说谢谢了。”

子月平静道:“你本来就不用说的。”

李俊荷笑笑道:“是这样吗?那我就心安理得了。”

子月还是那么波澜不惊的说:“你又没有做错什么,你完全可以心安理得。”顿了顿她又问道:“我可以走了吗?前面还有客人……”

李俊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不过子月才走了两步他忽然又问道:“他到底是个什么人?”

子月停了下来转身缓慢而又坚定的说道:“他不过是个苦命的人罢了。”

李俊荷叹了口气似乎是很失望,琢磨了一会他才又说道:“子月姑娘,作为一个朋友,嗯,我是这么认为的,我们是朋友!作为朋友我想给你一个建议。”

子月淡淡的一笑道:“你说吧。”

李俊荷看了子月良久才又叹气道:“看样子我的建议是不用说了。”

子月道:“是不用说了。”

李俊荷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虽然是废话,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多想想我的建议。”

对此子月只是微笑着点点头然后大大方方的转身而去,而留在原地的李俊荷也只能看着她坚定的背影默然不语。

【194】 怎么办?

李俊荷心事重重的回到了酒桌边,十束目光牢牢的盯在他的身上,这里面尤其是亨利的眼神,说实话看上去太邪恶了,不明内情的人恐怕会以为他和李俊荷有基情,不用说大伙都想知道结果。

李俊荷看看了围观群众苦笑道:“你们这么看着我,让我很有压力啊!”

亨利可没工夫和他磨嘴皮,他直截了当的问道:“子月怎么说?”

李俊荷悠然道:“她什么也没说。”

“什么也没说?”霍云怒气冲冲的复述了一边后起身问道:“她难道想包庇那个强盗?”

也就是霍云这个直脾气的家伙敢这么说,像李俊荷因为和亨利是朋友有话说也要照顾他的感情。而霍云就没有这个顾虑,亨利可不是他的朋友,当然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这话亨利当然听不下去,顿时他也站起身针锋相对的质问道:“你凭什么给子月定罪?谁告诉你那人是海盗了?”

霍云一指李俊荷说道:“舰长刚才不是已经分析过了吗?”

亨利怒道:“那只是他的猜测而已!”

“那不是猜测。”李俊荷突然Cha了句嘴,顿时亨利就是一愣而霍云自然要乘胜追击:“看吧!舰长已经说了不是猜测!”

亨利盯着李俊荷很不高兴的问道:“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俊荷平静的回答道:“我只是告诉你事实而已。”

亨利怒道:“你凭什么说那是事实!你刚才不说才说过除了子月任何人都无法证实吗?”

李俊荷依然很平静的回答道:“就是子月告诉我的。”

亨利一愣马上气极反笑道:“我都不知道你哪句说的是真话,哪句说的是假话了。你刚才不是告诉我们子月什么都没说吗?那你现在这话又是什么意思?你当我是傻瓜吗?”

说实话李俊荷的这番话确实让人费解,怎么看都是前后矛盾,但是真的矛盾吗?不矛盾的,道理很简单,只能意会不能言传,有些东西知道了不等就可以描述出来,毕竟感觉这东西是抽象的也是说不清楚的。

李俊荷叹了口气道:“我只是当你是朋友,告诉你想知道的真像而已。你如果选择Xing的不想知道或者自己骗自己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亨利还想争辩什么,但是他身边的格拉菲特阻止了他的胡闹:“亨利,我也觉得李没有任何理由骗你,而且就我自己的感觉而已,也认为那是真的。”

亨利抓着格拉菲特不死心道:“可那不过是感觉,感觉不能作为证据,也可能出错啊!”

惜字如金的夏哲终于又说话了,他问道:“惜义兄,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惜字如金的人总能把话说到点子上,对于亨利来说他关心的并不是事实和真像,他只关心子月。对于他来说贾昊是不是芈昊,贾昊是不是海盗这些都不是问题,但是如果这些会成为子月的问题,那他将会毫不犹豫的否定一切,会想出一切办法来为子月开脱,哪怕是弄虚作假也在所不惜。而夏哲的提问和李俊荷接下来的作答就将决定了整件事情的走向,所以哪怕是刚才已经有点神经质的亨利也不得不竖起耳朵仔细的听。

不过李俊荷却也总能够出人意表,他根本就没有回答夏哲的提问而是反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们谁能告诉我子冠到哪去了?我刚才特意去前堂和厕所看了,他都不在。”

众人皆是一愣,被李俊荷跳跃Xing的思维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过细细想起来王冕似乎从离席之后,就再也不见了踪迹似乎凭白的失踪了一般,众人也不由得有点小意外和困惑,王冕怎么就不见了呢?

当然对于亨利来说王冕怎么样和他完全没有关系,他也不关心王冕的死活,现在他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子月的身上,想让他稍微想点别的那比登天还难。在他看来这是李俊荷在故弄玄虚故意岔开话题,所以他很不满意的打断了众人对王冕去想的思考:“我不管他去哪了,现在我只想知道你准备怎么办?快说吧?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李俊荷瞟了一眼亨利严肃道:“我现在对于子月什么的一点兴趣也没有,我现在只想知道我的朋友到哪去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是不是遇到了危险,除此之外的事我一概没兴趣!”

在场的人都听出来李俊荷话中朋友这两个字眼说的特别的重,除此之外隐约的也能感受到李俊荷对亨利的态度很不满意。实际上对于亨利刚才那番说辞不快的不在少数,大家或多或少的都有点不高兴,难道说为了一个有嫌疑的女人连自己同伴的安危都不顾了吗?这样的人算是朋友吗?

亨利被李俊荷堵了个够呛当时他就愣住了,而李俊荷没有搭理这个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家伙,他问道:“子冠后来有回来过吗?”

大家想了想之后都摇了摇头。

李俊荷皱眉道:“那就是说,他从离开后就再也没有露过面!”

这里面就属霍云和王冕的关系最好,他立刻紧张起来:“舰长,你是说子冠他去监视那个混蛋的时候出了意外?”

李俊荷摇摇头安慰道:“应该不至于,这个地方人多耳杂他们还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动手!”

霍云急道:“那子冠他怎么不见了呢?”

李俊荷忧心道:“希望我的猜测是错的,要不然子冠就真危险了!”

夏哲奇道:“什么猜测?”

李俊荷略带恼怒的说:“大概子冠是听见了我和芈昊的对话,然后去跟踪他们了!”

田辉大惊道:“这太乱来了,芈昊是什么人!他一人去实在是太危险了!”

李俊荷一挥手道:“事不宜迟,我们赶紧追上去!”

经李俊荷这么一说众人都明白了事情的严重Xing,再也顾不得吃饭和争吵,一窝蜂似地就往外冲去。谁知到他们才冲出大堂就看见王冕鼻青脸肿的就回来了。

霍云大惊道:“子冠,你这是怎么了?”

王冕呲牙咧嘴的比划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后面说去。”

于是乎刚才还风风火火的一群人顿时就偃旗息鼓的回去了,这一番动静直让大堂里的食客们莫名其妙完全搞不懂这帮人在搞什么鬼,只有站在曲尺型柜台后面的子月眉宇间隐约的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忧虑。

“你这是被谁打的?”霍云一面用点着的老白干擦拭王冕的伤处一面愤愤不平的问道。

王冕一边哆哆嗦嗦的喊疼一边回答道:“别提了,我跟踪那帮家伙想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开始还好,后来走到胡同里一不留神被人从后面蒙住了头一顿暴打啊!嘿呀,你轻点,疼啊!”

霍云训斥道:“你还真是傻大胆,芈昊是什么人,就你这号菜鸟还跟踪他,只被打了一顿算是走运了!”

王冕一把推开霍云惊道:“真是芈昊?!”

李俊荷和夏哲交换了一个眼神问道:“你知道他是芈昊?”

王冕惨笑道:“哪啊!我要是开始就知道他是芈昊才不会这么大大咧咧的去跟踪呢!我也就是被他们打的时候隐约听见他们说话的时候带出了大当家这三个字而已。”顿了顿他问道:“舰长,那人真的是芈昊?”

“八九不离十吧。”

王冕自嘲道:“那我还真是够走运的,竟然捡了条命回来。”

李俊荷歉意道:“本来是请你吃饭,结果反倒是差点害了你,真是对不住!”

王冕笑道:“哪啊!谁知到这个芈昊怎么会跑这来,再说也是我自己决定去跟踪的和舰长你有什么关系。只能怪咱的跟踪水平差,下次多留神就行了!”

霍云打趣道:“你还想有下次啊?”

王冕大气道:“切,不就是被打了一顿吗?有什么好怕的,只要能把这混蛋缉拿归案咱把豁出去也不在话下!”

霍云摇头感叹道:“你真是疯了。”但是很快他话锋一转说道:“你给我记好喽,下次不准单独行动!要去也得叫上我!”说完霍云似乎还不解恨,又捶了王冕两拳。

这样的场面很是让人感动,只有真正的男人真正的兄弟才会有这种两肋Cha刀也在所不惜的豪气,当然现在并不是感动的时候而且真正的兄弟也不会时常的把感动挂在嘴边上,还是那句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现在怎么办?”

长久的沉默后终于有人打破了僵局,当然说着话的人依然是惜字如金的夏哲,而且他总是提出这种有建设Xing的问题。

怎么办这个问题,说起来容易解决起来很麻烦,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当然是公事公办,不过这样的结果不管是对亨利还是对子月都显得有些残酷,从内心里讲李俊荷也不愿意这么干。不实话实说那就只要隐瞒或者撒谎,隐瞒是绝对不可能,在场几个无不是对芈昊恨之入骨没道理这么帮他也不可能帮他,那剩下的也只有撒谎这条路了。

李俊荷叹了口气说:“都坐下吧,大伙合计合计看怎么样才能既不牵扯到子月姑娘又能顺利的把今天的事报上去。”说到这他一顿然后苦笑道:“说实话这个谎不好圆。”

【195】 新工作

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一群头脑灵活的坏家伙凑在一块编个像那么回事的故事还是不难的,在这个编造出的故事里面删去了和子月有关的一切细节,芈昊出现在望江楼似乎只是他临时拍脑袋做出的决定,原因可能是望江楼的东西做得确实不错,连杀人不眨人的海盗巨头都挡不住美食的诱惑上岸了。至于后来李俊荷等人能识破芈昊的伪装完全是一个意外是运气。

说实话这个故事是有点扯淡,但是破天荒的费希尔竟然接受了这个故事,这让当时去汇报情况的李俊荷还有亨利多少是有点如释重负的感觉。

走出了司令部亨利朝李俊荷感谢道:“李,不好意思,开始我误会你了,谢谢你。”

李俊荷笑道:“你谢我干什么?这里面没有什么谢不谢的。”

李俊荷的意思是开始在望江楼里子月已经救了他们一把,没有她拦着恐怕当时已经起了杀机的芈昊真不会在乎他们几条小命,所以眼下帮子月过关也是礼尚往来不需要多说什么谢谢。

但是亨利却不是这么想,在他看来这回如果不是李俊荷帮忙以夏哲、霍云、王冕的态度肯定要公事公办,那样对子月来说绝对是灭顶之灾,所以很感激李俊荷。

李俊荷看着满怀歉意的亨利笑着搂住他的肩膀低声道:“如果你真觉得不好意思的话,今天的晚饭就是你请客,记住多点几个好菜另外好酒也不能少,为你的心上人挨了顿揍的王冕最喜欢喝酒了……”

亨利自然明白李俊荷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知道自己中午说的某些话确实有些伤人,其实他也不是故意的,俗话说关心则乱,他那个时候是方寸大乱了才会乱说话。可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收回来是不可能的,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尽力的弥补,不是还有一句话叫日久见人心吗?眼下李俊荷能为他做的也就是尽量的创造弥补的机会罢了。

晚上的这顿酒也就算作了亨利的赔罪酒,当然指望这么吃吃喝喝就能修复好关系那是不现实的,这不过是一个态度,关键的还是看今后的相处。而且如果夏哲、霍云、王冕是一桌酒席就能收买的人,那这种朋友也没有什么交往的必要了。

且不说李俊荷他们这帮朋友之间的事,他们的故事还长得慢慢的说。第二天一大早,李俊荷和夏哲两人给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洗头修面换了身干净的军服雄赳赳前昂昂的去司令部报道去了。

接待他们的是乔治·史密斯中校,也就是曾经提过的那位皇家海军远东情报专家,当然现在的史密斯中校除了掌管情报工作外还成了李俊荷和夏哲的顶头上司,也就是南洋水师参谋部作战一科的科长大人。

前面说过了现在的南洋水师用的是军政分开的体系,在行政这一块文彦轩是老大,而在军事这一块费希尔是头头。作战一科属于参谋部管辖,主要的工作就是研究和推演作战计划,并为参谋部长提出可行的作战方案,是参谋部长最主要的幕僚机构。

当然作战一科的工作并不是唯一的,从名字上也能看出来有一科那肯定就会有二科,这两个科室工作基本一样,但是侧重有所不同,一科侧重于舰队作战,而二科则主要研究两栖登陆作战,说白了一个是为舰队运作提供建议另一个则是为海军陆战队服务。

除了作战科以外,南洋水师参谋本部下面还有作训科和后勤科,作训科顾名思义是管理舰队和海军陆战队训练工作的,后勤那就更不用多说了。

而另一边文彦轩统领的军令部也拥有四个科室,分别是装备科、教育科、人事科和军法科。当然现在南洋的这些科室大多数还是有名无实,主要是严重缺乏合格中低级军官,很多事情都是几个人一肩挑,所以难免水师多少有些混乱和无序。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新组建的军队都要面对同样的问题,只能靠时间和人才培养来解决,短时间是不会有什么大的改观的。

所以李俊荷和夏哲第一次走进作战一科的办公室的第一感觉就是乱,第二感觉就是人手少得可怜,整间办公室除了三个英国军官和两个小兵之外,两百多平米的空间再也看不到其他的人,然后就是各种文件、资料、地图满满当当的堆了几大桌,若隐若现的人影就在这些桌子、柜子、纸堆中出没,更可怕的是时不时的还能听到几声带着回声吼叫和咒骂。

李俊荷和夏哲在门口愣了一分钟硬是没敢进去,这真是传说中的作战一科?俩人相视一眼看出对方也很困惑,就跟商量好的一样,他们俩整齐的后退一步抬头仔细的打量这间办公室的门牌。

亮晶晶的铜牌上整齐的刻着作战一科几个楷书大字,下面还有英文注解,可见不管是从中文说还是英文说李俊荷和夏哲都没有走错门,这里确实是传说中的作战一科!

就在李俊荷和夏哲考虑要不要进去的当口,一个声音在他们背后响起:“不要挡路,快让开!”

李俊荷和夏哲赶紧闪出了一条通道,只见一个黑影闪电般的掠过,那身手那速度简直就是传说中飞檐走壁的武林高手。不过稀奇的是这个武林高手怎么是个老外?难道外国也就江湖一说?

不等李俊荷和夏哲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外国的武林高手气喘吁吁的奔向了一张还有空位的书桌,呼啦一下将怀抱的资料全部码放在了上面。

“累死我了,TMD的鬼资料怎么这么多?”扶着拔地而起的纸堆这人气喘吁吁的嘀咕了两句。

说完之后武林高手一扭头冲着李俊荷和夏哲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去:“两个混小子也不知道帮把手!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

李俊荷和夏哲打了个激灵赶紧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没办法刚才武林高手闪得太快他们没看清楚样貌,但现在李俊荷和夏哲可是很清楚的看到了人家袖口上的三条金边,人家可是海军中校(注1)!而且还是出现在作战一科的海军中校,李俊荷和夏哲就是再傻也知道眼前这个武林高手是什么人了。

“报告长官,李俊荷少尉前来报到!”

“报告长官,夏哲准尉前来报到!”

史密斯中校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笑道:“你们俩反应还是蛮快的啊!”

李俊荷和夏哲异口同声回答道:“谢谢长官夸奖。”

史密斯中校道:“既然来了就准备工作吧。我给你们介绍下……”说到这他拍了拍手冲着正在埋头苦干的军官们大声说道:“先生们,这两位是你们的新同事,分别是李俊荷少尉和夏哲准尉,他们将协助我们进行工作……”

千篇一律的新人介绍后,在座的军官除了表示礼节Xing的欢迎后立刻又投入了紧张的工作中,对于他们来说来干完手头的工作才是最重要的,突如其来的冷淡让李俊荷和夏哲很不适应。

史密斯中校大概是看了李俊荷和夏哲的困惑他解释道:“别多心,小伙子们。他们不是对你们有意见,这是英国人的习惯,我们总喜欢人与人之间保持合适的距离,过一段你们就习惯了。”

“谢谢,长官。”

史密斯中校又问道:“将军有没有交代你们的工作?”

李俊荷和夏哲老实的回答道:“没有,校长让我们听您的调派。”

史密斯中校笑笑说:“很好,你们也看到了,现在我们这有点乱,实际上这也是没办法,整个司令部到处都缺人手,所以一切只好从简。不过你们来了之后,我想我们的工作能有所改观。”说到这他故意顿了顿道:“好极了,就这样!先生们,你们暂时的工作就是整理好这间办公室。我希望你们俩能将所有的文件、档案盒和地图通通统一归类,然后把他们放在适合的位置。嗯,你们也看到了,现在确实是太乱了,我们找资料也很麻烦。好了,就这样,你们有问题吗?”

说实话这个工作不是有问题,而是有很大的问题,至少在李俊荷和夏哲看来是如此,他们觉得自己到作战一科来应该是做参谋工作的,这种收收捡捡的工作更合适普通的勤务兵或者女秘书什么的,让他们干这个是不是大材小用了?

所以当时李俊荷就很委婉的提出了自己的看法:“长官,我觉得您说的工作是不是更适合找几个勤务兵来干,我们俩更希望跟着您多学点知识。”

夏哲也打蛇随棍道:“是的,长官,我们是很希望向您学习的。”

史密斯中校高深莫测的笑了笑道:“我也很希望教导你们这些有希望的小伙子。但是你们也看到现在的情况实在是太乱了,你们先干好我吩咐的工作吧!干完了再说。”

说完史密斯中校转身就准备离开,李俊荷赶紧道:“长官,我们的意思是说这个活普通士兵就能干了,您看我们是不是?”

史密斯看了看李俊荷和夏哲很不高兴道:“你们是不是不想干?”

夏哲赶紧道:“当然不是!我们只是向您提出一个更合理的建议罢了。”

史密斯中校严肃道:“那谢谢你们建议,但是我觉得我刚才的命令更加合理,好了先生们,服从命令开始行动吧!”说完他还鼓励似地拍了拍手。

事到如今李俊荷和夏哲也不敢多说什么了,亏得他们今天还特意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来上班,没想到却是要干力气活,上下的反差之大让这两心高气傲的的家伙简直无法接受,但是命令就是命令,谁让他们是军人呢!所以哪怕是再不乐意他们也得立正敬礼然后立刻开始这一天的新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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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史密斯中校是英国军官,穿的也是英式军服。而英式海军军服军衔标示方法和南洋不太一样。南洋的尉级军官袖口的环线是银色而校级和将级军官则是金色,而英式的军衔袖口的环线全部都是金色,只是用环线的宽度和数目区分军衔,所以史密斯中校的袖口是三条中等宽度的金边。的利荷人心人过诸葛亮

【196】 敲打(上)

不管李俊荷和夏哲高兴也好不高兴也好,清洁工的工作他们是干定了,说实话对于史密斯中校的这个破天荒的安排感到震惊的不仅仅是他们两个而已,在他们埋头于纸堆书海的时候,办公室里的其他人正小声询问者史密斯中校如此决定的原因。

乔·科尔少校是作战一科的副科长,也是史密斯中校的老搭档了,对于老伙计的这番做法他首先就提出了质疑:“乔治,你和这两个年轻人有过节?”

史密斯中校道:“没有。”

“那你干嘛让他们干这个?我觉得他们说得对,清洁工的活普通士兵就能干,我们现在不是正缺军官吗?”科尔少校不解的问道。

史密斯中校苦笑道:“老伙计,我能理解你的意思,说实话对此我也是很奇怪。”

“你也感到奇怪?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是你让他们干这个的吗?”科尔少校惊讶道。

史密斯中校委屈道:“我也不过是执行命令罢了。”

科尔少校想了想道:“将军让你这么干的?”

史密斯中校点点头:“没错,这是将军的命令。他让我们好好的照顾照顾他们,而且要好好的敲打敲打他们。”

科尔少校偷偷的看了一眼正在埋头苦干的李俊荷和夏哲小声说:“可怜的小家伙,但愿他们能经受住这样的好意。”

说完科尔少校也不多话埋头沉浸于文件和报告之中,倒是史密斯中校双手抱在胸前饶有兴趣的观察着李俊荷和夏哲的一举一动。

李俊荷和夏哲当然不知道他们正享受着特别的关照,对于他们来说认为这是史密斯中校的下马威,当头的不是都有这么个爱好,喜欢用点邪恶的手法敲打不老实的部下。鉴于此前他们辉煌的履历和惹麻烦的能力,这种猜测不是没有道理。

当然这只是显得合理罢了,真实的情况是史密斯中校对他们没有什么特别的意见,对他们有意见的是坐在这栋小楼房最大的那间办公室里的英国老头。

当然用意见这个词形容并不恰当也不正确,费希尔真正的目的其实就是想敲打敲打李俊荷这个最近老出风头的家伙,在他看来李俊荷现在有了翘尾巴的意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让年轻人走得太顺利也不是什么好事,是该到了摔打他的时候。而夏哲只能说是是被李俊荷连累了,属于被伤及的无辜群众。

一连三天李俊荷和夏哲两人就在文件和纸片中度过,原本他们以为清理和整理这些文件不过是个力气活,但是啥事都是看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整理文件这个活一点都不容易,要把所有的文件分门别类的摆放整齐耐心、细心、勤快这三样是一点都不能少,没有耐心的人干不了这个因为太枯燥了,马马虎虎粗枝大叶的人也不适合干这个,勤快更不可少,谁让这些文件都是随时要用的东西,也许你前脚刚收拾好后面就有人拿去用了,用完之后你还得重新给放好。

当然这些只要注意下就能做好,档案管理最难的不是这些,而是要有效率,整理整齐并不是像暴发户的书架一样装样子的,还是为了查询检索方便说白就是为了好用。而要做到好找好查这还是需要技巧的,要不让大学里也不会有专门的图书管理系了。所以让李俊荷和夏哲这两个菜鸟干这个,还真是小材大用了,这三天折腾下来,平均每天这两人得出错三次挨骂四次,总而言之那真是惨不忍睹惨绝人寰。

反正是不到三天的功夫李俊荷和夏哲就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严重的怀疑,别说是翘尾巴了,就是出门都有点不好意思和同事打招呼,没办法这些天他们实在是给训惨了。所以只要听到费希尔和史密斯中校的声音就不自然的想逃跑。

但是怕什么就来什么,这不史密斯中校又在发号施令了:“李、夏,你们两个马上准备好南海方面的地图和资料,将军马上要召开军事会议。急用,快!”

一声令下两个可怜的倒霉蛋只能默默的为对方祝福之后火烧屁股般的去跑腿,现在他们是听到开会就害怕,每次开会只要资料出点问题他们俩就绝对跑不掉一顿骂,而这该死的司令部里别的不多可就是会议特别多,他们已经患上了轻度的会议恐惧症。

好在这些天开会都是关于南海的,所以这点资料他们是特别的熟悉,自然的效率也就高,所以今天破天荒的没有因为动作慢而挨训。

两个可怜虫毕恭毕敬的将地图和资料整理齐全交到了史密斯中校的手里,只求不挨骂就万事大吉。不过这回破天荒的史密斯中校没有为难他们,而是说道:“很好,你们和我们一块去开会!”

一块去开会?

这句话让李俊荷和夏哲有了一种眩晕般的感觉,这该不是做梦吧?我们也能去开会了?

之前这两个可怜虫一直以为调他们来作战一科当参谋就是来打理文件的,至于开军事会议这种高档次的活动是想都不敢想了。因为在前几天里开会的事根本就轮不到他们,人家去开会他们却依然只能蹲守在文件的海洋里。

难道真是熬出头了?李俊荷和夏哲有了一种喜极而泣的感觉,如果不是有外人在他们恐怕会抱头大哭一场。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史密斯中校不满的看了他们一眼喝道:“你们不想去?”

李俊荷和夏哲赶紧说:“想去,想去!”

史密斯中校大笑道:“那就赶紧准备,把文件和资料都抱好,跟我走!”

虽然只是当搬文件小弟的角色,但是走在队伍末端李俊荷和夏哲都像是吃了二斤喜鹊屎一样,东张西望的看个不停,跟没进过司令部的乡巴佬一个德行。

史密斯中校瞪了这两怂货一眼提醒道:“少东张西望的,再摇头晃脑的就给我滚回去!”

顿时这两好奇宝宝立刻老实了。

南洋水师司令部的会议室并不大开会的人也不多,满满当当的坐那么一二十人就显得比较拥挤了,当然像李俊荷和夏哲这种打杂的货色是没资格坐下的,能在会议桌前面占个座的至少也得是个少校,像他们俩都属于贴墙根站着的角色。

费希尔并不像其他的大BOSS开会时最后一个出场,虽然那样很拽很牛很拉风,但雷厉风行才是他老人家的习惯,也许他不是第一个赶到会议室的人但肯定是属于来得最早的一批。此时他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带着老花眼镜仔细的查看着文件。

俗话说有什么样的上司就会有什么样的下属,在费希尔的言传身教下他的部下都是出了名的利索,效率高办事快从来没有迟到和拖延现象,所以不等费希尔看完手头的这份文件与会者就已经全部到齐。

“起立,敬礼!”随着费希尔身边副官的一声大喝,原本有些嘈杂的会议室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立正站好向费希尔敬礼。

在费希尔还礼之后会议立刻进行,没有开场白不说废话一上来就按照费希尔的习惯直奔主题:“先生们,今天我们会议的主题就是南海海盗问题,书记官,将文件发给大家。”

等文件都发完费希尔继续说道:“你们手上拿的是近两年来整个南海有据可查的海盗事件案例和主要海盗头目名单及其个人资料。当然这份资料是相当的粗糙的,只具备最基本的参考意义。而今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就是我们最主要的对手,我希望我们不要像我的前任那么无能,花了十年的时间都无法彻底呃解决这些害虫。”说到这他顿顿伸出三根手指着重说道:“我要求两年,最多不超过三年内彻底扫清这些Yin魂不散的海盗势力,现在就具体的行动方案大家各抒己见!”

很快就有人发言了,还是李俊荷的老熟人,里德曼第一个起身问道:“将军,我们的敌人不是日本的舰队吗?我们为什么要把工作重心转移到这些小贼身上?南洋不是还有海警舰队吗?这应该是他们的工作。我们是正规的海军,不应该用来抓贼,我们的目标是堂堂正正的海上决战而不是在海上和小贼们捉迷藏!”

里德曼的发言在会议室里有很大的影响,和他持相同意见的不在少数,实际上对于这些天之骄子一般的皇家海军军官来说,确实对消灭海盗这种小活没有兴趣,能让他们热血沸腾的是和同等级对手在海上骑士般的决战,所以大多数人对于费希尔提出的中心任务都很有意见,他们认为这是大材小用。

费希尔微微一笑示意里德曼坐下后说:“先生们,看来你们的求战Yu望很高,作为一个军人我很高兴看到你们高昂的斗志,对此我感到由衷的高兴。”马上他又话锋一转道:“虽然士气高昂是一件好事,但是我认为你们现在已经有点盲目的自大了,骄傲自满自以为是可不是什么值得表扬的好现在。我同样也想打大仗,同样也对海上的捉迷藏没有什么兴趣,但是现在消灭海盗这一任务是绝对无法改变的事实,我们只能接受!”

费希尔严肃着扫视一眼自己的部下教训道:“所以,如果你们还想提今天会议主题之外的事,那我只能很遗憾的请他出去,这是在浪费宝贵的时间!而你们也知道我最讨厌浪费时间的人。”说到这费希尔忽然咧嘴一笑道:“当然,先生们,如果你们能很快的搞定这批让无数秦国官员头疼的海盗,那我也不介意早一点再次改变我们工作的重心,说实话我也很期待那一天……”

【197】 敲打(下)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十年尤其是这五年以来,南洋蓬勃发展的进出口贸易带来的不光是大把的真金白银,同样的也带来了整个南海之上海盗事业的春天。用时髦的话说当官的不如做生意的来钱快,做生意的不如抢生意的来钱快,一夜暴富挥金似土都不是神话也不是梦想。

当然做一行就得守一行的规矩,吃海盗这碗饭也有通常的规矩,比如有些船就不能抢,官家的船是不用说的,其次,某些大商人比如像文彦轩这样的也最好别抢,一般而言倒霉的也就是中等商人或者官场上关系不硬的商人。当然干海盗这行门槛低素质要求也不高,难免的从业人员素质参差不起,自然少不了那种见利眼红,看见阿堵物就忘了自己老爹姓什么的人。

而首先坏了这些规矩的却不是刚才说的那种人,芈昊大概是海上最不守行规也是最嚣张的海盗,他官家的船也抢,文彦轩的船也抢,连带着黑吃黑连自己人也抢,就像一条得了狂犬病的疯狗,哪怕遇见了狮子也要上去咬一口。

而且让人不齿的是,这个家伙简直是毫无人Xing,别的海盗一般只洗劫货船商船,说白还是只打有钱的人的主意,可他却是的大小通吃,只要是条船他就抢,哪怕对方是一条可怜巴巴的破渔船也不会放过。最可怕的是这个家伙从来不留活口,被他抢劫的下场只有一个——人财两空。

所以芈昊这个家伙是海盗中的海盗,黑吃黑的祖宗,也是南洋水师的头号通缉要犯和首要打击目标。

费希尔清了清嗓子突然站起身在背后的地图板上贴了张纸指着它说道:“先生们,请睁大双眼仔细的看这张图!”

在费希尔的提醒下满屋子的目光都汇聚在了这张不大的画纸上,上面寥寥的几笔勾画出了一个青年男子的形象。看到这李俊荷和夏哲都暗暗的发笑,没办法这张画就出自他们的手笔。

“根据可靠的情报,画中的男子就是横行南海的大海盗芈昊!”费希尔面色冷峻严肃说道。

果然此言一出四座皆惊,史密斯中校第一个就跳了出来他指着画像惊讶道:“将军,这就是芈昊?!”

费希尔肯定的点点头道:“不能说百分之分的像,但是芈昊应该就是这个样子没错了。”

史密斯中校追问道:“将军,请容许我提出质疑。”

史密斯中校不能不提出质疑,因为他本人就是远东方面的情报专家,可以说是大英帝国在远东方向的眼睛而耳朵,虽然芈昊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政治人物,但是帝国也关注过此人,可就连他也搞不到的情报费希尔是怎么搞到的呢?

“你说。”

史密斯中校侃侃而谈道:“根据我所掌握的资料,芈昊此人心狠手辣,犯案从来都没有留下过活口。这张图像是从哪里来的呢?”

费希尔点点头道:“我很理解你的问题,中校。但是此事事关机密,情报的具体来源渠道我不能告诉你。但是我能告诉你的是,这份情报绝对可靠。你还有问题吗?”

史密斯中校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他不过是费希尔的下级,也许帝国在远东还真有连他都不知道的情报渠道也说不定,想到这史密斯中校不由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费希尔到没有留意史密斯中校的神态,只是若有若无的瞟了一眼李俊荷所在的方向又继续说道:“关于芈昊是什么人,干了些什么事,这不用我和大家废话。现在我要说的是,今后我们整体的工作重心就是剿匪!而剿匪工作的重中之重就是消灭这个叫芈昊的混蛋!我要你们不惜一切代价全力以赴在最短的时间里铲除这个杀人魔王!”

费希尔很少会对属下下达措辞如此强硬的命令,如果这么做了话只能说明一点,老头的牛脾气又上来了。当然如果你说费希尔真的如此看重这个芈昊那也不见得,实际上他本人对于南洋的海盗都是呈一种轻视的态度的,只不过为了拿到某些权力他不得不在左唯湘那里立下了军令状。而这才是他如此认真的根本原因。

说完这些暂钉截铁的话,费希尔轻轻的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双手交错而握,缓缓说道:“现在自由讨论十五分钟,十五分钟后请各位各抒己见说出你们预想的剿匪方案。”

说完他掏出怀里看了看时间,然后轻轻的将其放在了桌上,自己却如老僧入定一般闭目不语。

其实这也是费希尔的幕僚班子开会的基本程序,前面说了费希尔是一个十分在意效率的人,他的会议从来没有超过一个小时的记录,用他的话来说会议时间越长效果越垃圾。

虽说是自由讨论,但这不意味这间办公室里所有的人都可以随便说话,至少像李俊荷和夏哲这样的小兵甲和小兵乙是没资格参与讨论的。他们也没有想在关二哥面前耍大刀、鲁班门前玩斧头,对于来参加会议他们的统一认识就是来开开眼界和长见识的。

不过显然这回他们肯定要失望了,原本以为会听到眼前的这些外国和尚们能念出点与众不同的经文,好学两招,但是听来听去却始终没有听到点建设Xing的意见。与会的人虽然说的是剿匪谈的也是剿匪,而且看上去也像是很认真的样子,但李俊荷却总有一种在乡下听大姑大婶老奶奶拉家常的感觉,他们似乎是一种敷衍了事和完全不在意的态度在应付差事。

这既让李俊荷感到迷惑也让他感到愤怒,这让他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难道我们中国人花这么多钱和这么大的代价请来的不过是一帮混吃等死的大爷?这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一激动他是有什么话就说什么话:“这些简直都是废话!”

这句话的声音不是一般的大,可以说只要是坐在这个会议室里的人都能听到,一时间几十双眼睛同时盯住了李俊荷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

当时就有人质问道:“你是谁?你在说什么!”

李俊荷倒也光棍:“报告长官,我是作战一科参谋李俊荷。我说您刚才说的都是废话!”

那人显然没有想到李俊荷会如此大胆,他一时半会还有没反应过来只是呆呆的说道:“你……你,你竟然敢这么跟我说话!”

李俊荷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给顶了回去:“是您问我的,我不过是在回答您的提问。”

说实话李俊荷这个态度确实显得很狂野很傲,对于满屋子自诩为文明人的英国绅士来说,这就是一个挑衅和侮辱,这等于就是踩到了他们的尾巴,你说他们能不跳起来?

马上就有人起身指责道:“你这个混蛋,这里是高级会议场所,像你这样的低级军官根本就没有资格发言,你给立刻道歉之后滚出去!”

李俊荷也火了,他最讨厌那些狗眼看人低的洋大人,他们总是看不起其他肤色的人种,总是自以为聪明,总是自以为是,他当即反驳道:“这里是我的国家,而且我也是受邀参加会议的军官,你没资格让我出去,而且我也不认为有说错了什么话,所以也没道歉的必要。”

看这个形势恐怕再让李俊荷和他们多说两句话,这真得丢手套开始决斗,好在这个屋子里还有一个真正的老大,刚才一直入定的费希尔恼火的拍了下桌下怒道:“你们在干什么,这里是南洋水师第一会议室,不是菜市场!你们给我注意自己的言行,尤其是你,少校,请注意你的身份和言辞,我是让你们讨论战术方案不是让你们吵架!”

李俊荷简直像冲上去亲费希尔两口,这老头实在是太可爱了,永远都是这么公正。不过马上就在李俊荷自我感觉不错的时候老头忽然掉转了枪口。

老头子几乎是指着李俊荷的鼻子波口大骂道:“李俊荷少尉,你真是越来越大胆了,简直是无法无天。这里是什么地方,有你说话的资格吗?我准许你发言了吗?还有你就是用这种态度来和高级长官说话的吗?连最基本的军官礼仪都忘记了,你简直是个混蛋!如果你以后再敢这么大胆,我会第一个将你踢出海军!”

老头子喷出的吐沫几乎溅了李俊荷一脸,他还是第一次被费希尔骂得这么狠,这一盆冷水简直浇了他个透心凉,当时他就傻了。他完全不明白明明自己没有做错但为什么会受这样的责骂。

就是这费希尔也没放过他,老头子一指会议室的大门骂道:“你傻站着干什么!没有听见我在说什么吗?马上给我从会议室里滚出去!到外面给我好好反省!”

那一刻李俊荷简直是百样滋味尽在心头,想不通的事实在是太多了,费希尔的态度和莫名的责难都让他头晕脑胀,说他在那一刻已经是精神恍惚了也不为过,如果不是身边的夏哲赶紧将已经愣住了的他给拽出了会议室,后面指不定还会出什么大乱子呢!

【198】 警告

李俊荷平生第一参加的高级军事会议就这么结束了,他很不甘心也很想不通,但是想不通又能怎么样?他不过是个最低级的小军官,人微言轻除了自己生闷气之外还得等待处分。

而会议室的军事会议最后也只是草草的收场,对于在座的英国顾问团高级成员来说,让他们去收拾几个远东的小毛贼不过再简单不过的事了。在他们看来双方的实力差距是显而易见了,如果说南洋水师是一把锋利的尖刀的话,那他们的对手简直就是一群小苍蝇,所以对于剿灭海盗他们根本就没有思考什么具体方略,而是想当然认为只要南洋水师的战舰杀上门去海盗们就会纷纷束手就擒。

实际上在南洋水师里持这种乐观态度的不在少数,范围也不仅仅限于英国顾问团之内,一个多月前的两次海上大捷不光是鼓舞了整只舰队的士气,同样样的也让南洋官兵们的尾巴一个个翘得老高。

会议结束后留在会议室里的德雷尔、李德曼和史密斯轻松的开着玩笑,当然玩笑的焦点还是刚才的回忆。

史密斯中校轻松的跟李德曼说道:“加文,这回你又要爽了,告诉我,你准备把抓到的海盗清蒸还是红烧?”

李德曼大大咧咧的回答道:“我要拿他们串香肠!然后慢慢的烤着吃!”

德雷尔也笑道:“加文,那你千万记得给我留点香肠,别把所有的功劳全抢了!”

李德曼大气的一挥手道:“放心,我会留几只小老鼠让你这只老猫好好的逗着玩的!”

“你们好像很轻松啊?”费希尔突然开口了,从他的脸色看去非常的不好,双眉紧蹙面色Yin郁似乎还有点愤怒的意思。

这一看就是要发脾气的样子,德雷尔赶紧说道:“将军,李俊荷不过是少年轻狂,他不是故意的,稍微修理修理就好了。完全不用为这个生气。”

费希尔瞪了德雷尔一眼怒道:“我并没有因为他的莽撞生气,让我真正感到愤怒的是你们!”

德雷尔三人当时就愣住了,他们实在想不通自己有做错什么,史密斯询问道:“将军,我们做错了什么?”

“骄兵必败!”费希尔指着他们的鼻子骂道:“看看你们现在一个个目空一切的样子,难道以为剿灭这些海盗会很轻松吗?”

李德曼小声嘀咕道:“难道不是吗?难道我们还怕了他们不成?”

费希尔真想一巴掌抽死李德曼,大声训斥道:“以我们的实力消灭他们当然很轻松,但是你告诉怎么去把这些该死的老鼠给挖出来?”

李德曼不知死活的回嘴道:“我们去海上找呗,难道他们还能跑到陆地上去不成!”

费希尔大骂道:“蠢货,你以为南洋水师和我们的皇家海军是一个实力的吗?我们没有那么多船可以派出去监视整个南海,而且我们的对手是一群狡猾的老鼠,他们会伪装自己!如果我们连老鼠的伪装都无法识破,那么就是有再厉害的大炮又有什么用?你以为那些老鼠会真刀真枪的和你决战吗?”

说到这德雷尔和史密斯回过味来了,刚才光想着双方实力上的差距,却没有仔细考虑南海上的海盗虽然装备落后,甚至可以说没有什么装备,但正是因为他们混迹在数以万计的渔船当中,想要将他们揪出来对于现在的南洋水师来说根本就办不到。实际上哪怕是世界第一的皇家海军来干这个活都够呛。就像刚才费希尔说的,如果你连对手是谁、他们在哪都不知道还谈什么消灭?拿最锋利的尖刀去打蚊子虽然看上去舞刀的人很光鲜,但是对于蚊子来说说还不如一双Rou掌威胁来得大。

想到这刚才还得意洋洋的德雷尔和史密斯顿时冷汗就下来了,他们确实是太过于得意了,忘记了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实力强的就一定能打败实力弱的,想当年英国的海盗舰队不一样搞定了看上去很美的西班牙无敌舰队。以弱胜强以小搏大的战例历史上举不胜举,更何况现在的南洋水师不管是装备还是人员上还远远谈不上非常的强大,而自己又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呢?

费希尔继续教训道:“看看你们的样子吧,不过是极为侥幸的打退了一个本来就谈不上强大的对手,就得意忘形了?小兔崽子们,从刚才的会议一开始我就想说,你们的态度简直就是一堆狗屎。看看你们在会议上都说了些什么,都是些恶心的废话,没有具体作战计划、没有详实的情报,所有的一切都是自以为是都是臆测和妄断。这简直就是狗屎!”

愤怒的费希尔一把将手里的会议记录扔的满地都是,而他面前的德雷尔、李德曼和史密斯都羞愧的低下了头,尤其是史密斯作为作战一科的主管和情报工作的头头,所有问题的矛头可以说通通指向了他,只要一想起刚才自以为是的态度,史密斯中校就恨不得狠狠的抽自己几个大嘴巴。

和正在自我反省的史密斯不同,德雷尔从费希尔刚才的话中却听出了许多值得玩味的内容,尤其是那句“都是些恶心的废话”更是让他惊醒,这话不是和早前李俊荷说的话一摸一样吗?

也就是说当时费希尔和李俊荷的态度是完全一致的,这样的推论让德雷尔简直是头大无比,如果说费希尔同意李俊荷的意见,那为什么又要当众训斥李俊荷让他反省呢?难道说这一切都是费希尔故意的?那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这个时候德雷尔真想抬头问问费希尔到底是为什么,不过如果费希尔的态度真的是有深意的话,那恐怕不会想有人去打岔的,想到这德雷尔选择了谨慎的闭嘴不问。

德雷尔能想到的不代表其他人想不到,德雷尔不敢问的也不代表就没有人敢问,一直羞愧不已的史密斯突然开口:“将军,你刚才训斥李俊荷也是为了这个?”

不愧是搞情报的脑子就是快,史密斯一下子就猜到了费希尔的真实意图,费希尔赞许的点点道:“你说的很对,我就是为了提醒李俊荷不要骄傲,你们这些成年人都因为一点小小的成绩把尾巴翘到天上去了,对于他这种不成熟的小青年来说恐怕问题更大,所以哪怕是他说对了,说得有道理,我也得打压他,而他今天的出言不逊也正好说明了这个小家伙确实有一点翘尾巴了,所以必须狠狠的修理。”

这话说得在场的三个听众心头一惊,他们明白这狠狠的修理不光是针对李俊荷,毕竟李俊荷还只是有趋势就被敲打了,而他们确实结结实实的翘尾巴了,恐怕下一阶段费希尔将军的打板子就会打在他们的屁股上了,而现在的话就是提醒也是一种警告。

在这里面史密斯脑子最好,想得也最远,而且消息也最灵通,敲打李俊荷他是早就知道,但是当时费希尔并没有言明,而今天费希尔突然把话说开了,里面一定有别的意思。

果然费希尔又继续说道:“当然修理并不是目的,我并不是为了修理而修理,而且修理也不是打压。针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尺度,也有不同的办法,乔治,李俊荷这几天干得怎么样?”

史密斯中校说道:“不是太好也不是太坏。主要是我认为他并不适合干那个。”

费希尔点点头又道:“我当然知道他不适合干那个,我想问的是他的态度而不是他干活的结果。”

史密斯心中咯噔一跳赶紧回答道:“他并没有偷懒耍滑,任何工作他都是用心的去完成。”

费希尔问道:“他没有抱怨什么的?”

史密斯点点头道:“没有抱怨当然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并没有因此而懈怠。”

费希尔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说道:“很好,这才像个军人,虽然离我的要求还很远,但是可以说及格了。好了乔治,好好的给我照顾好这个小家伙,过两天我有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他。”

李德曼Cha嘴道问道:“将军,什么重要的任务?”

费希尔瞥了这个冒失鬼一眼,满不在意说:“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任务,我就是打算让那个小家伙去做一份剿匪的作战方略而已。”

一言既出满堂皆惊,李德曼忍不住大叫道:“将军,您不是在开玩笑吧?把这么重要的工作交给一个初出茅庐年轻人,有点太儿戏了吧?”

“儿戏?”费希尔神秘的笑了笑反问道:“你觉得儿戏?那我问你,你觉得谁来做这个才不儿戏呢?”

李德曼大大咧咧的回答道:“当然是我们顾问团的全体高级军官一起商讨……”

李德曼的话说到了一半就自己闭嘴了,因为他知道自己说了个大笑话,他说的那些不儿戏的人刚刚才搞了一出很儿戏的事,不过李德曼还是辩解道:“我们那时大意了,只要您……”

费希尔打断李德曼的话头:“我不认为你们短时间里能够改变自己固有的思路,而且你们只适合去做正规的作战计划。而现在我们面对的是一群不正规的对手,你们固有的套路不合适这样的作战,我需要的是一个思路开阔的家伙,而李俊荷他正合适,我喜欢他那种不安规矩出牌的打法,对付那些海盗正合适!”

【199】 风向

对于龚橙来说这几天几乎就是在地狱里度过的,谁能想到几天前还是朝廷命官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他现在竟然成了阶下囚。看看龚橙这身打扮吧,脏兮兮的囚衣手镣脚铐齐全,睡在是潮湿的稻草堆上吃糠咽菜,才几天的功夫他就觉得自己已经瘦了十几斤。

早先龚橙以为凭着自己的关系很快就可以出去,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了形势不对,一天接一天的审问,而且主审官的态度一天比一天差。龚橙不是没有想过抗争,他吵过闹过但是每吵一次闹一回等待着他的却是狱卒们的谩骂和殴打,几天下来他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块好Rou了。

现在龚橙已经是出于绝望的边缘,他不傻相反他从小就被成为神童,从眼前的局面看来龚橙知道他已经被同伙给抛弃了。他当然知道这说明了什么,他将会背下所有的黑锅、他将成为替罪的小羔羊,总而言之如果他再不采取行动的话,那他就将成为一个彻彻底底的悲剧。

俗话说你不仁我不义,你做得了初一龚橙也干做十五,所以在这天他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通通给倒了出来,像疯狗一样不断的咬出了所有的同伙,这既是报复也是想求一条活路。

但是很快龚橙就知道自己实在是太幼稚也错得太离谱了,在他咬出了众多同伙的那个晚上,意想不到的灾难降临到了他的头上。先是被莫名其妙的提出了监狱,接着各种酷刑是一一的施展在了他的身上,不管是求饶也好痛骂也好,行刑的人根本就不加理会,似乎他们的根本目的就是行刑而已。在享受完了十八般酷刑之后龚橙又被扔回了大牢,他回想其几天来的总总遭遇,仇恨的种子深深的埋在了心头。

大牢里昏暗的油灯时隐时灭,龚橙哆哆嗦嗦的蜷缩在墙角里默默流泪,他恨这个世界、他恨这个国家、他恨南洋所有的人,在泪光中他默默的发誓,只要能东山再起一定和整自己的人没完!

那龚橙能不能东山再起呢?暂时看来是没有可能的,因为在他发誓复仇的同一时刻,左唯湘和王纬也在商量着怎么处理这位龚大公子。

左唯湘重重的合上了卷宗丢在了一帮疲倦的说道:“经国,就按这个结案吧。”

王纬问道:“就这么结案的话,恐怕龚橙他难逃一死啊!”

左唯湘反问道:“经国想为这个小子求情?”

王纬叹道:“倒不是想为他求情,想当年尔玉与你我是乃是至交好友,眼看着故人之子就这么糊里糊涂的送掉了Xing命实在是于心不忍啊!”

王纬这么一说左唯湘也想到了龚橙的老爹也就是那位希望天公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大诗人龚自珍,不过他却没有王纬这么多感慨反而是大怒道:“这个龚橙简直是个辱没先人的孽障,当年他就是个无父无君之人,老夫本不想用他,后来实在是不忍心看着故人之子就这么荒唐颓废才让他干了个县令。谁知到这个混账竟然丝毫不思感激更不悔改,依然是这么肆意妄为无法无天,以致今天干出这么些十恶不当的勾当,拖出去杀一千次都不为过!”

王纬继续叹道:“若以罪论龚橙当然是罪无可恕,我不过是觉得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到他身上还是过于……过于……”

左唯湘笑笑道:“经国,你的意思我知道,可是事到如今龚橙不做这个替罪羊都不行了。”

王纬长叹一声道:“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说起来尔玉兄的这个宝贝儿子怎么这么糊涂呢?老老实实的蹲在大牢里一言不发还能捡一条Xing命,怎么能傻到什么都说呢?这下不是把那些牛鬼蛇神全都得罪完了,这不是自掘坟墓吗?”

左唯湘道:“正所谓聪敏反被聪明误,人还是少一点这种小聪明的好,像龚橙这样的小聪明恐怕是想不出事都难,看来当年让他当这个官反而是害了他啊!尔玉兄,尔玉兄,今后黄泉相会老夫是少不了又要被你责骂喽!”

左唯湘和王纬又感叹了一番,就在王纬准备拿走卷宗宣判龚橙死刑的时候,左唯湘又开口了:“经国,改判成革职永不叙用流放新疆算了。”

王纬皱眉道:“千愚兄,这恐怕也于事无补吧?”

左唯湘摆了摆手道:“我这么做也算是仁至义尽,至少他不是死在我的手上就行了。”

王纬动了动嘴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是犹豫了好几回才一言不发的摇头而去。王纬的摇头不是没有道理的,他其实是很想救龚橙一命的,毕竟他不是首恶,其次拿故人之子顶罪实在是有点良心上过不去。但既然左唯湘已经做了这个决定,他也不会再多说什么,就像左唯湘最后说的那样,现在他们能做的也只是不让龚橙死在自己的手上。谁让龚橙最后那个小聪明实在是太业余了,虽然当时他说与不说都无关紧要,但是就冲他管不严的臭嘴,恐怕他从前的同党也不会放心,所以除非左唯湘真的想大清洗南洋否则真是必死无疑。

龚橙的死于不死只是此次南洋海盗大案的一个小Cha曲,一个无关紧要的小Cha曲,决定事情走向的当然不会是和龚橙一样的小虾米。在左唯湘软禁南洋众多大佬后的第五天,清流一党中以孙家鼐为首的强硬派首先发难,参奏左唯湘软禁两广官员意图谋反,正所谓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孙家鼐的带动下视左唯湘为眼中钉的愤青清流们纷纷出手,顿时朝堂上下反南洋势力格外的活跃,似乎是有一举打到左唯湘再将其踏上一万只脚的意思。

但是有意思的是,在这股浪潮中有三个人的态度十分的暧昧,头一个就是当今清流的领袖翁书平,对于这股倒左风潮他既不赞成也不反对,十分恰巧的染病卧床不起了。而另一个态度怪异的人就是当今的皇帝,他的态度和翁书平出奇的一致也是不闻不问。而最后一个态度奇怪的人就是被弹劾的左唯湘,对于孙家鼐的奏章,也是既不自辩也不反击,任由孙家鼐上蹿下跳只当是没看见。

就在天下人都在为此迷惑不解的时候,只有一个人实在暗地里偷笑,而这个人就是李鸿藻,实际上这段时间装病的不止翁书平一个,当翁书平请病假不上朝的时候,李鸿藻也紧随其后的宣布生病。当然这个主意是孙玉良给他出的,本来按照李鸿藻的意思是准备也Cha一腿的,但是孙玉良很简单的一席话就打消了他这个主意。

“东翁,现在事态不明最好不要贸然行事。”

李鸿藻心痒痒道:“难道就让孙燮臣一个人出风头?”

孙玉良笑道:“东翁此言差矣,这回的事不光没有风头出,反而有惹祸上身的可能。”

李鸿藻奇道:“这是为什么?”

孙玉良道:“东翁难道忘记了晚生曾说过,翁大人是不想在这个时候生事的,而孙大人偏偏不听他的要出这个头,不用说是肯定大大的得罪了翁大人……”

李鸿藻Cha嘴道:“先生不是也说过,翁书平和左唯湘、章鸿雁不过是一丘之貉,我们是迟早要得罪的吗?怎么今天?”

孙玉良笑道:“虽然迟早要分道扬镳,但不是现在。现在敌强我弱,盲目起冲突只会对东翁的仕途不利,所以短时间还是不要和他起冲突。如果不出我所料此事之后翁大人肯定要敲打孙大人了。而东翁您在此事之中却和翁大人保持一致,所以还能沾点小便宜。”

李鸿藻忧虑道:“可是皇上那边……”

孙玉良道:“皇上现在也是把孙大人当枪使,如果孙大人表现好自然是能得到皇上的重视,但是如果演砸了,那皇上也会毫不犹豫的打压孙大人的,而这对东翁来说也是个机会。”

李鸿藻惊喜道:“怎么说?”

孙玉良笑笑道:“等孙大人失败之后,东翁您就可以依先前的谋划向皇上进言。”

李鸿藻想了想道:“你是说那个借刀杀人之策?”

孙玉良微笑着点点头。

李鸿藻又问道:“可这个时机恐怕不太好吧?这大乱之后好不容易平定下来……”

“无妨!”孙玉良异常肯定的说道:“皇上其实不在乎朝堂上乱不乱,哪怕是天天有人找南北洋的麻烦他也不会在乎,对皇上来说有人找他们麻烦事好事。东翁只管大胆进言!”

李鸿藻又犹豫道:“那如果皇上追问老夫为什么不早点进言如何应对呢?”

孙玉良哈哈大笑道:“这还不简单,东翁只管把责任往翁大人和孙大人身上推,就说是被他们耽误就行了。”

李鸿藻又仔细的想了想才美滋滋的同意了孙玉良的意见,在他看来孙玉良给他出的计策完美无缺,哪怕是不能狠狠的坑南洋一把也得让南洋吃瘪一次。当然让南洋吃瘪还不是最主要的,这个计策最完美的是让自己在皇帝那里的映像大为改观,不光是比下去了翁书平和孙家鼐显示出了能力,还洗清了自己身上翁氏清流派的印迹,这简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想到这李鸿藻不禁更加重视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孙先生了,对于这个孙先生鬼斧神工般的本事他也是越来越琢磨不定了……

【200】 看不透的李俊荷(上)

李俊荷被费希尔训斥了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快的传遍了整个南洋。对于广大八卦爱好者来说是一条非常好的谈资,毕竟几个月来李俊荷的名头实在是太响了,不管是战斗英雄也好还是闯祸大王也好,出风头的人总是遭人嫉恨的。

李俊荷闯的祸不少,自然得罪的人也很多,一大群等着看他笑话的小人总算是如愿以偿,一个个兴奋得像发情的公猪一样添油加醋的为李俊荷做着负面的宣传,从挨训变成挨打,从挨打变成重刑款待,当然李俊荷的罪名也是水涨船高,反正一时间嫉恨李俊荷的小人们正大光明的斗不过李俊荷却大有把他说死搞臭的打算。

当然对于这样的八卦,傻乎乎去相信的人有不少,但更多的人仅仅是以娱乐的眼光去看待这件事,至少李俊荷身边的几个朋友就是如此。

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田辉就找到了李俊荷,这小子现在被调到了后勤部当差,和李俊荷就在一栋办公楼,直线距离不超过三十米。说起来现在南洋的这座所谓的司令部其实就是黄埔新军学堂的办公楼,可谓是一楼二用。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费希尔对南洋水师的改造是这么的突然,仓促间也来不及给水师新成立的参谋部和军令部找个合适的办公地点了。反正费希尔这批顾问都在黄埔学堂里做老师都有属于自己的办公场所,所以也就暂时这么将就了。

“惜义,听说你今天又出风头了?”田辉叼着烟卷手舞足蹈的问道。

李俊荷没好气的看了田辉一眼闷闷不乐道:“出什么狗屁的风头,不过是被校长骂了一顿而已。”

田辉掐灭了烟蒂高兴道:“我当然知道你被骂了……”

李俊荷郁闷道:“那你还这么高兴?算什么兄弟?”

田辉赶紧解释道:“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问听说你今天在会上让老威吃瘪了?”

李俊荷问道:“老威是谁?”

田辉瞪大了眼睛问道:“你连老威是谁都不知道,就敢顶撞他?老兄,我越来越佩服你了,你牛!真牛!”

怀斯·威尔默特当然就是会上被李俊荷顶撞了的那个少校,此人是南洋新成立的军法处的处长,也就是掌管整个南洋刑罚的老大。那真是出了名的六亲不认,做事一是一二是二绝对别想和他打任何马虎眼,整个军法处在他的领导下那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可以说任何人落到了军法处的手里不死也要脱层皮,端的是心狠手辣之辈!因为其姓威尔默特所以江湖人称其为老威,意思就是老威风了别去招惹他。

听了田辉的解说李俊荷是苦笑不已,当时他实在是看不下去才发言的,谁知到这一下能得罪个六扇门的老大,联想到自己四进宫的光辉历史,要是落到了老威的手里恐怕是新仇旧恨一起算了。

田辉看了看沉默的李俊荷咧嘴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惜义,现在你知道老威的厉害了吧?”

李俊荷苦笑道:“厉害就厉害吧,已经得罪多说也是无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后就见招拆招吧。”

田辉笑道:“你还真想得开。”

李俊荷笑了笑道:“想不开又能怎么样,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田辉点了点头说:“不过你还是要多加小心。”

“小心什么阿?”

李俊荷和田辉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俩人回头一看史密斯中校正站在他们背后笑眯眯的看着他们,不敢马虎李俊荷和田辉赶紧立正敬礼。

史密斯中校还礼后依然是笑眯眯的问道:“要小心什么阿?”

田辉一看到是史密斯中校当场就快晕过去,谁不知道史密斯中校是出了名的语言天才,精通七国语言,中国官话比普通广州百姓还说得顺溜,要是不给出个合理的解释根本没法过关。

田辉脸色有点发白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李俊荷倒是很轻松一五一十的就把田辉刚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这下可把田辉吓了个够呛,冷汗都流了一背,更可气的是李俊荷还故意的朝他Jian笑,那得意的样子简直让他七窍生烟,如果不是史密斯中校就在跟前,田辉真想冲上去撕烂了李俊荷那张臭嘴。

李俊荷一边说田辉就忍不住的一边暗自叹气,暗道这回惨了,估计是逃不脱一个诽谤上官的罪名了。当然最可怕还不是如此,这事要是让老威知道那才是世界末日,估计自己今后鸡毛蒜皮大的错误也得上军法处喝一天的茶了。

就在田辉感叹误交损友的时候,史密斯中校开口了,他拍了拍李俊荷的肩膀笑道:“放心吧,李,虽然你今天的行为确实有些无礼,但是我想老威那个家伙是不会公报私仇的,他是一个很自律的人,你不用担心,他绝对不会给你小鞋穿的。”

说到这些史密斯中校笑呵呵的看了田辉一眼,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道:“小子,你取外号的水平不错,我想要是让老威他知道了一定会好好的关照你的。”

可怜的田辉顿时脸色煞白像刷了层石灰似地,等史密斯中校走远了他才抓住李俊荷的衣襟哭诉道:“你小子害死我了!”

李俊荷笑眯眯的回答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才是真兄弟啊!”

田辉骂道:“你个鬼的真兄弟,今天我就跟你割席断交!”

田辉的话还未落音远远的史密斯中校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李,到我的办公室来一趟。”

李俊荷万分得意的摆脱田辉的纠缠,临走的时候也没忘了做个鬼脸气气田辉,而可怜的田辉却只眼睁睁的看着“仇人”扬长而去。

史密斯中校一面低头摆弄着桌上的文件一面吩咐道:“坐吧,李。”

李俊荷坐下后小心的问道:“长官,您找我有事?”

“嗯,”史密斯中校答应了一声后熟练的挑选出一些文件收拾在一起递给了李俊荷说道:“看看这些文件。”

李俊荷疑惑的接过文件大略的翻了翻,这些文件大都印着机密二字,可见保密级别不低。李俊荷倒不是没有接触过这个级别的文件,前一段和夏哲一起整理文档的时候所谓的机密文件一天都要经手好几百份,所以现在他对些这东西有些免疫了。

史密斯中校不经意的笑了笑问道:“你对文件的内容有什么看法?”

李俊荷合上文件夹回答道:“这些东西不能算什么机密文件吧?”

史密斯中校笑了笑没有说话,其实各国的保密制度都有无聊的一面,许多老百姓耳熟能详的东西进了档案,保密部门就敢厚颜无耻的给盖上机密的章。当然这也是各国变态的保密制度所决定的,人家也没办法,所以史密斯中校既没有否定李俊荷的说法也没有附和,而是又默默的拿出几份文件递了李俊荷。

李俊荷接过一看,好家伙这回的几份文件都是绝密级别的了,李俊荷不是没有好奇心,但他知道以自己的级别根本就没资格看这种绝密级别的文件,所以他很老实的没有翻开文件而是递了回去。

“长官,这种级别的文件我没资格看的。”

史密斯中校很满意的点点头,但是他又把文件推了回去:“没关系,你已经被特别批准可以阅读这些文件。”

李俊荷不放心的问道:“长官,是谁批准的?”

史密斯中校回答道:“是费希尔将军和文彦轩先生批准的,好了,少尉你可以阅读这些文件了。”

李俊荷仍然没有翻看那些文件而是又问道:“长官,请恕我冒昧,我想先看到特别批准令再看这些文件。”

史密斯中校越发的高兴起来,从兜里掏出一份文件递给了李俊荷,不用说这就是那份费希尔和文彦轩联合签名的特批令。

李俊荷小心的接过特批令,查看了签名和印章后又小心的收在了怀里,然后大大咧咧的翻开那几份绝密的文件仔细的查看起来。

而在李俊荷查看文件的这段时间里,史密斯中校只是饶有兴趣的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对于这个让费希尔将军都青眼有加的中国小军官他也愈发的感兴趣起来了。

说实话李俊荷的所作所为真让史密斯中校有些奇怪,觉得李俊荷这个人简直是太矛盾了,既可以冒失的在高级会议中出言不逊顶撞长官,而刚才在他的试探中又是那么滴水不漏,冒失和谨慎难道可以共存吗?亦或者说眼前这个人实在是一个城府很深的小狐狸?

史密斯中校还真有点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去对待李俊荷这个矛盾的家伙,好在现在他也不需要拿定主意,还有时间可以好好的观察李俊荷,也有的是机会可以试探这个看似糊涂又好像很精明的家伙。他相信任何狐狸都会在他的面前露出自己的尾巴,就是李俊荷也不会例外!

就在李俊荷看完文件的那一刻,史密斯中校问道:“少尉,对于文件的内容你有什么看法吗?”

【201】 看不透的李俊荷(下)

李俊荷心中暗自发笑,我能有什么看法,看你们一个个飞扬跋扈的样子就算是有看法,你们听吗?

所以李俊荷很光棍的回答道:“没看法。”

史密斯中校在李俊荷回答他的提问以前,曾经设想过李俊荷可能说出的无数种答案,但是偏偏这个没看法的答案就在他的意料之外。这让史密斯中校除了有一种挥拳打空的郁闷感之外,还让他愈发的摸不透李俊荷的虚实了,更使他有一种重新全盘调查此人的想法。

对于南洋中的关键人物,史密斯中校这个情报头子都曾经花费大量精力去收集资料,不管是对方的喜欢什么、厌恶什么、Xing格是什么样的,甚至连一天吃几顿饭穿什么颜色的内衣史密斯中校都不会放过。这两年多一来史密斯中校是自认为最了解南洋的人,但是这突然冒出来的李俊荷让他顿时觉得有些无力。

李俊荷的资料史密斯中校也曾收集过,但是他却从来没有引起过重视,毕竟李俊荷不过是个人微言轻的小军官,史密斯中校不认为他有影响时局的能力。

可偏偏人算不如天算,李俊荷这个小军官最近几个月就像是火山爆发一样,一股脑的做了好几件轰轰烈烈的大事,别人不知道这其中的意义,史密斯中校这个长年和情报打交道的人还能不知道?

所以在第一时间史密斯中校开始关注李俊荷,但是不管他怎么去收集情报去打探,李俊荷怎么看都不过是一个成绩优异、Xing格冲动甚至有些不分轻重缓急的傻学生,所遭遇的每一件事都似乎只是巧合。

但这个世界上真有这么神奇的巧合吗?一次接一次,这种几率实在是巧得有点离谱,所以一贯相信科学的史密斯中校只能相信这些所谓的巧合都是蓄谋已久的Yin谋。而这些Yin谋的实行者和最后受益者李俊荷就是幕后的黑手。所以不知觉的史密斯中校就将李俊荷当成了一个城府颇深而且老谋深算的对手。

也许有人会奇怪史密斯中校为什么会如此“重视”李俊荷,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作为联合王国在远东地区的情报头目,史密斯中校的身份从登上中国领土的那一刻开始就不仅仅只是个外国军事顾问那么简单。他肩负的使命除了打探秦国军事政治情,报探听秦国的虚实之外,最重要的就是为联合王国在秦国内部发展一批代理人。

经过两年的观察史密斯中校将目标牢牢的锁定在了文彦轩的身上,在史密斯中校看来文彦轩不管是从身份地位上来说还是行事风格来说都很符合王国利益的需要,所以一方面史密斯中校小心的和文彦轩接触的同时,也没有忘记间接的帮这位准代理清扫障碍和培植亲信。

所以史密斯中校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暗中帮了胡玉堂一把,他不光是暗中资助了可能成为准代理人助手的胡玉堂和他的自强学社,为他们屏蔽掉那些可能遭受攻击的不良情报,不然以费希尔的精明怎么会对胡玉堂的小动作和暗度陈仓的做法丧失警觉。

就在史密斯中校欣喜的看着自强学社像滚雪球一样不断壮大的时候,从李俊荷这里诱发的一个毫不起眼的小事件却轻松摧毁了他两年的心血。

他在震惊和愤怒之余,不可避免的开始关注这个据说是颇受费希尔赏识的小军官,他开始也曾想过这是一个Yin谋,但是不管他动用什么手段和渠道打探到的结果都显示这不过是一个意外的突发事件。

一番折腾后史密斯中校只好接受了这个让他分外难受的结果。而就在他重整旗鼓,准备继续完成自己的使命的时候,另一个爆炸Xing的消息又打了他一个晕头转向——这就是所谓的海上警备队海盗事件。

在这次事件中也许普通人看来损失最大的就是以方慰先父子为首的警备队,但是史密斯中校才是哑巴吞黄连有苦自己知,这回他的损失实在是太惨重了。

两年来史密斯中校苦心经营的情报网络就是植根在方慰先为首的腐败集团里,靠着金钱开路依靠着类似于方慰先的这一大批**和二世祖,史密斯中校很简单的就将整个情报的触角深入到了整个南洋的方方面面,可以说不管是**还是白道只要是南洋发生了的事就没有史密斯中校不知道。

当然对于能在短短两年中就建立这么齐全的情报网络史密斯中校也是万分得意,而就在他最得意的时候,一组闪电般的组合拳轻轻松松的将他和他的情报网络打趴在地,还狠狠的踏上了一脚,短短三天的功夫他引以为傲的情报网络就在王纬主导的“严打”运动中灰飞烟灭,虽然不能说完全的土崩瓦解了,但是想要恢复恐怕就不是一两天的功夫了。

又是这个李俊荷,又是这种突如其来的意外事件,又是这种四两拨千斤的手法,作为一个资深情报专业要的就是敢于怀疑一切,所以史密斯中校断然的推翻了早先给李俊荷下的结论,直接将他划定为最危险、最狡猾、最深藏不漏、手段最高超的间谍。

结论是下了,可很快史密斯中校又郁闷了,既然李俊荷是个“敌特人员”那他到底是属于哪个组织又肩负了什么样的使命呢?如果不搞清楚这两个问题史密斯中校简直寝食难安。

试想一下一个神秘的组织隐藏在你身边,发动了一次又一次惊天动地的大行动,你不光毫无反应而且还一点头绪都没有,这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合格的情报人员该有的作为。

史密斯中校甚至可以肯定要是远东地区再来这么一次地震,他这个远东情报站站长的位置就算坐到头了。所以史密斯中校下定决心盯紧李俊荷,一定要从李俊荷这里找到突破口将这个隐藏在暗处的神秘组织一网打尽。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本来史密斯中校还是信心满满,但是就在他准备全面的监视李俊荷的一举一动然后伺机将其一举拿下的时候,费希尔突然Cha了进来,从他今天开会后的态度,傻子也能看出他是异常的重视李俊荷,再加上史密斯中校对情报工作特有的嗅觉,从会上那份出人意料的芈昊画像看来,费希尔一定有别的情报渠道。

再联系到他对李俊荷特别的态度,这里面没有文章才怪。所以第一时间史密斯中校就否定早先拟定的用强硬的手法撬开李俊荷嘴的计划,他决定用更温和和保险的手段去搞清楚李俊荷和他背后的组织。

当然史密斯中校的计划还是很简单很直接,他决定亲自出马一探李俊荷的虚实,自认亲自出马一定可以多少抓住点李俊荷的马脚,可是第一次交锋下来他是完败退场,人家根本就不照套路出牌,结果是史密斯中校费尽心思挖了个陷进,可李俊荷却根本没走这条路。

对于情报人来来说,越是看不透的人就越可怕,更可怕的是这个看不透的人还光明正大的坐在你面前,还光明正大的注视着你的一举一动。这个时候史密斯中校很是埋怨费希尔将李俊荷丢给了自己,这不是让他坐在火药桶上嘛!

对于李俊荷那种毫无责任的回答史密斯中校也是无计可施,不过临时冒出来的费希尔这个名字给了他一点灵感,他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说道:“这些情报是费希尔将军让你看的。”

这确实是一句大实话,费希尔为了自己的弟子能够更全面的了解南洋的局势再制定作战计划,将史密斯中校费心费力才收集到的一点关于芈昊的情报一股脑的全给了李俊荷。虽然史密斯中校有点心疼,但是为了钓道大鱼他也豁出去了,所以决定迂回的再次提出早先的问题,我点明了这是费希尔的意思,那你总要说点什么了吧?

说完刚才那句话史密斯中校紧张的注视着李俊荷一举一动,希望能从他细微的动作里看出一点蛛丝马迹,可是马上他又被打击了。

李俊荷没心没肺道:“我知道这是校长让我看的。”

这算是什么狗屁回答,避重就轻还是故意装傻?这简直是滴水不漏啊!

史密斯中校再一次肯定眼前这个年轻人绝对是一个老狐狸、老油条,他哪里想得到李俊荷现在正为开会的事和费希尔赌气,你不说费希尔还好,你一提这三个字他就故意抬杠。

史密斯中校决定再做一次努力,他严肃的说:“少尉,我的问题就是将军的问题,我希望你正面回答我的提问,你对这些情报到底怎么看?”

李俊荷也是一头倔驴他一摊手理所当然的回答道:“长官,我已经回答过了,我没什么看法!”

史密斯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了,他问道:“一点看法都没有?”

李俊荷老老实实的摇摇头:“没有!”

史密斯中校心中感叹道:“好谨慎、好镇定的家伙,看来是遇上老手了。”

有了这种想法史密斯中校也不敢再造次,事实证明这种正面的对决他占不到便宜,所以他决定改弦更张从侧面迂回侧记旁敲。想到这他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道:“少尉,没有看法可不行,这是将军布置给你的作业,他希望你好好研究研究这些材料,然后写一份针对Xing的计划。”

李俊荷奇怪的问:“什么针对Xing的计划?”

史密斯中校心道:小子你终于上钩了吧。我就不信你还能装!想到这他笑眯眯回答道:“当然是针对海盗活动的应对计划!”

【202】 看不透的李俊荷(下)

史密斯中校心道:“小狐狸,这回你没法回避了吧。”

李俊荷也被史密斯中校的话给搞糊涂了,虽然费希尔校长有布置家庭作业的习惯,可这没必要隔一个人来传达吧?更何况布置个家庭作业也不需要费这么的周章阿,连绝密级别的文件都拿出来了,这怎么看怎么不像费希尔校长的行事风格。

李俊荷他哪里想得到,刚才史密斯中校说的话不过是他临时起意,目的不过是来打探李俊荷那个根本就不存在的虚实。费希尔真正的交代是:以史密斯中校的名义布置这份家庭作业,他可不希望李俊荷这么快就领会到他的好意,他还想多敲打敲打这个得意门生。

有了史密斯中校画蛇添足的这一笔,原本就不是太精巧的谎言更是漏洞多多,像李俊荷这种精明人不可避免的要产生怀疑,所以他问道:“这真是校长布置给我的作业?”

史密斯中校暗自得意的点点头说:“当然,要不然你怀里那张特别许可证是哪来的?”

其实这样的特别许可证作战一科的正式军官人手一份,李俊荷这份不过是刚刚才批下来的,而到了史密斯中校这里就顺水推舟的推到了费希尔的头上。

李俊荷思考了片刻然后不动声色的点点头然后抓起桌上的绝密文件敬礼之后就准备离开。史密斯中校对他这一系列的动作是大吃一惊,他追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李俊荷纳闷的看了史密斯中校一眼回答道:“当然是回去研究文件然后完成这份作业交给校长喽。”

史密斯中校一听这还了得,你如果直接把作业交给了费希尔将军,那我这里不是什么都穿帮了。想到这他赶紧叫住了李俊荷吩咐道:“将军让你把作业交给我就行了,要快!就明天早上吧!”

这下李俊荷就更奇怪了:“长官,为什么要得这么急?”

史密斯中校支吾道:“校长急着要看。”说到这他又补充道:“对!现在开始你马上工作。”

李俊荷愣了,他傻乎乎的问道:“从现在开始?”

史密斯中校肯定的点点头说:“对,就是从现在开始,今日事今日毕,将军明天等着看呢!”

李俊荷虽然很诧异这个任务,但是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而且这还是费希尔校长直接下达的命令,就是想不干也不行,更何况他也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因为针对南洋的海盗问题今天在会上他就有许多的话还没来得及说。所以他只是掏出怀表看了看回答道:“是,长官,保证完成任务。不过在这之前我可不可以先去吃个晚饭?”

这时候史密斯中校哪里敢放李俊荷离开这个办公室,他觉得李俊荷刚才一直在这拖拖拉拉推三阻四的就是看出了他的破绽,使得是缓兵之计,他估摸着只要让李俊荷出去了肯定会跑费希尔那里询问详情,所以坚决不能让他离开这个办公室。

鉴于这种考虑史密斯中校暂钉截铁的拒绝了李俊荷的请求:“现在时间宝贵,就不要把时间浪费在吃饭的过程中了,马上开始工作。我会让人给你送饭的!”

李俊荷哪里知道史密斯中校心里的这些弯弯道道,既然有人送饭他也懒得费那个劲出去多跑一趟,当即很痛快的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开始工作。

对于李俊荷这个举动史密斯中校诧异无比,原以为李俊荷还会找其他的接口出去报信,但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老老实实的坐下工作了,看他那表情似乎还甘之若素,这是在怎么回事?难带说这小子前面说的那一大堆话是来套自己的?亦或者说这小子有把握呆在这间办公室里也把消息带出去?

想到这史密斯中校坐不住,原本他还打算派一个可靠的军官盯着李俊荷,现在他决定亲自出马耗也跟他耗一晚上。

说起来这个史密斯中校还真是个一根筋的人物,他想当然的把李俊荷当成了王派间谍,又想当然的认为有一个神秘的组织和他存在联系。

史密斯中校的这种考量不能说完全错了,因为确实有一个神秘的组织和南洋的内乱脱不了干系,那次拙劣的刺杀行动在情报老鸟史密斯中校眼里根本就是个显而易见的Yin谋,留下的警备队的那几具尸体就是栽赃,而且就凭这伙人来如影去如风的本事,刺杀一个毫无防备的文彦轩断不可能只让他轻伤这么简单,再联系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李俊荷发给文彦轩的电报,史密斯中校十分肯定这就是李俊荷和神秘组织共同策划和实行的Yin谋。

虽然还看不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但是很显然这是对联合王国、对文彦轩、对南洋十分不利的,所以史密斯中校才会对李俊荷死缠烂打。

以往依着史密斯这种特务头子的Xing子,早就将李俊荷这种嫌疑要犯秘密逮捕严刑拷问了。但是偏偏的这回他不敢这么做,首先现在李俊荷身份特殊,警备队海盗事件的风声还没过去,冒失的抓了他指不定还要给眼下混乱的局面再火上浇油。

其次费希尔的态度史密斯中校也不能不考虑,综合各方面的情报来看,老头子很倚重这个小子,对他动手说不定会招致老头子的强烈报复。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有情报显示李俊荷这个家伙和文彦轩之间似乎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如果神秘组织是通过李俊荷在和文彦轩接触,那么这么贸然动手很有可能会打草惊蛇。所以权衡再三之下史密斯中校只好放弃最直接也是最快能解决问题的方法,而是决定放长线钓大鱼。

而眼前史密斯中校之所以拿费希尔做幌子套李俊荷,一方面是想搞清楚神秘组织到底和费希尔是个什么关系,另一方面也是想搞清楚这个组织到底是敌是友。毕竟费希尔虽然是个倔老头,但绝对不会是个卖国贼,他和神秘组织合作恐怕非常的不简单,甚至有可能牵连到王国最高层的权力斗争,在这一点上史密斯中校不得不小心,毕竟他不过是个小小的中校,如果知道了什么不能知道的秘密,估计上面的大佬想弄死他不会比捏死只蚂蚁难多少。

在这种前怕狼后怕虎的顾虑中,可怜的史密斯中校完全是自己在吓自己,而这也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他的判断能力,以至于这么一个十分简单的问题穷其一身也没有活得一个十分准确的答案。

他总觉的自己的对手无处不在但又毫无踪迹,唯一抓住的那条尾巴——李俊荷也是神秘无比,他似乎毫无背景但关系网似乎又无所不在,他似乎莽撞冒失但是每每行事却是直指核心,他似乎权力不大但却又能四两拨千斤借力打力,总而言之这就是一个看得见、摸不透、动不得、惹不起的奇怪人物。

多年以后在李俊荷身居高位的时候,已经从情报岗位退休的史密斯中校将他在中国五年中对李俊荷的所见所闻加上自己的心得编成了一本畅销书《我眼中的李俊荷》,在书中可怜的史密斯中校将李俊荷描绘成了一个神秘、强大、谨慎、高度危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政治超人,并警告试图与其为敌的对手一定要小心、小心、小心、再小心!

而正是拜史密斯中校无私的宣传、鼓动和强大的活动能力所赐,李俊荷潜在的对手们不由自主的都被其带向了错误的方向,他们哪里知道真实的李俊荷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人,一个只凭良心做事的人。这样的人又哪里是那些工于算计小肚鸡肠的人可以看得穿的?

当然这个时候的史密斯中校还没有完全被自己奇思妙想带到沟里去,他正一门心思的琢磨着怎么打开李俊荷这个突破口,但是很快李俊荷又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第二天黎明时分,当黄埔学堂周围的公鸡喔喔喔的打鸣的时候,在办公桌前奋斗了一个通宵的李俊荷将他赶出来的作业交给了呵欠连天的史密斯中校。

李俊荷时分诚恳的说道:“长官,这是我的作业,请您验收!”

说实话当被逼着连夜赶工的时候,李俊荷不是没有意见,原本他以为这是史密斯中校在故意整他,可是看到人家也在办公室里陪他坐了一宿,李俊荷就算再不高兴也必须承认,老外的工作态度真是好!而对于先前的种种疑问他也是消退了不少,毕竟人家的态度摆在这,你不服不行啊!

这个时候的李俊荷是略带感动甚至是钦佩的看着史密斯中校,史密斯当然也不是瞎子,李俊荷这种突然流露出的感情在他看来是对手或者说敌人送上的褒奖,不管是什么人对于这种敌人送上的夸奖总是有一种得意和自豪,他当然也不能例外。

所以李俊荷很奇怪的发现,眼前这个对工作勤勤恳恳的老外怎么忽然得意起来了,不过他也没有多想,对他来说眼下赶紧回去睡觉才是正经,所以他和史密斯中校打了个招呼后就准备回宿舍。

谁知到还没等他走出司令部,满眼血丝脸色发黑的史密斯中校像一个疯子似的冲出办公室将他一把拉住,抖了抖手里的“作业”尖叫道:“这就是你的作业?!”

【203】 李俊荷的计划

费希尔从来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对于一个合格的军人来说懒惰是一种可耻和可怕的行为,从军四十余年费希尔可以说时刻都在保持着警惕。当然不睡懒觉不等于不睡好觉,无论是谁早上五点就被人吵醒心情肯定是不好的。

“慌慌张张的干什么!注意你的行为举止,要像个绅士!”费希尔恼火的训斥着一早就来打扰他安眠的史密斯中校。

史密斯中校来不及为自己辩解,喘着粗气递上了李俊荷的“作业”,费希尔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重大事件史密斯中校才风风火火的跑来汇报,但是结果文件一看满不是这么回事,不禁有些郁闷:“你一大早跑过来就是为了这个?”

费希尔一边说一边随意的翻了翻这份“作业”,早先他还是满不在乎但马上他就露出了惊喜的表情,再抬头看了看史密斯中校两眼通红精神萎靡的样子,指着手里的“作业”他高兴的笑道:“这就是你一晚上工作的成果?很好!太好了!非常好!想不到你除了搞情报之外还对作战很有研究嘛!干得不错!”

这一番夸奖给史密斯中校闹了一个大红脸,他赶紧解释道:“将军,这并不是我写的!”

费希尔一愣问道:“那是谁?我们南洋还有这样的人才?我怎么不知道。”

“将军,这就是你吩咐我布置给李俊荷的作业,这就是他写的。”

费希尔惊讶道:“这是那个小子写的?不对啊!我昨天才布置给你的任务,哪有这么快就能完成的?”

史密斯中校咽了口吐沫道:“将军,千真万确,昨天晚上我看着李俊荷写完的。”

这下费希尔真的被吓到了,虽然这份作业确实是他布置给李俊荷的,但是在他看来李俊荷应该不会完成得这么好,这么快,而且还是独立完成。

原本他的意思是借此机会让李俊荷慢慢想、慢慢写多和朋友和同僚交流,然后再来完成这份作业,到那时候差不多是按原计划发动对海盗的围剿失败的时候,有了这场失败做基础,再加上他对李俊荷作业的修改,出炉一份新的方案南洋内部的高级军官也更好接受,可现在看来他的计划恐怕是要落空了。

沉思了一会,费希尔问道:“李俊荷干嘛这么拼命的去完成这份作业,我不是对你吩咐过让他慢慢想吗?”

史密斯中校当然不敢把先前的所作所为和心底的小算盘托盘而出,只是避重就轻的回答道:“我也没想到他会说干就干。”

费希尔摸了摸下巴叹道:“看来这小子还是不服气啊!还需要敲打!”

对于费希尔这种说法史密斯中校只好尴尬的笑了笑然后问道:“将军,那这份计划该怎么处理?”

费希尔平静的回答道:“这份计划先留在我这,你先不要声张,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按照原定计划行动。至于李俊荷那边你也不要多说什么,该让他干什么还让他干什么。”

如果换做别人恐怕会怀疑费希尔要霸占李俊荷的劳动成果,但是史密斯中校可不是傻瓜,他隐约的猜到了费希尔的心思,所以对于这种安排他自然不会多嘴多舌。

而对于费希尔来说刚刚被史密斯中校吵醒的那一点点不愉快消逝得无形无踪,他披上睡衣点燃油灯仔细的阅读起这份连夜赶制出的作战计划。

当然用作战计划来形容李俊荷的这份作业是有些不恰当的,他写的这份东西与其说是具体的行动计划,还不如说是一份扫平海盗的总体规划,因为这份作业不知道是因为时间的关系还是经验的关系,李俊荷没有涉及多少战术的细节,只是在大方向上给予指示。

一边翻费希尔一边摇头笑道:“难怪在昨天的会上这个小子会那么嚣张,看样子他确实在这上面下了不少功夫。”

看完了第一遍费希尔拿出钢笔细细的在李俊荷的作业上补充着什么,时间过得飞快,当费希尔重新抬起头的时候太阳已经高高的挂在空中,而这个时候李俊荷的作业已经被费希尔圈点得密密麻麻。

费希尔十分满意的伸了个懒腰,将李俊荷的作业重新整理一番后锁进了机密箱中,当然这并不是束之高阁的意思,恰恰相反这是费希尔高度重视的缘故,因为不需要绝对保密的东西是不用放在机密箱里的。

做完这一切费希尔心满意足的去洗漱吃早点了,而锁进机密箱中的这份作业到底写了些什么呢?

如果按照时间的顺序,这份计划可能要在几个月才能慢慢的浮出水面,而后来者最大的优势就是超脱时间的束缚提前看看这份影响南洋走势的计划。

前面已经说过了李俊荷因为各种缘故,没有能力把这份计划做得十全十美,写上所有的细节,所以他的计划是一份高度概括Xing的东西,总体而言他对剿灭海盗分成两步走,分别是由陆到海再由海到陆。

也许听着奇怪,所谓海盗顾名思义就是海上的强盗,剿灭海盗自然要靠水师在海上想办法,无非是围追堵截什么的,这和陆地上的事有什么关系,难道海盗还兼职做山贼?

海盗自然不会兼职做山贼,但是如果指望在海上就能够轻松的解决问题,那海盗就根本不是问题。各个时代尤其是近代以来无论各国海军如何强大,但是海盗这东西总是屡剿不灭,杀了旧海盗又出新海盗,说根本的还是陆地上的问题。

没有人天生就是贼,大部分选择了这个职业的人无非是生活不下去才铤而走险,所以只要还有活不下去的人就会有铤而走险的事。要从根本上解决海盗说白很简单,就是让那些有铤而走险想法的人不再有这种想法。

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这种宏大的想法李俊荷不是没有,而且就他这个年龄来说也很容易成为光说不做的愤青,好在这回费希尔布置的作业是剿灭海盗的作战策略而不是治国的方略,所以准愤青李俊荷也不敢在民生问题上多说些什么。他的由陆到海只是稍微提了提民生,主要的着重点还是放在了战略战术上。

从军事上说,海盗虽然活跃在海上,但他们毕竟是人不是鱼,是人就要吃饭就要穿衣,而且海盗们还要修船、买兵器招募同伙,最重要的还是要销赃,而这些都离不开陆地。所以李俊荷的意见是,首先肃清陆地上和海盗有关联的节点,就和现在的警察叔叔追捕逃犯一样,首先布控的就是交通节点,查身份证、搜查行礼,虽说不一定能个逮到大鱼,但是总能够限制他们的活跃程度,省得他们太嚣张!

这就好比是釜底抽薪,除非海盗们都不上岸,但是一上岸就得夹起尾巴做人。实际上陆地上可以做的还不止这么多,第一,海盗们在海上不是鱼目混珠不好识别吗?但是这上了岸就不一样,普通的渔民无非是打渔叫卖,一年能挣几个钱?而这些海盗做的是无本买卖,来钱快花钱也快,挂羊头卖狗Rou你也得有狗Rou可卖,自然的甄别起来也容易。

第二,海盗们抢的一般都是各种货物,想出手一般都有特别的渠道进行交易,一般而言这种交易都发生在陆上,所以要掐死海盗们的经济命脉也非得在陆地上下功夫。

第三,所谓的陆地可不仅仅指大陆,南海之上岛屿众多,海盗们往往就栖身其间,所以控制主要的关键岛屿就成了重中之重。做好了这三条虽然说不能完全消灭这些海盗,但是却能极大的限制他们的活动,而这就为下一步完全消灭海盗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前说了除了由陆到海以外还有由海到陆,所谓的由海到陆当然不是指海军搞什么两栖登陆,而是指由陆到海行动发生的同时海军该做的事。前面已经说了光靠陆上的行动只能限制海盗,还不能完全消灭海盗,因为毕竟海盗们的成分龙蛇混杂,有大秦国的海盗也有其他国家的海盗,由陆到海只能极大的打击大秦国的海盗,而对于别国的海盗却是鞭长末及。

所以在由陆到海的同时还必须有水师配合的由海到陆的行动,这里面李俊荷也提出了三条建议,第一点就是加强水师对海盗活跃频繁海域的巡逻,就算不能抓住海盗也得限制他们的活动;第二,由于剿灭海盗并不是一件立竿见影短期就可以完成的工作,为了杜绝海盗对商船的袭击,必须加强商船的武装或者完善可靠的护航体系;而第三条就是积极的侦查海盗聚集的窝点,直接杀上门去踏平他。

这三条建议看上去和陆地没有什么关系,但是不管是加强巡逻也好、护航也好、上门踢馆也好,说到底还是一个在海洋确保商船平安的到达陆地的过程,自然可以称作由海到陆。

看了李俊荷提出的这六条建议,大部分人都可以看出李俊荷是不主张直接大张旗鼓、毕其功于一役的作战方式的,这并不是说李俊荷不想一战而平定南海,说实话他也愿意海盗们正大光明和水师过招。但是这不可能,海盗也不傻,他们怎么会拿鸡蛋去碰石头?二来这也不是根本解决南洋海盗问题的方法,也许这一次能消灭了全部的海盗,但是等风声一过海盗们又会死灰复燃,只不过从芈昊换成了张昊、李昊而已,这和原来有什么区别,到时候还不是得从头来过?

当然李俊荷的主意也不是根本消灭海盗的方法,他的措施也不过是能极大的限制海盗的活动,要根本Xing消灭海盗问题,说到底还是解决民生问题,他这也是治标不治本而已。

【204】 无题

热闹了七八天的左府花厅终于恢复了往昔的平静,原本被关在里面的南洋众多大佬们终于获释回家,当然人手一份的悔过书是必不可少的。至于这些悔过书里到底写了些什么反思了些什么过错,对左唯湘来说并不重要,因为他重来就不相信这批人会真心实意的反省和悔过。

左唯湘冷笑一声丢掉了手里这些所谓的悔过书抬头问道:“经国,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王纬叹道:“进展不大,千愚兄,看来这回的对手很不一般啊!事情都做得滴水不漏,真是查无可查啊!”

左唯湘敲了敲扶手道:“嗯,我早就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那些刺客竟然敢如此放肆肯定是有所凭仗,找不出线索也是正常。”说到这左唯湘又低头沉思了一会,又问道:“经国,这次的事我们南洋有没有人参合?”

刺客是谁派来的固然很重要,但王纬知道这才是左唯湘最想知道的问题,对于左唯湘对于南洋乃至对于整个大秦国而言,有没有南洋的势力参与其中确实才是最关键的问题。这不光关系到南洋的稳定甚至是大秦国的安危。

斟酌了片刻王纬回答道:“因该没有。”

左唯湘轻轻的点了点头,不过王纬知道这个答案并不能让左唯湘完全放心,毕竟南洋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随即王纬又加了一句:“他们应该还不至于这么大胆。”

左唯湘冷笑了一声,恼怒的把厚厚的一叠悔过书扔在地上骂道:“都是些混账,他们的胆子大得很!看看这些狗屁玩意都写了些什么。老夫不要那些假斯文、假仁义,装模作样的东西。只要他们稍微说一点真话。这群混账以为老夫不知道这些年他们都在搞什么名堂,以为靠着那些小伎俩就可以把走私、贩毒、贪污给瞒下来?”

说到这左唯湘暴怒的捶了下茶几继续骂道:“都是些蠢货!要不是看在他们当年跟着我一路血雨腥风的走过来,老夫要把他们扒皮抽筋!”

王纬当然知道左唯湘为什么会这么愤怒,对于他而言平生最自豪的就是带出一支威武文明的钢铁雄狮,培养了一大批国之栋梁。正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左唯湘对于自己的军队,对于自己培养的人才无疑是注入了满腔的希望,他希望这些新鲜血液能给这个老迈的帝国带来新的活力。

可惜的是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万万没有想到这些所谓的雄狮和俊才的表现却是如此的让人死心,除了更加贪婪之外他们和靖国之乱以前的所谓人才毫无二致。而一个人梦想破灭的时候又怎能不失望、不气愤、不恼火?

“千愚兄,事到如今发火也是无济于事,对于那些扶不上墙的烂泥,气坏了身子只会让他们更加得意,更何况眼下也不是生气的时候。”

左唯湘苦笑了几声瘫倒在了太师椅上,过了半晌才问道:“朝廷那边有消息了吗?”

这几天以来以礼部侍郎孙家鼐为首,带动着一大批清流派的言官疯狂弹劾左唯湘,据说内阁收到的弹章已经摆满了几张桌子,从这种架势看来孙家鼐似乎是想不死不休了。

左唯湘纳闷的问道:“又是这个孙家鼐?我哪里得罪了他了?除了他还有谁?”

“这次似乎翁书平并没有出面,根据京城传来的消息看,似乎是孙家鼐在自作主张。”

左唯湘喃喃道:“自作主张?他们不是一向为翁书平马首是瞻吗?还是说翁书平又想耍什么花招?”

王纬笑道:“暂时还看不出来,不过应该马上就有消息了,算时间千愚兄你的奏折应该到了京城。他们大概想不到千愚兄你会这么解释吧?”

内阁值房。

翁书平独自一人坐在房中喝茶,尽管表面上显得那么平静。安然,而内心却在翻腾着,寻思着这朝中的大小事务,特别是近期南洋搞出的这件事,弄得举朝上下非议纷纷,而那个该死的孙家鼐也不知道是不是吃错了药突然莫名其妙的出这个风头,搞得形势一天比一天恶劣,难道他真想逼反了南洋才甘心?

更何况作为朝中清流派当仁不让的首领,被孙家鼐这么一折腾他的威信也是大大受损,如果再不想办法解决这个破事,恐怕清流派就会四分五裂了,这让他怎么能不心急如火呢?

可是急有什么用,皇帝装病不理事,南洋也在装聋作哑,而孙家鼐这个家伙却一天比一天嚣张,看他那德行简直就想当个大闹天宫的孙猴子,这个混蛋哪里有一点尊敬他的意思,估计这回不定在想什么恶毒的主意准备赶他下台。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翁书平正在后悔看错了孙家鼐,提拔了小人的时候,内阁值房的门帘突然被掀开,一个气喘吁吁的小太监风驰电掣的冲了进来。

翁书平本来心情就不好,眼看着底下如此的放肆不禁大怒道:“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这里是大秦国的内阁,不是阿猫阿狗都可进来的地方。一点规矩都没有……”

按照翁书平的意思,那点邪火就准备完全发泄在这个小太监身上了,可不等他说完话那小太监竟然Cha嘴了。

“大人,南洋左大人上表了!”

“上表了?”翁书平一愣然后急忙问道:“左唯湘上表了?”

一急之下翁书平竟然忘记了左唯湘是他的长辈,这么直呼其名实在是不礼貌,说完之后他就后悔了急忙遮掩道:“可是南洋的左大人上表?”

那小太监忙不迭的回答道:“正是!”

翁书平赶紧从小太监手中抢过了左唯湘的奏折开始翻看,看着这字里行间的意思,翁书平是没由来的感觉到一种说不出来的畅快,他知道自己的苦日子总算是到头了。

左唯湘的奏折里究竟说了些什么呢?很简单,孙家鼐不是说左唯湘软禁朝廷命官意图谋反吗?左唯湘就解释说这不是软禁,是开会,商讨剿灭海盗问题。当然可能开会的时间长了点,但是这毕竟是军国大事要慎重要谨慎不是。虽然通篇奏折没有说孙家鼐一个不字,但是那意思是很明确的,就是说孙家鼐胡说八道蛊惑人心意图不良。

果不其然,左唯湘的这道奏折就像是灭火器,瞬时就扑灭了朝堂上下被孙家鼐点起的熊熊大火,前几天还在上蹦下跳的孙猴子转眼就被镇压在了五行山之下,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可是大秦朝堂里的光荣传统,一时间孙家鼐就成了万人捶的破鼓和人人喊打过街的老鼠。被皇帝当枪使背黑锅不说,礼部侍郎的位置也没了还罚俸一年,这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哈哈哈哈,”几天以来左唯湘那张死气沉沉的老脸终于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虽然不能说大快人心,但好歹也算是出了口恶气。这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清流,是该好好整治整治他们了。”

王纬也笑着附和道:“说起来这也是狗咬狗,就是不知道翁书平和孙家鼐是不是一嘴毛了。”

左唯湘大笑道:“他们都是癞皮狗,哪里会有毛。”

左唯湘和王纬又笑了一阵才言归正传,左唯湘问道:“经国,你说这回翁书平是弃卒保车还是使的苦Rou计啊?”

王纬思量了一会答道:“看起来倒像是真的,如果翁书平要使苦Rou计,应该不会自己亲自动手收拾孙家鼐。看来翁尚书是想迫不及待的收拾这个背叛自己的小弟了。”

“那也是孙家鼐前一段时把他逼得太狠了,翁书平虽然装的是一副宰相肚里能撑船的样子,但老夫知道他着实是个小肚鸡肠的Xing子,这回孙家鼐明面上是朝我们南洋来的,但实际上咱么都知道那是准备挖翁书平的墙角准备抢班夺位的。”顿了顿左唯湘不屑道:“什么狗屁的清流,骨子里还不是男盗女娼,真是又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无耻之极!”

王纬点了点头忧虑道:“就怕这群无耻的小人又要暗中搞鬼了。”

“搞Yin谋诡计?”左唯湘豪气道:“我倒不怕他们搞Yin谋,这个年头搞Yin谋也得有搞Yin谋的实力,嘴上说得再漂亮也是假把式。就像此次的事,如果我们和朝廷的位置对调一下,你说皇上会接受我们那套说辞?恐怕第一时间就会顺着孙家鼐的意思拿我们南洋开刀了。”

“千愚兄所言极是,南洋要想在这大秦朝立足,凭的就是过硬的实力,如果没有实力那真是任人拿捏。”

左唯湘郑重的拍了拍王纬的肩膀指着满地的悔过书说道:“所以说我们得抓紧了,现在虽然我们还能占据优势,但是咱们内部还是人心思动,不要说团结一致,现在就是表面的文章那些混账也不愿意做了。不能指望他们了,乘着现在我们还干得动,得多在年轻人身上下功夫喽!”

一时间书房里的气氛有些凝重,王纬不由得转换话题:“嗯,说到这年轻人的事,千愚兄,你不是已经有了个好女婿吗?”

左唯湘抚须笑道:“他一个人管什么用……说起彦轩,他保下的那个坏小子在干什么?有没有老实一点?”

王纬不知道左唯湘为什么会突然提到李俊荷,不过他本来就想说点轻松的话题,自然而然顺水推舟道:“你都说了是坏小子,他哪里会老实,据我所知最近他又闯祸了……”

【205】 袁慰亭(上)

孙家鼐从礼部出来,一路上碰见不少同僚大臣出出进进,不住地向他拱手点头,不知是道喜还是挖苦。按理说,无官一身轻,可孙家鼐的步子却越来越重。

孙家鼐漫无目的的向天桥大街走去。走不多久,见前面有一个小酒馆,顺便迈了进去,看来是想借酒消愁。

天还没黑,这酒馆里人不多,由于孙家鼐平时很少在外抛头露面,今天又是便服,进入酒馆也没人认得,人只当是一般酒客。

孙家鼐刚想找个位子坐下,从那边角落里站起一人,向他打招呼说:“喂,这位长者,请到这边来,晚生这边刚刚要来酒菜。尚没动杯,自己一个人也是喝闷酒,看老先生的情况,也像一个人,你我都是一人,与其独自喝闷酒,不如两人在一起随便聊一聊,也解解闷,不知老先生是否肯赏脸?”

那人说着,做出邀请的姿式,在这人说话的当口。孙家鼐已经将此人细细打量一番,只见此人一身书生打扮,年龄尚轻。看样子三十不过,但一脸豪气,举止也还大度。

虽然此人很年轻,但像长期出门在外的处世神态,孙家鼐觉得与自己相比,年龄与地位不大相称。但转念一想,自己这一身打扮,谁又知自己曾经是个侍郎呢?尽管年龄不相称,但有志不在年高,年轻不见得比年龄大的人做事差,更何况他是真心邀请,自己也的确是来喝闷酒的。也是,与其一个人独酌独饮,倒不如和一个陌生人聊聊天,也听听别人的生活乐趣与烦恼,看看与自己有何不同。

这样想着,孙家鼐也拱手还个礼,向那青年的桌上走去。

那青年见孙家鼐接受自己的邀请,急忙拉过一把座椅,又喊店小二给添加一个酒杯和一双碗筷。两人这才互相推让着坐下,年轻人自我介绍说:“在下姓袁,名叫袁慰亭,河南项城人,今年来京找寻父亲的一位老友,不想他到辽东去了,我打算明天回老家河南,今日在街上遛逛,随便来此喝杯水酒,不想碰到老先生,也许是我们有缘。来,于一杯!”

“来,干杯!”孙家鼐抹了一把胡子说,“这位小兄弟来京找人,听说去辽东了,不知谁是哪位大人?”

“原广东巡抚吴大瀓,吴大人。”

“嗯!”孙家鼐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老先生似乎认识吴大人?”袁慰亭见孙家鼐嗯了一声忙问道。

“不仅相识,有数面之交呢!”孙家鼐随口说一句,但立即又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要是过去,我也可给你推荐一下,不过现在不行了。”

袁慰亭刚才听说对方这位长者认识吴大瀓,内心一喜,转而又听说“现在不行了”,内心又是一凉。可是,看情景,这位先生浓眉大眼、白净面皮,一福贵之相,即便不是大官也得是位大儒,只是脸有倦容、眉露不快,想必心中也有不快。自己来京一晃多日,吴大瀓没有见到,又耽搁太久,银两快花光了,毫无收获。本想来京通过吴大瀓接识一些有名望之人,走一条终南捷径也许有机会弄个一官半职,却不想一个人也没见到,弄得全盘皆输,正准备打点回老家。今天下午,闲在客栈里无聊出来走走,随便进来喝杯水酒,谁知刚要端杯见这店内走来对座这位先生。

袁慰亭虽是地主家庭出身,从小也读过书,但不太用心,多次科考失败。自己也就灰心丧气了,这才在父亲的指点下来京找事做。他平时在家“五经四书”读得不多,但那些邪门旁道之说却读得不少。所以,袁慰亭凭直觉认为此人举止不凡,相貌不俗,这才主动起身相邀。

从谈话中,他得知孙家鼐认识吴大瀓转而又听孙家鼐说“现在不行了”,情绪一喜一悲的变化都在心中进行,丝毫没有表现在脸上。尽管孙家鼐说出了这样的话,袁慰亭也认为自己能认识这样的人也是好的,忙接着孙家鼐的话说:“老先生,都怪我只顾喝酒,也忘了请教先生的尊姓大名?”

“有缘千里来相识,无缘隔壁不相缝。休提什么尊姓大名,你就喊我声孙先生或孙老兄,我就喊你袁小弟吧?我在家排行老三。”

“不,不能,先生比我年长得多,与我父亲相仿,况且与家父好友吴大人又是相识,应是我的长辈才是。既然您在家排行第三,那我就喊你三叔吧,请先生不要推辞,您也就理说当然喊我贤侄吧!”

“也好!”孙家鼐拗不过这年轻人,笑着答应了。

接着,袁慰亭敬了孙家鼐几杯,孙家鼐也回敬袁慰亭几杯。孙家鼐平时在府中吃惯了山珍海味,今天乍一到这等小店,吃点素菜小酒倒也觉得新鲜有味,几杯酒下肚,打破了初识的陌生感,话也就多了起来。

“袁小侄,你看这当今的世道,大秦的天下可怎么办?老的老,少的少,有能力的不当权,当权的没能力,两洋割据,朝廷内部的官儿怕两洋的官儿,这成何体统?先帝留下的基业就要完了!”

“三叔,你小声点,这话可不能让外人听见,如果有人报告官府,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呀!”

“唉,我还怕官府杀吗?现在不死也同死了差不多。一切都没有了,没有了。”

“三叔,什么没有了?”

“唉,小侄,别提它,来,干杯!”

“是,是!干杯!”

“小的们,再给上菜,有什么上什么。袁小侄你放心,今天我请你,你三叔钱还有的,官没有了,钱他们还不敢不给。”

“三叔,哪能让你破费!”

“这说什么话,我要钱还有屁用?你要是暂时不想回家,也可暂到我家住上一段时间,等吴大瀓回来了,再去找他,如果他不理你,我去找他!哼,这个面子他还不敢不给!”

“这……那就打扰三叔了。”

“唉,别客气吗!干大事不必顾小节,像我就是太注重小节,才弄到这地步,悔不该当初……”

袁慰亭见孙家鼐不再说下去,忙接上去说道:

“三叔,你原来一定是做官的,后被别人排挤掉了吧?”

“别说这个,来,咱喝!说些别的事儿。”

“好,三叔,你喝,小侄今天能结识你,这是小侄的缘份,让小侄敬三叔一杯。”

“好,好,我喝!”

“三叔,不瞒你说,小侄原是读书的,但我读了几天书就不想读了,觉得读书没用。”

孙家鼐乃是两榜进士出身普一听见这话怎能不怒:“怎么?读书没用,怎能说出这混帐话,读书怎么会没用呢?”

“三叔你别生气,你听我说,人们不是常说,太平时代学文,动乱年代学武吗?你看现在世道,表面太平,实际上这大秦的天下是危机四伏。”

袁慰亭向四周看了看,把声音放低了许多。

孙家鼐漫不经心的问:“你大胆就说,这里没有官府的人,怎么个危机四伏?”

“你看这大秦朝内部的官员儿是那样腐败,只要有钱,花个几十万两白银就可买到个大官儿当,到任后再加倍从老百姓身上搜刮回来。这还不说,最忧心的是南北两洋不听朝廷调遣割据一方,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对了三叔,你听见最近南洋的事了吗?”

南洋的事孙家鼐怎么会不知道,他正是因为这个才被罢免了侍郎之职,但是眼见袁慰亭神秘的样子,他不由得装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问道:“什么事,你说我听听?”

袁慰亭左右看了看神秘道:“听说左督师一举抓了几十个同僚旧属软禁起来了!还听说孙侍郎上表弹劾左督师……”

“哼,那些南洋的狗官为虎作伥藐视圣上,在我大秦土地上作福作威,不过是狗咬咬狗罢了!”

“三叔,那些狗官是该死,但朝廷却不是那么硬。听说最近事情有变,皇上犹豫了,严惩了上表的孙侍郎呢!”

“你的消息倒灵通,从哪里得到的?”

“我也是道听途说,不过,是话就有因,前天我还见到几个南洋的特使进京,朝廷这么怕南洋的人,那样下去南洋的狗官就更嚣张了。”

孙家鼐叹气道:“唉……,你说得也是,自靖国之乱到现在,南北两洋是得寸进尺,越来越不像话了。”

“这还不算,三叔,你等着瞧,好看的还在后头呢?”

“怎么?”

袁慰亭小声道:“你没听传闻,听说这回孙侍郎上表得罪的不只是南洋,连翁大学士也一块得罪了,还听说李侍郎也要找孙侍郎的晦气,本来能钳制这南北两洋的就只有清流,眼下清流内乱,南北两洋还不乘机发难?唉,真是危机四伏,只可惜那些官儿一个个全他妈的饭桶!”

孙家鼐一听,心中十分不是滋味,端起酒杯一抬头灌下一杯,不耐烦他说道:“别说这个!你还是说说如何抵御这四伏的危机,如果你有什么好的谋略,我一定向朝廷推荐你!”

袁慰亭笑笑道:“三叔,我哪能有什么治国良略,就是真有,你又怎能推荐了我呢?唉,也不知那吴大人为人到底怎样?”

“有没有良略,你随便说说,能不能推荐那也要看机会。”

“好,我只是谈谈自己的一点想法,说不上什么治国之道。”

“但说无妨!”

【206】 袁慰亭(下)

“三叔,小侄也不知你过去是做什么的,对于治军有何看法?”

“治军?略懂一些,你说说看。”

“这大秦朝一天天被两洋所困,国力渐弱,弱就弱在朝廷的军队太差,没有一支像样儿的部队,什么禁军、绿营,早就成了饭桶!”

孙家鼐听这年轻人讲话如此狂妄,心中老大不快,当即说道:“禁军可是我大秦的看家军队,从立国至今不知立过多少汗马功劳,人人出生人死,冲锋陷阵,多次平定边疆,远征沙俄大获全胜,至于前些年与洋人交战的失败,那还是寡不敌众!”

但没想到袁慰亭只是冷笑道:“三叔差矣,当年远征安南,去了十数万禁军和绿营兵,可法兰克洋夷人据说才不到两万,哪里是什么寡不敌众!”

这话让孙家鼐是哑口无言,他不高兴的反问道:“那你说禁军和绿营弱在什么地方?”

“绿营的装备太古老、太陈旧,管理太死,指挥操练方略也太落后,不适应这新的战争的需求了。”

孙家鼐不大服气,接着反问道:“那么禁军呢,又差在哪里!”

袁慰亭笑笑,举杯与孙家鼐共于一杯,这才说道:“禁军作为陛下的亲军与绿营相比进步了一些,但禁军只能说比绿营的武器好了一些,其他的战法、管理仍旧是老一套。这一点上,两洋就做得较好,改变的步子迈得较大,装备上较先进,管理上也多采用现代军队管理方略,值得提倡,我钦佩左督师和章督师的治国治军谋略,只可惜……”

“这事不用急,等等再说吧!按你说两洋的军队就是最好的,值得推广了?”

“可以这么说,据听说在当年平定靖国之乱时,楚军、淮军就显出较强的战斗力,但说他们没有缺点也是不对的。”

“那你说楚军、淮军也要再改革改革啦?”

“不错,楚军、淮军的装备较先进,但在总体管理上尚欠缺,它属于私人招募的军队,地方势力严重,有排外情绪,调遣困难,不利于统一指挥。”

这一番话不能不让孙家鼐从几分醉意中对眼前这位年轻后生佩服,他虽然没有带过兵打过仗,但对于军队的了解也不少,但和这个青年人一针见血的评论来说,他这个文人还是大大的不如的。心中想着,对这年轻人也多了几分喜爱,想不到随便碰得一人,谈论起来都有如此治国治军的远见,可见,这科举考试之外又有多少人才被埋没。想至此,又想考考这人,便问道:“按你说应该建立一支什么样的军队?”

“三叔,我虽不是读书做官走科举之路的料,但私下还真读了不少关于军事方面的书,对于治军略知一二。我认为一个国家的强弱主要在于有没有一支强大的军队,而军队的强弱主要在于编制管理和军需装备上。”

孙家鼐听了点点头,品一口酒听袁慰亭谈下去。

“从这两个方面看,楚军、淮军较有发展前途,章督师和左督师也很有眼光,从国外购买了全新的武器装备,军队操练上也多完全采用西方的治军方式,但管理上有点陈旧,带有明显的家长个人作风,把兵丁将勇看作自家的财产,外人不得Cha手,就是Cha手也指挥不动,不利于朝廷的统一调用。相反,这样的军队发展多了,人人各占一方,容易形成地方的割据势力。当年唐王朝在安史之乱后形成的藩镇割据就是这样的形势造成,最终架空了朝廷。而现在南北两洋不已经视朝廷于无物了吗?”

“你的意思是取消地方军队或把他们收回朝廷所有,由朝廷统一指挥?”

“这只是小侄的一人之见,不登大雅之堂,如果三叔传出去,也许小侄的命也将保不住。三叔,这实在是小侄的信口开河,不必往心里去。”

袁慰亭自知言多必失,又不知这位刚刚结识的三叔是什么人,本打算通过自己的一番慷慨陈词让这位三叔赏识,将来能保举一下。却不料,这一说到兴奋之处,竟留不住口,这才急刹车为自己开脱一下。

孙家鼐听了笑笑说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我今虽初识,但如同故人,你也别把你三叔看瘪了,我也不是那种人,靠暗中打报告往上爬的人。”

孙家鼐嘴里这么说着,心中却在翻腾,想不到,这人如此年轻竟有这等见识和远谋,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孙家鼐如今虽然被逼迫辞去一切职务,但朝中形势也是一日多变,说不定哪一天还会重新登台掌管大权,袁慰亭这等有雄才大略之人不可被他人所用,我不如趁他如今正处于落迫之际收留府上,将来他必定感激我,为我出生人死,效犬马之力。

想到这里,孙家鼐又举杯与袁慰亭对饮一杯,颇带几分醉意他说:“袁贤侄,不是明天打算回河南老家吗?听三叔的话,别回去了,留京暂住一段时间,说不定吴大瀓很快就回来了,你这一走又不知在家停留多久,岂不错失一次机会。”

“这——”

“是不是银两盘缠不足,这没关系,今天就搬回我府居住,平时和我下下棋,陪三叔打打鸟,消遣消遣,放心,三叔还有几个钱。”

袁慰亭一听“搬回我府居住”,心中大喜,知道这位三叔一定是位大官,就是退隐的官儿也值得结交,古语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内心虽然高兴,嘴上仍装作不好意思他说道。

“恭敬不如从命,小侄就麻烦三叔了,来,让小侄敬三叔两杯!”

“自家人不必客气,好,我们喝酒。”

两杯酒下肚,孙家鼐叹了口气说:“这大秦朝的江山,如今是内扰外患,内部的南北两洋割据一方,而这外国势力也一个个虎视耽耽,连这东瀛小国也觊觎我大秦的大好河山,岂不令人忧虑?”

“三叔说的是,洋人一天比一天放肆,他们船坚炮利,野心勃勃,前有安南之鉴,现在虽然还未打开我大秦国的门户,但长此以往细打零敲一步步蚕食我大秦国土可就要坏大事了,可当今朝廷的官员就是不引起警醒!”

“不是不警醒,咱们现在连南北两洋都不能平定,哪里有功夫抵御外辱啊!须知攘外必先安内啊!”孙家鼐颇带几分伤感地摇摇头说道。

“三叔,红毛洋人能造枪炮。船只,咱大秦国也可学习他们嘛!”

孙家鼐摇摇头,“难哪!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谁敢担保不出问题,花上那么多银两再出了问题,谁负责?再说我堂堂天朝上国,怎么能去学洋夷的那些奇Ying巧计?这是舍本逐末的百家之言!”

碰了个软钉子袁慰亭有些尴尬,但他可不会放过这个好不容易的机会连忙道:“造不成,可以买洋人的,我们大秦国学着用也比没有强,买洋人的东西再来对抗洋人和两洋,这不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要是朝廷的军队比南北两洋还要精锐,扫平他们不是易如翻掌吗?”

“你说学南北两洋一样编练新军?”

“对!”

孙家鼐不置可否地又端起酒杯说:“唉!不瞒你说,以前你三叔我也有此想法,并上奏朝廷实施,但朝中多有反对,最后也只能是不了了之了。”

说的时候,孙家鼐是一脸凄容。袁慰亭早就看出这位三叔决非一般平民,从谈吐和举止上都像一个朝中大官,这时才从他自己的话里得到了证实,便试探着问:“小侄山野村夫,孤陋寡闻,不知三叔曾经做官,敢问三叔曾挂何职。因何被朝廷解职?”

孙家鼐本想溜达溜达,解解心中闷气,却不想碰到这位热情好客而又很善言谈的小青年,他们初次相逢竟谈得如此投机,也许是落魄贬诵之时的心理作怪,孙家鼐竟有如此雅兴与这年轻人说起心里话,要是在平时,这种人他是理也懒得理的,今天却越说越投机,听袁慰亭间活,这才忧伤他说:“贤侄,既然我同意让你搬进我府居住,说明我很看重你,赏识你,也想推荐你,什么话也就不再瞒你,早晚都会让你知道。”

袁慰亭见孙家鼐虽比自己大得多,又是朝廷命官,就算被解了职也比自己一介平民高贵得多,初次相识竟愿对自己倾吐肺腹之言,也十分感动,举杯再次敬上这位先生,并且自己虽有醉意也是一饮而尽。

孙家鼐放下酒杯,这才心平气和他说:“我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个上表弹劾左唯湘的孙侍郎!”

袁慰亭一听,和自己喝了半天酒的这位先生竟是赫赫有名,名震朝野的孙燮臣,自己做梦也想不到,原来只估计这人是一位被解职的官员,却想不到是当今的清流首领之一此时,袁慰亭早吓得扑通跪在地上,急忙叩头请罪:“请大人恕罪,小人有眼无珠,在大人面前胡言乱语,无顾诽谤朝政。”

袁慰亭还要说下去,早被孙家鼐扶起。

“请起吧,不知者不怪罪,你如此年轻就有如此见识,并敢做敢说值得嘉奖,不必害怕。我说一不二,同意你到我府上居住,陪我下棋消闲,还后悔吗?”

“多谢大人看得起小的,在下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只要大人不嫌弃小的。”

恰在这时,早有几名孙府的家人找来,孙家鼐和袁慰亭虽然都已酒意正浓,便头脑尚清醒,便在家人的扶持下上轿回府。他又令家人帮助袁慰亭回客店收拾行李,也搬进孙居住。

想不到这偶然的机遇,竟铸就袁慰亭将来的飞黄腾达,当然,孙家鼐想用袁慰亭振兴大秦朝的天下,却不曾想,这位年轻后生手里压根就没有保卫大秦朝天下的意思。

【207】 光鲜的背后

沉寂了两个月之后,在金秋的十月里黄埔港又一次变得热闹起来,十数艘军舰排成纵队整齐的接受左唯湘的检阅,在珠江的水道里一艘接着一艘的军舰依次的驶过,“镇海”号打头,依次是“罗浮山”等主力巡洋舰,再往后就是南字号和粤字号的炮舰,一时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沿江两岸之上甚至还有民间请来的舞狮舞龙队在卖力的表演。

这样宏大的场面倒不是为了庆祝什么,只不过是送行而已。而即将出行的就是南洋水师的主力,除了远在旅顺修理的“西江”号之外,这次南洋水师可以说是倾巢出动,而目标不过是南洋上的一些微末海盗而已。

和左唯湘一同坐在观礼台上的王纬对于眼下热闹的场面甚是冷淡,甚至是冷漠,如果不是左唯湘硬拉着他坐下来,恐怕老王会直接拂袖而去。倒不是说王纬对南洋水师有什么意见,亦或者他也仇视西洋事务。实际上王纬此人非常开明和灵活,根本就不是中国传统意义上的读书人,要不然也不会一直呆在左唯湘身边充当幕僚了,以他的本事某个一官半职实在是太容易了。

王纬不满不是因为南洋水师,他不满的只不过是这次的剿匪行动,在他看来眼前的这一切简直就是一场不折不扣的闹剧。他虽然是个文人但也知道军事行动保密的重要Xing,而现在开的这个剿匪誓师大会就从根本上违背了这个原则。现在这么一搞别说保密了,全天下都知道南洋水师要出去干什么了,海盗又不傻,这样的行动出了热闹之外就是费钱,其他的就再没有什么作用了。

王纬看着左唯湘笑眯眯的样子实在是忍不住了,他悄悄的拉了拉左唯湘的衣袖不满道:“千愚兄,你就任凭这群洋鬼子这么瞎折腾?”

左唯湘笑眯眯的反问道:“经国,你何出此言,怎么是瞎折腾呢?这可是我们南洋剿匪的誓师大会啊!你看这万舰齐发山呼海啸的场面,何其壮观啊!”

王纬气道:“场面是壮观,可这有什么用?徒费钱粮而已啊!”

左唯湘依然是笑眯眯的回答道:“怎么没有,这不正好可以震慑那群海上的宵小吗?”

王纬纳闷的看了左唯湘一眼怒道:“震慑他们有什么用,震慑完了他们还不是该干什么干什么!我说千愚兄,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这吹吹打打的对剿匪可是一点好处都没有啊!”

左唯湘神秘的笑了笑说:“谁说没有好处,我刚才不就跟你说了一个好处吗?”

王纬真生气了,大怒道:“要想震慑海盗有一万种更便宜的方法,这几十条船一出动光煤就要花多少钱?你这是败家!”

左唯湘见王纬真的怒了,赶紧把刚才嘻嘻哈哈的那一套收了起来,正色道:“经国,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说我也完全明白,其实不光你明白我明白连那个费老头也明白,这次的剿匪就是走个过场,根本就剿不了几个匪。”

王纬大急道:“那你怎么……”

左唯湘拍了拍王纬的手笑道:“经国,不要着急,听我把话说完。我问你眼下南洋最重要的是什么?”

王纬不知道左唯湘怎么突然扯到这上面,他想了想说道:“无外乎操练兵丁和兴办工厂。”

左唯湘笑着摇头道:“经国差矣!眼下我南洋最重要的就是一个字人!练兵要人、办厂也要人,总不能我们什么都靠着这些洋鬼子吧?”

王纬思量了片刻问道:“千愚兄,难道这次?”

左唯湘点头道:“没错,就是练兵而已。我们现在太缺人了,水师虽然前面打了两个胜仗,但那实属侥幸啊!眼下水师扩充在即,可人员依然是良莠不齐不堪大用。这与我兴建水师的初衷不符啊!”

“那也不能急在这一时啊?正所谓欲速则不达,揠苗助长也不是正道吧?”

“哎!”左唯湘叹了口气说:“不急不行啊!我们在英吉利国订购的第二批兵舰即将完工,总要派人去接收吧?以眼下水师的人员配置是不足以完成这个任务的。我又不想雇佣太多的洋人,他们不可靠!总不能让我们的兵舰掌握在他们手里吧?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朝廷和北洋也在盯着我们,如果我们再多用洋人,那他们肯定又要生事,所以眼下也只要临阵磨枪赶鸭子上架了。”

对于这番说辞王纬也是无言,南洋的苦处也只有他和左唯湘最清楚,虽然拥兵数十万,但内部山头林立,部队不是全都可靠。而新军也才刚刚起步,为了不让新军也被各个派系侵蚀,只能另起炉灶,所以眼下的新军那真是不一般的新,除了去过琉球参加过海战的少部分以外,其他的都是些刚招募上来的良家子弟新兵蛋子,要想让他们挑大梁那还真需要时间和磨练。

可眼下南洋缺的就是时间,内有朝廷的时刻提防和北洋的重重算计,外有日本人、法国人、俄罗斯人虎视眈眈。在这种环境下哪里能够稳打稳扎的办事?所以难免的南洋是有些急功近利,就拿眼前的这个事说,与其说是去剿匪还不如说是花钱让新兵蛋子们买经验,这个代价太高了。

沉默了半晌王纬又问道:“可这时间实在是太紧迫了,这一个多月能起什么作用?”

左唯湘苦笑道:“那也比什么都不做要强阿!”

除了无奈还是无奈,这就是南洋眼下的处境,这个世界上不办事的人总要给办事的找麻烦。

王纬也叹了口气,这一段时间里他叹气的时候是越来越多了:“不光是如此吧?千愚兄,你同意这么干就只为了练兵?”

“当然不是如此,要只是练兵我何必下这么大的本钱。这也是为前段时间的事收尾,搞出了那么大的动静总要有点交代吧?我可不是光打雷不下雨的主。”左唯湘一边笑一边说道。

王纬一愣他当然知道左唯湘指的是什么事,还不就是软禁了那帮混账的烂事,顿时他也笑道:“千愚兄,你就用这点把戏去糊弄?”

左唯湘大笑道:“这个场面不小了吧?在外人看来这回我们南洋去剿匪可是下了血本的,怎么能说是糊弄呢?”

说到这左唯湘和王纬相视一笑,再也没有提这个话题。实际上他们都知道刚才的话实际上是没有说完的,而这没有说的话正是他们也有些想不通的。

在左唯湘和王纬看来,费希尔绝对不是那种好大喜功喜欢搞场面活动的人,就算是要练兵他也不会同意左唯湘那种故意炒作的搞法。因为这对他来说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处。现在声势是上去了,但要知道炒作得越火也就越容易出事,这就好比捧杀。

南洋水师现在大张旗鼓的去剿匪,总不能雷声大雨点小吧?不然到时候怎么交代?而眼下这种搞法除非海盗都是些白痴才会不提高警惕,而提高警惕的海盗岂不是更难抓,那最后怎么下台?所以说如果这件事最后没有结果,那费希尔肯定没法交代,这种赔本生意他为什么会答应干呢?

左唯湘想不通、王纬也想不通,但是费希尔却想得通。对于费希尔来说不管是骂名还是盛名意义都不大,他来中国就不是为了名声,要想名声好他直接呆在地中海舰队不比来中国风光?费希尔是一个军事家,对他来说去中国对他来说意义只有一个——打造一支完全按照他的想法构建的舰队。在英国这种事情轮不到他做,而在中国所有关于海军的事他都能做主。

至于此次的剿匪,前面就已经说过了费希尔之所以同意顾问团搞出的那套没有计划的作战计划,一个是为了敲打已经开始翘尾巴的军官,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也是想借此树立自己的权威。毕竟就整个顾问团来说对他心服口服的军官还没有占到绝对多数。而他的作战理论将会是颠覆Xing的,为了避免某些口是心非的家伙找麻烦,他决定提前给他们打预防针。只有彻底摧毁了那些陈腐呆板的想法他才有可能完全按照自己的意志打造一支新式的海军。

所以费希尔才会迎合左唯湘的想法故意的搞出一个大场面,将那些思想顽固的家伙捧得高高的,当然最后他肯定会让他们摔得狠狠的,会让他们灰头土面狼狈不堪直至开始怀疑、开始反思、开始接受他的主张。至于事发后的那些闲言碎语和责难,他是一点也不担心,因为他知道为了这支舰队,左唯湘绝对不会无动于衷的。

看着眼前欢庆胜利般的喧嚣场面,看着这些喜气洋洋的人群,费希尔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冷笑,随即他将目光转到了远处的水天之间,在那些看不到的地方,真正的剿匪作战计划正在悄悄的执行着。

【208】 危险的任务(上)

离广州几百公里远的海面上,一群年轻人坐在一艘摇摇晃晃的渔船上谈天说地。为首那个说得吐沫横飞的是田辉,而坐在他旁边时而低声自语时而望海出神的是李俊荷和夏哲。

“我也想和王冕他们一起出海战斗啊!”夏哲伸了个懒腰万分惆怅道:“我还没体会过海战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呢!”

“那绝对不是什么有趣的事。”田辉停止了吹牛深有感触的对夏哲说道。

夏哲笑道:“不见得吧!刚才你还在吹嘘自己在海战中是多么多么神勇,这不会是吹牛吧?”

田辉急了:“这怎么是吹牛呢!不信你问惜义,当年……”

李俊荷淡淡的Cha言道:“才过了两个月,没什么当年。”

田辉一囧干咳了两声纠正道:“当时,是当时!当时南瑞号上那个张幼麟临阵脱逃的时候,还不是我第一个冲上去阻止他!这不是吹牛吧?”

夏哲虽然听说过东海海战后水师曾经处理过一批军官,但是具体是为什么他这种学员当然知之不深,所以听了田辉的话第一时间他就向李俊荷求证。

李俊荷看着夏哲轻轻的点了点头。

“哟呵!”夏哲有些惊讶的看着洋洋得意的田辉说道:“没想到光达兄你还能这么勇敢,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田辉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捞钱其次就是八卦,有了显示的机会他怎么能放过,当下就开始吹嘘起来。当然夏哲也不是傻子,对于田辉的话他总是批判Xing的接受,听了这些牛皮的第一时间他就又转向了李俊荷。

“惜义兄,光达兄说的都是真的?”

李俊荷轻轻的笑了笑道:“不算全是真的,也不算全是假的。”

田辉翻了个白眼道:“惜义,你也太不给我面子了,你早就是风云人物了,好歹也给我们兄弟几个留个出风头机会嘛!”

夏哲笑道:“惜义兄,光达兄不是说当时你回舱睡觉了了吗?怎么到最后出风头还是你?”

田辉撇撇嘴郁闷道:“怎么不是他呢?当时他这小子不知道怎么就钻了出来,几言不合就直接把那个姓张的孙子给枪毙了。”

夏哲大惊道:“张幼麟不是事后问罪被处死的吗?”

东海海战南洋水师虽然是打了个胜仗,但这其中的过程多少有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如果让朝廷的御史们知道还未开战南洋水师就逃了四条船,那绝对是要拿来狠狠的弹劾左唯湘一番的。本着报喜不报忧的精神,虽然这些逃跑的孙子事后都被处理了,但是过程还是重新刻画了一番,而隐去的细节就包括了李俊荷杀张幼麟的那一段。

夏哲听完了田辉的解释,先是深深的一愣神然后又是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李俊荷,他现在才知道这个待人和气的学长还真不是一般的有魄力和胆子大。虽然夏哲很想再问问前两次海战的细节,但是看了李俊荷那若无其事置若罔闻的样子之后,决定还是另找机会打听了。

而这个时候船上的情况也微妙起来,夏哲是想问不敢问而田辉是想说没机会说,至于李俊荷,就那么双手抱在脑后呆呆的望着前方的海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良久夏哲才又说道:“光达兄,你还没和我说为什么战斗的感觉不怎么有趣呢?我看你口吐飞沫的样子像是很惬意啊?”

田辉苦着脸笑了下道:“我那是劫后余生苦中作乐啊!”

“劫后余生?苦中作乐?”

“对!”田辉郑重的点点沉重的说道:“像我们这些活下来的人只要一想到那些炮火喧天肢体横飞的场面就睡不好觉。你体会不到那种感觉,前一刻还是你的战友伙伴,后一刻就是一具血Rou模糊的尸体。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会和他们一样?你明白这种滋味吗?”

夏哲小心翼翼的问道:“恐惧?”

田辉惨淡的笑了笑说:“没错,就是恐惧。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样,反正我是怕死的。那种说什么一往无惧视死如归我也是做不到的。以前我和你一样,以为打仗就是英雄的故事,但是真正当你成为故事的主角的时候,你才会发现这个故事真TM的一点也不好玩!”

夏哲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田辉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说道:“你现在点头还早了点,等你真正打了一场恶战之后才能体会到这其中的滋味。像我和惜义还算好的,面对面的杀人也就那么一两次,像琉球岛上那些兄弟才真正是生活在噩梦中。像惜义从小到大的那个兄弟汤省之,你猜他在岛上杀了多少鬼子,少说也是这个数!”

夏哲看着田辉伸出的手指惊讶的合不拢嘴,这才发现一直和他嘻嘻哈哈打笑玩乐的李俊荷、田辉等人的差距有多大。

这么说吧,李俊荷、田辉可以说是实实在在的成年人了,他还是一个懵懵懂懂的小屁孩。而早先在他看来容易无比的战争游戏恐怕也不会是那么简单,至少现在他已经从田辉的话里闻到了危险的味道。

想了良久夏哲才叹了口气说:“看来你们这些前辈还真是不容易,不过现在我更加的后悔了。”

田辉问道:“你后悔什么?”

“我后悔为什么不能早点来黄埔读书,要是赶上了和你们一批,我多少也能见识见识战争到底是个什么滋味了。”

田辉惊讶道:“你还真是个战争狂人,你快和汤省之有得一拼了。”

“不不不!”夏哲摇着手回答道:“我也不喜欢杀戮,但是现在既然已经踏入了军队,如果我不能适应残酷的战争,那不可避免结局肯定是个杯具。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也怕死,所以我想早一点和你们一样能适应这个残酷的现实。”

田辉大笑道:“你小子还真不是一般的有趣。”

夏哲淡淡的笑了笑忽然朝李俊荷问道:“惜义兄,你说这回王冕他们能赶上战斗的机会吗?”

李俊荷转头笑道:“怎么?你还在为不能上大船服役而失望?”

夏哲点点头说:“是有那么点失望。”

李俊荷伸了个懒腰说道:“如果你只是为了没有战斗的机会而失望,那大可不必。”

夏哲惊讶的问道:“为什么?”

李俊荷拍了拍甲板说道:“这里比他们实在是要危险得多。”

此言一出,不光是夏哲、田辉吓了一跳,连一直坐在船舱里悄悄偷Ting他们谈话的史密斯中校都吓了一大跳。

田辉赶紧问道:“惜义,你可别吓我,我胆子小!”

夏哲也接口说道:“这回的任务不就是摸清南海上岛礁的状况吗?不就和地理考察一样简单,有什么危险的?”

听到这史密斯中校也竖起了耳朵,想听听李俊荷到底怎么解释这个危险的由来。

“是吗?”李俊荷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道:“看起来王冕、霍云像是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样子,好像要和那些海盗决一死战。但是你们有没有注意一个细节?”

夏哲问道:“什么细节?”

“我们南洋即将出征的舰队里面实在是带了太多的新兵。”

田辉喃喃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们当年还不是一群新兵蛋子就上战场了。”

李俊荷摇摇头说:“不一样,我们那个时候是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而现在我们不是没有经历过战斗的老兵,如果只是想一举歼灭所有的海盗,他们就完全足够了,而且就算是要练兵也完全不必要带如此的多的新兵。而且从这次大张旗鼓的样子来看,也不像是要真的和海盗们死拼,更像是在警告他们。所以在我看来这次舰队出海与其说是去剿匪不如说是出去训练新兵。你们想想被水师出征的规模一吓唬,大部分海盗们自然是要躲躲风声,所以舰队就算是有可能遭遇战斗,规模也不大,更不危险,这不正是为新人准备的最好的训练场吗?”

夏哲想想了不得不承认李俊荷说的很有道理,但还是问道:“那要是一个海盗也抓不到,我们南洋不是也训练不出什么好兵,而且对朝廷对百姓都无法交代吗?”

李俊荷笑道:“这实在是太简单了,谁说不打仗就不能练兵了,就我来看,这回咱们水师之所以这么大规模的练兵,恐怕还是人手不足,为几个月后去英吉利国接船做准备,要的也不过是熟悉岗位的兵,战斗经验是次要的,所以有出海经验就可以了。至于你说的交代问题,那更简单了,只要能够压制住海盗们猖獗的活动,就算是有交代了。”

夏哲先是一愣继而是恍然大悟,可不就是有交待了吗?他正想感叹两句就听见李俊荷自顾自的又往下说道:“所以说王冕他们是一点都不危险,但我们的任务可就没有这个简单喽!”

吃惊之余夏哲赶紧追问道:“惜义兄,这又是为什么?”

李俊荷苦笑道:“因为我们这次的任务实在是危险之极!”

【209】 危险的任务(下)

当李俊荷说出危险之极这四个字的时候,在船舱里竖着耳朵偷Ting的史密斯中校也吃了一惊。但旋即他就为自己刚才的惊讶感到可笑,需要惊讶吗?

史密斯中校当然不需要惊讶,不管是为了这个危险的任务还是李俊荷刚才的发言,惊讶都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任务的危险Xing他早就完全清楚了,而李俊荷入情入理的分析就更不值得有什么好吃惊了,史密斯中校已经告诉自己过多次,李俊荷是一个危险的对手绝对不能被他的年龄所欺骗了。

当然史密斯中校还是时不时的不能适应这种年龄上的困扰,偶尔会和刚才一样小小的吃了一惊。当然现在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李俊荷接下来会说什么。

田辉突然擦嘴问道:“惜义,你可得把话说清楚,这回的任务不就是去南海的几个岛子上考察考察吗?又不是上刀山下油锅,在咱们大秦国的地盘上有什么可危险的,再说咱们身上不是还带着家伙嘛!”

田辉一边说一边得意洋洋的拍了拍腰间别着的手枪。

“你认为这样就安全了?”李俊荷反问了他一句。

田辉一愣理所当然的回答道:“那当然,咱们怀里的韦伯斯利可不是吃素的,我就不信哪个小贼敢动穿军装的还带家伙的咱们哥几个,你说是吧,知人老弟?”

田辉的话乍一听是有些道理,从来就只听说贼怕官兵,没听说过官兵还要让着贼的,所以夏哲也就傻乎乎的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然后就盯着李俊荷看他怎么解释。

李俊荷嘿嘿一笑又一次反问道:“军装?光达你说的军装在哪?这里有穿军装的吗?”

田辉皱了皱眉头说:“咱们现在是没穿着,那不是放衣箱里了吗?要穿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李俊荷大笑道:“你的意思是说等贼人们杀到你面前了,你再去换衣服摆架子?”

顿时田辉呆住了,他不能不承认李俊荷说的很有道理,这次任务要便装行事,但真正遇上了危险,难道还能像变魔术一样立刻换衣服?这不现实嘛!

想到这田辉苦着脸问:“我们就不能穿军装去完成任务?”

不等李俊荷回答,夏哲也反应过来了,摇头叹道:“不能,你忘记了史密斯中校上船的时候怎么对我们说的,要我们深入民间低调的搜集情报。你穿一身军装还怎么低调啊?”

田辉问道:“那你的意思说,我们那套行头就是个画着的大饼,好看但是没用?”

李俊荷和夏哲一起默默的点了点头。

田辉低头念经似地喃喃道:“这算哪门子的鬼任务,在自己的国土上还得偷偷摸摸像做贼似地,我还以为可以显摆显摆呢……”

“不对啊!”田辉突然抬起了头咋呼道:“惜义,你这可不厚道。你刚才只说了为什么不能暴露身份,但是危险在哪你还什么都没说呢!这可是偷换概念啊!太不地道了!”

李俊荷苦笑道:“你的思维还真不是一般的……算了,我懒得骂你了。你这脑子估计也就是数钱的时候好用。刚才都说了我们这趟是去低调的收集情报。收集情报是干什么你总明白吧?”

田辉傻傻的点点头。

李俊荷继续说道:“那你知道我们这是要去收集什么情报吗?”

田辉傻傻的摇摇头说:“史密斯中校不是还没交代具体任务……”看着李俊荷和夏哲脸上明显带着看白痴的表情,田辉这番话声音是越来越小。

李俊荷摇头拍了拍田辉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光达,你这样也就是以后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用你那对数字无比敏感的大脑好好想想,南洋今后很长一段时间的任务就是剿匪,而我们又深入到南海之上的各个小岛去搜集情报。你说我们是去搜集什么情报的?”

田辉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嘴唇哆嗦了两下才回答说:“我们这是深入虎穴啊!”

李俊荷打趣道:“那你现在还觉得我们这趟任务不危险吗?”

田辉摇摇头。

李俊荷又问:“那你觉得你腰里的手枪和衣箱里的制服管用吗?”

田辉使劲摇摇头。

夏哲补充了一句:“我要是你,最好连那身衣服都不带出来,要是因为它暴露了,那才是最大的笑话。这不是让我们揣着颗定时炸弹上路吗?”

李俊荷惨然一笑道:“谁说不是呢?”

三人一阵沉默,突然田辉爆发道:“史密斯中校他也太不地道了,什么都不说,要是我们就这么傻乎乎的去搜集情报,那还不是Rou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李俊荷没好气的瞟了他一眼说:“傻乎乎什么都不知道的只有你,别把我算进去,丢人!也不知道当时是谁哭着喊着要跟着来。这不是自投罗网的傻瓜吗?”

田辉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我那时候不是鬼迷心窍真以为你们这趟出去就是旅游考察什么,哪里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么大的黑幕,这下可好,误上了贼船连后悔都来不及啊!真是欲哭无泪啊!”

顿了顿田辉又神神叨叨的说:“这可怎么好啊?惜义,我这心里可是七上八下一点底都没有,要不我们先去把军服给处理了?”

李俊荷看着这个时而精明时而糊涂的好友简直哭笑不得:“怎么处理?”

田辉这可是来劲了,大手一挥破釜沉舟的说:“那还不简单,直接扔海里不就得了!”

噗嗤。

夏哲都被田辉这番儿戏的话给搞笑了,他笑着问道:“光达兄,你这是要学曹操的割须弃袍啊?”

田辉大大咧咧的回答道:“别说割须弃袍,只要能保住这条小命,把腿毛都刮干净也无所谓!”

李俊荷一边笑一边提醒道:“你到真是肯下本,要是腿毛都不敢用,你肯要要把主意打到裤裆里去,到时候你的那只鸟可就不敢出去见人了!”

田辉满不在乎道:“那又怎么样,又不是长不出来!怕什么!这就叫忍辱负重!过了这一关才叫真正的英雄!”

李俊荷打趣道:“没毛的英雄是吧?不过我可是要提醒了,史密斯中校可是在盯着,你要是敢丢了军服,信不信他第一个收拾你!”

田辉不可置信的问道:“为什么?”

夏哲接口道:“你这行为往小了说是胆小怕事,往大了说就是藐视军队,漠视荣誉,再往大了说就是贪生怕死畏敌不前,这要是放在战时直接就够枪毙的罪过了!”

田辉咋舌道:“这么严重?!”

李俊荷拍拍他的肩膀道:“那当然,所以你最好还是收起那套小聪明,已经上贼船没退路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田辉沮丧的问:“这是军队还是整人会啊?”

看着田辉这副坎坷的样子,李俊荷心中暗自有些高兴,其实他们的状况还远没有危险道田辉想象的那个程度,他故意把前途说得这么黑暗就是为了防止田辉这小子有侥幸心理,或者还像刚上船那回懵懵懂懂的什么都不知道,为的就是让他引起注意,免得一时疏忽丢掉了小命。

现在看来这个目的已经完全达到了,甚至效果还有点过了。俗话说过犹不及,为了万无一失李俊荷不得不稍微安慰安慰田辉。

“好了,别像一团烂泥似的熊包样,丢人不丢人!”李俊荷踢了田辉两脚道。

田辉哭丧着脸说:“我这还不是被你吓的!”

“切!”李俊荷鄙视道:“现在不是还没开始任务吗?你装这个颓废的造型准备给谁看?别以为史密斯中校会可怜你,说不定直接看到你这没出息的样子就让人给你扔海里去了。”

田辉气呼呼的回道:“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安慰安慰我,没看见我现在很沮丧很失落吗?这个时候不正是需要最温馨的友情吗?怎么有你这样的朋友啊!动不动就喊打喊杀要丢人下海的,我真是误交损友啊!”

“得了吧!”李俊荷没好气的又踢了他两脚骂道:“你这个鸟人脸皮比城墙还厚,还想装可怜博取同情?打死你都不嫌多!按我说你这样的货就该先嘣后问绝对没有冤假错案!想要我安慰你,门都没有!”顿了顿他又说道:“不过说起来,眼下还真有个好消息可以告诉你。”

一听到有好消息,田辉立刻收起那副可怜的嘴脸及不耐的追问道:“什么,什么!不要卖关子,快说!快说!”

李俊荷笑眯眯的说道:“我们这条船的第一个目的地是东沙群岛,你说这是不是个好消息?”

田辉小鸡啄米似地点头道:“确实不错,几个月没看见汤海凌这个混蛋了。这回去了他的地盘怎么的海鲜也得给咱们管够吧……”

在夏哲惊讶的眼光中,李俊荷和田辉这对损友立刻就忘记了危机重重的任务,两人叽叽喳喳的开始商量起该怎么压榨汤海凌的油水。这样的反差简直让夏哲有些目瞪口呆,这还是刚才一本正经的李俊荷亦或是刚才熊包一样的田辉,还是说刚才的样子不过是这两个家伙在演戏?当然最终的答案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夏哲有些羡慕这对耍宝一样的损友,他多么希望自己也能有许多这样的朋友该多好……

【210】 东沙

东沙,别称普拉塔斯岛(PratasIsland),古有“月牙岛”之称。东沙群岛是我国南海诸岛中位置最北的一组群岛,主要由东沙岛,东沙礁(环礁),南卫滩(暗礁)和北卫滩(暗礁)所组成,附近海区还有不少暗沙和暗礁。属热带地区,终年高温。是南海诸岛中离大陆最近、岛礁最少的一组群岛。

东沙岛古称“落漈”、“南澳气”、“气”,又称“大东沙”,因位于万山群岛之东,故称为“东沙”。是南海诸岛历史中最早被开发的,早在一千多年前的晋代即已为中国人所认识。裴渊《广州记》云:“珊瑚洲在(东莞)县南五百里。昔人于海中捕鱼,得珊瑚。”文献中所说的“珊瑚洲”,即指的是东沙岛。

早在先秦两汉之际,秦朝为求恢弘宣扬其文化、武功,而有交阯、九真、日南之开拓,是时三沙纳入大秦版图。历代皆因东沙岛幅稍小,地处偏隅,而未予以开发,始终为一无人居住的岛屿,仅供船家休憩之用。自明朝起开始有中国人开发和经营东沙群岛。至正十一年(1730年)时,东沙群岛已被正式纳入中国版图,属广东省惠州管辖。而中国南部的渔民更是经年往来捕渔作业不辍。

东沙岛呈西北西至东南东走向,岛形如马蹄,东西长约两千八百米,宽八百六十五米,陆地面积约1.74平方公里,内海(潟湖)面积约0.64平方公里,为珊瑚礁堆积而成。全岛周围十至十五浬为礁盘区。整个东沙群岛海域面积广达5,000平方公里,在南海诸岛中算是大岛之一。

在这个“大岛”上一般没有常住居民,除了捕鱼间隙上岛休息的渔民外,东沙岛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是海盗和走私犯活动的天堂。谁让这个岛的地理位置这么优越呢?

西北距广州黄埔港400千米,南距西沙群岛500千米,东南距菲律宾马尼拉港780千米,东北距沙码矶头港及澎湖马公港分别为440千米、425千米,正好处于台湾海峡航道的咽喉位置。从这里出发,不管是向北向东向南向西可以很轻松的覆盖整个南洋的交通要道。所以不管是出去抢劫也好,还是走私也好都十分的方便。

一般来说既然这个小小的珊瑚群岛地理位置如此重要,南洋应该十分重视才对,可实际上恰恰相反,对于这个群岛不管是左唯湘也好,还是方慰先也好都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

左唯湘不重视实在是事出有因,他堂堂一个南洋大臣管着手下几十万大军和千万百姓,哪里有功夫去顾及南洋上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岛礁?

而方慰先那就完全是居心叵测了,比起左唯湘的浑然不知,他是知道这个岛的重要的,但为什么也放任不管呢?天地良心,方慰先绝对没有不管东沙群岛的意思,因为他不但管了而且还管出了效益!

怎么说呢?东沙岛上海盗和走私贩活动猖獗不假,方慰先“尽心尽力”的管理了东沙也不假。这里面问题就出在方提督的这套管理方法上了。

以方慰先贪财的本Xing,东沙岛上的“肥鱼”这么多,如果不黑吃黑实在是对不住老方家的祖训——出门走道不捡东西就算丢。但是不能不佩服方提督的经济头脑确实不一样,以他的水师实力如果要在东沙岛上黑吃黑,那估计真像他以前给左唯湘打包票,半年内真的可以肃清南海的海盗(在近海活动的)。

按道理说这么一箭双雕的事情,贪小便宜成瘾的方提督着实不可能放过。但是在“钱途”这一项上方慰先的眼光确实很长远,算的也很精。现在就肃清海盗却是对他有一时的好处,但是从长远来说那是不利的。大伙可以想想老方他自己就是南洋上的大海盗,如果真的将南洋上的小海盗都消灭了,那他这个大海盗估计也就要暴露了,鱼目混珠、浑水摸鱼的道理他方慰先可不是一般的懂!

他要想守着南海这个聚宝盆长久的发财还真离不开这些小海盗的配合。正所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没有了海盗他这个南洋水师,不,现在的海上警备队的大头头也就当到头了。

不管是为了前途还是钱途着想,方慰先都不可能将南海上的海盗一网打尽(当然他也打不尽),所以在东沙岛上方慰先默认了海盗和走私贩们的活动,当然这种默认不是没有代价的,前提是这些海盗和走私贩要像他方提督“纳税”。

其实也就是交保护费。交了钱你就可以在东沙岛上干你想干的事,走私也好、销赃也好,他方慰先只当是睁只眼闭只眼。于是乎东沙岛就成了南海之上最臭名远扬的贼窝!

如果左唯湘没有新建水师,如果南洋水师的大权一直被方慰先这么把持下去,也许美丽的东沙群岛还要这么一直沉沦下去。但是现在剧情突然跳出了剧本,以为可以一直为所欲为的方慰先被左唯湘剥夺了南洋水师的掌控权。新上任的费希尔可不像左唯湘那样不知道海洋上岛礁的重要,所以他上任后第一时间就盯上了离海岸最近的东沙群岛。

在费希尔看来这个小岛的地理位置是在是太重要了,在他的规划中想要控制南海第一是要有一支强大的舰队,这个南洋正在逐步的建设中。其次就是要将南海上这些星罗棋布的节点控制在自己的手里,有了这些关键的节点,他可以极大的压缩南海海盗的活动空间。

费希尔从来都不是一个拖拖拉拉的人,他的行动准则是雷厉风行,那真是快如风、迅如电,根本不给敌人足够的反应时间。虽然现在他手头的力量不够,但本着先易后难先近后远的原则,首先就派兵控制了东沙岛。

不能不说费希尔的这招真是又快又狠,原本守着东沙这个聚宝盆美滋滋的等着数钱的方提督一觉醒来就被告知,他的聚宝盆被人连锅带炉子都端走了。

费希尔一举抓获的海盗和走私贩那个叫多啊!简直比方慰先这半年来剿灭的都多,更可怕的是拔出了罗卜带出泥,这一屁股屎够方提督忙活的。

这也是为什么前一段时间方慰先对李俊荷的突然发难显得那么措手不及的缘故,当时全部他的精力都忙着给自己擦屁股和对付费希尔,哪里能想到李俊荷这个小虾米突然跳出来痛打落水狗,那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到最后方提督还只能打落了牙齿往肚里吞。

费希尔和方慰先第一回合的交手,方提督被费老头完爆,当然在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的老方同志肯定不会束手就擒或者举手投降,毕竟这回连亲身儿子都赔了进去,如果老方同志这都能忍的话,那他上辈子肯定是当乌龟的。不过老方上辈子确实不是当乌龟的,但很有可能是当老鼠的,在心痛之余老方就像被猫咪欺负惨了的小耗子,小眼睛闪着寒光的趴在自己的小窝里舔舐着伤口。

方慰先很郁闷,而和他同样郁闷的也不乏其人。至少现在被费希尔派去控制东沙岛的南洋新军第一旅的官兵也很郁闷。他们大都是刚刚从琉球岛上下来的“老兵”,带着英雄的荣光他们也算是衣锦还乡打出风头了。对于他们大部分人来说觉得回到广州那就是享福的,当然回来的头一个月确实很轻松很惬意,但是至从费老头回到了广州他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先是没日没夜大剂量的强化训练,然后好容易强化训练结束了,还没等他们喘口气就被发配到了东沙这个鸟不拉屎的小岛上晒太阳修地球,这算是什么事啊!

倒不是南洋新军的官兵好逸恶劳,实在是这个年代去大海上的小岛守礁实在不是一件好差事,你想想整个东沙岛孤悬海外就那么屁点大的地方,要吃没吃、要喝没喝,别说搞点娱乐连个常住居民都没有,除了晒太阳就是啃沙子喝海风,想喝点淡水都要看老天爷的眼色和等半个月一次的补给(岛上虽然地下水甚为充裕,而且水位比较高,离地深约1.处即可获得水源,但是水质咸苦,不宜饮用。在岛中心附近则水味较淡,岛上水源可供灌溉及洗涤之用。目前饮用水则靠天雨储水池和补给船运输),这日子是人过的吗?

而眼下趴在东沙岛上受苦受难的正是在琉球表现出色的布莱尔上尉的连队,也就是汤海凌所在的连队。汤海凌已经一排的排长了,当然这也因为他们的连队在琉球损失比较大,需要提拔一批青年骨干的缘故。实际上布莱尔上尉的连队和在琉球时有了很大的区别,跟着布莱尔上尉一起撤回广州都是伤兵(身体健康还在琉球呆着,比如说大牛),所以他的连队现在就是一支以老兵为骨干充斥着大量新兵的连队。

在东沙岛上老兵尚且抱怨不停更何况是新兵,所以自从登上了这个小岛,布莱尔上尉和汤海凌几乎每一天听到的都是坏消息,要不是孤悬海外,恐怕不要三天新兵们就会跑个精光。而就在他们焦头烂额的时候一个意外的好消息总算是来了……

【211】 乱(上)

碧波荡漾凉风习习绿树成荫,时不时还有几只海鸥从身边飞过,这样的环境和李俊荷预想中的场景实在是相差得太远,原本李俊荷还以为东沙这个月牙一样的小岛就是一片不毛之地,只有孤零零的几棵椰子树和一幢东倒西歪四处漏风的茅屋,而汤海凌就像大平洋小岛上的土著一样可怜兮兮的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

现在看起来还是太自己为是了,李俊荷看着这周边的环境不得不得承认自己错得实在是太离谱了,东沙这个小岛不光不荒凉物种还十分丰富。

整个岛上林树茂盛,植被良好。皆为热带Xing植物,以蔓Xing爬藤植物及布满矮小灌木:有桑树、麻风桐及野菠等参杂其间,平均高度约五米形成自然林荫。因为岛上地下水丰富,守岛官兵大量种植了蔬菜,蔬菜种类大致分为:甘蓝菜(结球很小)、结球白菜、番茄、四季豆、萝卜等,夏季则以栽培瓜类为主,如南瓜、丝瓜。偶而还能种植西瓜,其他如红豆、辣椒、苋菜、空心菜等亦可以栽培。

这让李俊荷特意为汤海凌多带的蔬菜都成了笑话,至于Rou食东沙岛更是不缺,这片海域海洋生物资源丰富,根据调查:珊瑚礁鱼类超过500种,其中数种极为罕见。鸟类:有140余种,多属候鸟,在1866年,就发现有大量白腹鲣鸟的繁殖族群,遗留下来的鸟粪也形成了优质的肥料!无脊椎动物也有近40种,这些资源不仅在海洋科学教育上具有重大意义,在环礁地形与海洋生态上也无与伦比。夏秋交替之际,岛上常有大批玳瑁出现,于沿岸沙丘产卵繁殖。你说这样的环境会少得了这百十人嘴里的那口Rou?

至少李俊荷找到汤海凌这小子的时候就无比的嫉妒和羡慕!因为这小子正带着几个手下优哉游哉的撑着太阳伞坐在珊瑚礁上钓鱼。那真是累了就躺着渴了就开个椰子润润嗓子,这日子简直比神仙还要痛快。至少李俊荷就最喜欢这样的生活。

“你个混小子!”田辉几步就冲了上去一把抢过了汤海凌手里椰子大口大口的灌了进去,一边喝他还一边数落:“你小子也太不地道了,有这么好的日子也不通知兄弟们一起来享福。他奶奶的,早知道陆战队这么爽,我也该和你一起来的!”

田辉这一连串打机关枪样的话语着实让汤海凌吃了一惊,他傻乎乎的看了看田辉,又望了望李俊荷,顿时喜从心中起一把就推开了正大口大口灌着椰汁的田辉,一个箭步冲到了李俊荷跟前一把将其抱住。

“俊荷,你这小子可想死我了!”

说起来李俊荷和汤海凌这对发小从小到大几乎都腻在一起,除了打琉球分开了半个多月,这回算是他们分开得最长的一回,再加上汤海凌守在这个破岛上也实在是闷坏了,所以这下的反应也格外的强烈,看他那样就差没哭出来来了。

田辉一脸郁闷的拍了拍头上的沙子,不满道:“你这小子真不是东西,好歹也是我先和你打的招呼,你不搭理我也就算了,还弄我一头一脸的沙子,这叫什么事?”

其实汤海凌刚才也不是故意的,只不过他实在是太激动了一点,所以直接无视了田辉的存在,当然他也没和田辉客气:“你小子抢了我的椰子,我还没给你算钱呢!唧唧歪歪个什么,给钱先!”

这下田辉不干了,他瞪大眼睛看着汤海凌质问道:“什么!吃你个破椰子还要给钱?”

汤海凌把手一伸轻蔑道:“废话,你听说过吃东西不给钱的吗?一个椰子十文钱,赶紧付钱先?”

田辉高声叫道:“没钱!”

汤海凌瞥了他一眼得意洋洋的说:“没钱就少说废话,小爷现在没工夫搭理你个财迷!”说完鸟也不鸟田辉拉着李俊荷就开始问长问短。

田辉也不以为意丝毫没有一点生气的意思,紧跟在汤海凌后面屁颠屁颠也开始八卦。整个现场只有夏哲一个人在纳闷,虽然在来的时候已经领略过李俊荷这一伙人的行事风格,但这种彼此互相拆台抬杠的友情他实在一时半会无法接受,他完全不明白这伙人明明是好朋友但为什么一说话却又损得这么厉害,这要放在大秦国其他地方一天不知道要打破多少个脑壳,而这伙人还就是这么乐此不疲,简直就是一群怪胎!

怪胎也好,损友也罢,夏哲既然已经接触到这个小圈子断然没有调头就走的道理,默默的跟在后面找了个地方坐下,夏哲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这帮损友扯淡聊天。

首先发问的是汤海凌:“俊荷,你们怎么来了?”

田辉Cha嘴道:“命苦啊!哪像你悠闲自在的晒太阳钓海鲜。我们可没有这么好的命,这不大热天的还要出来执行任务。”

汤海凌问道:“任务?什么任务?”

李俊荷微笑着看了看汤海凌旁边的几个小兵却是不说话,汤海凌先是一楞继而有些吃惊,然后挥挥手打法这几个小兵先回去才问:“到底什么任务,还需要保密?”

李俊荷严肃的点点道:“没办法,事关身家Xing命还是保险点好啊!”

“这么严重?!”汤海凌大吃了一惊。

“嗯!”李俊荷低声道:“我们几个这回是要到南海上去转一圈,重点就是收集有关南海上海盗活动的情报,你说这严不严重?”

汤海凌缓缓的点了点头说:“这个活确实不好办,弄不好还真容易出事。”

田辉Cha言道:“你呆在这岛上享福也能知道南海上的事?”

“切!”汤海凌又鄙视了他一眼道:“你以为我愿意呆在这,不是没办法吗?要能走我早走了,天天就是训练、吃饭、钓鱼,你以为这样的日子好过啊?闷都闷死你了!”

田辉呲牙道:“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得了便宜还卖乖啊?”

“闭嘴吧你!”汤海凌闷闷不乐的朝田辉甩了把沙子郁闷道:“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的个Xing,这种闷得出鸟来活我真觉得没意思,就这我宁愿再上琉球和大牛一起打日本猴子去,真刀真枪的那多爽!”

李俊荷当然知道汤海凌的个Xing,他是那种喜欢Ji情喜欢热血的家伙,你要是跟他说哪里有仗打,那他第一个就想去,但是你要跟他说哪里最悠闲最舒服他那是逃都来不及。

李俊荷看得出这一个多月汤海凌是郁闷得够呛,但是他可没打算听汤海凌的那些哀怨,所以他立刻Cha言道:“你还是先说说南海上的事吧?”

“对对对!我这里的鸟事也实在没啥说的。”汤海凌一拍脑门然后狠狠的鄙视了田辉一眼骂道:“都是你这混蛋扯开话题,你想的那些吃吃喝喝的事少不了,等会我做东,海鲜管饱好酒管醉,撑死你个吃货!现在说正事,你少乱Cha嘴!”

对此田辉也不生气,本来他这个人的Xing子就好贪小便宜,像李俊荷这样深谋远虑不符合他个Xing,所以只要汤海凌承诺做东,想怕是被骂得再狠他也无所谓。

汤海凌稍微顿了顿似乎是在理清思绪,片刻之后他才缓缓说道:“俊荷,说起你们这趟的任务,那肯定是不容易的,现在南海的形势就是一个乱!前一个多月强化训练的时候我也往中沙、南沙、西沙、琼州那边走了一趟,虽然只能说是走马观花匆匆一瞥,但是据我所见南海上的问题之大实在是惊人。现在东沙有我们这一票兄弟表面上是安定了许多,但是你们往南往西去都必须打起十万分的小心,说不好听点中沙、南沙、西沙上的各个岛,只要是能住人的就有海盗和走私贩,在那边他们的势力只能用惊人这两字来形容。我们先前整个团的建制上去,都有兄弟遭了黑手,更别说你们这三两个人了!”

田辉惊讶道:“南海上的形势已经糜烂至此了?!”

汤海凌苦笑着点点头说:“说不好听点,在那边我们南洋是鞭长莫及,那里的居民与其说听我们大秦国的,还不如说是那些海盗的藩属。可以说村村都有海盗的眼线,甚至整个村子的居民本来就是海盗。他们对朝廷完全阳奉Yin违,所以你们这趟去一定要慎重!一定不要泄露的身份,不然恐怕凶多吉少!”

李俊荷问道:“嗯,海凌,除了这些还有什么?”

汤海凌想了想说:“到了南海那边,在海上其实海盗还不是最可怕的,那些家伙除了极个别凶残的,比如像芈昊那样的货,其他的都是欺软怕硬的主,只要你们船上家伙够火力足,他们不足为虑。真正危险的还是那些安南人,这些家伙实在是比海盗还要凶残!”

一直默默不语的夏哲惊讶道:“南海上还有安南人?他们怎么敢到我们大秦国的地盘上撒野?”

【212】 乱(下)

汤海凌并不认识夏哲,所以他很自然的朝李俊荷问了一句:“这位是?”

“夏哲,夏知人,第二届的学弟。”

“学弟啊。”汤海凌自言自语的咕噜了一句,从这句话就听看出来汤海凌对夏哲并不在意,甚至还有点的轻视的意思。当然这不是说汤海凌看不起夏哲,只是他这个人就是有点骄傲,为什么骄傲呢?老兵看不起新兵、学长看低学弟这在哪都是普遍Xing的事情,完全不值得奇怪。

甚至夏哲自己都不觉有什么不对,他打过交道的学长也不算少了,比汤海凌态度好的不是没有,但是好的程度也是有限,倒是比汤海凌态度更恶劣的比比皆是。

不是说夏哲就任凭别人轻视,他也是有傲骨的人,但是傲骨这东西说有用那确实有用,至少在座的这几个里除掉钱眼里的田辉都算是有傲骨的人。但傲骨这玩意说没用那也真的是没用,要傲也要有傲的资本,你一个二百五什么都不懂能傲什么傲,这种人的傲骨了不起了也就是不食嗟来之食,最多的也就是当个愣头青了。

夏哲的志向可不是混个温饱,所以他的傲骨是不会用在这种没用的地方,意气之争或者被人看轻了不值得他奋起反击,因为他知道被人稍稍羞辱就拔剑相向的人是成不了什么大事的,韩信连胯下之辱都忍了,被人轻视算得了什么。与其现在恶语相向做泼妇之争还不如老老实实的静下心证明自己的能力,那时候羞辱他的人不就是自取其辱了吗?

从这一点就能看出汤海凌和夏哲的差距了,汤海凌还是太轻薄太自以为是目光太短浅了,这样的人就是再有能力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将才或者帅才,登不上更高的层面。

而夏哲不同,他的志向更高眼光更长远而且进退有据,说实在的还有真有那么点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意思了。自然而然双方今后成就上有差距也是很正常的事,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汤海凌和夏哲的差距那是二三十年以后的事情了,眼下还是言归正传继续先前的话题。

汤海凌朝夏哲别有意味的笑了笑说:“夏老弟,你刚刚问的问题还真不是一般的可笑。”

夏哲轻轻的皱了皱问道问道:“有何可笑啊?难道这南海不是我大秦国的疆土?”

汤海凌讥笑道:“当然是我大秦国的疆土,说起来安南原来也是我大秦国的疆土,可是现在我们又能拿阮氏的跳梁小丑如何?”

“呃!”

“老弟!”汤海凌长叹一声道:“你一看就是长在书斋里不知世事,和那些老学究一样喜欢想当然。这南海纵横几千里之阔,而我们南洋水师能力实在有限,管管近海的事情都只是凑合,更别说千里之外的事了。再说这南海周边有英吉利人、法兰克人、尼德兰人和西班牙人,哪一方都比我们势力大,他们随便扶持几个小丑跟我们作对还不是轻而易举。眼下的南海就像是一锅粥什么势力都有,大家搅在一起你来我往的打得不亦乐乎,所以现在的南海名义上是咱们大秦国的海疆但是我们实在是管不了那么多!”

夏哲不死心的问道:“难道就任由这帮宵小在我国的南大门上为所欲为?”

汤海凌摊了摊手无奈的耸了耸肩,其实夏哲也知道他这个问题毫无意义,国与国之间靠的是实力说话,谁强谁有话语权。而现在的大秦国确实没有什么话语权可言。

李俊荷拍了拍夏哲的肩膀劝道:“知人不用灰心,俗话说不积硅步无以至千里。虽然现在咱们南洋动作是慢了一点,但好歹已经开始有动作了。只要咱们不离不弃持之以恒的努力,何愁南海不平。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做好我们该做的事,一切以任务为重!”

谈起这个沉重的话题,众人都是一阵无语,过了老半天汤海凌才说道:“俊荷,你们打算以什么身份去南海搞情报?让我说句实在话,你们这些人我看也根本不是搞情报的料,你看夏老弟为人恐怕过于方直了不适合干这个,而俊荷你现在身上的军人气质又太显眼了些,光达倒是一副市侩的样子,但是头发又不像普通老百姓。就靠你们三个我看是凶多吉少!”

李俊荷笑了笑说:“如果只靠我们三个,那恐怕真的是像你说的Rou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我们三个都是小虾米,带头的另有其人。”

“谁带头?”

“史密斯中校,就是以前校长常带在身边的那个顾问,现在他是我们作战一科的头头,这次的行动就是由他带队。”

汤海凌挠了挠头回忆道:“是不是经常跟在校长左右脸色Yin郁的那个家伙?”

“没错!就是他!”

汤海凌嘀咕道:“那老小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整个人Yin沉沉像是一肚子坏水的样子。俊荷,你们可得小心点,老外都靠不住。”

顿了顿汤海凌皱眉道:“那你们这个组合就更莫名其妙了!南海上虽然有外国人活动,但是绝对没有你们这样的,破绽一大堆,兵不像兵商不像商整个就是一四不像啊!”

李俊荷哈哈大笑道:“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我倒是觉得这样的组合很合理!”

汤海凌不可置信的问道:“合理?真是见鬼了这哪里合理了?”

“怎么不合理?海凌,我看你是不识庐山真面路只缘生在此山中!”

“怎么说?”

“很简单啊!”李俊荷微笑道:“确实像你说的我们几个人兵不像兵商不像商整个就是一四不像。但是有一点你忘了,想要在那边活动虽然经商是一个好借口,但要我们几个冒充商人实在是有难度。所以说此路不通……”

汤海凌Cha嘴道:“那你还……”

李俊荷摆摆手道:“听我说完,我估计史密斯中校不会傻到扮演根本不适合的角色。我们这几个虽然是既不像商人也不像土匪,但是我们几个像一种人,而这种人出现在南海不稀奇!”

“什么人?”

李俊荷自信满满的说道:“学生和老师!”

汤海凌一愣:“这算是什么?虽然你们三个不用扮也像,但是没有外国老师会带着学生去南海上转悠的吧?”

“怎么不会有?”李俊荷反问道:“你忘了有一种外国人最喜欢带着所谓的学生们四处乱转?”

汤海凌还没有反应过来夏哲一拍大腿高兴道:“惜义兄,你是说史密斯中校要带着我们扮博物学家或冒险家混到那些岛上去?”

李俊荷点点头道:“没错,还是知人你的反应快。虽然史密斯中校还没跟我们说明,但根据他带的那些家伙,估计就是这样了。说实话不管是扮演冒险家还是博物学家我们都合适,我和你扮演他的助手,而光达你可能就要委屈点扮演个向导或是打前站的马仔了。”

汤海凌哈哈大笑的拍了拍田辉的肩膀道:“你这个德行最适合干这个!”

听了这番调侃田辉郁闷道:“我就这么不像正经人吗?”

“像!”

四个人有七嘴八舌的瞎扯了一通之后也就渐渐的把眼前的烦心事放下了,既然是到了汤海凌的地头上自然是他做东,虽然岛上没有什么像样的厨子,但活蹦乱跳的纯天然海鲜还是让李俊荷他们吃了个撑肠拄腹。

而另一边上岛之后就单独行动的史密斯中校又在干什么呢?他当然没有李俊荷他们这么惬意,不过做的事情倒也和李俊荷差不多。首先的当然是了解情况,李俊荷找的是自己的好兄弟,而他则是找的布莱尔上尉。

虽然上方找的人不同,但是了解的情况还是差不多的,当然史密斯中校找到布莱尔上尉可不仅仅是问这些,相对于这些在广州就能搞到的情报,他的工作重心还是落在了李俊荷的身上。他找布莱尔上尉更多的是询问汤海凌的情况。

为什么史密斯中校会关注汤海凌呢?很简单,因为汤海凌是李俊荷的老乡还是从小一块长起来的好兄弟,如果李俊荷再为某个神秘组织工作,那汤海凌也是跑不掉的。不过史密斯中校注定会对了解的情况失望,和李俊荷一样汤海凌这边当然也是干干净净毫无破绽,怪就怪他自己找错了目标吧!

现在史密斯中校开始对自己策划的这个行动有些拿不准了,没错!此次所谓的化妆收集南海海盗情报行动就是史密斯中校一手策划的,他的故意拉上了所有和李俊荷关系好的人,为的就是借此机会打探李俊荷的虚实。

要不然就算是要刺探情报也不需要他这个远东情报站的站长亲自出马,而且带的还是这么一群毫无经验的编外菜鸟。当然正所谓有心摘花花不开无心Cha柳柳成荫,史密斯中校策划的这个行动后面Yin差阳错的倒是收获到了不小的成果,当然这样结果并不是他想要的。

【213】 算计

“看仔细喽?”方慰先面色Yin郁的问道,“确实是那个小贼一伙?”

“回军门的话,按照您的吩咐,我们兄弟几个轮番的监视着那个狗贼。小的看的真真切切的,那狗贼带着他那两个狐朋狗友鬼鬼祟祟的上了一艘渔船!”

方慰先又问道:“船上还有些什么人?”

“除了一应的水手,好像还有个洋鬼子。”

“洋鬼子?”方慰先先是一愣继而追问道:“看清了那洋鬼子的面貌吗?”

“小的无能,当时天色太暗,不曾看清楚。”

方慰先沉思了片刻烦躁的挥了挥手道:“下去吧!自己去找张管家拿十两银子,活干的好,这是爷赏你的!”

这人朝方慰先磕了几个响头千恩万谢的走了。等着下他远了方慰先才厌恶道:“没用的废物,连这点事都办不好。程先生,你说这会一个洋人带着那帮狗贼出海是要做什么?”

程师爷捻了捻长须道:“依晚生之见,此时此刻他们偷偷摸摸的出海恐怕不是去查海盗就是去查大人您。”

方慰先沉声道:“查我?”

程师爷侃侃而谈道:“眼下那些个英吉利夷人大张旗鼓的出海缉盗,依晚生之见这不过是文彦轩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

方慰先皱眉问道:“何以见得?”

“很简单!晚生请问大人,这样大张旗鼓的去缉捕海盗能有何用?这不过是个障眼法罢了,为的不么是迷惑那些海盗要么就是混淆大人您的视线。”

方慰先惊讶道:“混淆老夫的视线,这又有何用?”

程师爷拱手道:“大人不要忘了,前一段正是这伙贼子坑害了大人一把。按照晚生的估计,先前那一手就是为了扳倒大人,可惜事与愿违,先是大公子遇害,再加上左督师还念着大人的旧情,所以他们的雷霆一击只达到了一小半的功效。现在大人您兵权未除,始终是他们的心腹之患,所以这么偷偷摸摸的秘密行事估计还是冲着大人您的把柄去的。”

方慰先在书房里来回踱了几步,又问:“你是说南洋水师这次出海是个陷阱?”

程师爷点头道:“正是如此,南洋水师现在走了,广州这边就属大人您的海警势力最大,而您和文彦轩有杀子之仇,这个时候至少稍微激怒大人您,您说会发生什么事?”

方慰先惊讶道:“好一招示敌以弱引蛇出洞的毒计,他们是想让老夫故意犯错?”

程师爷一拍巴掌道:“正是如此,大人您可以想一想,虽然上次左督师念着旧情没有过多的追究大人您的责任,但是总归是对大人您很不满意。如果这回您又犯下大错,那他们不是可以名正言顺的扳倒大人您了?”

方慰先急忙问道:“程先生,那如今本官又该如何应对呢?”

方慰先的这番问话很值得琢磨,表面上这句请教应对的问话似乎是说明了老方态度端正有从谏如流的打算,但是如果这位程师爷真的一开口就来一句以不变应万变的上上之策,那估计老方立刻就会把这心腹师爷给开了。

为什么呢?按照这位程师爷的分析似乎费希尔是在主动的制造机会等着老方自己犯错,对付这样的陷阱最简单也是最直接的办法就是不受你诱惑啥也不干。这种应对措施老方不是不能接受,他是实在不愿意接受!

再怎么说,老方也是从一品的大吏,虽然这个从一品的武职可能还比不上某些正五品的文官,但老方同时好歹也是公鸡头上的一块Rou——大小也是个冠(官),被一个低了自己十几级的小喽啰直接打了脸,他要是不报复也就不用在这官场上混了。虽然程师爷分析眼前的局势就是一个坑,但这对于急于找回场子的方慰先来说,哪怕这真就是个坑他也认了,他要的就是出出胸口的这口恶气!

当然方慰先不会真的蠢到明知是个坑还会真的大头朝下跳进去,他问程师爷应对的措施,就是希望在自己掉坑里的同时也拉上几个垫背的然自己摔得不会这么惨。

程师爷不傻,相反干这行当的多少都有几把刷子,方慰先要问什么他自然是清清楚楚,略微沉吟了片刻他小心翼翼的说道:“大人,依晚生之见,眼下他们的Yin谋还没有成形,这时候我们不宜有过多的动作以免打草惊蛇,眼下在广州这边我们是静观其变……”

方慰先有些不快:“还要等?”

程师爷赶紧劝道:“大人,眼下敌强我弱,咱们不能贸然行事,毕竟海警这边就是大人您的根了,断然是不能再出差错了。而且晚生说的是广州这边等,但并没有说大人你就什么都不做啊!”

方慰先皱眉问道:“什么意思,有话直接说!”

程师爷Jian笑道:“害死了大公子的那个小贼眼下不是离开了广州吗?在广州咱们不能动他,可是在这南海之上天高皇帝远,出点什么意外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方慰先嘿嘿一笑比了个杀的手势:“程先生,你是说我们在南海上动手除去这个小贼?”

程师爷点点头又摇摇头。

方慰先纳闷道:“那先生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程师爷微微一笑道:“这回的确是要在南海丧除去这个小贼为大公子报仇,但是动手并不是大人您。您是堂堂从一品的封疆大吏,俗话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您怎么会和一个小毛头过不去呢?要知道这南海上想要杀几个官兵出气的海盗可是不少……”

方慰先嘿嘿一笑,高兴道:“正是如此,本官行得正坐得直,怎么会和几个小毛头一般见识,这招借刀杀人先生使得真是巧妙不过。到时候就算有人要追究这几个小贼的死因也算不到本官的头上,即免除了麻烦又报了仇,好计策!”顿了顿方慰先又问道:“依先生的意思,本官去联系哪些海盗来办这件比较好?”

程师爷心中暗自叹了口气,心道这个方提督还真不是一般的不上道,脑子简单到这种地步还想在这大秦国的官场混,真是不知所谓!不过眼下程师爷还要吃这碗饭所以不得不又提点道:“大人,依晚生之见,这事大人谁都不要通知的好。毕竟这些海盗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到时候真的东窗事发难免会牵连到大人您。大人您这回完全不必亲自出马,随便在海盗里散布几个消息就可以了。”

“嗯!”方慰先满意的点了点头,虽然按照程师爷的法子没法亲自为长子报仇雪恨,但是这总比窝在广州装乌龟强得多,一想到仇人即将死无葬身之地他不又得就是一阵痛快,但紧接着又想到爱子惨遭毒手不由得又是悲从心来……

且不说现在痛并快乐着的方慰先,在广州城里关注着李俊荷一举一动的可不止他一个,在另一边江新麟也紧接着得到了手下探子的密报。

江新麟把弄着手里的手枪漫不经心的问:“你是说除了本少爷之外广州城里还另外有人也关注着那个姓李的小子的一举一动?”

“回小少爷话,小的们在监视那小子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最近有几个鬼鬼祟祟的家伙也在关注他。不过那几个家伙手段实在是拙劣,小的哥几个稍微留点心就摸清楚了他们的底细!”

“哦。”江新麟连看都没看这个探子一眼,依旧是那副不动声色的样子。

可那探子似乎没有察觉到江新麟的神色仍然是自顾自己的吹嘘道:“小少爷,您猜这伙小贼是谁的人?”

“哼!”江新麟轻蔑的答道:“这有什么好猜的,整个广州城和那个小子有仇的除了本少爷,就是方慰先那个草包。不用说这伙人就是他的手下了!”

那探子本来是想显摆邀功的,但是一听江新麟的话立刻就转变了态度,马上就送上了热腾腾的马屁:“嘿呀!小少爷您真是神了,这都能猜得到,哪像小的们为了知道这点消息那就只能跑断腿,要是小的们都有您的这功夫,那得省多少功夫啊!少爷您真厉害,不愧是咱们广东青年一辈里最拔尖一等一的栋梁之才!”

“哈哈!”虽然知道这只是马屁但是江新麟还是很高兴,“好了,下去领赏去吧!”

方慰先也在关注李俊荷的动态,这件事江新麟一点都不奇怪,如果方慰先能忍下来他才会觉得惊奇。对于这个南洋里数一数二的掌握了实权的军队大佬,江新麟还是很了解的。方慰先这个人论能力那只能算是中人之资,之所以能坐上眼下的这个位置靠的还是吃老底,如果不是看在他家老头子的面上恐怕左唯湘早就将其拿下了。

说实话在大秦国就是这么神奇,学得好不如生得好,本事大不如关系硬。江新麟的老父亲比方慰先能力要超出一大头,但是始终不能取得代之就是在关系上低了一头。更糟糕的是江新麟他们家的老爷子已经五十出头了,在武将里这个绝对算不上年轻,如果不想法子再进一步那恐怕这辈子也就是个都指挥使的命了。

江新麟可不是一个信命的人,在他看来不管是自己的老爷子还是方慰先的死鬼老爹如果真的信命的话,恐怕这一辈子也就是个地方上的大混混或者水贼头子了,哪里能像现在这么荣光?说白了想要过好日子就得拼命,像方慰先这样吃老本恐怕结局堪忧。更何况江新麟还没有吃老本的资格,他虽然是嫡子但是上面却还有个大哥,老头子虽然挣了个世袭的指挥使的位子,但他却是坐不到上面的。所以江新麟从小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得自己去挣,如果不挣那就什么都没有!

而眼下就是一个可以争取的好机会!对方慰先的Xing格江新麟可是知之甚深,那就是头脑简单睚眦必报,所以方慰先能用什么方法去对付李俊荷他用屁股都能想出来。唯一需要江新麟费点心思的无非是怎么介入到这件事里获取最大的利益。

不能不说坏人的心思往往都是相通的,方慰先预备的是借刀杀人的毒计,而江新麟能想到的也是如此。唯一有区别的是:江新麟他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想做的是既除掉李俊荷这个讨厌的家伙又要栽赃给方慰先拉他下马,端的是一石二鸟的好计策!

也许有人会奇怪,江新麟不喜欢李俊荷很正常,毕竟他俩之间的过节摆在那,谁也回避不了。那他为什么要算计方慰先呢?方慰先和他又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江新麟要弄死李俊荷不需要拉着老方一块陪葬啊?

还是那句话,正所谓无利不起早,方慰先和他江新麟确实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但是间接的利益冲突可还是有的。前面说过了江新麟的老头子呆在广东都指挥使这个位置上已经有不少年头了,要想往上升就得上面腾出位置来,如果方慰先这次倒台了,那他的机会还是不小的。当然就算江老头官当得再大,世袭的指挥使还是轮不到江新麟去干的。倒不是他尊敬上面的大哥,实在是江新麟有些看不上这个位置。

对于江新麟而言与其和自己的亲大哥为了这个芝麻绿豆大的官抢一个你死我活,还不如另想他法。比如让自己老爹的官更大一点,俗话说得好权力越大越好办事,只要他老爹的位置上去了,他想往上爬还不是更容易。现成的例子不就在那,方俊卿这个二十出头的纨绔子弟都能随便混个五品官,像他这么有能力的还用得着愁升官?

盘算了一番后江新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举起手里的手枪仔细的瞄了瞄然后下意识的一扣扳机,随着击针撞击的那一声轻响,江新麟似乎看到了李俊荷和方慰先这两个讨厌的家伙脑袋开花……

【214】 居心叵测

西沙群岛,是我国南海四大群岛之一,由永乐群岛和宣德群岛组成,共有22个岛屿,7个沙洲,另有10多个暗礁暗滩。主要岛屿有永兴岛、东岛、中建岛等。这片大大小小的珊瑚岛屿群漂浮在三万平方公里的海域上,美丽而纯净。

西沙群岛中最大的岛屿永兴岛(原名林岛)就是李俊荷的第二站,也是主要情报搜集地。永兴岛是西沙群岛同时也是整个南海诸岛中最大的岛屿,面积2.1平方公里。在整个南海诸岛中,永兴岛的意义非同一般,向北可以沟通海南岛向西则是安南,向东二百多公里就是中沙群岛,向南直通马六甲海峡。可以说从中国广州港出发,这里是必经的航线,自古以来就是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

这里也是海盗活动最为猖獗的地区之一,好在永兴岛还算是控制在南洋水师的手里,从1880年开始此处就有常驻的军队,虽然人数不是很多只能起到象征Xing的意义,但这多少还是能给李俊荷他们一点安全感。

不过史密斯中校可没打算依靠这些守岛的官兵,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有和永兴岛上的官兵联系,而是在岛上找了家旅店悄悄的住了下来。

在这天晚上,他召开出航以来的第一正是的会议。

“先生们,我们的时间紧迫,而且现在的情况也不允许我长篇大论。我们长话短说,首先我将介绍这次我们的任务安排!”

李俊荷、田辉和夏哲都竖起了耳朵仔细的听着,史密斯中校喝了口水润润喉咙后说道:“我们的任务,离开广州的时候将军对你们已经有所交代,这里就说具体一点。根据我们可靠的情报,在西沙群岛、中沙群岛活跃着一大批海盗,他们以岛礁为据点四处袭击过境的商船和渔民。其中最为凶残的就有你们耳熟能详的芈昊。”

田辉惊讶道:“芈昊也在这里?”

史密斯中校肯定道:“如果情报无误的话,这里就是芈昊活动的重灾区!”

夏哲Cha嘴道:“那我们这次的任务就是针对芈昊的?”

史密斯中校摇头道:“不完全是,我们的任务是搞清楚包括芈昊在内的这些海盗活动的据点和外围人员。我们不需要去打草惊蛇,而且芈昊也不是我们这几个人就能探查清楚的。”

李俊荷问道:“先生,那我们以何种方式和何种身份去搜集这些情报呢?”

史密斯中校笑了笑道:“这个问题很好,我的公开身份将是伦敦大学海洋研究学院的教授,而你和夏哲是我的学生,至于你田辉,你就扮演侍从吧。至于我们来南海的公开目的就是考察研究南海诸岛上的植物和动物。”

听了这番话田辉暗自嘀咕道:“果然如此。”

史密斯中校问道:“你说什么?”

田辉沮丧道:“先生,您刚才说的,和前几天李俊荷跟我说的差不多。”

这件事史密斯中校早就知道了,所以他只是笑了笑说:“是吗?那李少尉还真是不一般的聪明。”

对此李俊荷也是不以为意,他多少猜到了点史密斯中校的真实身份,所以对于这种看似是表扬实际上却别有深意的话他才不会蠢到去搭茬。

“还有什么问题吗?”史密斯中校见李俊荷他们都表示沉默又问道。

夏哲举手问道:“先生,如果我们在搜集情报的过程中遇上了危险怎么办?”

史密斯中校看了夏哲一眼淡淡的回答道:“你最好祈祷自己运气好一点,不要那么容易暴露。如果万一暴露了,那也只能祈求上帝会保佑你了!”

夏哲惊讶道:“那岂不是说我们任何安全保障都没有?”

史密斯中校出奇的苦笑道:“干这种工作,本来就不用指望有什么安全可言。对于我们来说除了小心谨慎之外,唯一能做的也就是祈祷运气能好一些。”

夏哲不死心的问道:“那万一我们暴露了被海盗俘虏了怎么办?”

史密斯中校自然知道夏哲想问什么,他冷冷的回答道:“被俘虏了你最好立刻自杀,这样你既不会连累同伴也不会泄露什么机密。”

夏哲大怒道:“难道水师就不准备派人营救吗?”

史密斯中校哈哈大笑道:“派人营救?夏哲准尉你这话还真是好笑,在这片贵国水师鞭长莫及的海域,你指望谁能及时的去救你?我和你的同伴,哪怕就是算上我们船上的那些水手,你认为有可能从这些地头蛇手中救人吗?”

田辉咽了口吐沫问:“长官,那是不是说,如果我们暴露了,那最后的结局只有一个?”

史密斯中校面色沉重的点了点头说:“没错,哪怕就是我,如果暴露被俘都只有死路一条。”顿了顿他满意的看了看脸色沉重的三个手下又说道:“我不是在吓你们,也不准备吓你们,可现实就是这么的残忍。做好心理准备,万事多小心多注意,记住一点这片海域的所有人都不信,唯一可信的只有你自己!”

说完这些史密斯中校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田辉和夏哲面面相觑。过了良久田辉才哭丧道:“惜义,果然和你说的一样,这趟任务简直就是让我们来送死的!”

李俊荷抬起头看了看田辉又看了看在一边郑重的点了点头的夏哲,他忽然笑道:“你们真这么害怕?”

夏哲反问道:“惜义兄,你难道就不害怕?”

李俊荷笑道:“害怕嘛,那肯定多少是有一点,不过我倒是没你们这么紧张。说实话现在我比刚来的时候甚至还要轻松一些。”

夏哲和田辉异口同声的问道:“为什么?”

李俊荷轻松的说道:“很简单,刚才史密斯中校的话其实就是吓我们的。”

“吓我们?”夏哲和田辉纳闷道:“吓我们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啊!一个是让我们紧张起来,算是一种善意的提醒,毕竟干这种工作小心谨慎是必须的。至于另外嘛,我有点猜不透。”

夏哲问道:“猜不透什么?”

李俊荷摊摊手道:“猜不透他为什么要把这次认为说得这么恐怖。”

田辉问:“难道这次的任务不恐怖吗?你刚才没听史密斯中校说,如果被抓了就是死路一条啊!”

李俊荷漫不经心的回答道:“任何特务任务失败了多半都是死路一条。”

田辉急道:“那你还说不恐怖。”

李俊荷笑道:“那是指任务失败了。”

夏哲皱了皱眉头问:“惜义兄,你是说我们这回的任务没有史密斯中校他说的那么难,那么危险?”

李俊荷叹了口气道:“应该是没有那么夸张的。”

夏哲一愣旋即又问道:“那惜义兄你为何还是愁眉不展呢?”

“我有些想不通这回的任务。”李俊荷实话实说,“史密斯中校现在掌管着作战一科,按道理说这个时候不应该亲自出来搞情报,更何况就算需要他亲自出马,不管是为了安全着想还是为了更好的完成任务,他都应该带几个经验丰富的人出来。可这会他偏偏带了我们几个菜鸟。更奇怪的是他现在的态度,明知道我们没有经验,他偏偏还要故意恐吓我们,这不是逼着我们犯错吗?史密斯中校这到底是要干什么?我怎么看怎么矛盾!”

经李俊荷提醒,夏哲也感觉道了事情不对劲,但是他又完全想不出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猫腻,他们三个跟史密斯中校无冤无仇,他不可能平白无辜推他们下火坑,如果说史密斯中校要搞什么Yin谋诡计,那更不可能带三个菜鸟出来……

想来想去,夏哲觉得自己走进了死胡同转得头都晕了,倒是李俊荷的心态比他好点,安慰夏哲道:“知人,现在多想也是无益。不管这次任务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们三个现在也断然没有回头路了,与其在这胡思乱想自己折磨自己,不如放宽心态等着史密斯中校自己揭开谜底。”

田辉咕噜道:“你就这么放心?如果这里面真有问题,我第一个就信不过那个英国老头。再说了搜集情报的任务总要做吧,如果那个洋鬼子在这上面耍花招,我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李俊荷嘿嘿一笑:“光达,你要这么想就是先中了圈套,我说了这个任务很难是史密斯中校故意制造的假象。你如果按照他布置的假象去思考、去做事,那肯定要糟糕。实际上这个任务一点都不难!”

田辉烦躁的挠挠头问:“怎么会不难呢?这个岛上我们谁也不认识,想要打听海盗的情报,怎么入手啊!”

李俊荷大笑道:“这真是有意思,我们这里面最擅长做这种事的人竟然不知道怎么入手,这不是笑话吗?”

田辉赌气道:“那你说怎么入手?”

“这还不简单,光达,拿出你平时买东西和八卦时的口才,随便转一转找人聊一聊,当然别刻意的去问和海盗相关的事,你就像拉家常聊天似地找人胡侃,一个不行就两个、两个不行就三个。我就不信以你八卦的水平还问不出点东西来。”

田辉目瞪口呆道:“这样也行!?”

李俊荷笑道:“不然你以为怎么搞情报?你以为搞情报真的和小说里写的那么神秘?我告诉你吧,放正心态你就当是平常聊天就行了!”

田辉想了想又问:“你们俩也准备这么干?”

李俊荷摇摇头道:“我们可没有你这种碎嘴皮子,我和知人得用别的办法……”

【215】 不是冤家不聚头(上)

永兴岛早在两汉时期就有文献记载,到了宋朝中央政府曾派海军巡视,并将南海诸岛划归宋朝版图。元代时,地理学家郭守敬曾在南海进行天文测量。明朝郑和下西洋,标绘过南海诸岛地理位置。所以这座海上小岛虽然孤悬海外却并不是毫无人烟的荒岛。

实际上此时的永兴岛上旅店、商行等等设施一个不少,行走在商贩客商之间,李俊荷等人都有些恍然。整个永兴岛除了人流量少点,繁华程度不亚于内陆的集市。说实话这让一直以来以为南海诸岛都是一片不毛之地的几个愣头青大吃一惊。

田辉感叹道:“我的个乖乖,这里的生意人还真是多啊!”

载着他们来的船老大郑福接口笑道:“永兴岛从来就不缺商贩,尤其是安南被红毛鬼子占去了之后,广西、云南那边的互市都关了,这里就更热闹了!”

田辉问道:“为什么?”

郑福左右看看小声道:“咱们大秦国是地大物博,可安南国物产可没有咱们多,不管是丝绸也好瓷器也好,他们都缺。互市关了他们当然只能另想办法……”

夏哲不在意的打断道:“所以这个岛上的商贩大部分都是走私贩子对吧?郑叔?”

郑福也是南洋水师的小军官,他的船和部下虽然说是官军,但是干的活却是为南海诸岛的守军运送淡水和补给,这回接了这么个差事也是让他头疼不已。伺候那位洋大人也就算了,更让他心烦的是这位洋大人竟然直接又把他派给了三个嘴上无毛的家伙,你说这不是要命吗?

看着夏哲乍呼呼的样子郑福小声提醒道:“公子慎言!在这里他们的势力比我们大,咱们说话还是多加小心为好。”

夏哲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算是答应了。反倒是田辉不死心他追问道:“郑叔,这些人在岛上势力真这么大?岛上不是还有守军吗?”

郑福苦笑道:“岛上的守军我给三位交个底子,他们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他们要能震慑住这些亡命之徒,那真是母猪都会上树!所在咱们在这还是谨慎小心的好!”

田辉知道郑福所言不虚,赶紧用力的点点表示记住了,于是这一行四人也不再谈这些隐秘的话题,转而说起这永兴岛上的风光来了。

除了郑福,李俊荷他们都没来过,因此口若悬河的郑福便沿路为三人讲解,充当了导游的角色。他从永兴岛上的自然风光说到神怪传说,又讲其岛上的生活,总而言之,岛上每一处的历史仿佛都刻画在他的脑海中,一段段典故信手拈来,那份从容儒雅看得田辉夏哲直咂舌,李俊荷更是叹为观止。

看来这位不起眼的老军汉,竟仿佛前世就居住在这岛上似的,这地上的某一块砖都能说出典故来!

然而,永兴岛虽然是南海第一大岛,但这个大也就是相对于其他的小岛和礁石而言,顺着岛上唯一的一条“商业街”从头走到尾,每一处都细细的观看也不要了一个时辰。不多时李俊荷这一行人就把永兴岛给走了个遍。

看完之后三人是各有各的感慨:

夏哲虽然有时候略显死板,但他毕竟是少年心Xing,所以虽然很是丧气也只是不咸不淡的说了句:“这岛上的人看来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啊!”

田辉爱钱如命,他看事物的着眼点就是钱财,对于永兴岛他也有发自肺腑的感到:“这个鬼地方什么东西都贵得离谱!”

对此郑福大笑道:“你买这些小吃食当然不便宜,这里的粮食、淡水都来自琼州,都是海路上运来的,而且量还不大。你不吃自然有人吃,这就是商家不愁卖,能便宜吗?”

田辉高兴道:“这可是条发财的路子啊,郑叔,要是咱们搞条船专门往南海上的这些岛子运补给,你说一年能挣多少钱?”

郑福噗嗤一笑道:“公子的脑子倒是快啊!可惜……”

“可惜什么?”田辉不死心的问道。

“可惜这南海上不太平,粮食什么虽然不值大钱,但是在南海却是硬通货,走私的喜欢、海盗也喜欢,这茫茫大海之上杀人越货的事情多了去了,你说这路生意能做吗?”

田辉叹了口气问道:“等剿平了海盗还不行?”

郑福听了却只是微笑不语。

李俊荷拍了拍田辉的肩膀慢慢说道:“不光是海盗,你想要做这门生意还得打点地方上的门道。水师里多少人眼巴巴的守着这条航路吃饭,没道理让你占了独门的生意!”

李俊荷话刚落音,郑福的脸色就变了,他当然听得出这话是什么意思。水师在南洋的不少岛礁上驻扎了军队,但是人数实在是不多。按道理说这点人的补给完全不必要大费周章的专门开辟航线,直接让往来的商船顺道带过去也就完了。而水师之所以这么当然是另有原因的,有航线有船要带的粮食淡水又只是一个小数目,那么这里面就有可趁之机了,不需要交税几乎没有人监管,稍微夹带一点其他的东西那卖出去就是收益!

说白了这就是军队走私的另一个门道,如果真像田辉说的他来干这个生意,那么水师高层自然会裁掉这些用于补给的人和船,你说这要断掉多少人的财路?到了那时候不要说海盗,恐怕第一个想弄死田辉的就是军队内部的人。

郑福是知根知底的人,自己就是吃的这碗饭,虽然这算不上隐私舞弊但总归是灰色收入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被李俊荷当面说破了底细,他的脸色自然是不好看。而更糟糕的是夏哲有时候又是一个过于方正的人,听出了李俊荷的潜台词,他不由得大怒道:“食君之禄分君之忧,这些人实在是可恶!”

这下子郑福的脸色就和猪肝没有什么两样了,实际上李俊荷刚才点破实情就有些后悔,他也是一时的得意忘记了身边正好有个吃这碗饭的人。

好在李俊荷反应比较快,这会儿也深悔自己没事提起这一遭,便立刻拉了夏哲一把和稀泥:“咳,咱们今天上岛本就是走走看看,又不是为了别的烦心事。走走走,刚才郑叔不是说有处不错的馆子吗?跟着郑叔去他说的那出好地方尝尝这南海的特产,说实话我还真是饿了!”

田辉也是人精一个,当下就点头称是。夏哲虽然有话要说觉得失望,但他也知道眼下再继续这个话题只能突生不快索Xing也就闭嘴,再加上生Xing豁达,只一会儿便故态复萌,乐陶陶地笑道:“既然郑叔如此竭力推荐,我们可要好好的尝尝这永兴岛上的美食。”

郑福眼见李俊荷三人轻描淡写的就岔开了这个话题,脸色终于有所缓转。他先头脸色大变倒不是觉得李俊荷三个故意给他难堪。主要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军汉,一家老小都靠着这点海上的营生过日子。在这个勾当里面他只是顶小顶小的一只小虾米,风吹日晒浪打雨淋赚的不过是糊口的钱,真正的大头还是上面拿走了。

他可不怕李俊荷当面指着鼻子骂,本来嘛!这钱就是来路不正被人骂也是正常,他之所以脸色大变还是以为李俊荷要借着他的嘴探听消息。他可是听说了李俊荷的丰功伟绩,要是像他上回那么大动静的再折腾一次,郑福肯定自己绝对会倒霉,没准他的老命连带着一家五口人的Xing命都会丢了,这个风险他可不敢冒!

四人一路说笑一路缓缓的前行,路过一处商铺时,里面正好走出来几个人。为首的那个身着大红锦袍,胖得像头猪,脸色十分Yin沉,仿佛刚刚遇上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再后头的则是一众护卫。

眼见是这么一拨人,李俊荷微微一怔,却已经是避不开了。就在此时,走出酒楼的那胖子也恰好看见了李俊荷,微一诧异便面带冷笑的走了过来。

“想不到今日居然在这海外荒岛上他乡遇故知了,咱们还真是有缘呐!”那胖子死死的盯住了李俊荷,是看也不看一眼李俊荷身后的其他三人。

从他冷得像冰一样的眼神里傻子都能看出来有问题,再加上那Yin阳怪气的语调更是挑明了来者不善。

李俊荷也吃了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会在此处碰上这个胖子,说实话他是打心底里反感这个家伙,但现在不是论私仇的时候,所以他只是淡淡的回复道:“我倒是希望没有这种缘分!”

那胖子也不生气只是恶狠狠的瞪了李俊荷一眼后带着身后的护卫头也不回的走了。

等人走远了夏哲才问道:“惜义兄,这个家伙是什么人?你们认识?”

李俊荷叹了口气道:“何止是认识,不光是老乡还是仇人!”

“仇人?”夏哲倒吸了口冷气。

一旁的田辉也叹了口气:“看来这回的任务没那么简单了。惜义,这个家伙怎么也会来永兴岛?”

李俊荷无奈的耸耸肩。

【216】 不是冤家不聚头(中)

夏哲倒是有些好奇,追问道:“那个胖子到底是什么人?”

田辉看了看当下便介绍起来:“这货叫张书睿,原来也是咱们黄埔一期的学员,说起来还算是你的半个学长。”

夏哲挠头道:“学长?那我怎么没见过他?”

田辉哈哈大笑道:“没见过也很正常,这孙子在你入校前就退学了!”

“退学了?”夏哲越来越好奇了,在黄埔只要老老实实的读下去,虽说不一定都有特别好的出路,但是想在南洋混口饭吃还是不难的,怎么会有人退学呢?

当下他问道:“为什么退学啊?”

田辉苦笑道:“打架!”

夏哲有些好笑的问道:“打架?黄埔哪天没有学员打架,为这点事就退学?”

田辉尴尬的笑道:“因为这孙子是被打的那一边的。”

“哦!”夏哲自以为明了的叫了一声又道:“惹上了那些**二世祖?”

田辉哭笑不得的说:“那孙子就是个**!”

夏哲这才惊讶道:“**也有被打的时候?”

田辉点点头。

夏哲搓着手兴奋的问道:“快告诉我这位动手的英雄是谁?”

田辉得意洋洋的指了指自己然后又指了指李俊荷。

夏哲可不傻,自动将田辉给过滤出去了,然后一拍脑门道:“我这还真是傻,张书睿摆明了惜义兄你有过节,我还问光达这不是多此一举了吗?”

李俊荷可不是田辉那么喜欢出风头的人,他平静的说道:“倒不是我们故意和他过不去,那天打他,是因为他和几个二世祖一起调戏望江楼的子月姑娘。我们六个可是蹲了一个月的大牢。”

夏哲点点头赞道:“我就知道惜义兄你不是那种好勇斗狠的人,这种纨绔子弟是该打!”

李俊荷叹了口气:“不过现在我们的处境可就微妙了,张书睿对我是知根知底,我们要在这边活动,他可是个大麻烦啊!”

田辉Cha了一句:“你们说这个死胖子千里迢迢的跑到这鸟不拉屎的破岛上干什么?”

李俊荷摸了摸下巴说:“我刚才就在想这个问题,这个小胖子一家都是无利不起早的货色,他大老远的跑跑这里来确实不正常,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一家人都这样?”夏哲有些惊讶的问道:“你们刚才说这小子是个**,他爹是谁?”

这回不光是田辉,就连李俊荷脸上都流露出一股难以名状的表情,既像是好笑又像是厌恶,说不清道不明的。

李俊荷叹了口气道:“说起张书睿他爹,那还真是大大的有名。在咱们湖广一带应该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夏哲咋舌道:“这么大的名头?”

田辉轻蔑道:“可惜都是恶名!”

夏哲问道:“怎么讲?”

田辉厌恶道:“三不知将军你该听说过吧?”

夏哲不敢置信的问道:“就是那个一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兵,二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钱,三不知道自己有多少老婆的三不知将军张宗昌?”

李俊荷、田辉一起点头称是。顿时夏哲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诡异起来。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们表情太丰富,实在是这个张宗昌干过的事情过于的匪夷所思和令人不齿。

说起这三不知将军张宗昌糗事有一箩筐,此人出身畏寒,早年干过各种卑微猥琐的行当,据说当过皮条客干过龟公。但此人生得一副好皮囊,长得是高大英武相貌堂堂,外表很神气而且据说还有些粗浅的武艺。

多年在社会最底层摸爬滚打,张宗昌是锻炼出一套逢人说人话逢鬼说鬼话见碟下菜的伶俐功夫,历练出蜜里调油的嘴、万水千山的腿,和任何阶层的人都能迅速的攀上关系拉扯成朋友。而他的发迹也正是因为这点本事。

当然现在不是要考证张宗昌发迹的原因,简单的说几件三不知将军的趣事,也能更好的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人。

张宗昌一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兵,二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钱,三不知道自己有多少老婆。这是为什么呢?

很简单,他的兵太乱太杂,有招募的,有抓来的壮丁,还有招安的土匪,龙蛇混杂乌烟瘴气。他的钱有抢来的,有骗来的,而且公私不分完全是一本糊涂账。他的老婆有正式的、非正式的,有长期的、也有短期的,谁让他是首屈一指的嫖客呢?

张宗昌在窑子里可以说是出尽了的风头,凡是一个妓女见了他的面,是立刻就打赏五十、一百两的盘子钱,满不在乎!这样一次的开销,岂止“穷人半载粮”,恐怕给部下几百号人马发一次饷都绰绰有余了。

这还只是嫖,老张可不止这点臭德行,假如他看中了某一个妓女,就会脱口而出:“给咱做姨太太吧!”于是,这个妓女就可以另租房子,挂起张公馆的牌子来,按月到他的帐下领开支,可是张宗昌却可能早就忘了这件事,又玩别的妓女去了。你说他能搞得清楚自己有多少老婆吗?

张宗昌好财如命,在他任广西游击将军的时期,接受当地劣绅一万两银子的贿赂,在当地纵兵为恶,残酷的镇压了要求惩治此劣绅的万民请愿,一时之间当地是血流成河尸体成山。

此事招来当地官员的责难,可张宗昌却浑然不在意反倒是得意洋洋的宣布:“骂我,砍脑袋!夸我,奖媳妇!”。别以为这只是他随口一说,后来他真还就将自己的一个小妾像颁奖状一样“颁发”给了平素里厚颜无耻拍其马屁的一个小官。

你说这样一个毫无廉耻,满身荒唐的家伙能教出什么好儿子?所以张书颖、张书睿两兄弟几乎跟他老子一个德行,如果就这么发展下去说不定又要多两个祸害世人的三不知将军了。

说到了张宗昌,三人彼此无言,便跟着郑福在林间缓缓而行。这永兴岛上植物甚多,椰树比比皆是另有亭亭玉立的枇杷树,羊角树、马王腾、马凤桐、美人蕉几乎遍地都是,野蓖麻、野棉花随处可见。虽然花季已过,绕是如此,各种粉艳艳的红色和绿油油的青色依旧让人赏心悦目。这一路也遇上了不少人,虽有男有女,女的却多半不是良家,个个大胆地往人脸上直瞅,眼神中颇带挑逗之意。一大圈逛下来,花和树是看了不少,但是吃饭的地方却一点影子也没有。

又走了一阵子,瞧见林间深处隐约有一处八角凉亭,四人都走得累了,便寻思过去歇一歇,待到近前才发现地方已经被人占了。两个身着华丽的少年各占一边,前头都有一张桌案,那桌案上摆着几个白瓷碟,里头是蜜饯果子,各有一个小厮立在旁边服侍。两个护卫模样的汉子则是守在凉亭前头,一副闲人莫入的架势。

眼见如此,田辉忍不住嘀咕道:“好大的排场和架子!”

李俊荷此时已认出凉亭中的人正是张书颖、张书睿两兄弟,他实在不想和他们打交道,便准备叫上其他三人到别处去。谁知道他刚刚转过身,背后就传来了一个嗤笑声。

“这不是李家小二吗?啧啧,居然还有财迷田光达,还有一个穷酸,这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几个没皮没脸的家伙凑到一块了!真是可笑之极啊!“

“老弟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李小二本来就算不得什么读书人,再说谁都知道李小二他爹死得早,缺少了管教放浪了也是正常。他能搭上这几个狗Rou朋友已经是了不得的成就,难道你还指望他和那些小王爷小国公往来?你真以为癞蛤蟆能吃到天鹅Rou啊!”

李俊荷本不想生事,此时听两人说话冷嘲热讽尖酸刻薄,他登时大怒。见两人在那儿交杯换盏喝起酒来,他冷笑道:“功名也需直中取,至少名声是自己挣的,我的秀才是自己考的,田兄和夏兄在也都在黄埔拼到了出身,可不像某些人只知道混吃等死!真是人不知己短,马不知脸长!”

“你说什么!”张书颖一下子摔了杯子站起身来,指着李俊荷的鼻子骂道,“别以为你们在黄埔混了个小官当,老子就怕了你们!来人,还不把这几个家伙赶出去!”

田辉、夏哲刚刚被张书颖、张书睿那一通尖酸刻薄的话说得怒火大炽,听李俊荷反唇相讥自是痛快。此时见张书颖喝令手下动手,他们唯恐李俊荷吃亏,连忙上前一步挡在李俊荷身前。就在两边剑拔弩张的时候,旁里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来人哪,把这凉亭中的人赶出去,好好的地方偏生被乱七八糟的人占了,污了这花林间的清静!”

李俊荷闻言一怔,循声望去,这才发现自己身后不远处不知何时多了一行人,为首的乃是个少女。

发话的少女十五六岁,身穿秋香色潞稠吉祥如意纹样的对襟小袄,底下着一条云纹羊皮金延边挑线裙子,额上戴着玛瑙金约,一张脸沉得和下雨天前的乌云似的。

少女的话音刚落,她身后便涌上来十几个护卫,拨开张书颖、张书睿的两个护卫就冲进了凉亭中,二话不说地将一样样东西搬扔了出来。张书颖、张书睿在最初的愣神过后都是大怒,张书睿更暴跳如雷地喝骂了起来,言语自是很不好听。

“你们张家的名头能用来吓别人,可别拿来吓我!”那戴着玛瑙金约的少女冷笑一声,一字一句地道,“你们可以凭着张家的名头把别人挡在外头,让你们腾地方你们就敢大放厥词?两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家伙算什么东西!把这两个家伙给我扔出去!”

【217】 不是冤家不聚头(下)

李俊荷对这个女子是再熟悉不过。两个月前双方还共过患难,可这位堂堂文府的千金大小姐怎么也跑到这个岛上来了?

眼见是文雅怡发的话,撞到了一块了不得的铁板,张书颖、张书睿惟有自认倒霉,可看到李俊荷那嘲讽的笑容,两人却吞不下这口气。张书颖狠狠踢了那个一把就被人推开的护卫一脚,厉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小姐既然说了要腾地方,还不把这几个杵在这里碍事的小子统统赶开!”

闻听此话,刚刚蔫得犹如打了霜黄瓜似的两个护卫顿时有了精神,气势汹汹地就朝李俊荷四人逼了过来。就在此时,不等文雅怡开口斜里却冒出了一声轻笑:“小姐刚刚说的是把凉亭中的人赶出去,把凉亭腾出来,可没涉及其他人,两位越俎代庖,莫非没听见小姐话?”

李俊荷一愣,这说话的分明又是一个女人,她是谁?李俊荷循声望去当下大吃一惊,这不是曾经在沙码矶头见过的那个赵小姐吗?她怎么也在这里?

文雅怡也不客气,立时柳眉倒竖喝道:“本小姐是让你们滚,谁让你们捎带上别人!若是你们再不知好歹,休怪本小姐让人帮你们滚回去!”

发觉今日已经吃定了亏,张书颖、张书睿即便心中再怨毒,此时也只得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两人看也不看那些被人扔出凉亭的东西,对文雅怡微一躬身,气咻咻地带着护卫小厮回身就走。碍于有惹不起的人在场,两人也不好撂下什么狠话,临去时也就狠狠瞪了李俊荷一眼。

“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也就只会打洞!”

文雅怡余怒未消,冲着那几个离去的背影又恼火地瞪了一眼,旋即又转过身来。她只是随眼一扫田辉、夏哲和郑福,却在李俊荷脸上打量了许久,这才正色道:“今天本小姐算是帮了你一把,也算是还了上回你救我的人情!今后咱们可就只有账要算了!”

说完这话,文雅怡便不再看李俊荷,也没有往那凉亭中歇息的意思,而是转身亲密地挽住了刚才为李俊荷他们说话的赵小姐,却是不复刚刚的正经,而是露出了天真烂漫的笑容:“赵姐姐,我父亲一向自负眼界开阔,平素就只文正公,谁知道前次竟被你说了个哑口无言。你可得好好教教我,以后我也能多赢他几次,省得他老说我目光短浅冲动误事……咦,你在看什么?”

听了文雅怡这一番哀求,李俊荷着实好笑,总算是觉得这大小姐变得有些可爱了。他和其他三人打了个眼色,此时正准备走,他却忽然发现那个出言相助的赵小姐正在看他。而下一刻,对方更是冲他问了一句话。

“公子可是姓李名俊荷,字惜义?”

李俊荷着实有些奇怪,遂点了点头。此时那文雅怡却犯了好奇,连忙问道:“赵姐姐莫非认识他?你快告诉我,他与你是有旧还是……还是有仇?”

赵小姐不禁莞尔,随即含笑对李俊荷道:“我和李公子算是第二回见面了。不过前一次倒是不知道李公子是什么人,而今天只你这名字我却如雷贯耳。小女子赵丽君,家父赵清国。”

这一番话说得李俊荷是莫名其妙,这个赵丽君是什么意思,自我介绍也就罢了,干嘛特意点明自己的父亲是谁呢?李俊荷可真不知道这个赵清国是什么人。

赵丽君见李俊荷露出迷惑不解的神情,翩然笑道:“看来是小女子孟浪了,家父赵清国曾和令尊有旧。可能令尊未曾向公子提起过。”

李俊荷越来越觉得稀奇,和他老爹有旧的人没有一百也有九十,又不是经常来往的朋友,他怎么会一一知道。所以他只是淡淡的问道:“不知尊翁与先父是何时结交的,眼下虽然先父已经故去,但是代父答谢友人还是我这个晚辈的义务。”

赵丽君似乎已经知道了李俊荷之父不在人世,只是不在意的笑笑道:“家父和令尊本来就是萍水相逢,讲究的就是一个缘字,如果有缘的话,小女子自然为公子引见。”

这是什么话!先是你扯到自己父亲身上,现在又撇得一干二净,早这样你提他干嘛?李俊荷心中很是不忿,但眼下一个是这个赵丽君身份可疑,另一个文雅怡还夹在其中,再加上赵丽君先头又为他们说了好话。李俊荷只当是没听见赵丽君前面的话,拱手致谢之后就准备走人。

这时候文雅怡突然Cha了句:“李俊荷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不是调到了司令部工作吗?这个时候怎么不好好的处理公文,反而跑到这永兴岛上游玩起来了!你这不是故意怠工吗?”

这女人变脸比六月天变天还快,李俊荷心道:要秋后算账也没有这么快吧。不过文雅怡的责问不能不回答,但是怎么回答也得有技巧。

李俊荷看了看似乎是若有所思的赵丽君,轻描淡写的回答道:“我们几个被准了假,在下少时就喜欢游历四处风景,这回正好和几个朋友出来好好的散散心。”

“哼!”文雅怡很不满的哼了一声,鄙夷道:“其他的黄埔学员都在战场上拼死搏杀,可你们竟然溜号跑到这里散心!简直就是逃兵!可耻之极!亏我刚才还帮了你一把。早知道就让那两个废物好好的修理修理你们也好!”

李俊荷才懒得和文雅怡生气,不软不硬的就把话顶了回去:“我们几个是不是逃兵,文小姐你没资格下定论。我们几个都是战场上烽火硝烟之中走过几遭的,要逃早就逃了,也不差这回一次。如果小姐你没有别的事了,我们几个就此告别。”

文雅怡气得七窍生烟,当下一张嘴就准备骂一句:“快滚!”

但旁边的赵丽君似乎嗅到了什么别的气味,隐蔽的拉了文雅怡一把,把她刚要说出口的两个字将将拦住。

“既然几位都是旧识,在这千里之外的小岛之上遇见了也是缘分,此处风景正佳不如大家一起入亭小聚一番如何?”

李俊荷可不想现在和这个赵丽君参合到一块,当下就拒绝道:“多谢小姐的美意,但正所谓男女授受不亲,我们还是避嫌的好。”

赵丽君却不放弃:“几位都是正人君子,身正不怕影斜,那些庸人的流俗理他作甚?还是说几位嫌弃我们,不愿意给这个面子?”

李俊荷皱了皱眉头:“倒不是我们不给面子,但是赵小姐你的态度着实令人奇怪,先前在下希望拜见令尊,小姐说无缘。而如今又说道相见就是缘。如此前后不一的态度实在令人费解,在下怕进了这亭子,几番言语又话不投机让小姐你下令赶人。到时候我们不是自取其辱?与其如此,不若留着这缘分等日后再相见吧!”

赵丽君本以为自己先前的话肯定能把人截回来,但是没想到李俊荷这番连打带消的话说下来完完全全堵住了自己的嘴。更何况她想要留人也只不过是意识到了李俊荷等人形迹可疑准备慢慢的套话。眼下对方已经起了疑心,她就算强留下来了也没什么意思。

“既然公子不愿留下,小女子也不好强留。不过几位公子是出游而来,而这小岛之上行居都是大不易。我这里有个熟门熟路的伙计,就让他带着几位公子在岛上转一转,也让小女子对家父有个交代,没有凭白的冷落了故人之后。”

好厉害的一张嘴!李俊荷暗自感叹了这么一句,他可不会真的以为赵丽君会这么好心的派人过来当导游。说的好听而已,摆明了就是派人监视他们几个。

但是李俊荷却知道这不能再拒绝了,现在赵丽君还只是起疑,如果再拒绝她恐怕就不只是怀疑,而且就算拒绝了她也会派人暗中监视。与其让敌人躲在看不见的地方,还不如让他们光明正大的露出身影。

所以对于赵丽君的这个建议李俊荷大大方方的就接受了:“多谢小姐的美意,我们三人正为此事发愁,先前强拉着水师运粮的郑师傅出来,这下就不用劳烦郑师傅费心费力了。”说到这李俊荷又对郑福说道:“郑叔,眼下有了赵小姐派的人手,我们在岛上也有了依靠。您这几天也是够操劳的了,正好你就回船上好好休息。”

郑福也是机灵人,虽然不知道李俊荷为什么对这个赵丽君颇为顾忌,但也知道这是李俊荷让他赶回去通风报信,自然是打蛇随棍:“几位公子,出来之前几位大人都吩咐了要小的要照顾好几位公子,一定要让几位玩得高兴。这眼下才刚刚上岸,小的怎么能撇下公子独自去休息呢?还是让小的在一边跟着,多个人使唤也是好的!”

“哪里哪里,郑叔你这话就过了,这一路上多亏了你的照顾。这几日你也确实是过于的辛苦了。你先歇息歇息,我们又不止看这永兴一岛的风光,往后还要多仰仗你。这回你就先休息吧!”

对上了这个不知底细的赵丽君,李俊荷是做足了全套的戏码,双方又就装纠缠了几句后,郑福才“闷闷不乐”往回走,而李俊荷他们也带上了赵丽君所谓的“伙计”装模作样的开始了游玩之旅。虽然这一切就是赵丽君也挑不出什么问题,但是她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219】 一锅粥

在永兴岛小小的码头边横七竖八的停着不少小划子,田辉狐疑的左瞧瞧右看看纳罕道:“赵小姐,我们这些人就在这小划子上吃饭?这也太挤了点吧?再说也热,不如我们在那边椰树林里找个幽静的地方,让船家做好了送过来!”

田辉自认为这话说得是合情合理,但是看看四周随从诧异的目光和赵丽君似笑非笑的表情,他还是知道自己又出洋相了。

“哈哈哈!”最肆无忌惮的就属文雅怡,这丫头放肆的嘲笑道:“田光达啊田光达,谁告诉你我们是在这些小船上吃饭了?”

田辉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说:“我看这周围也没什么大船啊!”

“傻瓜!”文雅怡咯咯的笑道:“这些小船不过是送我们上大船的工具罢了。先头不是说了吗?要吃最新鲜的海鲜,什么样的才最新鲜呢?当然现捞的啦!要是那是那些渔船都停在码头上,上哪去给你捞新鲜的?”

其实文雅怡这丫头也不过是现学现卖罢了,早先她跟田辉没什么两样,也是出了不小的洋相,这下算是找到报仇的对象了。

赵丽君这一行人雇了只小舟晃晃悠悠的就往外海划去,其实也没有多远,大概正是到了吃饭的点,做“渔家乐”生意的渔船都停得比较近,不消多少工夫他们就到了。

李俊荷四下看了看,这渔船不大但收拾得倒也算干净,没有想象中那种腥臊的气味,船家的生意似乎不错,几个船舱里都有觥筹交错的声音。

船家和赵丽君似乎很熟,领着众人到了一间通透的舱房笑道:“大小姐,菜早就预备好了,还是按照前两天的规矩来?”

赵丽君不在意的回答道:“再多加一点分量,今天多了三位公子。他们是难得一见的稀客,一定要好好招待!”

“得嘞!”船家点头应诺,“大小姐您放心,绝对让您和几位公子小姐舒心满意!”

等船家走了,李俊荷若有所思的问道:“赵小姐,看来你是常来这永兴岛上,连船家都这么熟了。这回我们三个可是碰上了贵人了,要不然哪里知道这么好的去处。真是多谢你的款待了!”

赵丽君眉头微微一皱,旋即不在意的回答道:“小女子一介女儿身文不成武不就哪像几位公子文武双全能在南洋闯出一片天地。也就是行商坐贾四处乱走混碗饭吃罢了。这都得地方多了,认识的人就多,自然而然也就是自来熟了。”

李俊荷笑笑道:“赵小姐过谦了。男儿居于世上想闯出一片天地都不容易,而小姐你巾帼不让须眉,生意能做到这个程度也是大大的不易。在下冒昧的问一句,小姐做的是什么生意?贵号又怎么称呼?下次买东西的时候也好厚着脸皮上门让小姐打折优惠一二。”

“李公子真是说笑了,小女子也没本事白手起家,眼下是家中弟弟们尚且年幼不得不出来为长辈们分担一二。至于我们赵家的商号在广州城里也有一二家分号,元庆堂便是小店的字号。公子若想打折,到时候提小女子的名字就可以了。”

李俊荷正想开口多问两句,这边文雅怡就不耐烦了:“李俊荷你啰啰嗦嗦的问这么详细干什么?你又不是乡里的里正问这多干嘛?查户口啊!烦不烦啊你!”

李俊荷心中暗道了声可惜,他当然知道赵丽君是为什么非要拉他们上船,无非就是套话而已。以他和田辉、夏哲的阅历和水平恐怕不是这赵丽君的对手。所以一上来他就打定主意先下手为强,我问你强过你问我。但是没想到被文雅怡这个丫头一参合凭白的丧失先机。

不过李俊荷可不是轻言放弃的人,他早就知道有这个文大小姐绝对是好事没有,坏事添堵的角色,当下又把话给绕了回来:“文小姐此言诧异,在下不过是和赵小姐家常聊天。问问字号又怎么了?赵小姐又不是不法的商人,就是查户口也不怕啊!你说是不是赵小姐?”

赵丽君正视的看了李俊荷一眼,不痛不痒的回答道:“没想到李公子喜欢这些家长里短的琐事。”

文雅怡也Cha嘴讥笑道:“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真不知道你怎么从黄埔一期毕业的,该不是走了后门吧?”

李俊荷却不生气,平静的说道:“在下就是这么个细致的脾气,只要一遇到感兴趣的人或者事那就非得弄个清楚不可。虽然有吹毛求疵之嫌,但我想这也应了那句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治学精神,正所谓不耻下问,圣人都不以为耻我又何须害臊呢?”

眼看着文雅怡又要Cha嘴李俊荷赶紧说道:“就比如现在,我就对赵小姐你好奇得不得了!所以如果有所唐突还请小姐恕罪!”

赵丽君轻笑道:“李公子好厉害的一张嘴啊!小女子实在是不知道有什么事值得公子你好奇的。小女子不过是寻常女流之辈,虽然在商场有所建树,但古往今来女子之中能人辈出,这又何奇只有?难道公子你是那种看低了我们女儿家的莽汉子?”

“哼!”不等李俊荷回答文雅怡就很不高兴的说道:“赵姐姐,你还就说对了,这个家伙就是那种自以为是的臭男人,男儿身又有什么了不起,我就认为咱们女子一点都不比他们差!”

想浑水摸鱼金蝉脱壳?李俊荷可不傻,他才不会去和文雅怡纠缠男人和女人孰强孰弱的弱智问题,他关注的焦点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个赵丽君到底是什么人,赵丽君想借文雅怡脱身门都没有!

李俊荷故作惊愕的问道:“赵小姐从哪里看出在下好奇的是你的女儿身与成就?说实话在下对此一点兴趣都没有,在下关心的是小姐与在下先前不曾当面交谈也不曾有什么交集,为什么一照面就能说出先父的名讳呢?难道小姐曾暗地里调查过在下不成?说实话这种窥人隐私的事在下不能不多加留心!”

赵丽君曾经想过李俊荷会以何种办法摆脱文雅怡的纠缠,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李俊荷会如此的直接,根本就不理会文雅怡。而且提出的问题是这么的尖锐,其实这也怪她,早先和李俊荷不期而遇的时候她也是大吃一惊,一时间言语不慎就留了这么个尾巴,虽然当时她也有所补救岔过了这个话题,当时一招失误先手尽失想要扳回来可不容易。

好在赵丽君身边还有个文雅怡,有她这个搅屎棍在李俊荷也是头疼不已。

当下文雅怡就发飙了,指着李俊荷鼻子怒道:“李俊荷你这什么意思?我们好心好意请你们三个又是游玩又是吃饭,没想到根本就是好心当作驴肝肺,赵姐姐有必要调查你这种不入流的小军官?人家早就说了那是父一辈的事,你纠缠这个有意思吗?亦或者你是想说我爹爹也是识人不明结交了些Jian徒?你这话不给个说法今天就别想走了!”

一而再再而三的文雅怡在里面胡搅蛮缠,李俊荷也火了,当即冷笑道:“文大小姐好大的气魄!我和赵小姐在说话怎么也轮不到你一而再再而三的Cha嘴,不管是在咱们大秦国也好,还是文小姐你崇尚的法国也好这都是基本的礼貌。你这只能让人觉得没有教养。另外你又算什么人物,你是官差还是巡捕,可以随便扣押人?我李俊荷今天就把话放在这,我们要是想走不要说你文雅怡拦不下来,就是你爹、你外公来了都没用。少拿鸡毛当令箭,别人敬你是文家的大小姐当你是号人物,我可不怕!少那你家大小姐脾气在我面前耍威风,我们走!”

说完李俊荷起身向田辉和夏哲一招手朝赵丽君一拱手道:“今天多谢赵小姐盛情款待。至于我们之间的问题希望下次再见的时候小姐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今天就此告辞了!”

文雅怡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挤兑,眼下见李俊荷想走想不都想就命令道:“把他们给我拿下!”

一听到这话早就在对李俊荷他们虎视眈眈的几个护卫立刻是一拥而上,准备就此拿下这个说话难听的家伙邀功,可是人才走到一半,这间舱房的大门就被砰然踢开,另一伙如狼似虎的壮汉不由分说的就冲了进来三拳两脚的就收拾了文雅怡的这几个手下。

这一切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不要说文雅怡没有反应过来就连李俊荷、赵丽君也是大惊失色。这伙人是什么来路?

就在这错愕的功夫,船舱外慢悠悠的有走进来一个身影,才进门就以一种戏谑的口气说道:“什么人敢在老子的地头上撒野?老子这几天身上正好不利索,正想着怎么活动活动筋骨。告诉你们,这里不是官老爷横行无忌的地头,想闹事也不看看这里到底是谁说话算数。都他妈给老子老实一点!”

说到这这人一指李俊荷他们三个老气横秋的说道:“你们三个不是要走吗?还并不快滚!再杵在这小心老子连你们一块收拾!”

【218】 躲不开

李俊荷、田辉和夏哲上岸本来也就是打算走走看看,权当是旅游散心,所以哪怕是身边跟了个讨厌的小尾巴也完全不在意。三人是有说有笑走一路笑一路,不知不觉又在永兴岛上转了一大圈。直到都觉得饥肠辘辘,这才想起原本就是打算去吃饭的。

夏哲打趣道:“夫子曾言三月不知Rou味,那还是吃了Rou到嘴里,不过是忘记了而已。我们三个这回可真是乐以忘食,比夫子的境界可是高了一筹啊!”

李俊荷也笑道:“所以我平生最爱霞客先生,纵情于山水之间岂不妙哉?”

田辉撇撇嘴道:“惜义你又开始来酸的了,咱们现在肚子里已经是一肚子酸水了,还是弄点实在的东西填这五脏庙吧!”

恰在此时田辉的肚子又咕噜噜的叫了几声,三人皆是捧腹大笑。这哥几个是痛快了,可跟着他们的小厮就郁闷,他知道自家小姐派他来事干什么的。开始见这三个家伙一路上口吐飞沫开心得不得了,他还以为这是故作姿态。但现在看来这三个家伙好像还真是来游玩的。

想到这他不禁郁闷了,他虽然是充作小厮,但是在赵丽君的手下也是察言观色刺探消息的好手,本想就这机会出出风头长长脸,但怎么就遇上了这么三号货色?简直就是明珠暗投遇人不淑啊!

眼见这小厮一愣神,李俊荷、田辉和夏哲都有些好笑,田辉很不厚道的拍了拍他道:“郭小哥,嘿嘿,回回神!”

小郭一个激灵赶紧致歉道:“三位公子还请见谅,这天气太热了,小的都给晒傻了。您三位有什么吩咐?”

好机灵的小子!

夏哲心中赞叹了一句,不过这回哪怕是你精似鬼也得喝我们三个的洗脚水了。他问道:“郭小哥,时候已经不早了。这岛上有什么吃饭的好去处没?”

小郭想了想仔细的回答道:“岛上的饭庄和酒楼有三处,分别是瞻海搂、天涯阁和落日庄。这三处的粤菜都是做得顶好的。”

“粤菜?”田辉撇撇嘴,他本就广州人,吃了十几年的粤菜早就腻了,这两年跟着李俊荷、汤海凌一起对于重口味的湘菜倒是更有兴趣,所以他有些失望的的问道:“还有别的吗?”

夏哲也补充了一句:“那种门帘宏大的酒楼我们都没兴趣,不是真正吃东西的去处。我们三个喜欢别有风味的家常小吃,这里有吗?”

小郭想了想说:“这永兴岛偏居海外,本来在吃上就不是太讲究。风味的小吃倒是没有,如果三位不嫌弃,小的倒是知道一个吃海鲜的好去处。虽然是小商小贩做法也不甚讲究,但胜在一个鲜字!”

田辉高兴道:“好了,就去你说的这个地方!”

小郭对于田辉他们的要求是一点都不奇怪,说实话这岛上的三间大酒楼根本就不是什么吃东西的地方,在那里最多的是应酬和谈生意,说白了就是摆面子的地方。去那的人大部分都不是为了正经吃东西。要说这吃,不管是什么地方还都得找那些有特色的小铺面,那里面才能真的吃好和吃美!

小郭所说的好去处李俊荷他们倒是不陌生,说起来不值一提就是在码头上。

田辉有些纳罕,问道:“郭小哥,咱们跑码头上来了。这里连个遮Yin的地方都没有,就算有好吃的但这大太阳下面也没法吃啊!”

小郭笑了笑道:“公子误会了,咱们怎么可能就在这码头上吃,咱们得上船。”一边说他一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条渔船继续说道:“这里最好的海鲜就在渔船上,都是一早上现捞现做,十足的新鲜!”

夏哲也乐了:“这岛上还常驻有渔民?”

小郭答道:“岛上什么都缺,哪里常驻得了人。这些渔民都是从琼州那边过来的,十天跑一个来回。”

李俊荷问道:“跑到这打渔?”

小郭摇了摇头道:“怎么会呢!他们打渔都是副业了。到永兴不光是为了打鱼,主要还是招揽顾客卖海鲜的。”

田辉惊讶道:“这样也行?”

小郭回答道:“这个年月光打渔连养家糊口都难,而这永兴岛附近商贸发达,人来人往的商贩多了去了。再说岛上只有那三家酒楼,招待那些老爷管事的还成。我们这些小民哪里去得起,可要我们自己去做,那确实是既辛苦又费力。所以这些渔民虽然在这里赚不到大钱但是比单纯打渔还是要强多了。久而久之这里也就混出了名声,现在到了这永兴岛不吃吃这渔家饭还真是可惜!”

李俊荷大笑道:“好好好!我们就喜欢这种去处。这就好比是看美女,看多了那种穿金戴银的大家闺秀难免的审美疲劳,还是这种小家碧玉才清秀可人!”

见李俊荷话说得粗俗,田辉和夏哲都是一阵大笑,连带着一直不冷不热的小郭也难得的笑了笑。说实话这回小郭对李俊荷他们算是有了点好感,他刚接受任务的时候,看李俊荷他们的穿着打扮和言谈气质还以为这三人都是不好伺候的主,这种人他见多了。要么是酸腐之极要么就是盛气凌人,反正是一照面就想拿砖拍他脸的那种。

而这一番交谈下来,小郭对李俊荷三人感观大有改变,平易近人没什么架子不说,言语之中也没有那些所谓的上等人令人作呕的“高雅”,相反俗得很简直是俗得可爱。让小郭自己说,他都觉得这三个人还真是来永兴岛游玩的。

当然小郭对李俊荷他们感观有所改变,但这不意味着他就会放松对李俊荷、田辉和夏哲的监视。就事论事,人归人工作归工作,这就是干他们这行的规矩。

“你们笑得可真开心啊!”

抽冷子的一个女声在李俊荷背后响起,四个扭头一看,好家伙!这不是文雅怡和赵丽君吗?她们怎么跟过来了?

当时田辉就惊讶道:“两位小姐难道一直再跟着我们?”

文雅怡啐了一口骂道:“谁有功夫跟着你们几个臭家伙!我们不过是来吃饭的!”

田辉这傻小子乐了:“两位小姐也喜欢小家碧玉?”

这话说得实在是轻薄,文雅怡当场就给顶了回去:“几个臭流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本小姐喜欢什么不用你废话!”

说完文雅怡拉着赵丽君就准备不再搭理李俊荷他们。如果事情就这么发展,李俊荷会很高兴,他实在是不想和文雅怡、赵丽君多做纠缠,这两个女人一个蛮横不讲道理,另一个身份敏感可疑,和她们搅在一块绝对是吃不好饭的。

可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文雅怡想避开李俊荷,可赵丽君却不这么想,当下她拉住文雅怡笑道:“适才李公子的话虽然粗俗了一点,但到时精辟得很。小女子对那些十几个盘子雕梁画栋一样的菜品也没有兴趣,那些东西好看是好看,可就是让人没有提起筷子的兴趣。这渔船上的小吃食虽然粗鄙了一些,但胜在吃得舒心。既然几位公子都是同道中人,不如就一块吃吧!多几个人也热闹些!”

李俊荷、田辉和夏哲皆是苦笑,他们本想好好的小聚一下,三个朋友说些体己的话,这下全都泡汤了。当然他们不是没有想过拒绝,但人家已经盛情邀请了,而且上午还特意派了导游,再拒绝实在是说不过去,于是他们也只好苦笑的点头同意。

李俊荷他们是同意了,可文雅怡却不干了,她有些耍小Xing子的挑刺道:“赵姐姐,你好心好意的请人家吃饭。你看他们的表情还都是一脸的不乐意。好像是天大的愁事似地!尤其是李俊荷一点风度都没有!”

李俊荷是哭笑不得,看来这丫头还为了上一次胡玉堂的事情要找他麻烦,否则干嘛偏偏拉他一个人摘出来打靶。不过这种话回应不得,本来文雅怡就是没事找事,你再跟她抬杠,后面非得吵起来不可。所以李俊荷干脆就装作没听见。

可这女人耍起小Xing子来,无论你怎么做那都是错的,你搭腔那她说你是故意找茬抬杠,你不搭腔她还是说你心口不一人面兽心。

果然李俊荷又被文雅怡好一阵奚落。到最后还是赵丽君有些看不下去了才开口为他解围:“好了好了,文妹妹。你和李公子算账还是另找时候,现在姐姐我的肚子可是已经饿扁了,我们还是先吃饭吧!”

就是这,文雅怡还狠狠的瞪了李俊荷一眼,才自顾自的气呼呼的拉着赵丽君走开。

田辉走过来“同情”的拍了拍李俊荷的肩膀安慰道:“惜义,你自求多福,这件事我和知人都是无能为力啊!谁叫古人说了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夏哲也不是什么好鸟,他也落井下石:“惜义兄,有道是打是亲骂是爱,这说明文小姐对你是‘一往情深’啊!你可不要辜负人家!”

李俊荷看都懒得看这两个混蛋,直接比了一个国际通用的鄙视的手势后说道:“你们还是想想等会怎么应付另一个美人的恩典吧!那位赵小姐可不像文大小姐那么好糊弄!”

【220】 真真假假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李俊荷三人拱手走了,留下的除了气得说不出话来的文雅怡,还有这大变之后一直眉头紧皱的赵丽君。

赵丽君自认为心理素质是不错的,就算做不到泰山崩于前面色不变,至少东山崩于前面色不变还是没问题的。可今天这个事,赵丽君觉得是诡异得有些蹊跷。眼前这个满嘴糙话的光头她自然是认识,如果只论这个光头本身的势力,那赵丽君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里。可是这个家伙本后站着的那个变态却不是一般的强势,在南海上不给他面子那真是嫌命长了。

当然赵丽君也不是怕那个变态,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双方是井水不犯河水,更何况暗地里双方还有些默契,可今天这是怎么了?

赵丽君沉声道:“光头佬,你这是什么意思?不由分说的就冲进本姑娘的包厢,还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打人。你真当我们元庆堂是好欺负的吗?”

光头佬却不着急,嬉皮笑脸的朝赵丽君拱拱手道:“抱歉!抱歉!恕小的眼拙没瞧见赵小姐也在,怎么您是来吃饭的?”

赵丽君怒道:“你少给我打马虎眼!我们不是来吃饭的难道是来打渔的?你今天不给我个交代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本姑娘和你没完!”

眼见赵丽君态度强硬,光头佬也收起了那副笑脸正色道:“赵小姐找小的要交代,那小的我就明确的给你个交代,我们老大看不惯这个小皮娘就是要教训教训她,怎么样?”

赵丽君怒道:“文小姐是本姑娘的贵客,来的时候已经拜过了码头。你们老大也太不给面子管得太宽了吧?”

光头佬冷笑道:“管得宽不宽是靠拳头说话,我们大哥喜欢管得宽,赵小姐你又能怎么样?”

赵丽君紧握拳头咬紧银牙怒道:“把你们老大叫来,我就不信他敢这么跟我说话!”

赵丽君的话未落音,就听见门口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这就是我的意思,今天我还就是不给你们姓赵的面子,你赵大小姐又能怎么样?”

一句话梗得赵丽君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她恨恨的瞪了来人一眼拉起文雅怡丢下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走着瞧!”

来人却是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说:“不用走着瞧,有本事现在就让我看看厉害。赵小姐,警告你一句,手别伸得太长,捞过了界对谁都没有好处。”说到这他顿了顿道:“另外告诉你身边的那个臭丫头,在南海这边放老实一点,今天是看在她也算是李门之后,我放她一马。以后嘴巴再这么贱,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文雅怡刚想发飙,赵丽君眼明手快赶紧一把就将她拉走了,就是这边走文雅怡还边埋怨:“赵姐姐,你刚才为什么拉我走,我就不信了,他是什么人!敢在咱们大秦国的土地上这么嚣张!难道没有王法了吗?”

赵丽君苦笑着摇头道:“哎,我的小妹妹,我来的时候不就跟你说了,这南海之上天高皇帝远,就是个三不管地带。刚才那个混蛋是这一片的地头蛇,得罪了他只怕我们的生命都有危险。”

文雅怡撅着嘴道:“难道就让他这么无法无天一直逍遥法外?赵姐姐你们就没想过抗争?”

赵丽君又叹了口气诉苦道:“怎么抗争?我们这些商人在国内就不受待见,在这里就更没有人管我们的死活了!”

这一番话不虚不实,大秦国商人不受优待不假,但是像赵丽君这种横跨黑白两道,手眼通天的巨贾却是例外,她这话与其说是诉苦还不如说是争取文家的好感。谁不知道文家也是经商发家,早些年也没少受挤兑,果然文雅怡越发的觉得赵丽君值得亲近。

“赵姐姐,我算是知道了从前父亲为什么经常愁眉不展了。一个地头蛇都敢明目张胆的讹诈商人,更何况是地方上的官吏。哼,这些**不吐骨头的恶狗,以后姐姐你要是再遇上了这种事,千万别怕。跟我说,我自有办法收拾他们!”

赵丽君虽然心中好笑,这个文小姐果然是阅历浅薄,这生意场和官场上的事哪有这么简单?不过她要的就是文雅怡的这句话,当即就打蛇随棍攀了上去:“那姐姐我就多谢妹妹你了。”

文雅怡不知道自己被卖了还在帮人数钱,当即高兴道:“举手之劳而已,姐姐你那么客气干什么?对了,刚才那个混混到底是什么来头,这么强横?”

赵丽君还真怕文雅怡追问这个,因为刚才那人来头实在是不能明说,当即含糊道:“他就是当地的渔霸,在这一片海域很有势力,可以说一呼百应。没有人敢得罪他!”

文雅怡皱眉道:“我就不信他比官府还强势,等我回去了一定要让父亲好好的像外公说说,这种地痞恶霸就应该重重的惩处!”

赵丽君当即又像文雅怡道谢了一回,心中暗道这可以说是意外之喜了!得罪谁不好你偏偏得罪这个大小姐,现世报来得快,你就等着哭吧!

赵丽君正暗自高兴,文雅怡又恨恨道:“今天够怪李俊荷这个混蛋,弄糟了本小姐的心情不说,连饭都没得吃了!下次让我抓到这个小贼一定要好好的收拾他!”

赵丽君心中一动假装劝解道:“文妹妹,你又何必跟几个腐儒一般见识……”

文雅怡气鼓鼓的说:“哼!我最恨这种自以为是的家伙,以为有点小聪明就可蒙混一世,这种最为可恶!我一定要把他赶出南洋!”

赵丽君使坏道:“文妹妹,你可别乱来。看刚才那场面,那个李公子恐怕和那个地头蛇关系不浅,你这么贸然得罪他,恐怕……”

“恐怕什么!”文雅怡把头一昂像骄傲的小公鸡似地,“我难道还怕的报复?就是他这种官匪勾结的行为,就应该重重的惩处!”

“是吗?”突然一个不Yin不阳的声音冒了出来。

文雅怡、赵丽君回头一看,只见李俊荷、田辉和夏哲三人正一脸鄙夷的看着他们。原来李俊荷他们的船划得慢,这回反而是落在了赵丽君、文雅怡的后面,恰好把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完完全全。

李俊荷讥讽道:“还好我们三个走得慢了一些,要不然今后还真不知道有人会在背后怎么编排我们。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长得一副神仙的面孔干的却是下流的Yin险勾当。”

文雅怡怒道:“你说谁什么下流?”

“谁搭腔我说谁。”李俊荷冷冷的回了一句。

“你……你,你无耻!”文雅怡急了。

李俊荷道:“我还没无耻到背后打小报告和恶意构陷的程度。倒是你和这位所谓的赵小姐是深谙此道啊!”

赵丽君脸色一变:“李公子,你这话什么意思?”

李俊荷笑道:“赵小姐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刚才不是你一步步的引导着文小姐去告刁状的吗?我可不傻,你这话里有话,我还是听得出来的。”

赵丽君怒道:“李公子你不要血口喷人!今日小女子对三位公子是仁至义尽,没想到三位公子却是恩将仇报的小人。早知如此,我就不应该搭理你们三个!”

文雅怡也立刻帮腔道:“就是就是,现在你们到还来贼喊抓贼了,就冲你们私自出游,就因该重处!”

李俊荷面不改色的笑道:“两位扣帽子的水平还是一如既往的高,赵小姐今天不是一直想搞清楚我们三个为什么要来这永兴吗?前面又是派人监视又是套话的,我都替你累得慌,何必呢?既然赵小姐这么在意,我不如就明说了吧。我们三个确实不是出来游玩的,我们受费希尔提督、文彦轩先生的委派专门来南海诸岛稽查走私行为。赵小姐这个答案你可曾满意了?”

赵丽君面色一紧:“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李俊荷笑道:“很快赵小姐就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了,元庆堂和方家大少爷合伙做生意不是一天两天了,这里面都有些什么,我想也不难查吧?赵小姐难道真的以为文先生是这么好糊弄的人?你说的那些话骗骗文大小姐这样的傻丫头还成,和他打马虎眼你还太嫩了!”

说完这些李俊荷死死的盯着赵丽君,果然这女人脸色顿时变得惨白,看到这李俊荷知道自己赌对了,当然演戏就得演全套,他知道自己现在就蒙,可以蒙一次但不能次次都蒙,正所谓言多必失,他随意的朝赵丽君拱拱手后带着田辉和夏哲头也不回的走了。

而这边赵丽君心中是巨浪翻腾,先前她确实为了方俊卿的生意和文彦轩会面过一次,原本她以为自己已经瞒天过海骗过了文彦轩,但此刻听了李俊荷的话,她才发现自己确实是小看了这个文家的掌门人。

“这个小家伙装得到蛮像那么回事的。”在离赵丽君他们不远的椰子林边,两个渔夫打扮的人在鬼鬼祟祟的交头接耳。

“嗯,真不知道这小子哪来的这么多鬼算盘,看那赵小姐的样子估计是被那小子吓得不轻。嘿嘿,说实话我刚才听了都有些吃惊。”

“是啊,像他这么一说,是谁都以为他们真是少爷派来监察那个丫头的。”

“嘿嘿,这样也好,正好让这小子去吸引那丫头的注意力,咱们兄弟再暗中侦查,这样再好不过!”

【221】 猜测

这一中午过得是刺激无比,在回去的的路上连一直侃侃而谈的李俊荷也不得长吁了一口气。

田辉调笑道:“我还以为惜义你是傻大胆呢?原来你这镇静也是装出来的。咱们半斤八两彼此彼此!”

夏哲大笑道:“确实是半斤八两,不过咱们两是半斤废铁,惜义兄那是八两黄金!”

田辉摸摸鼻子道:“你也不用这么妄自菲薄和埋汰我吧。要我说咱们的表情也不差,怎么说也是金牌龙套吧!”

夏哲叹了口气道:“金牌龙套也还只是龙套啊!”顿了顿他问道:“惜义兄,你刚才那些灵机应变都是怎么来的,你可是把那两位大小姐忽悠得不轻啊!”

田辉也Cha嘴道:“没错,没错,你怎么知道那个赵小姐见过文先生?还有你说她和方俊卿那个死鬼生意来往是怎么回事?”

李俊荷苦笑道:“如果我说这些都是蒙的,你们信吗?”

田辉、夏哲一齐摇头。

李俊荷摊摊手道:“我这回还真是再蒙,结果嘛,赌对了而已,运气,只能说是运气!”

夏哲说道:“惜义兄,你也不用太谦虚了,赌博也要看几率,我就不信你点把握都没有就敢去赌!”

李俊荷笑笑道:“我这还真不是谦虚,只能说是机缘巧合。如果你碰上了,估计你也敢赌!”

夏哲追问道:“什么机缘?”

李俊荷详细的将上次在沙码矶头撞见赵丽君和方俊卿、龚橙一道密谈的事说了出来。

“能和这两个人渣搅在一块的,绝对不可能是什么正经的商人,最次也是那种黑白两道通吃的。这种人或多或说都赚了不少不义之财。我这就是诈她!”李俊荷解释道。

夏哲点点头道:“原来如此。惜义兄办事果然都是有的放矢,刚才我看那赵小姐的表情,估计惜义兄你这一诈是八九不离十了。”

田辉也笑道:“惜义,尤其是你刚才说那个什么我们是受文先生和校长的命令来监察南海走私情况这一条,如果我不是和你一起来的,还真要被你唬住了,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瞧你这样子不去当个大骗子真是屈才了。”

李俊荷叹了口气:“我这也是没办啊,想要脱身只能先把她唬住了。不然这个女人Yin魂不散没完没了的找茬,我可应付不过来,尤其是那个傻乎乎的大小姐还在一边帮腔。我的头是一个比两个大啊!”

夏哲想了想说:“不过,咱们虽然是蒙混过了这一关,但身份也完全曝露了,今后咱们想在南海这边搞情报那就不是一般的难了。”

李俊荷却摇了摇头反问道:“谁说咱们身份曝露了?”

田辉奇道:“难道没有吗?”

李俊荷大笑道:“不能完全说没有也不能完全说有,咱们真正是来查什么的?我们的目标是那些海盗,像赵丽君这样的商人肯定和海盗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就比如刚才在船上为我们解围那些家伙,赵丽君含糊其辞能骗过那个傻丫头。但是咱们可不能傻,那帮人绝对是海上的大势力。我们只要能骗过那些人就行了!”

夏哲说道:“不好骗吧?人家也不傻,既然知道咱们是南洋的军官,肯定会小心提防的。”

李俊荷无奈道:“这个是肯定的,其实在撞到这几伙熟人的时候,我们的身份就基本曝光了,想骗都没得骗了。所以咱们现在只能故布疑阵,放烟雾弹混淆视听,让他们搞不清楚我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谁让敌暗我明,咱们手里实在是没有什么牌可打呀!”

夏哲点点道:“没错,眼下能做到这样已经是极限了。”顿了顿旋即他苦笑道:“但你们有没有想过,咱们才刚一上岸就暴露了身份,史密斯中校那里我们怎么交代啊?这多少有点说不过去吧?”

李俊荷回答道:“我倒是不担心怎么跟史密斯中校交代,我担心的是其他的事。”

田辉奇道:“为什么?你还担心什么事?”

李俊荷苦笑道:“史密斯中校那里好交代,实话实说就可以了。他说不定巴不得我们身份早点暴露才好。我担心的是刚才在船上为我们解围的那伙势力。从他们的反应速度和作风来看,似乎是对我们的身份了如指掌。但是他们实在是没有理由帮咱们啊?怎么说我们都是敌人,这说不通啊!”

夏哲和田辉仔细一想,开始他们只顾着高兴却没有往深里想,这个事情确实不正常啊!

夏哲问道:“惜义兄,对这个势力的身份你也没头绪吗?”

李俊荷摇摇头道:“我们一起来参详参详吧。”

夏哲凝重道:“好,你先说。”

“第一!”李俊荷伸出了一根手指:“这个势力的幕后老大应该一早就知道我们几个人的身份了。而且很有可能我们来此的目的他也有所察觉。”

夏哲接到:“第二,这个人应该对我们非常熟悉,可能是我们认识的人。”

田辉质疑道:“为什么?”

夏哲解释道:“刚才赵小姐的那句话提醒了我,虽然她是包藏祸心,但是也有点道理。我们中的某个人可能跟这个幕后大佬有所关联……”

田辉怒道:“你这是在指责惜义他通敌吗?”

夏哲赶紧说道:“光达兄你误会了,我还没有说完,而且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说,可能我们三个中的某一个,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此人有关联,甚至这种关联还可能是上辈人的。不光是惜义兄,甚至是你我都有可能。不然他出手相救就根本说不通了,除非……”

李俊荷接到:“除非这个人还别有深意,他可能希望借我们三个的手来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在没有达到目的之前,他不想让我们出事!”

夏哲郑重的点了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

田辉皱眉道:“那他究竟想达到什么目的呢?”

“这我们就很难猜得出来了,”李俊荷想了想说:“可能是要借刀杀人清除异己,毕竟不管是海盗还是走私,这两个行当竞争都是相当的激烈,不排除他利用我们的可能。”

夏哲又点了点头:“这个可能Xing非常的大。”

李俊荷笑了笑道:“可能Xing大不代表事情的真相就是这样,你前面说的那种推测也是有可能的。”

田辉小声嘀咕道:“这不是在原地打转转吗?”

李俊荷道:“这本来就是猜测,想不打转转都难。刚才我和知人可是已经说了自己的推测,你怎么的也要发表点意见吧?”

“我发表意见?”田辉指着自己鼻子惊讶的问道。

夏哲笑道:“你当然要发表意见,不是说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咱们正好三个人,而且怎么的也比臭皮匠要强不少吧!”

田辉摊摊手道:“可我真的没有什么想法啊!”

“不可能!”夏哲乐了:“少打马虎眼,赶紧说自己的意见,不然罚你不准吃午饭。”

田辉揉了揉肚子苦笑道:“你不说吃饭还好,你一说我是越来越觉得饿了。咱们还是先吃饭吧?”

夏哲拍了拍田辉的肚子笑道:“你要是不说出个子丑寅卯,这午饭你还真就别想吃了!”

田辉可怜巴巴的看了看李俊荷,见他也是一脸诙谐之色,知道今天不说出点什么意见恐怕是要被恶整了。有道是饿死胆大的撑死胆小的,田辉这回也来了个语不惊人死不休:“要我说,你们真想知道他们老大是什么人那很简单!”

本来李俊荷和夏哲只是向戏弄下田辉,却没想到他说出了这样的豪言壮语,当下两人都乐了。

夏哲打趣道:“难道那幕后的老大就是你?”

“怎么可能呢!”田辉叹到:“哪有饿肚子的老大。”

夏哲笑道:“那你说幕后的老大是谁?”

田辉得意洋洋的说道:“要我说这个问题是在是简单,我们刚才是临时起意准备到那渔船上吃饭吧?我们会和那两个小妞吵起来也是意外吧?而他派来的人来得这么及时,只能说明一点!”

听到这李俊荷和夏哲再也不敢小看田辉,因为他们现在也猜到了这种可能Xing,那个幕后的老大刚才就和他们在同一条船上,说不定就是坐在他们隔壁!

夏哲手搭凉棚望了望开始的那条渔船叹气道:“咱们还真是绕远路了,不过现在反应过来也晚了。人家肯定已经早就走了!真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啊!”

李俊荷也郑重的点了点头道:“是啊,这还真应了那句古话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亦有一得。”

田辉叫道:“嘿!你们俩也太不地道了吧,感情我就是那愚者和寸短之辈啊!”

李俊荷和夏哲异口同声的哈哈大笑道:“不然你以为你算什么角色?要不是我们逼着你说,你肯在这种事情上动脑子?”

田辉摸了摸鼻子装模作样的感叹道:“感情这怎么的你们都有理,说出了看法也不是我的功劳,这种黑暗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李俊荷笑道:“你也少埋怨了,至少你今天的午饭是有着落了,以后就得这么拿鞭子赶着你跑,你就是太懒了!”

【222】 惊闻

望海楼,占地并不算大,也就是栋三层楼,装修也算不上豪华,古香古色地,颇有些百年老店的气派,除了酒菜闻名之外,三楼视野开阔几乎能看遍整个永兴岛的风光,而这望海楼的名号也正是这么来的。

这会儿虽说已过了午膳的时间,可望海楼内依旧坐满了客,店小二招呼客人的声音此起彼落,生意兴隆得很。

这不,又来客人了,一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哥儿领着两个身材粗壮的大汉望着大门来了,门口侍立着的店小二忙迎了上去,满脸是笑地道:“三位爷,里面请,小店别的不敢说,酒菜却是一流的,包你满意,嘿,您老要是吃上一回一准下回还来……”

小儿满嘴跑着火车,吹得山响,那青年公子哥只是不赖烦的笑笑,没有说话,背后一位脸上带着刀疤的大汉却有些忍不住了,皱着眉头道:“啰嗦什么,去,我们订了天字第一号包厢,我家少爷不耐吵闹。”

小二看了看默然不语的公子哥儿,点头哈腰道:“这位爷,天字第一号包厢,小的这就领您老上去,爷,里面请。”

明说了吧,这三人正是化了妆的赵丽君和两个贴身的护卫。

进了门,刚要走到三楼,一间包厢里传出来的对话却引起了赵丽君的注意。

“二哥,听说了没有……赵家的人和那位闹翻了……咱们兄弟是不是……”

一句话原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大体上是有些人在商量些见不得光的事儿,可问题是这声音沙哑得很,听起来有些耳熟,赵丽君愣了一下,猛然记起这声音的主人是这永兴岛上走私贩中的一个叫郝老六的,生意不算大也不算小,在这永兴岛上属于发不了大财也饿不死的那一类。

本来对于这类人谈的事,赵丽君是没什么兴趣的,双方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她才懒得和这些小虾米一般见识。但是今天不一样,赵丽君就是为了郝老六话里的那位来的,所以也就格外留心了。

咱们兄弟?这词有意思,以郝老六的身份称呼别人为大伙儿,这就意味着与他同桌的都是些与他身份相当的走私贩子,这么些家伙凑在一起商量事情,只怕不是件好事。

赵丽君刚想驻足细听,那个饶舌的店小二却不识趣的凑了过来,陪着笑道:“爷,里面请,小店这包间雅致得很,位置也好,清静不说,看看风景也是好的。咱们楼里有的是好姑娘,您老要是想找个乐子,小的可以帮着叫去……”

那些谈论声原本就不算大,又隔着包厢的门,这会儿再被店小二瞎扯一通,赵丽君根本无法再听到里面的谈话了,心里头火起,恨不得一脚将这长舌男踹下楼去。当然也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赵丽君今天之所以化妆就是为了避人耳目,挥手止住了店小二的胡扯,说道:“带本公子到包间,菜随便,将贵店最拿手的端十个上来就成,上两坛上好的竹叶青。”

店小二还真没见过这么点菜的,别的客人都是到了包间坐定了,问些个菜名,听完介绍才下定,这位倒好,包间的门都还没进了,就先把酒水都定下来了。店小二刚张开嘴准备再多吹嘘一下本店的那些个名菜,赵丽君却不耐烦了,脸一沉,冷哼了一下道:“带路!”,那股子冷劲顿时吓得店小二一个哆嗦,不敢再多饶舌,点头哈腰地道:“爷里面请。”

包厢里陈设简单,也就一张八仙桌外带几张圆椅,古香古色的,屋角一张小高台上摆着一榕树盆景,三面墙上挂着数幅水墨山水,一面窗正对着一望无际蓝汪汪的大海,远远地可以看见不少的渔船正悠然地在海边掠过,偶尔一阵风吹过,还能听见屋檐上叮叮当当的风铃作响。包间不错,但更令赵丽君满意的是,这包间恰巧就在那伙子走私贩子所在包间的隔壁,那些家伙说话声音稍高一点,这包间里都能听得清楚。

这会儿,赵丽君可没闲心去听店小二的废话,手一抬,示意护卫掏银子赶那个饶舌的家伙滚蛋,自个儿坐在圆椅上,静静地听着。说起来,虽然这永兴岛上的三家酒楼都是幽静高雅的商谈生意的好去处,但是实际上这些包间并不隔音,只要是有心人想听那实在是容易之极。也就是这些胆大妄为、自以为是、喜欢附庸风雅的家伙才会选择这么个地方商量这些Yin谋诡计的事,真是一群乌合之众!

也许有人会说你赵丽君不是也来这谈正事吗?你这不也是明知故犯?实际上赵丽君这回要谈的正事并不需要隐秘,而且与其说是谈事不如说是准备和某人和解。这不需要太隐秘也需要摆排场,放在望海楼来谈正好。

赵丽君一面胡思乱想一面仔细的听着隔壁的声音,还是郝老六扯着嗓子在蛊惑着:“……怕什么,兄弟我这消息来得确确实实,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谁不知道这里的生意被赵家人垄断了五成,想要发大财咱们就得眼明手快,乘这个机会明咱们兄弟一齐发难,解决了赵家,今后兄弟们生意可不止上一个台阶啊!谢老哥,你怎么说?表个态!”

谢老哥?赵丽君飞快地在脑海中将走私和海盗中的那些个姓谢的人履历都过了一遍,记起了这号人物究竟是哪路的牛鬼蛇神。谢长贵,广东南海人,贩私盐起家,属于搞走私这行当里的老油子了。更关键的是这个家伙和她家有过节,当年为了抢生意这个谢长贵的一个儿子貌似是死在了赵家人手里,这时候谢长贵估计是准备来落井下石报仇来了。

“我和赵家那点事就不用多说了,不管是生意上的还是家里头的我都有帐要和他们算!我可是等这个机会很久了,现在机会来了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谢长贵不紧不慢地答了一句,平静的很,话音里连一丝的波动都没有,光听这声音就知道这是一个极其Yin狠的角色。

“啪”听起来像是郝老六拍了下桌子接着又说道:“好!沈老弟怎么说?”

“这个,怕是不能大意吧,赵家的势力咱们都知道,黑白两道都是手眼通天。一个不慎咱们可就……”片刻的沉默后,一个显得有些怯弱的声音响了起来。

沈铭,祖籍是山西太原,沈家发家是走西口,但是真正发达还是在沈铭他爹这一辈迁居南方以后。这个家伙别看声音怯怯诺诺,但是也是扮猪吃虎、笑里藏刀的Yin险狡诈之徒。被他的外面给迷惑了,那他能吃得你骨头都不剩!

“嘿嘿,耽误不了你发财的,大伙儿劲往一处使,那主儿撑不住就自然也就完蛋了,毕竟他们也不是真的手眼通天……”一个显得有些Yin柔的声音响了起来,那口子京腔圆滑得很,可声音却陌生得很,赵丽君想了半天也搞清楚这人究竟是谁。正有些疑惑间,店小二托着个盛着酒菜的盘子急冲冲地进来了,面上堆笑,口里招呼道:“爷,你要的酒来了,菜先上了四个:爆炒鳝鱼丝,糖醋鱼、五香牛Rou,冬瓜乌鸡汤,咱店是老字号了,这菜啊,包你吃得香……”

靠!该死!正要紧关头,这货怎地就冒了出来,可恶,坏本小姐的大事。赵丽君恨不得一刀劈了这个饶舌的家伙,冷冷地道:“放下!出去!”

护卫一见赵丽君生气了,一把揪住正有些莫名其妙的店小二,像拎小鸡般提溜着走出了门外,随手掏出一块碎银子道:“这银子赏你了,没别的事不要再来打扰!”

店小二原本吓白了的脸,一看见银子立刻活了过来,满脸是笑地应道:“那好,那好,不过,客官,还有几个菜没上呢……”

“不用了,多的银子就当你的赏钱了。”那护卫没好气地将还唠叨个没完的店小二推了出去,将包厢的门关了起来。

这会儿包间里是清静了,不过隔壁却传出一阵桌椅的移动声,听起来像是这伙人打算结账离开了,赵丽君心里头大恨,这伙人都是混帐王八蛋,勾结起来要对自己下手,准备抱起团来下黑手,这计谋毒得很,就是不知道是哪个混球出的主意。

呃?刚才那个Yin柔的声音陌生得很,可能跟那群走私贩子坐一块,理应也是干这行的才对,但问题是这些走海路的家伙里面没有听过这么个满口子京腔的人物,这货究竟是谁呢?难道是官场上某位大人物派来的?

隔壁包间传来门被拉开的声音,随着一阵谈笑声,那帮走私贩子都走了出去。赵丽君稍等了片刻,估摸着那帮人都下了楼,飞快地站了起来,大步到了窗台边,远远地看见那些人在门口各自拱手道别,赵丽君飞快地扫视了一下那群人,立刻发现一个眼生的人物正向街边的一顶二人小轿走去,心中一动,立刻对身边的一个护卫吩咐了几句,旋即这护卫立刻下楼跟了上去……

【223】 谈判

赵丽君焦躁的坐在望海楼的包厢里一言不发,脑子里想的全是这两天的际遇。不管是突然冒出来的李俊荷,还是横生枝节的那一位,亦或者是今天不期然撞上的这一遭都不是什么好事。难道这真像黄历上说的最近诸事不宜?

赵丽君自认为是不信命的人,父亲早年无子,她就是充男儿教养的。那时候也不知有多少人背后里指指点点,说一个姑娘怎么担得起如此大的家业,丫头片子天生命薄无福的话。可她还不是一步一个脚印的走过来了,如果信命这东西她还能有今天吗?

赵丽君气咻咻的一跺脚倒是把身边的护卫吓了一跳,对于这位大小姐他可是知之甚深,别看平时慈眉善目的,但是到了关键的时候那可是有担当敢下狠手的主,瞧她这样子指不定是下了什么样的决心呢!

护卫想些什么赵丽君无法知道也没有兴趣知道,不过有一点这卫护猜对了,就在刚才赵丽君确实已经下定了决心!此时此刻她整个人冷冰冰就像一座冰雕坐在那一动不动。人不动心却不得闲着,赵丽君仔细的计算着谈判的策略和得失,对于这个即将到来的对手给予了百分之一百二十的重视。

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反正赵丽君身边的护卫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这可不是热的而是吓的!某一时段他甚至生出一种立刻逃得离赵丽君远远的念头,足可见认真起来的赵大小姐是多么的渗人!

嘎吱一声门响,紧接着一个粗狂豪爽的嗓门就响了起来:“狗日的望海楼,他妈的狗眼看人低,竟然不准老子进来。我这浑身上下哪里不体面了?再说了这狗屎的体面有屁用?进这楼里面的体面人哪个不是来谈点男盗女娼的事,这群王八蛋哪个不是喝人血长大的,脱光了一个个还比不上老子干净呢!”

“二哥,少跟这群势利眼怄气,实在看不惯了一把火烧了这鬼楼不就完了。小心气坏了身子!”

这一答一和之间说话的这两个人就进了门,一个赫然是昨天在船上不给赵丽君面子的大光头,另一个瘦瘦小小的估计也不是善茬。

赵丽君迎起身笑道:“原来是二当家的和扈三哥,小女子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光头二当家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没好气道:“赵丫头少跟老子拽文了,这些狗屁的斯文老子不懂,这些话留着给你的小白脸说。老子不耐烦听!”

扈老三倒是客气一点,他朝赵丽君拱拱手道:“劳烦小姐稍等片刻,我们当家的有点事耽搁了,稍后就到!”

赵丽君自然知道这二人的脾气,那真是一个粗一个细,一个快一个慢,这哼哈二将都是那个人的左膀右臂,让他们打前站也不算失了礼数。再说现在形势不饶人,只要那人肯来那这事就有婉转的余地,所以哪怕光头佬的话说得再粗俗赵丽君也不以为意,反而和颜悦色的问道:“只要大当家的肯来,小女子多等片刻又有何妨。”

光头佬自顾自的端起酒杯喝了三杯,一听这话大笑道:“赵丫头,你今天说话怎么这么动听了?”

如果是别人敢这么直接揭赵丽君的苦处,那说不定她就发飙了,但是这个光头一向说话没有分寸不给面子,赵丽君自动就将他的话给过滤掉了,她若无其事的向扈老三问道:“大当家的这是出了什么急事要亲自去处理?”

扈老三回答道:“一个兄弟在海上出了点意外受了伤,大当家的亲自去看望了。赵小姐不必着急,大当家的一定会来的。”

赵丽君不在意的笑了笑,心中却是想到:这个家伙收买人心倒是有一套,只要是他手下的伙计出了事,都必然前去慰问,若是死了那抚恤也是异常的优厚,这么多年了想在这个家伙内部安Cha两个Jian细都难,他的这个组织简直就是铁板一块水泼不进。不过这样好是好,但也不是没有坏处,这也是上面始终对他小心提防的缘故……

赵丽君一边想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光头佬、扈老三聊天,正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扈老三本来就是Yin沉的Xing子惜字如金,而光头佬倒是嘴巴不停但是说出来的话不是挖苦就是脏字,和这么两个人打交道赵丽君实在是憋屈不已。

好在又是一阵门响,正主及时的出现了,要不然赵丽君真会疯了不可。

赵丽君笑脸相迎客气道:“大当家的总算是来了,那位兄弟可还平安?”

来人抱拳拱了拱道:“一切都好不过是些许皮Rou伤,养些日子就好了。”

说完这个人自顾自的坐了下来,直接把赵丽君凉在了当场,而赵丽君虽说是不痛快,但一想到此人的脾气,和他生气就和对牛弹琴。

赵丽君自嘲的笑了笑也坐了下来:“大当家的还真是体恤手下的兄弟……”

不等赵丽君把话说完那人一抬手打断道:“我这人喜欢直来直去,不用跟我讲这些客套话,就是讲了也没用!赵小姐有话就直说。”

赵丽君暗地里骂了句怪人,然后继续笑道:“大当家的真是快人快语,既然大当家的喜欢开门见山,那小女子再绕这些弯弯就没意思了。小女子请大当家的来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为了昨天的事向大当家的告罪一声赔个不是!”

那人还没开口光头佬大笑道:“大哥,我早跟你说了赵小姐这是宴无好宴,请咱们兄弟来估计又是威逼利诱来了。”顿了顿他对赵丽君说道:“嘿嘿!如果说我们兄弟不接受你赵小姐赔的不是,那是不是就要翻脸了?”

早先赵丽君确实是有这个意思,但是现在她可没这个心思了,眼前的事关系到家族兴衰,她也不敢马虎只得小心的应付道:“二当家这是哪里话,我们赵家和大当家合作这么多年了,平素里都是互相交好,小女子是想不值得为了一点小事伤了两家的感情。”

光头佬却不吃这一套他冷笑道:“感情?我们兄弟和你们赵家有什么感情可言?而且赵小姐也不是讲感情的人,这几个月海上的那点事我们心里都明白,我们老大看在那些洋鬼子的份上懒得和你们赵家计较,但是你们也不能蹬鼻子上脸不是!”

赵丽君脸色变了变,她就知道眼前的人绝对不是那种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大动干戈的主,他的做事风格那真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想到这她不禁暗自叹了口气,这几月赵家确实坏了眼前这人的利益,怪就只怪家里面那个鼠目寸光的老弟,这海上抢钱来得确实快,但是赵家总不能自甘堕落也加入这个见不得光的行当吧!更何况这一行里面的弯弯道道多如牛毛,是轻易能够碰的吗?

赵丽君斟酌了一二道:“原来大当家的是为了这个事,此事小女子也知道一二,舍弟年少无知不懂规矩,还请大当家的多多包涵!”

那大当家的看了看赵丽君冷淡道:“这么说,赵小姐准备用这句话撇个一干二净喽?!”

“当然不是!”赵丽君惨淡的笑了笑道:“我们赵家可以向大当家的保证,这只是年轻人闹的一点小意外,我们赵家今后绝对不吃这碗饭,至于大当家的前一段的损失,我们赵家自然会补偿!”

大当家的坐着默然不语,细长的食指不断的敲击着桌面似乎是在斟酌着什么。过了良久他才开口道:“赵小姐既然有诚意,那我也就明说,令弟前一段的作为,按照我的脾气是肯定不会轻饶的,不过赵小姐的面子我也不能不给,那些船上的货我没兴趣,但是我那些受了伤的兄弟我不能不给他们讨个公道!”

赵丽君皱眉道:“大当家的准备怎么讨公道?”

大当家的斩钉截铁的说道:“你弟弟我不管,以后别让我在海上看见他,但是他的那些狗我不能放过!我芈昊的兄弟可不能白白受伤流血!”

赵丽君想想说:“大当家的心情小女子自然能够理解,但是这个事我一个人也不能完全做主。小女子还要将此事禀报家父。”说到这她话锋一转道:“但是大当家可以放心,我们赵家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芈昊点点头道:“你赵小姐的信用我还是有数,只要你们赵家交出凶手,此事我们当然可以揭过去!不过时间可是要快!我没多少耐心!”

听了这话赵丽君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要这事还有缓转的余地就好办,她举起酒杯道:“大当家的果然豪爽,这里小女子先代家弟向大当家的和各位兄弟致歉!”

芈昊笑了笑举起酒杯象征Xing的抿了一口道:“事情既然已经谈完了,我们兄弟就此告辞,希望赵小姐早日带来好消息!”

赵丽君哪里肯就这么放走芈昊,她当即挽留道:“大当家的且慢!小女子还有一事要向大当家的请教!”

【224】 谈判(下)

赵丽君怎么可能就让芈昊这么走了,虽然最大的危机暂时按下了,但是有些话还是说清楚了的好。

“小女子有一事不明,还请大当家的解惑。”

芈昊看了看赵丽君既没有转身就走,也没有再坐下,他平静的问道:“什么事?”

赵丽君问道:“大当家的可知道昨天被你教训了的那位小姐是谁?”

“知道”芈昊依然是不动声色。

赵丽君皱眉道:“那大当家可知道,昨天那三个小子又是什么人?”

芈昊微微一笑道:“知道。”

对芈昊的回答赵丽君十分不满意,这种若无其事的态度简直是可恶至极,强忍下心头的不快赵丽君又问道:“既然大当家的都知道,那为什么昨天还要为他们出头。大当家的难道不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来的?”

芈昊依然是那么的平静,似乎赵丽君说的事和他没有一毛钱的关系。他轻描淡写的说:“赵小姐说的事我都知道,敢问小姐还有别的问题吗?”

赵丽君万万没有想到芈昊竟然这么回答,自从刚才她知道了芈昊真实的意图之后,对于李俊荷昨天的所作所为她是准备算账了。既然芈昊为他们出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那还有什么可怕的?

而且赵丽君从来就不是那种别人打了你左脸还要伸出去右脸让人抽的“圣人”。以她小女儿的个Xing睚眦必报是肯定的。而且这么做还有一个好处,赵丽君想借着这个由头在芈昊面前扳回一局,这两天她实在是太憋屈了!

可眼前芈昊的这个态度让赵丽君傻了眼,对方似乎根本不在乎她说些什么,仿佛他不管做什么事都是天经地义理直气壮,拽得和朝廷里的那些官僚一样,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你能拿我怎么样!

其实赵丽君也没真想芈昊能就昨天的事给她一个交代,这个肯定没戏。人家占据上风凭什么给你交代,赵丽君真正想知道的是芈昊和李俊荷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毕竟她还是很在意李俊荷这次来的目的,如果真是稽查走私,那么李俊荷和芈昊之间的关系就让她束手束脚无法全力施为,这种状态下想要把事情办好实在是太难了。

想到这赵丽君不禁有些生气,直截了当的问道:“大当家的,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对这个李俊荷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芈昊不在意的说:“我对他什么态度不用向你们赵家交代吧?”

“这不是交代。”赵丽君赶紧说道:“我们赵家做些什么生意大当家的都清楚,而这回他来就是砸我们赵家的生意来的。我们赵家于公于私都和大当家的有些香火情谊,拧巴起来我们怕大当家的夹在中间不舒服!”

顿了顿,赵丽君见芈昊依然是若无其事的样子不由得急了:“大当家的,小女子就不明白了。自古官是官匪是匪,而且大当家的和朝廷又有这么大的过节,今天怎么突然转Xing子包庇起朝廷的人来了?”

芈昊还是那副爹爹不爱姥姥不亲的态度,他慢条斯理的回答道:“你说错了三点,第一,我和朝廷的狗官不是有过节,而是有不共戴天之仇!有生之年芈某就是要杀尽这些汉狗!第二,我芈某从来都是这个Xing子,今天不会变,明天也不会变,更不会看人下菜。第三,你们姓赵的没资格对我指手画脚的,我就算要勾结朝廷的那些狗官,你们又能怎么样?更何况你们姓赵的也不是什么好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先前和方慰先勾勾搭搭,而如今又准备抱文家的大腿。”

赵丽君急道:“那大当家的意思是说你和那个李俊荷没什么关系喽?”

芈昊冷淡道:“我和他确实没什么关系。”

赵丽君喜道:“那就好!”

可赵丽君没有乐完就听见芈昊冷冰冰的说出了下半句话:“但是有人和他有关系,这个人的面子我不能不给!所以那个姓李的小子要是在南海上出了什么意外,我芈某人承诺了朋友的话也是说到做到,到时候伤了和气就不好了!”

赵丽君大怒道:“大当家的是诚心要包庇他喽!”

芈昊冷冷的看了赵丽君一眼,然后一字一字的说道:“我芈昊要包庇谁,不用你们姓赵的多事。”

赵丽君冷笑道:“那大当家的这话就是说一定要和我们赵家为敌喽!”

这回不等芈昊回答,光头佬抢先说道:“我们和你们赵家为敌?赵家丫头你反咬一口颠倒黑白的本事还真不小,前几个月是谁在海上和我们过不去的?抡起打黑枪还是你们赵家先动的手,怎么,赵家丫头你就选择Xing的忘记了?”

赵丽君一囧然后急道:“刚才小女子已经跟大当家的解释过说清楚了,这是舍弟年少冲动是个误会!”

“冲动?误会?”芈昊笑了笑道:“那赵小姐可得小心一点,我的手下年轻人也不少,说不定碰上什么事也容易冲动造成误会!”

赵丽君被堵得说不出话来,过了良久她才说道:“既然大当家的对我们赵家成见这么深。为了表示诚意,我赵丽君可以放他们一马,但是前提是他们不能给我们赵家找麻烦!”

芈昊冷笑道:“那我姓芈的也能表示诚意,我不管他们干什么,但只要他们在南海不出事,我绝对不找你们赵家的麻烦!”

赵丽君大怒道:“大当家的这是一点诚意都没有!难道大家当的真认为我们赵家好欺负!”

芈昊走近一步冷冷的说道:“是你们姓赵的觉得我姓芈的好欺负,在老子的地头上明目张胆的坏规矩,老子要找你们的麻烦把你们赵家的生意往死了整都是正常的。老子今天就把话撂在这,你们姓赵的给老子老实一点,早点把先前的事给老子一个交代,然后安安分分做你们的生意。但是只要惹得老子不高兴了,老子连锅把你们烩了!”

说到这芈昊头也不回的走了,临到出门的时候他又丢下句:“别以为抱了几个洋鬼子的大腿就敢跟我人五人六的不像样,不说是在这南海,就是在安南你们姓赵的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势力。姓李的小子我就是保下了,别让我看见有人要找他们麻烦,不然别说你赵丽君,就是你老子我一样敢做了!”

这不是赵丽君第一次和芈昊打交道,原先的芈昊在赵丽君眼里不过是个Yin冷而且有些能力的大混混,但是今天这番唇枪舌剑下来,她对芈昊的感观完全变了。早先她和家里人态度一样,都认为芈昊此人不过是个头脑简单有钱就可以打发的家伙。但是现在看来这个家伙极其危险,他头脑清晰思维敏锐,更糟糕的是他还有些疯!根本就不讲道理,不按正常思路出牌。这样一个人掌控了南海之上大部分航线就等于是在火药桶上睡觉,天知道什么时候就爆炸了!

王八蛋的法国佬!赵丽君心中恨恨的骂道,你们这些白痴怎么就扶植了这么个神经病?

在这一刹那,赵丽君甚至有了一种立刻解决芈昊的念头,不光是为了家族的生意,更重要的是他这样的人不疯则已,一疯起来恐怕会带着所有的人一块毁灭!

可惜的是,现在这个疯子已经羽翼丰满,想动他恐怕就家族的势力来说难于上青天!可赵丽君不是个一根筋的人,要毁灭一个对手除了光明正大的手段之外,她更擅长的是Yin谋诡计,而且眼下的形势又正好是Yin谋诡计的温床……慢慢的一丝冷笑浮现在了赵丽君的脸颊之上……

“大哥!”扈老三忧心忡忡的说道:“赵家的这个丫头是出了名的古灵精怪,论势力他们赵家确实上不了大台面。但是论Yin谋诡计这个丫头可不好相与,而且眼下又正是多事之秋,我们何苦树敌啊?”

芈昊平静道:“老三,这不是树敌,而是敌人都打上门了。赵家这几年膨胀得厉害,虽然没有明着和我们叫板,但是暗地里是小手段不停!就说上个月的事情,你以为那个丫头真的不知道?她那个草包弟弟算什么,就是她那个自诩多智的老子也不可怕,整个赵家最不好对付的就是这个两面三刀的丫头。如今不狠狠的收拾收拾她,她可是真要蹬鼻子上脸了!”

光头佬也说道:“大哥说的是,赵家的那群货如今是愈发的嚣张了,恐怕上个月黑吃黑就是个试探,如果咱们软了,他们可能动作就会更大!所以这事我认为大哥做得对!不过大哥,老三说的也有道理,这个丫头不可不防啊!而且为了这么点小事大动干戈我也觉得有点说不过去。”

芈昊沉声道:“我知道!但是这往后南海这一摊子生意估计就是我们两家竞争了,撕破脸是迟早的。现在我们还拿得住她,等再过两年恐怕就不好说了。我的意思是先下手为强,虽然保那三个小子不是我的本意,但是借他们的手好好的收拾收拾赵家,也算是坏事变好事了!”

扈老三点头道:“大哥说得对,我们必须早做准备,这回也算是先下手为强!不过那三个小子也不是善茬,恐怕是一把双刃剑!咱们也得多加小心啊!”

芈昊不在意的笑了笑,想的是李俊荷,可一颗心却早已不在这上面了,似乎通过这个名字他想到了很远很久以前的事……

【225】 请客

文家乃至左家的掌上明珠文雅怡文大小姐难得有坐下来作淑女状的时候,这个精力充沛的小丫头一贯的是争强好胜的Xing子。前些天才受了李俊荷的挤兑,按照她平常的个Xing早就急吼吼的打上门去了。可这一次这位骄横的大小姐却破天荒的没有去报仇。

在鸡翅木雕花的木椅上坐了一会,也不知道是南海气候过于闷热还是文雅怡心情实在是烦躁了,淑女了这么一小会的她已经急不可耐的在屋子来来回回的兜起圈子来。

噔噔噔,敲门声响起。

文雅怡高兴的叫了声:“进来!”

来的是文雅怡的侍卫之一魏明,他人还没完全走进屋子就听见文雅怡急不可耐的问道:“魏叔,事情都打探清楚了吗?”

按照文府的规矩,主人问话下人就得垂首待答,魏明有些无奈,这位大小姐的脾气还不是一般的急,瞧自己这一脚前一脚后还没跨过门槛就发问了,难道就这么不成体统的跨着门槛回答?

就是他一愣神的功夫,文雅怡又催了一遍:“魏叔快告诉我啊!倒是是个什么情况?”

没办法魏明只好悄悄的将门外的那条腿提进来,然后恭恭敬敬的回答道:“回小姐话,赵小姐今天一大早就带着两个护卫出去了,至今也没回来。”

文雅怡皱眉问道:“去哪了?”

“跟踪的两个弟兄还没有回来,所以小的现在也不知道,不过据说赵小姐出门的时候是精心化妆了一番,恐怕是要去做什么隐秘的事。”

“化妆?”文雅怡自言自语的笑了笑又问道:“李俊荷他们的落脚处打探到了吗?”

“回小姐,李俊荷等三人并不住在岛上,他们三人现下落脚在一艘渔船上,不过……”

“不过什么?”文雅怡不耐烦的问道。

“不过他们坐的这艘船,看上去和普通的渔船相似,但根据前去打探消息的兄弟看来,这船恐怕是水师的。上面的水手都是水师的官兵扮的。”

“嗯。”文雅怡满意的点点头又自言自语道:“看来这个臭家伙确实没有说谎,不过本小姐可不是这么好打发的。”

魏明也是文府的老人了,平常都是跟在文彦轩的身边,这回是文雅怡要下南海才被派来伺候这位大小姐。所以他是很知道一点文彦轩的内心想法,所以忍了忍他还是出言提醒道:“大小姐,恕小的多嘴。李俊荷李公子昨天的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老爷派小姐也是为了这个。那位赵小姐恐怕是居心不良的,大小姐你可不能一时冲动坏了大事!而且李公子和咱们文家也是世交,您不看他的面子,多少还是看看老爷的面子……”

文雅怡笑眯眯的看了看这个衷心的老护卫,不愧是经常跟在她父亲身边的人,内情掌握的多而且说话也本分实在,所以她只是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

魏明也知道这位大小姐是个什么脾气,说不好听点那就是不愿意听取别人的意见,他说这话也不过是尽人事安天命,再说李俊荷和他也没太大的关系,话说道这也就够了,所以眼见文雅怡没有过多的表示他就准备离开了。

谁知到魏老侍卫才刚一抬脚,文雅怡就又突如其然的发话了:“魏叔,等会你亲自去找李俊荷一趟,告诉他,今天我约他在天涯阁吃饭。”

这得亏老魏还是个练家子,否则肯定要被文雅怡这一惊一乍的脾气弄个大洋相,他坎坎的稳住后退的步伐问道:“大小姐,你要宴请李公子?”

文雅怡郑重的点了点头道:“有些话还是当面说清楚了比较好。”

老魏欲言又止,迟疑了片刻还是依命前去请李俊荷了。等魏明走远了文雅怡才戏谑的笑了笑,那表情似乎是得意又似乎是在嘲笑。

先不说文雅怡这一头,李俊荷接到文雅怡请他赴宴的消息后倒也是吃了一惊,他倒不是奇怪文家的人这么快就能找上门,奇怪的是这种明显像是黑社会谈判的行事风格不像是文雅怡的作风。按照这位大小姐一贯的作风,这会应该是派人上门砸场子才对,怎么转Xing了?

夏哲感叹了一句:“这恐怕是宴无好宴啊!”

田辉也说道:“你这就错了,这根本就是一场鸿门宴!”

夏哲看着默然不语的李俊荷问道:“惜义兄,这酒宴你去吗?”

“去什么去!”田辉气鼓鼓的说:“这摆明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Rou,傻子才会去!”

李俊荷没好气的看了田辉一眼道:“你才是傻子!”

田辉傻眼了,急道:“惜义,你不会真准备去送死吧!”

李俊荷笑道:“哪有你说得这么恐怖,她文雅怡还能把我生吞活剥了?”

田辉争辩道:“死当然不至于,但是被她的手下逮住一顿胖揍是免不了的,你忘了昨天她就准备这么干?说不定今天正好是骗你去打你一顿!”

夏哲沉吟道:“应该不至于被打!那位大小姐据我所知虽然脾气不好,但是对打打杀杀这种事情倒是非常厌恶。”

李俊荷叹了口气道:“我想也不至于被打,不过这位大小姐要是真憋着报仇,估计被羞辱一顿是免不了的了。”

说到这,李俊荷、田辉和夏哲三人不约而同的想起了文雅怡专有的报复手段,去年就正好有个在黄埔读书的**落在了她的手里,结果这位大小姐居然召集了一大批娘子军,把人家堵在家门口批斗了三天,那真是什么脸都丢尽了。

“她这回没带着娘子军来吧?”李俊荷心有余悸的问道。

夏哲舔了舔嘴唇道:“应该是没有!”

田辉没好气的说:“就算现在没有,你们就不怕这位大小姐想出点别的鬼主意,或者等我们回了广州再召集娘子军来砸场子?”

李俊荷又叹了口气道:“问题是现在怕也没用阿!今天恐怕是不去不行啊!”

夏哲和田辉也叹了口气,怪只能怪他们的运气实在是太糟糕了,没有开门红不说,这一开门就踩地雷算是什么事?如果现在不把这位大小姐应付过去,恐怕下午她就会真的打上门来。

李俊荷想了想毅然决然的说道:“虽然不知道这个大小姐要耍什么花样,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长痛不如短痛,那我就去看看她到底要搞什么名堂!”

“我也和你一起去!”眼看李俊荷决心已下,田辉和夏哲也很够义气的表示一起去。

李俊荷笑笑道:“你们跟去做什么?文大小姐说了请的是我一个,你们就别自讨没趣上门找不自在了。”

夏哲急道:“这怎么行!咱们三个一块去,遇事也好有个照应。”

田辉也点头道:“没错,咱们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就算是挨揍,咱们三一块被打也能多少帮你分担一二!”

“你个乌鸦嘴!”李俊荷心里虽然感动,但他知道事情却不能这么做,“放心,我应付这个大小姐不是一回两回了,你们见我什么时候吃过亏?这回我是单刀赴会,你们俩还是赶紧办正事!”

田辉疑惑道:“现在哪里有什么正事可以办?眼下文大小姐的约会就是最重要的正事!”

“哎!”李俊荷皱眉道:“你们怎么就不明白呢?我们是来这找情报的,现在被文大小姐这么一搅和,如果我们三个都被套进去那不是全白瞎了?到时候史密斯中校还不知道要搞什么幺蛾子,现在我去陪这位大小姐周旋,你们俩正好腾出手该查什么查什么!”

田辉不放心道:“可你那里?”

李俊荷急道:“我这里能有什么,了不起就是些丢面子,不打紧!只要你们把事情搞定了,回去这点小面子还不好找回来?”

田辉、夏哲见李俊荷态度坚定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毕竟他们这回来是要办正事的,总不能为了一个女人就全耽误了。

“那你小心点!”田辉不放心的叮嘱道。

李俊荷哈哈大笑拍了拍田辉的肩膀:“收起你这套小女儿态,太恶心人了!以后再这么鸡婆小心我抽你!”

说完这话李俊荷昂首挺胸大大咧咧的就去赴宴了,只留下满腹忧心的田辉和夏哲在船舱里面面相觑,正在他们发愣的功夫史密斯中校推门而入。

“李俊荷少尉已经走了吗?”

“是的长官!”田辉有些赌气的回答道。

“嗯,以后行动小心一点,不要太张扬了。这样的麻烦以后少惹!”说完这些史密斯中校又缩回了他的舱室。

田辉愤愤不平道:“这是什么人啊!我们哪里惹事了!出了事自己倒是躲了个清静,让我们出去顶缸,这老外真他妈不是好东西!”

早先李俊荷说这次行动史密斯中校态度暧昧的时候,夏哲还持保留意见,但是这两天他也发现史密斯中校的态度确实奇怪,整个人都透着一种诡异,出了这么大的事不闻不问也就罢了,似乎还是一直在暗中策划着些什么,想到这夏哲不禁对这次南海之行愈发的忧心起来。

【226】 我不是花瓶(上)

九月末的天气虽称不上酷暑了,但天上的日头还是火辣辣的。大太阳底下除了来来往往的行人以及无可奈何寻觅活计的苦力,几乎都是乘马轿子或是坐车的人。李俊荷自然不会乘轿子或者坐车,本来就没有几步路,他又不需要讲排场和摆谱,再说闷在轿子或车里也不见得有多舒服。李俊荷现在总算是有了军人意识,这种烦躁的天气正好也算做一种磨练,就是平常在广州,他也是不管天气多热坚持每天跑步锻炼。

一溜小跑李俊荷就来到了天涯阁的门口,也是三层楼的门脸,客人倒是不多,大致看去也就是一些行商三三两两的坐在里面闲扯。

常言说道店大欺客,天涯阁在永兴岛虽然算不上独门的生意,但也算三雄之一,所以店小二看人下碟见风使舵的本事不低。一瞧李俊荷这“风尘仆仆”的跑步而来穿得也不是什么绸锦缎子自然不会给什么好眼色看。

“去去去!别处歇凉去!”店小二一面伸手将李俊荷拦住一面就赶人:“我们天涯阁可不是阿猫阿狗都能进的地方,像你这样的泥腿子赶紧走远,别在这碍眼耽误了客人们歇息!”

如果换了是平常,李俊荷怎么的也要给这种狗眼看人低的家伙一个教训,不过今天他实在没有那个心情,当下正色道:“本人是来赴约的!”

店小二鄙夷的看了李俊荷一眼讥讽道:“你这种穷酸样子也敢大言不惭的说什么赴约!告诉你,赶紧滚蛋,你这号打秋风的货小爷我一天要撵出去三五个,现在爷心情好不和你一般见识,别惹得爷发火了打你出去!什么狗屁玩意!”

李俊荷虽然是不想生事,但是却总有这不知进退分寸的人,对于这号人李俊荷向来是不客气的,一抬手啪就给了这店小二一嘴巴。

李俊荷冷冷的说道:“你的嘴巴太臭了!”

说实话天涯阁在这永兴岛上也算是有点小势力,不然这伙计也不会这么横,平白无辜挨了一巴掌店小二又怎么肯善罢甘休?

当下他就扯开喉咙朝店里大喊道:“掌柜的,外面来了条撒野的野狗,还动手打人了!”

这一嗓子的功夫里里外外都听见了,片刻的功夫呼啦超冲出来一大群人,好家伙!只见这伙人喝得东倒西歪走路都歪歪斜斜了,看样子似乎是本地的驻军,不过他们怎么在这?

李俊荷心道这回算是有意思了,他说怎么看不到永兴岛上的驻军巡逻和操练呢,感情全部都窝在酒楼里充当了打手。这说出去简直都是个笑话!

“打人的呢?”为首的那个并头舌头都喝大了,咕噜了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整话。

店小二捂着脸哭诉道:“三爷,就是这条野狗,上来就打人,这简直就没有王法了!你可得给我做主啊!”

兵头歪着嘴斜着身子摇摇晃晃的一指李俊荷大叫道:“哪里来的刁民,敢到爷爷的地盘上闹事,活腻了?”

李俊荷冷笑一声懒得说话。

这兵头却以为李俊荷是害怕了,当下更是得意,他一拍怀里的腰刀嚣张道:“怎么样?怕了吧?晚了!来人,给我拿下,捉回去先打二十大板!”

话刚落音,兵头身边的几个醉鬼摇摇晃晃的就准备上来抓人,那小二也在一边起哄:“逮他!逮他!打他个屁股开花!”

正说着,李俊荷从怀里掏出一物抢步上前一把拧起兵头的衣襟,上来就是Yin阳耳光一顿猛抽。

这一下不光是醉鬼和店小二愣住了,就连不少看热闹的食客也呆住了,虽然朝廷的势力在永兴岛上不算强,但好歹也算是可以狐假虎威的角色。平常虽然被人看不起,但是这个老虎屁股还真没人敢随便摸。当下食客们是议论不断,纷纷猜测这个少年会有个什么结局。

这一顿耳光着实打得不轻,那兵头本来就喝多了,再被这么一折腾,顿时就瘫倒在地上哇哇的呕吐起来,那样子甭提有多狼狈了。

一边吐兵头一边朝部下命令道:“还不动手给我抓住这个王八蛋!老子要把他抽筋剥皮!”

连喊了三声,按道理说这群狗仗人势的家伙早就该冲上去逞威风了,可这兵头等了半天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抬头一看只见自己的弟兄都傻站着不动,当下大怒道:“你们这群狗东西,平时跟着老子吃香的喝辣的,一到用得着你们的时候就拉稀了!怕什么,他只有一个人,上啊!”

话不说还好,一说这些小兵脸上都流露出一股别样的神情,像是尴尬又像是害怕,兵头这个纳闷啊!他还想再吆喝两句,还是身边一个小兵低声提醒了一句:“头,你还是看看他手里的物件!”

兵头一愣这才查看起打自己脸的这个物件,一看之下当时脸色就变了,当下告饶道:“官长,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的该死小的嘴贱小的该打,小的真不是有意要冒犯您老人家的!”

李俊荷手里到底拿的是什么才让这些小兵态度大变,很简单证明身份的东西,其实也就是一块银光闪闪的腰牌而已,这个东西分成金银铜三等,李俊荷手里这个银质的说明他是南洋监察司的监察,至于金的一般是钦差大人才能持有的,铜的就差一级,一般是巡抚派的人。

这个东西是出来前费希尔特意交给他们的,说有用这个东西确实能唬人,但是这玩意就是个鸡肋,虽然看着光鲜但是实际权力不大,也就是能吓吓下面的小虾米。本来李俊荷是不想这么张扬的,但是一想到眼下形势扑朔迷离,不如就把这个鸡肋一样的东西拿出来显摆显摆,就当是放烟雾了!

现在看来这个东西还是有那么点用的,李俊荷心中叹了口气,这南洋内部不管是陆军还是水师真的是已经腐朽到了家,指望这样的军人去保家卫国何其可悲!

想到这李俊荷更是黯然,再一看这些脓包的人怂样心中更是有气,当下喝道:“少在这碍眼,都给我滚!”

这群兵痞如蒙大赦,赶紧告罪了几声之后灰溜溜的跑了。只剩下店小二目瞪口呆的站在门口发瓷。

李俊荷冷笑道:“现在我可以进去了吧?”

店小二心知今天是撞上了铁板,以他变色龙的功夫当然是换了一副可怜讨饶的嘴脸。可惜他这又错了,如果始终如一李俊荷说不定还高看他一眼,但是他这个两面三刀卑躬屈膝的奴才样子,李俊荷是说不出的厌恶,当场就准备发落了这个狗东西。不知道是不是这店小二运气太好,恰恰在李俊荷发作之前救星到了。

魏明笑眯眯的从酒楼里走出来说道:“李公子,我们小姐请您上去!”

李俊荷撇了撇嘴心中一阵冷笑,这来得可真及时啊!当然他也懒得点破,他倒要看看这个文大小姐到底要耍什么花样。他冲魏明点点头,抬腿就往里走。

魏明道:“李公子,还是让小的带路吧!”

李俊荷微微一笑道:“不用了,求人不如求己,我还是自己走吧!”

魏明略微的有些惊讶,他能感觉到李俊荷似乎看出了点什么,不过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不过对于李俊荷的这个态度,他还是有点不高兴,心道:既然你死要面子执意要自个走,那你就走吧!我也不拦着,到时候闹笑话的是你!

李俊荷大马金刀的大步走在前头,后面紧跟着魏明和一脸坎坷的店小二,原本魏明还等着看李俊荷的笑话,但是当李俊荷“熟门熟路”的走进文雅怡的包厢时,他还是不可避免的震惊了一把。抢先问道:“李公子,你来过这天涯阁?”

李俊荷抽出一张椅子大大咧咧的坐上去头也不回的说道:“没有,这是在下第一次来。”

“那你怎么这么熟悉天涯阁的格局?”

李俊荷轻描淡写的回答道:“一点小技巧而已,不知得一提。”

李俊荷既然这么说了魏明也就不好追问,而文雅怡可没这种顾虑,她直截了当的问道:“就算你有什么小技巧可以认路,但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个包间?据我所知魏叔并没有告诉你房号吧?”

李俊荷轻蔑的一笑反问道:“文小姐你真当我是傻瓜?你在这看了半天的白戏了,就真以为我不知道?这出戏不会是你授意的吧?记住下回排演的更精巧一点,太假了!”

文雅怡脸上一红也不回答李俊荷的质问而是对魏明吩咐道:“你带这位小哥下去,赏十两银子!”

李俊荷微微一笑,心道果然是这个鬼丫头搞得鬼,不过搞这种小动作有什么意思,就是自己没有那块腰牌也不会吃亏,这样的小聪明实在是上不得台面,难道仅仅是下马威而已?

李俊荷正想着,那边文雅怡突然说道:“把你的牌子给我看看!”

李俊荷耸耸肩直接将腰牌扔了过去,文雅怡接过仔细的看了看后,突然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

【227】 我不是花瓶(下)

文雅怡笑得诡异,换谁都会不安,但偏偏李俊荷就是个怪胎,看他那样子,不知道还以为这人不是呆子或者就是过于木愣。但他们哪里知道李俊荷心里的小九九,不管怎么说现在文雅怡都处于强势,她是来找茬的肯定要有所动作。如果李俊荷傻乎乎的也跟在她后面被动应付,那被玩死了也算活该。所以李俊荷现在的态度就是以静制动,随你搞花样,没有把握我绝对不搭腔,我连话都不多说你能把我怎么样?

文雅怡自顾自的笑了一会,才漫不经心的把腰牌扔回给李俊荷并说道:“假的!”

按照文雅怡的估计,李俊荷听了这话不说惊讶得跳起来拍桌子大骂怎么也得变变颜色,可是很快她就又失望了。李俊荷那是那么沉着冷静的坐在位子上,那样子似乎和听到了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一样。如果非要说他的表情有了什么变化,恐怕就是那嘴角间似有似无的微笑了。

文雅怡很不喜欢这种笑容,对于她来说这种可恶的笑容就是一种赤裸裸的讥讽,是在嘲笑她的无能,当下她就忍不住了:“你笑什么!”

李俊荷总算是开口了:“难道我连笑的权力都没有了,我要愿意笑好像没人能强迫我哭吧?”

文雅怡怒道:“我没说你不能笑,我问的是你为什么笑?”

李俊荷平静道:“笑天下可笑之人,笑天下可笑之事,愿意笑我就笑。”

文雅怡冷冷道:“我就怕你马上就笑不出来了!”

“是吗?”李俊荷不置可否的又笑了一下。

文雅怡真想马上撕烂眼前这个家伙的嘴让他永远也笑不出来,但是很可惜理智告诉她不能这么做,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压制下心头的怒火质问道:“伪造印信是什么罪过,你不会不知道吧?”

李俊荷轻描淡写的回答道:“重则弃市,轻则仗一百流五千里。”

文雅怡得意洋洋的问道:“那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李俊荷笑得更欢了:“我为什么笑不出来?”

文雅怡急道:“你这腰牌是假的,肯定是你假冒的,你难道认为这很好笑吗?”

“是很好笑啊!”李俊荷很老实的点点头。

文雅怡快疯了,她开始怀疑李俊荷的智商是否有问题了,不过从李俊荷一贯的言辞来看,这个家伙装傻的可能Xing更大,于是她继续逼问道:“少装傻,老实交代你为什么伪造印信!”

李俊荷慢悠悠的说道:“我怎么装傻了?”

文雅怡大急道:“你这印信是假的!”

李俊荷摊摊手道:“是真是假先不说,就算是假的,这又关你什么事?”

文雅怡火道:“你这是知法犯法!”

李俊荷大笑道:“就算我知法犯法你又能拿我怎么样呢?”

文雅怡一愣,李俊荷这话还真没错,就算李俊荷犯了伪造印信的罪过,也轮不到她来管,最多就是去举报李俊荷,想抓他没这权利阿!

文雅怡冷冷的说道:“你以为我真拿你没办法?”

李俊荷大笑道:“我不是以为,我是肯定!”

“呵呵呵呵”文雅怡突然笑了,笑得是那么的开心,像一个淘气的小姑娘突然恶作剧成功了的那种得意。

李俊荷有些奇怪,这个丫头这是搞什么名堂,难道她还有什么后招?

笑了一阵文雅怡得意洋洋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往李俊荷面前一比,哈哈大笑道:“看看这是什么吧!你说我能不能管你!”

文雅怡不掏这样东西李俊荷还真有点担心,但是现在他这种担心消失了,文雅怡手里的这玩意还真不能让他害怕。

李俊荷不在意的笑了笑,然后大大方方的提起筷子吃起菜来!

文雅怡真的爆发了,本来她以为自己只要拿出了这样东西一定可以让李俊荷大吃一惊,但没想到眼前这个家伙竟然就这么无视了,而且尤为可气的是他竟然敢这么大大方方的就吃东西起来。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文雅怡的表情逃不出李俊荷的眼睛,他知道今天这关算是平安度过,想到这不禁又高兴的喝了杯酒,可见现在他的心情有多好!

李俊荷和文雅怡这一段的交锋,魏明是看在了眼里,在他看来自己家的小姐还是太嫩太冲动了,本来稳居上风可是被李俊荷这么连打带消的扳了回去不说,现在连老底都给掀了,这不是输了个干干净净吗?这个小子还真是不一般的狡猾,难怪老爷会这么看重他!

文雅怡看着大吃大喝的李俊荷那真是怒从心中起,她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大喝道:“你难道又想装傻吗?”

李俊荷放下筷子愣愣的问道:“我什么时候又装傻了?”

文雅怡大急道:“你么看见我拿的是什么吗?”说着她还晃了晃手里的物件。

李俊荷笑着回答:“我又不瞎,当然看得见!”

“那你还装傻?!”

李俊荷怡然自得的说道:“我都说了我没有装傻,你拿着这个又能说明什么?”

“说明我可以管你!”文雅怡理直气壮的回答道。

李俊荷瞥了她一眼笑眯眯的说道:“你这也是假的!”

“你说什么!”文雅怡终于爆发了,不过这也不能怪她,谁让她手里拿的也赫然是一块和李俊荷一摸一样的银质腰牌!

“我说你这是假的!”李俊荷又重复了一遍。

文雅怡急道:“你凭什么说我的是假的!”

李俊荷慢条斯理的回答道:“你凭什么说我的是假的,我就凭什么说你的是假的!”

“呃!”

中计了!顿时文雅怡是说不出话来,她刚才故意刁难李俊荷,这回可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感情李俊荷这么绕来绕去的搅和了半天就是想套她的底!

第一次文雅怡总算是承认眼前这个该死的臭家伙还是有点本事,虽然只是嘴皮子上的本事而已。但是输了就是输了,一想到又输给了这个混球,文雅怡就忍不住的伤心,当下也不再和李俊荷纠缠而是愣愣的坐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

李俊荷可不想陪这位大小姐傻坐着,他直截了当的问道:“文小姐,看来我们俩来这永兴岛的任务差不多,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可这时候文雅怡的心思哪在这上面,她除了沮丧就还是沮丧,说实话这种反应也很正常,就和东海海战时章明熙的失魂落魄是一个道理。文雅怡和他一样有能力有才华,但是磨练不够很容易被一点小挫折所打击。

温室的花朵虽然漂亮但终究比不上野地里的小草啊!

魏明也看出了现在文雅怡的问题所在,但是这种问题只能靠当事人自己去克服,如果一辈子都摆不正心态,那恐怕就算是有才华有能力那成就也是有限。

说实话这个时候魏明也有一点欣赏李俊荷,他原本以为受了文雅怡几次三番挤兑,他一定会乘机发难再狠狠的羞辱文雅怡一把,但是李俊荷并没有这么做,而是轻轻的就揭过了这一页直接转到了正事上面,从这种识大体知进退的表现说,他比文雅怡是又高了一大头。这样的心胸和气度他家的大小姐是完全不具备的。

就在魏明暗自琢磨的当口,李俊荷又问了文雅怡两遍,可这个时候的文大小姐根本就是毫无反应,就像个傻瓜一样呆呆的发愣。

对此李俊荷也不由得好笑,这是多大点事啊!不就是输了一次吗?哪个人敢说自己这一辈就永远正确,就敢说永远都不会输?这种小事上的输和赢难道就有这么重要吗?退一万步说,现在输了将来再赢回来不就成了。

眼瞧着文雅怡这种失魂落魄的样子李俊荷不禁有些生气,对!就是生气,为什么这些官宦之家出来的贵公子娇小姐气量就这么窄,承认输一次有这么难吗?上天是给了你们一个好出身,但这不过是一块皮而已,你又不比普通人多个脑子多颗心,还不是个平常人?至于那么狗眼看人低吗?

想到这李俊荷也懒得再和这个大小姐多做纠缠,直截了当的说道:“既然文小姐你今天无意谈公事,那在下就先告辞了!小姐什么时候想谈再来找在下吧!”

说完这些李俊荷随意的一拱手后扭头就往外走,这时候魏明也反应过来了,这会怎么能让这小子走呢!他刚想开口挽留,一直默默不语的文雅怡终于开口了。

“李俊荷,你就这么看不起我们女人吗!”

这一嗓门算不上有多大声,但是在李俊荷听来却特别的刺耳,他皱了皱眉头转身回答道:“在下自认为没有一点瞧不起女子的意思,不知道文小姐此言是什么意思?”

文雅怡又抽泣了几声才呜咽道:“你不用狡辩了,从见到你的第一天我就看出来了,因为我是个女孩所以你才特别瞧不起我!告诉你,我们女儿家也是有尊严的,我们和你们男儿一样有手有脚不缺什么,凭什么你们要另眼先看,只当我们是附庸和玩物,告诉你!虽然今天你赢了,但是总有一天我会为天下女子讨回这个公道的,告诉你我们女人绝对不是花瓶!也绝对不是男人的玩物!”

【228】 棒喝

在李俊荷的印象中文雅怡的样子,有嚣张跋扈的一面,有趾高气昂的一面,有无理取闹的一面,但现在这种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样子真是少之又少。

文雅怡是个女人还是很漂亮的美女,这一点就算是对她完全没有好感的李俊荷也不能否认,而一个美女什么时候最有女人味最动人呢?

在李俊荷看来不外乎一笑一哭之间。笑就不能多说了,古诗有云回眸一笑百媚生,无数的英雄才子都是栽在了这上面。而哭其实也一样。如果说笑是女人最犀利的攻击武器,能勾起无数色狼们心底里最原始的Yu望,那哭就是女人最坚固的盾牌,哪怕是凶恶的暴徒面对这梨花带雨柔弱可怜的样子估计也提不起犯罪的Yu望,想的只是去安慰去呵护她吧!

文雅怡的笑对李俊荷没有什么杀伤力,李俊荷在见识过她的庐山真面目之后,实在是对此没有什么好感,自然而然也就没什么Yu望。但一贯强势像骄傲的小公鸡一样的文大小姐这一哭,李俊荷实在是顶不住!顿时他有些素手无策,是走是留呢?

当然仅仅是哭还不足够打动李俊荷,最关键的是文雅怡刚才说的话。和文雅怡认识了这么长的时间,李俊荷多多少少对这位大小姐有那么一定程度的了解。原来李俊荷认为文雅怡是一个控制Yu望很强烈的女Xing,说直白一点就是类似武则天似的女人,这样的女人渴求权力、追求权力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程度。对于这样的人李俊荷好感欠缺,自然而然的不会对文雅怡有什么好脸色。

但是现在,李俊荷对文雅怡的这种争强好胜有了新的理解,这位大小姐真正喜欢的不是权力,而是尊重!她想要追求的是证明自己,也是证明女Xing,她的争是一种反抗是一种自卫!面对压迫敢于反抗的人总是值得尊敬的,联想到千年以来中国女Xing的社会地位,李俊荷开始同情这个不甘于命运的小丫头来。

李俊荷从兜里掏出一张手绢递了过去说:“别哭了,脸弄花了。”

李俊荷不说还好,这一说文雅怡哭得更厉害了,那泪珠儿滚滚的往下直落。对此李俊荷是头大无比,这样的场景让他想到了家中的小妹妹,这样的场景他可是一点都不陌生。每每小妹的眼泪一流,他就只好缴械投降。可今天这个事李俊荷实在是不能够投降,如果开了这个不好的头,以后再有分歧这位大小姐抱头一哭自己就认输,那不是全完蛋了。

其实李俊荷的这种想法即对也不对,对的是开了这种不好的先例确实对今后不利,而不对的是他忘记了文雅怡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她可不是一个只会哭鼻子的柔弱小丫头,恰恰相反的是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女强人。

现在也就是她年纪还小阅历不够才被李俊荷弄哭了。不然以她那十分别扭的Xing格怎么可能当着最讨厌的男人哭?所以这个哭并不是常态,对这个事文雅怡这个丫头比他还羞于提起,就算现在李俊荷退一步也影响不到今后。而现在李俊荷的不退让反倒是有害处,一个是失了风度,另一个是文雅怡这个丫头可是很敏感很自傲的,对于今天的丑事她肯定是耿耿于怀,你说她会不报复吗?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重要的是现在李俊荷说了些什么:“文小姐,我不否认确实对你有意见,但是这种意见并不是因为你的Xing别而产生的。你这个人自以为是、目中无人,做什么事都不会考虑他人的感受,对于和你意见相反的人从来都是打击报复,却从来都没有想一想自己是不是也有问题。你不是完人,这个世界也没有完人,谁都会犯错,你也不例外!和你意见不一样的人不一定错了,也不是一定就对你有Xing别歧视,更不是瞧不起女Xing。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也是人,我也是人,其他人也都是人,你没资格将反对者一脚踢倒然后扣一个十恶不赦的大帽子。这就是我最反感你的地方!”

文雅怡抬起头怒视着李俊荷说道:“你撒谎,你第一次和我见面的时候,就对我有很大的意见!那时候我们都不认识,你怎么知道我有什么问题?你这分明就是歧视女Xing,就是狡辩!”

第一见面?李俊荷想了想问道:“是不是在长沙你落水的那一次?”

“除了那一次还有哪一次?本小姐以前可没见过你这么无耻的家伙!”

李俊荷笑了笑道:“你还别说,我对你有意见还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文雅怡得意洋洋的说道:“怎么狡辩不过去了?总算是准备承认你那卑鄙的作为了?”

李俊荷正色道:“看来你还真是没救了,这扣帽子的本事是越来越见长了。我卑鄙不卑鄙你没资格下结论,至于狡辩,我更没必要!说实话吧,那一次你给我的第一印象真的是十分的糟糕!要不是你连累着身边的小丫鬟一起掉河里了,丫鬟是无辜的,不然我才懒得下河救人!”

“你说什么!”文雅怡这回可真是震惊了,她怎么也没想到李俊荷救自己还有这么多弯弯道道。她疑惑道:“你不是准备救我,而是救小红英?”

李俊荷老实的承认道:“可以这么说!”

文雅怡怒道:“你这人也太没有公德心了吧?见死不救简直就是冷血!”

李俊荷摇摇头道:“你又来了,以后少这么自以为是,我和汤海凌最后难道没有救你?”

“可你那种想法就不对!”

“想法不对?”李俊荷嘲笑道:“那你的想法和做法又对了。我问你,你不知道走浮桥很危险吗?你不知道湘江的水很急吗?你不知道自己不会游泳吗?还是说你没有听见那个叫红英的丫鬟劝你不要走浮桥?”

“呃!”文雅怡哑口无言。

李俊荷冷笑道:“我才说的你恐怕都知道也都明白,可你却偏偏一意孤行,我说你听不进别人正确的意见不假吧?你说,像你这样自作孽的家伙淹死了是不是活该?”

“你!”文雅怡急道:“那你也不能说见死不救就对了。”

“我没有见死不救!”李俊荷强调道:“你是活该,自取灭亡别人不救你也是应该的,如果所有的人都像你一样,那见义勇为的人岂不是很该死?大家的命都是一样的,那么大那么急的水凭什么就一定要救你?你又算老几,更何况像你这样的家伙祸害了自己还连累了别人,那就更该死!”

“你,你,你!”文雅怡气得七窍生烟说不出话来。

李俊荷却满不在乎的继续说道:“我难道有说错了吗?你这样的大小姐和贵公子我见多了,嘴上谈天说地仁义道德,做的事却是猪狗不如。你那个丫鬟就该倒霉?就该死?你喜欢一意孤行你自己去,但别连累他人,更别捡了一条命事后再说什么上纲上线的话。这号的货色我见多了,什么玩意!另外你是个女人不假,但是你文大小姐代表不了天底下所有的女人!不喜欢你文大小姐或者反对你文大小姐的人不等于反对天下所有的女Xing。你别太自视甚高了!你算个什么人物,没有你父亲没有你外公,你屁都不是你得瑟个什么!命好一点也就是个当花瓶的料!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控诉别人?”

文雅怡被这劈头盖脸的这一顿痛骂弄得面如死灰,两只小拳头握得紧紧的银牙也咬得咯吱作响,说实话她真想上去驳斥眼前这个人的言辞,可偏偏的却没有任何足够的论据。

就这么,文雅怡死死的瞪着李俊荷不说话,仿佛是要把他的五腹六脏看个分明。而李俊荷也说累了,他根本就不想和这个不讲道理的大小姐做过多的纠缠,眼下该说的也都说完了,他也懒得说了。

气氛有些微妙,夹在两个斗气的男女之间的魏明确实感触颇深,说实话对于自家大小姐的个Xing他还是比较了解的,李俊荷说的基本没错,这位一生下就是天之骄子掌上明珠的大小姐确实过于的自负和骄傲。和普通的孩子比较起来,这位大小姐总是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骄傲,凡事总喜欢以自我为中心,说白就是有点不顾他人的感受,总以为自己是正确的,总希望所有的人都臣服自己。

但这可能吗?这个世界上出色的人多了,而且也不都是出在帝王将相之类的富贵人家,普通人和穷人家的孩子有出息的也不在少数,你凭什么就认为高出一等呢?你的父辈祖辈有能耐不假,可那又不是你?你牛个什么呢?

魏明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自己家的这位大小姐还是太浅薄了,不过这种毛病想一两天就改掉也是不可能的,而现在最重要的问题却不是这些,而是请李俊荷来的目的,他们可不是来吵架的。可现在这个剑拔弩张的局面又怎么谈正事呢?

【229】 皇帝也得做贼

周茗是肃宗皇帝周扩的亲妹妹,大秦朝的长公主,虽然她平时颇有些清静无为的意思,但这大秦国的事她还是不会置之不理的。这天她正好进宫看望太后,早先得知周扩为国事心情烦躁路过上书房的时候自然也顺路去看望了周扩。

周扩身边的童贵人向行礼她道:“见过长公主。”

周扩抬头一看是自己的妹妹来了,对于这个亲妹妹他也是十分喜爱便示意郑贵妃先下去准备和妹妹好好的说说话:“不知皇妹找为兄何事?”

周茗不答,目送郑贵妃出了门,道:“这丫头比敏儿也大不了几岁吧。”

周扩知道这个妹妹是什么意思,忍不住叹道:“如今这宫里也只有她毫无心机,能陪朕说几句真心话了。”

周茗无言,看着周扩那苍老的面容,心中有些怜惜,这个兄长不管怎么样也是个勤勉的君主,为国事日夜操劳,可惜身边没有几个能助他之人。

周茗看了看书案上摊开的奏折,问道:“皇兄,南北两洋的奏折有何可阅?”

周扩一听腾的站了起来,厉声道:“你此言是何意?”

周茗心知失言,无意中犯了兄长的大忌,登时沉默不语。

周扩盯着她,良久才缓缓坐下,颓然叹道:“其实你说得也没有错,这些折子中提到的事也就是他们和朕招呼一声,要做的早就做完了。”

周茗道:“那皇兄还看它做甚,这不是在徒增烦恼?而且以小妹看来,左章二人要做之事,对我大秦国也是多有裨益,皇兄何不放手让他们施为?”

周扩怒道:“那样的话他们将朕这皇帝视为何物,难道朕只负责为他们盖玉玺的吗?”

周茗见皇兄颇为失态,不想再谈此事,转口道:“小妹最近听说翁书平有意让小儿子娶了章家大小子的小闺女过门,不知此事是否当真。”

周扩苦笑道:“无风不起浪,此事看来不假。前日翁书平、左唯湘和章鸿雁一起弹劾礼部侍郎孙家鼐,这是朕从来没有见过的怪事,若不是他们三个已达成某种默契,又怎会如此。想不到翁书平这个混蛋竟然也和朕唱反调!”

周茗轻叹道:“他们三大家关系本来就错综复杂,皇兄原本就不应依靠翁书平对抗那两个人。”

周扩苦笑道:“那还能靠谁呢,铭霆死得太早,而他那个弟弟又只是个老成稳重的人,办事还凑合,但是出谋划策那根本就是有力不逮,而且他在朝中也毫无势力可言。哎,要是铭霆他还在在朕也不至于像如今这么被动。朕常常在想,这十几年来,如果不是朕韬光养晦隐忍不发,李家的那几个好徒弟恐怕早都竖起反旗了吧?”

周茗迟疑道:“皇兄,小妹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周扩叹气道:“说吧。”

“小妹虽不晓朝政之事,可自幼也通读史书,知道历代为君者铲除权臣,大都是那些权臣蛮横霸道,惹得天人共愤,”周茗悄悄的看了周扩一眼,“可左、章二家势力虽大,但多年来一直还算颇守本分,皇兄为何一定要铲除他们呢?”

周扩哼了一声,道:“皇妹难道不知什么是权臣误国吗?”

周茗道:“可这两家人才辈出,我听说现在左章二人已经将事务基本交给儿子和女婿去处理了,两相比较,皇兄仍旧是日夜殚精竭虑。有些事情皇兄也应该交给锐儿和凌儿去做了。”

周扩叹道:“这些朕都知道,但眼下锐儿和凌儿太过年轻,毛手毛脚哪里能够应付这满朝的老狐狸。”

周茗忍不住说道:“皇兄就不怕有诸葛武侯之虑?”

周扩变色道:“皇妹何出此言,朕不过是怕锐儿和凌儿经验不足好心办坏事罢了。等他们再大一些,自然好好的调教他们!”

周茗叹气道:“皇兄又何必掩饰呢?有些事该来的总会来,皇兄还是得为长远计啊!”

对此周扩是默然不语。

肃宗皇帝周扩子息不旺只育有两子,分别是长子赵王周锐,次子魏王周凌。按照大秦国的传统,这太子是无论如何也要立了,但似乎周扩并不着急,每每有朝臣请立太子都被他含糊应付过去了。不明就里的大臣以为这是皇帝还没有下定决心,但周茗却知道周扩之所以不立太子,就是怕今后**势大,分散他那本来就不算集中的权力。

当然周茗也没有想过进言劝周扩早立太子,她只是认为现在两位皇子都已经成年,是时候学习着处理国家大事,她只是希望周扩能让他们出来涨涨经验,以免今后独当一面的时候抓瞎。

沉思片刻,周茗决心再劝一次,她语重心长的说道:“皇兄,不是小妹我多嘴多舌,眼下情势虽然紧张,但这天下终究是咱们周家的。左章二人虽然拥兵自重,但想要谋反还没有那么大胆子。只要皇兄你别逼得太急,恐怕他们也还是乐于维持现状的。眼下皇兄最重要的不是铲除左章二族,而是要放眼将来储备人才了!”

周扩大急道:“他们哪里是要维持现状,皇妹难道不知道他们的南北两洋截留了全国大半的赋税日夜整备新军,现在是羽翼未成,一旦他们兵强马壮还不会造反?”

周茗刚想Cha话,周扩又飞快的说道:“眼下是时不待我,如果任由他们坐大,恐怕只要再过个十年,朕就真的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到时候别说朕后继无人,恐怕咱们大秦朝和周氏一族也都会亡在朕的手上,到时候朕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啊!”

周茗叹了口气问道:“那皇兄你准备怎么着手呢?不是小妹打击你,现在忠于咱们周家的军队恐怕是不堪一战了。”

周扩苦笑道:“何止是不堪一战,恐怕他们那些老爷兵是站都站不稳了。”

周茗大惊道:“那皇兄此举不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周扩长叹道:“现在当然不能动手,南北洋在编练新军,所以朕也打算效仿他们重新打造一支新的百战雄狮。”

周茗点头应道:“皇兄此举大善!既然皇兄已经有了规划,怎么依然是愁眉不展呢?”

周扩以一种哭笑不得的表情回答道:“朕的计划是好,可惜现在国库空虚,实在是筹措不出那么多银两啊!”

国库没钱。这个消息周茗一点也不意外,实际上国库能有钱才怪了,大秦国一年的赋税顶了天也就是一亿多两白银,而这其中占一半左右的大头都是对外贸抽取的税款。这笔银子中央基本得不到多少,都被占了地利之便的南北两洋扣下了。

所以中央实际上也就是有个四五千万两白银的收入,刨去养兵、官吏的薪支、修陵、内府的耗费,最后能做到收支平衡就是天大的好消息了。可这些年似乎老天都要和朝廷过不去,年年都在闹灾,一来二去就更是入不敷支。现在已经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还怎么练新军啊!

虽然如此周茗还是问道:“难道编练新军花费就这么高?”

周扩苦笑道:“高,还不是一般的高!”说着他拿过一份奏折递给了周茗说:“皇妹可以看看这个,看完你就知道了!”

周茗接过奏折才扫了几眼就忍不住的大叫道:“什么!一艘兵舰要几百万两白银!我大秦国一年赋税才几何!哪里经得起这种消耗!”

周扩也感叹道:“皇妹也看到了吧,朕要是告诉你,南洋的左唯湘和北洋的章鸿雁这两个败家子一次就订购了四艘这种兵舰,皇妹你要作何感想啊!”

“四艘!”周茗咋舌道:“这不是要近两千万两白银?他们难道不知道内廷现在为了赈灾是一两银子都得省着花吗?”

周扩冷笑道:“他们怎么会不知道!说不定他们还暗自高兴呢!至国难于不顾,只想着扩充自己的实力,这就是所谓的中兴名臣、李门翘楚!都是些狼心狗肺的狗东西!”

周茗忧心道:“那皇兄准备怎么应对?”

周扩很有些得意的说道:“新军事肯定要办的,但朝廷不需要像南北洋那么奢侈,水师这东西也就是好看,真正要打起来它们还能跑到陆地上来不成。朝廷不需要花这个冤枉钱,整备陆军就可以了。这两个人也是老糊涂了,水师再强没有陆地的依托又有什么用?”

周茗却不关心这些,她只是忧心道:“但是银子从哪里来?皇兄,杜尚书可是已经说了国库没钱了!”

周扩微微一笑又递过去一份奏折说:“皇妹,你看看这个。想不到李鸿藻这个家伙倒还有点小聪明。”

“李鸿藻?翁书平的那个跟班?”周茗狐疑的接过奏折看了看,当时眉头就皱了起来。

周扩自然能察觉到周茗的想法,他叹了口气说:“虽然这向洋人借钱和让内府走私的方略确实有些儿戏。”

周茗道:“皇兄,这不仅仅是儿戏吧?如果让世人知道皇兄你竟然做这种……事,那……这种主意实在是饮鸩止渴后患无穷啊!”

周扩抬起头望了望房顶毅然决然的说道:“饮鸩止渴总比什么都不做了等死强。这些办法虽然是有些邪门歪道,但朝廷现在也确实需要钱!退一万步说,南北洋截留的那些赋税本来就是朕的,朕这不过是换个法子把它们拿回来罢了!”

周茗见周扩一意已决也明白他的苦衷也只好说道:“既然皇兄已经下定了决心,那此事就一定要保密!”

周扩笑道:“这个朕自然省得。”

周茗又问道:“皇兄准备何时着手?”

周扩微微一笑道:“实际上现在已经开始了……”

已经开始了?周茗心中一惊,虽然她还想规劝几句,不过眼下见周扩心思已经不在这上面,也只好岔开了话题。

两兄妹又谈了一会儿,周扩看了看窗外,天已经微微亮了,叹道:“这人一老,总觉得时光过得太快了,一眨眼又要上朝了。”

周茗有些担心,道:“皇兄,你一宿没睡,要不今日早朝就不要去了吧。”

周扩挣扎着站了起来,道:“朕不能不去,朕要让他们知道,这大秦国还是朕的天下。”

【230】 大戏开锣(一)

赵丽君回到住处的时候已经是日落时分,这一天的遭遇对她来说绝对谈不上美好,和芈昊的谈判让她心力憔悴,随后又紧接着处理了家族生意上的琐事。这好容易安排妥当了准备休息片刻,可就是这片刻的安宁也无从谈起。

“大小姐。”

赵丽君抬眼看去,是她身边的持事赵诚,赵丽君叹了口气疲惫的问道:“又出了什么事?”

赵诚吞吞吐吐的回答道:“少爷派人来了。”

赵丽君冷笑一声:“他又想干什么?”

赵诚有些犹豫,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赵丽君不耐烦了怒道:“有话直说,不想说你就不要说了!”

赵诚的赶紧回答道:“少爷又派人来要钱了。”

“又要钱!”赵丽君真是火冒三丈,这个败家子弟弟难道真是不知道眼下家族生意都在难关上,这个时候怎么还这么不知轻重。

赵丽君怒气冲冲的问道:“他又要什么钱,这个月给他那边的例钱不是早就拨了吗?”

赵诚的为难道:“大小姐,我也是这么跟来人说的,可那人说少爷吩咐了,现在正是他们收买人心最紧要的关头,难免这银钱的缺口就大一些。”

“狗屁!”赵丽君忍不住骂了一声:“什么收买人心,贿赂几个二世祖有什么用。都是一群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收买他们干什么!”

赵诚的苦笑道:“这也是老爷吩咐的,小姐你看咱们怎么办?”

赵丽君冷哼一声道:“告诉他,没钱!”

赵诚的为难道:“大小姐,这不好吧?”

赵丽君当然知道赵诚是不想得罪她那个脓包弟弟,毕竟按照传统今后接她老爹班的还是这个所谓的嫡子,她一个女生就算再有能力也只能靠边站。想到这赵丽君没由来的在眼前浮现出文雅怡的影子,争还是不争呢?

沉思片刻赵丽君下定了决心,她沉声说道:“你去回话就说没钱,从这个月开始,给他们那边的钱一切按照规矩来,多一个子也没有!”

赵诚的大惊道:“这……大小姐,这……”

赵丽君喝道:“就这么办!这里是我当家,还轮不到别人在这里指手画脚!”

赵诚的虽然还想在劝劝,但是一看赵丽君Yin霾的脸色也只能把话吞回去,虽然他是想讨好公子不假,但眼下这当家的还是赵丽君,大神打架他这种小虾米还是躲远点的好。

处理完败家子弟弟的事,赵丽君靠在椅子上心中烦闷无比,她一会埋怨着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又一会想到芈昊的威胁,再一会李俊荷的影子又冒了出来,就在她迷迷糊糊似睡非睡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将她惊醒了。

人都是这样,在这种刚要睡着的时候被吵醒脾气肯定不小,赵丽君大怒道:“有什么事,不是说了不给钱嘛!”

来人一惊纳闷道:“小姐,给什么钱?”

赵丽君睁开眼睛看了看来人嘘了口气问道:“我还以为是要钱的又来了。怎么样,人跟住了没有?”

原来这人是上午赵丽君派去跟踪的那个护卫,他回答道:“小姐,您这不是说笑话,永兴岛就这么大,他又不会飞还能藏哪?”

赵丽君不在意的笑了笑:“那身份都查清楚了?”

护卫为难道:“小的现在只知道那人身份很不一般,京城来的,似乎还是个官。”

“什么叫似乎是个官?”

“小的看那人的举止做派像是有点官老爷的样子,但是说话什么的又像是在商场上摸爬滚打过的,所以拿不准!”

“嗯!”赵丽君点点头道:“能打探到这些就不错了,人盯住了吧?”

护卫笑道:“这点您放心,小的早就安排好人盯紧了他!”

“好!”赵丽君难得的笑了笑道:“没什么事,你就下去休息吧!”

护卫点头道:“小的还有事要禀告小姐您。”

赵丽君纳罕道:“还有什么事?”

“小的今天跟踪那人的时候,无意间看见了昨天和小姐您起争执的那个小子。”

赵丽君一听是关于李俊荷的顿时便上心了:“他在干什么?”

“今天中午他在天涯阁和一个小伙计起了冲突,后来还惹出了岛上的守卫。”

赵丽君笑道:“看来这也是一个不省心的臭男人啊!继续说,后来怎么样?”

“后来双方差点打起来,结果那小子也真是横,从怀里掏出了个银色的腰牌是狠狠的修理岛上的守卫一番!”

“银色的腰牌!”赵丽君心中一惊赶紧问道:“你都看清楚了,是银色的腰牌?”

护卫想了想肯定道:“小的绝对没有看错,是银色的!小姐,那是什么东西,我看岛上那群守卫一看这个立刻就怂了,变得跟三孙子一样老实!”

“那是南洋监察司监察官的腰牌,有这个都是左唯湘派出来的特务,那群小兵当然害怕!”沉思了片刻赵丽君又自然自语道:“看来那个小子所言非虚,他确实是有点来头啊!”

护卫又道:“小姐,还不止这些,小的还看见了文小姐身边的护卫老魏,他也在天涯阁!”

“什么!”赵丽君当下是大惊失色,李俊荷去查什么,她还可以无所谓,但是文雅怡的身份可不一般,昨天她费了半天口舌才安抚住了这个大小姐,难道她已经有所怀疑?

想到这赵丽君再也坐不住了,她催问道:“快说,你还看见了什么?”

护卫也被赵丽君一惊一乍的态度给吓了一跳,他结结巴巴的回答道:“后来老魏带着那个小子就进天涯阁了,小的还要追踪另外一边,所以后来他们在天涯楼干什么,小的就不知道了!”

赵丽君自然知道护卫说的是实情,但这个事情她不能不重视,心情浮躁之下赵丽君烦躁的在屋子里转着圈子,如果说文雅怡和李俊荷勾结起来,这样的后果足可以宣判赵家的死刑了。如果事情真到了这一步,那家族两代人的努力可就全部打了水漂。

冷静!冷静!赵丽君不断的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的大脑飞快的运算着,不管的推演着事情可能的发展。

过了良久赵丽君才对那护卫吩咐道:“马上让赵诚来见我!快!”

片刻之后才刚离开不久的赵诚就被那护卫风风火火的拉了进来。

赵丽君劈头盖脸的问道:“今天文小姐都去哪了?”

赵诚的本来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但这一听不禁是暗自埋怨,这算多大点事至于这么鸡飞狗跳的吗?这女子办事还就是少点沉稳。所以他完全不以为意还准备慢条斯理的回答。

“快说,今天问小姐都去哪了!”赵丽君有催促了一遍。

“文小姐今天在您出门后,带着她那个护卫老魏说是去天涯阁吃饭了。”

果然是真的!赵丽君心中越发的慌乱,她又追问道:“她就带了老魏一个人?”

赵诚的茫然的点点头。

“该死!”赵丽君质问道:“你怎么不派几个人跟上去!”

赵诚的苦着脸说:“那位大小姐不让啊,说是不喜欢人多跟着……”

赵丽君叹了口气强忍下心中愤怒,又问道:“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赵诚的想了想道:“午后多一点就回来了。”顿了顿他又吞吞吐吐的说道:“不过回来的时候,文小姐可不是太高兴,好像是刚刚发过脾气的样子。小姐,出什么事了?”

赵丽君没有理会赵诚的提问,而是自顾自的琢磨着他刚才透露出的消息,文雅怡发脾气了?她为什么发脾气?而这又和她与李俊荷的会面有什么联系?

一个又一个想法从赵丽君的脑子里蹦了出来,有好的推论也有不好的推论,但是无论哪一个都需要证实。想到这赵丽君再也坐不住了,她大手一挥道:“马上,派人去通报文小姐一声,说我要去见她!”

“回来了?今天有什么发现?”李俊荷坐在船舱里笑眯眯问。

夏哲苦笑道:“我这边鱼倒是钓了不少,但是发现近似于零。”

李俊荷又问:“那光达呢?”

田辉没好气的回答道:“我这更惨,乱七八糟的在岛上遛了一下午,看着什么都觉得可疑,但又觉得什么都正常。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李俊荷笑了:“那就是说一无所获喽?”

夏哲、田辉一齐点头。

“你那怎么样?那位大小姐没做得太过分吧?”夏哲好奇的问。

李俊荷摸了摸下巴道:“不算太好,也不算太糟,只能说暂时算是混过去了。”

田辉叹道:“混过去就好,不然这情报工作光靠我和知人还真不行,简直一点头绪都没有啊!”

夏哲也点点头道:“虽然根据郑福说的,这岛上就没两个好人,但抓贼也要抓赃。嗯,虽然我们不用抓,但也得搞清楚这帮人是怎么交易又是怎么活动的。可今天和光达兄盯了一天,也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惜义兄,你是不是还有什么高招啊?”

李俊荷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哪有什么高招,我和你们一样是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啊!再说,要是一眼就能看出这岛上的问题,那我们前面来刺探情报的不都是白痴了。咱们啊,别灰心,多一点耐心,哪怕是找不到也就当积累经验了。咱们明天继续,光达你继续去岛上找人扯淡,知人你接着钓鱼。”

田辉Cha嘴道:“那你呢?”

李俊荷感叹道:“我得继续和那个女人纠缠,痛苦啊!”

田辉和夏哲一齐鄙视道:“你就得了便宜还卖乖吧!”

【231】 大戏开锣(二)

人生在世有时候其实很无奈,某些事情明明不喜欢做,可又不得不去做,就比如文雅怡实在不喜欢转着圈圈和赵丽君说话,对这位比她大几岁的姐姐,抛开双方所处的阵营不谈,文雅怡还是很敬佩和同情赵丽君的。对于一个女人而言在这个时代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但偏偏的赵丽君做的生意是这么的特殊,走私、贩卖烟土甚至私通海盗,这哪一样都是掉脑袋的罪过。于公于私文雅怡都不能轻松的让她过关。

等赵丽君走了文雅怡突然感叹道:“这位赵姐姐的消息还真不是一般的灵通啊!”

魏明说道:“小姐,他们做的是这一行的买卖,靠的就是耳聪目明,消息不灵通他们早就下大狱了。再说这永兴岛就是个弹丸之地,有什么事情能瞒得了人。”

文雅怡点点头道:“幸亏早上魏叔你提醒我,要不然咱们也偷偷摸摸出去反而不美了。”

魏明笑道:“现在敌暗我明,我们干什么反正也瞒不过他们,还不如大大方方。就像今日,虽然那位赵小姐起了疑心,但是却没有什么证据,她就是想破脑袋也别想猜出我们到底是在干什么。”

文雅怡木然的笑了笑说:“说实话,魏叔,自从上了这永兴岛,我是觉得真累。天天说假话天天做戏,弄得我都搞不清自己那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了。这种感觉真不好!我真不喜欢骗人!”

魏明也叹了口气道:“小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阿。他们都说假话,如果我们还说真话,那真是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眼下我们也不过是虚与委蛇罢了。等查清了这南海走私的内幕,将这伙蛀虫一网打尽之后,自然也就好了!”

文雅怡嘟囔道:“可这还要多久啊!来了这么些天了,出了陪那个赵姐姐绕圈圈,是一点头绪都没有。要我说这就是多此一举,直接从他们赵家那里打开突破口,光明正大的缉私不是更好?”

魏明苦笑道:“小姐,老爷也不是没有这种想法。但是这个赵家固然是里面的一条大鱼,但却不不是整个走私网络里的幕后黑手,老爷要的是除掉这个走私网络,而不是仅仅想抓几个走私贩子。要抓几个走私贩子那还不简单,哪用得着和赵家虚与委蛇?”

文雅怡疑惑道:“这个走私网络难道不是这些走私贩子组织起来的?”

“当然,老爷这些年的缉私和剿匪中发现,那些明面上的走私贩子和小股的海盗都不是这个网络的主导者,他们充其量就是利用了这个网络。其实小姐您也能看出来,为什么这些年缉私和剿匪总是收效不大,首先是官兵太无能,其次就是这个网络在捣鬼,我们抓了些大鱼,但是每每不过多久就会有新的走私贩子取代他们的地位。到最后在南海走私贩子是抓了一批又一批,可走私活动依然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尤其是这两年来,这伙蛀虫的活动是愈发的猖獗,已经严重的影响了咱们南洋正常贸易活动了。所以这回老爷才会痛下决心准备通过赵家一查到底,彻底捣毁这个走私网络!”

文雅怡不可置信的问道:“这些走私贩子有这么大的能力?”

魏明沉痛道:“小姐你是不知道,前几年咱们南洋关税一年少说也有两千七八万两银子的收益,可这几年来就像是漏水一样步步走低,到去年只剩下两千万两出头的的收益,几乎是萎缩了近三分之一。可是西洋和南洋那边咱们的货物却是紧俏得不得了,大笔的银子都让那些蛀虫给掏去了。小姐您也知道,这几年正是咱们南洋大兴洋务正是要钱的时候,眼下家里已经是有些捉襟见肘了,再不狠狠的打压他们,咱们的洋务恐怕就不好办了!”

文雅怡郑重的点点道:“魏叔你说得很对,眼下确实是咱们南洋要钱用的时候,不能让这些蛀虫坏了百年大计。可是我还是搞不明白,这个网络就这么厉害?这么多年一点马脚都没有出过?”

“出过,怎么会没出过呢?”魏明苦笑着答道:“可是每次出了纰漏之后,老爷想要追查的时候,就会遇到各种势力的阻挠,一来二去就是有马脚也被他们遮掩过去了。”

文雅怡皱眉道:“那这一次?”

魏明笑道:“这一次就大不一样了,老爷借着遇刺和李公子捣腾出来的由头,先把咱们南洋内部的几方势力给镇住了,有小姐的外公看着,他们暂时腾不出手管这边。少了他们的支持,南海这边的地头蛇就不会那么嚣张,咱们也好拿捏他们!”

文雅怡想了想问道:“听魏叔这么说,似乎这里面还有外国的势力在捣鬼?”

“怎么会没有!那群洋鬼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些年变着花样的在咱们南海上捣鬼,这边之所以这么乱,都是拜他们所赐!而以小的看来,这幕后的黑手多半也就是这些洋鬼子!”

文雅怡沉思了片刻问道:“那我们此次肯定就不是针对赵家来的,那我们究竟是要查什么?现在我都有些糊涂了?”

魏明笑道:“小姐,就像你说的,我们确实不是来查赵家的那点破事的。虽然他们赵家在南海上势力不小,但老爷想要铲除赵家实在是再容易不过了。可是铲除了赵家是治标不治本,没了赵家马上又会有李家、王家、张家。我们要做的就是利用赵家这条大鱼顺藤摸瓜,搞清楚这个走私大网到底是如何运作的。”

文雅怡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魏叔,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既然如此那我们也没必要打草惊蛇,赵家的事我们就只是看着好了。”顿了顿她又皱眉道:“不对啊!既然如此那李俊荷他们是为什么来的?”

魏明笑了:“小姐,你总算是明白过来了。李公子这两天都是在和你虚与委蛇,他说的话是五五开。”

文雅怡生气道:“既然他一直都在骗我,那魏叔你怎么不提醒我?”

魏明抱拳道:“小姐息怒,李公子恐怕也是有自己的难处,他现在恐怕比咱们还不好过!”

文雅怡疑惑道:“为什么?”

魏明笑笑道:“我想李公子恐怕是没有想到在永兴岛会遇上小姐你和这么多熟人。这就证明他们不是老爷派出来的,如果是,他们为了隐藏身份应该避开小姐不来这永兴岛才对。而他们不光没有这么做反而大大咧咧的就上了这永兴岛。我猜他们开始是准备微服暗访的!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撞上小姐你还有那位赵小姐,这让他们不得不提前暴露的身份,小姐你说现在他们不是比咱们更头疼?”

文雅怡笑道:“听魏叔你这么一说,似乎是我占了莫大的便宜啊!”

魏明含笑点点头。

文雅怡想了想又道:“那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来的呢?”

魏明答道:“恐怕是为了海盗!”

“海盗?”文雅怡想了想同意道:“是有这种可能。但是就他们这么三只三脚猫能查什么海盗啊?”

“是阿,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水师怎么可能派这么三个半大的小子查这么大的事,说不通……实在是说不通啊!”

“嗯。”文雅怡考虑了下说:“派几个人盯着他们,不管他们到底是查走私也好还是查海盗也好,总归是为了南洋的正事来的,不能放着不管!”

魏明笑道:“这个没问题,不过小姐,现在恐怕盯着他们的不是一家两家,我想他们就是想要查也会被人防着。与其让他们就这么瞎耗着不如把坏事变成好事!”

文雅怡问道:“怎么把坏事变成好事?”

魏明斟酌了一番说道:“眼下他们已经暴露,恐怕是不会有什么作为了。我们不妨拿他们投石问路,一方面可以迷惑这些蛀虫掩护咱们自己,另一方面也当是引蛇出洞,让那群蛀虫自己露出马脚!”

文雅怡惊道:“魏叔你是说那李俊荷他们当诱饵?”

魏明摇头道:“是当靶子,让他们吸引目标,我们则在后面暗度陈仓!”

文雅怡沉思了片刻又问道:“那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魏明笑道:“小姐,看来你还满关心李公子的嘛!”

“怎么可能!”文雅怡当即否认,“我只是担心会伤及无辜罢了。李俊荷那个混蛋我都恨不得杀了他,谁管他的死活!”

魏明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道:“原来如此,小姐只管放心。我想李公子他们已经有了准备,而且这个岛上似乎还有人在暗中帮他们。危险是肯定有但是应该无碍Xing命安全。”

“嗯!”文雅怡满意的点点说:“很好,那就按魏叔你说的办!”

魏明大笑道:“那就要委屈小姐再演几处戏了!”

文雅怡嘟囔道:“还要演戏啊!在这么下去我都可以去百老汇找份工作了?”

魏明奇道:“百老汇?那是什么?”

文雅怡没好气的回答道:“就是唱戏的地方!”

【232】 大戏开锣(三)

张书颖带着几个手下在喧闹的大街上匆匆走着,不时扫视着身边相对而去的行人,他似乎是有些紧张和惊魂不定,那鬼祟的样子不时的引得路边的行人悄悄的注目。

张书颖正在执行一项由他大哥张书睿亲自布置的任务,寻找一个江湖上名声不太好但是有特殊能力人物,虽然这个活张书颖很不乐意干,但是张书睿毕竟是嫡长子,在某些事情上他很会懂得利用这种优势。所以张书睿只好用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走到街道尽头,拐进一条狭窄的、在两侧高耸的墙壁衬托下显得就像坑道一样的巷子里。

张书颖的行动立刻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其中一些是充满戒备的,而另一些则充满好奇,但没有人敢于真正做点什么。毕竟十来个孔武有力打手装扮的壮汉,再加上一个面目猥琐的贵公子不是一般的小民可以招惹的。所以周围看见并有着八卦爱好的人,不管他们有什么想法,也只能三三两两的聚在某个角落,互相交流信息,并达成一些值得怀疑的共识。

一股热风顺着小巷呜咽而过,张书颖把身形压得更低了。说心里话他很不喜欢这种窄小肮脏的弄堂。但值得庆幸地是,他不需要深入小巷太远。很快,带队的向导在一道门前停了下来。向张书颖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他走上前开始用力拍门。

最开始。屋子里什么反应也没有,但过了一会儿,一个略带恼怒的声音传了出来。“谁在外面打门?”

向导没有出声,他唯一地回应就是加大了拍门的力量。屋子的主人明显被他的举动激怒了,在一连串愤怒的脏话和急促的脚步声之后,房门打开了,一张怒气冲冲地脸出现在张书颖面前。

然后所有的怒气迅速消失了。

邵江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房门前的这群气势汹汹的打手,以及一个二世祖,这是他从未想到过的事情。他感到迷惑。但只过了几秒钟,迷惑就让位给了恐惧——因为向导已经开口了。“你是邵江?”

意识到这些人的目标就是自己,虽然完全不清楚这是因为什么,但邵江陷入了惊慌失措之中。冷汗迅速出现在他地额头上,一句最近他常挂在嘴边的话脱口而出。“各位大爷……”

向导不赖烦的打断他:“你就是邵江?”

“是,是……噢,不是……”点头,然后摇头。邵江试图摆脱困境,但他语无伦次的回答反而让向导确认了他的身份。

“不用惊慌,邵壮士,我们没有恶意。”向导迅速表明态度,“我们只是遵照少爷地命令前来和你谈点事情。”

当然他的劝解毫无用处。事情总是这样,当一个人认定你是不怀好意地、可能对他造成危害的坏人。并因此感到惊慌失措时,任何劝说都没有作用,甚至还会起到相反的作用。而且从常理判断,一群突然出现的打手,他们怎么可能是没有恶意的呢?

恐惧的幽灵依旧在抓扯邵江的内心,他已经有了狗急跳墙的打算。

情况完全在向导的意料之中。他回过头,与身后的张书颖交换了一个眼色。既然没有时间浪费,现在他们也只能采取更为直接的行动。向导一把抓住邵江,拖着他走进客厅,将他按进椅子里。在他们之后,其他打手一拥而入,随即关上房门并将它锁住了。

没有人冲出来对他们大喊大叫,邵江是光棍一个,既没有亲戚也没有什么朋友,所以在他家里除了他就再没有其他人。张书颖对局势感到满意,没有特别的动静,也就没有人注意这里的情况。不过他们的动作最好再快一点。

张书颖看了一眼正痛哭流涕的反复求饶的邵江,然后对向导做了个手势。

“开始吧。”想了想,他又补充到:“表现得凶狠一点,这样应该可以让他安静下来。”

向导点了一下头表示自己明白。他转向邵江,一把抓住他的衣领,露出一个他所能表现出的最凶狠的表情,压低声音用充满威胁的语气对他说:“把你的嘴闭上,否则我就把你的脑袋扭下来当夜壶!”

威胁很有效;当然在绝大多数时候,威胁总是有效的。求饶声瞬间就消失了,就好像从来没有过一样。

满意于自己制造的效果,向导转过头对张书颖笑了笑。张书颖会意,走上前,用最正式的语气说道:“邵壮士,有一件事情我们想与你认真的谈一谈。”

当然,不管他有多么客气,邵江显然不可能拒绝——即使他有这样的想法,屋子里的打手也足以让他打消它。他了解自己的处境,因此他问道:“什么事?”

“一件对我们大家都有帮助的好事。”张书颖说得很快,他十分不喜欢和眼前这个家伙打交道。“我知道你有一些麻烦急需解决……”

“麻烦”,这是一个不那么确切的、打了折扣的描述。邵江的处境很糟糕,到目前为止,他一共有二百五十两银子的债务无法偿还,一半是赌债,一半是为了偿还赌债欠下的高利贷——当然,不管哪种债务,如果他不能按时偿还。最后都会要了他的命。

很不幸地是。邵江一个铜板都还不了。

邵江只是广州城里地一个小混混,而且还是最低级的那种,属于不管做什么事情。总是出力最多、得利最少的那种类型。虽然在任何一个黑社会组织里,小弟们地处境都与他没有多少区别。但邵江却认为自己只是个底层的小混混,他总是认为自己是宋江那一类的英雄豪杰,并时刻模仿心目中的偶像。

当然,他既不准备做强盗抢劫官车。也从不在酒楼里写反诗——至少他还清楚抢劫官车是违法行为,而写反诗则会让自己掉脑袋——邵江选择的模仿方式很简单:像宋江那样花钱,不断请人进酒楼里聚餐不断的吹牛皮吹嘘自己,并且总是不打欠条就借钱给别人……

很豪爽的举动,但最终只有一个结果:因为赚来的那点钱花得太快,邵江不得不更多依靠借贷生活,同时把发财地希望寄托在赌博上,然后理所当然的陷入现在的困境中。无法解脱。如果没有人帮助,他就死定了。

“……我很愿意帮助你摆脱那些小麻烦,”张书颖最后宣布到,“只需要你为我解决一点小问题。你认为怎么样。邵壮士?”

“为什么找我?你有这么多手下。还有什么事不能解决?”邵江再一次脱口而出,然后开始后悔。反正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为什么不答应呢?

他的懊丧完全不加掩饰的表现在脸上,因此张书颖笑了起来。“有些事情我们不方便出手,而像邵壮士这样的江湖中成名已久,并且朋友众多的侠士却能很方便的为我们解决麻烦。”

成名已久的侠士,邵江暗自想着,很快他的心情变得愉快起来,他喜欢这个称呼,马上他的声音也正常了。“好吧,你们要我做什么?”

“一件小事。”张书颖笑着说,“我们和某个人不对付,需要邵壮士找几个朋友让他永远的消失……”

杀人!

邵江虽然经常吹嘘自己杀过多少多少人,有多少刀口舔血杀人如麻的朋友。但是,这一切不过是酒后的牛皮,他虽然死要面子但还不至于失心疯。是的,邵江很想解决自己的债务问题,但如果解决这个问题的手段太过于危险,他就会退缩。

“你们还是找别人吧。”他开始摇头,“这件事我根本办不了。”

张书颖看了一眼邵江,眉毛皱起来。今天他必须说服邵江,不管用什么方式,不然在他倒霉的大哥那里根本就没法交代。

“邵壮士,我们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毫无必要。”张书颖劝说道,“不必担心任何问题,这件事很简单。”

邵江使劲的摇头表示不干。

张书颖恼火极了,他恶狠狠的瞪了向导一眼,在这个时候,唯一的希望就只有这种自告奋勇充作中间人的向导了。

但向导也感到为难,这种杀人越货的买卖他还是第一次牵线搭桥,但任务必须完成。艰难的考虑了一会儿,他决定用最后一个招数。

“为什么不赌一把?”向导很认真地看着邵江,“反正你还不了钱也是死。但如果你干了,可以大赚一笔。而且也不一定死!”

情形是明确地。刚才邵江就已经想到了——他已经没有什么还可以失去。既然如此,把剩下的赌注全部下去做最后一次赌博,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只是他输的次数太多了,以至于有点害怕赌博,所以他相当抗拒这种过于冒险的策略。

但从本质上讲,他依旧是个赌徒,而赌徒总是依靠本能而不是理智做出选择,而向导的话已经刺激了他的本能。

“让我考虑一会儿。”他说。

考虑往往意味着事情会出现转机。张书颖与向导互相望了一眼,笑了笑,接着开始耐心等待邵江的新答案。这差不多用去了他们十分钟时间,但这依旧是值得的。

“好吧,我就相信你们一次。”他努力表现出一种坚决,不过声音却在颤抖,“你们要解决的人是什么人?”

张书颖笑道:“一个得罪了我们老板的无名小卒,身份不值得一提!”

老百姓?邵江觉得这个活不是那么困难了,他感到勇气正一点点的回来,舔了舔干枯的嘴唇他颤抖的问道:“做完这件事,我可以得到多少?”

一个很简单的问题。

“一千两银子!”

邵江不相信的靠过身来。“一千两……你们真会出这个价?”

张书颖郑重说道:“我保证。”

“一千两银子……好吧,我就冒个险。这件事我做了。”他咬了咬嘴唇,又快速的说到:“给我两天时间准备。”

【233】 大戏开锣(四)

李元逸正喝着小酒吃着宵夜。这时他听见有人在敲打房门。说实话吓了他一跳!也许对于旁人来说半夜有人敲门并不是一件恐怖的事情,但是对于李元逸来说这个事情也确实有些渗人,没有别的,他干的工作实在是太特殊了,他是个看坟的,方圆三里地内除了不会喘气的死人,还真没什么人能半夜敲他的房门!

他放下酒杯,捡起墙角里的砍柴刀,带着心中的疑惑慢慢走上前,小心的将房门拉开一条缝,随即,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他眼前。“大江?”李元逸看着他们,既惊讶又奇怪,“你们怎么来了?”

“进去再说。”不管语气还是神色,邵江都显得很紧张。李元逸意识到可能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他立即打开房门让邵江进来,接着小心的探出头观察了一会儿四周的动静,然后关上房门走进屋内。

邵江已经坐下了。在灯光映衬下,他的神色显得更加紧张了,将自己心中的焦虑毫无保留的展示在李元逸面前。他暗自诧异了几秒,然后问到:“出了什么事情,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在这一刻,他还以为邵江遇到了什么麻烦,因为这个好赌成Xing的家伙从来就不是一个让人省心的主。

李元逸问道:“怎么了?”

邵江紧张的说“元逸哥,能不能让我在你这躲几天?”

果然是来躲债的!

李元逸大笑起来。“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他将柴刀放到大腿上,满不在乎的问:“你小子这回又欠了多少赌债?”

这对前来避难的邵江来说几乎没什么意义。他知道吴李元逸对现在地形势缺乏了解。邵江结结巴巴的回答道:“事情没有元逸哥想的这么简单。元逸哥。这回你要不救我,我就死定了!”

“什么!”邵江的样子是让李元逸有些意外。

“大江,你到底……到底欠了多少银子?”李元逸焦急的追问道,要知道虽然邵江是他的表弟,但是他一个看坟的能有多少积蓄?如果钱太多,他也没办法。

邵江结巴道:“元逸哥,这回真不光是银子的事,今天上午有个贵公子来找我。”

李元逸奇道:“贵公子?有多贵?还有他干嘛找你这么个无权无势的小混混?你招惹人家了?你这个混蛋!”

看着邵江吞吞吐吐的样子,李元逸愈发的觉得自己的猜测可能就是事实,想到这他指着邵江的鼻子破口大骂道:“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蛋,整天就知道惹事!这广州城的贵人是你惹得起的!人家伸出一根小手指就能碾死你!你真他妈的是活腻了!”

邵江急忙道:“元逸,你听我说,我没招惹人家!”

李元逸气道:“就是人家要找你麻烦,你也得忍着!人家打完你的左脸,你就得把右脸蛋子伸过去让人家过瘾!你真是气死我了,你真以为自己是江湖上的好汉侠士?我呸!你也不撒泡尿好好照照自己,就你这个贼眉鼠眼的德行,充什么好汉!”

邵江着急道:“元逸,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那个公子不是来找我麻烦的!”

李元逸冷笑道:“不找你麻烦难道还给你送钱不成?”

邵江头点得和小鸡啄米似地:“他还真是给我送钱来的!”

“啥?!”李元逸这会可真是呆住了,李元逸觉得这很荒谬,他不相信会有贵公子去巴结小混混的,这实在是太荒谬了!他不可置信的问道:“他给你送钱,人家凭什么给你送钱?”

邵江咽了口吐沫说道:“其实也不是送钱给我,而是找我做一票买卖!”

李元逸一听到做买卖这三个字就本能的觉得事情不妙,以邵江这种小瘪三的身份能做什么买卖,不就是道上的那点破事。如果只是打架修理某人也就罢了,但是这里面牵扯到了达官贵人那就完全不一样了,这伙人有好相与的?说不准就牵扯到什么Yin谋诡计的事情里去了,而像他们这样的小屁民卷到这种事情里,结局那是注定了的悲剧。

李元逸冷冷的问道:“他要你做什么买卖?”

邵江哆哆嗦嗦用右手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姿势。

咣当!李元逸一屁股没坐稳摔了个倒栽葱,当下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捡起布鞋就开始抽邵江,一边打还一边骂道:“你个扑街的败家玩意,杀人的买卖你也敢答应!你不知道杀人是要砍头的吗?你不要命了!你不要命了可也别连累老子啊!到时候追查起来老子也要发配充军!我打死你个小王八蛋!”

邵江一面躲一面求饶道:“元逸哥,我也不想答应啊!当时他带着四五十个打手冲到我家里,手里拿的都是要命的家伙,一言不合小弟恐怕就要命丧黄泉。我们老邵家可是八辈单传,小弟还没开枝散叶,就这么死了老邵家可就绝后了!”

“绝后就绝后!”李元逸这回是真气着了,他破口大骂道:“老邵家生了你这么个败家子,早晚要绝后。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区别!”

“元逸哥,老邵家绝后你可以不管,但是小弟和你情同手足,你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小弟去死吧?”

李元逸暴跳如雷道:“眼睁睁的看着你去死!我现在就恨不得亲手杀了你这小王八蛋!”

邵江抱着李元逸的大腿哭诉道:“元逸哥,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这些年小弟也没少帮着你,你现在这份活计不就是小弟帮你奔来的?再说这些年小弟哪次喝酒下青楼没叫上大哥你,大哥你不能这么绝情啊!”

李元逸叹了口气,他也不是不知道人情冷暖的人,早些年他也糊涂过,要不是这个表弟帮衬着估计也早就横尸街头了。刚才他不过是气,气这个败家子表弟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和烂泥扶不上墙。

李元逸苦笑道:“你让我怎么帮你,道上我早就不混了,也早和你说过,道上的都是些酒Rou朋友,有福同享的时候找他们容易,有难同当是人人躲着你,可你就是不听,把偌大的家业都给败了。败了也就罢了,财去人安乐,你就不能老老实实的过日子?杀人的买卖我怎么帮你,难道帮着你一起去杀?!”

其实邵江现在等的就是李元逸的这句话,他今天在家里想了一天,本来想找几个朋友一起去干这个事,但是怎么都觉得不安稳,于是这才把李元逸这个表哥给想了起来,刚才那一番惺惺作态不过是骗取同情罢了。

眼看着现在时机成事邵江是立刻就露出了狐狸尾巴,他紧紧的抱着李元逸的大腿说:“大哥,杀人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当年你不是常跟我们吹嘘刀口舔血的日子,那时候你又不是没杀过人。怎么现在没几年就怂了?而且这回我跟你说,人家出一千两买一条人命,干了这一票咱们几年的吃喝都不愁了!你也不必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看着这片坟包子,你说大哥你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李元逸冷冷的看着邵江说道:“怎么不是人过的日子,虽然钱没什么!但是活得安逸,老子早些年混江湖的时候早就把人情冷暖都看穿了。人活得安稳才是真的!”

邵江顿时傻眼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李元逸对现在的生活安之若素,他原本还以为李元逸听完他的话就会拍案而起拔刀相助,可现在这不是扯淡吗?

要知道李元逸可是他唯一的希望,只要一想到高利贷和那二百五十两银子的事,邵江就止不住的害怕,他可不想死,当即他赶紧继续争取道:“大哥,就这一回,咱们下不为例。您就只当是帮小弟一把了。要是这回你不帮我,小弟,小弟是断然没有活路了。呜呜呜,你若是不帮忙,小弟也就活不下去了,与其让那群杀手取了Xing命。小弟不如就自己了断好了!”

说完邵江抄起李元逸的柴刀作势就往自己的脖子上比划,这可是他的最后绝技,在他看来只要这一招使出来李元逸怎么也得服软。可惜的是,很明显他错了,错得还很厉害。

李元逸就这么镇定的坐在他面前,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的动作,似乎是一点劝阻的打算都没有,更可气的是他脸上还带着那么一丝嘲讽。

邵江急道:“我真死了!”

李元逸讥讽道:“那快点动手,眼下这地方正好,随便刨个坑就能埋了,我也不费事!”

邵江怒道:“李元逸,你就这么绝情!”

李元逸冷笑了一声道:“你少给我装腔作势,死!你小子舍得死?就算舍得,你小子那点臭德行我还不知道,手上破个皮都要叽歪几天的人,你要真敢给自己两刀,那这太阳肯定是打西边升起来了!”

邵江顿时彻底炴了他颓然道:“元逸哥,你就真不能帮兄弟一把,这对你又不是什么难事。你难道就真的见死不救?”

李元逸苦笑道:“你以为我真的杀过人?”

邵江惊讶道:“这事您不是跟我们都讲过几次了,上个月在望江楼……”

“狗屁!”李元逸啐了一口道:“道上混的哪个不是吹牛皮的主?吹牛又不上税,吹牛又不花钱。谁不吹啊?你以为天天和你混的那帮小子都是什么角色?都是些不上道的小瘪三而已,杀人?他们被福寿膏和女色掏空了的身子杀鸡都不成!”

邵江震惊道:“既然大哥你没杀过人,那干嘛早早的就退出江湖躲到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受穷罪?”

“受罪?”李元逸大笑道:“你以为老子是在受罪?老子是在享福,现在月钱拿着开几亩地,养几只鸡怎么的也都比在江湖上鬼混强一万倍!”

“啊!”邵江这回是彻底的傻眼了,过了半晌他才喃喃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在元逸哥你这躲一段日子好了,等躲了这阵风头也就好了!”

李元逸冷冷的瞪了邵江一眼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做这种杀人越货的买卖的哪个是省油的灯,你不做就要被灭口,你以为他们会让你这么轻松的躲过去?”

邵江惊道:“躲不过去?”

李元逸指了指门外说道:“听吧,我这荒山野岭的半夜三更哪里会有人光顾,这些脚步声不就是监视你的人。大江阿大江,你这回是把我害死了!”

果然李元逸的话还未落音,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就响了起来:“邵壮士!邵壮士!快开门!”

【234】 头绪(上)

暗流涌动的现状并不能影响李俊荷等人的工作热情,他和田辉、夏哲各司其职皆是早出晚归,而作为这三个年轻人直接领导的史密斯中校却是足不出户,甚至对李俊荷等人的行动漠不关心,仿佛这位中校大人来永兴岛就是为了消遣的。

对此李俊荷三人都有些怨气。终于到这一天,田辉和夏哲再也忍不住了,当他们又要和往常一样开展工作的时候,田辉不乐意了。

“我靠!”他骂道,“这个该死的洋鬼子到底想干什么?把我们仨当苦力使唤,自个却在一边享清福,开始早上还装模作样的给我们训训话,现在倒好干脆来都不来了,这什么鸟人啦!”

夏哲也发牢Sao道:“让我们跑腿也就算了,但总不至于不闻不问吧?我们几个费尽心思招来的情报他连看的兴趣都没有,这个什唠子的鬼行动到底有什么意义。纯粹是浪费时间!”

李俊荷看了看这两人笑道:“别看着我,你们那点小九九我还不清楚。无非是什么有用的情报都没有找到,天复一天的在这里呆腻味了想走而已。拐弯抹角的和我说有什么用,有决定权的又不是我,想走你们得找那位中校去!”

田辉窘迫的笑了笑说:“惜义,话不要这么说嘛!我们确实呆腻味了不假,但是眼下的工作确实没有什么意义啊!这么多天下来你也都看到了,这个鬼岛上干净得不得了,早先说的什么海盗阿、走私阿哪里有一点踪迹?我估计这也就是以讹传讹,我就说嘛,咱大秦国的国土上怎么可能有你说的那么些龌龊的事情!”

李俊荷暗自叹了口气,这些天的明察暗访下来,确实是一点头绪都没有,没有隐秘的走私交易,也没有杀人越货的海盗,似乎情况真的像田辉说的,这一切都是子虚乌有和以讹传讹。

虽然李俊荷也希望没有那些龌龊的事情,但是光凭感觉他也能察觉出这里面的不对劲。就拿商人来说,在这个岛上经商的商人似乎一应手续齐全而且没有任何偷税漏税的情况,这伙人干净得就像刚出生的婴儿一般,难道大秦国遵纪守法的十佳商人都聚在这来了?

李俊荷可不傻,无Jian不商,做买卖的商人就算是再遵纪守法也会钻点小空子,买卖做得越大这种趋势就越明显,在这个鸟不生蛋的鬼地方做买卖能有什么生意?能吸引这伙身家几十万上百万的大老板耗在这里,而且一个个还装得比谁都慈悲?这正常吗?可能吗?

田辉才说完,夏哲也接口了:“惜义兄,我和光达兄意见差不多,这个岛上确实没有什么可查的东西,他们一个个都警惕得很,你看我们是不是先换个地方查查?”

听了夏哲的话李俊荷笑了:“知人阿知人,这么说你也是觉得这个岛上还是不对劲喽?”

夏哲叹道:“表面上看一切都很正常,商人遵纪守法,老百姓们和谐安乐。没有海盗没有走私,甚至连打架骂人的是几乎都没有。这一切看上去是这么的平常,但是我总有一种感觉,这里人似乎都在演戏,而且还演得很造作!要我说这里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

李俊荷大笑着问道:“既然知人你都看出来了,那你怎么还想着要走呢?”

夏哲恼火道:“我也不想走阿。可是眼下我们三个身份已经暴露,每天都被人防贼一样的盯着,想干什么都不可能。我们能有什么作为呢?我的意见是咱们假装离开,等他们疏忽大意的时候我们再杀个回马枪!”

田辉也Cha嘴道:“对对对,我也是这个意思!”

李俊荷鄙视了田辉一眼道:“知人的办法听起来很好,但是这个回马枪恐怕不好杀啊!”

夏哲问道:“为什么?”

李俊荷将两人拉进一点小声说道:“如果我们的推断是正确的,眼下就是有人给岛上这些人通了气,他们把交易都停下就是防备着咱们。按照知人说的杀回马枪不是不行,可是眼下我们对他们的活动细节一无所知,怎么杀回马枪?要是我们前脚刚走,后脚他们就完成了交易,等我们再来的时候不还是一场空?”

田辉轻描淡写的说道:“这个简单啊!咱们快点兜回来不就成了,那时候不就正好抓个人赃俱在。这样咱们立功,他们进大牢,这岂不是大功告成?”

“你就是想得这么简单!”李俊荷没好气的看了看田辉继续说:“你以为他们都是二百五,会不派人监视着咱们的一举一动,你以为他们就会这么放心的让我们大摇大摆的离开?所以这才是我说的杀回马枪不行的主要原因,无论如何他们都会小心提防着我们,我们总是在明处,怎么抓这些暗处的老狐狸的马脚?”

田辉喃喃道:“这倒也是,不过咱们可以把监视的人先抓起来!”

李俊荷苦笑不得的说道:“光达,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这里是他们的地盘,是他们人多还是我们人多?到时候真动起手来,我们这一船人恐怕都得被杀人灭口!”

夏哲摸了摸下巴问道:“惜义兄,那你的意见是怎么办呢?”

李俊荷暂钉截铁的回答道:“继续等!”

田辉惊道:“还等,咱们等了十几天了,一点收获都没有。这得等到什么时候才是一个头啊!”

李俊荷笑道:“等到他们忍不住的时候!”

田辉喃喃道:“这可能吗?”

“当然可能!”李俊荷极有自信的说道:“我们的任务是来打探情报的,抓他们不是我们的工作,抓到了是超常发挥大功一件,抓不到也是正常!可他们这些家伙不一样,他们得靠这个吃饭。如果我们前面的推断成立,那么歇一天他们就损失一天,我们能等下去,他们能耗多久?”

夏哲点点头:“惜义兄分析的很有道理,但是要是这个永兴岛就是他们摆的一个空城计。我们岂不是也在瞎等?”

李俊荷道:“我也有想过这种可能。要是这个岛真的就是一个幌子,我们等下去也没有害处,至少我们可以将永兴岛排除出去,也算是完成一项侦查任务!”

夏哲苦笑道:“惜义兄,怎么我听你的话不像是你一贯的作风啊!你不是一贯的雷厉风行吗?这次怎么不那么急进了?”

李俊荷笑道:“不同的工作要有不同的工作方法。先前我们是朝廷的军官,食君之禄分君之忧对于敌人自然要像酒疯扫落叶一样穷追猛打。可现在咱们是来搞秘密工作的,首要任务是获取情报。所以我们不必那么急进,这就好比以前我们走官道的路是现成的,自然可以风驰电掣,而如今我们没有官道可走,我们就像是探路的,这种活计不需要急进,我们要做的就是做好探路的工作,摸清这里的虚实,为今后大部队扫荡打下坚实的基础。所以我还是那句话,我们首先要有耐心,其次要有细心,最后还要有决心?”

“有决心?”田辉纳闷道:“有什么决心?”

李俊荷郑重道:“有为工作牺牲的决心!”

“玩命!”田辉惊得跳了起来,“你不是说真的吧?”

李俊荷道:“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田辉不可置信的问道:“他们还敢对官兵下手?”

夏哲冷笑一声道:“他们既然已经走上了这条路,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敢不敢的事了。恐怕这种事先前他们没少做!”

李俊荷点了点头道:“没错,虽然咱们顶着官家的名分,但这个名头恐怕是不能完全震慑住这伙强盗的。这永兴岛远离大陆消息不通,万一我们真查到了点什么蛛丝马迹,这伙人要狗急跳墙我们不得不做好准备啊!”

田辉狠狠的说:“还要准备什么?既然是要玩命,我也就豁出去了,枪我是天天带着身上,到时候打死一个够本打死两个我还赚一个!”

李俊荷笑道:“光达,你有这个决心和狠劲是好的。但是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动武,这是最后的手段。我们是来找情报的,不是来玩命杀人的,做这个工作动武是下下策。我们要的是胆大心细和装糊涂!”

田辉纳闷道:“装糊涂?”

李俊荷笑道:“对,就是装糊涂。说白了就是装傻,到时候万一大家有了什么发现,切忌太急进!再重复一遍,我们来的首要任务是摸清这个岛上海盗和走私贩活动情况,我们不是来消灭他们的,而且就凭这我们这点力量也无法消灭他们!任何超出任务以外的行动要尽量避免!我们不需要个人英雄主义!”

田辉笑笑道:“惜义,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和放心了。放心我可没有逞英雄的爱好!”

李俊荷又看向夏哲,夏哲也默默的点点头。

“既然大家都清楚了!那我们今天的活动照旧!”说完李俊荷大手一挥头一个走出了船舱……

【235】 头绪(下)

出了船舱,李俊荷、田辉和夏哲三人各奔东西,田辉的任务的工作就是在岛上的商家里闲逛,夏哲则是假装钓鱼实则监视码头上船只的活动,至于李俊荷,他最轻松,每天就是泡在三家酒楼里探听消息。

说实话这很无聊,尤其是田辉,虽然逛商店他很有兴趣,但天天这么溜达也不是办法,自然的是一肚子牢Sao,自比是乡下蒙着眼睛推磨的驴,每天在李俊荷的指挥下围着几个小商人转来转去,除了扯闲谈就是查账本。从现在查到过去,每家都有足足几十本账,每本都要翻个底朝天了,这么一路看下来,田辉觉得自己的眼睛和脑筋几乎要淹没在浩如烟海的数字和账簿里,别说没什么问题,就真有什么问题也让人有一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李俊荷呢,却把这种细致的排查自比大餐前的准备工作,比如洗菜啦、比如摘菜了、比如配料啦,只有料都准备齐全了才能下锅。

一晃又一个礼拜过去了,依然是一无所获。

唯一一点收获是田辉和岛上的商家混了个烂熟,每到一家都能得到了热情款待,对于他的要求是有求必应、有问必答,而且好茶、好烟供着,这架势不管你横看竖看还是斜着眼看,都是一个不折不扣地正当商人。

原先李俊荷想着可以从账户往来上搞清楚这些蛀虫交易的秘密,但随着田辉这些天的查证被打破了,没有任何问题,连偷税漏税的小尾巴都揪不到。

难道我错了?李俊荷有时候不得不怀疑自己。另外的俩人,已经彻底麻木了。

眼瞧着这半个月就过去了,一无所获的李俊荷等人越来越接近热锅上的蚂蚁”,这一次的遭遇让李俊荷是品尝到了搞情报工作的艰难,准确地描述叫“煎熬”,虽然他们前一段干的还不能说是搞情报。

煎熬,没有比这个字眼再形象的了。就像油锅里细细地煎、慢火上细细的熬。但李俊荷可不是一个轻易认输的人,甚至有些认死理,每每心情浮躁的时候,他总是对自己说:狭路相逢勇者胜,现在比的就是耐心,有耐心就会赢!

熙熙攘攘的街像赶集一般的热闹,以田辉这厮的眼光,地摊上一溜摆过去的坛坛罐罐碗碗缸缸,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可吸引人的地方,偶尔问一句,地摊上打扮不怎么样的摊主一伸巴掌就敢狮子大开口好几百好几千两,可他瞅了半天也没见这些破烂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又有什么用。而更让他惊奇的是,就是这些破烂天天还有人抢着买,难道这个岛上的人都是疯子?

挤着人群到了天涯阁的门前,恰逢着阁里那位掌柜抱着拳,笑吟吟的恭送李俊荷出来,看那热乎劲道像送熟朋老友一般的客气和热情,这个嘛,田辉能理解。换哪家酒楼的掌柜的遇上李俊荷这种每天必到,每次都有消费的顾客也是这副谄媚的嘴脸。

“惜义,没啥发现吧?”田辉懒洋洋的问道。

李俊荷苦笑道:“有个屁,瞎坐了一上午。”

田辉也不在意:“还是去望海楼吃午饭?”

这些天来,李俊荷已经形成了习惯,上午在天涯阁,中午在望海楼,下午则在落日庄,一天进三家酒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哪里来的豪客呢!说实话这些天来银子也是大把大把的往外倒,好在这些都是公款消费,不然把李俊荷他们三个卖了也没这么些钱,也不敢这么奢侈。

李俊荷也没有兴趣多谈这个,反正在哪吃不都是吃,换谁一连吃了半个月的海鲜也会觉得腻味,反正现在李俊荷对吃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了,简直就是例行公事的应付。

李俊荷和田辉溜溜达达的沿着街道向前走,沿途的地摊上的轰轰烈烈的交易场景让李俊荷吃了一惊。

“光达,这都是在买什么啊?这么热闹?”

田辉没好气的瞥了李俊荷一眼道:“青头货!”

“青头货?”李俊荷好奇的问道:“那是什么?”

田辉笑了:“惜义,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感情你也有不知道的东西?”

李俊荷可没兴趣和田辉拌嘴,他不耐烦道:“少磨嘴皮子,快说!”

田辉耸耸肩道:“所谓的青头货就是海底沉船里捞起来的古物,像什么宋瓷、青花什么的。”

李俊荷皱眉道:“也就是古董喽?”

田辉道:“可以这么说!”

李俊荷点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既然是古董交易他也就没多少兴趣了。一如既往两人埋头默默的往前走。

“好!两位公子好眼力,这对碗可是正宗的弟窑里上好的青瓷,一万两一点都不贵!”

一万两买两个碗?

这别说是田辉,就是李俊荷都来了兴趣,这么有钱的败家子可是不多见。

李俊荷扭头一看还真是两败家子,这不是张书颖、张书睿这对二世祖吗?早先不是走了,怎么又来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有人在注意自己,张氏兄弟也转过了头一下子就看到了李俊荷。

本来李俊荷以为这两个二百五又要恶语相向挖苦讽刺了,但出乎他的意料,这二人只是意味深长的朝他笑了笑就不搭理他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李俊荷下意识的看了看天空,一切正常!可如果真的一切如常,这两人不该这么好相与,以他们之间的积怨就是当街开打都不奇怪。事有反常即为妖,下意识的李俊荷又重新打量了这两兄弟一番,这一看之下李俊荷的眉头是皱得更高了。

“怎么,惜义!快走啊!知人说不定在等我们呢!”田辉拉了拉李俊荷,他可没注意到张氏兄弟有什么不正常。

李俊荷含糊的答应了一声,又瞟了眼张氏兄弟才心事重重的跟着田辉往前走。很快到了望海楼,夏哲果然已经到了,甚至连菜都上桌了。

田辉大笑道:“知人,怎么今天是饿了?钓鱼收获怎么样?”

夏哲边吃边回答:“有个屁的收获,周围都是船,人来人往的早就把鱼吓跑了。我说光达兄,今天码头上怎么这么热闹,来回的行人比平常可是多了一倍有余!”

田辉想了想道:“大概是最近捞青头的船回来了,你没看见街上都人流攒动了。估计是有不少好货,这些家伙忙着看货吧。”

夏哲点点头道:“原来如此,昨天今天可是一口气回来了十几条船,我说这得捞上来多少瓷器?这南海的沉船就这么多?”

田辉大笑道:“你知道什么,这千年以来来来往往的商船不知道沉了多少,这南海地下就是一个大宝库!就看你又没有本事去里面捞了!”

听到此夏哲来了兴趣,他也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对古董这东西多少也有那么点兴趣,当下就仔细的朝田辉打探起来:“那些沉船上都是些大路货的瓷器吧?难道会有精品?”

田辉不屑道:“怎么会没有精品,刚才我跟惜义来的时候,张家的那对活宝不就买了一对弟窑的好青瓷!一万两啊!”

夏哲惊道:“龙泉弟窑的青瓷,年头好品相高的一万两不算贵啊!”

南宋有章生一、章生二兄弟,在龙泉设窑厂,生一所烧的窑名“琉田窑”,又名“哥窑”;生二所烧的窑名“龙泉窑”,又名“弟窑”。

田辉得意洋洋的说道:“怎么样?我说了有精品吧!”

可没等田辉显摆玩李俊荷就发话了:“那是狗屁的精品!”

田辉一愣不解道:“那老板不是那么喊的,而且那对活宝兄弟不是也认了吗?”

李俊荷皱眉道:“我就是觉得奇怪,那一对碗一看就知道是近年来的仿品。只要是爱瓷器的都能看出来,他们俩兄弟既然敢来收青头不会连这点眼光都没有吧?”

田辉不屑道:“他们俩兄弟本来就是一对红漆马桶,被骗也是正常!我说,惜义,那对碗真是假的?”

“十足的假货!”李俊荷依然是心事重重的说道:“就算他俩是二百五,但不可能身边没有行家跟着帮衬!这里面绝对有问题!”

田辉不解道:“有什么问题?”

李俊荷喃喃道:“我太了解他们俩兄弟了,虽然好吃懒做没什么本事,但是绝对是小肚鸡肠不肯吃亏的,没道理上当受骗!以他们脾气被骗了一次就会十倍的报复,没道理……完全说不通啊!”

田辉道:“那就是你看走眼了,他们绝对是买的真货!”

李俊荷坚定的否定道:“我虽然对瓷器没有太多的研究,但是那对碗实在是太假了!”

李俊荷这么一说,田辉和夏哲也愣住了,这里面确实不正常,夏哲道:“要搞清楚其实也简单,咱们盯住那对兄弟不就知道了。如果碗是假的那么他们肯定要闹事,如果不闹事,那就说明要么这对碗是真的,要么这里面肯定有别的花样!”

“对!”李俊荷重重的一拍桌子道:“事不宜迟,咱们立刻行动!”

说完他头一个的就冲了出去,紧接着夏哲也不落后快步就跟了上去,只留下饥肠辘辘的田辉可怜巴巴的看着一桌子菜发呆。他叹了口气狠狠的咽了口吐沫一边向外跑一边大声吩咐道:“掌柜的,菜给我们留着!我们办点事去去就来!”

【236】 阴谋

当李俊荷、田辉、夏哲三人再次回到望海楼的包厢中的时候已不复先前的郁闷和丧气,对他们来说这半个月多的辛苦总算是有了回报,虽然这个回报来得有点走狗屎运的成分。

田辉一边大口大口的扒着饭一边嘟囔道:“早就听说过挂羊头卖狗Rou这勾当,没想到这个手段不是卖Rou的也能用。”

夏哲也笑道:“谁能想到这伙人伪装得这么隐蔽,简直让人匪夷所思啊!”

原来这永兴岛上的走私和销赃的勾当就是在街上那些卖青头的摊子上交易。明面上这些摊子卖的是青头,但实际上每个摊子都有自己编号,这个编号直接对应的就是码头或近海停泊的一艘船。

而每一份青头就代表了一批货,买方先上船看货看准了再到摊位上买下对应着货物的青头,然后持有青头上船交割。这一套流程做得天衣无缝,而且实行起来也简单,不论放在什么地方换成不懂行市的人都看不出里头的花样。这也是一连半个月田辉天天和这批人打交道却看不出一点问题的主要原因。

李俊荷也乐了:“我们总以为走私和销赃就是俩伙人鬼鬼祟祟的暗地里交易,根本就没想到这些家伙胆子这么大,就光明正大的在我们眼皮底下耍花样,这些家伙简直是胆大包天啊!”

夏哲点头道:“是啊,今天要不是惜义兄你多留意了一眼,说不定我们就会被他们一直这么糊弄下去!要我说这也是光达兄你太马虎,市场上的商家这一块是你把关的,人家就当着你的面搞鬼你也看不出来。”

田辉苦笑道:“这可不能怪我,这伙人要是假装卖点别的,我能看出来。可古董这玩意我压根就不懂,我又不像惜义是家学渊源,这些玩意是见都没见过两眼一抹黑,被他们糊弄也是正常吧?要说这是惜义你职责分配不合理啊!咱两换换这里头的真相不早就水落石出了!”

李俊荷笑道:“说来说去这都是我的不对喽?”

田辉使劲点头道:“那是肯定的!”

三人又调笑了一阵,李俊荷忽然收起笑容压低嗓门严肃的说道:“虽然现在咱们已经摸到了门道,但要我看这还只是冰山一角,这伙人的手段绝对不会只有这么一点。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盲目高兴,而是沿着这条线索往深处挖,所以先不动声色,该干什么我们依然干什么!”

田辉笑道:“放心,这我们都懂,放长线才能钓大鱼,我可不会做打草惊蛇的事!”

听田辉这么说李俊荷也放心了,三人又仔细的商量一番侦查策略就又分道扬镳了。

李俊荷他们是很高兴的走了,但是他们可没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有心人的监视之下,在他们刚才吃饭的包厢隔壁,另一伙人也在商量着事情的对策。

光头佬的光头依然是倍亮,他晃着灯泡一样的大脑袋不屑的说道:“大哥,你也太高看这三个小子了吧!找了半个月愣是鸟毛都摸不到一根,到头来还得我们亲自出手!”

扈老三却有不同的意见:“老二,我可不这么看。这前前后来查这永兴岛的黑狗,没有十几批也有六七批了,哪次不是活灵活现的来灰头土脸的走。不说别的,就是这三个小子能坚持这半个月,我看都不容易,前面的那几批人呆不了三五天就火烧火燎的跑了。这三个小子有点办事的样子!”

光头佬不屑道:“光有样子有什么用,还不是蠢得跟猪一样,十天前咱们就故意向那个姓田的小子露破绽,可他倒好,竟然……我都不好怎么说了,要我有这样的手下直接一枪嘣了得了,留着都是浪费粮食!”

李俊荷以为今天的遭遇是运气,却没想到这完全是人家故意露给他们看的,而且还不止露了一次,怪也只能怪田辉这人太不了解古董或者有时候确实是缺根筋。

芈昊还是那副雷打不动的冷漠样子,他淡淡的说道:“我看倒不是光有样子,你看今天他们行动得多快,前前后后不到一个时辰就把我们故意丢出去的鱼饵查得明明白白。这只能说老二你的方法有问题,虽然直接暴露给他们看快捷,但一般人哪会往这上面想?而且那个姓田的小子也确实有点不上路。早先你应该安排两个人在天涯阁的包房里不露声色的把消息透给那个姓李的小子,他还是一个有脑子的人!”

光头佬抱怨道:“大哥,你也太为难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个姓李的小子有多机灵,咱们手下那几号货色哪里能够把戏演得滴水不漏,万一让他看出了什么破绽,那大哥你的计划不是全都要泡汤!”

芈昊难得嘴角微微一翘算是笑了笑:“好在现在总算是一切顺利,虽然是拖得长了点,但也无所谓了,老三,你可以准备实施下一步的计划,再露一些底给他们看了!”

扈老三有些顾虑的问道:“大哥,虽然这里的走私和销赃生意咱们占不了什么份额,可是这每天固定的例钱还是不少的。而且这么一来肯定要得罪那些洋鬼子,咱们有必要……”

芈昊伸手阻止了扈老三继续往下说:“生意是生意,但我们不是来做生意的。老三你别和琼州那些鼠目寸光的家伙一样,眼睛只盯着钱而忘记了咱们的血海深仇!咱们赚钱不过是为了报仇,那不过是手段而已!”

扈老三郑重的点了点头:“大哥,我知道。父母之仇不能不报!我不担心损失那点钱,我担心的是将来琼州的那些老鼠和洋鬼子们的报复!咱们现在实力还不够,不能完全得罪他们!”

芈昊似乎是完全不把扈老三的话放在心上,他冷冷的一笑道:“同行是冤家,要得罪早就已经得罪了,这一两年来琼州的那些家伙是越来越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了。老三你以为今后他们就不会对付咱们,你以为他们这两年来能够强势崛起仅仅是靠海上抢来的那点钱?”

扈老三疑惑道:“大哥,你是说那些洋鬼子在背地里支持他们?”

“哼!”芈昊冷笑道:“没有那些洋鬼子在里面捣鬼,这一两年来南海的走私怎么会愈发的猖獗,而琼州的那批老鼠又怎么会这么嚣张!”

扈老三皱眉道:“所以大哥这次是想好好整治一番那些洋鬼子和琼州的老鼠?不过这样不是白白便宜了那些汉狗?”

“我怎么可能会便宜那些汉狗!”芈昊咬牙切齿的说道:“我这回是要挖个大坑,把洋人、琼州的老鼠和那些汉狗统统埋进去!”

扈老三仔细的想了想突然高兴道:“我明白大哥你的意思了,好一条一石三鸟的计策!只要这能成了,咱们的大仇就有望得报了!”

芈昊嘴角又翘了起来:“看来老三你完全明白我的意思,那这后面的计划你可得好好盯着,别像前面这么不上心出工不出力!”

扈老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我那时候是怕大哥你一时意气用事,眼下什么都明白了,我扈老三怎么能够不尽死力!”

光头佬笑骂道:“老三,我说你这回怎么软了吧唧的,办事这么不利索!原来这里面是你在搞鬼!”

“嘿嘿,”扈老三笑了笑道:“老二,这可不能怪我,我可不能像你似地由着大哥胡来,咱们这些年好容易才拉扯出这么点家底,不杀光汉狗之前我可舍不得就这么给糟践了!”

光头佬意得道:“你懂什么,这叫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要想报仇不下血本哪里会有收获?大哥可不是胡来的人,他的计划我信得过!这回咱们就等着看那些洋鬼子,还有琼州的老鼠和那些汉狗去哭吧!”

芈昊轻轻的拍了拍光头佬郑重道:“现在才刚刚起步,一切都不能大意,对了?我让你盯着赵家的丫头,最近有什么情况?”

光头佬撇撇嘴道:“那个死丫头是出了名的狡猾,她好像是得到了什么风声,这些天她完全是把自家的生意给停了,看来是想置身事外了!”

“置身事外?”芈昊皱了皱眉头,“赵家置身事外可不行,他们赵家是那些洋鬼子在南海最大的帮手之一,要想把事情做干净就得拉他们赵家下水!这回绝对不能放过他们!老三,你想想办法一定要把他们拖进来!”

扈老三沉思了片刻说道:“那个丫头太精明了,从她那下手绝对是要踢到铁板的。”说到这他笑了笑道:“好在她还有一个草包弟弟,姐姐那里不行,咱们就从弟弟那下手!”

光头佬一拍巴掌笑道:“我可是早就听说了他们姐弟之间不对付!老三,你这回可得弄巧妙一点!”

扈老三大笑道:“放心!对付那个丫头我不行,可是对付那个草包,我扈老三还是十拿九稳的,这回我一定让他们赵家鸡飞狗跳打个头破血流!”

芈昊点点头:“好!老三你马上就去办,抓紧点,那三个小子肯定马上会有动作!不快点可就放跑了赵家!”

【237】 头山满

铃木一川是一个骄傲的人,实际上每个日本男人在某些位置上都是一个骄傲的人,比如你是一个普通男人那你可以在老婆孩子面前显示你崇高的地位,但如果你不光是个男人还拥有那么点社会地位,那你就更可以值得骄傲了。

铃木一川就是这样的人。铃木家族在日本也可以勉强算作是华族,倒幕战争中铃木一川的死鬼老爹参加了西乡隆盛的军队,还立了点小功劳,倒幕成功论功行赏的时候铃木的死鬼老爹就从不名一文的浪人武士变成了堂堂的男爵老爷。

于是,铃木一川就有了显摆的资本,对于很多很多的同胞他都可以显示他的骄傲和权威,但是有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他可以骄傲,但是在许多人的面前,他又必须收起骄傲,保持一副恭敬谦卑的姿态。然后,这个问题又引出一个新的问题:“许多人”,那份名单有点长。

天皇,皇族,所有位阶、勋位和爵位高于比他爹这个最小的男爵高的华族与大臣,陆军和海军的将军,政府的高级官僚,长官和前辈……甚至最后,对某些平民,原本铃木一川可以在他们的面前保持骄傲的普通人,他也必须维持那种让人不快的恭敬谦卑。就比如今天他将要去拜见的这人——头山满。

头山满,号立云,是日本大亚细亚主义之提倡者,出生于福冈市,历经明治、大正、昭和三代,是日本在20世纪初右翼政治魁首、军商,极端国家主义秘密团体黑龙会创办人。自称为天下浪人,视名利为浮云,置生死于度外。

日本人认为他是慈善家,与胡玉堂、金玉均等东亚的有志改革者颇为“友好”,曾极力的“支持”胡玉堂的革命活动。

但是,头山满绝对不是一个博爱的国际友人,也没有兴趣帮助中国走上民主自由文明的新道路,也不是普通的商人和慈善家,他是一个激进的国家主义政治活动家。明治十四年,与平冈浩太郎、箱田六辅和进藤喜平太一起组建了右翼政治团体玄洋社,并且担任它的总帅。同时,头山满也是一位受到日本**成员一致敬重的龙头老大。

据一些不确切的、无法得到证实的证据表明,头山满很可能是三年前教唆浪人莱岛恒喜朝外交部长大隈重信投掷炸弹的教唆犯,虽然凶手当场自尽,但是铃木一川有些间接的证据能证明此次暗杀行动正是这位受人“景仰”的慈善家策划的。简单的说,头山满就是一个掌握着强大力量的危险份子。

当然,一个只拥有强大力量的危险份子还不足够享受铃木一川的恭敬与谦卑,但是一个与现任内阁总理大臣和日本帝国陆军都保持着亲密关系的、既有强大的力量又有影响力的危险份子可以。

除此之外,铃木一川必须对头山满保持恭敬与谦卑地理由还有一个:他的特务机关需要借助玄洋社和日本**的力量,才能在中国进行大规模地活动。或者说得更准确一些,铃木一川必须借助头山满掌握的力量,才能完全他刚刚接到的新任务——挑起秦国国内矛盾为帝国重整军备争取时间。

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任务,所以尽管铃木一川是一个非常骄傲的人,但他不得不这么做——尽管他并不喜欢请求别人提供帮助。因为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虽然日本拥有庞大的情报系统,但是这个系统却始终处于滑稽的混乱状态,没有统一的管理机构,也没有一个部门负责协调工作,于是外务省、陆军和海军的十几个特务机关只能各自为政,自行其是,间谍只听从机关长的命令,机关长只服从所属部门的指挥,除了极少数情况,某两个间谍或机关长因为良好的私人关系,或者上级地指令,愿意共享情报,其余时候间谍们都在隐瞒自己掌握的资料,同时偷偷摸摸的刺探同行获得的信息,还会在必要的时候拆别人的台——因为政府用于间谍活动的经费是有限的,可以使用的资源也是有限的,能够颁发地荣誉依旧是有限的。

而且,再考虑一下幕府时期,尤其是战国时代属于不同地区、效忠不同大名地武士之间长期积累的宿怨,倒幕战争时期维新派与幕府武士地纠纷,维新以后西南战争的影响,还有外务省、陆军和海军地矛盾……

所以必须说,情况真的非常复杂。也是说,日本的特务机关几乎不可能联合起来执行一项任务,但是,也没有一个机关有力量单独完成他接到的那个任务,所以必须借助情报系统以外的力量,军队,右翼激进份子,**,浪人,收买的当地人——不过现在,铃木一川可以选择的合作对象,只有玄洋社。

这不是最好的选择,基本上,没有人可以控制头山满,但却是唯一的选择。铃木一川十分清楚,只有玄洋社可以执行这项使命:头山满的信徒相当狂热,热爱日本,愿意为建立强大的日本奉献生命,而且绝不问“为什么”,不像普通的浪人和收买的中国人那样,只是拿钱办事,又爱惜自己的小命——他们不会被秦国的国家机器吓住,相反,同志的牺牲可以激发这些人地战斗热情,促使他们不断发起新的热情。

铃木一川需要头山满的力量,然而要借助这些力量,他就必须在头面前保持恭敬与谦卑,恭维他,吹捧他,赞美他,对有玄洋社才能够挽救日本的危机,只有他才能扮演新时代的救世主……一直到上一次他们见面的时候为止……差不多一个月以前,这个办法都很有效,头山满坦然地接受了对他的恭维,心情愉快的对玄洋社地骨干宣布,玄洋社与铃木一川的合作将会一直持续。

今天,铃木一川再一次登门拜访头山满,准备询问一下事情的进展;为了做到这一点,他精心准备了一整套说辞,满心以为就像以前那样,事情很快可以结束……

“铃木课长。”没有一点预兆,头山满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让铃木一川的身体哆嗦了一下。

“头山先生。”铃木一川赶紧回答,带着恭敬。

“铃木课长突然来访有何贵干啊?”头山满懒洋洋的问道。

“头山先生,我上次拜托您的事?”铃木一川小心的问道。

头山满抬眼看了铃木一川一眼问道:“什么事?”

铃木一川纳罕的问道:“您忘记了,就是一个月前我拜托您的事?”

头山满毫不在意的说道:“那件事啊,有什么问题?”

铃木一川腹诽道我哪知道有什么问题,我这不是在问你吗?你怎么把皮球踢回来了。但是铃木一川可没胆子这么朝眼前这个**头子发问。他小心翼翼的问道:“头山先生,我的人已经准备好了,我只是想知道您安排得怎么样了?”

头山满瞥了铃木一川一眼轻蔑道:“你的人和你的计划都是废物!畏手畏脚的哪里有一点帝国武士的风采!”

听到这铃木一川傻眼了,先前他希望通过头山满的势力向中国安Cha一些间谍,早先这个头山满是一口就答应了,现在怎么又突然变卦了?

不过铃木一川还是极有耐心的问道:“头山先生您的意思是?”

头山满哼道:“独国的首相卑斯麦说过,只有铁和血才能挽救德意志。我的意思和他一样,大日本帝国同样需要铁和血的灌溉才能完成天照大神的嘱托。而现在很显然你们被支那人的虚张声势给吓住了,就像一只见到了猫的耗子,你们的腿都在发抖裤子也湿了,以至于连一点简单的工作也干得畏首畏尾了!所以我决定帮你们纠正这个错误!”

铃木一川惊讶道:“您准备怎么做?”

头山满轻蔑的看了看铃木一川:“不是准备怎么做,而是已经在做了。帝国的武士不应该拖拖拉拉,应该雷厉风行!”

铃木一川的头都快大了,他实在不想和这个老愤青兜圈子了,天知道这个老愤青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所以铃木一川急忙打断他的话问道:“您做了什么?”

头山满高深莫测的微微一笑:“不要紧张,铃木课长!我是在帮帝国做事,为了帝国的荣耀我们玄洋社可以不惜任何代价,哪怕是生命!你不是要打乱秦国人的部署,为帝国争取时间吗?你的办法太复杂太繁琐见效也太晚,我们完全可以简单直接一些。想要搞乱秦国其实很简单!”

头山满十分满意的看着铃木一川紧张的留意自己的一言一词,这种“专注”让他十分享受和高兴,很快他就解开了自己的谜底。

“秦国让帝国棘手的不过是南北两洋,而南北两洋的权力中心就是左唯湘和章鸿雁二人,只要除去了他们,两洋必乱!而两洋一乱,秦国自然也就是分崩离析!到时候别说是为帝国争取时间,说不定帝国到时候还能反守为攻!哈哈哈哈哈!”

铃木一川心惊胆颤的看着头山满,他就知道这个疯子能想出来的就是这个馊主意,刺杀、刺杀!难道刺杀另一个国家的两个最有权威的大臣就是这么容易的事情,实际上这个疯子连刺杀本国的大臣都不能完全成功和擦干净屁股!

这个计划简直就是一个垃圾。现在南北两洋还没有完全决定进兵日本,到时候事情败露惹急了他们……天啦!这个可怕的后果铃木一川用屁股都能想得到,现在第一次他开始后悔找头山满这个疯子了……

【238】 广州

况很确实很糟糕,经过长时间考虑,最后,铃木一川不得不承认他没有能力挽回局面。如果与他交涉的不是头山满这个疯子,他相信自己还有可能说服对方,但头山满却是个极其自负丝毫不会听取别人意见的家伙。

好吧,如果他想把事情闹大,那就让他闹吧!铃木一川自暴自弃的想着。反正,除了面子他也不会损失什么。这根本不算什么,尽管“面子”是日本人极其珍惜的东西,但必要的时候,它也可以被扫到一边。

而且这其实是件好事——绝大多数事情的好坏仅仅取决于看待问题的角度。刺杀行动失败,这是坏事,但通过宣传可以激发全体国民对秦国鬼畜的仇恨。促使他们为建立一个强大的日本帝国努力工作,这又是好事。只要全体日本国民齐心协力,终有一天,日本将凌驾于整个世界之上。到那个时候,过去所蒙受的一切耻辱都可以加倍讨还。

铃木一川不再感到愤怒,同时也不再头痛。他的精神重新振奋起来,心情愉悦的告别了头山满。当然不是说对此事他将不再过问,实际上他离开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通过秘密渠道赶往中国,经此一事,他总算是明白了求人不如求己的道理。要想完成自己的使命,那还得靠他自己的人。

小泉光一是一个间谍,新手,受过严格的训练但缺乏经验,普通人几乎不可能看出这一点,他们只会将小泉光一看成一个整天在街上闲逛的游手好闲的小混混,但像史密斯中校这样的老狐狸就能很容易找到破绽。

幸运的是,史密斯中校如今不在广州,而且就算是在也不会跑到大街上去关注一只菜鸟——有足够的间谍精英需要他操心,如今的广州间谍活动异常频繁,日本的间谍,欧洲的间谍,甚至中国其他势力派出的间谍,他们就像发现了屎的苍蝇一样嗡嗡的一哄而来。

广州城,中国的南洋水师就在这儿,还有一支兵力近万人规模的新军也驻扎于此,而且作为一个通商口岸它很适合间谍活动,如此众多的因素足够将苍蝇们吸引过来了。唯一让人觉得意外的是,苍蝇有点多。

小苍蝇小泉光一出现在广州并不是为了探听军事情报,他已经在这个地方活动了一个月,任务是寻找机会刺杀南洋大臣或者南洋派系的高官以便制造混乱。

这是不铃木一川交给他的任务,是山头满这个狂人的计划,但小泉光一很愿意执行这个任务——如果能完成任务,那小泉光一完全可以确信自己将名垂青史,成日本的大英雄。而他非常热切的想成为英雄,哪怕只是一个死鬼英雄也可以。

但是他找不到机会,自从发生了文彦轩遇刺事件之后,广州的高官们严密的加强了自己的防卫,巡捕也像看门犬一样警惕的注意着任何意图不轨的家伙——他们很容易被辨认出来,不会说粤语或说得不够流畅的都是。

小泉光一根本没办法执行他的任务。是的,他会说中国话,但那是北方官话,而且还是在玄洋社突击培训出来的中国话。日本间谍机构还没有开设任何中国方言训练课程,其实连中国官话的培训课程也没有,这是一个需要改进的缺陷。

小泉光一已经在给铃木一川的报告里提出了这个问题,并且阐明了它的严重Xing,但对于他的任务毫无帮助。他仍然只能以一个中国小混混的身份四处活动,而且需要尽量的少说话,因为那很容易暴露。好在日本人都有着一根筋的思维方式,所以菜鸟小泉光一仍然孜孜不倦的找很可能永远不会出现地机会,直到有一只手轻轻放到他的肩膀上。

“小泉。”

声音很熟悉,熟悉到了小泉光一一听到这个声音,两条腿就开始轻微的哆嗦的程度。

“佐藤教官!”菜鸟间谍努力让他地声音保持平静,同时尽量不去回忆这位暴力教官的可怕。而现在,教官就在他身后,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可怜的菜鸟几乎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或者什么也不说。

不过佐藤五郎知道他应该说什么:“课长要见你。”

“我明白了。”菜鸟机械的回答到。

佐藤五郎嘲弄似的笑了起来:“跟我走吧。”

“是。”

小泉光一的话音还没有落下,佐藤五郎已经在拽着他往前走了。当然。大街上没有任何人把自己的视线转向他们,更没有人关注他们,只是两个小混混,如此而已,谁也不会将偶然出现的在街头起了冲突的小混混当一回,这是在广州城实在是太常见了。

“你纯粹是在浪费时间!”

了解了小泉一个多月的活动情况后,铃木一川出奇的愤怒了,说实话这些天糟糕的现实让他很不满意。

“阁下?”不只是小泉光一,佐藤五郎也感到诧异——以前,课长阁下虽然也会生气,但从没有表现得像现在这样失态,情况有些反常。

铃木一川也意识到这一点,他做了几个深呼吸,迅速恢复平静。然后向两位部下解释到:“我得到情报,章尔岳很快就会到达广州湾。”

“章尔岳……”

“他要来广州?”

小泉光一又看了一眼佐藤五郎,对他的反应感到奇怪——菜鸟间谍既不了解铃木一川为什么心情差,也不了解章尔岳是何方神圣。

他傻乎乎的问道:“章尔岳是谁?”

“混蛋!你居然不知道章尔岳,他是秦国北洋大臣的儿子?”铃木一川的怒火又一次燃烧起来了:“小泉光一,你到底在广州做了些什么?”

菜鸟间谍慌张起来,不知道应该为自己辩解呢,还是向铃木一川道歉,最后只好习惯Xing的将腰弯成九十度,向课长长鞠躬。

铃木一川对这个反应很不满意,他怒吼道:“回答我的问题,小泉光一!”

“我很抱歉,阁下。”

“回答我!”

“寻找机会在秦国内部制造冲突,方便的话可以直接刺杀秦国高官,阁下。”是的,这是他一直在做的那件事情,而且一直都很努力,虽然他始终找不到任何机会。

但是,铃木一川从来没有因为这个问题生气,他知道这是正常现象。如果像小泉光一这样的新手也可以轻易找到一个机会在中国制造冲突,那才是怪事。

铃木一川不在乎小泉光一没能完成这项任务,但他不能接受地是,这个笨蛋小子居然会愚蠢到脑子里只剩下头山满搞出来的那个任务,而对更重要的事情漠不关心。

“混蛋,小泉光一,你是一个间谍。”铃木一川暴跳如雷,抓住菜鸟间谍的衣领将他的身体拉直,一边对着他大声咆哮,一边给了他四个耳光。

“你最重要的使命是搜集有价值的情报。不是整天想着杀人!”

“我很抱歉,阁下。”小泉光一现在只知道做两件事:道歉;九十度鞠躬。不过现在铃木一川仍然抓着他的衣领,所以他只能道歉。

“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这个世界要法律有什么用?”铃木一川哼了一声,拒绝接受道歉,但没有任何效果。

“我很抱歉,阁下。”

“……”

现在,轮到铃木一川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尽管很想将眼前这只菜鸟掐死,但实际上他不能这么做。他掌握地间谍不多,而且其他部门全部拒绝将下属的间谍调拨给他。在如此艰难的时刻,即使是一个废物,铃木一川也必须让他发挥作用。

所以最后,也只能口头警告了:“这一次,我会原谅你的过失,但如果还有下一次,小泉君。你知道应该怎么做。”

“我明白,阁下,绝不会再有下一次。”小泉光一慌忙保证到。

“希望你记得。”又“哼”了一声,铃木一川松开菜鸟间谍的衣领,深深的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再次恢复平静,然后说:“幸好这一次我赶到了这里,否则……还是先说重点,从现在开始,以前的计划全部取消,所有人转入对章尔岳的监视与情报搜集活动。”

“所有?”佐藤五郎看了看还没有恢复正常的小泉光一。又看了看铃木一川,然后问道:“课长阁下,可现在只有我们三个人!”

“其他人会陆续赶到。”

佐藤五郎点了点头,接着问到:“但是,阁下,如果我们所有人都盯着章尔岳,谁负责监视秦国水师?这是总理大臣阁下亲自下达的命令……”

“秦国水师交给其他机关负责,我们只负责搜集章尔岳的相关情报。”从本质上讲,铃木一川与小泉光一没有任何区别,只是作为资深间谍和课长,他还有一些判断力:“而且章尔岳此次来到广州,定然与南洋针对我国的行动有关。除此之外别无可能!”

“所以?“在必要的时候,装傻是一种让上司高兴的巧妙策略,佐藤五郎清楚这一点,而且总能做得很好。

就像他希望的那样,铃木一川笑起来:“只要我们盯住章尔岳,掌握他的活动,不让他离开我们的视线,就一定可以找出秦国人攻击我国地准确时间——比盯着那支可能十几天不在港口然后又突然回来的舰队容易得多。”

“原来如此。”佐藤五郎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接着恭维到:“阁下不愧是帝国最出色的间谍……”

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Cha进来。“如果章尔岳抵达广州湾之后,整天待在南洋的官邸里,我们应该怎么办?”

“蠢货。”佐藤五郎在肚子里骂了一句。

“巴嘎!”铃木一川板着脸,严厉的训斥着傻瓜一样的菜鸟,“章尔岳是秦国的官员,在这里有许多同僚和朋友,所以他一定会出席各种宴会和活动,拉近与这些人的关系,顺便谈一点秘密。”

“但是,阁下,混进秦国的社交圈同样是一件不容易做到的事。”小泉光一仍旧不知死活地寻找着计划的缺陷,一点也没注意佐藤五郎的眼色和课长大人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巴嘎!”铃木一川怒视着可恶的菜鸟,“玄洋社在中国经营这么多年,难道是吃干饭的?”

“当然不是,阁下。”小泉光一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慌忙解释到:“我只是担心我们这些普通间谍在那种场合出错……”

“那你最好让自己变聪明一点!”

菜鸟间谍被课长的吼叫吓着了,好在他还没有傻到继续问怎么能够变聪明一点的这种白痴问题,他又是一个九十度鞠躬:“我明白了,阁下,我很抱歉……”

铃木一川突然觉得自己的脑袋有点痛——他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会挑选一个只会道歉的蠢货充当自己的手下,这显然是一个错误,而且没办法纠正。

现在,他能做的就是尽快让那只菜鸟滚开,但在那之前,还不得不提醒他注意:“广州已经是各国间谍的聚集之地,要小心,不要暴露自己……”

【239】 试探

章尔岳来广州的消息严格的说并不是什么秘密,只要是在南洋这块地头上稍微有一点关系的人都能知道这个消息。而北洋的这位少当家在这个时候突然来访到底是为了什么,就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知道了。

当然事实绝对不是铃木一川想象中的来讨论进兵日本的事宜。攻打日本本土对左唯湘还是章鸿雁来说都没有什么兴趣,他们眼下最大的敌人并不是日本,就算占领了整个日本的国土也没有什么实际的利益可言,反而消耗他们宝贵的实力。而且这两个人都是那种传统的中国士大夫,保家卫国对他们来说都是防御Xing质,攻打日本这种咄咄逼人的策略他们一般是不会考虑的。

所以说铃木一川,不!全部的日本人都有一种想当然的强盗心理,准备出去抢劫的时候总是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以增强自己的威慑力,而被打劫的目标狠揍了一顿,打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之后,又自以为是的认为这个比他厉害的人之所以这么强,就是为了来抢劫自己的,反而没由来的生出一种被迫害妄想。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人家只当他们是饿疯了的恶狗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也确实,哪怕就是一个强盗也不会蠢到去抢一个一穷二白衣衫褴褛连饭都吃不饱的乞丐。左唯湘和章鸿雁没有想过攻击日本本土,而青年一辈的章尔岳和文彦轩虽然有报复日本的想法,但是对占领那片不毛之地也没什么兴趣,在他们看来,日本这种资源贫乏又人口众多的国家,抢下来除了浪费粮食就没有任何用处,何必呢?所以在很早的时候南北两洋早就达成了共识,教训教训日本猴子就行了。

章尔岳来南洋的目的说简单也简单,无非就是沟通双方的关系讨论双方的合作。但是说不简单也真是不简单。对南洋觊觎已久的章鸿雁老早就想重新整合南北洋的势力,将原本两个松散的政治联盟打造成统一的军政合一的集团。这样不仅宣告了他对左唯湘斗争的全面胜利也算是为章氏家族多买了一份保险。

章鸿雁的想法很好,就是看准了左唯湘后继无人,准备来一招空手套白狼的把戏,让自己的儿子去接收左唯湘的势力。自然而然章尔岳这次来南洋不仅要争取老丈人左唯湘的好感,更是要在南洋的各方势力中寻求支持。而要做到这一切他首要的就是要表现得比文彦轩高出一头,毕竟现在文彦轩才是左唯湘默认的接班人,如果不能表现得比文彦轩更有能力,那他凭什么上位呢?

说实话章尔岳也是有点傲气的,他堂堂的两榜进士出身,饱学多才自认为比文彦轩这个商人要强得多,他是天之骄子白天鹅,而文彦轩顶多是个不算太难看的土山鸡。和文彦轩竞争,章尔岳自认为是有点胜之不武和不屑。带着这一点点骄傲,章尔岳雄赳赳前昂昂的就走进了左唯湘的府邸。

第一场交锋马上就要打响了。

左唯湘共育有四子二女,长子孝威、次子孝宽、三子孝勋、末子孝同。他得子较晚,大儿子孝威出生时,左唯湘已经35岁。儿子7岁时,他离家到长沙当幕僚,此后戎马生涯,与家人聚少离多,甚至一连5年都不能与家人见面。他对子女的教诲主要是靠书信。他写信教导儿子:“读书要目到、口到、心到。”“读书做人,先要立志,想古来圣贤豪杰是我这般年纪时,是何气象?是何学问?是何才干?我现在哪一件可以比他?”

到左唯湘功成名就之时,他的四个儿子均已长大成Ren。左唯湘为左氏家塾写下一联:“要大门闾,积德累善;是好子弟,耕田读书。”他本人的表率作用,对子女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当时人们称赞说:“公(指左唯湘)立身不苟,家教甚严。入门虽三尺之童,见客均彬彬有礼。虽盛暑,男女无袒褐者。烟赌诸具,不使入门,虽两世官致通显,又值风俗竞尚繁华,谨守荆布之素,从未沾染恶习。”

在左唯湘的教育下,四个儿子全都成才,但是和左唯湘的文韬武略比起来却大大的不如,这四兄弟多长于文事,对于政治和军事却不擅长。而眼下南洋需要的却是一个有政治才干,有一定军事眼光还有深厚背景关系的后辈来继承,左唯湘的儿子们是不能胜任的。

和几个兄弟比起来左家的两个女儿孝慈和孝安却大大的不一样,长女孝慈嫁给了章尔岳,次女孝安则是文彦轩的夫人,虽然章、文二人都是一时人杰,但是这两位夫人却也不光是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在政略上对自己的丈夫也是相助颇多,许多大事上章、文二人都常常与夫人共同商议。而这也让此次的正面交锋分外的有意思。

站在左府大门之前,章尔岳静静的打量这幢不远宏大的园子,每一次见到这座南洋大臣行辕,他总有一点说不出来的感觉,和他的父亲章鸿雁不同,左唯湘素来不喜奢华,所以这个园子也是难得的素雅,门户不算高大、占地不广,但偏偏的就能感觉到一股勃然正气悠悠而生,凭白的让人多了几分敬意。

“傻站着干什么?没看见皓华已经迎出来了?”章夫人孝慈轻轻的推了推身边的丈夫。

章尔岳抬眼望去,只见中门之外文彦轩已经笑意翩翩的站在那里,看样子是专门在等待他们夫妇。章尔岳心中微微一惊,看来这个当年不甚会读书的小老弟很让老丈人看重啊!不然这次站在门口迎接他的应该是那位大舅哥了。

章尔岳稳稳的向前迈进显得不急不躁,等坎坎到台阶之下才笑盈盈的抱拳道:“皓华老弟,经年不见,如今一见一同往日,还是那么神清气爽引人羡慕啊!”

文彦轩抢前两步回礼道:“崇亘兄谬赞了,小弟闲人一个,哪比得上大哥你如今的气宇轩昂。”

“好了好了!”文夫人撇撇嘴道:“都是一家人,搞这些虚的干嘛?见了面和外人一样,你们这些男人就是这么无聊!别说这么些废话了,姐姐、姐夫一路风尘仆仆先进来休息,爹爹还在等你们呢!”

章夫人也接口道:“妹妹说的实在,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他们这些男人就是这么虚伪,把假话都带回家来了。先进屋看爹爹去!”

章尔岳和文彦轩皆是一囧,他们两个这一上来还都有一点试探的意思,但没想到被两位夫人一打岔,后面的那些弯弯道道就不好使出来了。

这对连襟跟着莺莺燕燕说着姐妹私话的夫人后面,缓缓的向后院走去,这一路上的小手段双方也是互有交锋。

章尔岳首先发难:“皓华,敬安兄怎么没来?”

左孝威的字是敬安,按照道理迎接章尔岳不应该是文彦轩的活计,作为左家的下一代长子左孝威出来迎接才合情合理。其实这话也是变相的在提醒文彦轩——你不过是左家的女婿,怎么可以越俎代庖呢!

文彦轩自然是知道章尔岳这话里的潜台词,他轻松的笑了笑道:“崇亘兄又不是不知道敬安兄的脾气,这些繁文缛节他是最不耐烦了,这会还在书院里讲学,对于这些他才有兴趣。所以小弟也只能赶鸭子上架了,毕竟老泰山这里事情也杂,需要个家里人帮着照应一二。”

文彦轩这话也是滴水不漏,既说明了缘由更是点出了自己算是左府的家里人,明里暗里的暗示让章尔岳有些心惊。一段时候不见,这个他一直有些看不起的文彦轩怎么突然强势起来了。

当下章尔岳不动声色道:“皓华,这也是好事,几位兄长都不在老泰山身边,你该出来历练历练,就算是赶鸭子上架但多锻炼锻炼长点见识也是好的嘛!”

章尔岳这话说得有些老气横秋,文彦轩听着心里也有些不痛快只是淡淡的回复道:“老泰山也是这么说的,既然是他老人家的一番好意,咱们做晚辈的也不能辜负了。所以小弟也就勉为其难的支撑着干下来了。”

两人一问一答话里藏锋是谁也不肯落居下风,好在这左府不算大,要不然这番绵里藏针的交锋还指不定进行到什么时候。

章尔岳携夫人拜见完左唯湘,一家人也算是其乐融融的吃顿午饭,文夫人、章夫人两姐妹自然是另一旁说说体己的私房话。另一边的书房里自然有翁婿三人慢慢的谈公事。

“老泰山,这是家父托小婿给您带的信。”章尔岳恭恭敬敬的送上章鸿雁的信函。

左唯湘接过信轻笑道:“你爹爹倒是难得给我写信,你来了带口信不就完了。”

章尔岳恭敬道:“家父还是觉得写信正式些,他的亲笔总比小婿说得清楚些。”

“嗯!”左唯湘不动声色的看了看信里的内容,随手递给了另一边的文彦轩道:“你看看,这是你章伯父来写给老夫商量着办洋务的事宜。你就和尔岳两个商量着办吧!说到底这些今后都是你们年轻人的事,将来南北两洋的担子可就是你们挑了!”

【240】 交锋(上)

章尔岳是个自信而骄傲的人,在来广州之前他从来没有真正的将文彦轩当成一个对手,但是就在刚才左唯湘看似慢不经的举动让章尔岳真正的感觉到了威胁!

章尔岳来之前不是没有听说过关于文彦轩的传闻,说实话贬多于褒,至少在官场和文人的圈子里是很看不起这个满身铜臭又没什么功名的家伙。说他要继承左唯湘的衣钵,章尔岳第一个就不信,虽说南洋北洋都是割据一方的诸侯,但是毕竟还没有自立也不打算造反,怎么说也还算是大秦朝的官场圈之内。在这个圈子里面一个商人就算是再有钱也登不上什么大台面!在大秦国搞政治这还是正儿八经的一场场考试里拼出来的读书人才有资格,你个商人就算是左唯湘的女婿但凭什么可以跳过这个过程?

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不管是谁开了这个先例都要激起大秦国千千万万的读书人的声讨。所以章尔岳和章鸿雁一直以来都很有把握,认为现在左唯湘用文彦轩不过是找个钱袋子和银行而已,真正的继承人肯定还得从正经科举出生又有关系的人里挑。而这个也是章尔岳最大的资本和优势。但是现在章尔岳看了左唯湘的态度之后,破天荒的有了一丝异样的感触,似乎老丈人这回是玩真的!

章尔岳心中有些吃不准老丈人这是准备给自己下马威,还是真的有那个意思,所以怎么的他也得试探一二:“老泰山,此事事关南北两洋的发展大计,家父说了要小婿多听听您的意见。”

左唯湘也是人精,他怎么会听不出来章尔岳的意思,对于这一对“包藏祸心”的父子竟敢把注意打到自己头上,他是很不高兴的,有功名就该高人一等?看不起文彦轩?我老左一样还不是个举人,你们进士就该天然的享受特权,屁!

左唯湘暂钉截铁的摇了摇手坚定的说:“洋务的事情我们这些老头子能知道什么?我们既没去过西洋也不懂什么机械巧器,纸上谈兵空口白谈而已。彦轩经商多年往来于西洋各国之间,对洋人的那些玩意多有心得,搞洋务就得要他这样的年轻人出马。尔岳,你有什么事直接找彦轩谈就可以了,洋务的事南洋彦轩他说了就算数!”

章尔岳虽然想在试探下左唯湘的虚实,但很显然左唯湘对他这个态度很不满意,直接挥挥手就将他和文彦轩打发出来,根本就不给他再废话的机会。

这个态度又是章尔岳没有想到的,他根本就没想到自己在左唯湘心目中压根就没有文彦轩地位高,这一连番的打击下来让他多少有些灰心和不忿,不由得暗自腹诽道:“难怪老头子总是把左老匹夫挂在嘴边,就这个态度谁受得了他!”

如果说章尔岳是有些不满,那今天文彦轩就是满心欢喜了,一直以来在同辈中人面前他都有些抬不起头,别说章尔岳就是随别拉出来一个进士也都敢明目张胆的鄙视他,这个滋味可不好受!

尤其是当他和南洋官场上的这些大小官员打交道的时候,这种别人发自肺腑的轻视和诋毁是让他压力倍增。那种滋味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似乎他文彦轩就是个一无是处靠着老婆才上位的吃软饭的家伙。而今天老丈人竟然能够当着他的面驳了章尔岳的面子坚定的支持自己,这可比吃了人参果还让他舒坦。随即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没由来的从他心头浮起,在这一刻他真想仰天长啸,或者立刻找一个针对南洋的恶势力和他同归于尽!

文彦轩那兴奋的劲头章尔岳也察觉到了,看着面露喜色的文彦轩,章尔岳更是对他和左唯湘不以为然,切!不就是嘴头上讨倒了点便宜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可以高兴成这样,真是一点涵养养气的功夫都没有,果然是没当过官没主过政的小商人。能把这样的人拔高到南洋的决策层,这老丈人也太没眼光,这南洋也实在是没什么人才了吧?想到这章尔岳不禁在鄙视之余更有些高兴,这南洋无人对北洋来说才是好事啊!

随即章尔岳心头上那点刚刚冒出毛头的不满和郁闷就立刻一扫而空,他不禁开始佩服自己的老父亲章鸿雁起来:“老头子就是老头子,看问题果然是一针见血,不愧是比老丈人功名要高!这人看问题在什么层次果然还是得看功名的。南洋的颓废和北洋的兴盛果然就是领导的问题。”

有了这层想法在章尔岳更是有了一举拿下南洋的打算,他用余光撇了撇身边的文彦轩,心中暗道入主南洋就从打垮你开始。

“皓华老弟,既然老泰山已经把事情交给了你,那咱们两兄弟就好好商议商议吧。”

文彦轩正在高兴的劲头上,一时间倒是没听出章尔岳话中其他的味道反而傻傻的点点头道:“崇亘兄所言有理,现在南北两洋均已以洋务为重中之重,小弟自当竭尽全力。”

章尔岳不动声色的笑了笑道:“既然皓华老弟如此上心,眼瞧着前面那亭子幽静宜人,不若我二人前去详谈一番?”

文彦轩也不客气比了一个请的手势,章尔岳微微一笑一撩下摆大马金刀的就走了进去。

文彦轩也不浪费时间,当下开门见山的问道:“崇亘兄准备要商议些什么呢?”

章尔岳微微一笑道:“皓华弟,愚兄来广州之前就曾听闻南洋有意兴办一座大型铁厂,可有其事啊?”

文彦轩心中奇怪道: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前一段针对南洋的漫天弹劾之声你们父子又不是不知道,现在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模样想干什么?

文彦轩道:“世兄真是有趣,南洋兴办铁厂一直都不是什么秘密。世兄不必如此忌讳,有什么话直言就好了。”

章尔岳也不在意,他说道:“南洋要办铁厂自然不是秘密,但愚兄听说这个铁厂是要合资而建?”

文彦轩暗笑道:“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还不是想打铁厂的主意。当即他正色道:”正是如此,眼下西洋各国工业早已领先我大秦国甚多,而办工业莫不能少了这钢铁一项。所以老泰山决定兴办一个大型大型铁厂以备基础。”

顿了顿他看了看章尔岳,见其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便继续说道:“而这大型铁厂投资甚巨,南洋这些年来不管是建新军办水师都开支巨大。仓促之间要想掏出一笔巨款也是力有不逮,而如今两广之地贸易繁盛,两地商贾多有积蓄,这些钱财留在身边也只是一箱箱的阿堵物,不若吸纳如铁厂也算是互利的好事一桩!”

这些话章尔岳自然是清楚,他郑重道:“南洋的困境愚兄也略有所知,利用本地的商贾办洋务也不是没有先例。但是愚兄听说这个厂子洋人也参与进来了?请恕愚兄直言,这些洋人唯利是图皆不可靠,将事关国计民生的大厂子交到他们手里,老弟此策实乃是下下之策!”

文彦轩皱了皱眉头问道:“崇亘兄从何处听说我们南洋要将厂子交给洋人主导?”

章尔岳紧逼道:“洋人只是参股也是不当!殊不知他们毕竟是狼子野心,有他们参与其中,我们铁厂的一点风吹草动他们还不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文彦轩反驳道:“世兄此言诧矣!我大秦国早已是落后西洋诸国甚多,这铁厂对他们本来就毫无秘密可言。更何况我们大秦国从来没有兴办这种大型铁厂的经验,其中的许多精巧之处还需洋人技师多多提点,要是不用洋人这个铁厂如何兴办?”

章尔岳摇头道:“我等可以先行多派人员出洋学习,等他们学会了厂子也建好了,不是正好赶得上?”

“出洋留学人员,小弟早已派遣。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学厨尚且要五年出师,而铁厂的兴办迫在眉睫,我们总不能等几年之后再来办厂吧?”

“这就是皓华老弟你考虑不周全的地方了!”章尔岳步步紧逼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办厂的大事皓华你也该早作打算,不然何须如此被动?”

文彦轩这下算是明白了,章尔岳说什么商讨洋务事宜是假,跑过来挑刺却是真的。章尔岳的这点小心思文彦轩是清清楚楚,不就是想显示一下自己的能耐顺便打压一下他吗?可惜啊可惜,如果说讨论什么四书五经他文彦轩有自知之明,三个他都不是一个章尔岳的对手,但是要说这讨论洋务上的事,在商言商,十个章尔岳也别想顶得上他。

想到这文彦轩平地里生出一股豪气,既然你章尔岳没安好心处心积虑的找茬,那就别怪我文彦轩不给你面子,这回定然要让你碰一个灰头土脸好让世人也瞧瞧,左唯湘绝对没有挑错人,而我文彦轩也绝是有真才实学,绝对不是靠着女人吃软饭才上位的主!

【241】 交锋(下)

谈判技巧,这个简单的短语对于世界上绝大部分人都是陌生的,到不是说世人都不知道什么是谈判,而是绝大部分人并不认为自己会去谈判,自然而然的对于谈判中所需要的技巧也是懵懵懂懂。说到底对于谈判技巧的陌生主要还是一个态度问题,实际上谈判并不是什么高不可攀的事情,我们每一个人每一天其实都有谈判的机会,谈判不过是一种目的Xing极强的交流而已。

谈判就是交流,但不是普通的交流,它有着明确的目的Xing,就是说服对方服从自己的意见或者主张。就这么简单,谈判既不复杂也不神秘,买商品讨价还价是谈判、街头和人争吵也是谈判,可以说谈判这东西无处不在而又无时不刻的被人所忽视。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忽视谈判忽视这里面的技巧,文彦轩这个商场上的老手就绝对不会忽视这一项非常的实用的技能。说起来也是趣谈,文彦轩的老父亲在李门之中品德不是最高尚的、学识不是最丰富的、头脑不是最敏锐的,但绝对口才是最好的,这也是最后他能够从横商场发家致富的第一秘诀。而有些东西也确实是有家传的,至少口才上文彦轩是继承了自己老父亲的衣钵。章尔岳要在这上面和他交锋那真是有些自不量力。

现在辩论的正方章尔岳已经出题了,而留给文彦轩的选择也不多,第一种选择是回答章尔岳的质疑,表面上看这种选择最直接,有问有答似乎是很完美,但是在谈判中这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谈判技巧中的第一要诀就是争取主动,你去质问别人总比被别人逼问强。而且现在进行的可不是普通的谈判,里面还涉及到了两个人今后相处的位置问题,对于章尔岳来说,占据了主动就可以一如既往的压制住文彦轩,而对于文彦轩来说只有背水一战,才能抹平他和章尔岳之间几十年来的心里地位差距。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第一种选择肯定不行,只要文彦轩继续回答章尔岳的质问,那无形之中就低了一头,最后就算你回答得天衣无缝了不起还是一个平局,更何况对于一个处心积虑要挑刺的人来说,你傻乎乎的回答他的质问还能和他打个平手的可能Xing是几乎没有的。对于这样的人只能奋起还击,最简单最直接的方法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文彦轩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他诚恳的说道:“崇亘兄所言极是,小弟还是年轻识浅没有多少官场的阅历,所以这考虑不周也是在所难免。好在是吃一堑长一智,老泰山他也是经常拿一些前人的经验之谈来教育小弟,上回还和小弟谈起崇亘兄的事迹,听闻兄长早些年极力主张购买的大批蚊船炮舰都不堪大用。足可见这些洋人果然是利欲熏心,连这等劣质无用的兵舰也敢拿出来欺骗我大秦国,真是生可忍孰不可忍啊!”

说起这蚊子船的往事,那真是章尔岳心头的一块伤疤,在北洋水师刚刚准备筹建的时候,他听信了几个西洋顾问的建议购进了大批的蚊子船炮舰,甚至建议今后水师就以蚊子船为主,而这一切当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失误!

说起这蚊子船,就不能不提乔治·伦道尔,此人是英国近代著名舰船设计师,因开创了蚊子船这一独特的舰船样式而闻名,此后他又创造了具有开创Xing的军舰——“超勇”级撞击巡洋舰,与近代中国海军的渊源颇深。

伦道尔创造了一种全新的武器——“水炮台”,即水上的炮台,外形看上去是艘船,实则并不作为军舰来使用,搭载巨炮的小船只不过是大炮的安装平台而已。水炮台和同样装备大口径火炮的铁甲舰相比,造价上可谓天壤之别,但装载的火炮所具有的威力却并无太大不同,属于低成本、极具Xing价比的火炮搭载平台。

虽然不能到大海上与铁甲舰争雄,但是它搭载的火炮同样可以给铁甲舰以巨大的威慑,近海防御时占有优势。而相对于耗费大量土木人工,经年累月构筑起来的陆地炮台,水炮台在价格低廉的优势之外,还有一个更大的优势,就是这种“炮台”能够移动。可以根据实际情况,临时大量布置到需要加强的濒海地域,“驻扼口隘其力能拒甲舰”,短时间内即能构成一个海上的炮台群。

这种名为炮船Gunboat,实则是炮台的军舰,在当时中国被翻译为“根驳”船、“根婆子”,又根据其特征称为“蚊子船”,意指这种军舰虽然体格小巧,不过万一被叮上一口,也不是好受的。在西方,这种军舰则根据设计师的名字称为伦道尔式炮艇。它一经诞生,立刻引起轰动,被认为是用于要港防御的最新利器,英国皇家海军前后共购进了数十艘。其他一些海军国家也都大感兴趣,纷纷解囊采购,设计师伦道尔由此名扬四海。

值得今天引以为戒的是,尽管伦道尔为推销军舰不遗余力,大肆宣传,称这种船只是在浅水区对付铁甲舰的利器。对这一点,不光章尔岳连左唯湘也予以认同,认为“有此巨炮小船,守口最为得力,较陆地炮台更为灵活”。到后来外国军火商夸夸其谈,越说越奇,宣称这种军舰能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作战,则纯属其一贯商业夸张的浮夸作风。

而在这股浮夸之风的侵袭下,再加上高额的商业贿赂的好处,急功好利的章尔岳不明所以全盘接受外国军火商的蛊惑,竟然建议章鸿雁新的水师就以装备蚊子船为主,认为这样既便宜又省事。于是北洋一口气买进了十几艘之多,当然最后蚊子船证明自己顶多也就是当个移动水上炮台用,想代替正规的海军那简直是天方夜谭。而章尔岳在其中闹的笑话也就成了办洋务的失败经验。

当然这种糗事是没人敢当着章尔岳的面提起的,实际上要不是现在文彦轩提起来,章尔岳都快忘记了这个平生第一次被老头子章鸿雁痛骂的糗事。

章尔岳面色一片惨白,他直勾勾的盯着文彦轩,似乎是想将对方看穿一样。他怎么也想不到为什么才过了短短一年多的功夫,文彦轩这个原本对自己唯唯诺诺的家伙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就敢这么对自己无礼了。

这是赤裸裸的打脸啊!章尔岳的手都在颤抖,可见眼下的他是多么的气愤,可是气愤归气愤想要找回场子还得靠自己。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努力的把心头的怒火压了下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愚兄那时候也是一时失察,受了那些西洋人的蒙骗。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顿了顿他冷笑道:“所以愚兄这一回才特别要提醒皓华你,行事千万要小心,千万要防备着那些洋人一点。这办铁厂的事还是以我们中国人为主的好!”

文彦轩都有些佩服章尔岳的涵养,受了这么大的刺激竟然还能保持镇定,还死死的咬着前面的话头不松口,不愧是北洋的下一代当家人。不过佩服归佩服但在商言商,别以为你说得这么道貌岸然我就不知道你打得什么鬼主意,当下他也笑道:“崇亘兄所言甚是,而小弟也正是这么办的,这个铁厂两家洋人的厂商以技术入股,总计只占四层的股份,而我们南洋汇合当地的商贾一举拿下了六层的份额,这个铁厂完全是我们南洋说了算!”

章尔岳心头一跳赶紧道:“不见得吧?愚兄听说南洋本地对入股铁厂响应寥寥,就连官家的集资也不甚积极。这种情况恐怕建厂很是为难啊?”

“呵呵,”文彦轩笑了笑道:“世兄的消息倒是灵通,不过这集资入股一事本来就是自愿,强求不得!如果像上次像江苏那样为购兵舰强行摊派捐税闹得天怒人怨就不好了!”

章尔岳脸色又是一黯,这些年北洋为了新建水师没少向当地富商摊派捐税,可偏偏没想到去年再行摊派的时候却遭到了当地商贾的强烈反弹,声势之大几乎让章鸿雁都下不了台。而文彦轩现在拿这个说事恐怕除了挖苦之外,似乎是暗地里要想自己摆明态度了。

“那不过是一点误会罢了!现在我们北洋可是上下一心共同一致的办洋务!”章尔岳轻描淡写的揭过了这一层,“所以这回我们北洋一听说南洋办铁厂有困难,便筹措了一笔资金准备为南洋解围。”

文彦轩笑道:“这么说世兄是想认购一批股份?”

文彦轩这话说得巧妙,章尔岳打的主意恐怕就是要压价购买铁厂的股份,如果他也顺着章尔岳的话风说,那这个价钱就肯定要给章尔岳压下来了。像文彦轩这样单刀直入直接拆穿了章尔岳的企图,就是直接告诉他在商言商别想打感情牌占便宜。这样一来章尔岳如果说是想买股份,那自然是谈生意;如果不是,那文彦轩也处于进退有据的位置不怕他耍花腔!

【242】 突变(上)

如果说谈判刚开始的时候章尔岳还有那么点侥幸心理的话,那刚才文彦轩的那一番话是彻底让他明白了——现在坐在他眼前面带笑容显得信心满满的人,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可以让他予取予求的商人了,而是一个和他处在同样地位掌握一方大权的南洋新贵。

对于这样的变化章尔岳是既不能适应也不能接受,从小到大他是天之骄子,而文彦轩连做他跟班的资格都没有,现在你以为当了左家的女婿有那么点权力就可以放肆了吗?

如果说开始章尔岳还是一种逗你玩玩的心态在应付文彦轩,那现在他恐怕是真的生气了,他决心好好的修理修理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商人,让他明白在大秦国谁才是真正掌握话语权的人。

章尔岳冷冷的问道:“皓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买?难道南洋北洋不是亲如一家,一家人还要说两家话?我想就是老泰山也不希望听到这样的蠢话吧?”

文彦轩毫不示弱的顶了回去:“有道是亲兄弟明算账,如果北洋想购进铁厂的股份,那自然在商言商。如果北洋没钱,也就不要说什么帮不帮的话了,现在南洋不缺人情,只缺经费!”

“你,”章尔岳堵得说不出话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就是说南洋现在是认钱不认人喽!”

文彦轩冷冷一笑:“我们南洋本没有这么不讲情义。但是对于某些既不想掏钱又想捞好处乘火打劫的人,也只好不给面子了!”

章尔岳怒道:“你这话是你的意思,还是老泰山的意思?”

文彦轩嘿嘿一笑道:“我的意思!这里的关老泰山什么事?”

章尔岳喝道:“既然是你的意思,那我就要向老泰山问问了,这南洋的事究竟是谁说了算!”

说完章尔岳抬腿就作势要走,可文彦轩根本不为所动,他笑道:“小弟已经说过了,这个铁厂不关老泰山的事,也关不着南洋什么事,小弟我出的资拿的钱自然是我做主。世兄如果想无理取闹那尽管去闹好了!”

“呃!”章尔岳刚才也不是真的要走,他不过是借以向文彦轩施加压力罢了。但是这一招很不成功,他只好硬生生的收住加布质问道:“你不知道大秦律规定官员不可经商吗?你这样公然违法,将老泰山至于何等境地?”

“切!”文彦轩心中一阵不屑,这个章尔岳还真没有什么本事,枉他从前还将其当做学习的榜样,可现在看来章尔岳从头到尾除了一点官**的油滑就是纯粹是仗势压人,这种人能成什么大事?

想到这文彦轩讥讽道:“世兄这话说给别人听还有用,小弟是无官一身轻,既无功名也无官职,想经商就经商。大秦律总没有规定商人也不准经商了吧?”

其实这也是章尔岳气迷心窍,平常和他打交道的人那个不是对其恭敬有加,可这头一天来南洋就碰了一鼻子灰,这一气之下很多事情他就少了思量,就比如他刚才的质问,这要是换做别人肯定要给他问住,但文彦轩在南洋还真的是没有一官半职,左唯湘给他挂的全是顾问、参议的头衔,这些头衔一没有品级二没有实权根本算不上官,自然也就免了别人的口实,所以章尔岳这一拳就是打在了空气里。

“你没有任何官职?”章尔岳这下傻眼了,对于他和章鸿雁来说,简直无法想象一个一无功名二无官职的人怎么去管理南洋上上下下的政事,这不是开玩笑吗?

文彦轩笑道:“小弟可不像世兄,早早就两榜登科,读书考科举小弟是不行了,既然没有功名那老泰山自然也不能私授小弟官职,这于情于理于法都说不过去。所以小弟现在依然是白身一个,这生意嘛自然也就做得!”

说到这文彦轩不禁暗暗佩服起老丈人和老父亲的精明,早年文彦轩屡试不第的时候也曾动过念头捐一个官,但是他才提出这个想法就被那两个老头联合和消灭的萌芽状态了。

至今他还记得老丈人当时说的话:“彦轩,龙生九子尚各有不同更何况是我们这些凡人?有人会读书、有人长于丹青、也有人擅长岐黄之术,这都是各自的天分不同。士农工商虽然士属第一,但离了后面三个也只能白白饿死。这人无高低贵贱之分,无论是做官也好、务农也好、还是行商,只要但求无愧于心就好了。捐来的官虽然也有那么一身衣裳,但是这身皮又有什么大用?反而徒遭世人耻笑而已。且这人有才无才又不是外面的皮囊能看得出来,老夫也不过是个举人而已,要你这么干老夫岂不是也要去花钱买个官?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不可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那身皮不过是个样子,最重要的还是你的心啊!”

从那以后文彦轩算是断了这方面的念头,而这些年行走于官场和商场之间,虽然也少不了受人歧视,但是他总是告诉自己这傲骨是一定不能丢!当然这么多年下来,文彦轩也算是看清了,在大秦国会读书会考科举是一定能做官,但是个不是个有用的好官,那就完全两说。他看到的更多的是食古不化的书呆子和道学先生,真正有经国治世之才的却往往不是这些正统的读书人,那些书呆子往往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而且就以眼下大秦国的形势来说,这南洋和北洋的领头人真的需要多高的功名吗?不见得,南洋北洋的势力可不是靠科举考出来的,也不是靠做官混出来的,那完完全全是老一辈一刀一枪打出来的!朝廷畏惧的不是左唯湘、章鸿雁这两半截都入土了的老头子,更不是这两老头会读书会做官,朝廷畏惧的是这南北两洋实实在在的几十万大军。这些才是两洋的立身之本!

掌握这几十万人马需要功名吗?说实话早就不需要了,这些人服的是左唯湘和章鸿雁这两个人,因为左唯湘和章尔岳能给他们钱、给他们粮,能让他们吃饱穿暖养儿养女。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人家根本就不管你读了多少书、有多少学问、写过什么文章、科举考了第几名,这些关他们鸟事?

自从明白了这一点后,文彦轩是彻底的对科举失去了兴趣,科举为什么?不就是混个铁饭碗?而他现在是手捧着金饭碗干嘛还要眼馋人家的铁饭碗?那不是疯了?所以从这以后文彦轩是彻底的放平了心态,人家考科举出来的喜欢嚼舌头、喜欢狗眼看人低、喜欢自以为是的觉得高人一等,那就让他们喜欢去吧!这个世界又不是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你还不兴人家读书人去意Ying了?

一窍通百窍开,文彦轩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升华了,反正自从他想通这些以后,那些虚名和恶意的嘲弄再也不能影响他的判断,而且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自信让他倍感充实,这也是为什么再次面对曾经的偶像章尔岳的时候他能够占据主动的原因。

文彦轩的心路历程章尔岳当然不得而知,实际上此时的章尔岳和他的天才儿子章明熙心理上都差不多,都是属于那种人生一帆风顺志得意满的天之骄子。挫折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太陌生了,陌生得他们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家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章尔岳才是那种真正脆弱的人,至少相对于文彦轩在底层摸爬滚打锻炼出来的心理素质,他实在是不值得一提。

所以现在的章尔岳想的不是怎么完成章鸿雁交代的任务,而是一门心思的琢磨着怎么在文彦轩这里找回面子!他要报复,要狠狠的打击这个让他丢了面子的家伙。而人一旦落入了这种心理怪圈再想重新回到理Xing就很难了,而这也就成了一个恶Xing循环,让事情的发展会变得愈来愈糟糕!

果然,章尔岳开口就是:“朝廷虽然没有禁止行商之事,可自古以来无Jian不商、无商不Jian,正人君子皆羞于与商人为伍。我等同属李门一系,都算的上是书香门官宦之家,皓华你不羞于言商也罢,但现在竟然反而以耻为荣!这不是丢尽了左氏、文氏二族的脸面!你这让老泰山有何颜面去与同僚相处?简直就是不孝之极!”

文彦轩一听也火了,好你一个章尔岳,好一个只许州官点灯不准百姓放火啊!你们章家名下各种产业多如牛毛,现在还给我这里既要当婊子还要立牌坊,简直就是虚伪之极!

他立刻开口反击道:“崇亘兄所言大谬!敢问崇亘兄,令章氏一族在福建、江西、浙江、江苏数省拥有商号千余家这是不是在经商,如果是章氏一族也在经商,那么兄长刚才所言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难道兄长说话就是这么厚此薄彼?还是说这所谓的礼义廉耻只不过是兄长拿来打击异己的手段而已?”

这一巴掌扇得章尔岳是七窍生烟,盛怒之下他几乎有了一种挥拳相向的想法,好在这中念头才刚刚冒了一个头就被一连串急躁的声音给打断了:“小姑爷!快!老爷在书房里有要事找你商议,请您赶紧移步!”

【243】 突变(下)

瞧着管家上气不接下气气喘吁吁的样子,文彦轩和章尔岳都愣住了,他们离开左唯湘的书房才是多大一会功夫?这么点时间里能出什么大事?不过瞧管家这样子又不想是说谎,当下文彦轩急忙问道:“出什么事?”

管家一边喘气一边回答道:“小姑爷,小的也不大清楚,你和大姑爷刚走,费希尔先生就突然来了,他和老爷谈了一会后老爷就吩咐小的马上来找您,看来可能是南洋又出了什么大事!”

文彦轩心中一惊,费希尔这个老头都来了,恐怕是真的出大事了,想到这他向章尔岳告罪了一声便和管家一道匆匆走了。

而这边章尔岳心中更是不痛快了,怎么说他也是左唯湘的女婿之一,凭什么只叫文彦轩去而不叫自己,这老丈人也太给北洋面子了吧!他心中本来就有气,这再火上浇油就更是不忿,愤恨之下他也往左唯湘的书房里去了。

到底是出了什么大事让左唯湘这么着急呢?其实老左不是着急而是愤怒,费希尔带来的这个消息简直就是劈头盖脸的一记耳光,打得他眼冒金星不说更是让他的老脸都给丢尽了。这回老头正坐在太师椅上自顾自的吹胡子瞪眼生闷气。

不一会文彦轩就到了,紧跟着章尔岳也不请自来了。看到章尔岳这个不速之客,左唯湘有些纳闷。他没让管家去请啊?这是怎么回事?

左唯湘一面奇怪一面向管家丢去了一个询问的眼神,这管家也是郁闷,他明明只找了文彦轩,可这位大姑爷怎么也跟过来了?所以对于左唯湘的质询,他只能轻轻的摇摇头。

不知道?

对于管家的这个答案左唯湘在惊奇之余稍稍的一想大致也能猜出来章尔岳的意思,这个小狐狸和他老子简直是一个德行,又便宜就占,怎么现在把主意都打到我的头上来了?

当下左唯湘就想把章尔岳赶出去,但是转念又一想这毕竟是大女儿回来的第一天,怎么说也得给点面子。想到这左唯湘硬生生的压下了心头的不满,只是意味深长的朝章尔岳笑了笑。

也许是左唯湘的笑意太有深度也太隐晦了,总而言之刚一进门的章尔岳抬头就看见了老丈人笑容满面的看着自己,虽然一时间章尔岳搞不清楚老丈人为什么朝自己笑,但这笑容里包含的深意他多少也能读出来一些,只不过这笑容实在是太突兀也太诡异了一点,章尔岳还不能完全猜透这里面的意思。但是在他看来对自己总比张嘴就骂自己来的强,笑怎么说也是代表了好意吧。想到这他大大方方心安理得的就留了下来。

左唯湘这时候也懒得搭理章尔岳,毕竟他要找的文彦轩,所以当即他就向文彦轩质问道:“彦轩,你是不是又派人去追查方慰先了?”

文彦轩听得这是一愣,他本来以为老丈人找自己可能是国内国际又出了什么大事,但是却没想到老丈人劈头盖脸的却是这么一句话,当下除了纳闷之外,他还有些迷惑,于是老实回答道:“小婿不曾继续追查方提督,老泰山为何要这么问?”

左唯湘仔细的审视了一番文彦轩的态度,眼瞧他似乎也是不明所以,当即将手里捏着的那份文件递了过去。文彦轩接过一看,当即也是脸色大变破口而道:“这方慰先委实是胆大包天,这等事情也做得出来!实在是可气可恨可杀!”

左唯湘瞧着文彦轩的态度心中不禁有些生气,他早就知道文彦轩和方慰先不对付,而文彦轩想要彻底打垮方慰先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如果说文彦轩有什么针对方慰先的行动,他是一点都不奇怪。但是身处高位者必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要有绝对的大局观。方慰先是个什么样的混蛋左唯湘是清清楚楚,要想搞掉他也是容易之极,但是事情有轻重缓急,眼下南洋内部人心思动正是求稳的时候,这个时候除掉一个方慰先不正是给暗地里那些准备生事的跳梁小丑以口实吗?文彦轩这孩子怎么一点耐心都没有!想当然的左唯湘就把眼前这份报告中针对方慰先的指控当做了文彦轩的授意,自然而然心里是不会痛快的。

所以左唯湘没好气的指了指那份报告说道:“可气也好、可恨也好、可杀也好,但这得查有实据,像这样的东西怎么能够服众?这指控的是一个官居二品的朝廷大员,哪里能这么儿戏!”

文彦轩对此却有些不以为然:“老泰山明鉴,这报告里已经将人证物证罗列齐全,是否有其事只要一查便可真相大白,又怎么会儿戏呢?”

听到这左唯湘是愈发的肯定这是文彦轩针对方慰先的行动了,所以他很不高兴的说道:“我早就说过,南洋官员以前的事情都既往不咎,这种子虚乌有的事情有何好查的!”

文彦轩对于老泰山的护犊子是有些哭笑不得,他指着报告中的日期说道:“此事发生在五天以前,要是按照老泰山的意思,这以后南洋的官员违法乱纪只要是没有当天定罪的都可以既往不咎喽?”

左唯湘其实刚才一直在暗示文彦轩意思就是让他放手,但没想到这个一向聪明的女婿这回怎么突然装傻了,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眼瞧着文彦轩这么不上路,左唯湘真的生气了:“老夫说了此事不需要查,就不必查!将物证入库,人证就地释放,就此结案不用再提!”

文彦轩哑口无言的看着左唯湘做出的决定,对此他除了不解、困惑更多的就是愤怒,按照报告上的说法这次方慰先就涉嫌谋杀、走私军火、盗卖军械,这怎么说都是一等一的大罪,怎么能说放就放呢?要是不深加追查,恐怕这南洋的军火库被毁这帮蛀虫掏得一点都不剩,难道老丈人真是老糊涂了吗?

文彦轩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决定再争取一下,他苦口婆心的劝道:“老泰山,不管此事孰真孰假,如果方提督是无辜的,那他自然是身正不怕影斜;如果确有其事,那么南洋内部的管理疏漏之大就简直令人咋舌,不过不查处这些硕鼠,那恐怕今后……”

“不用了,老夫一意已决!此事就是揭过,不必再提!”不等文彦轩说完左唯湘就下定了决心。

这下左唯湘不作为的态度真正是激怒了文彦轩,他愤恨道:“既然老泰山这么一意孤行,小婿再说多的也是无趣。不过小婿自认为是正人君子,不屑于和这些偷鸡摸狗的无耻小人为伍,既然老泰山喜欢他们,小婿还是早点离开的好,免得今后南洋军火被倒卖一空的时候小婿反而不好交代!”

说完这些文彦轩气呼呼的一扭身头也不回的往外就走,这一变故不要说左唯湘就是连章尔岳也是完全没有想到的。不过对于这样的变化章尔岳倒是乐见其成,对于他来说只要文彦轩不在,那拿下南洋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想到这章尔岳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只见他突然抢前两步拦在文彦轩身前大声教训道:“文彦轩,你这说话是什么态度,先不论事情对错,哪有你这么对长辈说话的,还不快快向老泰山赔罪!”

文彦轩本来就对章尔岳有火当即讽刺道:“我是据理力争的态度,是非公理自在人心。反倒是你章崇亘算什么东西,文彦轩三个字是你可以叫的吗?什么时候你成了我文某人的长辈了,这说你是目中无人目无尊长不为过吧?像你这种是非不分目无尊长的家伙凭什么在这吆三喝四的,你给我让开!”

说完文彦轩一把推开章尔岳推门就准备往外走,这下章尔岳真火了:“你这个混蛋,你竟敢对本官动手动脚,简直是无法无天。我今天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目中无人的家伙!我们李门之中没有你这样的败类!”

章尔岳说完抡起拳头就要去打文彦轩,而文彦轩也不客气抬脚也准备还击。

“混蛋!”就在两人恰恰要动手的那一刹那,左唯湘暴怒道:“你们两个混蛋还有没有把老夫放在眼里,口出妄言还准备私相殴斗,简直就是斯文扫地!都给我跪下!我今天要代你们的父亲好好教训教训你们这两个不肖子!”

不管是章尔岳还是文彦轩,还都没有见识过左唯湘真正愤怒的样子,不过今天他们算是好好的领教了一番什么叫名将之怒。跪在左唯湘书房的地砖上两人谁都不敢说话,上面坐着的左唯湘也是一脸冰霜,空气中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沉闷和压抑。如果有可能,章尔岳和文彦轩都恨不得立刻逃出这个死寂的小屋子。

没有任何人敢发出一点动静,左唯湘死死的捏住那份惹祸的报告看了一遍又一遍,时间、地点、人物、案情、证据上面说得详细得都不能再详细了,就是这么一份简单的报告激起了滔天的巨浪。左唯湘看了很久也想了很久,尤其是刚才文彦轩那番激动的举措让他有些相信,这件事很可能并不是文彦轩策划的Yin谋,很可能就是一个巧合,一个巧合得不能再巧合的出现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的破事。

看了看报告结尾署名的李俊荷这三个字,左唯湘不能不感叹这个家伙还真不是一般的能惹事啊!

【244】 刺客在行动(上)

左唯湘认为是李俊荷在惹事,天地良心李俊荷还真没有一点惹事生非的打算,他不打算惹麻烦,至少是不打算在还停留在永兴岛上的时候惹麻烦。他虽然有的时候也会意气用事也有逞英雄的想法,但这不代表他就是一个莽撞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要么是头脑简单的傻瓜,要么就是艺高人胆大的英雄豪杰。

李俊荷有自知之明,他和艺高人胆大沾不上边自然而然的和英雄豪杰无缘,当然他更不想做一个头脑简单的傻瓜,所以他一直和田辉、夏哲强调任务只是侦查探听虚实,至于抓贼的事情不归他们管而且也没有能力管。

李俊荷的想法是好的,但是他忘记了老天爷就是这么有趣,有的时候你不惹事而偏偏就有人要生事,飞来横祸躲都躲不开!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元逸哥,我都打听清楚了!”邵江神神秘秘的说道,“那个小子的行踪我都摸清楚了!”

李元逸只要一看到这个把自己拉下火坑的表弟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没好气的骂道:“鬼让你打听他们的行踪了!老子是让你打听他们的身份!”

邵江讪讪道:“元逸哥,消消气,他们的身份那边不是都告诉我们了吗?几个有点小钱不知死活的傻小子而已!”

“屁!”李元逸抬手打了邵江脑袋一下,“你TMD就是个二百五,人家能告诉你实话,看那三个人的气度怎么也不像是什么公子哥!”

邵江嘟囔道:“那你说他们像什么,难不成还是官老爷。切,就是几个小屁孩而已,这年头有钱人家的公子多了,起了冲突也不稀奇有什么好奇怪的。咱们兄弟还是赶紧把事做完,回去拿了银子逍遥快活去!”

李元逸很不屑的瞥了邵江一眼冷笑道:“难怪你老子被你活活气死,就你这脑子还想拿钱……小心钱没拿到小命反而送掉了!”

邵江一惊,赶紧问道:“元逸哥,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他们还会杀人灭口?”

杀人灭口?

李元逸心中说不出的苦涩,这个表弟还真是烂泥扶不上墙,这年头敢买凶杀人的哪个是善茬,而且一出手就是一千两,这里面的事肯定小不了,也只有这个白痴表弟才相信人家的鬼话,说不定现在人家已经琢磨着怎么灭口了。

想到这李元逸是说不出来的沮丧,他早年和邵江一样也是个败家子,后来在这江湖上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才终于明白,什么狗屁的侠义、狗屁的义气、狗屁的兄弟都是假的,人踩人人**才是真的。所以当时他才毅然决然的下定决心退出这个是非圈子,本指望老老实实的赚点小钱取一房媳妇给老李家留个后,平平安安的就算混完这辈子了。但没想到这个活宝表弟又生生的把他拉进了这个更不得了的是非圈,如果说以前他混江湖还是卖力气,而这次就纯粹是卖命了!

李元逸摸了摸腰里别着的手枪,这是来永兴岛的时候雇主给他们准备的武器,说实话当他一看到人家准备的武器竟然是洋枪的时候,那种恐惧的感觉是愈发的强烈。他可不是邵江这样的愣头青,朝廷对火器的管制那是比刀具弓箭还要严格,平常的江湖中人有把刀剑都算是装备精良,这用火器的是个什么概念?

李元逸心中暗暗猜测着雇主的身份,这两把洋枪百分之百的应该是南洋的军械,能搞到军械的人要对付会是一般的公子哥吗?这里面说不定暗藏着什么惊天的Yin谋,而自己和邵江就是这个Yin谋发动时献上的祭品。他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刽子手大刀一挥自己人头滚滚落地,那一腔血溅得满地都是……

“元逸哥,元逸哥,说话啊!我问你话呢!”邵江一边催促一边推搡着发呆的李元逸,过了半晌李元逸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干什么?”

邵江呲了呲牙说:“你刚才说咱们会被灭口?这该不是真的吧?”

李元逸没好气道:“怎么?现在才知道怕了,晚了!”

“元逸哥你别吓我好不好,不就是杀个把人吗?这江湖上做杀手的还少了,如果都被雇主灭口了,那江湖上哪还有这么多好汉的传说啊!”

李元逸简直苦笑不得:“传说,传说,传说是个屁!有那么多传说,你见到过哪个传说里的英雄和大侠了。杀手是这个好当的吗?有多少被击毙于刺杀现场你知不知道?上次刺杀文家大当家的那起案子,被击毙的杀手还被暴尸了你不知道吗?”

邵江满不在乎的笑了笑道:“元逸哥,咱们能和刺杀文彦轩的杀手一样?咱们这回的目标一看就是个雏,身边一个保镖都没有,再说咱们手里的这两把家伙难道是吃素的?要我说这个事情简单,咱们直接冲进去来个双枪齐发,一瞬间就把那小子打成马蜂窝,到时候咱们轻轻松松的就可以回去领钱……”

李元逸大怒道:“钱钱钱,你小子掉钱眼里了?你以为这洋枪一响动静会小啊?还双枪齐发,这一阵枪响还不得把岛上的那些黑狗全都给招来?这永兴岛四面靠海,到时候我们怎么逃?”

“呃?”邵江这下也傻眼了,他喃喃道:“要不我们先准备好一条船?”

李元逸怒极反笑道:“准备什么船?你以为这岛上的渔船跑得过水师的火轮船?再说,咱们哪来的这么多银子包船?我早就说了你是个二百五,连退路都没给自己想好就想着那一千两银子,你TMD是要钱不要命了!”

邵江讪讪道:“那元逸哥你说怎么办?”

李元逸叹了口气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明天我们再去摸摸这小子的底,至于什么时候动手那见机再行事吧!还有明天你给我放机灵点,别像上回似地差点穿帮!”

李元逸和邵江又嘀咕了几句后就没了声音,而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另一条渔船上同样的一幕也在上演。

“东西都带来了吗?”船里昏暗的油灯下一个脸色Yin沉的中年冷冰冰的问道。

“当然带来了,”回话的这人整张脸都被黑暗遮蔽看不真切,但是他从包裹里取出的两只散发着幽蓝色金属光泽的韦伯斯利转轮手枪却是显得那么扎眼。

脸色Yin沉的中年人二话不说拿起手枪熟练的检查着手枪,半晌之后他才抬头问道:“还是没打过的新枪?”

被黑暗遮蔽的这人嘿嘿的发出犹如夜猫子一样Yin沉渗人的笑声:“军火库里刚取出来的新鲜货当然新喽!”

“那这又是什么?”脸色Yin沉的中年人指了指两支手枪边上的两个布包。

“炸药!”

“炸药?”脸色Yin沉的中年人吃了一惊,他问道:“要炸药干什么?不是已经有洋枪了吗?”

“枪是给先生防身用的,炸药才是让先生动手的武器!”

“看来这回你们家主人是想要那小子尸骨无存啊!”

“没错!”看不清脸的那人又Yin损的笑了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脸色Yin沉的中年人嘿嘿一笑道:“又是洋枪又是炸药,你们就不怕我失手之后这事曝光?”

“曝光又怎么样?更何况堂堂两广第一杀手黄一飞要是这么容易失手,也不会有人络绎不绝的给你送银子了。”

黄一飞耸耸肩道:“说道这银子,都准备好了吧?我坐在这可不是等这两块废铁和这包炸药的!”

“呵呵呵,谁不知道黄一飞是先收钱再办事,我当然早就准备好了,这是一万两大兴钱庄的银票,请黄先生验收吧!”

话才落音一碟银票啪的就落在桌上,黄一飞看也不看的就收入了怀里。

“黄先生就不点一下!”

“没有必要!”黄一飞冷冷的说道:“敢耍我黄一飞的人都被我亲手干掉了,如果你不怕死尽可以少放一两张!”

说完这些黄一飞站起身拧起两袋炸药头也不回的往船舱外走去,那隐藏在黑暗中的人忽然问道:“黄先生可别忘了明天那人必须要死?”

黄一飞冷冷的回道:“我黄一飞要杀的人绝对活不到第二天!”说完他拉开舱门几个起落之下就不见了踪影。

浓厚的乌云遮蔽了天空越出船舱的黄一飞和还呆在船上那人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让人看得清清楚楚。

“方慰先竟然请的是黄一飞。”

“少爷,看来方提督这回是下了血本啊!”

“他当然会下血本,杀子之仇他岂能够坐视不理?”

“少爷,这黄一飞可是两广第一杀手,我们的行动是不是照旧?”

“当然,本少爷在这个鬼地方等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个。再说两广第一杀手又算得了什么。我就不信他孤身一个人还逃的出本少爷的五指山!”顿了顿这少爷又说道:“不过这黄一飞可不是什么善茬,让那边再加派一点人手!告诉他们只要办成了,本少爷重重有赏!”

【245】 刺客在行动(下)

天涯阁一共有五层,第一层是大堂也是三教九流人群最混杂的地方,再往上就是四层包厢,说起望海楼的这四层包厢还是蛮有意思的,第二层有包厢八间,第三层有四间,往上依次递减,最高的第五层就是整个望海楼最大最豪华也是最贵的天字第一号包厢,据说是十两黄金才能包一天。

十两黄金也就是一百多两白银,李俊荷一个月的薪资加补贴才三十两白银,他就是想进这个天字第一号包厢也得四个月不吃不喝。虽然现在有了公款消费的机会,生Xing简朴的他还是不会去花这个冤枉钱的。所以一般他会坐在望海楼的第三层,也就是人字号包厢里面,这一层有四间包厢,而人字乙号包厢正好临海而且还能看到永兴岛上唯一一条大街的情况,所以一般李俊荷都会租下这间包厢一呆就是一个上午。

李元逸急不可耐的问:“都打探清楚了吗?”

邵江嘿嘿一笑道:“元逸哥,你放心,小弟做事十拿九稳。”

李元逸撇撇嘴当时真想当场讽刺邵江几句——你邵江最可靠的就是一点都不可靠。不过想了想他还是忍住了这个念头继续看着邵江拙劣的自吹自擂。

“想当年小弟我……”邵江罗嗦了半天自己的光辉历史之后总算在李元逸快要发飙的前一刻拐回了正题:“元逸哥,别当心。我跟踪这小子几天了,别说他的习惯就是他脸上有几根毛我都清清楚楚。这个时候他会一直呆在天涯阁,到了中午才去望海楼吃饭。你说这小子是不是有病,这天涯阁又不是不能吃饭,还偏偏跑去望海楼,简直就是有钱烧得慌!这种人不杀他几个还有天理吗?”

李元逸瞥了邵江一眼冷淡的说:“走,我们也去天涯阁。”

言罢李元逸一马当先的就往天涯阁走去,其实他应该注意一下邵江的表情的,从他说要去天涯阁开始那小子脸色就变得煞白,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你这个小王八……”李元逸看着身边笑盈盈的酒保硬生生的把骂人的话咽了回去,“点菜!”李元逸狠狠的瞪了邵江一眼后气呼呼的命令道。

李元逸不能不生气,实际上就在刚才他有了一种掐死邵江的冲动,原因是这小子实在是太……太没溜了,对就是太没溜儿了!这个京油子常常挂在嘴边上的词形容邵江太确切不过了。

你看他都干了些什么事,来永兴岛的时候雇主付了一成的定金,也就是一百两银子。当时李元逸就和邵江五五分了这笔钱,他本指望让邵江拿着这些钱去跟踪李俊荷,而他自己则用剩下的去找找有没有好的退路。而就在刚才进天涯阁问目标究竟在哪的时候,邵江这个混蛋竟然说不知道!有这么跟踪的吗?李元逸百分之百的可以肯定这个混蛋小子肯定消极怠工了,说是天天在跟踪指不定躲哪个角落里自个快活去了。

看着眼前邵江嬉皮笑脸的样子,李元逸平生第一次后悔有了这么一方不靠谱的亲戚,都火烧眉毛随时要没命的时候了这小子还不知道稳重一点,像这种没正行的家伙迟早会害死他的!

“呵呵。”李元逸苦笑一声暗自想到:不是迟早的问题,是现在已经被这小子害死了!

邵江还浑然不觉,一边品着茶一边还赞不绝口:“这包厢里的茶就是比大堂里的好!闻着这味道就知道是上好的乌龙茶!”

“你个混蛋!”李元逸终于爆发了,他一把拽起邵江的前襟怒吼道:“我前些天怎么交代你的,让你好好的跟踪目标,看你都干了些什么?人家店小二都比你知道的多!人家天天都在人字乙号包厢里,跟说我这些天你到底在什么地方鬼混!”

邵江闪烁道:“元逸哥,你这可是冤枉了小弟了,小弟这些天可是累得跟狗一样的在办正事啊!”

“哼!”李元逸冷笑一声指着桌上的茶杯说:“想唬我?忘记了你刚才说什么了,这包厢里的茶就是比大堂里的好!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邵江一见被拆穿了赶紧补救道:“元逸哥,你误会小弟我了,这包厢咱真没进来过,这里面贵啊!就你给的那点银子,还不够坐两回包厢的。小弟也是迫于无奈才只好留在大堂的。”

李元逸冷笑道:“还给我耍花腔,嘿嘿,你小子只要一撒谎眼珠子就乱晃。你当老子没下过馆子不知道行市?等会小二上菜的时候我随便问问不就知道了。要是让老子知道你又TMD撒谎,今天我就把你脑袋拧下来当尿壶!”

邵江也真是个没溜儿的家伙,撒谎都编不圆,被李元逸一吓唬当下老老实实的交代了事实,原来这小子就是个手里存不下两分钱的主,只要一拿到银子立刻那浑身的赌虫、Ying虫都开始痒痒了,所谓的跟踪就是做了个样子,这些天倒是把永兴岛上消金的去处耍了个遍。

啪!

李元逸抬手就给了这个不争气的表弟一嘴巴:“把你身上的银子拿出来,我早就该想到你小子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身上就不能留一分钱。快点!把钱都拿出来!MD,这些都是老子卖命的钱,你也敢乱花,早知道你是这么个玩意,当时就该让放贷的直接剁了你的手脚来得干净,也省的你跑出来惹这么大的祸!”

邵江一见李元逸这回是动了真怒,再也不敢搞嘴花花的那一套,老老实实的从荷包里掏出了几两碎银子放在了桌上。

李元逸直勾勾的瞪着桌上的几两银子愣了半天才又发出一声咆哮:“你个蠢货,才这么几天五十两银子就剩下这点了?”

邵江哆哆嗦嗦的回答道:“这几天手风不顺,输多了点。但是元逸哥你别担心啊!今晚,今晚我一定给赢回来!”

啪!邵江又吃了一个大嘴巴。李元逸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还今晚,你还想扳本是吧?告诉你,从今天开始,老子只要看见你再去赌一次就剁你一根手指!剁完手指剁脚趾,我倒要看看是你的赌瘾大还是你不怕疼!”

正说着店小二端着餐盘就走了进来,李元逸恶狠狠的瞪了邵江一眼后才暂时放过了他。

“小二哥!”李元逸捡起桌上的一块碎银子丢了过去。店小二自然是欢天喜地的接了过来,邵江当下就不乐意了他刚说了“这是我的……”四个字就被李元逸给吓了回去。

李元逸笑容可掬的朝店小二问道:“小二哥,在下刚才向你打听的人真的在人字乙号房?”

店小二笑眯眯的捧着银子道:“客官,小的我怎么敢骗你,那位公子可是我们这的常客,天天都是这个点上我们这来,每天指定的就是坐那个屋,绝对错不了!”

“哦,”李元逸笑了笑又问道:“你们这天涯阁也是有意思,包厢上也没个门号,我和他是多年的朋友,等会打算过去拜访一下,可就怕进错门啊……”

“这几天小店正在修缮包厢,这门牌还没来得及制作好,这是小店的不周请您多多见谅。不过客官你放心,这人字号客房就四间,小的这就指给你看。您是人字四号房,人字乙号房就是右边斜对着的那一间。”

李元逸笑眯眯的问:“右手边对着的一间?”

“对,就是右手边对着的一间!”

店小二欢天喜地的走了,而李元逸也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可是他俩都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误会就这么产生了,而这个毫不起眼的错误就恰恰的影响了整个事件的走向。而可怜的李元逸和邵江就被这个毫不起眼的错误给带到沟里去了。

“右手边对着的那间。”邵江默默的念叨了一遍后问:“这不就是咱们对面的那间吗?这店小二说话怎么这么不利索,直接说对面不就得了!这真是不知所谓!”

“好了,别嚷嚷小声点!你当人家听不见啊!别穿帮了!”李元逸鄙视了邵江一眼后又道:“人家这才聪明,不明的告诉你,绕个圈好撇清关系!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一点心眼都没有!”

邵江怏怏道:“是,元逸哥你说得对,小弟我今后一定多长几个心眼。”

“哼!”李元逸又瞪了他一眼说:“这心眼是想长就能长出来的,你这号货也就是那七窍通了六窍的,只要你不给我惹祸,我就谢天谢地,指望你开窍不如等天上掉金子的强!”

邵江这时候可不敢回嘴只是在心中腹诽了几句后问道:“那元逸哥,我们现在干嘛?先吃饭?”

啪!

李元逸又给了邵江脑袋一下骂道:“你TMD的就知道吃,跟我出去踩踩盘子,等会你去放风,我去看看那小子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好好好,我去放风!”邵江摸着脑袋小声嘀咕着:“就知道打人,这还能打开窍了?”

李元逸一听这话当即又踢了他两脚,随即两人各司其职,邵江鬼头鬼脑的站在楼梯口放风,李元逸则偷偷摸摸的摸到了“人字乙号”房的窗户底下准备一探究竟,这个时候李元逸恐怕没想到是,这一探头就让他们表兄弟两人在鬼门关里走了一圈。

【246】 闹剧(上)

黄一飞静静的坐在天涯阁人字第二号包厢里,他面前的四个菜一壶酒纹丝未动,他就那么呆呆的坐在那,木然的看着窗外的街道。哪怕是九月的天气人字甲号包厢里也是Yin气逼人,他整个人就像一塑冰雕寒气逼人,甚至如果不是他的胸膛还会缓缓上下起伏,旁的人恐怕会以为他就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黄一飞是个冷血杀手,以杀人为生,今年他三十五岁,而被他杀死的人加在一起恐怕是他年龄的几百倍。当然黄一飞也不是一落生就是一个青面獠牙鬼气森森的喋血之徒,十岁以前他和别的孩子一样有宠爱自己的父母有着欢乐的童年,但是这一切在他十岁以后就全然的变了。家破人亡往事如过眼云烟,从那以后他就从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孩子渐渐的向冷血杀手蜕变者。

黄一飞没有家庭,没有朋友,甚至连自己喜欢什么都不知道,年复一年他简单机械的从事着自己的工作——如果杀人也算是一种正当职业的话。杀人拿钱再杀人再拿钱,他的生活就是这么一成不变,哪怕是他赚到的钱已经够他潇洒的再活两辈子,他也没有想过金盆洗手,似乎他的生活就是为了杀人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或许黄一飞毅是在等待死亡,因为他生活在十岁那年就已经悄然终止,剩下的岁月不过是在人世间挣扎徒留痛苦而已,恐怕他正期待着某一次任务中被杀掉的就是自己。

但是今天黄一飞知道自己愿望恐怕是不能如愿了,虽然雇主大费周章的既给枪支又给炸药,但是黄一飞却对此不屑一顾。不过是一个半大的小屁孩而已,就算不用枪不用炸药,他也有一百种方法在极其短暂的时间里轻易的将其杀死。而且就黄一飞本人来说他对枪支炸药完全没有兴趣,这些东西虽然威力巨大,但是对于一个合格的杀手来说它们并不是合适的武器,它们会轻易的暴露出杀手的位置,而一个杀手想要成功安全的完成任务,首要的就是隐蔽好自己。当然这些对于黄一飞来说完全无所谓,他本来就不在乎生死,自然的使用什么武器也都无所谓了。

黄一飞依然是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神态安详心平气和,但是就在这份宁静的背后确实异常紧张的计算。他仔细关注着天涯阁内的情况,凝听每一个可疑的响动注意每一个进出的客人,他等待着最佳的行动时机。

实际上原本黄一飞已经准备动手了,这很简单,只要将炸弹放在人字乙号房旁边然后点燃导火索,导火索每一秒钟燃烧一厘米,他一共有三十秒的时间逃离天涯阁,对于普通人来说三十秒很短暂,但是对于一个训练有素的杀手来说这实在是太充裕了。

计划完美无缺,而目标能够生还的可能Xing也是微乎其微,没有人只靠着一堵薄薄的木墙能在二十斤炸药下全身而退,就是一块整铁也会被炸得粉碎,更何况炸药的冲击波会将整个天涯阁化为废墟,没有人能从这个废墟里生还!哪怕是黄一飞自己也不行!

可惜这个完美的计划都被隔壁屋里的两个家伙给搅和了,他们的大吵大嚷不光影响了黄一飞的心情,更是扰乱了他的注意力,更糟糕的是自从他们来了之后,整个酒楼里似乎一下子就变得喧嚣起来了,各式各样的人走来走去进进出出,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推移,越接近饭点客人就会越来越多,而且黄一飞的目标也不会留在这吃午饭。如果错过了今天黄一飞就必须再等一天才能下手,可黄一飞却不习惯等待,他有自己的坚持,说好了什么时候下手就一定要下手,哪怕是豁出Xing命也在所不惜!

时间在流逝,黄一飞再也不能维持冰雕一样的冷静,门外的两个蠢蛋到底在搞什么,傻B一样的在包厢外面晃来晃去,破天荒的黄一飞第一次有了不收钱就杀人的冲动,虽然收钱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过程,但他一向很重视这个过程,可是今天他觉得自己有必要破例了。那两个蹩脚的蠢蛋实在是太让人生气了!

黄一飞捡起桌上的一根筷子,冷笑明显的浮现在脸上,这两个蠢蛋竟然是来打自己的主意。这简直是对他的侮辱,他是两广地区甚至整个江南最好的杀手,然而竟然有人敢派这么两个蠢蛋来监视自己,这是赤裸裸的侮辱!绝对不可以原谅!

黄一飞动了,他的动作很快,右手一扬筷子就消失了,然后他又恢复了冰雕一样的状态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似地。但是窗外的一声惨叫很显然的说明了确实有事情发生了,而且还是很严重的大事!

李元逸很倒霉也很后悔,他应该自己去放风,让邵江这个家伙去偷Ting的,至少这样他的锁骨附近就不会Cha进一根筷子,说实话这很疼!而人类对巨疼的第一反应就是惨叫!

李元逸捂着肩膀惨叫的仰面倒了下去,而另一边邵江自然是吓了一跳,看着在地上惨叫的表哥,生Xing冲动自认为很讲义气,也很牛的他义无反顾的掏出了腰里别着的手枪,说实话他早就想拿出来炫耀炫耀了。

眼下不正是一个好机会吗?甚至邵江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是拿枪出去炫耀,更应该的是直接冲进那个屋里,开枪直接干掉目标。这样不仅很简单的就完成了任务,可以拿到酬劳,更可以好好在李元逸面前显摆一番,这不是最好的证明自己的机会吗?说不定从这以后他邵江还真能一战成名闯出一片天地来!

邵江觉得自己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头,他的手在颤抖、脚也在颤抖,似乎浑身都不听使唤了,内心深处一个声音在不断的召唤着他,而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邵江动了,他像野狗抢食一般的扑了进去,一脚踢开了包厢的大门然后一抬手,将枪里的六颗子弹通通射了出去。他有些恍惚更是有些亢奋,希望在枪响之后看见目标倒在血泊之中抽搐着咽气。

但是很显然邵江的这些愿望都是不切实际的臆想,一个从来没有使用过枪械的人,哪怕是在极近的距离上也打不中一个完全静止的目标。更何况了黄一飞是一个极其机警的杀手,他怎么可能坐在那傻乎乎的看着一个拿枪的家伙踢开自己的大门,然后肆意的向自己倾泻弹药?他有着二十年的杀手经历,对于危险他有着一种本能的感觉,所以他动了而且还动得很快!

黄一飞干净利落的一个横滚轻松的就躲过了呼啸而来的子弹,紧接着利落的从怀里掏出一柄飞刀抬手就扔了出去。什么是菜鸟什么是老手仅仅从这一个动作就能分个明白,黄一飞不是没有枪,他的腰里同样也揣着两只手枪,但是第一时间他的选择却不是用枪,而是用飞刀!

黄一飞不是不喜欢用枪,实际上他很欣赏手枪的威力,但是他同样清楚对于手枪这件武器还达不到如臂指使的地步,以他现有的水平,拔枪、瞄准,到扣动扳机这一连窜的动作并不能做到行云流水。而生死相搏每一秒钟都是异常的宝贵,所以黄一飞选择了熟悉的飞刀而不是陌生的手枪。

事实证明黄一飞的选择是正确的,当飞刀准确的命中邵江的胸膛的时候,他还在傻乎乎慢悠悠的换子弹,可怜的家伙!他实在不适合做一个杀手,没有人会站在那傻傻的去换子弹,尤其是给一只装弹本来就慢的韦伯斯利转轮手枪换子弹。所以当飞刀准确的命中邵江的时候,能从他的眼里看到惊诧、迷茫和恐惧!

但是现在这一切都晚了,电光火石之间,黄一飞干净利落快速的解决掉了邵江,当然事情还没有完!在邵江被飞刀刺中的那一刻,李元逸连滚带爬的也冲进了包厢,他比邵江要清醒一点,能隔着窗户用一根筷子废掉他一只手臂的人,绝对不是邵江能对付得了的,所以他冲进来目的只有一个,拉着邵江赶紧逃命!

很可惜他晚了一步。虽然李元逸不喜欢邵江这个表弟,但这不意味着就能看着邵江在他面前倒下还无动于衷。李元逸愤怒了,原本准备逃跑的他和邵江一样掏出了手枪开始攻击黄一飞。

勇气可嘉,但是选择却是完全的错误,李元逸和黄一飞的差距并不比邵江和黄一飞的差距小多少,所以很简单的黄一飞用了另外一柄飞刀和同样的方式也解决掉了李元逸!

只能说这对难兄难弟实在是太不走运了,从一开始他们就在不断的犯错误,出了错自然而然的就会受到惩罚,只不过这次的惩罚有点重!

同样的黄一飞也陷入了走头两难的境地,虽然他解决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敌人,但是同样的因为枪声的关系他也暴露了,虽然这暴露的有点冤枉,枪并不是他开的。但是黄一飞很清楚的知道如果现在不走,等会被堵住了从他身上不管是搜出手枪还是炸药,他都说不清楚!所以最安全的做法就是立刻开溜。

可黄一飞很清楚经过这一场波动如果现在不下手完成任务,那目标今后的警惕Xing会大大的增强,那时候任务就更难完成了!而且,黄一飞是一个固执的近乎是有强迫症的人,他说过今天一定会完成任务,所以现在他不光是没有逃走,反而做出了一个完全相反大的举动!他决定立刻就动手!

【247】 闹剧(中)

李俊荷很惬意的坐在包厢里注意着街上的和码头上的一举一动,要是放在前些天他可不会觉得这么舒服,那时候他们毫无头绪乱成一锅粥,除了焦虑和紧张意外就是失望和沮丧。那时候怎么也没想到真像其实就在自己的鼻子底下。而现在这一切都完全不同了,看着街上和码头上这些家伙造作的表演,李俊荷心中充满了置身于世外的喜感——你们就继续装吧、继续得意吧,最好是越得意越好,因为你们实在是没几天可以高兴了!

对于这些将自己当成傻瓜一样的愚弄的家伙,李俊荷心中充满了痛恨,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对于自己的敌人也没有什么绅士和骑士的精神。对于他来说如果有一个办法能够狠狠的打击敌人,那么这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办法,哪怕这个办法显得不那么光明正大。

当然李俊荷也没有傻到,天真的以为永兴岛上的罪恶就是街头和码头上的这一点。通过这几天的观察,李俊荷发现,这些码头上和街头上的交易不过是些小鱼罢了。类似于赵丽君这样的大鲨鱼从来就没有出现在这些场合,可以说他发现的不过是整个罪恶交易中最底层的那一链,真正的大鱼还都隐藏在重重迷雾之后。所以李俊荷告诉自己决不能打草惊蛇,要么不做要么做绝,这才是他行事的风格。

于是李俊荷不动声色,继续带着田辉和夏哲日复一日的继续着同样的工作,当然现在他们也是在演戏,骗人者人恒骗之,虚虚实实比的就是最后谁的演技更高明。

李俊荷伸了个懒腰,端起桌上的凉茶一饮而尽,时间快到了,他该去望海楼继续自己的演出,就在他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包厢外面突然发出一声惊人的嚎叫!似乎是什么野兽受伤后发出的愤怒宣言!

出什么事了?李俊荷第一时间就想拉开包厢的大门看个清楚,但是旋即他又打消了这个想法。倒不是说他没有好奇心或者神经过于大条。实际上李俊荷刚刚伸手的那一刹那,一股突然而来的很糟糕的感觉涌上了他的心头。

有危险?

对于这个感觉李俊荷是一点都不陌生,在和江新麟斗殴的时候有过、在“西江”号上遇袭的时候有过、哑弹击中“粤雷”号舰桥的前一刻也有过,而现在这种感觉又要来了!

前几次李俊荷并没有引起重视,所以他吃了不小的苦头甚至是差一点就一命呜呼,但是这一回李俊荷决定听从感觉的指引。

李俊荷变得小心翼翼,他弯下身子谨慎的摸到包厢的大门前,躲在门框边上小心用指头在大门的窗纸上捅了一个窟窿,然后微微偏偏头开始查看外面的情况。

一个可怜的虫似乎左肩受伤正倒在地上哀嚎,而他边上那个年轻一些的男人突然就冲进包厢,紧接着枪声急促的响了起来,双方发生了激烈的枪战,紧接着又是一声惨叫。最后那个肩膀受伤的男人像疯子一样的也冲进那间包厢,接着又是枪声又是惨叫,然后一切就归于平静,似乎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但是李俊荷特有的直觉告诉他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死寂罢了,更大的风暴肯定就在后面!

果然十几秒钟之后,那间包厢里突然冲出了一个面色Yin郁的中年男子,这个人给李俊荷的第一感觉就是冷!冷得刺骨!让后随着这冰冷的感觉另一种更加不好的感觉也在飞速的蔓延,危险!这个男人极端的危险!

李俊荷感到有些彷徨,虽然直觉告诉他眼前的男人非常的危险,但是从他眼前的景象看去,这个人似乎是要准备逃跑,他没有武器只提了一个很大的布包,而另外一只手似乎还拿着什么重要的东西。李俊荷有些纳闷,他实在有些猜不透这个男人究竟想干什么?如果说他是要逃命的话,那完全不必走楼梯,以他的能力从窗户跳出并不是什么难事,而走楼梯更慢更容易遭到攻击,他怎么会做这样错误的抉择呢?

就在李俊荷纳闷的时候,他突然发现眼前这个男人并不是要逃跑!

天杀的!

李俊荷咒骂了一句,然后赶紧掏出了武器,他必须要快!因为对方摆明了就是冲着他来的,为什么?你见过准备点燃炸药包向你示好的人吗?

李俊荷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那家伙绝对提的是炸药!因为他对那导火索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不!不仅仅是深刻简直就是刻骨铭心!

还是在黄埔上学的时候,第一次上爆破课的时候,爆破教员是个外国老头,大名李俊荷不怎么记得了,但是背地里同学们都叫他老疯子,少校军衔。这样高的军衔在黄埔教员里可不多见,整个学校也没几个,这老头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天天跨着一个破破烂烂的皮包,穿的也很邋遢,完全没有一丝英国人特有的古板和所谓的绅士风格,和其他的教员比较起来简直不堪入目。弄得李俊荷等菜鸟硬是觉得少校不是个啥高级军衔。

这老教员颇有趣,李俊荷现在回想起来他长得其实很像后世的相声演员马三立增肥30斤。上课的地点是一处山腰上的冲沟旁,他让学员在冲沟前8米处面向沟坐着。然后他在学员们面前慢悠悠的从挎包里摸出一块肥皂样的东西在他们面前晃了晃。

“这个呢,就是硝化棉炸药,一块的重量是一磅,大概的威力可以炸断一根铁轨。”老头说话的口气超悠闲又喜欢在句末加个“呢”字,让人感觉他手上托的是个鸟笼子。

“硝化棉炸药呢,看起来就像块肥皂。其实现在呢,它和肥皂也没什么区别,不具危险Xing。要引爆它,你需要一个**。”然后他又用他那慢悠悠的动作从挎包里摸出一个**。“这个呢,就是**,**引爆方法分为……(以下省略若干字)”

“这个是导火索,它的燃烧速度是每燃烧一英寸要2.5秒。”他又像小叮当一样从挎包里面摸出一卷导火索。然后他的动作就突然变得飞快,一瞬间摸出一把剪刀把导火索截下了一段塞进**然后装在炸药上。

“恩,这样的话就可以引爆了。”他又恢复了遛鸟的语速和动作,“不用拉火管点燃导火索是有方法的……(以下省略若干字)”慢悠悠讲完火柴点导火索的方法后,他动作的速度又突然变快了。只见他像闪电一样摸出火柴点燃了导火索。李俊荷正坐在第一排,离他不过一米左右,看到这一幕脸都吓绿了。偏偏这时,老头又进入了遛鸟状态!他慢悠悠的把嗤嗤冒烟的炸药举到李俊荷面前晃悠,还慢悠悠的来了句:“你们看,它燃了吧?”

李俊荷等学员一起疯狂点头:“燃了!燃了!燃了!”

老头嘿嘿一笑,转身面向冲沟好像要把炸药扔出去。李俊荷由衷的松了口气,由衷的赞美了一把生活的美好。

突然!老疯子一转身又把炸药送到了李俊荷面前,很慈祥的笑着用一种老年人特有的温暖的和蔼的善良的语气缓缓的说:“你们别怕,这导火索有6英寸,也就是说15秒之后才会爆呢。知道了吗?”

“我艹!”李俊荷心中狂骂道,看着越来越短的导火索,这会功夫离15秒恐怕也就只有个几秒了吧!

学员们又一次疯狂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老头又是一笑一扬手把炸药扔了出去,估计刚出手两秒左右,炸药凌空爆炸了。爆风直接吹得李俊荷脸上一热,他定定神正准备在心里开骂,那老头却又用闪电一样的速度装好了一块炸药,然后用拉火管引燃了伸到他的面前:“你们看,它又燃了吧?”

望着眼前冒着青烟的炸药李俊荷直接无语了。之后,坐李俊荷旁边田辉整整一天都没说话。直到晚上训练前,他突然憋出一句:“我X!!那老头把炸药和**放在同一个挎包里!!!!”

从那以后老疯子的名头就响遍了整个黄埔,对于老疯子和他破破烂烂的皮包永远是生人勿近。当然拜其所赐,李俊荷对炸药、**、导火索这些东西是敏感的不得了。

眼下虽然不知道那布包里到底装了多少炸药又是什么炸药,但李俊荷非常清楚哪怕是威力最平常的黑火药,这么一大包的量爆炸起来也足以血洗整个天涯阁。

紧握着手枪,李俊荷小心的瞄准着正在笨拙点火的黄一飞,李俊荷知道自己要非常小心,万一打偏了命中炸药的话,那就是玉石俱焚。随着黄一飞的身形在准心中越发的清晰,就在李俊荷下定决心准备开枪的那一刹那,变故突然发生!

只见楼梯上忽然冲出来一大群人,有的手持刀枪、有的手握棍棒,在他们看见黄一飞的那一刹那,惊天动地的喊杀声陡然响起,这群人像疯子一样朝黄一飞杀去。不要说正在专心点火的黄一飞,就是躲在屋里沉心静气瞄准的李俊荷都吃了一惊!

【248】 闹剧(下)

江新麟是一个野心勃勃而又睚眦必报的人,他和李俊荷之间的恩怨早就已经是不死不休的状态,这不光是因为他被李俊荷打伤更重要的是因为文雅怡。

对,就是文雅怡。对于这个貌美如花而又出身显赫的大小姐,江新麟是垂涎已久,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更重要的是门当户对。江新麟可以肯定只要自己能拿下文雅怡这个躁动的小野猫,就是不靠自己的老爹,在南洋也会有一个光明显赫的前尘,说不定以他的能力最后能顺顺利利的取得南洋接班人的位置。

这么好的事上哪找去?至少江新麟认为找不到一条更美好的捷径了,所以对于文雅怡他是志在必得。当然他的信心也不是没有根据的,在整个南洋第二代的圈子里,他江新麟都自认为是数一数二的人才,论能力他比那些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二世祖强一万倍,论出身他老爹好歹也是二品的武官,而且年龄相似自己又长得高大威猛,文雅怡不选自己选谁?

带着这样的想法,江新麟是一次又一次的刻意去接近文雅怡,效果嘛!聊胜于无,连江新麟自己都看出来了,这位瑰宝一样的大小姐对自己完全没兴趣,说不好听点就是不屑一顾!说实话这让自视甚高的江新麟感到沮丧和不服气,本着百折不饶死缠烂打的精神,他腆着脸皮继续在文雅怡身边晃悠。

你还别说江新麟真不是那种鲁莽的武夫,这小子是那种四肢发达头脑也不简单的高等牲口。一连窜的碰壁下来,江新麟算是总结出了经验教训,文雅怡文大小姐不光是对他不假辞色,对整个南洋这个圈子里所有的公子哥都没有好脸色,相反的她倒是喜欢亲近那些“假洋鬼子”。这下江新麟总算是摸对了方向,像文雅怡这种特立独行的大小姐她满脑子都是民主自由和新潮,怎么可能对中国传统的男Xing感兴趣。

有了这层发现,江新麟第一时间就开始改变自己,黄埔军校一开张,他是勋贵子弟里面第一个去报名的,为的就是多接触一点洋人感受一点洋气。

可以说江新麟的策略是对头的,但是他没想到去了黄埔之后他才发现,在大秦国懂西洋玩意的青年还是不少的,在这里面他既说不惯饶舌的鸟语,也对所谓的几何、物理、化学毫无兴趣,更是搞不明白,他的成绩和胡玉堂极力培养的“新青年”简直差了不是一两个档次。和那些懂西洋风情的小白脸比较起来,江新麟发现自己似乎在文雅怡心中的地位又落了两个档次,想抱得美人归不异于痴人说梦。

而更大的打击还在后面,不久之前在南洋的公子哥的圈子里面就流传着一条小道消息,据说是文彦轩有意招李俊荷为女婿。说得那是有鼻子有眼的。本来就厌恶的李俊荷的江新麟这下更是妒火中烧,于是乎想法子解决掉李俊荷也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所以这回江新麟是第一时间发现了方慰先的计划,而对于他来说,要做的就是把这出南洋高官为子报仇买凶杀人的戏码弄得更有意思一些,他准备在杀手干掉李俊荷后的第一时间拿下杀手,然后再从杀手这里打开突破口把方慰先给捅出来。当然如果杀手没有第一时间解决掉李俊荷,他也不介意费点功夫帮方慰先一把。

所以这天江新麟带着自己的手下是紧随着黄一飞进了天涯阁,不同的是他可没去人字号包厢,而是选择了下面一层的和字号包厢,毕竟刀枪无眼还是离远一点好。

江新麟盘算得是很好,只要上面的杀手一发动,他这里就准备捡便宜,实际上不光是在和字号包厢,哪怕在天涯阁的四周他也早就布置好了人手,可以说是天罗地网万无一失!

可惜的是人算不如天算,江新麟谋划得再好,也挡不住计划外跑出来搅局的李元逸和邵江这对活宝兄弟,连续两次的枪响和惨叫之后,满心欢喜的江新麟立刻派出了自己的手下。

“抓刺客啊!”

“打死这个狗杂种!”

江新麟的爪牙们一边呼喊着各种口号一边冲向了正在点火的黄一飞。说起来黄一飞也是郁闷之极,今天出门忘记看黄历了?怎么尽碰上这种无厘头的事情,先是莫名其妙的和两个傻蛋干了一场,这才刚准备办正事,怎么又跑出这群小杂鱼出来搅事?

黄一飞心中暗暗有些不妙,这是他二十年杀手生涯中从来没碰上过的怪事,不过眼下绝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可以肯定只要自己反应稍微慢点,被这群手持凶器的暴徒围上了之后那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虽然他黄一飞不怕死,但也绝不想就死在这么几个臭鸟蛋的手里,没别的,以后传出去都丢人!

当机立断,黄一飞也真是条汉子,一扭腰一跺脚,两脚一发力当即就撞破窗户跳到了人字层的飞檐之上。别以为黄一飞这是要逃,只见他压低身形半蹲在飞檐之上一抬手,天女散花一般打出了一把金钱镖。

而刚才还咋咋呼呼凶神恶煞的那群江新麟的走狗,顿时被打得鼻歪眼斜头破血流,而嘴里喊的口号也变成了:

“哎呀,我的个妈呀!”

“狗日的不地道,使暗器!”

“兄弟们给我冲,干死这狗日的!”

这群乌合之众,以多欺少恃强凛弱是把好手,但是真正碰上了黄一飞这样的铁板也就只能摇旗呐喊当拉拉队。

黄一飞可没打算跟他们客气,身上的铜钱像是使不尽一般络绎不绝的往楼里扔,只打得这帮孙子哭爹喊娘再也不敢露头。眼瞧着搞定了这群不速之客,黄一飞终于能腾出手来重新点火,看来他还真不是一般的执着和敬业!

说起来这一连窜的变故发生的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李俊荷的心情像是狂风暴雨里的一叶扁舟,从最开始看见有人出来“帮忙”的兴奋到后来跌倒谷底的郁闷,其中的滋味真是难以评说。尤其是刚看见黄一飞“破窗出逃”的那一霎那,李俊荷由衷的松了口气,但是马上黄一飞这一窜的动作又给他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这个混蛋是吃了秤砣还是怎么的了?李俊荷简直有了掐死门外那群乌合之众的打算,没有这些混蛋出来搅和,他早就开枪击毙了那个炸药狂人,哪像现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人家点火!

没有时间再犹豫了,李俊荷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随着虎口上一股大力的传来,一声清脆的爆炸声之后,黄橙橙的弹头带着火焰和李俊荷的希望冲出了枪膛。

有道是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李俊荷匆忙之下的这一枪自然而然打不中什么目标,对面忙着点火的黄一飞甚至连看都没看李俊荷一眼,就毅然决然的划动了火柴!

“大家快跑!他有炸药!快……跑。”

李俊荷惊天动地的吼了一嗓子,说实话这一嗓门的前半句很有气势,声音洪亮字正腔圆不说,就是这声音里透出来的那股说不出来的紧张与愤慨都是感染力十足。让人一听就知道这人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撒谎,那是真情实意的流露,是人在听到的那一瞬间都有了一股拔脚就逃的冲动。

可惜的是虎头蛇尾,前半句如果可以评一个最具感染的表现奖的话,那后半句简直就是一条软趴趴的虫子,从快字到跑字间隔拉得很长不说,音调也急转直下,仿佛是从轰隆隆的雷鸣突然变成了嗡嗡嗡的蚊子叫,着实是令人失望!而这其中的变故也颇有考证的价值,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使得李俊荷最后的呐喊变成了小媳妇的呻吟?说穿了其实不知得一提,那就是黄一飞的火柴并没有点燃那根要命的导火索!

这不是搞笑,也不是什么运气,黄一飞的火柴货真价实,绝对不是后世的假冒伪劣产品,它明明白白的就是点燃了!那为什么导火索又没有燃呢?再Cha一句,没有突如其来有如神助的风吹灭了火柴,那火柴的火焰明光放亮,这样的火焰点烟、点油灯、烧火都没有问题,完全胜任!

那为什么导火索偏偏没有燃呢?是邪恶卑鄙的外国军火商卖给了我们低劣的导火索?很抱歉,导火索的质量非常好,这在后来对敌作战的爆破行动中可以完全证实。

也许会有朋友说这里写的都是废话,其实笔者不过是想强调一点,有时候没有经过专业的培训,没有文化真的是害死人啦!导火索不是黄一飞这么点的!

为了保证安全,炸药的导火索都经过了特别的处理,一般的明火是无法将其点燃的,用火柴点燃导火索的正确的方法是:只能借助火柴头瞬间爆燃的能量。具体的做法就是将火柴头按在导火索上再去划火柴盒的磷面。

为黄一飞默哀吧,这个可怜的家伙完全不知道这点常识,自然而然他的结局也就是非常可悲的了,李俊荷可以好整以暇的瞄准再瞄准,然后轻松的扣动扳机将这个悲情的杀手打落在地面,而这期间黄只是一飞一次又一次徒劳的划燃火柴,然后去点那根怎么也点不燃的导火索。

【249】 闹剧(续)

可怜的黄一飞直到被击倒的那一刻也没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火柴就是点不燃那一小节导火索,倒在地上也没忘记再感叹一句:“天要亡我!”

对于黄一飞的感叹李俊荷倒是没什么感触,对于他来说眼下的警报并没有解除,这几分钟内上演的闹剧他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个抱着炸药包的疯子会突然来攻击他呢?而那前后两批人又为什么要攻击这个疯子?

一切的一切就像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清头绪。好在李俊荷不是那种一根筋的人,他马上就找到了突破口。

李俊荷朝那群被黄一飞打得头破血流的混混厉声质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这群混混都是江新麟找来的打手,前面说过了他们的任务之一就冲着李俊荷来的,而眼下瞧着李俊荷毫发无损,一些智商低的家伙不禁的脱口而出:“你怎么没死?”

此言一出李俊荷是勃然变色,他有一点猜到今天这出闹剧到底是为了什么了,当下他举起手枪怒喝道:“你们这群泼皮,手持凶器蓄意行凶,眼里没有王法了吗?快说是谁让你们来的!”

这群欺软怕硬的家伙哪里是李俊荷两句话可以震得住的,当即领头的就嘲笑道:“王法,老子今个就要告诉你,在这永兴岛上老子就是王法!兄弟们给我上,解决了这小子好领赏去!”说完这厮带头举起凶器就往李俊荷冲去。

呯!

李俊荷轻松的扣动扳机,夺命的子弹轻松的在这混混头的脑门上钻了一个洞,紧接着像西瓜爆炸一般,一大坨红白之物飞溅得满地都是,跟在后面几个混混一时不查被喷了个一头一脸,当下几个胆子小的就跪在地上呕吐起来。

而李俊荷对这一切似乎毫无反应依然是冷冷的朝这群混混质问道:“不怕死的尽可以上来。想要活命赶紧给我老实交代,谁派你们来的!”

李俊荷杀神一样表情让混混们一个个心惊胆颤愣在当场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见这群人吓傻了,李俊荷又恶狠狠的重复了一遍。在他看来只要再加把力这些软骨头恐怕就会老实的交代了。

可事情远没有李俊荷想的这么简单,当然不是说这群混混突然有了骨气可以大无畏的无视生死,而是源于楼梯口传上来的一句话:“怕什么,他开了五枪,只剩一粒子弹了,你们五个还干不过一个,本少爷许诺给你们,谁杀了这个小子,赏银千两!”

有道是酒壮怂人胆,有时候不需要酒就是大把的铜臭也能将一个龟孙子变成真大爷,而对于这群混混来说,一千两银子足以使他们铤而走险。

在金钱的鼓励下,这群混混一扫先前的恐惧,五个人散布开来准备分头夹击李俊荷。对于这种状况,李俊荷破天荒的没有紧张,反而他还笑了笑,说:“你们准备谁先死啊?”

混混们一愣,继而七嘴八舌的反击道:

“臭小子,你得瑟个什么,有种你就开枪啊!老子就不信你一颗子弹还能杀得了我们五兄弟,到时候我们一人一脚踩也踩死你!”

李俊荷依然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好整以暇的说道:“行啊,我还是那句话,你们谁先动我这粒子弹就赏给你们谁。反正我已经杀了一个够本,再杀一个算式赚了!”

李俊荷话才落音,这伙蠢蠢欲动的混混们是谁也不敢乱动了,虽然奖励很高而且李俊荷也只剩一粒子弹,但对于这帮自私自利唯利是图又贪生怕死的家伙来说,谁也不愿当这个枪头鸟,一时之间双方就这么僵持住了。

楼上是僵持,而楼下的江新麟几乎是暴跳如雷,原本一切行动顺利,就算是李俊荷没死,他也有把握做个黄雀,可现在这么一闹他所有的计划全都得落空,甚至他自己都有暴露的危险。想到这他不禁有些后悔,早知道这些混混如此的不顶用,他就该带几个家里的护卫出来,哪用得着像现在这么憋屈。

江新麟虽然是恨得牙痒痒,但他知道眼下必须想办法打破这个僵局,不然时间一长后果就不堪设想了。想到这他又大声朝楼上喊道:“怕什么,脑袋掉了不过是碗大的疤,本少爷出两千两买那个小子的头。两千两啊,有了这笔钱你们下半辈子就吃喝不愁了!”

在江新麟的鼓动下,混混有有些躁动,但李俊荷看得出这些家伙还是有些投鼠忌器于是又笑眯眯的说道:“两千两白银可是真不少啊!但你们可要想好了,我可以和你们保证,你们谁先动呢,谁就一定拿不到这笔钱!”

被李俊荷一吓唬,这些混混们又安分了下来,看到这李俊荷笑了,他轻松又向后退了两步回到了自己的包厢里面边走他还边说:“我动你们也可以动一动,但是记住千万别吓着我了,要不然那两千两雪花白银可就得和你说再见!”

李俊荷可不傻,站在包厢外面这群混混真要是动手,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他肯定是应付不过来,但是退进了包厢里面就不一样了,包厢的门只有这么大,这群混混想包围他是不可能的,只要能拖过这一回等田辉过来了这一切就好办了。

李俊荷盘算得好,江新麟也不傻,他一听李俊荷的话马上就大叫道:“这小子想开溜,上!别让他跑了!他要是跑了你们可一分钱都没有了!”

“我可没跑啊!”李俊荷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也大声说道:“小爷我站累了找张椅子休息休息而已。我为什么要跑?你们这些鼠辈,小爷我是见一个抓一个,告诉你们爷是南洋监察司的人。想杀我,我倒要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胆子!”一边说李俊荷一边从怀里掏出腰牌拍在了桌面上。

这一手确实有震撼力,这些小混混虽然是当地的地头蛇,但是真要让他们明目张胆的跟官府作对杀官差,他们还没有这个胆子,更何况还是南洋大臣衙门里的人,这一下他们更是进退两难不敢越雷池半步了。

“别听他的鬼话!”江新麟完全没有想到李俊荷回来这么一手,无奈之下他只好继续蛊惑道:“这小子是唬你们的,他一个小屁孩怎么可能是南洋的人!”

李俊荷不等江新麟说完大笑道:“唬你们?这位兄台你在下面推泼助澜了半天,无非是想让这些傻瓜当替死鬼。既然你一口咬定在下不是南洋的人,你怎么不敢上来看看,看看我桌上这块腰牌是真是假。别告诉我你这点胆子都没有?让别人给你卖命,自己却鬼鬼祟祟的躲在下面算什么东西。还是说你明知道我是南洋的人,不敢上来对质怕穿帮喽?”

李俊荷等了半晌也没听见楼下有人回答,不由得大笑道:“楼下的兄台,该不会是被在下说中了心事,你哑口无言了吧?”

李俊荷说完之后马上竖起耳朵关注着楼下的一举一动,良久之后他才暗暗的嘘了口气。

“你们还准备坚持到什么时候?”他朝着那五个小混混打趣道。

“你们的雇主已经逃了,你们是束手就擒呢?还是要我动手?”李俊荷得意的晃了晃手里的手枪,说实话他有理由骄傲,因为在刚才那番对持中他不紧张是不可能的,而且只要有一点失误他就可能完蛋,更何况只有他自己知道,手里的这只韦伯斯利转轮手枪其实一颗子弹都没有了,在他朝黄一飞射击的时候其中有一发瞎火了,刚才他完全是在装腔作势。

不过这也得感谢江新麟,如果不是他自作聪明的点出李俊荷还有一粒子弹,那么这番对持说不定李俊荷输得连小命都丢了。当然这一切江新麟是完全不知情,如果他知道了恐怕就不光是愤怒这么简单了。

“少爷,我们就这么走了?这不是便宜那个臭小子了?”

“白痴!”江新麟抬手就给了说话这小厮一嘴巴,“你傻啊!现在不走等会那个姓李的同党来了我们想走都走不了!”

小厮赶紧送上马屁:“对啊,还是少爷您英明。”

可没想到江新麟马上又抽了他一个嘴巴:“我英明有个屁用,手下尽是废物!让你找几个打手都找不好,看你给我找的这些个废物,坏了本少爷的大事!”

小厮哭丧着脸求饶道:“少爷,这可不能全怪小的啊!是您说找几个本地混混的,小的怎么想得到这些废物这么不顶用啊!”

江新麟强忍住怒火说道:“算了,这次不行还有下一次,下一次你可千万别再给本少爷办砸了!”

“是是是!”小厮忙不迭的点头问道:“那少爷,这次六个人不顶事那下一次咱们找几个混混?十个行不?”

啪!

小厮又挨了一嘴巴,江新麟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蠢猪,混混就是混混永远也上不了台面,就是有一百个也不顶用。我算是明白了,这兵在精不在多,下次你给我找个真正的杀手!对了你马上派个可靠的人回天涯阁探探消息。”

小厮问道:“是去看看那些混混有没有把少爷您供出来?”

“屁!”江新麟真想再给这个不开眼的小厮一嘴巴,“去看看那个黄一飞死了没有!现在他可是关键,没了他本少爷后面的计划不是全泡汤了!”

【250】 坏消息

天涯阁里发生的事情传得很快,第一时间赵丽君就收到了消息。

“有人行刺李俊荷!”坐在赵丽君下首的文雅怡站起身失声道。

对于这个消息赵丽君也很意外,李俊荷这些天在永兴岛上的所作所为她是清清楚楚,本来她还以为这是一个雷厉风行得理不饶人的主,但是经过这一段的观察,她却发现真有点搞不懂这伙人到底想干什么了。

如果说是缉私来的,可这些天这三人出了闲逛就是吃喝玩乐,仿佛一点都没把工作放在心上。可要说他们完全就是一群酒囊饭袋也说不通,因为这永兴岛上是在是没什么乐子可以找,不赌不嫖在这里能有什么乐趣?如果不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他们没道理呆在这不走啊。

所以赵丽君一方面加派人手盯梢,另一方面也在悄悄的做着准备,这直接导致了半个月来赵家几乎没有做一档走私生意。说起来赵丽君确实是敏锐,只靠着直觉就发现了李俊荷的破绽。但是有破绽归有破绽,可赵丽君完全找不到办法对付李俊荷,因为李俊荷确实什么都没做,她不知道李俊荷到底了解了多少内情不敢盲目动手,另一方面李俊荷的身份也实在是敏感了一些,除非她下定决心和南洋彻底摊牌,不然这么冒失的对付南洋的人恐怕不是个好办法。最后,文雅怡带给她的压力也不小,虽然赵丽君有想法丢下赵家这些上不了台面的生意,转而利用文彦轩的渠道漂白身家,但是南洋的这些正经生意能有多大的收益还真不好说,赵家上上下下这一大家子,还要维持某些秘密的计划没有钱是不行的。

于是赵丽君现在是异常的纠结,她既不敢也不能全力的出手对付李俊荷,又不知道该不该信任文彦轩从而吐露出永兴岛走私的秘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看能不能等来局势的变化,好从容的做一个选择。而今天她恐怕是达成了心愿,这个改变局势的变化可能来了。

不同于深刻考量着得失的赵丽君,文雅怡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唯一的反应就是震惊,而在震惊之余她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冲到现场去看个究竟。

于是乎这位大小姐几乎是像兔子一样提着裙子就往外冲去,好在赵丽君还不是完全只顾着自己想心事,她立刻拦住了文雅怡:“妹妹,你这是要道哪去?”

文雅怡慌慌张张的说道:“我去看看李……”说到这她突然察觉有些不对立刻改口道:“我去现场看看!”

赵丽君微妙的笑了笑道:“妹妹,眼下情况不明,现场实在是太过于危险,我看你还是不要以身犯险了。姐姐我派几个得力的小厮再去打探打探,一会应该就有确切的消息。”顿了顿她又道:“而且那位李公子不像是早夭之像,我想他应该是可以逢凶化吉的。”

文雅怡脸上一红掩饰道:“谁管那个臭家伙,我只是怕伤及了无辜。”

赵丽君笑着把文雅怡按回了椅子上说:“是这样的话妹妹你就更不应该去了,这些就交给姐姐吧。”

说完赵丽君果然又派出去了几个得力部下出去打探消息,而这边文雅怡却完全没有了以前的淑女样和镇静,像个毛毛虫一样坐在椅子上扭来扭去的不消停。

看着文雅怡焦躁的样子赵丽君心中是若有所思,看来文雅怡对李俊荷有点意思,而文彦轩有意招其为婿果然不是空穴来风啊!瞧这位大小姐的样子,哪里还有一点女强人的做派,简直就是怀春的少女嘛!

想到这赵丽君没由来的觉得有些烦躁,如果这李俊荷和文家果然有这么密切的关系,那岂不是说她更不能贸然出手了,也就是说她只有和文家合作一条路可以走了?

说实话赵丽君并不喜欢这个选择,和文家合作固然可以洗白赵家的黑底,但是这样一来赵家肯定就只能是文家的附庸,不管是对她自己还是对整个赵家而言,这样的地位都是不可以接受的,毕竟他们赵家不仅仅是个唯利是图的黑色家族,赵家还是有着自己的理想和奋斗目标的。而且更进一步的说,文家这条船也不是那么的平稳,文彦轩毕竟只是左唯湘的女婿,以他的威望和资历想要顺利的接管南洋,这其中的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小,这里面蕴含的风险可一点都不比赵家自力更生小。

赵丽君权衡了半天可还是拿不定主意,各种利益的纠结和各种关系的纠缠让她有了一种身陷泥潭的感觉,这种滋味可不好受,仿佛挣扎也是死,不挣扎也是死,这种绝望和彷徨的感觉几乎让她发疯。

好在赵丽君的心理素质十分过硬,在烦躁之余她还是很清醒的知道,眼下最关键的不是思考今后的走向,而是赶紧弄清楚这起刺杀案的具体情况。这个时候发生的刺杀案,又是明确针对特派南洋官员的刺杀案,如果说这里面一点Yin谋都没有那简直是不可能的。

想到这赵丽君又小声吩咐身边的贴身丫鬟几句,随即后者马上也匆匆的离开了。

有趣的是有人出的同时也有人进来,先前出去打听消息的小厮急匆匆的赶了进来。

“小姐,打探到了!”

赵丽君急忙催促道:“快说!”

“小姐,刺客好像是三拨不同的人。”小厮上气不接下气的回答道。

赵丽君心中一惊:“三拨人?!”

“对!据说是三拨刺客一起动手,好像一共有十来个刺客!”小厮又喘了两口赶紧回答道:“小的是找岛上的驻军打听的,这回据说那位李公子正在审问那些刺客!”

“还有活口!”赵丽君这回是出奇的惊讶了,如果这事是岛上的某个势力干的,以他们的能力派出去的杀手绝对都应该是高手,他们应该懂规矩,要么成功,要么成仁,怎么可能有活口呢?想到这她赶紧追问道:“有几个活口?”

“据说当场李公子只打死了一个刺客,另外还有三个重伤,其他的都被活捉了!”

这是一个Yin谋!

赵丽君现在可以肯定这回的所谓刺杀就是一个赤裸裸的Yin谋!十几个刺客杀一个刚刚成年的小年轻怎么可能失手?又怎么可能留下这么多活口?

赵丽君拼命的告诉自己现在一定要冷静,她联想到前几日在天涯阁听到的那些走私商人的密谋,几乎下意识的就认为这就是他们捣鼓出来的。

赵丽君暗暗的有些后悔,认为自己还是太大意了,原本她以为这些不成气候的家伙会在海上捣鬼,压根就没想到这伙人会玩这么一出拙劣的刺杀闹剧,她甚至可以猜到这会被李俊荷审问的刺客,恐怕已经像砂锅倒豆子一样交代出赵家就是这件事的主谋了。

好一招借刀杀人啊!

赵丽君暗自的叹了口气,眼下的形势一下子就艰难了,也亏得那帮家伙能想到这么损的主意,赵丽君悄悄的瞟了了一眼身边的文雅怡,心道不过最后鹿死谁手还很难说啊!

想到这赵丽君决定主动出击,她笑眯眯的朝文雅怡说道:“妹妹,既然刺客已经全部被捕,那我们去李公子那瞧瞧如何?”

文雅怡有些犹豫:“我们不用去了吧?既然他都没事,我们去干吗?”

赵丽君笑道:“姐姐我也就是好奇,这永兴岛虽说是乱了点,但这买凶杀人的事情是多少年都没有了。眼下这个当口突然而然的出这么件事很不寻常啊!”

文雅怡想了想说:“姐姐说得有理,这种恶Xing事件确实不能置之不理,去看看也好!”

赵丽君聪明文雅怡也不傻,赵丽君在打什么主意她是清清楚楚,无非是这个不简单的姐姐想打着她的幌子去了解点实际的情况。这种小忙文雅怡是不会吝啬的,更何况她自己对赵丽君在这出刺杀闹剧中扮演的角色也有些好奇,毕竟她可是知道赵丽君是很有些势力的,就说是她赵丽君干的也不会让文雅怡觉得奇怪。

但是文雅怡又觉得这事很有些不对劲,如果说这是赵丽君干的,她没必要派三拨不同的杀手一起去吧,就算她要万无一失也只用多派人手,没必要派几批人去阿?难道说这里面有三股势力要和李俊荷过不去?

文雅怡对此很有些迷茫,这些天李俊荷三个的所作所为她也是清清楚楚,看样子是没有查出什么实质Xing的东西,这岛上的势力完全没有必要现在就朝李俊荷动手啊!难道说李俊荷这些天的不作为只是装样子?他已经查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所以才有人想要灭口?

想到这文雅怡不禁又有些丧气,上次她拒绝和李俊荷合作就是起了一比高下的心思,而眼下她这里毫无进展,无疑李俊荷又抢在了前面。难道说真的比不过这个家伙?文雅怡可不是一个随便认输的人,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被她丢到了爪哇国里,比试才刚刚开始,她暗暗的告诉自己,这回一定要抢在李俊荷前面从这些刺客身上找到打开僵局的钥匙!

【251】 难缠

蛋疼!

这就是李俊荷现在的感觉,四支南洋制式的韦伯斯利转轮手枪、二十磅炸药,这些东西别说是用来杀他一个人,就是再杀个两位数也不嫌多。当然这些刺客是冲着他来的,这个结论还只是李俊荷的猜测,现在还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实这个猜测。

不过有这么些活口在,李俊荷自认为找到证据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不过眼下的这些活口就是让他蛋疼的另一个原因,那四个劫后余生的小混混倒是什么都招了,他们就是被某个公子哥雇来找李俊荷麻烦的。再详细审下去这些家伙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李俊荷倒是想过来个全岛大搜索看能不能抓到这些小混混的主使,不过这也就是想想,在天涯阁上的那一番对话就让李俊荷完全明白,自己的这个敌人不是一般的精明,拿得起放得下,做事杀伐果断绝对不会拖泥带水,这个家伙要么早就躲好了,要么已经离开了这永兴岛。想从这打开突破口那是不可能的。

当然李俊荷也不是没有别的路可走,还有三个躺在病床上的刺客可以利用,说起来李元逸、邵江和黄一飞命不是一般的大,前两个被飞刀刺穿了胸膛没死不说,黄一飞这个想死的连中了三枪也不过是多留了点血。

“郎中请来了吗?”李俊荷有些烦闷的问道。

“来了!”田辉懒洋洋的摸着肚子回答道:“正在给那三个混蛋治伤。不过你放心那郎中说了,都不是什么致命的伤,应该是死不了!”

“哦,那就好。”

田辉嘟囔了句:“真是倒霉,我肚子饿了!惜义咱们什么时候去吃饭?”

李俊荷没好气的瞟了田辉一眼道:“你也太冷血了,遇上这种倒霉事你不安慰我也就罢了,竟然只想着吃饭。真是没人Xing啊!”

“切!”田辉不屑道:“你屁事没有,身上连块皮都没破,安慰你什么?安慰你又打爆了一个脑壳?”顿了顿田辉继续说道:“惜义,我说你也太狠了,不就是一个小混混,你倒好,一下就给送阎罗王那去了。你好歹意思下打瘸他条腿不就完了,这下要是让那位大发善心的文大小姐知道了,还不得又和你急?”

李俊荷叹了口气道:“你以为我喜欢杀人啊。当时的形势你是没看到,如果不杀鸡儆猴,今天从天涯阁被抬出来的就是我了。”

其实田辉也不是真的埋怨李俊荷乱杀人,他也就是当笑话说,当时要是换做是他恐怕也会做一样的选择。所以他笑了笑问道:“说起来惜义你胆子不是一般的大,枪里一颗子弹都没有了,也能硬生生的把这群傻瓜给吓住。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你咋知道他们不敢上来?我要是你可能就没那么冷静首先想的就是换子弹了!”

李俊荷苦笑道:“换子弹是死路一条,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转轮手枪重新装弹要多长时间,我那时候也就是赌!赌这群混混贪生怕死,当时我也没有别的选择,不赌不行啊!”

田辉点点头道:“也是,这转轮手枪换子弹就是慢,咱们以后看来要多带两支枪出来防身了,要不然换子弹的时候被干掉了那才叫冤!”说到这他忽然指了指桌上的四只手枪问道:“这些真的是从南洋的军火库流出来的?”

李俊荷从桌上拿起一支,用手指着枪管上的铭文说道:“咱们南洋用的都是从英国原厂采购的韦伯斯利手枪,枪管上的铭文不是写的清清楚楚吗?这‘大秦帝国南洋所有’几个字和后面的枪号能作假?这一查不就清楚了!”

“嗯。”田辉默默的点了点头道:“如果这些家伙都是真的,那这回的事情恐怕就要大条了。堂堂南洋的军械怎么就到了几个小毛贼的手里,这里面牵涉到的方方面面绝对是小不了!”

“是啊!”李俊荷叹了口气道:“看来我们先前猜测的,咱们南洋的某些官员确实和这些海盗和走私贩有联系啊!说不定正是这些家伙充当了他们的保护伞!”

“这绝对有可能!”田辉也肯定了李俊荷的意见,不过他马上又问道:“但是我奇怪的是这些家伙怎么是冲着你来的?难道说咱们开始的发现暴露了?”

李俊荷沉思道:“那样的话,今天被刺杀的就不止是我一个,恐怕你和知人也不会幸免!但是你也看到了,你们俩一点事都没有,这说明这三伙人都是冲着我一个人来的!”

田辉皱眉道:“惜义,你是说这些人只是找你解决私人恩怨来的?他们不属于这个岛上的势力?”

“嗯,”李俊荷自嘲道:“我这两年在得罪的人可不少,方慰先、江新麟,这些人哪一个是好相与的?恐怕这回的事情和他们是脱不了干系!”

“没错!恐怕那位方提督嫌疑最大,你刚刚弄死了他的儿子,要说他不想报复,那简直是不可能的!”

李俊荷摸着下巴喃喃道:“那另外两伙又是什么人呢?”

田辉刚要回答,就听见外面突然跑进来一个小兵,他气喘吁吁的说道:“两位大人,门外有两位小姐求见!”

李俊荷一愣问道:“两位小姐?都是谁?”

小兵老实的回答道:“一位是赵家的当家大小姐,另一位饶小的眼拙不认识。”

能和赵丽君在一起的还能有谁,李俊荷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另一位肯定是文雅怡这个丫头。但是这个时候她们跑来干什么?这恐怕是来者不善啊!

想归想但人还是要见的,李俊荷也想知道这两位大小姐到底是想干什么,随即吩咐道:“请二位小姐进来吧!”随即李俊荷站起身带着田辉到门口相迎。

田辉小心的提醒道:“惜义,小心啊!这个时候她们突然来恐怕不是好事啊!”

李俊荷笑了笑道:“我知道。”

不一会那二位仙女一样的大小姐就联觉而来。李俊荷也懒得和她们废话,开门见山的说道:“两位小姐突然来访有何要事啊?”

文雅怡路上就听说李俊荷又开枪杀了人,当下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给他,再加上本来她就是来抢功的,自然语气就更是差了:“没什么,就是听说你李大人今天又大发神威乱杀无辜了,特意过来看看!”

大发神威和乱杀无辜用在一块,谁都能听出来这吃赤裸裸的嘲讽了,不过李俊荷实在没心思和她斗嘴只当是没见听,他不痛不痒的问道:“就是为了这个?”

文雅怡没好气道:“那你以为本小姐是为了什么?”

“如果是为了这个,那两位小姐就请回去吧!”李俊荷硬邦邦的就给顶了回去。

“你说什么?”文雅怡生气了。

“在下开枪杀了人,自然会写报告交给上级审查。错对与否,这个文小姐你既管不着也没资格管。在下还忙,没时间和小姐你斗嘴,如果没有别的事两位小姐就请回吧!”

说完李俊荷就准备抬手送客,这下可是把文雅怡气得够呛,如果没有赵丽君抢在前面堵上了她的嘴估计这会肯定要和李俊荷大吵一架。

“李公子请慢。”赵丽君暗中拉了拉文雅怡的衣襟然后故作笑容的说:“公子不要听雅怡妹妹乱说,刚才她听到公子遇险的消息还急的得团团转。这不我们姐妹二人就赶紧过来看望公子。”

看我?李俊荷可不相信赵丽君的鬼话,恐怕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所以他只是淡淡的一笑道:“烦劳两位小姐挂记了,在下感激不尽。不过眼下事态不明,恐怕还有刺客余党在岛上活动,两位小姐都是千金之躯,出了事在下担待不起。所以眼下两位小姐还是呆在家里不要乱跑的好。”

赵丽君知道李俊荷不好对付,她自然听得出李俊荷话里的潜台词,那意思就是叫她们走。不过赵丽君也不是好相与的角色,她浅浅的一笑道:“我们当然知道李公子的好意,我们这回来除了看望公子之外,还因为文妹妹有监察之职在身,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当然不能置之事外。更何况李公子在岛上也是人手单薄,要应付这么多事有个帮手也是好的。”

赵丽君话说得漂亮,而且有意无意的也点醒了文雅怡,她也是拿着南洋银牌的“特派员”,于情于理她都有管事的权力。她根本不需要也不必要听李俊荷的命令。

果然听了赵丽君的“调停”之后文雅怡的腰板立刻就硬了,她得意洋洋的说道:“李大人,不好意思。小女子也是南洋派出来的监察。今天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李大人二话不说就想赶我走,恐怕这里面是有什么猫腻吧?”

该死的,怎么忘了这个大小姐也有那么块银牌,失算了!李俊荷心中暗自腹诽着。不过他也不慌乱,平静的说道:“有没有猫腻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既然文小姐你想要查,那就一起进来吧!”

文雅怡心中一乐,心道:小样,我就不信治不了你了。想到这她趾高气昂抬头挺胸的就带着赵丽君准备往里走。可她才刚迈腿进屋就又被李俊荷给拦了下来。这下文雅怡不干了,她疾声质问道:“李俊荷,你想干什么?难道你还敢阻拦本小姐查案不成!”

【252】 交锋

“李俊荷,你想干什么?难道你还敢阻拦本小姐查案不成!”

文雅怡这一嗓子吼得在场的几个人隐隐觉得耳膜发痛,可想而知这位大小姐眼下是多么的生气。面对这种状况换做一般的人要么吼回去要么服软,可咱们李俊荷还真不是一般,这世上也只有他敢捅这个马蜂窝。

李俊荷面不改色心不跳甚至还略带了点嘲讽的口气说道:“文小姐,在下哪里阻止你查案了?”

文雅怡怒道:“你这挡在门口不是阻拦难不成还是邀请喽!你最好识相的让开,不然别怪本小姐对你不客气。”

李俊荷依然是一如既往的镇静,他笑容满面的回答道:“我倒想看看文小姐你怎么个不客气法?是想叫你的手下动手呢?还是想让这位赵小姐的手下动手?”

文雅怡大怒道:“你以为我真不敢动手!”

李俊荷慢条斯理的说道:“在下不是以为而是确定。”

“你!”文雅怡几乎有一种吐血的冲动,当下脑子一热就准备让手下动手。

而就在这个当口李俊荷慢条斯理的又补充了一句:“文小姐,你现在可是在南洋的兵营,你这些手下和赵小姐的这些手下可都是外人。擅闯军营是什么罪过你心里明白,不怕死呢,你们就闯!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李俊荷这一招是打在了要害上,现在不管是文彦轩也好文雅怡也好,他们在南洋的地位是尴尬的,文彦轩还勉强算得上个顾问,而文雅怡除了一块牌子之外就什么也不是。正所谓名不正言不顺,虽然文家的模糊地位帮他们免去了不少麻烦,但是在带了这些好处的同时,不可避免的也有着一大把的弊病。

文雅怡像是被人扇了一耳光,她冷冷的问道:“李俊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俊荷平静道:“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善意的提醒文小姐你罢了。”

“你!”文雅怡气得七窍生烟,当下就准备扭头走人。说起来还是赵丽君的反应快,她看出来了李俊荷这是故意的在激怒文雅怡,就是要赶她们走。想清楚了这一点赵丽君就更不可能走了,在她看来李俊荷这番刁难明摆了就是冲着她来了,这个时候要是走了那就真是吃大亏了。

“慢!”赵丽君一把拉住气哼哼的文雅怡一面对李俊荷说:“李公子,文小姐是左大人派来的监察,你这三番两次的刁难于公于私都说不过去吧!再说冲撞军营是大罪,但是妨碍监察罪过也是不小吧!今天小女子就要为我这个妹妹讨个公道,你这个门到底让不让进,劳烦李公子立刻给个说法,不然小女子就是拼了命也要讨回这个公道!”

李俊荷冷冷一笑:“赵小姐倒是很会扣帽子,在下什么时候说了不让文小姐进去?”

“那不就得了,你让开!”文雅怡二话不说就拉着赵丽君往里走。但是李俊荷很快又笑吟吟的挡在她们面前。

文雅怡大吼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李俊荷平静的回答道:“文小姐你进来查案我们不管,这是你的权力。”说到这他指了指赵丽君又道:“但是除了你以外的这些闲杂人等一概不得进入,这是规矩!这位赵小姐和你们的部下可没有监察权。如果文小姐想知法犯法,那在下今天怎么样也要把你们挡在外面。到时候别说是打官司,就是在左大人面前告刁状在下也浑然不惧!”

赵丽君完全没料到李俊荷会来这一手,不过她也是完全不在意,只要文雅怡进去了她就算是成功,到时候拐弯抹角的也能探听到想知道的消息。

赵丽君握了握文雅怡的小手道:“妹妹,这位李公子既然是秉公执法,那就你一个人进去好了。姐姐就在外面等着,出了什么事招呼一声就好了。”

话说得漂亮,但李俊荷可是听出来这位在“秉公执法”四个字上可是落了重音,他不得感叹道这位赵小姐真是个妖精,这个时候也没忘记煽风点火。像这样的女子还真是红颜祸水招惹不得!

果然听了这话文雅怡狠狠的瞪了李俊荷一眼气呼呼的就要往里冲,说实话这气势还真有点关云长单刀赴会的豪气,不过如果她的小嘴没有撅起来,杏目里没有那股委屈的意思就更完美了。

当然就算是文雅怡的气势十足,她还是避免不了第三次被李俊荷挡下来的命运,而这一次文雅怡就不光是怒,看她浑身发抖的样子,这回如果李俊荷给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那恐怕这位大小姐就真的要撒泼了。

面对文雅怡的震怒,李俊荷还是一如既往的镇定,他慢条斯理的说道:“文小姐,在你进去之前,在下还有一句话要忠告你!”

文雅怡粉拳捏得通红,狠狠的瞪着李俊荷,说出来的话都像是牙齿之间磨出来的:“有什么废话就快点说,本小姐倒是要看看你还玩什么花样。你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可别怪本小姐不客气!”

而李俊荷根本就无视文雅怡的威胁:“在下前面说过,会咬人的狗不叫,文小姐如果这么喜欢威胁朝廷命官,以后大可以也这么对左大人说话。”

文雅怡不耐烦道:“我不和你饶舌,快说什么忠告!”

李俊荷微微一笑道:“在下无非是想告诉你,此案关联甚大,里面文小姐将要听到的看到的都是南洋的机密。文小姐当然知道机密是什么意思,所以如果这些消息不小心走漏出去了,或者让在下发现有人想从文小姐你这里暗通款曲。那可就别怪在下法不容情了。”说到这他朝赵丽君和文雅怡笑了笑道:“两位小姐应该不会做这种事吧?”

赵丽君面色煞白,她当然听得出李俊荷话里话外透露出来的意思,当下她激愤道:“李公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说这件案子是我们赵家做的?你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李俊荷平静道:“赵小姐曲解了,在下什么时候说了赵家作案这种话?在下只是好心提醒赵小姐,不该打听的就不要去打听,赵家只是行商,审案查案的事就不要多费心了!”

赵丽君冷笑道:“看来李公子是摆明怀疑我们赵家!”

“不错!”李俊荷大大方方就承认了,这种坦然的态度是赵丽君完全没有想到的,“此次事件事关重大,在下身负监察之职,自然要怀疑要审视。在下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赵小姐,赵家就是我们重点怀疑目标之一!”

“你!”

这样赤裸裸的威胁把赵丽君气了个七窍生烟,可偏偏她还找不出反击的话来。当然更可气的还在后面。

“所以这些天还希望赵小姐多多体谅,在下查案的时候恐怕要问讯不少赵家的人,希望到时候赵小姐不要有什么抗拒情绪。因为在下查案从来都是抗拒从严、坦白从宽。”

说完这些李俊荷才对文雅怡比了一个请的手势,而他的目光却是牢牢的锁定在了赵丽君的身上。那种赤裸裸的威胁和戏谑的意思让赵丽君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这种挑衅的目光她是很久都没有遇上了,对李俊荷这个年轻稚嫩的对手她可是一点也不敢马虎。她沉住气不动声色的和文雅怡道别之后就急匆匆的走了。

田辉苦笑着拍了拍李俊荷的肩膀问道:“惜义,你这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干嘛和文小姐还有那位赵小姐过不去,看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就是有意要针对赵家发难呢!”

李俊荷瞥了瞥已经气冲冲的走远了的文雅怡小声回答道:“我就是这个意思,就是要故意激怒他们!”

田辉瞪大了眼睛问道:“这是为什么,暂时这个案子看不出和赵家有什么关联啊?”

李俊荷微微一笑道:“看不出关联可不等于没有关联,再说这永兴岛上的各大势力哪个又能说是干净的。原先咱们抓不到把柄根本就没法深入的查。现在这不是个好机会?这么大一盆脏水,咱们想泼给谁就泼给谁,到时候咱们就打着侦破刺杀案的幌子查他们的老底。这种天上掉馅饼的机会不利用岂不是傻子?”

田辉恍然大悟道:“你这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阿!我说惜义,这么损的主意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切!”李俊荷鄙视道:“这怎么能叫损?这叫智慧你懂不懂,没听过那句话要想抓狐狸,你就得比狐狸还狡猾!”

田辉笑道:“我看这回那些老狐狸有得受了!”顿了顿他又问道:“那这刺杀案怎么办?咱们人手有限,要想查这些老狐狸就没空管这个案子了。”

李俊荷拍了拍田辉的肩膀笑道:“光达阿光达,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这个案子有什么好查的?又是我们能查的?”

田辉疑惑道:“你是说就这么不管了?”

“怎么能不管呢?”李俊荷对田辉的不开窍很是不满意,他指了指屋里气哼哼的文雅怡说道:“咱们是能量太小不方便查,看见那位大小姐没?被我刚才那么一激,这回她恐怕比谁都来劲,这个案子她来查是最合适了!”

田辉一拍巴掌,看了看文雅怡然后扭头就冲着李俊荷嘿嘿的Jian笑道:“你小子真是好算计!有这位大小姐在,南洋的那些蛀虫恐怕是要倒霉了!”

【253】 跑路前的阴招

有道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天涯阁刺杀案在整个永兴岛上很快就传了开来。不但如此,有好事者声称看见信誓旦旦的宣称整个天涯阁血流成河不知道死了多少人,还说什么刺客有飞檐走壁的能耐,能杀人于无形,更有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说这是岛上某些人要给南洋派下来的监察一点颜色看看。再加上李俊荷又将岛上兵营捂得严严实实的,于是,这些或真或假的消息和留言是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这些都是些什么狗屁!”江新麟抬手就给了派去处打探消息的小厮一嘴巴怒道:“你就是这么为本少爷办事的?本少爷是让你出去打听有用的消息,这些市井的传言有什么用。”

小厮捂着脸赔罪道:“少爷息怒,这不是小的不尽力,实在是打探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屁话!”江新麟恼火的一拍桌子站起来,“我就不信这个屁点大的小岛上还能藏得住什么东西。姓李的那个小子不是把人全都抓进了兵营吗?我就不信这个岛上的兵油子一个个都能守口如瓶,拿钱开路!去问去打听!告诉你,要是到晚上还没有小爷想知道的消息,你知道该怎么办。”

“是!”那小厮赶紧一溜烟的就跑了。

江新麟坐回到椅子上,心中止不住的上火,他是一个很自负的人,可偏偏规划得万无一失的计策被李俊荷三言两语给打发了。说实话这让他很有挫折感,当然江新麟可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此时此刻他在恼火之余心里头想的全是如何补救的措施。

李俊荷没死,这对于江新麟来说不是非常的在意,他真正在意的是黄一飞的死活,黄一飞死了那他的计划就是完全失败,那时候就是死无对证根本无法拖方慰先下水。现在的江新麟恨不得带人冲进岛上的兵营看看黄一飞到底怎么样了。可惜眼下他根本就不能露头,虽然永兴岛上并没有大面积的排查迹象,但谁能说得准李俊荷这个狡猾的家伙是不是已经暗地里朝码头和街上派了暗探,说不定正等着抓他呢!

想到这江新麟不禁露出了一丝苦笑,什么时候他堂堂江大少爷也成了暗地里的老鼠了,这真是讽刺。可是眼下要是不躲的话,虽然他没和李俊荷照面,但他雇用那些混混的时候可是露出了真身的,他可不敢冒险。

还是太大意了。江新麟在心中叹了口气,这次是失败说到底还是他自己太过于托大太过于想当然,结果导致功亏一篑。江新麟是个十分善于总结经验教训的人,他盘点了自己整件事的策划之后,得出的第一个教训就是太大意,其次就是手下没有一批可靠的人以供使用。尤其是这第二条就宣判了他计划的死刑。

应该用什么人呢?江新麟忽然有些茫然,在家里他是老二,有他大哥在他能够视为心腹的不过几个贴身的小厮,而这些人根本就不适合干这种事。除此之外江新麟想了很久却愣是发现自己还真是孤家寡人一个,家里的势力用不了、酒Rou朋友不可靠、手下的小厮又不能干,难道以后再干这种隐秘的事还得雇外人,难道和方慰先一样请杀手?

立刻,江新麟就否认了这个主意,道上的杀手虽然强悍,但是道上的人鱼龙混杂,有奶便是娘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把你卖了,就比如这回方慰先请黄一飞动手,虽然隔了几层的关系,以他江新麟的这点小势力都能查得到,更不要说南洋幕后的这些个大佬了。说不定打着和他一样主意的人不计其数,这回正在看他的笑话呢!

要有人!要有人!要有人!

江新麟默默的在心中呐喊了三声,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最大缺陷,那就是到了关键时刻竟然没有一个帮手,连出个谋划策的人都没有。而他的那些对手,不说南洋的那些大势力,也不说这南海上的各种小势力,就说他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李俊荷也不是孤家寡人一个,虽然没什么势力却有不少得力的朋友。这里面也只有他傻乎乎的在一个人战斗。

江新麟低下了头,他在为自己的愚蠢和浅薄而自责。但是另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又摆在了他的面前,他怎么样才能找到自己的助力呢?要他像自己大哥一样以家庭背景和金钱开道,他没有这个条件;要他学李俊荷和黄埔的这些学生打成一片,他又拉不下身段和脸面。江新麟突然发现自己的位置还真是很尴尬,高不成低不就的。

江新麟陷入了深思之中,他努力思索着今后要走的道路和应该要结交的朋友。这些在以前他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而现在突如其来的一种紧迫感鞭策着他朝这方面思考,他知道如果找不到一条适合自己的线路,恐怕这辈子他很可能也就是这样了。

“少爷!少爷!小的打探到了!”小厮新高彩烈的推开了大门满指望能赢得江新麟的赞许,但是没想到投向他的是两道充满了怒火的眼光,他结结巴巴的说道:“少爷,小的……小的……真的打探到了。”

这小厮哪里知道眼下江新麟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永兴岛上了,江新麟现在是深刻的明白了,再好的计划也要人去实行,没有人一切都是空谈。所以对于眼下的事他已经没有了什么兴趣,因为他知道实力不够就不要去玩这个游戏,哪怕就是你赌中了大奖,笑到最后的也不是你。对于这种注定要为人作嫁衣的事他当然没了兴趣。

江新麟现在全副的心思都放在了对未来的规划上,所以对于自己的思维被打断他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按照他惯常的脾气,这回肯定就是一嘴巴赏过去了。但是现在暴躁的他竟然忍住了这个念头,因为在动手的那一瞬间,他想到了自己前面在心中呐喊的那三声“要有人”!

虽然这几个贴身的小厮很没用,但是眼下他江新麟正是无人可用的时候,如果再不收拾人心恐怕今后就真的危险了。想到这江新麟硬生生的忍住了心头的不快,用最和善的口气问道:“说吧,都打探到了什么。”

那小厮哪见过江新麟和善的样子,对于这位爷他们几个小厮都知道那真是喜怒无常,这时候看着平静,说不定等着他的将是一场暴风骤雨,这些年被这位少爷活活打死的小厮还少了?想到这这小厮更加谨慎的回答道:“回禀少爷,小的花钱买通了岛上兵营的一个兵丁,据他说当时刺杀李俊荷的刺客只死了一个!”

“只死了一个!”江新麟虽说已经决定放弃,但听到这个消息仍旧是忍不住的激动,他一把抓住那小厮的前襟高声质问道:“死的是谁!”

那小厮的脸都吓白了,心道幸亏自己多留了一个心眼,这不正是平静之后的狂风暴雨吗?于是乎她更加谨慎的回答道:“那兵丁也不知道详细,据说那个姓李的小子已经全面封锁了消息,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只有几个人能知道。所以到底是谁死了,小的也说不准!”

“哦?”江新麟皱起了眉头,这李俊荷搞这么神秘是为什么呢?难道他也有什么Yin谋?

江新麟正想着,那小厮又Cha了句嘴:“少爷,据那兵丁说今天下午有两个女人去和姓李的小子大吵了一架,一个气走了,据说是岛上赵家的大小姐,而另一个则住进了兵营,据说这个女人来头也是不小,连姓李的小子也要让她三分。”

“女人?”江新麟有些莫名其妙,这里面怎么还有女人的事?赵丽君他倒是知道,据说是准备参股南洋铁厂的民间势力,她怎么也在这个岛上?而另外一个不知道身份的女人就更奇怪了,这都是什么事啊!

江新麟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他实在没办法把这两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给拼到自己知道的拼图里。难道说她们是参与了今天中午刺杀的那个第三方?江新麟一直对突然冒出来攻击黄一飞的李元逸和邵江充满迷惑,这下想当然的他就把赵丽君和那个神秘的女人和他们画上了等号。

看来这件事里面的浑水不是一般的深!鬼知道这里面还有多少影藏的势力在虎视眈眈。想到这江新麟就更坚定了退出去的想法,想到这他立刻吩咐道:“你马上去找可靠的关系,少爷我要马上离开这个岛!”

小厮一愣傻傻的问道:“那黄一飞和少爷您的计划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能这么算了!”江新麟Yin险的笑了笑说:“本少爷被坑得这么苦,怎么能够随便算了。本少爷哪怕就是不玩了也不会让某些人玩得舒服的!”

看见自家少爷笑得邪恶,这小厮知趣的没有答腔,他可不想主动去触这个霉头,指不定这位Yin晴不定的少爷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这种事能躲还是躲的好。

这小厮的想法是好的,但现实是残酷的,江新麟接下来的一段话立刻粉碎了他的那一丁点侥幸:“过来,我告诉你该怎么办!”

【254】 不知死活

九月天早就算不上酷暑,但天上的日头却依然是火辣辣的。大太阳底下,除了必要赶路的人,以及无可奈何寻觅活计的苦力,几乎都看不到什么人影。这酒楼之中也准备了消暑的绿豆汤或是酸梅汤,那些有闲情的人自然不会吝惜这点小钱。

这会儿望海楼临窗的凉爽包厢上就坐着这么三个有闲情的人。几天下来李俊荷三人忙不迭的都为了查案,自然没有什么休息的时间。而这天恰好是田辉的生日,三人本来就属于闲不住的主,当下便商量好了好好休息一日。而这永兴岛上实在没有什么玩乐的项目,三人除了吃饭也就还是吃饭了。

坐在位子上田辉一个劲地嚷嚷热,喝下一碗冰镇酸梅汤之后又使劲摇着扇子。

“热死了,我就是最讨厌夏天!”抱怨了一句之后,他便满脸忧虑地对李俊荷说,“惜义你这回是真玩大了,看把文小姐给气的,这几天理不不理咱们,看情况估摸着连我和知人都给恨上了,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李俊荷笑眯眯的反问道:“嘿嘿,光达,怎么你还在打那位大小姐的主意?”

田辉平素自命急智,但在李俊荷面前每每吃鳖,这时候见对方嘿嘿直笑,只得没好气地反唇相讥道,“你还是担心自个儿吧,我才不会和你抢媳妇呢!你上回把文小姐骂了一通,日后要是被你老丈人知道了,小心着如花似玉的闺女就不给你了!”

自从田辉知道了上回李俊荷去文府赴宴时发生的糗事后,总是拿此来反击李俊荷的取消。

没想到这些天来李俊荷的脸皮已经练出来了,他满不在乎的回答道:“反正这媳妇是白捡来的,就是丢了也不可惜,怕什么!”

夏哲一听李俊荷这理直气壮的话,一下子呛得连连咳嗽。待到缓过气来,他使劲喝了一口热茶润嗓子,这才笑道:“你们俩这玩笑话,以后要是让外人知道了,尤其是让那位大小姐知道了,我可实在是想不出来那会是什么样的场景。恐怕到时候两位仁兄就没有这种闲情雅致了。”

顿了顿夏哲继续道:“所以呢,你们俩得好好的收买小弟我。万一哪天小弟一不小心说走了嘴可就不好了。”

“看看看!”田辉指着夏哲说:“惜义,都怪你把知人给带坏了,开始多好一个孩子啊。现在竟然学得和你一样会耍Yin谋诡计了!”

李俊荷摸了摸鼻子苦笑道:“这是和你学的好不好!”

说到这三人同时都是一阵大笑,说起来夏哲最近的变化确实不小,早先这家伙就是一个闷Sao男,有什么话都憋在心里。老是给人一种不痛快的感觉,而现在他是已经放开了很多,让人没了那种高高在上的不合群的感觉。

就在这时,三人背后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哟,能在这儿遇上三位同窗。这还真是巧!李贤弟也敢出来溜达了?前几日那么大的场面,我还以为李贤弟已经遭遇不测,我们兄弟两个还真是替你可惜呢!这好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呢?现在看来李贤弟是逢凶化吉,这下好了我们兄弟准备好的挽联是用不上了。”

都说这世上文人相轻,但说白了同行都是冤家,如果不光是同行还曾经有过不少过节,那这个仇就是结定了。李俊荷自认为还是好脾气的人,但是上回莫名其妙的被人刺杀,这会儿这么一批人又冒了出来拿这个说事,他纵使再好的Xing子也按捺不住。

站起身看着背后那三个人。他随意一打量。发现只有居中一位手中摇着折扇油头粉面公子哥打扮的家伙不认识,其他两个都是老熟人了,这不正是张书颖、张书睿俩草包兄弟嘛。

“惜义,哪来的野狗在这乱叫啊!”田辉懒洋洋的骂了一句。

“田光达,你这是什么意思!”张书颖被田辉这么一说,顿时恼羞成怒,“你算是什么东西,敢和本公子这么说话!不要以为你跟在李俊荷后面混了个小官当当就可以目中无人了,你一个从七品的小官还真不在本少爷的眼睛里。只要我爹爹动动手指就可以碾死你!”

“这位张兄消消火,要是让人知道堂堂长沙参将家的大公子居然没了风度,这不成了笑话?”李俊荷见周围颇有些探头探脑的人,却是愈发气定神闲,当下又哂然一笑道:“话说回来,有劳多谢两位兄台关心了。这挽联什么的两位兄台还是自己留着,保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另外提醒张兄一句,眼下都已经是成Ren了,连打嘴仗都要把自己爹爹挂在嘴边也着实丢人了一点,这点小孩子的把戏就张兄留着和别人吹嘘去吧。”

那张书颖本就因为刺杀行动失败窝了一肚子火,所以上这儿来看到李俊荷三人坐在一块有说有笑,一时气急败坏方才会口不择言。此时被李俊荷一句话反砸了回来,他顿时更加丢面子。

面子丢了就要立刻找回来,这一条对于所有的纨绔子弟都是适用的,而且这回张书颖还是带了个朋友一起来的,这下顿时更觉得脸丢大了。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哪怕明知道比斗嘴不是李俊荷的对手,他也会硬着头皮上。

“李俊荷,你不要太嚣张了。”

没等张书颖说完李俊荷冷笑道:“眼下不知道谁在嚣张,连说话都不懂得礼法的人,还敢说别人嚣张?不过既然你硬要说我嚣张,那我今天就嚣张一回给你看看。”说到这他头也不回的朝走廊里的跑堂的小二喊道:“店小二,把这几条不懂人话的疯狗给爷赶出去,爷花钱定的包厢是吃饭来的,不是来招待野狗的!”

张书颖大怒道:“我看谁敢动爷一个手指头!”说完他满脸讥诮之色的同样对正左右为难的店小二吩咐道:“爷就喜欢这个包厢,今天就在这吃了!把这三个野狗给爷赶出去!”说完张书颖故作潇洒的对身边的随从一摆手,看那样子就想赶人了。

可还没等张书颖的随从动手,店小二硬着头皮说话了:“张公子,眼下这三位爷是早就订了的包厢,而且菜也上了。您看看隔壁的那个包厢和这里一样畅快,要不小的带您去那里?”

张书颖没有听出店小二话中的潜台词,大大咧咧的一挥手道:“不!今个爷就要坐这了。点了菜有什么了不起!丢十两银子让他们滚!”

话说得是很霸道很有气势,尤其是那丢钱的动作更是流露出一股舍我其谁一往无前的气势。但是效果嘛!很不好,店小二根本就不为所动。

张书睿瞧着店小二没有动作也来劲了,他气势汹汹的大喝道:“你聋了没听见让你赶人吗?”

可这店小二是熟知李俊荷三人身份的,他怎么敢动手。这下张书颖是勃然大怒:“你们几个上,把这三个杂种给本少扔出去!”

话音才落,等候在张书颖身后的一干随从摩拳擦掌的就准备冲上来赶人,这个时候才看见方才一直默然不语的李俊荷、田辉和夏哲有了动作。只见他们不约而同的从怀里掏出了银牌轻松的丢在了桌上,然后又不约而同的以一种极其戏谑的眼神看着张书颖、张书睿兄弟两发笑。

三块银牌!

张书颖、张书睿兄弟的眼睛都要直了,他们做梦也没想到李俊荷他们身上竟然还带着这种东西,顿时就像失掉了灵魂一样。

这个时候田辉开口了,他】戏谑道:“你们两个刚才不是很嚣张吗?呵呵,打手不少嘛!告诉你们本监察现在正在查永兴岛天涯阁刺杀案,你们这些家伙一看就是行迹恶劣心怀不轨的歹徒!本监察现在怀疑你们这些恶徒也参与了刺杀案!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一,老老实实的跟我们走一趟,交代清楚所有的问题;二,本监察派人押着你们走,然后同样交代清楚问题。两个里面选一个吧?”

被田辉一挤兑张书睿火了,他破口道:“你这是仗势欺人!”

田辉还没开口李俊荷笑了:“对啊,就是仗势欺人!你怎么样?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两位带着你们的狗腿子和这位朋友走一趟吧!”

“我们要是不走呢!”张书颖突然冷笑道。

田辉道:“那就是说你们选了第二条路,嗯,很好很强大,这就是公然拘捕,罪加一等!”

张书颖嚣张道:“随你怎么说,本少爷今天就要看看谁敢抓我!”说到这他还得意洋洋的瞟了李俊荷一眼道:“就凭你们三个鸟人还想抓本少爷,爷今天借你们几个胆,看看谁笑道最后!”

李俊荷、田辉和夏哲又是相视一笑,最后还是田辉揭开了谜底:“我说张小胖,你该不会以为你人多我们就不敢动手了吧?”

张书颖嚣张道:“我还就是这个意思,你能怎么样?”

只见田辉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忽然大声说道:“我喜欢这个意思,来人啊!把这伙匪徒统统拿下,让他们看看到底是谁人多!”

张书颖还以为这不过是田辉载虚张声势,正想再讽刺两句,忽然间这酒楼里的动静突然变大了,几乎就是两个呼吸的功夫,张书颖、张书睿就发现他们已经被团团包围了!

这个时候田辉那恶心死人不偿命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小胖子,这回你知道谁人多了吧?傻了吧你,你该不会以为我们遇到了一次袭击还会什么准备都没有?”

【255】 就是不给面子

“慢!”只听见那手持折扇的华服公子哥忽地大喝了一声。

对于此人李俊荷是有些好奇,看穿着打扮像是大户人家的公子,但对于南洋的这些勋贵公子李俊荷一向是没有什么好感,再想到能和张氏兄弟混在一块的人估计也不是什么好鸟了。可是眼下这家伙吼这一嗓子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和张氏兄弟一样以势压人?

摸不清这人的到底想干什么,李俊荷也就不急着动手,他倒想看看这个家伙到底是何方的神圣,敢当着三位南洋的监察的面拦人。而李俊荷不动夏哲和田辉自然也就不会多事,顿时宽敞的屋子里一片寂静,寂静到让人觉得有些难耐。

“三位公子可否给在下一个面子,今天此事就此揭过?”

李俊荷等了半天还以为这位公子哥会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但没想到却是这么一句摆谱的话。

给你面子?不光是李俊荷连同着田辉和夏哲也同时感到好笑,你是谁啊?凭什么给你面子?心直口快就像田辉这样的,这句话就直接问了出来。

田辉的话问得是很不客气,但眼前这人却没有一点恼火的样子,反倒是很有些自鸣得意的样子,而且从他的动作也能看出来,打开折扇风Sao扇了扇风才微微晃动着脑袋自我介绍道:“在下赵卫君!”

赵卫君?赵卫君是个什么玩意田辉可不知道,所以他又极不耐烦的补问了一句:“你是干什么的?”

这赵卫君依然是略带得意的回答道:“在下是南海赵家的……”

赵卫君话还没说完,李俊荷就忽然笑了,他知道眼前这个家伙是什么人,恐怕十有八九就是赵丽君的那个弟弟。在永兴岛混了这么些日子,虽然至关重要的情报没有打探到多少,但李俊荷对南海的这些地头蛇多多少少有了个比较确切的认知。他听到的情报显示这个赵卫君完全就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被宠坏了的公子哥,对于这种人李俊荷是向来没有什么好感的。所以他直截了当的问道:“你是赵丽君的弟弟?”

赵卫君虽然被打断了说话有些不快但还是装模作样的点头道:“赵丽君正是家姊!”

有了这句话不光是李俊荷,旁边的田辉和夏哲心里也有数了,不过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而已。

当下田辉便戏谑道:“我说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原来是你是赵丽君的弟弟。”

赵卫君可没有听出田辉话里的嘲讽味,反而傻乎乎的问道:“三位与家姊认识?”

田辉大大咧咧的回答道:“认识,怎么会不认识呢!不光认识还和你那个姐姐一起吃了顿饭!”

一听这话赵卫君更是高兴,啪的把折扇一收高兴道:“既然大家都是朋友,正所谓低头不见抬头见,今天留面子他日好相见。今后三位要是在这永兴岛上有什么难处今后只管来找在下,而今天的事只当没发生如何?”

这小子是真傻还是装傻,怎么就听不出话里的好赖来?那个赵丽君何其精明,怎么这个弟弟如此的草包?

李俊荷、田辉和夏哲都在心中暗自琢磨,所以一时间忘记了回复赵卫君。而赵卫君竟想当然的以为这是自己话起了作用,当下就准备带着张氏兄弟走人。

“慢!”

李俊荷对于这个赵卫君头脑简直有些不可思议,搞坏了田辉的生日宴就像拍屁股走人哪有这么容易!

赵卫君扭过头来竟然有些不快的问道:“这位兄台还有什么事?”

李俊荷笑了:“当然有事。”

赵卫君皱眉道:“有什么事?”

李俊荷笑得像狐狸一样指了指自己道:“我有说过让你们走吗?”

赵卫君竟然生气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你都不明白?”田辉也乐了,“我们的意思是今天这人是抓定了!”

赵卫君大怒道:“几位如此的不上道,难道是一心要和我们赵家为敌吗?”

“少拿什么赵家来吓唬小爷!”田辉很不屑的说,“今天别说是你赵卫君,就是你姐姐赵丽君来了,这个面子也是一样不给!动手,把这两个混蛋给我押回去好好审问!”

赵卫君的脸都气白了,他浑身发抖几乎是要把手里的折扇给拧成了麻花,可生气又有什么用?除了眼睁睁的看着张书颖、张书睿被一群如狼似虎的兵丁给押走之外还能做什么呢?

赵卫君死死的盯着李俊荷三人看了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了Yin森森的一句话:“今日之仇我赵卫君记下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这个过节总有一日我赵卫君会和三位算个清楚地!”

“威胁我们!”田辉又笑了,“小子,喜欢记仇你就记好了,可不要言而无信啊!”

望着气急败坏匆匆离去的赵卫君,夏哲开口了:“惜义兄,你为何今日偏偏要和这个赵卫君和张家那对活宝作对?你这不仅仅是为了光达兄出气吧?”

一听这话田辉来劲了:“惜义,我说你今天怎么突然转Xing了,我还以为你刚才是一心为我出头,没想到你这又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把戏!我这颗破碎的心啊!”

李俊荷笑着拍了拍田辉的肩膀:“你就少在这耍宝了,能为你出头又能进一步的激怒赵家,这种好事干嘛不做?”

田辉摸了摸鼻子道:“好像是有点道理,不过今天这顿饭你可得补偿我!”

李俊荷没好气的说道:“没问题,知道你小气,过生日都一毛不拔还要我们请客,我看你倒是最精的!”

夏哲是那种一提到正事就没有心情说旁的人,他一眼一板的问道:“那张家那对活宝怎么处理,他们的老子虽然只是个参将,但闹将起来也是个麻烦。”

李俊荷沉思了片刻说道:“在刺杀案上这对活宝肯定是没什么马脚可以抓。不过在走私这一条上,他们可是有大把的把柄可以抓。就拿他们两个牵头,咱们把上回暗访查到的那些小鱼交上去。”

夏哲点点头笑道:“这倒是个好办法,既算是对前一段工作有个交代,也没有乱抓人。不过张家这对活宝兄弟可要倒霉了!”

“哼,”田辉愤愤不平的说道:“也是该让他们吃点亏了,南洋的这批勋贵手底下有多少干净的,尤其是这些二世祖一个比一个横。让他们再这么无法无天下去,指不定要搞出什么大乱子!”

对于田辉的话李俊荷和夏哲也是默然,南洋靖难起家的这批勋贵本来就是出身草莽,早年不少人本来就是地痞流氓土匪。能指望这些老流氓熏陶出的下一代都变成贵族?

自然流氓贵族多了就会出乱子,他们不光扰乱社会的正常秩序,更是会极大的挤压寒门士子的上进之路。而李俊荷、田辉、夏哲恰恰就属于寒门士子之列,他们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拼命才获得了现在位置,对于那些靠着祖辈的庇佑,走后门的**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当然这样不仅仅是他们的个人之见,实际上在整个南洋的新生代力量中,**和平民党的争斗时刻存在而且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不过这个时候的李俊荷还没有意识到这种愈发惨烈的斗争,对于他们来说,还只是看不惯那些无法无天的二世祖的所作所为,和他们的矛盾也还没有上升到斗争的高度。

李俊荷不过是个小小的上尉,他的军旅生涯才刚刚拉开帷幕,现在的他还只是听命行事的小菜鸟。他要考虑的不是这种长远的大计,而是眼前这点切切实实的任务。

“你们竟然跑出去吃饭!还一个个喝得满面通红!你们这像什么样子!”文雅怡活像一只发怒的小母鸡。她凝眉瞪眼双手叉腰嘴里连绵不绝的飞蹦出一个个音节。虽然她银铃一般的声音很是悦耳,但是再好听的声音却是用来宣泄愤怒,那怎么都是刺耳的。

李俊荷三人大呼倒霉,刚才在酒楼里他们聊得兴起一高兴就忘记了分寸,自然而然的就多喝了几杯,这时候虽然不说大醉酩酊但满身酒气不断的打酒嗝是跑不掉的。而很不巧的是,他们又被文雅怡这个一直想找茬的女人给逮住了。

好在李俊荷三人都是谦谦君子,酒品还算不错,被骂了一个个除了傻笑就是打嗝,那压根就没把文雅怡的话往心里去。可殊不知道这样的态度更是让文雅怡生气,这种被忽视的感觉是她最最痛恨的事情。

“你们给我等着!”文雅怡几乎是要气哭了,她挥舞着粉拳怒斥道:“我一定要告诉爹爹和外公,好让他们知道你们三个的丑态!目中无人、自以为是,我会让你们后悔的!”

看着像龙卷风一样席卷而去的文雅怡,醉得迷迷糊糊的李俊荷捅了捅身边的田辉和夏哲打了个嗝问:“你们俩刚才谁又惹她了?”

田辉摇摇晃晃的回答道:“没有啊!我们不是老老实实的听训吗?知人,你回嘴了?”

夏哲也不是太清醒:“没啊!我都累得张不开嘴,谁有功夫回她的嘴!”

“算了!”李俊荷一挥手,“别理她了,估计是大小姐脾气又上来了,咱们还是躲远点好!”

李俊荷、田辉和夏哲不知道,正是因为他们喝醉了这么一时的马虎得罪了急于报复的文雅怡,硬生生的让这个大小姐捣鼓出了一连串的闹剧。如果让他们知道仅仅是因为没有回答文大小姐的质问,满足她那点可怜的虚荣心,只怕这三个大事聪明小事糊涂的倒霉蛋要去撞墙了。

【256】 姊弟睨墙

赵卫君的突然到来,让永兴岛赵府的下人家将们真是苦不堪言,因为这位大少爷着实不好伺候,挑剔得很!所以此时虽夜已深,但赵府的下人仍在挑灯夜战,忙碌不停。

赵丽君的香闺是府里仅有的几个安静之处,只在门口挂了几个灯笼了事。下人们经过此地都是蹑手蹑脚,不敢发出声息,而赵卫君对这个姐姐也有所顾忌,不敢随便来打扰,睁只眼闭只眼就这么过去了。

一个黑影缓缓地走到赵丽君香闺墙外,突然腾身而起越过墙头,悄无声息地飘落于地,也不停留,便向房间走去。赵丽君房间仍闪着微弱的灯光,那人走到门前,伸指在门上弹了数下,径直推门走了进去。

赵丽君坐在书案前,也不抬头,轻笑道:“小妹,以后姐姐若是成婚了,你也是这般闯进来?姐姐倒是没关系,可你让你未来的姐夫如何是好?”

赵小妹听赵丽君语带讥诮,欲要反驳,却竟觉得有些顾忌,只好哼了一声道:“芳君那妮子已经打探清楚了,你到底去不去?”

赵丽君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之色,随即强笑道:“去看看也好。”

赵小妹领着赵丽君小心地避开赵府中人,来到一僻静之处。两人放轻脚步,躲到灌木丛中,只见不远处一人独自伫立。

赵丽君虽身处黑暗之中,却将那人面目看得清清楚楚,此人不是旁人,正是自己的小弟赵卫君。

赵卫君神情木然,突然开口说道:“怎么,你来此地还有些不情愿吗?”

黑暗中走出一人躬身行礼道:“大少爷,小的岂敢有此心。不过府中上下都在为南洋监察之事忙碌,小的身为府中执事,诸事缠身,还请大少爷见谅。”

赵卫君无暇计较此事,冷哼道:“赵广,本少爷让你打探之事,你可有眉目?”

赵广道:“大少爷,小姐在商行里的生意往来和关系网小的尚未打探清楚。但依小的看小姐似乎想和广州的文家拉上关系。另外原先那些安南过来来的护卫仍由小的掌控,小姐绝没有Cha手其中。但自从到了广州后,府中多了许多人,来路也不甚清楚,而且这些人不归于护卫之列,老爷也不让小的过问他们之事。但据小的观察,这些人都身负武功的亡命之徒,且对小姐极为尊敬,似乎只听从小姐之命。”

赵卫君到了本来就忌惮自己的姐姐。此时听赵广一说,心中不由得有些惧意,赵丽君原本就掌控了整个赵家的经济命脉,手下再有这些人相助,自己是很难与之相比的。

“本少爷让你去招募江湖中人,这事你去办了没有?”赵卫君沉声说道。

赵广道:“小的前些日子特意去了趟青帮,并与青帮在广州的大师傅汪建均密谈了数次,那汪建均已答应为大少爷效命。青帮乃是广东地面上数一数二的帮会实力,门中高手如云,实是大少爷一大助力。”

赵卫君脸色稍霁,道:“这事你办得不错。可那汪建均当日本少爷也曾见过,在广州地面上被洪帮和官府压得喘不过气来,这也叫一大助力?”

赵广鬓角微汗,道:“大少爷,这些年南洋都在极力打击地方帮会势力,而青帮仍然能在广东撑起一片天空,足见汪建均此人能力不差。现在如果有了大少爷的财力支持,正可谓如何的水,那时候不管是打听消息还是贩卖烟土肯定是无往不利。有了这些少爷您肯定可以在老爷那里长出小姐一头!”

赵卫君哼了声道:“但愿如此吧。不过你是如何让那汪建均答应为本少爷效命的?帮会之人匪气甚重,可不能掉以轻心。”

赵广答道:“汪建均早就有心向外扩展,只是财力不够。只要大少爷能死死的抓住他们的财源,还怕他们能翻出天去?所以小人斗胆,替大少爷应承了下来。”

赵卫君道:“这不过小事一桩。但你仍不可放松,江湖中门派不少,给我多找些助力来,绝不能输于大姐。”

赵广应道:“是,小的全力去办。”

“府里那些从河内来的家将们怎么样,还可靠吗?”赵卫君又问道。

赵广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小姐对安南来的护卫倒从未关注过,护卫们对大少爷也十分敬重,可是……”

“可是什么?”

“据小的所知,这些护卫只听家主的吩咐。虽然小的现在腆为持事,但少爷您要知道如果没有老爷的首肯,小的是绝对指挥不动他们的!”

“什么?”赵卫君感到无比震惊,这些人才是他最为依仗的,这些人就跟在赵丽君身边,如果真的能够听命于他,只要万一事情有变他就能轻而易举的拿下这个姐姐。但是听这么一说,他顿时心就凉了半截!

赵卫君指着赵广怒骂道:“混账东西,本少爷临走时曾交代过你,不管怎样都要收买他们。你是怎么办事的?”

赵广颤声道:“少爷,不是小的不尽力。小的也是几番试探后才知道,这些护卫都是老爷亲自培养出来的死士,只听命于老爷。小的如果太刻意的去收买,恐怕被老爷知道了对少爷您反而不利啊!”

赵卫君眼前一黑,几欲摔倒。赵广做的没错,此事若给老头子知道了,以老头子的脾气,他是肯定不会帮自己的。可家族内争靠的就是这些死士,自己虽然已经经营出了一点势力,但是跟长久以来掌控家族生意的姐姐比起来就是在不算什么了。

赵卫君暗暗咬牙,老头子也不知是怎么想的,非要姐姐掌控家族的生意,自己又不是做不了这些。想到这他暗暗道:不行,自己若不抗争,这辈子恐怕就要被一个女人给牢牢压制住了。

赵卫君咬牙切齿的说道:“赵广,这些人就不要再管了。你要想尽办法替本少爷在姐姐身边再多安Cha一些人。”

赵广一愣,道:“小的谨记。”

赵卫君眼中闪过一抹狠毒色,道:“另外本少爷会为你准备一些到了关键时候用得着的物件。所以赵广这回你安Cha下去的人一定要胆大心细!”

赵广惊道:“大少爷,这怎么可以,您和大小姐毕竟还是一奶同胞!”

赵卫君恨声道:“若大姐成了家主,本少爷什么都没了,只能在碌碌一生,与其如此不如放手一搏!”

赵广有些为难,道:“家中对此一直忌讳莫深,这么做如果被大小姐察觉了告到老爷那里,恐怕少爷您定然是无法交代啊!”

赵卫君道:“你先只管去做,实在不行本少爷就只好在江湖上找几个成名的杀手来做这件事了。赵广,要知道你是我的人,若大姐得势,你还有望成为咱们赵家总管吗?在大姐眼里,你恐怕排不上位置。只要你办成此事,本少爷在此发誓,此生绝不会亏待于你。”

赵广沉默半晌,道:“小的遵命。”

赵卫君挥挥手,道:“嗯,记住这事一定要办得隐秘,你去吧。”

等二人走远,赵小妹站起身来叹道:“本是同根,相煎何太急啊。”

感叹了一会儿,赵小妹又对赵丽君说道:“大姐,你怎么知道这回小弟会心生不良?”

赵丽君苦笑道:“小弟他和我矛盾早已有之,另外今天他受了李俊荷他们的气,而我又不让他报复,他肯定心中不平。但我没想到小弟对我恨意会是如此之深,竟然想对我下毒手!”

赵小妹问道:“那姐姐你准备怎么办?瞧着这回小弟真的是要不折手段了,如果真到了哪一步,不光是大姐您深受其害恐怕爹爹和娘亲也会痛心疾首啊!”

赵丽君叹了口气道:“姐姐我眼下心都乱了,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阿!”

赵小妹咬着嘴唇沉思了片刻后突然说道:“大姐,小妹有句话如鲠在喉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赵丽君诧异道:“妹妹,你我姐妹之间还有什么话不可以说。你只管直说好了!”

赵小妹点点头沉重道:“既然小弟为的是要确保家主之位,如果姐姐您志不在此何不退让一步呢?”

赵丽君摇头苦笑道:“小妹,我跟你直说好了。这个家主之位姐姐并没有什么兴趣。而且依姐姐对爹爹的了解,这个位置定然是小弟的。所以我和他之间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竞争关系,他想的那些都是杞人忧天罢了。小妹你说的交权,等他成了家主那天姐姐自然拱手相让。”

赵小妹突然道:“既然姐姐并不留念为何不现在就交呢?”

赵丽君又叹了口气:“如果小弟不像现在这么浮躁,沉稳可靠一些,这些所谓的权姐姐早就交给他了。可如今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些Yin谋诡计的东西,一心为了家主之位不折手段。今天他可以为了这个位置对付我,来日就怕他会干出更离谱的蠢事啊!而且眼下咱们赵家正处于危急存亡之秋,稍有不慎恐怕就会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姐姐我不能让他拿我们赵家上上下下几千口子人命开玩笑!”

赵小妹想想了也长叹了口气道:“那大姐你准备怎么办呢?”

“走一步看一步,先应付完眼前的危机再慢慢的敲打小弟,希望他能突然顿悟回心转意吧!”

【257】 烫手的礼物

章尔岳到了南洋自然少不了人情往来。尤其是对于刚刚起意准备和文彦轩一决雌雄的他来说,这笼络人心的手段就更显得重要。章尔岳是一早就起了床,梳洗更衣用过早饭后便先去拜会左唯湘,然后就是总督、巡抚、布政使、按察使、都司的这一圈拜访。这一圈拜客都是熟人,自然不好奉上礼物就走,而且对章尔岳来说送礼只是其次,重要还是联络感情,这少不得多坐一会。

而章尔岳一出门,章夫人就吩咐两个长随在门口接拜贴上门簿,接待那些上门拜年的官员富户。因本地亲朋并不多,所以只在花厅上摆了两桌席。又在四下角落里置了冰盆,不过是稍作准备。这原本只是尽着最多的人数安排,谁知打从一大早开始,送帖子送礼地就不计其数。

送了重礼不见得是要办事的,两手空空未必就是无所求,当地的大商人也是因为章尔岳那深厚的背景,都打算预先结下善缘。而恰恰是那位两手空空看上去好像是吃白饭的,一进来便是深深一躬,摆明了一幅有事相求的架势。

“学生魏严拜见大人。”

章尔岳虽初来乍到,但却没少在广东本省有名的家族姓氏上下功夫,因此这一个魏字便让他心中一动。来者大约三十出头,头上天青罗帽,身穿蓝色镶黑色宽边直裰,脚上是一双黑色云头履,收拾得利落精神,只这身打扮便显露出了此人的儒生身份。

那魏严一眼便看出了章尔岳的疑惑,遂恭敬地解释道:“学生是靖国三十年举人。”

见章尔岳含笑点头吩咐他坐,他便轻轻一撩袍子下摆端端正正地坐下,那腰杆恰是挺得笔直。此时有小厮捧上茶来,他微一欠身,眼睛又看向了章尔岳。

“学生当初二十出头就中了举人,一直还颇有些自矜,不料会试十年不中,这份求功名的心思也就慢慢淡了。所以,听说大人少年英才,由秀才而举人而进士不过花费了四年功夫,学生这心中本就是感佩。然经史之才素来并不等同于治理之能,而大人却是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广受百姓交口称赞,学生方才是真正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本是赤裸裸的奉承,然而魏严偏说得万分诚恳,听在耳中自然让人大生好感。此时此刻,章尔岳便谦逊了几句,因又说道:“魏家乃是靖国年间从山东迁来广东。二十年功夫已经在广东经营出了不小的场面,这白手起家能打拼到如此地步,你又考中了功名,这才是万分不易。本官听说魏家在办洋务上也很热心,瑞阳缫丝厂据说就是你在打理?”

魏严来之前特意做足了功课。将章尔岳的经历打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却没料到章尔岳竟然也知道自家地根底来历,此时更是一语道破自己正在干的事,心里暗藏的最后一丝小觑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又客套了一番之后,魏严便从袖中取出一物,旋即恭恭敬敬地站起身来双手呈上,因说道:“学生本是受族中父老所托前来拜见大人,刚刚在外头颇有失礼之处。这才是真正的礼单,乃是我魏氏满门诚心敬贺妄大人笑纳。”

自打刚刚魏严自陈乃是举人,章尔岳就知道起初那一份空白礼单别有玄虚。所以。此时对方既双手呈上了一份单子来,他也没觉得多诧异,接过之后也不看,随手往旁边的高几上一搁,又笑道:“这人情往来本不计较礼物厚薄,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你既然是举人,就算真的两手空空来拜贺,那也是一份心意。广东之地的百姓不少都是战乱后从天下各地迁徙过来地,若是能多出几个魏家。本官脸上可不是也有光彩?”

魏严虽说面上淡然。但见章尔岳完全没有看那礼单的意思,心中不禁有些焦急。虚应了一声便咬咬牙道:“大人,这礼单乃是魏氏阖家的一片心意。大人前途不可限量,但我魏家上下实在希望大人也能为广东造福一任。”

章尔岳今天连着收了几份重礼,此时对于送礼已经有些麻木了,听到这话不禁眉头一挑。适才几番对答,魏严都是温文尔雅风度绝佳,更像一个世家子弟而不是短时间内崛起的暴发户。然而,此时这最后一句话却着实急躁,难道这礼单上真的有什么不得了地秘密?

沉吟片刻,章尔岳本待出口敷衍,但见那魏严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原本挺直地腰微微前倾。面上满是恳求地表情。顿时犹疑了。想到自己毕竟是初来广东,太过张扬了也不好。但又一想到文彦轩昨天的态度,章尔岳不由得豁出去了,难道还怕一个小小的魏家作祟?

那礼单子并不用什么贴金烫金之类地奢华装饰。就是简简单单地素白帖子。里头也并不像别的礼单一样写着林林总总无数价值不菲地东西。只是夹着一叠厚厚地纸片。他随手拿起其中一张瞧了瞧。登时心里咯噔一下眉头大皱。

“这是什么意思!”

魏严见送茶地小厮已经退了出去。此时并无外人。闻言立刻站起身来。撩起袍角长跪于地:“学生谨代魏家上下请大人施以援手!”

不等章尔岳有反应,他便一口气说道:“大人,魏家虽从山东迁来广东。但山东地根子却从未断过。正因为如此,南北两洋要兴办洋务,魏家也是一力支持,先后纳捐数十万两之多。而此次魏家不过是稍稍犯了一点小过错,便被狠狠打压。如果走不过这一关魏家倾颓也就在一时之间而已。”

章尔岳一边听着方锐说一边仔细的翻看着那份所谓的礼单,半晌之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见魏严仍是长跪于地。便沉声问道:“此事你当去找广东巡抚和布政使,本官并不是南洋的官员,你岂不是求错了人?”

“大人,此次为了避祸,魏家上下地人也不知道去过多少次广东巡抚,可是现在南洋是文先生主政,这南洋的事务都归他统管。早年魏家在办洋务上和文先生闹过一点小矛盾,所以此次……”

兜来转去,竟仍是要在文彦轩头上动土!

随手将那叠礼单放了下去,章尔岳的脸上渐渐冷了下来,因为昨天的事他对文彦轩好感大消,然而他毕竟不是南洋的人,别看左唯湘现在貌似一碗水端平,可经历过昨天那一幕,他可是知道现在文彦轩在左唯湘心中的地位。所以虽然他不喜欢文彦轩但贸贸然出手可不行。

“此事却并非本官所能辖制。”

“大人,晚生知道您对铁厂一直有兴趣,这二十万两铁厂股份只算是魏家送与大人的见面礼。如今,魏家上下拼尽全力,可文彦轩竟是准备赶尽杀绝。如果大人不救,魏家必然倾颓,到时候湖广上下就没有一家商户再能制衡文家。所以学生知道大人高德,只求魏家满门能附大人骥尾!”

魏严抬头觑了一眼章尔岳脸色,心中生出了最后一丝希望:“学生先前也说了,魏家并不单单是在广东发展,在南洋也颇有实力,老老少少各房人丁足有几百口,大人一念之间便是几百人地Xing命。学生不才,各房已推举学生为族长,不论大人有任何要求,学生可一力做主。”

从起头的遮遮掩掩到眼下赤裸裸地投靠,这态度一前一后的巨大变化让章尔岳着实有些吃不消。都说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可如今这炭真地能送得?但是,这毕竟是他上任以来第一个求上门的,魏家在商场上能量不小,他若是撒手不管自然不要紧,可是……

电光火石之间,章尔岳已经有了主意。前面送礼的家伙虽然礼物不轻,但却不是真心实意的投靠自己,都是些蛇鼠两端之徒。而魏家这边礼送得对路不说,在文彦轩的威胁下他们决计是真心投靠。而且,有了魏家,他不光为北洋多加了一道财源,更是可以在商场也打击文彦轩。想到这,他盯着魏严端详了片刻便点点头道:“你先起来说话。”

尽管没有明明白白地答应,但魏严哪里不懂这种暗示,心头登时大喜,忙谢过站起身来,却不敢回原座坐下,仍是毕恭毕敬地站着。

“你们魏家这是要本官虎口夺食呢!”章尔岳意味深长地看了魏严一眼,见他又深深低下了头,便暂时撇开了此事,“好了,事情我应下了,你们魏家先老实一段日子。有机会我会为你们说情的。”

这些天来为着走私一案,魏家上下也不知道动了多少脑筋用了多少办法,好容易才高价收购了20万铁厂的股份充作礼物。只要章尔岳肯帮忙事情就有转机。想到前些日子的艰难处境,正是因为魏家当初从山东挪到广东根基太浅,再加上和文彦轩不和才岌岌可危。章尔岳如今虽然还不是南洋的官,但前程却不是文彦轩能比得上的,只要搭上了这条船,还愁魏家不兴!

【258】 疑问

弹丸大的永兴岛竟然也有一家金铺,这荒凉的小岛上有多少人买得起金银首饰?更可疑的是和旁边的小店铺不同,它足足占了三间铺面,从外往里头看,但只见几个伙计殷勤地向顾客兜售着各种首饰,忙得不亦乐乎。进进出出的人很不少,有的像是是小康殷实之家的主人,有的是小富人家的管事,几乎个个手中都拿着一两件器物在把玩。

李俊荷一进门,立刻便有一个年轻的伙计一溜烟迎了上来。那伙计只是眯起眼睛打量了片刻,脸上的七分笑容就化作了十分。他也不领着李俊荷往那人最多的地方挤,而是径直带到了一旁人较少的柜台前。

“公子爷,咱们这的器物乃是十足的真金,买回去送给亲友最是体面。若是带给令堂,这福寿戒指又富贵又喜气;还有这鸡心吊坠,素淡中带着高雅,最是适合年轻媳妇;若是家里头正好有人要从军,不妨便是这一件,骏马、蜜蜂再配上猿猴,可不就是马上封侯……”

李俊荷还没来得及道出来意,就听人絮絮叨叨介绍了这么好些,他心中不免觉得好笑。只看那小伙计年纪不过十六七,说话的时候却有条有理滔滔不绝,他更感到这金铺既会挑人又会做生意,于是笑眯眯等着人家说完,他才递上了帖子。

那伙计原本看着李俊荷一副南洋军官打扮,以为是大金主,这才介绍了几样最贵的器物,所以看见李俊荷递上帖子,他面上呆了一呆,接过来打开之前,心中还有些不快。可打开来一瞧上头那几个字和落款,他顿时换做了一幅更恭敬的面孔。

“原来是李公子,大掌柜已经在里头等候多时了,早就吩咐下头人一到便请进来,请恕小的刚刚有眼无珠。”

小伙计一面说一面毕恭毕敬地双手递还了帖子,旋即侧身在前头引路。掀开了侧面一层帘子,前头便是一条长廊,一回头见李俊荷站在那里直打量,脸上都有讶色,他便满脸堆笑地解释道:“我们这铺子和别的临街店铺不同,内中的房子也都是自家的产业,因此都打通了。”

走在后头的李俊荷却只是漫不经心地听着,走到那弯弯曲曲的长廊走到尽头,前头便是一处厅堂,过了厅堂乃是一个小院,院子正中乃是一排三间房。那伙计来到正中那一间,隔着厚厚的帘子低声禀报了一声,旋即便束手退回来对李俊荷笑道:“公子稍等,大掌柜这就出来相迎,小的告退了。”

李俊荷微微一愣时,那伙计已经拔腿走出了老远,再转过头时,却只见一个富态的中年男子从门内出来,笑容可掬地向他拱手行礼。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也不好过于怠慢,略点了点头就直截了当地问道:“我和大掌柜素昧平生,不知道下帖邀我有何意?”

“小的不过是一介微末商人,本不敢去请公子,不过是受人之托,不敢不为。”那中年男子面上的笑容愈发谦卑,随即竟是亲自打起了那房门口的帘子,深深弯下了腰,“今日邀请李公子来的人正在里头恭候,还请公子移步一见。”

原就心中迟疑的李俊荷心中顿时更加警惕,哪敢轻易踏进那间屋子,当下就哂笑道:“我倒不知道真正要请我的人居然不出面,反倒是躲在人后头。这就是待客之道?”

那中年男子虽是掌管金铺生意,但向来打交道最多的就是南海上的那些地头蛇,深知这些人变脸极快招惹不起。此时见李俊荷沉下脸发怒,他心中不禁暗自叫苦,只盼望着门里头那位能开口说一句话,也好解了他此时难题。

“李公子难道真不愿意和我见见面么?”

就在中年男子眼瞅着李俊荷拂袖而去的一刹那,屋里头终于响起了这么一个声音。他长吁一口气的同时,就只见李俊荷一个疾停止住了往回走的脚步,然后僵硬地转过了身子。尽管心中腹谤连连,但他还是竭力让面上笑得更灿烂,殷勤地在前头抬手相让。

李俊荷再无犹疑,疾步上前跨过了门槛。门帘在背后落下的一瞬间,他便看到了那个坐在角落中优哉游哉品茶的身影,一颗心不禁一缩,旋即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这时候极其佩服自己的耳朵,仅仅是听过一次的声音,他刚刚居然能够一下子辨别出来。当然,这也从侧面反映,某人的声音实在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李公子,咱们又见面了。”

角落中的人并没有再做从前的公子打扮,只是穿了一件普普通通的袍子,头上也只是戴了一方寻寻常常的高头巾子。那种仿佛时时刻刻萦绕在他身上的Yin寒气息,这会儿也丝毫都察觉不出来。

倘若只是第一眼的初印象,这也就是个寻寻常常的年轻人,说是公子哥兴许都抬举了他。把这样一个人丢在人群中,任何人走路的时候甚至会忽视这么一个人。然而,即使此时此刻那张脸仿佛丝毫没有特色,但李俊荷仍是想起了亨利生日那天突然遭遇的场景。

于是,他随便拣了张空闲的椅子坐下,在脸上挂起了闲适自然的笑容:“芈大当家这么大费周折请了我来,不知有何指教?”

他本以为对方会拐弯抹角顾左右而言他,谁知道对方竟也是单刀直入地反问道:“我芈昊素来以冷血无情著称,却三番两次地从旁提点,李公子想必很奇怪对不对?”

李俊荷并不是没有猜测过芈昊对他另眼看待的理由。但是怎么想他都摸不到头绪。要说他不过是南洋一个小小的芝麻官,虽然现在有了个监察官的牌子,但要说实权那是一点都没有。当然,他更不会自恋得猜测人家认为他今后前途无量值得收买,所以及早卖一个面子。

于是,他索Xing坦然答道:“我原以为芈大当家不过是有意向左督师和文先生示威,但是今天看来大当家的恐怕是别有所图,恕在下心拙,实在想不明白。”

芈昊随手拿起旁边的茶盏,旁若无人地呷了一口,却忽地避而不谈刚刚这个问题,而是微微笑道:“李公子可知道,自从在下族人被尽数屠灭之后,最想干的是什么?”

不等李俊荷回答,他自顾自地说道:“在下原本不过是湘西土司之子,族中兄弟和睦可谓是相亲相爱,之后狗皇帝登基之后更是授予了家父世袭的职位。平心而论我和族人根本不必要也没想过要造反。但是没想到你们这些汉人说一套做一套,凭白的栽赃陷害,使得我一族老小尽丧于屠刀之下,此仇不报在下誓不为人!”

尽管芈昊的话颇有些含含糊糊,但李俊荷不禁悚然而惊。夷族造反,说实话在历代来说都不算什么稀奇的事,在正统的士大夫看来这些夷人都是化外蛮夷毫无信义可言,平了反,反了平几乎就没有安定过两天。原本李俊荷也以为是这些夷人狼子野心不愿臣服,但是现在芈昊的这番话里透露出来的仿佛还有些别的意思。难道说十年前夷族的突然谋反还有着更深刻的内幕?

李俊荷的头又开始疼了,这个大贼头说这些给他听是什么意思?难道说这个纵横南洋的大贼头想要招安?不对,从他的话里依稀能听出,他除了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之外更多的是赤裸裸的仇恨,这样的人是不会被招安的。而且这个家伙想要招安的话根本不用找他,李俊荷对自己的能量还是有自知自明的,像芈昊这种家伙想要招安的话应该找层次更高的人,而不是他这样的小虾米。

想到这李俊荷立刻有了开口询问的打算,但是芈昊似乎根本就没有听他说话的意思。

“前两次都是匆匆一面,今儿个把李公子请过来,我总算是看仔细了。”芈昊却仿佛再也没有为李俊荷答疑解惑的兴致,轻轻一振袍袖站起身来,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李公子无需多想,我芈昊也不是吃饱了没事撑着,老是盯着你,现在的你不是我的对手,所以我对你既没兴趣更没有恶意。”

言罢他便大步走到门前,临掀帘的一刹那却止步又留下了一句话:“你也不用瞎猜,我找你只是和你通个气。既然来了永兴岛,我想你也不愿意碌碌无为的走。你和我一样都是不甘于寂寞的人,而眼下有一场富贵正等着你,做成了既是对我好也是对你好!”

直到那门帘再次落下,李俊荷却犹未从那震撼中回过神。他着实没有想到,对方不但没有揭开那一层真相,反而又撂下了两个更大的问题。十年前夷族突然谋反的真相和芈昊那所谓的富贵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他故作高深摆迷魂阵还是有些什么更深刻的东西还隐藏在幕后。想到这李俊荷的脑袋愈发的混乱了。

【259】 监视

李俊荷满腹心事的出了兴和金器铺,这短短的一盏茶的功夫他的脑子就像被水灌满了一样,稍微一动弹就觉得脑子咣咣的响,眯着眼他恍惚的看了看天上的日头又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才稍微把心头的恶感压下去了一点。

街对面早已等候在那里的田辉和夏哲也看出了李俊荷似乎有些不妥,赶紧抢前两步冲了过来。

田辉抢先问道:“惜义,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李俊荷看了看熙熙攘攘的人流微微颌首道:“回去再说。”

“芈昊找你!”

知道了事情经过别说田辉也连一向处乱不惊的夏哲也跳了起来。

“我去抓他!”田辉急急忙忙的就准备往外冲。

李俊荷坐在椅子上懒洋洋的说了句:“别费劲了!”

田辉急躁道:“为什么?我就不信他芈昊真有三头六臂手眼通天的能耐,这回怎么也不能让他跑了!”

看着田辉跃跃欲试的样子李俊荷叹道:“他又不傻,既然敢正在光明的来找我们必然是有所持仗,你去纯属于白费劲。”

田辉埋怨道:“那你出来的时候怎么不早点说!”

夏哲也叹了口气道:“早点说也没用,惜义兄都说了人家有所持仗,那意思不是很明白,人家根本就没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就算我们当时动手他也有把握能脱身。”

田辉道:“那我们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溜了?”

李俊荷苦笑道:“他可没有溜,而是正大光明闲庭信步大摇大摆的走了。”

田辉恨恨的踢了两脚墙壁,那模样是说不出来的愤怒,其实不光他李俊荷、夏哲也是很受打击。不论哪个军人看见自己的敌人像芈昊一样的做派都不会舒服,这不光是被轻视了,也是对他们的侮辱,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对此偏偏还没有什么办法。

过了良久夏哲才开口道:“他这是什么意思,示威?”

“应该不是。”李俊荷皱眉道:“他应该不是一个这么无聊的人,这么做一定是有目的的。尤其是他最后的说的那场所谓的富贵更是大有文章,恐怕他是有什么秘密的计划要借我们的手去做!”

夏哲也说道:“恐怕这个计划不简单,只怕他的这个计划是必须要我们在才可能成功?”

“借我们的手?”田辉愣了,“他这么牛还有这个必要吗?再说我们也不是什么有能量的人。”

李俊荷苦笑道:“我想不通的地方也就是在这里,我们三个能有什么值得他这么惦记的呢?没道理啊!”

夏哲无奈道:“事出反常即为妖!我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田辉嘟囔道:“我讨厌这种什么也做不了的感觉。”

没有人会喜欢这种不由自己做主的感觉,这就像被牵着鼻子走的牛和提着线的木偶,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啊!

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要讲清楚起来还得从头说起,自从抓住了那几个倒霉的刺客,不管是李俊荷哥三个,还是刁蛮的大小姐文雅怡都有从这上面打开突破口的意思,不管是李俊荷想出来的借势压人的法子,还是文雅怡天天不断的审讯都没有问出什么东西,黄一飞、李元逸、邵江这三个家伙似乎嘴巴都忘在家里了,什么都是一问三不知。

几天下来不管是李俊荷还是文雅怡都明白了什么叫死士,当然这里面真正的死士只有一个黄一飞,李元逸和邵江的不开口纯粹是文雅怡不懂得刑名之术。

于是事情一时间就僵住了,而就在这个时候突如其来的一封信,又为这几个倒霉的孩子打开了另外一扇窗口。信的内容很简单,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介绍了下黄一飞的生平事迹,并直接指明了此次黄一飞的雇主。

说实话这就像天上掉馅饼,傻乎乎的李俊荷被突如其来的幸福给砸晕了,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顺藤摸瓜照方抓药而已。不过这么一抓还就真的不得了了,从永兴岛上的小势力到南海上的大势力最后箭头直指方慰先这个老东西,查到这不光是李俊荷他们愣了,连带着文雅怡也头疼了,方慰先在南海上有势力谁都知道,但谁都想不到这个正二品的高官竟然是如此的黑!

查到这李俊荷等人都隐隐约约有了一种感觉,恐怕这南海上的走私和海盗行为他们开始还是想得太简单了,所以追查到了方慰先这条线他们再也不敢深入,因为再后面就不是他们能查的了。于是赶紧的就将侦查的结果反馈回了南洋,这也就有了前面左唯湘和文彦轩的那一幕争吵。

而就在左唯湘和文彦轩争吵的同一时刻,李俊荷又收到了第二封信,这封信比上一封更加的简单,只有一张写着“午时,兴和金器铺”的字样的请帖就再没有别的了。

对于这张奇怪的请帖,李俊荷哥三也是有争论的,不过最后的结果还是李俊荷孤身一人慷慨赴约,而赴约的结果大家已经看到了,这里也就不再废话。只不过李俊荷的这次单刀赴会做得不太完美,他的行动被另一个人知道了,而这个人就是文雅怡。

说起文雅怡这些天的遭遇是郁闷无比,早先准备从几个刺客身上打开突破口缺碰了一鼻子灰,这样也就罢了,毕竟同一时刻李俊荷照样也是一无所获,至少文雅怡心理还能平衡一点,能安慰自己说李俊荷也没辙。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她这番自我安慰还没坚持两天,李俊荷就打破了平衡!在告密信的指引下,李俊荷砍瓜切菜一般接连抓住了几条大鱼,这下文雅怡怎么也舒服不了。

既然这位大小姐不舒服了那肯定是要闹别扭的,那一段时候她是想尽千方百计的刁难李俊荷,不是否定他的结论就是故意找茬。可偏偏的天不遂人愿,每找一次茬文雅怡就要被打一次脸,总而言之这回文雅怡是把脸面都给丢尽了。

而文雅怡绝不是一个轻言放弃肯认输的人,对她而言这个场子是一定要找回来的。所以从这以后,她是派出所有的人手紧紧的盯住了李俊荷,一心一意的要从李俊荷的行踪里找到点蛛丝马迹,从而抢一回风头。

还别说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文雅怡这个有心人还真从李俊荷的行踪里找到了蛛丝马迹!

“我就说他们怎么一下子能找到突破口!”文雅怡心情畅快笑得跟花一样,“原来是有人偷偷摸摸的给他们通风报信!”

搞清楚了事情的真想,文雅怡是畅快无比,这不仅仅搬开了压在她心头最大的一块石头,更是让她那几乎要熄灭了的斗志一下子熊熊燃烧起来。

“魏叔,告诉那几个小子,让他们时刻留意李俊荷他们的一举一动,只要有了什么发现就立刻来报!”

魏明苦笑着看着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文雅怡,心里虽然高兴这位看着长起来的大小姐能恢复斗志不再消沉,但是更多的却是隐约的有些担忧。他太了解这位大小姐了,以她那冲动的Xing格从小到大不知道惹了多少祸事。而眼下的这番事他可是知道轻重的,如果做得好只怕是能一举掀翻不少和自家老爷作对的家伙,这对于文家乃至整个南洋而言都是意义重大。那三个小子能查到这个份上不管是用了什么方法都是大大的不容易,只怕是用了不少心血。而现在这位莽撞的大小姐要横Cha一杠子,以前车之鉴来说只怕有把好事变成坏事的可能Xing。

想到这魏明不由得提醒了文雅怡一句:“小姐,这个事你还是不要随便Cha手的好。”

文雅怡撅着嘴很不高兴的问道:“为什么?”

魏明斟酌了一番道:“眼下的事情牵扯太大,小姐最好还是避嫌,免得时候有人又要做文章说闲话了。”

文雅怡哼了一声道:“谁敢说闲话?李俊荷他们?哼,我还没找他们麻烦呢!几个人偷偷摸摸的有了情报也不告诉我,一心一意的捉弄本小姐,害我出了那么多洋相,我这回就是要让他们也尝尝这种滋味!”

魏明有些哭笑不得,这位大小姐还真不是一般的迟钝,他说的那些人哪里是李俊荷,他说的是南洋和自家老爷作对的那些高官,这件事如果了结在文雅怡的手里,他们肯定是要拿这个说事的。

于是魏叔硬着头皮又多说了一句:“小姐,小的说的不是李俊荷,此事牵扯到南洋不少高官,而且您又是老爷的掌上明珠,到时候恐怕他们……”

“有什么好怕的!”文雅怡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些蛀虫一天到晚的把仁义道德挂在嘴边,可你看看他们都干了些什么事!我又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把他们的丑恶嘴脸曝光于天下,我就不信他们还有脸多说什么!”

魏明叹了口气,望着这位一身正气的大小姐,他原本还想多说两句,但是转头一想这位大小姐恐怕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多说无益。而且这回老爷让她出来就存着锻炼的意思,让她见识见识官场的黑暗也不是什么坏事。想到这魏明微微一笑轻轻的就退了出去。

【260】 行动

自从在赵丽君那里碰了钉子,在别人看来原本那位生Xing暴躁的大少爷赵卫君仿佛是变得随和了。他不再是那幅尖酸刻薄看谁都不顺眼的Xing子,进进出出即便是下人都亲切地打招呼。商号里的事务也不再横挑鼻子竖挑眼,任由掌柜和大伙记自行处置,自己只管盖印。至于下头中饱私囊或是在诸多案件中拼命揩油。他也丝毫不管。于是渐渐地,手下人们见着他也会点头哈腰高高兴兴的道一声大少爷。

赶巧的到了八月节,赵卫君借口出去访友,竟是消失了整整十天。待到回商号重新理事之后,他也常常借故外出,别人乐得他不来掺和,因此也没在意。

这天傍晚,瞧见赵卫君带着一个随从晃晃悠悠的又提前离了商号。门口的两个门子躬了躬身便继续嘻嘻哈哈地聊起了天,谁也没去想这大热天的晚上。眼看天就就要全黑了,这大少爷还出门干什么。

如今虽然已经过了酷暑,但晚上地天气依旧燥热。赵卫君带着随从径直出了门,顺着官道走了一小会,他就感到满身满心都被裹在一团火气重。然而,比起那看上去凉飕飕实则憋闷无比的家,他却宁可跑这么一段路。约摸一袋烟的功夫,他就到了永兴岛巡检司。

说起来这永兴岛上还是有一个巡检司的,但是永兴岛孤悬海外,这个所谓的巡检司也就成了爹爹不疼姥姥不爱的地方。

“赵大少来了!”

随着一声嚷嚷,巡检司的正副巡检顿时闻声出来,全都是满脸笑容。巡检不过是杂职,在大秦朝根本就不入流,仅仅比寻常的皂吏高上半点而已。但这会谁也不管这位奇怪的大少爷为什么喜欢上他们巡检司厮混,他们只知道赵卫君一来就会出手大方地掏银子让人上天涯阁买酒买菜。大家就都有好吃好喝地。不但如此,有赵卫君坐镇撑腰。他们这运气也仿佛来了,截到过三回走私贩子,全都一古脑儿送了上头,赏钱也捞着不少。

“大人,今晚上托您的福,希望咱们能再开一回利市!”

见那巡检点头哈腰地上来迎接,赵卫君笑呵呵地点了点头,随即跟着他进了巡检司那间居中地屋子。坐定之后,他又照往常丢给那伺候的兵丁一个银角子,吩咐去置办酒菜,抬手示意正副巡检坐下,见没了外人,这才神秘兮兮地开了口。

“两位,你们在这巡检的位子上也不是一两天了,可想要往上挪动一下么?”

“挪动?大少爷您这是在拿咱们开玩笑呢,谁不知道巡检就是芝麻大的小吏都算不得官,一辈子都难能往上挪动一步?”那正巡检说着便唉声叹气,巴掌在桌子上狠狠拍了两下,“若是没您大少爷在这儿坐镇,前几天那两拨私盐贩子咱们根本留不下来,那都是有后台的!”

那个年轻几岁的副巡检一下子摘下了腰中的粗劣佩刀往桌子上一拍,掷地有声地说,“大少爷,您和我们认识好一阵子,要是您有章程就直说出来,只要能办的,咱们就豁出去了!士为知己者死么,咱们虽算不上士,但好歹也讲义气!”

见那正巡检也是连连点头,赵卫君心头大定,心想自己从几个月前开始就在这儿下功夫,果然是没有白搭。他不过是在家人眼里不过是一个纨绔少爷,就是花再多地功夫再多的钱,只要顶头仍有一个赵丽君在,说什么都是白搭。而这巡检司地人他却只要花上很小的代价便可能成事。想到今日得到的那个消息,他只觉得心里脑袋全都在发烫,遂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时候也该豪赌搏一把,要是赢了,以后便是通衢大道!

“我得到消息,今天晚上有一趟数目极大的私货要打这儿过。不过那后台非同小可,你们无需将其拦下,只要设法帮我打探一下虚实。事成之后本少爷自然会为你们向上面疏通关节,到时候你们还用窝在在鸟不拉屎的小岛上吗?当然,就算事情没成,也决不会连累你们一星半点!”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正巡检和副巡检彼此面面相觑了一会,随即重重点头道:“大人照应了咱们这么久,这丁点小事算什么!大人且在这儿等着,咱们一定办得妥当!”

赵卫君万没想到两人竟是答应得如此之快,登时大喜过望。等到酒菜到来之后,他又频频执杯劝酒,最后自己竟是放开了节制,吃了个酩酊大醉。那两个正副巡检等到他醉了之后便悄悄溜出了屋子,到了后头紧锣密鼓地商议了起来。

“这数量究竟有多大?平常一两百斤,咱们截下就能狠狠赚一笔,难道这回能有几千斤?要真是这样,截下来立刻上船转运,咱们以后也用不着再当劳什子巡检了!”

“截不截咱们到时候再看着办,不过,上次你们家老二来了,你没听他说么?这姓赵的最是凉薄,而这回却大力拉拢咱们,果然是有事情要求着咱们办。而眼前这个事如果量真的有这么大,那咱们可不敢乱来,谁知道这里面的浑水有多深。钱再多没有命去享受不是空的!”

大半夜的本是人人入睡的时候,漆黑的夜色中却燃起了无数火炬,海面上慢慢驶来一条大船,驾船的人俱是精神奕奕。快到进永兴岛码头的时候,见前头赫然是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的巡检,领头的一个船老大拉起嗓子使劲喊了一声:“赶紧闪开,咱们是广西都指挥使刘烨刘军门的人!”

巡检司共有几十名兵丁,见有大宗货物,不禁都垂涎欲滴想要敲上一笔,待得知是广西都指挥使司的人,他们方才垂头丧气歇了那敲竹杠地心思。正副巡检两人一面吩咐人放行,一面上前说道了两句,看到人家爱理不理,那船上全是一个个整齐的箱子,他们不禁心中有些嘀咕,在旁边一直数到十都没到头,两人面色更是激变。

莫非这就是那一宗数目极大的私货?天哪,莫非是官府运送私货?

副巡检取了火炬上前,蹲下身冲着箱子的缝隙仔细的闻了闻。这一刻,他一瞬间脸色惨变,甚至能听到自己吞咽唾沫的声音。

正当他心惊Rou跳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一共是一百箱……每箱一百斤,这就是一万斤!”

副巡检回头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赵卫君也上了船正站在他们身后。

接过赵卫君塞过来的一锭银子,他们主仆俩倒是立刻趁着夜色走了,那副巡检竟是呆若木鸡。然而在最初的害怕之后,他想到的却是那一万斤烟土的暴利,忍不住叹息了起来。那是一万斤烟土,若截下来卖了,他这一辈子就不用愁了!

只可惜,那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背后的主儿他却决计惹不起,如今只能派个人给上面通个讯息了。

深夜,距离永兴岛巡检司不过十数里的海面上亦是灯火通明。

“消息证实了么?”

“小姐,绝对不会错。小的一直死死盯着永兴岛上的巡检司,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听了这斩钉截铁的回答,文雅怡顿时满意地笑了。她当初来到永兴是处处碰壁。而眼下看远方灯火通明的永兴岛码头,她不由得心情畅快起来了。

文雅怡毫不犹豫的命令道:“开船,截住那伙贼人!”

“你们要干什么!咱们是给广西都指挥使司送东西的!”

文雅怡原本还是紧绷着脸,听到这一句之后却露出了笑容。藏在Yin影中的她当即朝一旁的魏叔打了个眼色,只听一声尖厉地唿哨,那大船之后矫健地跃起无数人,犹如出柙的猛虎一般朝那些船夫和护卫杀了过去。

那些押船的人本以为到了永兴岛就可以歇一口,当时都是无精打采心不在焉,哪里想到会在这儿遇上拦截?当下几个伶俐地立刻拔刀,但更多人仍在懵懂之中。文雅怡以有心算无心,局面自然是一边倒,惨叫声混杂着怒骂声。还有零星的兵器声。竟是在盏茶功夫内便完全解决了战斗。

一场短暂的厮杀结束后,两个亲兵提着一个狼狈不堪的护卫过来。硬是压着他跪倒在地。那护卫乃是广西都指挥使司的百户,往日骄横惯了。此时眼看事情不妙,却仍是耿着脖子骂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截广西都指挥使司的东西,就不怕千刀万剐么?”

“车上的东西都查齐全了?”文雅怡却不理他,径直对魏叔问了一句,待得到肯定地答复之后,她便低头端详着那出言不逊的护卫,“广西都指挥使司胆敢公然走私鸦片,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眼下人赃并获你们还胆敢放肆,统统押下去!”

那百户见文雅怡说话打着官腔,心头顿时咯噔一下。然而,还不等他问个分明,就被人用刀背敲昏了过去,紧跟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文雅怡问明了伤亡状况,得知己方无一人伤亡,押送鸦片的队伍也就是伤了几个倒霉鬼,当即就吩咐将俘虏都绑了堵住嘴,又吩咐麾下亲兵押送贼赃进了永兴岛上的卫所。

【261】 乱麻

大清早,心头沉甸甸的史密斯中校自然早早起了床,靠在舷窗边懒洋洋打了一个哈欠,这些天来他都没有出过船舱不由得有些气闷。但这也没法子,为了摸清楚李俊荷的虚实这点代价还是值得的。

就在史密斯中校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心腹副官就一溜烟地冲了进来,面上赫然带着紧张的表情。

“报告长官,李俊荷少尉来了,说是有要紧急公务向您汇报!”

“他这么早跑来干什么?”史密斯中校眼皮子一跳,随即从旁边架子上拿过毛巾擦了一把脸,这才爽快地道,“好,我这就去见!你吩咐下去,所有人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把岛上的大小势力都给我盯牢了,暗里地眼线也是一样,每天三趟报讯,不得耽误!”

半个小时之后,一条报信的船只就从永兴岛悄悄的起锚,乘风破浪地往广州赶去。

对于李俊荷带来的这个意料之外地消息,史密斯中校很有些摸不着头脑,两个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去的人先后采对准同一个目标地行动,要说这里面没有内幕他完全是不相信的,顿时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极其古怪。

文雅怡也就罢了,那毕竟是左唯湘的外孙女,又有着监察的职责,她去查不让人奇怪,可那个赵卫君为什么也要横Cha一杠子,他又想干什么?

而李俊荷的消息要比史密斯中校早不少,自从文雅怡突然带着部下消失,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当即他就查问了永兴岛卫所的门岗,得知文雅怡截获了芈昊给他的信才兴冲冲的带人出去的消息后,一种很不妙的感觉立刻就涌上了他的心头。对于这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他与其说惊讶自己没料到这一层,还不如说是感慨文雅怡的消息灵通和疯狂。

竟然一直死死的盯着自己,而且能从这么一点点的蛛丝马迹里查到线索,李俊荷都有些佩服这位大小姐的耐心和仔细。不过难道这位大小姐不知道这件事里蕴含的风险吗?以这样的雷霆手段不光是得罪了不少南洋的高层,完全可以说是和他们撕破了脸,难道她就一点也不担心这些人的报复?毕竟在这个微妙的时刻,左唯湘的态度还很难说,而且那些南洋的高层也绝对不会坐以待毙,他们必定会展开对文彦轩的疯狂反扑?

除此之外其实李俊荷更担心的是那个一直隐藏在幕后的芈昊,他的这一举动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了剪除异己独霸南海上的走私贸易?可是李俊荷怎么也觉得芈昊不是一个对金钱有特别的贪欲的人,而正好相反李俊荷反而认为芈昊是一个极端的固执一心只想着报仇的人,这样的人做事的着眼点绝对不会是金钱这么简单,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可时间紧迫由不得李俊荷多想,于是他立刻去找了史密斯中校计议。当他把前因后果略提了那么一提,这位一直以来躲在船上等着看热闹的中校登时倒吸一口凉气。这也难怪,虽说史密斯中校这次完全就是冲着李俊荷去的,根本就没指望能从这个岛上摸出什么不得了的情报,但现在看来他是大错特错了,这个岛不光是走私和海盗活动的一个重要节点,更是掀开了不少南洋高层的黑幕。想到这儿,史密斯中校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他可是还记得出来时费希尔对他的叮嘱让他时刻谨记此次行动不要搞出太大的风浪。

史密斯中校当然清楚费希尔的意思,所以自然而然的也清楚眼下会有多么大的一个黑窟窿在等着他。对于李俊荷这个始作俑者他更是哭笑不得,是表扬这个部下的运气太好还是呵斥他太过于多事?一时间史密斯中校是默然无语。

过了良久他才出言道:“李,说说你对此事的意见。我们该怎么处理?”

李俊荷想了想说道:“长官,我觉得这件事轮不到咱们多管。文小姐那是自作主张,我们要做的不过是据实向广州回报。”

见史密斯中校点头,李俊荷这才道出了真正的来意:“其实我还有一件更紧要的事向长官汇报。此次的件事其实幕后还隐藏着芈昊的身影。甚至可以说就是他亲自导演了这一系列的事件。但是对于他的目的我根本就猜不透。”

史密斯中校素来是谨慎人,一听到李俊荷说还有更紧要的事,立刻就屏退了左右。可这不听不打紧,等李俊荷从头到尾把和芈昊的会面和通信情况说了一遍,他登时两眼放光,因此瞥了李俊荷一眼就再次又从让他重头又说一遍。两遍下来,他确定李俊荷所说的并没有什么漏洞,顿时深深吸了一口气。

“李,恕我直言,这种事情你应该更早的报告给我,到了这个时候你才告诉还有什么用,芈昊跑了,事情也发生了,而我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真是该死!”

李俊荷淡淡的回答道:“我很抱歉。”

史密斯中校怒道:“抱歉没有用,现在我们要做的是亡羊补牢!”顿了顿他立刻吩咐道:“你立刻回岛上进行戒严!挨家挨户全部搜查一边!”

“是!”

接到命令李俊荷转身就准备走,但是史密斯中校又叫住了他:“李,我希望你记住这次的教训,今后有了什么发现你必须立刻汇报给我!另外,文小姐那边的事你就不要参合了,那边的事由她一个人全权处理,你明白吗?”

“是,长官!”

看着李俊荷很干脆利落的就答应了,史密斯中校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怕李俊荷抗命要Cha手,如果那样的话,他立刻就会强迫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回广州去。不过现在见李俊荷这么聪明,他不由得更加确认了一件事,这个小子很不简单!换做别的人恐怕会有争功的打算,但是他很清楚的知道这件事没有功劳只有风险!以那位一心求稳的南洋大臣的Xing格,是绝对不会高兴这件事情的曝光,更可怕的是这里面还牵涉到了南洋内部的权力斗争,一个不好就是万劫不复的境地。好在现在这个烫手的山芋被那位大小姐给抢了过去,这也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甩甩头史密斯中校似乎是想将负面的情绪全部抛开,南洋的内斗他没资格也暂时没兴趣参合进去,不过关于芈昊的情报他却是有着十足的兴趣,对于这个纵横南洋无法无天的家伙搞出来的Yin谋,很有必要密切的关注的阿!

芈昊并不知道他已经引起了史密斯中校这么大的兴趣,此刻他正懒洋洋的坐在自己的船上打呵欠。整整一个晚上他都在密切的关注的永兴岛上的一举一动,直到听说一切都和他计划中的一样才稍稍松了口气。

光头佬在旁边由衷的赞叹道:“大哥真是料事如神,这回可算是把那些狗腿子耍得团团转了!”

对此芈昊不过是微微的一笑,他很清楚眼下只是走出了关键的一步而已,对于他真正想要的结果这一步还差得很远很远。

“老二,吩咐下去,让弟兄们都预备好,真正的大戏准备开锣了!”

和光头佬的满心欢喜不同,同是芈昊左膀右臂的扈老三却没有多少高兴的意思,此时此刻他正眉头高皱,恐怕是在想心事。

“老三,你怎么还是一副苦瓜脸。大喜的日子跟死了老娘一样,又咋地了?”光头佬拍了拍扈老三的肩膀问。

扈老三抬起头看了看光头佬叹了口气道:“我不过是在想昨晚的事而已。”

光头佬大大咧咧的说道:“那还有啥好想的,事情不是很顺利吗?”

扈老三缓缓道:“事情是办成了,但是和大哥的预计还是有出入的,至少昨天动手的就不是大哥预计的那三个小子。”

“那又有啥不得了的?”光头佬满不在乎的说,“反正都是狗咬狗,不过是三条公狗没来换成了一条小母狗而已,有什么好担心的!”

扈老三沉声道:“就是这个才让人担心,那三个家伙按照大哥的计划应该是出去背黑锅的,可换成了左唯湘的那个外孙女,这里面的变数就大了,弄不好会影响大哥全盘的计划!”

芈昊心里咯噔一跳,他似乎也有些在意:“老三,说详细点!”

扈老三点点头道:“按照大哥的计划,只要把姓李的那个小子诓进来,以他的能量绝对能让汉狗的官场大地震一回。可这回换成了那个臭丫头,不能不说这里面能量还是差得太远了,而且以那个臭丫头和左老头的关系,说不定这回恐怕反而让左老头下决心了。虽然这两个人都能让大哥的计划得以实行,但是从长远来说我们昨天并没有完全成功啊!”

芈昊烦躁的敲着手指,扈老三刚才说的话他是全都听了进去,不能不说这是很有道理的,那个丫头确实比姓李的小子差太远了,当初他也是偶然间得知了姓李的小子的底细才想出这么个计划,可以说那个小子是整套计划中的重中之重,而眼下他没有被套进去,不能不说是大大的失算了。但谁能想到这个小子这么警觉,竟然完全不上钩,想到这芈昊不禁有些烦恼,不过开弓就没有回头的箭,眼下也只能走一步再看一步了。

【262】 阴险

广州气候多湿且燥热,再加上左唯湘戎马一身患风湿也就是很正常的事。尽管苦于风湿顽疾,最他那雷厉风行的个Xing不耐烦的就是病卧在床吃药静养,因此只要得空,他就常常召来几个心腹好友陪伴左右,言谈风趣最能随机应变的王纬自然是这里面陪伴时间最多的。

这一日,颇有些兴致的左唯湘和王纬说了一会话,又召来了章尔岳,由大批护卫随扈,一行人却是径直前往已经颇显巍峨气势的虎门炮台。

早先南洋就在珠江入海口处修建炮台,但那个时候不过是小打小闹略显雏形,但自从左唯湘一力主导新建南洋水师以来,虎门炮台的营建速度是越来越快。眼下看着气象森严的炮台尤其是矗立在高大石台上的大炮更是让人远望而生崇敬之心。左唯湘建功与行伍之间,此时一路走来,看着自己一手打造出来的南洋新军,他更是油然而生自得之意。

章尔岳在官场上历练了这些年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是不差,而如今又是他争取在老丈人面前留下好印象的关键时刻,当下他心中移动便笑呵呵地说:“老泰山如今坐镇广州,今年东海一役又打得东瀛倭寇望风丧胆,全都龟缩在巢不敢寸动。等到这虎门炮台竣工了再加上南洋水师,有老泰山镇守在此,今后咱大秦便可长治久安!”

力压南洋内部的反对意见力主筹建新军,这乃是左唯湘平生的得意之举之一,章尔岳的这一席话自然是搔到了他的痒处,面上不禁大悦。一旁落后数步的王纬忍不住微微蹙眉,章尔岳的这个马屁实在是太那个啥了一点,可他虽说是深受左唯湘信赖的至交好友,但终归是疏不间亲,最后仍是按捺住没有说话。

他和左唯湘一样都是极力主张办新军的,又是南洋的元老之一,深知兵权的重要Xing。但是,如今南洋内部派系林立,新军又远远不如章尔岳马屁里吹嘘的那么得力,眼下的南洋隐约中是透露出一股乱像。恐怕过几年只要左唯湘有个万一,那些追随他在靖国之乱席卷天下的功臣部将们首先就会窝里斗起来……

“混蛋!”

正在沉思中地王纬乍听得这一声,立刻从沉思中回过神。见前头的左唯湘已经停住了脚步转过了身子正和人说话,他忙紧赶两步上前,心中有些懊恼。深恐自己因胡思乱想错过了什么话头。及至看到左唯湘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他更是心中一紧。

“看老夫的这个好女婿,眼下老夫还没有死他就阳奉Yin违!”

王纬心头一跳,文彦轩做了什么让左唯湘如此生气?对于文彦轩这个后辈,王纬还是非常喜爱,虽然没什么功名但是能力还是不错,更关键的是人品可靠,比之那个嘴花花的章尔岳他是更中意让文彦轩接班。不过眼下从左唯湘少有的盛怒中王纬又有些拿不住文彦轩到底干了什么事,当即出声问道:“千愚兄,出了什么事?”

盛怒之下左唯湘没好气的冷冷一哼然后递过一叠纸张怒道:“你自己看吧!看看我这个好女婿是多么的能干!”

王纬狐疑的接过纸张草草的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越看越是冷汗淋漓。

“老泰山且请息怒!”章尔岳突然冒了出来,“虽然此次皓华做事是莽撞了一点,念及他年轻识短有些意气用事也是正常。老泰山稍微训斥一番也就是了。”

王纬皱了皱眉,章尔岳的这番话虽然表面上是帮着文彦轩说情,但是仔细揣摩起来可都不是什么好话,眼瞧着他还想说下去当即王纬抢在前头道:“千愚兄,此事既然不曾听闻彦轩回报,想必还只是在秘密侦查。只是他这次实在是太莽撞了,此事牵扯极大千愚兄最好早做预备,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

一旁的章尔岳也Cha话道:“老泰山,经过先生所言有理,此事非同小可小婿以为恐怕是皓华他受了Jian人蒙骗。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寻一得力人选查明真相!”

王纬顿时眉头大皱,他可是知道南洋的底细,这纸上写的恐怕十有八九是确有其事,眼下事情还没有完全泄露还能捂得住,要是像章尔岳说的大张旗鼓的查,到时候结果恐怕不好看。

想到这王纬进言道:“千愚兄,小弟以为此事不可过于张扬,不管是真是假流传出去都是风言风语。以小弟之见要查也得秘密的查,切不可操之过急!”

左唯湘脸上一阵Yin晴不定,但是细心的人却可以看出来他还处于暴怒的状态。之见他右掌倏地捏成了拳头,却发现四周没有什么可供捶扑的东西,只好恨恨地放下了手:“刘烨他呆在广西那个穷山恶水之地多年来任劳任怨,老夫原本就预备让他回来。如今看来,是时候了。”

想起纸上写的事情,即便左唯湘一向偏心护短。这会儿也不由得气咻咻地冷哼了一声:“若是都如经国你这样识大体知进退。老夫也就省心来。这件事就按你说的办!”顿了顿左唯湘忽然又补了一句:“上次彦轩他刚刚遇刺受创,身体估计是还没有大好。这些天他就不必理事了,让他多休息休息吧!”

对于这种处置,章尔岳是心头颇有些不忿的,这么好的机会难道就让文彦轩轻松的过关?再想到前段日子文彦轩嚣张的态度,章尔岳顿时决定再烧一把火。

他陪着笑脸缓缓的说道:“让皓华多休息也好,这些日子小弟见他也委实太忙了一点,每日访客不断公务不停,这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啊!”

好Yin毒的一张嘴阿!

王纬瞥了瞥身边这个貌似纯良的章家大少爷,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个口蜜腹剑之徒。他这句话是要把文彦轩往死里整啊!

果然闻听此言的左唯湘面色Yin得像要下暴雨,王纬可是很清楚这会左唯湘的心思,古往今来一把手和二把手的关系最难处理,而在南洋左唯湘就是一把手而文彦轩很不幸的就是二把手。说实话文彦轩这个位置是很艰难的,积极肯干,别人会说他有野心想夺权;而消极怠工,别人也会说他是个无能的窝囊废没前途。那真是干多了也不行,干少了更不行,让你干你就不得休息,不让你干,恐怕就是不得好死了。

王纬很明白,左唯湘从他成为割据一方的权臣开始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他赖以生存的就是手中的权力,没有了权力恐怕逃不脱古往今来所有权臣的同一宿命。但是偏偏左唯湘的几个儿子又都是不堪大任的人物,可以说后继无人的他是十分危险的。现在有了文彦轩他可以暂时避免身死族灭的惨剧,但是不可回避的是文彦轩毕竟只是他的女婿,甚至可以说还是外人。交权给一个外人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不放心的,如果说以前不管是左唯湘故意回避还是压根没想过这个问题,今天被章尔岳别有用心的这么一提,不能不说这就是在左唯湘心里埋下了一颗炸弹!

不管以前左唯湘和文彦轩的关系如何但可以说从此以后这翁婿二人绝不可能再像从前一样和睦。念及此王纬恨恨的瞪了边上一脸谦卑之色的章尔岳。就是这个家伙坏了大事!

不管是为了南洋、为了左唯湘、为了文彦轩还是为了他自己,王纬知道他都有责任有义务打退章尔岳的这次进攻,这个家伙的行事手段就和他那个唯利是图的老子一样实在是太让人厌恶了。

只见王纬微微一笑便接过了章尔岳的话头:“让彦轩多休息也好,这些日子千愚兄你可是把担子都压在了小辈身上,你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可就算要历练小辈你也不能做甩手掌柜吧?”

左唯湘一愣似乎想起了些什么,当即脸色变得好看了许多,而另一边章尔岳却恨得咬牙切齿,他精心准备的致命一击竟然就让身边这个冒不起眼的老头轻轻松松的应付过去了。以前他还真是有些看不起这个身无功名的老头,不过现在他总算是知道了什么叫盛名之下无虚士,这个王经国端的是不简单。

不过此时的王纬却毫无高兴的意思,他知道左唯湘还远远没有释疑,如果他真的毫不在意的话就应该当即把文彦轩叫过来痛骂一顿,而眼下他不光没有这么做而且似乎还在不断的斟酌着些什么。

思虑了半刻后左唯湘吩咐道:“尔岳,眼下时候也不早了,老夫还要去衙门处理公事,你就先回府吧!”

虽然章尔岳很不想这个时候离开左唯湘,但是他也知道欲速则不达,眼下老丈人已经起疑了,事情已经取得了不错的效果,与其在这让人起疑不如先暂时放手,打定主意他也不再多说些什么,施礼之后痛痛快快的就走了。

看着章尔岳飘然而去的身影,王纬愈发的觉得这个章大公子很不简单,根本就是一条Yin险的毒蛇,一沾即走绝不拖泥带水,有这样一个狠角色觊觎着左唯湘的位置,恐怕以后文彦轩很不好过啊!不过这时候多想也是无意,先把眼下这关对付过去再说吧!他可不傻,左唯湘之所以要支开章尔岳恐怕就是有话要问他,而这些话十有八九是和文彦轩有关。

果然等章尔岳已走远左唯湘立刻开口问道:“经国,你说彦轩这孩子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别的想法了?”

【263】 卖祖求荣

赵卫君自认为算得上聪明,但没想到此回却是平生第一回蹲进了大牢。

永兴岛百户所本来就没有两栋房子,这回又一股脑的抓进来了好些人,自然是入不敷出。因此这所谓的“大狱”也就是间年久失修破败不堪茅草房。再加上南海一带素来闷热,平日就是狱卒也不愿意在里头多呆,多半都在外头守卫。

这茅草屋里地上是肮脏得无可下脚的泥地,为了防备犯人跑出去,直接就做好了大木笼子装人。眼下横七竖八的笼子里中都是些有气无力的犯人,空气中那种臭腐蒸湿直往鼻子里钻,几乎使人热得晕倒,再加上那粗鄙得没法下口的饭食。皮笑Rou不笑的狱吏,还有手上脚上戴着的镣销刑具,赵卫君几乎觉得自己就要疯了。他平日里过的都是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哪里吃过这种苦头?

连着一天一夜不眠不休不食之后。他终于临近崩溃边缘。这会儿,一个老狱卒提着一个木桶慢吞吞地沿监房送饭,在那些从木栅栏中递出来的破碗中一勺勺倒着几乎如同是水一般的稀饭。当他来到赵卫君的那一间单人监房的时候,却只见一双手猛地伸了出来,神经质一般地连连摇摆。吓了一跳的他赶紧往后头退了两步,正打算去取腰中的鞭子时。就听到了一个声嘶力竭的叫声。

“快,快去叫人来!就说我有要紧的事见禀报大人。我要出首!”

那狱吏也是临时抽调的兵丁,此时一看赵卫君,便认出这就是那位女监察大人亲自送来的犯人。从牢头到他们狱吏全都听过嘱咐。这会儿听他如此说,他自然不敢怠慢,竟是顾不得往其余监房送饭。放下木桶急匆匆扭头就走。

他这一走不要紧。再往下的监房顿时一片哗然。赵卫君右边监房的那些犯人一扫最初的无精打采。对着他便破口大骂。那层出不穷的污言秽语夹杂着口水劈头盖脸地朝他袭了过来,他何尝见过这般场面,慌乱之中竟是连立足之地也找不到,左支右绌异常狼狈。

好在这种悲惨的状况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那老狱吏就把牢头带了过来。四十开外的牢头二话不说开了监房大门,大步走上前把赵卫君拽出了屋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便凶狠地教刮道:“你最好说的是实话,否则要是上峰那儿怪罪下来,老子有的是苦头给你吃!看你这细皮嫩Rou的样子,决计经受不住几鞭子!”

虽说心头大恨,但落难凤凰不如鸡的道理赵卫君却还记得。此时只能僵硬着脑袋点了点头。被人拖着跌跌撞撞到了外头,他一下子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睛,旋即竟是泪流满面。虽说只是被关了一天一夜。但对他来说竟好比一生一世那般漫长。

那牢头押着他到了大门口。便松开手把人交给了外头等着的两个差役,又点头哈腰地赔笑恭维了几句。两个差役见赵卫君身上已经是肮脏得不成样子,当即把他的外袍扒了,又随手把一件蓝布长衣罩在了他的身上。做完这些,两人这才一左一右架上他走了。

走了一箭之地,便是永兴岛百户所,可两位差役却仿佛熟视无睹一般,继续架着他绕过这屋子往后走,东拐西绕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们俩方才在一间不起眼的小屋前停下了步子。见门前一人打起了竹帘,两人便架起赵卫君进了屋子,不管不顾地把人往中间地上一扔,又向上头唱了大喏,旋即不声不响地退了出去。

尚未去除刑具的赵卫君被两人这么一扔一摔,手足全都撞在了地上,一时之间竟是浑身无处不痛。虽说心中骂了无数恶话。但如今是要命关头,他再也不想受之前那么一番苦楚,因而连忙强忍疼痛挣扎着在地上跪好,竟是连头也不敢。

“你既然说要出首。那么便把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

听对方语调年轻,而且丝毫不提什么从轻发落之类的言语,赵卫君顿时心中一跳,抬起头一看才发现,上前坐着的竟然不是抓他的那个贵小姐,而是李俊荷。尽管只见过一面,但那天的遭遇让赵卫君恨得咬牙切齿,自然对李俊荷更是印象深刻。熟话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可现在他竟然成了阶下之囚,还要被这个可恶的家伙给审讯,我怎么就这么倒霉?

尽管心里恨得发狂,但情知这是最后的机会,他仍是连忙低下了头,毕恭毕敬地说道:小的有要紧大事向大人禀告,还请大人屏退左右,以防泄露机密。”

李俊荷当然知道文雅怡扣下了广西都指挥使刘烨的人单单把这个赵卫君丢给自己是什么意思。无非是这位大小姐要报前几回的仇,故意丢这么个小鱼来显摆自己的功劳罢了。可哪想得到李俊荷根本对此毫不在意,他本来就没有争功的心思,而且刘烨不是他能撼动的,他去不过是费力不讨好。不过怎么也没想到的是这个赵卫君实在是个窝囊废,才关了不到两天就崩溃了。

而且看这家伙的丑态委实让人鄙视,李俊荷不禁沉下脸说:“本官最恨的便是故弄玄虚的人,有话直说,本官时间有限,没工夫和你磨牙!”

“是是是。”心中怨恨的赵卫君连忙应了一声,随即不敢再说任何题外话,“那晚的事情,大人既然人赃俱获,显而是不用多说了,只是,小的却还有隐秘下情禀报。南海赵家并不是生于南洋的华侨,实际上整个南海的赵家一直有个大秘密。”

尽管料想到会有某些收获。但赵卫君坦白的这一条却让李俊荷大为意外。原本靠在靠背上的他一下子直起了腰往前坐了坐,一字一句地庐道:“什么秘密?”

“小的家祖乃是卫国公赵宜修!多年以来赵家一直都在秘密经营意图谋反!”

面对这个回答,李俊荷心头一跳。昔日的卫国公赵宜修乃是靖国之乱中守卫京师的禁军总领,京师沦陷时据说全族和先帝一块殉难。这么多年过去了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位昔日的国公有后人,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赵卫君是怎么回事?而且他说的谋反又是怎么回事?

不敢再有任何犹豫,李俊荷立刻屏退了身边所有的兵丁,两眼死死的盯着赵卫君,希望能看出点蛛丝马迹来!

听到上头没有声音。赵卫君误以为李俊荷不相信自己的话,连忙把家里的那些谋划小等等详详细细地一一道来,末了又磕了个头说:“小的自知罪孽深重,愿意戴罪立功。倘若大人能饶了小的一条Xing命,小的愿意把赵家在广东经营的秘密勾当等等全数告知大人……”

下头的赵卫君说的消不绝异常恳切,甚至把赵家的产业和主事人等林林总总介绍了一个详细。甚至还奉上了好些人的做的隐秘勾当,李俊荷的面色却越来越Yin沉而且不知不觉捏紧了拳头。

良久,李俊荷长长吐出一口气,仿佛要把刚刚心头生出的震惊和鄙夷全都吐出去,这才冷冷打断了下头这家伙喋喋不休地表忠心。

“本官问你,这些年来赵家所有的经营都是你姐姐一手掌控的?”

“正是。”赵卫君误以为李俊荷已经动了心,立时把自己的姐姐就给卖了,他添油加醋的说:“这些年来家族里的所有隐秘的勾当她全部都有参与。甚至还和一些外洋的夷人有所勾结,前次我朝和日本交战的时候就有她在暗中通报消息!”

此时此刻,李俊荷再次打断了赵卫君的话,却是淡淡地问道:“那我再问你,既然早知道这是谋反的大罪,你就没想着去阻拦家里人?你若是投了本官,赵家上下必然是永世不得翻身,你就不怕日后不能认祖归宗?”

“一个丢脸的祖宗有什么好认的!”

赵卫君想都不想就透出了这么一句话,旋即又觉得不妥。连忙解释道:“赵家不识好歹。一心想着重现昔日的荣耀。这本就是愚蠢至极的想法,本朝天子何等英明神武,哪是赵家这种宵小可以对抗的,小的自然不想绑在一艘将沉的船上……”

这一次,他的话仍然没有说完。就只见李俊荷突然上前,一把抓住他的领子把人提了起来。竟是重重地给了他一个大嘴巴。紧跟着,犹不解气的他左右开弓又甩了好几个大巴掌,直到两颗带血的牙掉在了地上。他才愤愤把人扔在了地上,怒气冲冲地骂了一句。

“昔日卫国公何等的英雄,怎么出了你这样的卖祖求荣的混账玩意!”

强忍住心头的厌恶李俊荷立刻出门叫来了几个兵丁郑重地吩咐道:“塞两个麻核桃把这人嘴给我堵上,然后让人把他押回大牢。不!立刻给我在百户所里腾一间僻静的单间。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准见他,也不准探监!违令者杀无赦!”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你们几个就亲自看管他,还有,你们最好管好自己的嘴!要是消息泄露了,别怪本官翻脸无情!”

【264】 闹大了

广西处于万岭之中,有三江之险,从靖国十二年以来,广西夷人叛乱从未停歇过,其中尤以百色诸夷最为难平。谁让百色此地多的是穷山恶水再加上诸夷混杂,此地本来汉民和夷民之间的矛盾就难以化解。而这些年来镇守广西的都指挥使刘烨又是一个杀伐果断以暴制暴的人,所以这广西的叛乱总是一波接着一波。

就如此次刘烨带兵本部兵马进了这崇山峻岭之中,先是平了巴马县的叛乱,之后还没消停,马上又是田林县土官知县八秾举兵谋叛。好容易这两边平定得差不多了,竟然乐业县卢六等率军又叛,一举占据了周围了十几个乡。好在,刘烨率领的官军终究是装备精良人数众多,在进兵一个多月后,刘烨一举荡平百色余寇,俘虏叛逆五百余人。

说起来这乐业县地处百色的西北部,往北就是贵阳府。乐业说是县城,其实却根本没有城,四周天坑密布大小山头环绕,再加上降水丰富植被茂盛,乃是易守难攻之地。

只不过,再难打的地方也扛不过官军的犀利火器。如今大胜之后的刘烨少不得给部将官兵都放了假,任由他们轮流在山间打猎取乐。至于那些很久没有沾过女人的官兵在欲火高炽的时候会做什么,在贪心不足的时候会干什么,他更是充耳不闻。他带的可不是和尚兵,辛苦打仗流血,可不就是为了此时的乐子?

“军门,在大小夷寨总计缴获金器六十余件,折合黄金五百多两,白银一千余两,此外还有各色粗制器皿和刀牌兵器等一千余件,粮食八百余石”

“好了,不用说了,这些都是穷鬼,本官知道没多少油水!”刘烨并不是第一次率兵平叛,因此听那书吏报了一小半就没好气地摆了摆手道:“黄金你收一个整数。其余的连同白银和值钱的器皿给千户以上的军官分了,至于剩下的那些粮米等等就都分给底下的兵。传令下去,这三天可以随便放纵。过了这三天,他们就全都给我老老实实的!跟着本官打仗,不会亏待了他们。去吧!”

等那书吏行礼之后匆匆去了,刘烨才在水盆中洗了手,随即由亲兵给自己解下了甲胄和头盔。脱下靴子舒舒服服在藤椅中一躺,他就不耐烦地挥手把那亲兵赶开了去。闭上眼睛正预备眯瞪一会。谁知道就在这时候,他却听到外头传来了一个禀报声:“军门,刘安来了”

“进来!”他陡然之间睁开了眼睛,见刘安匆匆进来单膝跪下行礼,他就直截了当地问道:“这些天忙着征讨打仗,留着你在雷州府处置那些生意,我也一直来不及过问。你既然突然过来了,想是那边出了什么意外的事?”

发现刘烨的眼睛死死瞪着自己,刘安不禁心中忐忑,好半晌才屈下了另外一条腿,竟是双膝跪下磕了几个头:“军门恕罪。小的无能。雷州那边来消息说,永兴岛的巡检司突然截查了大人您的货……”

话还没说完,他就感到一只脚猛地里面而来,一时之间也不敢躲避,竟是硬生生被这猛地一脚给踹翻了。好容易爬起身来。他慌忙俯伏贴地不敢抬头,又听到了上头传来了粗重的喘息,继而又是一阵愤怒的大喝:“废物,真是废物!这么一丁点小事都干不好,亏你跟着老子这么多年!这么大的一批货被人截了,你竟然事先就一丁点都没察觉,这是办的什么事?我不是早就告诉你要把周围的关节都打通吗?哼,小小一个永兴岛巡检司有多大的胆子,竟然敢打本官的主意,他就不怕老子扒了他们的皮?你说说这里面是不是有别的什么人在搞鬼?”

尽管知道这并不是在质问自己,刘安还是感到心惊胆战。已故追封为望城子的刘成只有一子刘烨。刘烨自小就跟在父亲刘成身边,这打仗学到了刘成的勇猛,Xing子却不曾继承刘成的温厚,一发起火来简直是让人胆战心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的咆哮声方才渐渐低了下来。刘安总算松了一口大气,这才低声:“回禀军门,依小人看来这永兴岛巡检司应该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据广州那边传过来的消息,貌似这次的事是文彦轩的那个女儿搞出来的。”

“文彦轩?你这消息确实吗?老子和他井水不犯河水,他怎么会突然找本官的麻烦?”

对于文彦轩,刘烨可是一点都不敢轻视,只要一想到他和左唯湘的关系,刘烨不得不更加慎重的对待此事。

刘安赶紧回答道:“回禀军门,消息是番禹的魏家托方提督带过来的,据他说这是左府中出来的消息,绝对的真实可靠!”

刘烨冷哼一声,心头杀机乍现,旋即就缓步走到位子上坐了下来。细细沉吟了一会,他就命刘安起来。旋即突然问道:“你刚才说这是方提督传过来的信?”

“是。这绝对是千真万确!”

“方提督还有说些别的什么吗?”

刘安四下里看了看才低声回答道:“方提督还说,恐怕这是文彦轩要向您开刀!”

刘烨眉头一皱道:“姓文的干嘛要和我过不去,前一段方慰先不是才在他手上吃了亏吗?这该不是姓方的在故意挑唆吧?”

“军门,依小人看应该不是。”

刘烨摸了摸下巴:“说下去!”

“军门,这几年我们在海上可是进项颇丰,这些钱可以说都是从文家的嘴里抠出来的。您说姓文的会高兴?前一段他拿方提督开刀就能看出,姓文的是想动手了!”

得到刘安肯定的回答,刘烨顿时眉头紧皱思量了起来。好一会儿,他才淡淡地吩咐道:“广州的事你让人注意就好,暂时放一放,不用刻意去和方慰先联系。那个家伙心贪又无能,要不是他老爷子面子大恐怕上次就翻船了,我可不想参合到他和姓文的恩怨里面。你如今带两个妥当人立刻去永兴岛走一趟。记住,低调一点,别走漏了风声。把事情搞清楚就立刻回来,记住不管是真是假你都不要轻举妄动,你可明白了?”

刘安原本还不明白刘烨的这番吩咐是何用意。等听到最后方才醒悟了过来,心头松了一口气。他眼下只求刘烨不迁怒于己就好,其余的一概顾不上,答应一声就立刻蹑手蹑脚地退出了屋子。等到了外头。他忍不住抹了抹额头,却发现手上全是汗水。

留在屋子中的刘烨来来回回走了几步,最终发出了一声冷笑。这件事绝对没完,他可不是宽宏大量的人,眼下隐忍不发不过是为了看清形势,如果这次真是文彦轩要找他的麻烦,以他的Xing格那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虽说先头的戒严令已经取消多日,但永兴岛巡检司的守兵还是比从前增加了一倍,进出船只都需严格盘查。从前拖沓懒散的兵卒们一个个装束了整齐,平日那些揩油盘录之类的举动全都没了,于走进惯了永兴岛的商人人们不禁心里犯嘀咕,都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一日忙碌到了日上三竿,眼见进出的人渐渐少了,军士们才散了开来,揉着胳膊到了荫凉地休息,三三两两小声议论着这几天上司的严令。有消息灵通的少不得扯到前些天晚上的那一遭,神神秘秘地说了些不靠谱的小道消息,结果话音刚落就被人啐了回去。

“当官的放个屁,咱们这些底下人就得折腾半天,这种鬼话你也相信?这从靖国五年开始,靖难起家的功臣哪个不是又优抚又给封官给爵,家里不都是良田千顷,哪个不是守着聚宝盆过日子,至于眼巴巴看着这海上的蝇头小利?我告诉你们吧,听说这回是文家和那些功臣有了摩擦于是故意搞出这么一件事恶心人的。至于上头下令咱们好好看着码头,那是这几天有大人物来了!”

话音刚落,一旁某个眼尖的军士就突然大声嚷嚷道:“少说废话。真有人过来了!是水师的火轮兵舰,看来这真是大人物要来了!”

听了这提醒,刚刚还凑在一块的兵卒们立刻散了开来,一个个按照规矩摆好了阵仗。眼见那兵舰靠上了过来,他们不禁全都按上了腰中刀把子。这要是朝廷兵马自然是无事。若不是,那么就少不得一场厮杀了,尽管这种可能Xing着实不大。

等到那条火轮兵舰稳稳的靠上了码头,领头的小旗方才发现来的人果然是身份显赫。为首的那个人他还有些印象,貌似在去年新军大阅水师的时候就站在左督师的身边,当然,只看身后那些满身精悍气息的军士,他也知道这肯定不是寻常官员,于是连忙赶上前去。等验了通行公文和随身腰牌,他只觉得浑身直冒凉气,连忙带着下属避到了一边。居然派了这等显贵的人下来,这次的事情得闹多大?

【265】 夫妻夜话

绵绵秋雨的夜晚很容易让人涌起淡淡的愁思。在这秋雨之中,有人已经疲惫地呼呼大睡,也有人在Ji情缠绵后紧紧相拥,更有人正在床上辗转难眠思量心事。

灯台上点着一支蜡烛,微黄的火苗正上上下下轻轻跳动着,映照着梅花式雕漆几上的那只邢窑白瓷花瓶愈发剔透。靠墙的描金螺钿雕花大床上,青幔帐子已经垂落于地,内中隐约可见两个人影,还能听到窃窃私语声。

“雅怡这一出去就是月余,这没心没肺的丫头怎么也不说给家里捎封信。也不知道她一个女孩子家家在那蛮荒小岛上过得好不好。皓华,听说那南海之上海盗横行,这万一碰上了怎么得了?”

“放心,有老魏他们在雅怡出不了事!”

文夫人叨叨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丫头没心没肺,你这个当爹的也没心没肺!让我说开始你就不应该让她去,哪有让自己姑娘出去抛头露面的爹!”

文彦轩叹了口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雅怡的个Xing,你想让她老老实实的在家相夫教子是没指望了。”

文夫人一听惊道:“这是何意?难道想你让自家丫头做一辈子的姑子?”

文彦轩苦笑道:“怎么会呢!我的意思是雅怡她哪怕是将来嫁了人,恐怕也不会安于做个贤妻良母,这政事上的事她肯定是要参与的。现在给她个锻炼的机会,磨练磨练也比以后她仗着小Xing子闯祸好啊!”

文夫人低声问道:“那你就放心?”

“实在是不放心啊!就怕她出事闯祸!”说完这句文彦轩默默的在心头嘀咕了句:“现在已经闯祸了!”

文彦轩之所以现在心事重重源于王纬的突然造访,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位老先生竟然带给他了两个晴天霹雳,第一个是老丈人左唯湘让他好好休息暂时不要理事,如果这还只是让他有些惊讶,那下面那条王纬屏退左右后才告诉他的消息就让他有了一种崩溃的感觉。

一直到现在文彦轩的脑海里还萦绕着王纬离开时的样子和说的话:“彦轩,你现在要非常小心,这些天你就好好呆在家里休息,什么也别干,不管是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要冲动。千愚兄现在不过是有点小心结,过了这关就好了。另外你要特别小心章尔岳,此人包藏祸心,这次的事就是他一手搞坏的。我恐怕他还会有后招,所以不管他怎么挑拨你你都要忍住,千万不能冲动和意气用事!一切等我从永兴岛回来了再说!”

章尔岳,文彦轩心头恨恨的念叨着这个名字,对于这个搅局的家伙他充满了厌恶,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一枪嘣了这个混蛋。要知道现在南洋不管是办铁厂还是买兵舰或者建船厂的工作都在最关键的节点上,这些事哪一个都少不了他。被章尔岳这么一搅和恐怕原定的计划都要全部作废了。

文彦轩一面心痛一面难过,而另一边文夫人却完全没有察觉到丈夫的心不在焉反而滔滔不绝的说道:“说道雅怡的终身大事,你这个当爹的该上心了。眼瞧着雅怡都快十八岁了,这个年纪在别人家都快当娘了,要是再过几年恐怕就不好嫁了!我看大哥操办完超哥儿的婚事就该轮着咱家的雅怡了。我听说二哥也已经给小三张罗婚事,要知道小三可比咱家雅怡还小一岁!前个儿嫂子也和我提过,说是她看中了好些……这齐大非偶,咱们家雅怡若是能像你说的有那种造化也罢,可若是真的配侯泊家的公子或是什么高门头,我只怕……”

“放心,嫂子是什么人,她二十年的当家主妇当下来,这眼力终究是不差的。”

文夫人点点头道:“这倒也是,不过我倒是更喜欢明熙那孩子,你说要是雅怡嫁过去,这就是亲上加亲。再说明熙这孩子我们又知根知底,他也绝对不会亏待了咱家的雅怡!”

“章家!”文彦轩的眉头皱了起来,他不快道:“刚才你还说高门大户不妥,怎么现在又改口了?”

文夫人笑道:“那是咱们家亲戚,哪能是其他的那些勋贵可比的?”

“章家不行!亲戚就更不行!”

文夫人怎么也没想到丈夫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她诧异道:“章家怎么了?亲戚又怎么了?”

文彦轩不愿意自家夫人也搅和到那些烦心事里面,只好模棱两可的婉拒道:“给雅怡找夫婿是大事,多看几家也无妨,不必非守着章家那边,咱家雅怡又不是嫁不出去。唉,也不必急于这一时!”

文夫人被丈夫这深深一声叹息闹得心里发毛,忙一个翻身半撑着身子问道:“你这一天下来是怎么了?自从王伯伯他来了之后,你这魂就不像在身上了。你若是有什么心事可千万别瞒着我!”

“看你急的,我不就是外头那点烦心事而已!”文雅怡苦笑着将妻子揽入怀中,这才岔开话题道:“嫂子帮着选是好的,但是我觉着这南洋的勋贵之家大抵还是少了点底蕴,门下的子弟也多是纨绔,咱家雅怡嫁过去虽然明面上风光但实底里却是受苦。章家也是一样,家大业大大家族里的烦心事也少不了。与其让雅怡嫁过去烦心,不若是找一个小门小户知书达理的人家好。”

文夫人默默的点了点头:“你说的也在理,以雅怡的Xing子嫁到章家确实是不合适。可是你先前又让雅怡去锻炼着办正事,小门小户难道就高兴取这么个强势的媳妇?不妥不妥!只怕到时候又要惹出婆媳之间的纷争!”

文彦轩笑道:“普通的书香门第当然是不行,但有一户应该是没问题的。”

文夫人皱眉道:“你是说李俊荷?”

文彦轩大笑道:“没错!就是这孩子,上次你也听到了他父亲已经不在了,只有一个老母亲和小妹相依为命。他的母亲你是亲自打过交道的,知书达理温文尔雅对小辈一向是宽容。雅怡嫁过去断然不会受苦。而且李俊荷这孩子断非池中之物,就比如这次在永兴岛上处理那些事情比雅怡强了一倍不止,雅怡和他比起来还是太毛躁了!以他的力能和雅怡的背景加在一起简直就是相得益彰相辅相成。他们要是最终能走到一起我何愁后继无人啊!”

文彦轩一高兴连说走了嘴都没有发现,但文夫人是什么人,出了名的精细人,她立刻就抓住了问题的要害直接问道:“雅怡她在永兴岛上是不是闯祸了?”

文彦轩一阵愕然,心下不断埋怨自己多嘴多舌,他实在是太了解自己夫人的个Xing了,如果说女儿文雅怡是个小辣椒的话,那这位夫人就是十足的朝天椒。要是让她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恐怕会当场杀到老丈人府上去问个明白。

而到了那个时候事情恐怕就真的不好收场了,想到这文彦轩打了个哈哈道:“呵,你又不是不知道雅怡的Xing子,到哪还不惹点麻烦出来。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文夫人狐疑的看了看丈夫,忧虑道:“就是这么简单?”

文彦轩赔笑道:“不就是这么简单的事嘛。别疑神疑鬼了,时候也不早了,睡吧!”

可文夫人哪里是这么好糊弄的,她忽然问道:“今天王伯伯来找你干什么?”

文彦轩小心的回答道:“不过是些公务上的小事罢了。说了你都不耐烦听!”

“哦,是吗?”文夫人突然笑了笑说:“既然你不想告诉我,那我明天去一趟王伯伯府上不就知道了。”

“呃!”文彦轩心头咯噔一跳赶紧劝阻道:“王伯伯一向事务繁多,夫人你就不要添乱了。”

文夫人执拗道:“那可不成!这事我还非得弄清楚不可!”

眼看着瞒不下去了,文彦轩也好默然不语。

见丈夫只顾皱眉头,却不答自己的话,文夫人火气上来,竟是在他肩头狠狠咬了一口,随即便赌气背着身抽泣了起来:“我就说你今天状况不对,却原来是有意欺瞒我。我就只有雅怡和雅安这一双儿女,万一雅怡有什么闪失,我以后也不活了……”

无可奈何之下文彦轩只好把事情和盘托出。

“好了好了,有些事情早说出来你肯定是天天惦记着,我这不是不想让你时时刻刻操心么?”心烦意乱的文彦轩扳过了自家夫人的肩头,好言劝慰道:“咱们的女儿不会有什么闪失,她虽然莽撞了一点但终归是做的没错,再说老泰山又一向喜欢她,你就放一万个心。这次的干系我这个爹爹帮她接下了!”

文夫人只是气不过丈夫的隐瞒,这会儿听丈夫说了这么一番话,那心思立刻从女儿转到了丈夫身上。她一个激灵转过身子,面上满是愤怒:“这事你本来就做得没错,南洋的那些勋贵无法无天这么久了,也是该敲打敲打了。你和雅怡都没做错,凭什么处罚你们。我还就不信了,我去找爹爹说理去!”

“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老泰山也不过是一时置气而已。”文彦轩生怕妻子真去找老丈人说理,索Xing将她揽在了怀中劝慰道:“眼下我不过是暂时停职而已,等老泰山想通了自然也就没事了。他老人家现在也在烦恼,你就不要去再烦他了。”

文夫人也不是那种完全不知道轻重只顾着耍Xing子的女子,刚才她不过是为丈夫女儿鸣不平罢了。经过文彦轩的劝解她总算是暂时忍住了脾气,不过就算如此她也还是恨恨的说道:“你一心为公,可人家根本就把你的好心当驴肝肺。父亲平时又不是多疑的人,这次肯定是有人在暗中挑拨。要是让我知道了这是谁干的,非要将他抽筋扒皮才好!”

听了妻子的话,文彦轩心中暗自庆幸了一番,幸亏他还没把章尔岳说出来,不然以着妻子的脾气恐怕是要大闹一番了。不过即便暂时骗了过去,文彦轩也不敢掉以轻心,因为王纬前面已经交代过了,章尔岳恐怕还有后招,到时候如果真的闹僵起来怎么办?还有远在永兴岛的女儿和李俊荷这个小家伙是不是真的万无一失,他也毫无把握。渐渐地他完全忘却了自己受到的不公平待遇,转而为女儿和李俊荷担忧起来。

【266】 惊闻和惊喜(上)

对于赵卫君这个烫手的山芋李俊荷是说不出来的头疼,他不过是是一个微末小官,突然牵连到这种秘辛里面可没有半点的欣喜的意思。他不是那种无知之辈,以为凭着这么一点发现就可以飞黄腾达。正好相反他非常的清楚这是祸不是福。所以一方面他派人严加看管好赵卫君,而另一方面也在盘算着怎么把这个山芋给交出去。

说实话李俊荷还想不出什么十全十美的办法,如果赵卫君所言非虚,那这一回他想不牵连进去都不行。当然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弄死了赵卫君这个软骨头一了百了。

但李俊荷一不是冷血嗜杀的人,二来更忧心这个赵家所图非小,弄不好又要惹出一场靖国之乱。于公于私他都不愿意看到天下大乱民不聊生的惨剧再演一遍。所以这些天来李俊荷总是有点心神不灵,哪怕是眼下接到卫所的兵丁通报,上峰派下来查刘烨一案的人上官到了,他也不是太在意。当然李俊荷也没有傻到不讲官场上的礼仪,毕竟他是出去迎接也是应该的。当下整顿好衣衫和田辉、夏哲一道匆匆的就向码头赶去。

王纬这回来永兴岛可谓是身负重托,他不光是要搞清楚刘烨走私鸦片一案的真相,更是要将此事不动声色的了解掉。当然这个了解不完全是擦屁股的意思,至于要不要敲打敲打某些人那就要看事情的进展了。

这么看来王纬的这一趟差事还真有点救火队员的意思,他要做的不是简单的发掘真相,而是要在南洋功勋派和文彦轩之间找一个平衡点。既不能一味的打压也不能肆意的纵容,说真的这个活不好干。当然王纬也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所以刚刚上岛他就直接开始了审案。

“雅怡,这就是你这些天来的审讯结果?”

对于这个闯了滔天大祸还不自知的小丫头,王纬到没有任何恶感,在他看来南洋的这些勋贵子弟现在都是少了文雅怡这样的正气与担当,自然而然对于这个敢于揭发丑恶得罪权贵的小丫头,他是发自内心的喜爱,所以问话也是格外的亲切。

不过要是王纬知道这个小丫头捣鼓出这档子事多半是为了意气之争的话,恐怕就没这么和善了。

文雅怡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她颇有些兴奋的说道:“王伯伯,这回是人赃俱获。而且这些家伙就是关在牢里也不老实,还一个个趾高气昂的拿着他们的都指挥使来恐吓我们,简直就是嚣张跋扈之极……”

王纬赶紧挥挥手打断了文雅怡的话,接下来这个丫头想说什么他非常清楚:“嗯,如果真是如此,当然是不能轻饶了这伙招摇撞骗以权谋私的败类。”

和文雅怡不同,同样坐在下手的李俊荷就听出了王纬的弦外之意,招摇撞骗以权谋私这不就是给事情定了Xing吗?看来这回如同方慰先的事一样,最后的结果依然是抓小放大不了了之了。想到这李俊荷更是暗自叹了口气。

果然王纬又不咸不淡和文雅怡闲扯了几句,就吩咐她早点回去休息,懵懂无知的文雅怡还以为这是王伯伯关心她这个后辈,高高兴兴的就走了。和文雅怡不同,李俊荷却是满腹心事的跟着她告退之后在外面转了一个圈后又回来了。

“李俊荷?”王纬当然知道李俊荷是什么人,对于这个接二连三闯祸却又安然过关的幸运儿他也是多有留心,当下问道:“他怎么又回来了?”

“属下不知,不过李监察说是有紧急要事要上报给大人。”

“紧急要事?”王纬的某头拧了起来,“他说了是什么事吗?”

“李监察没有交代,不过言辞之中确实显得很急切!”

听到这王纬的眉头皱得更高了,既然是有这么急要的事情为什么刚才不回报偏偏现在等文雅怡走了再回报呢?难道说这个小家伙掌握了什么不能让文雅怡知道的秘密?想到这王纬吩咐道:“让他进来!”

尽管王纬比李俊荷官大几级,而且又对他这种态度颇为狐疑,但还是客客气气打了招呼便抬手请李俊荷坐。

“这么晚了,李监察去而复返找我有什么事?”

李俊荷并没有直接就说明来意,而是不动声色的看了看王纬身边的随从后说道:“下官有紧急要事必须向大人呈报。”

对于这位惹事能力出众的且机灵无比的后辈,王纬是早有耳闻,当下便屏退左右,然后在书桌后头坐下不紧不慢的问道:“李监察现在可以直说了吧?”

当下李俊荷便一五一十的回答道:“先头文监察在查获走私鸦片案的同时也抓获了一批准备乘火打劫的贼人。因为永兴岛人手单薄,文监察又心系鸦片走私案,所以这些抓来的贼人都被她送到了下官这里。”

说到这里,李俊荷索Xing站起身来,上前两步低声道:“而这伙贼人据下官审讯都是隶属于南海赵家元庆堂之下,这回行劫匪事都是赵家大公子赵卫君一手策划。所以下官又着重审讯了这个赵卫君,开始他还极力抵赖试图蒙混过关,后来铁证之下他招架不住才一五一十的承认了赵家在南海之上种种罪恶勾当……”

原本王纬还以为李俊荷真有什么机要的事情要汇报,但是现在一听不禁是大失所望,在他看来李俊荷的这一番动作无非是为了邀功罢了。所以当下很不高兴的打断道:“李监察,这些事情你直接写个程条给我就行了。”

李俊荷心下有些着急赶紧道:“王大人,下官说的这些实在是紧要无比,而且也不适合写出来。”

王纬皱了皱眉头心下更是失望,怎么文彦轩会看中这个年轻人,做事太小气了而且你以为这里面会有功劳可争吗?只是个不知轻重的毛头下官而已。虽然心里不以为然不过王纬还是赖着Xing子听了下去。

李俊荷当然瞧出了王纬的不以为然,但他根本就毫不在意,对他而言只要将后面的事情说完就可以了。当下他便将赵卫君当天的言辞一五一十的倒了出来。

开始王纬原只是靠在太师椅上听着,渐渐的,他坐直了身子,待到最后倏然转身直视,他的眉头自是皱得越来越紧。对于靖国之乱的真相他当然是知根知底,现在的这位皇帝为了上位用了哪些手段他是一清二楚。饶是如此,当他听闻到当年保护先帝和太子突围不成身死族灭的卫国公竟然还有直系后裔的时候,眼皮不禁一跳!他似乎想到了一种从来都没有的可能,难道靖难京城沦陷之时太子没有遇难还活在世上?

想到这里,王纬看着李俊荷的目光不禁幽深了许多:“李监察的这些话,可曾对他人提起过?”

刚才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虽不至于后怕,但这会儿李俊荷这连赶数千里路心头郁结的一口气已经尽数宣泄了出来,便没有才刚那坎坷不安的心态,平静的回答道:“此事关系重大,下官已经在第一时间封上了赵卫君的嘴,一众可能的知情人也全都控制在了永兴岛卫所之内。眼下这是下官第一次向他人吐露此事!”

王纬忽然问道:“那赵丽君呢?我可是知道她也在永兴岛,你抓了他弟弟她就没闹事?”

“赵丽君反应算还平静,不过依下官看她是一个谋定而后动的人,眼下形势不明而且下官又封锁了消息,她应该还不知道赵卫国交代的事情。所以就没有打草惊蛇去招惹她!”

之前王纬虽然也听闻过李俊荷的重重事迹,但他一向认为这些大都是道听途说,看人还是要眼见为实。眼下他对于这个到处惹事经常受罚但又深得不少南洋高层赏识的年轻人多了一番认识。刚正不阿是一回事,嫉恶如仇是一回事,才华能力出众也是一回事。而现在王纬在这些之外还看到了一点真正的栋梁应该有的东西,他是不信一个还算不上成年的青年人会有这样品质,于是他想试一试。

“很好!”王纬突然笑道:“李监察能如此谨慎实在是大好。此次只要一举破获了赵氏Jian党,李监察乃是首功!”

李俊荷一愣,旋即回答道:“下官不敢贪功,也不认为有功。”

王纬饶有兴趣的问道:“为什么?”

李俊荷老老实实的回答道:“赵卫君此人并不是下官抓到的,也没有想到此人会隐藏有这样的秘密,总而言之下官不过是履行职责又恰逢其会的撞上了而已,这样的事就是别人也能做好,所以无功!”

王纬若有所思的笑了笑忽然道:“你很聪明!”

“呃?”李俊荷一愣。

“你不是一般的聪明!”王纬又补充了一句,顿了顿才说道:“你是不是不想牵连到这件事情里面去?”

李俊荷看了看满面笑容的王纬只好老实的承认道:“下官确实不想和此事牵连过深!”

【267】 惊闻和惊喜(下)

“呵呵!”王纬点点头笑道:“这很好!能抵挡住这样的诱惑说明你比一般人心智要坚毅。但你有没有想过,这样隐秘的事情哪怕就是你无心撞上了,就是什么都不知道,或者发誓什么都不会说出去,但也不足以让人放心。”

李俊荷黯然道:“下官知道。”

王纬忽然又笑道:“所以你才极力封锁消息,而且刻意的避开雅怡对吗?”

李俊荷点头道:“是!”

王纬站起身盯着李俊荷道:“你以为你避得开吗?”

李俊荷正色道:“可能避不开。”

“呵呵。”王纬忽然又坐下了,“那你为什么不将赵卫君灭口直接掩盖以掩盖真相呢?要知道这最简单最直接也最安全!”

李俊荷不动声色的回答道:“大人,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西方的谚语?”

王伟一愣不知道李俊荷为什么会忽然说这个,但是现在他可没有一点轻视的念头,因为他知道李俊荷绝不会无的放矢。

“说来听听。”

“西方有一句谚语叫一个谎言需要一百个谎言来掩饰。”

“哈哈哈哈。”王纬忽然很高兴的笑了,他完全明白了李俊荷的意思,这不禁让他更加欣赏这个毛头小子了。

“你倒也光棍,你就不怕现在撒谎今后连撒谎的机会都没有?你就一点都不害怕?”

“怕!但是家师在下官来广州之前曾经送了四句箴言,下官时刻谨记于心不敢违反。”

王纬笑道:“我记得彦轩曾经提过你是永观先生的高足,永观先生都对你交代了什么?”

“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这可句话可不是王维国的创造,这是明代大儒王阳明先生的心学四诀,是什么意思呢?

良知是心之本体,无善无恶就是没有私心物欲的遮蔽的心,是天理,在未发之中,是无善无恶的,也是我们追求的境界,它是“未发之中”,不可以分善恶,故无善无恶;当人们产生意念活动的时候,把这种意念加在事物上,这种意念就有了自己的好恶,也就有了善恶的差别,他可以说是“已发”,事物就有中和不中,即符合天理和不符合天理,中者善,不中者恶;良知虽然无善无恶,但却自在地知善知恶,这是知的本体;一切学问,修养归结到一点,就是要为善去恶,即以良知为标准,按照自己的良知去行动。

无善无恶就是没有私心物欲的遮蔽的心,是天理,在未发之中,是无善无恶的,也是我们追求的境界。但是有时候人的判断会出现错误,也就是意之动出现了错误,即不能正确地分辨善和恶,把恶当作善,把善当作恶,那么他的良知也会出现错误,从而格物也会误入歧途,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因为此时的心已经被私心和物欲遮蔽了,不是天理,这时就要反诸求己努力使自己的心回到无善无恶的状态。回到无善无恶的状态了,才能有正确的良知,才能正确的格物。

什么是有理,只要格物致知来达到一颗没有私心物欲的心,心中的理其实也就是世间万物的理。天理不是靠空谈的,是靠格物致知。靠实践,靠自省,即“知行合一”。

心中有天理,无私心,就好比世间有规矩,有规律,有规矩就能丈量世间万物的方与圆。无论有多少方和圆,无论这些方和圆的大小,都能靠格物致知揭破其规律,不然这些规律就是不正确的。天理就在人的心中。

打量着满脸正气的李俊荷,王纬不禁想起了那场大名鼎鼎的天泉论道,跟想起了王阳明先生飘然离去时说的那句“天地虽大,但有一念向善,心存良知,随凡夫俗子,皆可为圣!”。

王纬沉思良久才说道:“李监察,看来永观兄对你是期许颇高也颇不放心啊!”不等李俊荷回答他又自顾自的说道:“虽然有永观先生在,但是世事无常而此事又非同小可,别说是你,哪怕就是永观兄自己恐怕也不敢说一个不怕!”

李俊荷有些搞不懂王纬的意思,他诚恳的说道:“下官之所以不怕到不完全是有老师在,说实话这件事下官也不想牵连到老师。”

王纬奇道:“难道你还有什么护身的法宝不成,要知道这可不是儿戏,生命诚可贵你还年轻,切不可义气用事和儿戏!”

李俊荷长揖道:“多谢先生的提醒。下官并不是不爱惜生命的莽汉,我想全身而退的把握还是有的。”

王纬笑了:“你倒是胆大,你是哪里来的信心,要知道左督师可不是好相与的人。而且事关机密,说不定你这回可是有去无回了。”

李俊荷也笑了:“先生不必再试探了。此事恐怕非落在下官头上不可。”

王纬故作不快道:“为什么?难道这天下就没有比你更适合的人选了?狂妄!”

李俊荷坦然道:“下官还没有狂妄到藐视天下俊杰的地步,普天之下胜于下官的人才多如牛毛,但是眼下在永兴岛下官还是干厚颜的说一声此事只能由下官一肩承担。”

“哦,”王纬笑了笑道:“我怎么觉得还有比你更合适的人,比如文雅怡比如你身边的那个夏哲都不错!”

李俊荷摇头道:“此事非下官不可,文小姐虽然背景深厚,由她去确实好过督师那一关。但是请恕下官直言,文小姐Xing格太毛躁,这样隐秘的事情她去办并不合适,而且此次走私鸦片一案又将其推到了风口浪尖,如果在让她卷进了此事恐怕就是督师也不好一意的包庇了;同样的夏知人虽然才能拙著,但是出身并不显赫,也没什么背景。而要担起此事的责任又必须要一个有背景的人,所以他和不合适。综合看来只有下官符合上述的条件,所以只有下官才是最佳人选。”

王伟忽然道:“要是本官亲自去办这件事呢?难道你认为本官也不如你吗?”

李俊荷苦笑道:“先生大才举世闻名,下官自然是不敢班门弄斧。但是请恕下官直言,此次督师让先生来永兴恐怕就是为了了解文小姐查出来的鸦片走私案。此案牵连很多,而且眼下又是非常时期,只要稍有差池恐怕南洋内部就要祸起萧墙。所以下官以为先生固然是处理赵卫君一案的最佳人选,但是时机不对,先生首要的任务是维护南洋的稳定。眼下是无法分心的!”

王纬笑了,笑得还十分的开心:“很好,永观兄收了一个好徒弟,有担当有头脑。我原本还担心你没有做好准备,看来到我这之前你已经做好了全部的准备。彦轩果然没有看错你,既然你已经想好了,那我也就不说其余的话,只是要交代你几项事!”

李俊荷恭谨道:“先生的叮嘱下官必将铭记在心!”

王纬点点头但是没有直接说出嘱托,而是来来回回的走了十几圈才仿佛拿定了主意:“明天你和雅怡带上所有的人证、物证立刻回广州,另外我在修书一封给千愚兄,我想有我的书信和你老师的面子,千愚兄应该不会太为难你。”顿了顿他忽然话锋一转:“但是,你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千愚兄素来谨慎,就算有我和你老师的面子,场面上的事他还是要做的,所以你要做好吃苦头的准备!当然以我对千愚兄的了解你应该没什么大碍,毕竟靖国之乱的事情还很不好说,而且这个赵家到底是怎么回事也说不准。但无论如何你都要做好准备,哪怕就是吃了再多的苦头我也希望你能忍住,毕竟此事一个不好就要惹起轩然大波!到时候免不了血流成河,我想你也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场景!”

李俊荷郑重的点头道:“下官明白!”

“俊荷,你能明白就好!”王纬微微一笑道:“眼下天色不早,而我身边的人也是鱼龙混杂,我立刻给千愚兄修书,然后你赶紧去做准备!另外到时候万一吃了苦头,你也要保护好自己,不然我真是无颜向永观兄交代了!”

这是李俊荷今日抵达以来,王纬第一次直呼其名字,再加上前头这些话,李俊荷心中升起了一股暖流。然而,作为能不惧风险坦然担起这样天大干系的人,他自不是感情轻易外露之辈。即便如此,他仍旧站起来长身一揖,便接过信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屋子。

他这么一走,王纬这才一改正襟危坐的姿势,脊背往后头舒舒服服一靠,望着天花板出神。这些年他可以说看到过无数才华惊人的青年人,多半都是一时风光便如流星一般隐没,因为这种人经不起挫折受不了磨练。而唯独今天见到了李俊荷,他第一次生出了一种庆幸的感觉,有这样的人才何愁我中华不兴?感念于此他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

【268】 糟心

尽管扶胥浴日曾经是羊城名景!但由于如今扶胥港逐渐淤积难行,南洋水师便移到了黄埔镇,也就是后来的黄埔港。这几年中由于南洋水师的大肆扩建,往来的中外商人给这小镇带来了无数商机。也把这原本籍籍无名的小地方变成了熙熙攘攘的富庶商镇。

黄埔海关总口位于黄埔港东头,只隔几条街就是黄埔新军学堂。如今黄埔新军学堂已经有近两千名学员,而南洋水师的司令部也设置在学堂内,再加上整个南洋的所有洋务都归文彦轩一个人主管。因此不少外国商人便停留在此地,而本地富商则更多。他们大多都是看上了黄埔新军学堂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便利,不管是拉关系也好还是打听消息也好都方便得紧。

广州天气炎热,如今虽然已经入秋,那些大酒楼的四面窗户上还是糊着防蚊虫的绿纱,外头吹进来的却仍是闷热的风,因此在座的四五个商人全都是憋得满头大汗。只不过,这会儿谁都顾不得那些。都看着最上前那个身穿青绢交领衫子的男子。

“吴老哥。大伙都知道你消息灵通,如今你好歹来了,还请给大伙通个气,如今文家到底出了什么时候?倘若能够,您给大伙也透个底。”

“各位的消息倒也是灵通,我也是才刚刚托可靠人从里边打听了消息,这左督师恶了文彦轩准备是把他给掳到底了。这些年那个姓文也不知道挡了咱们多少财路,如今铁定要滚蛋了!各位要是信我一句,就赶紧多做准备,眼下又要到咱们发财的时候了!”

听到那吴姓商人说了这么一番话,众人不禁面面相觑,就连一个。嚷嚷着热使劲摇扇子的胖子也停住了动作。

好一会儿。才有人试探着问了一句:“吴老哥自然不比咱们这些人。只不过,文彦轩才干了五年,虽说是一家独大挡了咱们不少财路,可毕竟还是左督师的女婿,而且这几年又是颇受左督师器重要换也不会这么突然。吴老哥,这里面是不是还有点什么别的内幕?”

此人一言顿时激起了不少附和,那吴姓商人虽然也点了点头,面上却露出了神秘的表情。站起身双手往下压了压,他便出言提醒道:“从靖国三十五年始办洋务起,这姓文的就爬在咱们头上作威作福,凭的还不是他老丈人的势力。他能有几分能耐?别说是两广总督,本省的布政使,按察使和那些靖难起家的勋贵,这些年来哪个不是给左督师面子才不和姓文的计较?可这姓文的是贪心不足蛇吞象,以为拿着鸡毛就可当令箭了。这回据说是狠狠的得罪了一大批勋贵,这才被他们联手整治下去了!”

这包厢中的商人各人之间有的是姻亲有的是老乡,所以一向抱成一团行事,此时听到这话,他们连忙都安静了下来。见众人这幅聚精会神的模样,吴姓商人自是异常满意。

“以往有左督师维护姓文的,各衙门的大小官吏都不敢不听他的,但这一回却不一样了,姓文的这回恐怕是彻底失了势。所以咱们就得抓住计划赶紧重新去打通关节!俗话说先下手为强,这白花花的银子你们不想赚啊?”

众商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当即又有人出声问道:“吴老哥,咱们没你关系多,这南洋的大小衙门勋贵多如牛毛,咱们该走谁的路子啊?”

吴姓商人微微一笑缓缓说道:“找那些小鬼有什么用处。你们难道没有听说前些日子北洋章督师的大公子章尔岳章大人突然到了广州吗?”

一个商人诧异道:“消息咱们谁不知道,但是这南洋和北洋素来不相干,我们找章大人又有何用?”

吴姓商人鄙视道:“老弟你的消息还真不是一般的闭塞。你们想想章大人突然而然的就来了咱们广州,而姓文的又这么巧合的失势。你们说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吴老哥你是说,章大人要接姓文的位置?不可能啊,左督师和章督师势成水火,怎么可能让章大人轻易接手?”

吴姓商人得意道:“这你还看不出来,必然是左督师看出来姓文的是扶不起的阿斗,想换人了。而且既然姓文的作为他老人家的女婿能上位,章大人同样也是左督师的乘龙快婿,凭什么不能上位?而且章大人的名声想必你们都听到了,那是大名鼎鼎的能吏!从山东到宁波再到塞外,这一路的官做下来,哪里不是传诵他青天大老爷的名声。尤其是章大人厚待咱们商人,有他在不必那个刁钻的家伙好多了。再说有了章督师在后面支持,只要他一句话,那这南洋的大小官吏不管是谁都得掂量着!有了这些今后咱们还怕这些蛆虫的Sao扰吗?”

吴姓商人的这一番话说得不少人连连点头,这时候,旁边那个摇扇子的胖子就低声接过了话茬:“章大人固然是不错,可他也不是财神爷,没道理凭白无故的护得我们周全,我可是听说北洋地界里的捐税不轻,只怕到时候是没送走饿狼又迎来了猛虎,更何况眼下的形势还很难说!”

看到周围无人响应,他刚才骤然提高的声音顿时渐渐小了,旋即才发现众人都用看傻瓜似的目光瞧他,于是更是讪讪的。那吴姓商人瞅着好笑。便没好气地说道:“楚胖子你懂个什么?这天下素来同行是冤家,这姓文的从商起家,自然会极力的打压咱们。可章大人是书香门第,他又不会和咱们抢生意做,更不会阻了咱们的财路。就算捐税重一点,总比没有财路的强!”

有道是破家县令,灭门令尹,这话自然是引的人人点头。商人信奉的是决不在一棵树上吊死,一家独大便意味着一家独定价码,他们连讨价还价的余的都没有。于是,众人便坐在那儿商量。大多都同意先在坊市街上寻着那些相熟的商人,事先串联好,免得届时措手不及。搁了这么一桩心事在心里,桌上的美味佳肴几乎每个人都没吃好。

直到未时。众人方才陆陆续续出了这聚宾楼,那楚胖子却落在最后。他在门口站了一站,直到众人都走了,他不禁无可奈何地抓了抓脑袋。叹了一口气。直到随身小厮又提醒了一声,他才看见自家那头大走骡拉着车已经停在了面前,连忙低头钻上了车,坐定之后,他却嫌车厢里闷热,少不得高高挑起了车帘。就在路过镇上怀远驿的时候,他无意间瞥见那里门前停着几匹马,于是多膘了两眼,但也没往心去。

午后的阳光本就炽烈,虽说头顶上有一层厢壁挡着,但身材肥硕的楚胖子还是觉的闷热难当,只能啪嗒啪嗒使劲摇扇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昏昏沉沉的他忽然听见了一声唤。

“老爷,黄埔学堂门口围了好些人。”

听到这一声。本有些不高兴的楚胖子立刻回过神。还不等车停,他便探出了脑袋往外头张望,只见黄埔学堂是里三层外三层满是围观者,他连忙车夫在路边停车。然后敏捷地跳了下来。他也不耐烦让小厮前去打听,随手抓了一把铜钱找了个路人一问,这才知道今日章尔岳突然到了黄埔新军学堂。想到席间大伙儿还讨论过如何应对这位大名鼎鼎的章大人,他连忙使唤了小厮开路,硬是挤在了最前头。

大约等了一刻钟工夫,大街西头的牌坊底下便传来了一声嚷嚷,不多时,就只见十几骑人簇拥着几辆马车驶了过来。最前头的那几个汉子在黄埔学堂门前的八字墙前勒马,为首人一个一声叱喝,众人便整齐戈一地跳下马来,赫然是军人做派。见此情景,等候了好一眸子的黄埔学堂内的山长、学正、学监便迎上前去。

“有劳各位大人久候了,章某不过是路过黄埔新军学堂,一时起意便想进去瞧瞧。竟劳得众位同僚在此久候,着实是不安。章某在此向各位致歉了!”

才从马车里出来,章尔岳就发表了一番异常怀柔的演说。不过瞧他这车马荡荡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是临时起意才来黄埔,此番动作反倒像是准备好了的表演,说不出来的虚假。

楚胖子站在前头自然是看得真真切切,老楚家不过是近十年才发的家,早年也是苦哈哈的渔民,对于这些官老爷的虚伪表演他是说不出来的反感,看到这他不禁冷哼一声旋即便挤出了人流。

“老爷,这个章大人还真不是一般的和气,听说他将要接管南洋的商务了。有他在咱们说不定就轻松多了!”

楚胖子没好气的瞪了小厮一眼不屑道:“狗屁!他们老章家是出了名的**不吐骨头捞钱的能手。别看这姓章的现在和气,那不过是在做样子而已。真等他上了台,指不定什么糟心的事都来了!”

顿时那小厮便傻了眼:“老爷,那咱们可怎么办?”

楚胖子沉思了片刻毅然决然的说道:“马上,去文府!”

【269】 来者不善

从永兴岛到广州距离可不近,好在这回李俊荷将要乘坐的是“南瑞”号炮舰,以“南瑞”号的速度这段航程只需要三天而已。当然对于李俊荷来说这三天的路程也不是那么好过的,有文雅怡在他绝对少不了烦心,更何况这三天之后将要迎接他的是什么命运还未尝得知。所以李俊荷呆在船上的心情是既复杂又矛盾,心情之差也就是可想而知了。

和李俊荷的不一样,文雅怡对此行是满意之极,在她看来此次永兴岛之行可以说是大获全胜,不光在最后的时刻扭转乾坤打了一个翻身仗,更重要的是狠狠的打击了李俊荷的嚣张气焰。在她看来此次回广州不过是胜利的英雄接受群众的欢呼罢了,于是双重快感之下这位大小姐是乐得合不拢嘴,连带着她那令人讨厌的刁蛮个Xing也柔和了不少。

说起来也是巧,“南瑞”号可是李俊荷的老相识了,一两个月前他还指挥过这艘炮舰,没想到这么快又重逢了。想想东海一役“南瑞”号可是伤得不轻,这么快就修好了,不能不说黄埔船厂的修船能力还不错。当然这样也好,“南瑞”号上从船长到水手大部分都领教过了李俊荷的厉害,也算是知根知底的自己人,至少李俊荷是不用担心路上的安全问题了。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就过去了两天,对于李俊荷和文雅怡来说不出意外的话还有两天多的功夫就可以上岸。说起来这一路上出了文雅怡时不时的故意显摆两句,两人到没有什么别的摩擦。

“李监察,”才吃饭晚饭,对食物极不满意的文雅怡似乎是想找一个发泄不满的渠道,“今天的晚饭你倒是吃得满香嘛!”

李俊荷搞不清这位大小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没心思和她瞎扯只是含糊的回答道:“还行!”

文雅怡Yin阳怪气的说道:“我看你那可不只是还行而已。瞧你今天那吃相,简直是有辱斯文!”

“哦,那又怎么样?”李俊荷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着。

其实文雅怡也就是在船上呆闷了想找点事情做而已,对她来说李俊荷是整条船上唯一能说上话的人,可这两天李俊荷心事重重哪有心情和她拌嘴,于是乎文雅怡可就憋坏了。

只要一想到这两天李俊荷有气无力的样子,文雅怡就有些生气,不就是输了一回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心胸如此狭隘真不像个男人!文雅怡还以为这两天李俊荷的失常是因为自己抢了他的功劳的缘故,于是越发的鄙视李俊荷了。

“怎么样?”文雅怡冷哼了一声,“不过是觉得你李大监察不像个男人更不像个军人而已!南洋水师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李俊荷完全搞不清楚这位大小姐为什么突然发飙,这两天下来他为了静一静心凡事都躲着这个丫头,她这是要蹬鼻子上脸?当即他反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文雅怡冷漠道:“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

李俊荷眉头微动无奈道:“文小姐,我现在没心情和你打哑谜,有什么话你要么直说,要么别说!”

“哼!”文雅怡冷笑道:“怎么被我戳破了心思脸上挂不住要赶人了。真是虚伪!我最恨你这种虚伪的男人了!没用的家伙!”说完文雅怡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李俊荷站在原地莫名其妙的抓脑壳。

如果事情到此打止,那么这不过是两人在航路上的一点小Cha曲罢了,但是就在这支小曲还没有完全结尾的时候,另一首扣人心弦、危机四伏的大曲却突然奏响了。

“文监察请稍等!”南泰号的大副突然叫住了准备挥袖而去的文雅怡,然后又对李俊荷说道:“李监察,船长派我请两位去舰桥。”

文雅怡随意的问道:“有什么事?”

大副一五一十的交代道:“我们遇上了一条水师的兵舰,说是文大人派来接二位的。”

李俊荷皱眉道:“文先生派来接我们?”

大副点头道:“没错,对方发来的信号就是这么说的。”

“别把我和你混为一谈!”文雅怡恨恨的瞪了李俊荷一眼后,才满不在乎的对大副吩咐道:“既然是我爹爹派来来的,那就让他们过来吧!”

“慢!”李俊荷可不比文雅怡的懵懂无知,离开永兴岛之前王纬就告诉他了,因为文雅怡闯的祸文彦轩暂时只能在家休息。这个节骨眼上他怎么可能调动水师的军舰来接人?

文雅怡不满的瞪了李俊荷一眼说:“慢什么慢,我爹爹派人来接我关你什么事,你凭什么说慢就慢!”

广州发生的变故王纬本来就是要瞒着文雅怡,毕竟这个丫头冲动起来比其母还有之过而无不及。而文彦轩那边说白了不过是左唯湘的一时多疑和冲动,过一阵子气消了也就完了。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蛮干,按着左唯湘的倔驴脾气,越是顶撞他就越可能得到反效果,现在需要的不是火上浇油而是息事宁人。所以按照王纬的意思就是先把文雅怡骗回家,剩下的就把她禁足就完了。

可没想到这还没到家路上就发生了变故,而李俊荷自然又不好给她说明真相,于是乎这个事还真有点不好办了。

好在李俊荷素有急智,马上说道:“不对!我们是奉了王大人的命令才突然回来的,按理说文先生根本就不可能知道我们会回来!他怎么可能派人来迎接呢?这里面有诈!”

文雅怡也不傻,疑惑道:“你是说对面的船不是南洋水师的?”

李俊荷默默的点了点头,这时那大副忽然开口道:“回禀两位监察大人,那军舰应该是咱们南洋水师的。虽然看不清楚是哪条船,但大致上是咱们南字号炮舰里的错不了!”

“这是怎么回事?”文雅怡给弄糊涂了,李俊荷说的有道理可眼前的船也不可能作假,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举棋不定之下她望向了李俊荷。

李俊荷到没有文雅怡这么多疑问,听了大副的话他几乎可以猜到这条船是来干什么的了。眼下最怕他们回到广州的无非是那么几个人,而有能力派出船来拦截他们的那个人更是不用猜——除了方慰先这个前水师提督现海警的头头还能有谁!

如果说唯一让李俊荷想不通的就是,方慰先怎么会得知他们的行踪的?难道永兴岛上还有其他的消息传输渠道?可就算是有渠道这一两千公里的路程也做不了假,他们坐着兵舰都要走五天,那些帆船能比“南泰”号还快?这明显是不可能的啊!

想到这李俊荷有些拿不定主意,只好对文雅怡和大副吩咐道:“对方身份可疑是必定的,但我也拿不定他们到底是什么来路,我们上去看看再说!”

一行人匆匆的登上了舰桥,眼下已经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时间,海面上波涛初涨,波峰波谷之间隐约的看着一艘战舰正慢慢的向“南瑞”号驶来。而李俊荷此刻的心就像这潮涨的大海波澜翻动。大副说的没错,接着月光他看得很清楚,确实是南洋水师的南字号炮舰中的一艘。

放下望远镜李俊荷沉重的说道:“确实是南洋水师的船!”

文雅怡没有领会到李俊荷话中的深意反而松了口气道:“既然是自己人,那就让他们过来吧!”

“不能让他们过来!”

犹如旱天里的一声惊雷,虽然这话声音不大但是其中流露出来的决然和杀气却是入骨三分。

文雅怡惊讶的看着身边杀气腾腾的李俊荷失声问道:“为什么?”

“你还看不出来这是为什么吗?”李俊荷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了这句话,“他们应该是海警的人!”

“海警的人怎么了……”话未说完文雅怡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她已经想到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你是说这是方慰先派来对付我们的人?”

李俊荷沉重道:“应该是错不了,水师的军舰基本上都到南沙那边去做远洋训练了,现在唯一留在广州的军舰也只有海警的船了。再联系到咱们这回的任务,他们是想来干什么那就是呼之欲出了!”

文雅怡焦急道:“你能确定?”

李俊荷笑了笑道:“现在还不行,但是马上就行了!”

“什么意思?你想干什么?”

“给他们发信号!告诉他们这是王纬王大人的坐舰,王大人吩咐不需要他们迎接,让他们转舵回港!”

这样也行?文雅怡不禁有些佩服李俊荷,如果这些船听命离开,那应该就没什么问题,要是他们赖着不走,那也自然能看出这些家伙到底是什么居心。话说这拿着鸡毛当令箭还真是蛮爽的!

文雅怡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李俊荷又突然嚷道:“准备加速!所谓人员进入战位,准备战斗!”

当下文雅怡大惊道:“你这是干什么?”

李俊荷笑了笑说:“不管是敌是友先做好准备没有错的!”

【270】 敌袭(上)

不能不说王纬和李俊荷都失算了,从永兴岛去广州坐船固然要走几天,但是从永兴岛到崖州却不需要这么久,坐帆船都顶多也是一两天的路程,再从崖州快马加鞭的赶往球州府更是要不了多少时间。而琼州府才通了电报,顶多也就是一天多的时间消息就能传到广州。而这个时候“南瑞”号还慢悠悠的行驶在途中,只要方慰先真的有心拦截的,他有的是机会。

其实这也不能怪王纬和李俊荷失算,他们不过是没想到刘烨会和方慰先勾结到一块,毕竟左唯湘对这个案子可是捂得很严,怕的就是消息泄露引发大乱。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章尔岳偏巧的撞上了这个案子,偏巧他又是一个对南洋很有想法的家伙,为了给自己铺路,他当然会慷慨的把消息泄露给方慰先和刘烨知道。这样一来局面就变成了有心算无心,李俊荷和王纬就是再聪明也挡住不住背后有人给他们泄底。

当然现在的情况也不是糟糕透顶,至少在李俊荷看来对方和己方实力相当,就算真的打起来了胜负也得五五开。一个月前他能指挥一艘满是新兵还没正式服役的“粤字”号的炮舰干翻对手,现在有了实力相当的“南瑞”号就更没道理输了。

李俊荷的信心已经爆棚了,但是他却没有想过一个问题,那就是他可不是“南瑞”号的舰长,按照道理说他是没指挥资格的。可此时此刻不光李俊荷觉得理所当然,就连“南瑞”号的官兵包括现任舰长叶素也觉得理所当然。叶素原来不过是个二副,眼下也不过是临时代理,他可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再说这摊浑水他也不想参合,有李俊荷接手他是乐的高兴。而对于普通官兵来说,如果真要上战场,那么信任一个已经证明过自己能力的指挥官,总比信任现任的菜鸟叶素强。

如果说整个“南瑞”号上非要找一个对此不满的人话,那恐怕就是文雅怡了,这是一个天Xing爱出风头的小丫头。在她看来自己是监察、李俊荷也是监察,凭什么李俊荷就可以越过她发号施令?而且更可气的是这一船的人偏偏还认为很正常!这她可就无法接受了,在她看来这是赤裸裸的对她的歧视更是对女Xing的歧视!

可怜的小丫头还是被前一次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她又爆发了:“李俊荷,你不要越俎代庖好不好!你又不是‘南瑞’号的舰长,凭什么下命令!”

李俊和一愣,他也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不是“南瑞”号的头了(实际上他也从来没是过!),按照道理讲这确实是有越俎代庖的嫌疑,但他看了看眼下一脸讪讪然的叶素不由得摇了摇头,让这个像绵羊一样的家伙指挥这条船,那结果肯定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了。

想到这李俊荷镇定的对叶素说道:“现在由我暂时指挥‘南瑞’号你没意见吧?”

“没有,没有!”叶素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他可不敢接这个烫手的山芋:“下官本来就毫无经验,由李官长来代为指挥是再好不过了,相信兄弟们都不会有意见的!”

这话可是把文雅怡的鼻子都气歪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家伙这么不“争气”,而且更可恨的是他还赤裸裸的拍李俊荷的马屁,这不是在打自己的脸吗?

想到这她指着叶素的鼻子暴怒道:“你这是什么态度,国家是任命你当舰长,是让你来指挥这条船,你怎么能就凭人家的一句话就把指挥权拱手相送?这要是到了战场上,你是不是也要把整条船拱手送给敌人!你这是严重的渎职!我要剥夺你的一切指挥权,从现在开始整条船都必须听我的!”

叶素自然不敢顶撞这位大小姐,他愁眉苦脸的回答道:“下官听凭监察的惩处,这就把指挥权交给两位。”其实他也看出来了,这就两位监察不对路,神仙打架他这种小鬼哪里敢参合,要我交权我就交,你们俩慢慢吵去吧!

李俊荷也不傻,他冷笑着对文雅怡说道:“文小姐,现在大敌当前,我希望你不要再任Xing胡闹了。”

文雅怡也毫不客气的反驳道:“哪里有敌人,我只看见了我们南洋自己船,你不要危言耸听!谎报军情可是大罪!”

“谎报军情?”李俊荷看了看窗外越来越近的敌舰,暂钉截铁的说道:“如果你非要认为这是自己人,那也很简单,来人啊!”

文雅怡紧张道:“你想干什么?”

李俊荷轻描淡写说道:“既然那是文小姐的自己人,那我就把你送给他们不就完了。把交通艇放下去,让文小姐和自己人叙旧去!”

文雅怡大怒道:“你敢!”

李俊荷哈哈大笑道:“我为什么不敢,是你不敢吧?我告诉你,文雅怡,少把你大小姐的威风朝我头上发,我李俊荷不吃你这一套。全体官兵听我的命令,一级战斗准备,鸣炮命令对方停船!”

文雅怡暴怒道:“你凭什么下这种命令,我是南洋的监察,我要撤了你的职!”

“哼!”李俊荷轻蔑的讥讽道:“我也是监察,我也撤了你的职!这回好了咱两现在都不是监察了。不过本人是南洋水师正经的海军军官,你不过是一介平民,来人啊!把文小姐送回船舱里去,免得等会打起来伤着了不好向左督师和文先生交代!鸣炮!”

李俊荷的这道命令在平常可以说就是儿戏,而现在用来对付不讲道理的文雅怡倒是非常的合适,再说“南瑞”号的官兵也不是瞎子,孰对孰错自然是心里头雪亮的。当下几个水兵就恭恭敬敬的就准备把文雅怡请回舱房。

可文雅怡哪里是那么好相与的,她暴怒道:“好,好,好!你现在就得意吧。等到了广州我一定要明明白白的把事情原委告诉给外公!看谁得意到最后!”

李俊荷心道:老子这回本来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的外公这回都肯定要得罪了,更何况你这个丫头片子。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得罪你了,再多得罪两次也不见得少块Rou。

想归想,但李俊荷也没傻到去搭腔,也女人斗嘴就是赢了又有什么意思?更何况现在大敌当前,有吵架的功夫还不如多想想战斗计划呢!

轰隆一声炮响,“南瑞”号的前主炮打出了一颗炮弹,这当然不是进攻而是警告!紧接着“南瑞”号的信号旗就明确的打出了“表明身份,立刻停船”的的命令。

对方显然没有想到“南瑞”号态度是如此的强硬,对于他们来说第一套计划显然已经破产。

“现在怎么办?他们好像识破了咱们的计划。”

“继续接近,再把先前的信号发一边!”

不多时李俊荷就看到对方又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说辞,他微微一笑命令道:“右舵十,全速前进!再发信号,重复我们王大人的坐舰,命令他们立刻停船并表明身份,不然我们将立刻发动攻击!”

顿了顿他继续下令道:“告诉各炮位装填弹药,只要听到我的命令立刻进攻!”

文雅怡大惊道:“你疯了!”

李俊荷笑道:“我可没疯!现在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出他们居心不良,与其被动挨打不如先下手为强!”

文雅怡咽了口吐沫:“你就不怕打错了!”

“怎么可能会打错!”李俊荷不屑的看了看还在接近的敌舰嘲讽道:“这帮家伙以为用这点小把戏就像蒙混过关,也太小看我们了。王大人去永兴岛本来就是机密,你查处的广西都指挥使刘烨的鸦片走私案也是机密,再加上咱们回来又是王大人临时起意,他们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这‘迎接’咱们。恐怕是走漏了风声,现在有人想毁灭证据才演这么一场拙劣的把戏。他们根本就不会停船!恐怕只要再靠近一点这些披着羊皮的狼就会露出庐山真面目了!”

果不其然,李俊荷的话音未落,远方那条渐渐逼近的南字号炮舰上突然闪过一阵火光,接着惊天的雷鸣便响彻了云霄!

李俊荷静静的看着四下腾起的水柱淡淡一笑:“怎么样?狼爪子和利牙都露出来了吧?”

文雅怡先是震惊继而是愤怒然后则是忧心,她忧虑道:“他们的胆子既然这么大恐怕是有所持仗,咱们回广州的路上恐怕平静不了!”

李俊荷淡然道:“这是肯定的,这回方慰先和刘烨恐怕是要狗急跳墙了!”

文雅怡思略了片刻忽然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办?”

“怎么办?”李俊荷嘿嘿一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先解决这个小鬼再说!”

“什么!”文雅怡瞠目结舌道:“你准备和他们开打?咱们不是应该先冲过去再说吗?”

“冲过去有什么用?”李俊荷分析道:“两边都是南字号炮舰,双方速度相当,我们绝对是甩不掉他们的。冲过去带着这条尾巴咱们只有更被动。想要掌握主动,就得先除掉这个讨厌的尾巴!”

【271】 敌袭(中)

对于李俊荷主动求战的态度文雅怡是不太满意的,在她看来这个决断是个极其儿戏的做法。双方实力相当而且敌人说不定还有后援,这么贸贸然的冲上去战斗,打得赢固然好但万一出点什么意外或者敌人的援兵到了,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我不同意!”文雅怡断然拒绝道:“现在情况未明就这么贸然的冲上去实在是太不负责任了!我认为应该且战且退,摸清了情况后再做打算!”

李俊荷讥笑道:“且战且退,文小姐我想问你,你准备往哪退?退回永兴岛去?”

文雅怡一愣,刚才一时嘴快她却忘记了这是在茫茫大海之上,虽然退路有的是,但是他们的目的地却只有一个,不冲进广州湾就根本没法完成任务。

文雅怡还没说话,李俊荷又开口了:“而且我也不认为能躲得过,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们和敌人的速度差不多。对方既然找到了我们再想把他们甩掉难度不是一般的大。所以眼下我们别无出路只能拔掉这颗钉子!”

其实李俊荷后面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经历了两次大海战尤其是东海海战之后,他对方慰先手下的那群废物是嗅之以鼻,都是些什么垃圾啊!让他躲着这些没用的废物,他丢不起这个人!更何况费希尔一直教导给他的都是抓住敌人的尾巴,冲上去猛踹他们的裆部,直到战斗胜利的进攻哲学。让他逃跑那还真是找错了对象。

说起来李俊荷还真是学到了英国皇家海军的一点精髓,想当初从16世纪开始,皇家海军还只是一直由海盗组成的乌合之众的时候就敢挑战西班牙的无敌舰队,并且以一己之力将昔日的日不落帝国西班牙打成了欧洲二流国家。

为什么弱小的皇家海军能一而再再而三的以弱胜强呢?除了优秀的将领和指挥艺术之外,不能不说战斗中的主动精神起了很大的作用。而要说起皇家海军的主动精神,那还得从风帆时代的海战说起,在那个时代舰船都以风为主要动力,在战斗中如何利用风能就成为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其实说白也就是“上风还是下风”的问题,所谓的上风位置就是两舰遭遇时处于风吹来的方向,而下风位置就是风吹去的方向。由于当时的帆船只能靠风力驱动(帆桨战舰已经被淘汰),因此掌握了风向就直接决定了战斗中的机动Xing,通常来说处于上风位置就抢占了先机,可以顺风顺水的向敌人冲去发动进攻,这就是我们平常口语中常常提到的“占据上风”的由来(weathergauge)。对于想要主动进攻的一方来说,上风位置是必然的选择,但是对那个时代最为强大的两只海军——英国皇家海军和法国海军来说选择却完全不一样。

法国人的打法是:首先抢占下风位置,等英国人从上风位置杀过来时集中火力攻击对手的风帆和索具,假如攻击得手让对手丧失了机动Xing之后,法国人才开始攻击对手的船体,要么将对方击沉要么迫使对方投降。如果最初攻击风帆和索具不奏效,而自己又不想死磕的话,那就“风紧扯乎”,溜之大吉。

下风位的战术总体看来是一种投机Xing质的打法,成了就痛打落水狗,不成就马上开溜(当然这也得看你的速度够不够快)。表面上看法国人进可攻退可守似乎是拥有战术上的优势。但是打仗这个东西不是说战术好就可以赢的,天时地利人和,人往往是起决定Xing作用的,而让人起作用最关键的就是士气。

咱们可以从法国官兵的角度去看战斗,说不定他们大部分会有这样的念头:“可以继续打,也可以不打,那咱们是打还是不打?生命诚可贵,敌人貌似很凶恶,我看还是留得东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先撤等下回再收拾他们吧。”

而英国海军的上风战术就完全不一样,简单的说就是冲上去用大炮说话,打残了敌人固然好打不残就开始跳帮Rou搏。对于英国人来说处于上风位置就等于把退路给自己断掉了,如果打赢了敌人固然好,但是如果打不赢也没法逃,所以只有拼死作战这一条路。

这种例子我国古代也有,比如项羽的破釜沉舟、比如韩信的背水列阵,都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打法。而这个时候李俊荷为什么也选择了这样的战术呢?除了费希尔教导给他的英国皇家海军的主动精神之外,其实他还有更深层的考量。

前面文雅怡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敌情不明的情况下确实不应该这么莽撞。但是文雅怡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对于眼下的南洋水师来说,官兵上下虽然经历了两次大规模的海战,算是历练出了一点战斗精神,但总体而言这还是一只软趴趴的海军。在Xing命攸关的时刻他们可以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但是在可进可退的时候他们连条虫都不如。

如果刚刚一个照面就后退,那么不用说这帮人就会在潜意识里认为后退是正常的投降也没什么。在这种思想状况下就是侥幸甩掉对方的追踪也没什么意思,因为眼下的广州湾百分之百就是一张网,“南瑞”号就好比一条鱼,如果现在都不挣扎那等到网越收越紧的时候想挣扎也都挣扎不动了!

而李俊荷要做就是打掉这些人的侥幸心理,一开始就鱼死网破,那么为了求生这些软趴趴的家伙不得不拧成一股绳,而只有上下齐心李俊荷才有把握冲出这张预设好的大网。破釜沉舟鱼死网破就是从现在开始!

“开火!”

面对着仅仅逼近的敌舰李俊荷毫不犹豫的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轰隆隆的炮声震撼了天地,在炮口的硝烟和火光中五发炮弹挣脱炮膛的束缚闪电般的隐没在夜空之中,几乎是同一时刻远方的敌舰周围腾起五根白花花的水柱。

“他们真的开炮了!”敌舰大副紧张的对舰长说道。

“TMD,真敢开炮?南瑞号的舰长是哪个王八蛋?”舰长低下头骂骂喋喋的嘟囔了一句,在他看来当兵吃娘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这么玩命干什么啊!

这样的结果完全和他们的预料不一样,以己度人,他们这些没种的软蛋怎么能知道一个真正军人想法!

大副忧心的问道:“舰长,咱们还逼近吗?”

舰长揣摩了片刻道:“再逼近一点,看看再说!说不定这混蛋就是装装样子而已!”

是不是装样子他们马上就会知道,短短的五分钟里“南瑞”号的左舷各炮位就没有停止过射击,一发发的炮弹像下雨一样落在了敌舰周围,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和不断腾起的水柱不断的折磨着敌舰官兵那本就算不得粗壮的战斗神经。勇气就像漏气的轮胎随着时间的推移是越来越少!

“李俊荷,我们的命中率很不怎么样啊!”文雅怡皱眉道,“我们是不是把敌人放近点再打?这简直是在浪费炮弹啊!”

李俊荷不以为然的笑了笑道:“没必要!”

文雅怡不高兴的问道:“为什么?我记得费希尔校长在指挥上两次海战的时候也是在极近的距离上才下令开火的。你隔着这么远就发动攻击不符合他的训令啊!”

李俊荷依然是满不在乎的回答道:“训令是死的,人是活的。打仗可不是照本宣科就能取得胜利。不同的状态下采用不同的手段依势而变是为将者的基本素质,只会死读书生搬硬套的教条主义者不适合军人这个职业!”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对文雅怡而言,李俊荷的这番话就是赤裸裸的嘲讽了,哪怕李俊荷并没有这个意思,但这番话还是深深的让文雅怡感到受伤。

当下她便反击道:“哼!你就嘴硬吧!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比费希尔校长还要高明!在我看来你这完全就是违背科学的胡闹!”

文雅怡的话音刚落,一发炮弹神乎其技在敌舰船头炸开了一朵火花!哪怕就是离得这么远,文雅怡也能感觉到在炮弹爆炸的那一刻敌舰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

运气!该死的运气!

文雅怡不断的在心头咒骂着,这实在是太伤自尊了,哪怕是没有放下望远镜,她也能知道周围的人似乎都在鄙视她。有感于此她觉得自己必须要再说点什么。

沉默了片刻文雅怡忽然说道:“这不过是运气罢了!我就不信在这种距离上你能一直命中!”

李俊荷耸耸肩毫不在意的说道:“确实是运气,不过有运气总比没有强!”

文雅怡愤恨道:“那又有什么用?你以为运气一直会帮着你?以你为这种微不足道的损伤就可以吓跑敌人?”

李俊荷摸了摸鼻子笑道:“我确实是这么以为的。”

“什么!”文雅怡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可还没等她再开口说话,大副就兴奋的大叫了起来。

“敌舰转舵跑了!他们跑了!”

文雅怡这回是真的呆住了,她张开双唇喉咙里咕噜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而另一边李俊荷似乎是要语不惊人死不休:“转舵!追上去!狠狠的修理这群混蛋!”

【272】 敌袭(下)

就一个正常人来说在危机四伏的境地下击败了拦路之敌,恐怕想的第一件事就是见好就收。文雅怡和“南瑞”号上的绝大部分官兵都是这样的正常人,自然对李俊荷这种不知死活的态度是极为不满的。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敢把这种不满挂在嘴边,领教过李俊荷手段的“南瑞”号官兵可没这个胆子,除了文雅怡文大小姐之外别无他人。

“你想要干什么?你疯了!”文雅怡嘶声力竭的咆哮道。

李俊荷淡淡的回答道:“你才疯了。”

文雅怡气咻咻的质问道:“你知不知道前面可能会有大批的敌人在等着我们?这个时候你竟然还敢贪功冒进!你这不是疯了是什么?我看你是被刚才的运气冲昏了头脑,你真以为你是战神啊!我命令你马上停止这种极为鲁莽而且也是非常不负责任的行动!”

李俊荷轻轻一笑道:“鲁莽?不负责任?贪功冒进?你管这个叫这些?”

文雅怡气愤道:“不是贪功冒进是什么?哪个正常人会在这个时候冒冒失失的往里冲?我可不想让一个疯子把我们全都送进地狱!”

李俊荷没有直接回答文雅怡的问题而是环顾四周问道:“你们也是这么想的吗?”

舰桥里的官兵虽然没有直接点头说是,但脸上的表情分明写着——官长,你确实有点那啥,稳妥起见咱们还是撤吧!

文雅怡有些得意,这是开展以来她第一次得到了众多官兵的响应,这让她那小小的虚荣心又满足了一把。想到这她不禁长出了一口恶气!

可那一边,李俊荷却笑眯眯的又环视了一圈,等大伙都以为他会接受“正确的意见”的时候忽然翻脸大喝道:“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从现在开始有进无退!凡不战言退者皆以临阵脱逃罪论处!我倒要看看哪个不要命的敢再说这种屁话!”说罢李俊荷从腰间拔出手枪啪的一声拍在了海图桌上。

这杀气腾腾的样子、这硬邦邦的话语是震得满堂皆惊,“南瑞”号上几乎所有的人都想到了几个月前的东海海战,在那一战中就是这个面色冷峻的年轻军官毫无犹豫的连续枪毙了两个妄图逃跑的军官。只要一想到脑袋开花的场景,全船官兵无不为之一颤,皆在心中哀叹道:怎么忘了这位爷也是个“剃头匠”,惹怒了他不上战场也会没命!

人的心理就是这么奇怪,凡是有几种选择的时候,要么会犹豫不决拖拖拉拉,要么就会选看上去最安全的那一种。这是一种趋利避害的心理,谁也不能免俗也无可指责。但是真理有时候真的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最安全最稳妥的选择往往到了最后就是最危险最不可靠的选择,就像温水煮青蛙一样,只要和青蛙一样丧失了危机四伏的紧迫感,那么最后的结局就是一盘菜而已。

古往今来时势造英雄的时代很多,在那些波澜壮阔的背景下所有的人都是两只眼睛两只手一大脑袋,谁也不必谁多什么。但是为什么有些人就是碌碌无为甚至成为别人成功的垫脚石,而有的人却能成为一时的英雄呢?

很简单,所有的英雄都不会像普通人一样去看待问题,更不会像普通人一样去处理问题。有一句话叫泯然众人矣,从众对普通人来说不是一种错误,但对于有志于开创一番事业的英雄们来说则是最大的错误!道理很简单,这个世界上所有的陷阱十之八九都是针对最普遍的群众心理,你和其他绝对大部分人想的一样,那也就得和他们一样的上当;或者说你既然抱有和其他人同样的看法和打算,那你也就只能和其他人一样以同样的方式活着。

李俊荷现在还不是英雄,但是他已经具备了成为英雄的最基本素质,用自己的眼睛看,用自己的耳朵听,更是用自己的脑袋想,绝对不把处理问题的主导权交给其他的人,简单的说就是自己去掌握自己的命运!

而这个时候文雅怡还不具备这样的素质,她也许在很多方面都很出色,但是太容易受负面情绪的牵绊和主观臆想的左右,导致于她还根本看不清这场游戏的本质。

“有枪就了不起!”文雅怡愤怒了,她咆哮道:“有种你就把我们全都打死!这里没有人害怕你的威胁!”

一边咆哮文雅怡还挺胸前进了两步,似乎是想证明自己的无所畏惧。说实话有这么一个纠缠不清的女人在边上捣乱是件很让人头疼的事,但李俊荷却往往有能力将这种复杂的事简单化。他不过是轻轻的抬起手突然抢前两步一记手刀砍在了文雅怡的脖子上,还没整明白是怎么回事这位大小姐就晕了过去。

李俊荷拍拍手轻描淡写的说了句:“早就该这么做了。把文小姐送回船舱里休息!”

“李官长,真的要追?”舰长小心的问。

“当然!”李俊荷暂钉截铁的回答。

舰长喉结一阵蠕动然后更加小心的问道:“那要是敌人后面还有援兵怎么办?”

李俊荷微微一笑充满自信的说道:“不过就是几只绵羊而已,有什么好怕的。今天我们就杀开一条血路,让海警的那群软蛋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海军!”

有了李俊荷这句话定下的基调,“南瑞”号的官兵总算是明白了一件事,此战有进无退只有杀开血路才有活路!别看这位李官长平时和和气气,这真到了战场上就是活阎王!反正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杀敌而死朝廷还能追认个名分,多少有点抚恤金,而死在这位李阎王手里恐怕恐怕是啥也捞不到。

俗话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虽说“南瑞”号上的官兵来自五湖四海算不得亲兄弟,但这群哥么被逼急了发起狠来也是不得了的!

在李俊荷屠刀的威胁下(这是事实),“南瑞”号官兵突然迸发出了十二万分的战斗热情,各炮位摩拳擦掌跃跃欲射(抱歉这也是事实),锅炉仓的官兵为了让“南瑞”号跑得更快一点,将手头能找到的能点得燃的东西一股脑的全都塞进了炉膛。此时此刻的“南瑞”号就像一匹被鞭子抽打的骏马撒开四蹄疯跑起来!

“南瑞”号轮机组的额定功率是2500马力,在这个功率下能达到18节多一点的速度,而此时在轮机兵的不懈努力下,“南瑞”号机组竟然爆发出了近4000马力的能量,足足提高了近1500马力!在这股巨大能量的支持下“南瑞”号竟然飚出了节的高速!

对于这样的速度“南瑞”号上下官兵自然是再满意不过,而对于处在“猎物”位置的对手来说,恐怕没有比这更令人沮丧的事了。李俊荷的敌人也不是傻瓜,虽然他们的确是报了生命诚可贵的念头才转舵的,但这并不是逃跑!

敌舰长很清楚的知道,如果玩不成任务那位方提督会怎么收拾他,所以他并不能一走了之。当然这也不意味着他真的就回去拼命。金银钱财虽然可爱,但那也得有命去花啊!所以他的计划就是逃到安全的距离上再远远的吊着对手就可以了。这样哪怕是最后任务失败他也能交代——实在是势单力薄拿不下对手。

不能不说这是一条可进可退的好计谋,虽然咱们大秦国的官员做好事的能力不强,但这脑子就是转得快!换了谁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给自己想要退路?

在这位油滑的舰长看来,没有人明知道有危险还会硬冲,他估摸着“南瑞”号应该会转头先避风头,而这个时候他的拖延战术就有用了,只要你不进广州湾自然没法回广州,而且有自己的船“看守”,你也跑不掉!如果运气好的话遇上一起出来拦截的友舰,还可以以多打少顺顺利利的搞定任务!

可就是这条可进可退看似无懈可击的计谋在李俊荷那里却变成了笑话!李俊荷带着他的“南瑞”号就像一头蛮不讲理的野猪,你跑我就追!不光追还要打!我就是要往广州湾里冲,你能拿我怎么样?

“舰长!南瑞号追上来了!”

初听到这个消息,敌舰长差点没从自己的椅子上落下来,他一个骨碌连滚带爬的站起身来,一把抄起望远镜就看见了杀气腾腾的南瑞号不断在向自己的船逼近!

当时他就破口大骂道:“加速啊!你们这帮孙子我是早就告诉你们加速了吗?全速前进!不要吝惜煤炭,那点卖煤的钱老子补给你们!快点加速!”

大副苦笑道:“舰长,咱们这已经是全速了。”

“什么!”敌舰长不可置信的又看了看还在不断逼近的“南瑞”号骂道:“那怎么距离还越来越短了?没道理啊!”

“是没道理!”大幅哭丧着脸说,“观察哨说南瑞号现在的速度都快接近21节了,比咱们快了将近3节!”

“什么!”敌舰长惊呼一声然后又看了看杀气腾腾的扑过来的“南瑞”号,此时此刻一种很不好的感觉突然涌上了他的心头。

【273】 忧虑

李俊荷到底是不是一个独断独行听不进半点意见的人呢?如果你问他的朋友如田辉、夏哲、亨利等人绝对不会有这样的意见。但是从文雅怡的角度来说确实如此,因为她每一次提出的意见都被李俊荷无情的否决了。而更更为可恶的是,每一次在“辩”不过她的时候,总是会以强硬的手段来达到其目的,这样的男人简直一没风度二没胸襟三没……

刚刚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文雅怡不断的在心中腹诽着李俊荷的粗暴和无礼,对于这次被他“殴打”了的事实,文雅怡是发誓一定要报复。但是马上她就发现自己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考虑怎么报复那个莽撞男,而是为自己的生命安全担忧!

趴在舷窗边上,文雅怡瞪大了眼睛仔细的观察着海面,在洁白的月光下遥远的海面上若隐若现的一个黑影,似乎就是敌人,随着头顶上每一次炮火的轰鸣,在那个黑影的周围总会腾起大大小小的几根水柱。运气好的时候还会有闪耀的橘红色火焰从黑影上窜起,文雅怡知道这是击中了目标。

看了好一会,她觉得眼睛都有些发涩了的时候才忽然有些奇怪,怎么看这都是一场一边倒的战斗,“南瑞”号穷追猛打,敌人狼狈不堪的抱头鼠窜。可是先前听李俊荷分析的时候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她记得很清楚,李俊荷说过双方的舰船根本就是一个档次的,那为什么眼下的实际情况会有这么大的差距呢?

说起来话就长了,这还得从“南瑞”号的追击说起,“南瑞”号在追,那边的“南图”号自然也就要夺路而逃。可是眼下的“南瑞”号在李俊荷的激励下相当于吃了伟哥,“南图”号本来就士气不高眼看着距离是越拉越近。为了不坐以待毙(他们还真像李俊荷分析的那样毫无斗志)“南图”号自然也会疯狂的给锅炉加料,俗话说得好欲速则不达,哪怕就是普通人吃饭吃快了都会噎着,更何况是锅炉?

随着炉膛里的火焰的越烧越旺,“南图”号的锅炉就像一个吃撑了反胃吐酸水的大胖子。那一刻气缸在颤抖蒸汽四下里弥漫,整个锅炉仓就像是土耳其浴室一般烟雾迷蒙。

可惜这不是澡堂子,那里水蒸气多了顶多是觉得热了一点闷一点,而在这里锅炉要是罢工了都还算好的,弄不好压力无法宣泄爆炸了那就乐子大了。而老天爷就是这么一个恶趣的家伙,他最欢的就是制造混乱看热闹。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南图”号的一台锅炉突然爆炸,霎时间像子弹一样飞溅的铆钉、像绞Rou机一样破碎的炉体钢板夹杂着几百度高温的热水和蒸汽血洗了“南图”的二号锅炉仓!

就是那么几秒钟的功夫二号锅炉仓里十几号号汉子几乎就全部阵亡,少数没有当场死亡的官兵嘶声力竭的求救,地上浑浊的血水夹杂着胶泥一样的黑水四下里流淌,残肢断臂随处可见,更为可怖的是被水蒸气高温烫得满是燎泡的肢体还散发着一股粉蒸Rou的香味!

这还不是全部,随着二号锅炉仓的爆炸,原本分隔开一号仓和二号仓的隔壁也被巨大的压力和横飞金属碎片打得千疮百孔。一号仓的官兵也被殃及池鱼,几个离隔壁近的轻则头破血流重则断手断脚。巨大的震动之下一个倒霉的司炉工一头扎进了炉膛,那是烧的面目全非。

就在这么一瞬间“南图”号上的官兵就死伤了五分之一强。更关键的是在爆炸的震动之下三级膨胀蒸汽机也宣布了罢工,“南图”号就像一条飞奔中突然断了腿的可怜兔子,摔得鼻青脸肿不说还就成了砧板上的鱼Rou任人宰割了。

“混蛋,怎么回事?”南图号的舰长是又惊又怒,“怎么减速了,下面出了什么事?”片刻之后消息传来,顿时此人脸色一片死灰。

几乎在同一时间,李俊荷也发现了“南图”号的变化,他摸了摸下巴很有些不解问道:“他们的速度怎么忽然掉得这么厉害?”

其他人又哪里知道“南图”号上的变故,皆是一头雾水。过了半晌还是桅杆上的观察哨通报道:“报告长官,观察到敌舰船身中部腾起大量烟柱,敌舰似乎是锅炉出了问题。”

“锅炉出了问题?”听到这李俊荷倒是想起了一些事情,“南瑞”号属于第一批次在英国订购的炮舰,属于“泰安祥瑞”这个批次。不管是船身钢材、火炮、轮机组都是英国原厂的产品。而以后又陆续建造的南字号炮舰则多半是进口粗才,然后在国内加工组装的。

眼下“南瑞”号锅炉虽然也有些微微颤抖,但是总体而言既没有漏气也没有漏水,质量比国产的锅炉有天壤之别,看来黄埔船厂的加工工艺还很有待提高,再联想到南洋规划中预计在三五年后自造大舰,这还只是炮舰用的二千多马力的小锅炉就如此不堪,换成万吨级巨舰用的也是这种质量,那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

军人最怕什么?怕的是有心杀敌而兵器不佳,身体弱了还可以练,但这兵器差距大了可就是人力所无法弥补的了!

想到这李俊荷原本有些高兴的心情顿时灰暗起来,富国强兵果然还是任重道远来不得半点拖沓啊!

有道是落了毛的凤凰还不如鸡,“南图”号这只跛了退的兔子恐怕是连落毛的凤凰也不如了。此刻它就像一个毫无抵抗能力的弱女子任凭着“南瑞”号这个彪形大汉予取予求。

那惨状就不用多说了,“南瑞”号拉近距离是火力全开,不管是主炮、副炮还是架在船舷边的机枪是枪炮齐鸣,子弹、炮弹雨点一样的像“南图”号砸去!

而另一边“南图”号上,除了开始还有几个炮位零星了还击了一两炮之外,眼下是如一团死寂,在背弹的那一边船舷大批的水兵是自谋生路,跳海的跳海、抢救生船的抢救生船,而这里面第一个带头混乱的就是“南图”号的船长和大副了,这二人一见情况不妙第一时间就准备脚底抹油——开溜。可他们哪里想到上行下效,有什么样的将就有什么样的兵,他们手底下的兵动作比他们还快,一时间“南图”号上人心惶惶斗争不断,人Xing中最丑恶的一面完全都暴露了出来!

看到这种情况李俊荷摇头冷笑道:“告诉各炮位停止炮击,冲过去抓几个舌头问问话!动作要快,干完之后我们马上就走!”

“南瑞”号的船长一愣问道:“官长,为什么不上就走?玩意敌人的援军过来了就麻烦了。”

“现在还早,敌人也没那么多船来围堵我们,我估计就是他们发现了这边的情况不对要赶过来也需要时间!眼下我们最需要的是情报,不能再这么瞎子抹黑似地乱闯了!尽量动作快一点就没事了。”

说完这些李俊荷赶紧走回了海图桌前,虽然已经冲破了一层关口,但是后面依旧是危机重重。如果不选一条稳妥的航向恐怕最后鹿死谁手还很难说啊!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广州湾就是这么大一个喇叭口,越往里越窄,眼下在喇叭的大口上还算是有机动的空间,真正到了里面想要找一条隐蔽的航向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李俊荷烦躁的挠挠头,这根本就是一个无解的局面,他唯一能赌的就是方慰先的布置,眼下的海警能和“南瑞”号抗衡的船就这么七八艘船,他如果想要百分之百的网住“南瑞”号这条大鱼,肯定是所有的精锐都倾巢出动了,而自己从永兴岛回广州线路只有这么一条,他要做的无非就是守株待兔。可这个守株待兔也是大有学问,一条船能有效监控的面积并不大,而且方慰先手头能用的船也不多,最稳妥的方法当然是在喇叭口比较窄的地方等,那样是万无一失。

可如今在喇叭口最宽的位置就遭遇上了“南图”号,说明方慰先并没有采用这个最稳妥的方案,其实李俊荷也能猜出来方慰先为什么不这么干,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喇叭口最窄的一段就要数龙穴岛和虎门炮台了,这里固然能够有百分之百的拦截成功率,但是这周边的军队可不受方慰先控制,而且还有南洋水师的炮舰不间断的巡逻,在这里动手风险太高,弄不好是鱼没抓到还要惹一身Sao。以老方的Xing格,这么危险的事他不敢干。

那么在广州湾的大口子上拦截就凭着老方的这么几艘船实在是心有余力不足,按道理说他应该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可他偏偏就这么干了,事出反常即为妖,老方这么干必定是有所持仗,那他后面到底还有些什么底牌呢?

李俊荷猜不透,不过他隐隐约约的能感觉到前面的路上似乎是有一个大陷阱在等着自己。

【274】 自找没趣

文彦轩虽说是被卸了差事,但以文家的财势和人手。这四十岁的寿辰还是得操办操办。但文彦轩向来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对于这四十岁的生日也自然是不太在意,再说女儿文雅怡也没有在家,他实在是提不起庆贺的念头。

虽没有大张旗鼓,但来贺的人还是很不少。有平日里商场上的几个常来常往的伙伴、几家走得勤一点的亲戚朋友,再就是闻讯而来的武襄侯岳方奇的儿子岳钟林。场面倒是热热闹闹。不但如此。众人全都算是文彦轩的至交好友,少不的连番劝酒。这一高兴。文彦轩便多喝了几杯。

可这真的一热闹起来,那些兴头正高的朋友们自然不会轻易“放过”文彦轩。几杯下肚后他便再也不敢多喝。死活推拒了那些层出不穷的劝酒手段。正乱哄哄的时候。前头忽的传来了一阵丝竹弹唱之声。起初众人还不在意。但几句过后。那喧闹声渐渐低了下去。纵使是半醉不醒的人也都晃了晃脑袋坐直身子,四下里寻找唱戏的人。

这个年代能雅俗共赏的娱乐不多,每逢生辰或节庆的时候少不的会请上戏班子演堂会。奈何文彦轩自己对戏曲音乐之类的东西着实兴趣不大。每次都是在半当中打瞌睡,这次也不例外。他本就因为喝了好几杯而有些睡意。此时听着那犹如催眠曲似的调子。更是犹如小鸡啄米似的打起了盹。直到不知是谁拍巴掌大叫了一声好,他这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朦胧之间,他倒是看到几个衣着戏服的女子在那边厢唱着他根本听不懂的台词。于是便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却见左右人等都是听的怡然自的,而且还有人顺着唱腔打拍子。

“我说文大哥。我煞费苦心给你请来了承庆班为你演《满床笏》捧场。你倒好。居然睡着了!”岳钟林一回头看见文彦轩大梦初醒的模样,忍不住在他的肩头重重拍了一巴掌,旋即努了努嘴道:“别看低了自己,眼下不过是一时的不顺,该乐的时候咱们就得乐。不争馒头争口气,咱们怎么也不能让人家跑咱们的地盘上撒野。”

文彦轩着实被岳钟林这通话说糊涂了,紧跟着听岳钟林那么一解释,他登时哑然失笑。原来,这承庆班也算是整个广州数一数二的大戏班子,多的是好角!本来岳钟林知道文彦轩不好这口没打算请他们唱堂会,但是偶然间听说了方慰先有意请承庆班唱几天堂会,为了给好哥么出气,岳钟林是包下了承庆班唱一个月。

文彦轩听得好笑,他这几日虽然是足不出户,但毕竟在南洋经营已久,耳目自然是灵通。方慰先这些日子的一举一动他都是清清楚楚,眼看着他是越发的嚣张得意,文彦轩就越高兴。要先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这暂时的隐忍和退让算得了什么,再说王纬也早就交代了话给他,他又怎么会傻乎乎的和方慰先去顶牛。不过这怎么说都是好朋友的一番心思,总比那些白眼狼势利眼要强,只要不闹得太过分也就无所谓了。

文彦轩正寻思着这点小事方慰先应该不会上门寻衅,这立刻就有一个洪亮的嗓门打断了那吹拉弹唱的声音。

“好热闹,皓华弟今儿个这四十寿辰。怎么没人知会我一声?”

微微有些醉意的文彦轩看清楚来人。那酒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面上流露出几许冷意。

来者头戴赤金冠,身穿一件玄色绣金团花锦袍,腰中束着蟒带。虽面带笑容,顾盼之间却掩不住傲色。此人正是前南洋水师提督方慰先,然而看清楚席间众人,他面上那趾高气昂之色立时微微收敛了些。却是没料到今日来贺的客人里竟然还有个岳钟林。

“原来老弟你也在。”他瞥见岳钟林的同时也看见了文彦轩。却有意装作没看见忽略了过去。因笑道:“皓华老弟倒是会挑人下帖子。连你都请了。”

岳钟林是人精,早知道方慰先和文彦轩之间闹的那些不痛快。前些天还听说方慰先似乎是和章尔岳走得很近。这会儿方慰先这么一说,他便笑呵呵的站了起来:“念祖兄实在是错怪了人。今儿个哪里是有人下了帖子。只不过我们几个闲来无事又爱凑热闹。所以就全都赶到了这里来。不信你问问大家伙。谁接到了帖子?”

方慰先见众人皆摇头,心头暗恼,却又不好在言语上的罪将来铁定要袭封武襄侯爵位的岳钟林。当下便干笑了一声:“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大喜的日子。皓华弟如今有了出息。不必在那些行商坐贾之间厮混,怎么说也是一件好事!唔,来人。把我的贺礼送上来!”

自打方慰先一出现,这演的好好的满床笏自然就停了。来祝的宾客都是文彦轩的好友也都知道他和方慰先之间的不对付。此时听方慰先说话缠枪夹棒指桑骂槐自然更个个不忿。待听见贺礼二字。一群人全是恼火的紧。这趁着人家开席开到一半的时候当了不速之客也就罢了,什么贺礼还需要这般显摆?

先头有岳钟林出头。文彦轩便装着酒醉未醒的模样。冷眼旁观方慰先的惺惺作态。听到贺礼二字时,他便不禁微微皱眉。却不相信对方有这样的好意。

果然。不多时。八个彪形大汉便嗨哟嗨哟的抬着一口近八尺长的金丝楠木大棺材上了堂。瞧他们满头大汗的吃力模样,便知道这棺材决计不轻,是真正的上好金丝楠打造。

“这四十大寿怎么说都是大喜。本该送些别致精巧的玩意。或是寻两幅字画。只可惜我一个知道的晚了,仓促之间倒是难以预备。二一个也素来知道皓华老弟对那些个东西没多少爱好。送那些不如送点皓华用得上的也喜欢的。”

方慰先话虽如此说,但在座众人却全都是哑然,偌大一个方家找点名人字画又有什么为难,送棺材,这不是明摆着是来砸场子的吗?

文彦轩也在心中冷笑,他虽说和方慰先没打过几次正面交道。却听自家夫人和老爷子多次提到过方氏父子俩最爱收藏。家里随便拿一件摆设出去就够中等人家吃个十年半载,这样的人会备办不出礼物?而且棺材虽说是有升官发财的寓意,但你送个小的玩意不就行了,哪用得着送一口真棺材过来。

那八个大汉束手站了,眼见方慰先摆手做了一个手势。两个人立刻蹲下身麻利的解开了一个棺材盖上头捆的绳子。一把掀开了棺盖。此时此刻。哪怕是心中不满的人也都有些好奇。纷纷探出了脑袋方慰先望。等到那箱盖完全打开露出了里头的东西。众人全都是呆了里头全都是冥钱,一沓一沓的冥钱!只是看那堆的密密麻麻满满当当的模样,那数量自是极其可观,然而,谁也没见过这样的贺礼。

“早先小犬出事的时候皓华老弟可没在里面‘帮忙’,听说在督师那里还说了不少的‘好话’。我这家业比不上方家家大业大。当初皓华弟出了这么大的力,我也不能不‘好好报答’。皓华老弟的四十大寿。我自然的连先前的一起弥补了。这里的钱可是足够使用了。有道是升官发财,这些便当作我送老弟你的贺礼好了!”

方慰先话里有话,在场的全都是机灵人,谁听不出他这话里不但没有半点贺喜的意思,那是赤裸裸的宣布要和文彦轩死磕到底了。

言罢方慰先也不管瞠目结舌的文彦轩和其他人,笑容可掬的一点头转身就走。谁知还没出大厅就迎面撞上一个人。那人还未踏进门槛便笑呵呵的高声说道:“贺寿居然送来了一堆冥钱和一口上好的楠木棺材。你还真是别出心裁!我说小方,再加上这口棺材,你这手笔不小啊!”

众人原有些疑惑,但看清楚了来人之后,便纷纷起立见礼。齐称安远伯。安远伯程景泰,乃是武襄侯岳方奇手下的大将。在南洋里也是数一数二功臣,别说是方慰先就是他老子来了也不敢造次。

方慰先赶紧收起先前的倨傲赶紧行礼,却不料程景泰直接越过了他,笑吟吟的走到文彦轩的面前,亲切的对他点了点头。

“我和你们家老爷子就是老酒友。结果这些年老夫一直在云南不得空一块畅饮。谁想到他比我还小两岁就先走一步。眼下老夫回来了,可惜是没人陪着喝酒了,今天老夫是贺礼没有,唯有嘴一张。今儿个这酒可管够?”

“程伯伯能够来。小子这酒怎能不准备足够?”文彦轩深觉这安远伯Xing子爽朗,于是又笑道:“只不知道程伯伯这酒量如何。我们这些人都喝了好些。怕是舍命陪君子也是敌不过的。这外头刚刚只演了半出《满床笏》,不如眼下接着演如何?”

“好。谁不知道这《满床笏》乃是老夫最爱之戏。自然是接着演!”程景泰也不推辞。径直在众人让出的上座坐下。又朝门口讪讪站着的方慰先笑道:“小方,你既然送了这么重的一份礼。我倒真不好空手。来啊!连同这小子的份,把我那二十两黄金送到帐房去!你这破棺材放在这老夫我也看不顺眼。小子,你让你家的人先拿回去。改明儿依样画葫芦还我十两黄金就成!”

【275】 定谋

那具装满了冥钱的楠木棺材突兀的码放在院子里。虽说那棺材盖得紧紧的,但一进家门方慰先就看到这些箱子,仿佛能够能看到安远伯程景泰那张讥诮的笑脸,仿佛能看到那群晚辈幸灾乐祸的眼神。

“可恶!”

方慰先死死攥紧了拳头,见院子中几个下人都在呆头呆脑的围着这口破棺材打转,仿佛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是好,他顿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拨开满脸堆笑迎上来的管家,冲着那几个人恶狠狠的咆哮了起来。

“蠢货,都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把这口笨重家伙拉走!”

闻听此言,一群下人顿时面色大变,纷纷卖力的干起了活来。尽管下人们个个卖力,但方慰先心中那团火却仍未止消,气哼哼的穿过前院,看到二门那边几个丫头正在探头探脑张望,看模样依稀是房中那几个有头有脸的,他不禁愈发气怒,上的前去一脚踹翻了一个,又把剩下的人全都轰走了。

“老爷,刘大人刚到没多久,如今正在那边小花厅等您,您看……”

“刘烨来了?”方慰先也不管的上那个吓的脸色煞白的丫头。径直转过身子。见管家把腰弯的如同虾米,他若有所思的沉吟片刻便冷笑道,“他倒是打的如意算盘,凡事都是我冲在前头,这会儿又来装腔作势!哼,我倒要看看他能说什么!”

方慰先踏进小花厅时,却看见刘烨正坐在下首那张搭着青缎靠背的椅子上,神态自若的喝茶,旁边连个服侍的丫头也没有。尽管余怒未消,但他却不想让刘烨看到他大发雷霆的模样。便冷冰冰的冲身后喝道:“刘大人乃是贵客,你们就是这样待客的?”

“老爷,小的哪敢,是刘大人他说……”

“是我让那两个丫头下去的。”刘烨搁下茶盏站起身来,笑呵呵的上前拱了拱手,觑了觑方慰先的脸色。他心中便有了计较,于是又对管家道。“我们兄弟自有话要说,你且下去,待用的着的时候自会叫你。”

虽说对刘烨俎代庖发号施令有些不满,但这怎么也及不上刚刚在那边的大丢面子,因此方慰先眉头微皱就径直在主位上坐下了。伸手习惯Xing的去捧茶时,他却抓了个空,这才想起下人们都已经被刘烨支走,顿时更是气恼。

“刘兄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

刘烨本该是在广西平叛,但是出了永兴岛这档子事,他还哪有心思去搭理那些敲不出什么油水的夷民,隐藏行迹快马加鞭的便赶到了广州。来广州后他倒也没着乱找关系,反而静下来仔细看了看形势。直到那一天突然被那个人请出来吃了顿饭,他才和方慰先走到一起。

刘烨便眯起眼睛笑道:“我听说今天方兄去给文彦轩祝寿去了。这下可是遂了老兄你的心愿好好的出了口恶气吧?”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方慰先登时想到今天在那边的尴尬场面,那拳头捏的咔嚓作响。虽不想让刘烨看笑话,但他愣是忍耐不住,最后干脆重重一巴掌拍在扶手上,怒形于色的站起身来。

“我今天好心去给他们贺喜,谁知道他们仗着安远伯程景泰的势,竟然怠慢于我!还有武襄侯岳方奇那个狗儿子,仗着自己将来是个侯爵,如今就敢不把我放在眼里!还有广州城里几个小小的商人,一个比一个没规矩!老天爷都是瞎了眼了,咱们这些人真刀真枪打下来的江山,到头来却要受这些鸟人的恶气,气死我了!”

刘烨只不过是试探Xing的问一问,岂料居然问出了这样的结果,心头也是一惊。如今靖国之乱起家的勋贵确实不如早些年金贵了,底下的儿子兄弟一多,早先凭着功劳得到的那些地产和赏赐哪里够用的,所以他才想方设法的捞钱,为的还不是给后人多个保障。

可眼下南洋这形势晦涩不明,这个时候就更是要站准队,万不可莽撞。因此今儿个明知道是那个人要他们去文府搅局,他却偏装作不知道。可他万万没料到,武襄侯岳方奇因为他家小子的关系照顾文彦轩也就罢了,其他的小人物不足为道,可居然连安远伯程景泰这样兵权在握的实权人物也会到场!

“武襄侯确实太偏向文彦轩了,不过就是个有两个糟钱的商人而已,居然连得力爱将安远伯都送了过去!”虚情假意的叹了一口气,刘烨随即又摇摇头道,“听说督师身边的那个狗头军师王经国也看好文彦轩这个混蛋,老方啊,咱们可得多加小心啊!”

方慰先一听这话,面色便有些不自然,干咳一声便岔开了话题:“自从搞什么洋务开始,督师大人就信不过咱们这些老人了,他左一个文彦轩又一个费希尔,这些年是把咱们的权柄一点一点的消了个干净。如今更是好,前有那个姓李的小子弄死了我家卿儿,继而又让他那个外孙女对老哥你下狠手!我说刘老哥,现在可不是犹豫不决的时候,古往今来做墙头草可都没有什么好结果啊!”

刘烨不自然的笑了笑道:“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吓人,老哥我不过是做点小买卖罢了。”

“小买卖?十几万两银子的生意原来在老哥你这里只是小买卖?老哥果然是有钱啊!”见刘烨竖起耳朵听的仔细,方慰先便Yin恻恻笑了一声:“不过我怎么听说这些货可都是老哥你赊来的!要是这个钱还不上恐怕今后这条路子算是彻底废了。对了还听说搭伙和老哥做生意的还是个皇商?老哥路子果然够宽啊!”

幸灾乐祸的迸出了一句话,方慰先这才感到心情好转了不少。这南洋的勋贵虽然走私做买卖的不少,但是走私烟土本来就是左唯湘的大忌,更要命的是这里面还牵涉有皇家的人。要知道如今皇室和南北两洋可以说是势同水火,左唯湘又最忌讳手下的将领背着他搞这些。如果一旦事发,刘烨最好的结果也就是被解除职权回家养老。

正在兴头上的刘烨听的这话,顿时犹如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不悦的斜睨了一眼方慰先,他便没好气的说:“我就不信左督师会这么绝情!”

他硬生生截住了话头,心想若是左唯湘真是个念旧情的人,只要自己应对得体应该是能把事情对付过去。

“老哥莫要忘了,这回督师大人要是真的有心维护你,根本就不必多此一举派王老头去永兴岛!”方慰先为了这番说辞可是考量了良久,又恰巧映衬了他打听到的某段隐情,于是又鼓动道,“这说明什么?说明督师大人是动了真怒,你再想想前一段的事情,虽说现在督师大人免了文彦轩的差事,但谁敢说这不是明贬暗保?眼下可是千载难逢的时机,那一位可是咱们求佛爷也请不来的强援,只要做抹清了永兴岛上的事就可以给姓文的致命一击!到时候咱们后路也有了,生意可以照做,何乐而不为啊!”

这巧舌如簧的蛊惑顿时让刘烨为之色变,转而便强笑道:“你想的太远了,要知道那船上坐的可是左督师的外孙女和王永观的学生,弄不好事情可就要闹大了!”

“按一般的道理说自是如此,可有一句话叫作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不除掉他们你以为就闹不大?富贵险中求啊!”

刘烨被方慰先那Yin森的语气说的眉头大皱,心里自是渐渐有些不妥当。他本就不是什么善良之辈,纵使对平日善意提醒的那些南洋长辈都有些不满,更不用说两个不相干的后辈了。坐下来之后,他用指节轻轻敲击着扶手,好半晌才问道:“事到如今,那你说怎么办?”

方慰先YinYin的一笑道:“其实办法很简单……一个字杀!然后再……”

刘烨眉头一跳,同时还有那么一丝警惕。平日只看方慰先不过是庸人之资,想不到竟是有一肚子坏水。今天他能想出这样的Yin险主意,往后被他抓住把柄肯定不能轻易脱身。可想归想,他如今还需要仰仗于方慰先,于是也顾不的那许多,连忙又追问其中详情,该如何做等等。等到一番计议完毕,他只感到神清气爽,这些天来郁积在心中的那一团火早就没了。

下定了决心的刘烨自是不愿多留,临走前方慰先还不忘嘱咐了他一番:“眼下时间紧迫,老兄你万不能在像今天一样犹犹豫豫,凡事当断则断!优柔寡断可是要坏大事的,兄弟我这里都已经安排好了,只等你安排好了回一句话!这回咱们干好了就是几世的富贵!老兄你可千万不要又枉送了机会啊!”

【276】 恶战之前

从舌头那里得来的消息让李俊荷心中的忧虑又更甚了几分,果然如他所料方慰先将手头能用的兵力都派出来了,围绕着广州湾的几条主要航道他竟然是设下了三条封锁线。而他们刚刚遭遇的“南图”号就是第一条封锁线中的一艘,另外还有一艘“南大”号不久前才离开此地向东巡航。

李俊荷在感叹自己运气不错的同时也苦恼起来,后面还有两条封锁线,每一条都由两艘粤字号和一艘南字号炮舰组成,如果要硬闯过去实在是胜算不大。

思虑了片刻他询问道:“对面的南图号上还有多少人?”

叶素回答道:“还有一二十个来不及逃跑的水手。”

“派几个人上去把南图号上所有弹药的引信全部搬过来。”顿了顿李俊荷又说:“还有那些轻武器能拿过来的也都拿过来!”

“李官长,这是为什么?”

“我们没时间和他们多耗,拿走了这些东西他们就是没牙的老虎,就算再碰上了也不怕!”

“原来如此。”叶素点了点头又问:“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李俊荷笑笑道:“我下去和文小姐商量一下,你先办好这件事,完了我们再说。”

叶素有些奇怪,刚才这位李官长可是对文小姐毫不在乎,说动手就动手,怎么现在又要和她去商量呢?搞不懂,搞不懂。好在他还算机灵,没有那种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求知欲,只是偷偷的瞧了瞧李俊荷也就过去了。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两三个小时就过去了,收拾完了“南图”号后“南瑞”号又重新上路,不过这回可没有先前的高速,“南瑞”号就像一只乌龟似地以六七节的龟速慢慢的向前蹭。

“李官长,咱们不应该快一点吗?”叶素忍不住心头的疑惑突然问。

“不需要,这个速度刚刚好。再说前面那一阵子的高速让锅炉负担就不轻,咱们可不能竭泽而渔,真正到了最关键的时候要是像‘南图’号一样爆炸了,那可是后悔都来不及啊!”

叶素面色不自然的笑了笑,他可是听手下那几个上了“南图”号的兵说了,“南图”号锅炉舱里那个叫惨啊!虽然他不是什么爱兵如子的长官,但是对于手下这帮子弟兄,他也不忍心看到这样的惨剧重演。

心中有事,李俊荷自然是呆不住,先是上下左右的巡视了“南瑞”号一番,从东海大战后他还真是第一次上这艘船,当初舰桥也塌了,桅杆也断了,后主炮也被炸成了一团废铁,整艘船都是千疮百孔四下里漏水。短短两个月下来虽然修理得差不多了,但细细的看去总能找到那场恶战中留下来的痕迹。

抚摸着新换上的后主炮李俊荷远眺着船尾方向的海空,在远方的星星点点之下有个小小的黑影在慢慢的移动,看着这寂静的海空一种淡淡的伤感涌上了心头,也不知道后面等待着他和“南瑞”号的将是什么样的命运。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心中暗暗的念道:“狭路相逢勇者胜……”

一夜无话,黎明时分刚刚过了东澳岛没多久,“南瑞”号桅杆上的观察哨就报告舰首左舷7°方向发现粤字号炮舰一艘。

李俊荷伏在海图桌上正打瞌睡,一听到这个消息马上一个激灵就弹了起来:“距离多远?”

“大概在七十链以上。”

李俊荷点点头,搓了搓有些发麻的双臂忍不住的一阵颤抖,他擦了擦鼻子自嘲道:“这早晨的海风还真是冷,我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叶素也不在意的笑了笑,这个时候说不紧张那是假的,就像他虽然是上眼皮打下眼皮困得厉害,但只要一想到路途艰险重重,那一点瞌睡也就不翼而飞,向这位李官长能泰然自若的睡得着已经算是胆大的了。

李俊荷举起望远镜观察了一阵,迎面而来的确实是一艘粤字号炮舰,可惜隔得太远了看不清楚到底是哪一艘,如果能知道舰名也就能分清楚是敌是友了。而眼下水师和海警的船挂的都是清一色的黄龙旗,像英国皇家海军就是“白旗”、“红旗”、“蓝旗”分得鲜明,只要看旗帜就知道隶属。

李俊荷叹了口气吩咐道:“让观察哨仔细观察敌舰的动向,有了发现立刻报告。另外让厨房准备好早饭,让兄弟们吃得饱饱的好打仗!”

“是敌人?”叶素惊讶的问道,要知道他刚才也仔细的观察了一番,出了能看出来是粤字号炮舰之外,想要分辨敌友实在是太困难了,这个李官长为什么这么有把握?

瞧出了叶素的疑问,李俊荷大笑道:“别多心,我也看不出来是敌是友,但是不管是什么咱们都要早做准备,所加小心总是没错的!”

叶素恍然的点点头。

七十多链的距离也就是七海里多,按照双方的相对速度相遇也就是最多半个小时的事,随着双方的距离越拉越近叶素的那颗心就跳得愈发的快,他多么希望遇上的是水师自己的船,如果是这样那么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他们不用拼命也不必担心这航路上重重地危机了。

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当双方旗语沟通之后叶素的这颗心就立刻沉到了谷底,果然是海警的船!

李俊荷嘲笑道:“方慰先这个蠢蛋还真是不动脑子,也不知道想一个好点借口。迎接、迎接,迎接你们的是炮弹!”

“就开始打吗?”叶素紧张的跳了起来。

“不急!”李俊荷笑了,“他们既然喜欢装神弄鬼,那我们就陪他们玩玩,告诉兄弟们都隐蔽好!时刻等候我的命令!”

叶素恍然道:“李官长,你是想?”

“没错!”李俊荷笑了,“他们不是喜欢演戏吗?咱们就陪他们玩一玩!发信号告诉他们感谢他们前来迎接!”

叶素不放心的问道:“要是他们突然发难?”

李俊荷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如果来的是一艘南字号的炮舰,咱们还真要多加小心,而眼下不过是一条粤字号的小炮舰,他们想要突然发难实力不够!当然告诉哨位仔细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不出李俊荷所料,这艘粤字号的小炮舰只是老老实实守在“南瑞”号左舷伴随航行,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举动。

“他们倒也不傻。”李俊荷笑了,“看来其他的敌舰应该是在咱们的右舷方向了。”

叶素点了点头道:“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不急!我们还要靠它帮忙冲破第三道封锁线,只要他们没有异动,我们就不急!”停了停李俊荷又说:“我估计它就是要动手也得等到援兵到了或者我们即将突破封锁线的时候。”

叶素担忧道:“他们会这么老实?”

似乎是在印证叶素说的话,信号兵忽然大声报告道:“长官,敌舰发来信号,让我们提速跟着他们走!”

“忍不住了?”李俊荷讥笑道:“告诉他们!文雅怡文小姐晕船,命令只准开这么快!还有我们的航线是小姐她吩咐的,让他们少废话跟着我们走就行了!”

“这会不会打草惊蛇?”

看了看忧心忡忡的叶素,李俊荷自信的笑道:“别担心,他们只会老实的减速跟着我们。”

果不其然看到“南瑞”号的信号之后,这艘粤字号的炮舰立刻就老实了。李俊荷不屑的撇撇嘴道:“叶舰长,你在这里盯着,我四周巡视一下。”

说完李俊荷抬腿就下了舰桥,他慢慢的沿着左舷向舰尾踱去,一边走一边仔细的观察着几百米之外和“南瑞”号并排航行的这艘粤字号炮舰。

南洋水师第一批订购的粤字号炮舰一共有十艘,其中六艘是在英国建造,剩下的四艘则由广州黄埔船厂承建。前面六艘回国之后就全部分配给了现在海警充作沿海巡逻缉私之用,分别是“粤云”、“粤露”、“粤霜”、“粤雾”、“粤潮”、“粤雪”。黄埔建造的第一艘和第二艘也分别下水,像李俊荷指挥过的“粤雷”号就是黄埔建造的第二艘粤字号炮舰。

眼下的这艘“粤潮”号应该是第一批从英国原装进口的,对于这种排水量三百吨的小炮舰,李俊荷根本就不放在心上,虽然他指挥过同级的“粤雷”号击败了更强的对手,但这可不意味着海警的那群草包也能做到同样的事。眼下他真正担心的不是这近在咫尺的敌人,只要在突进到第三条封锁线之前不要再突然遇上新敌舰,他可以肯定一切平安。

最后瞥了一眼“粤潮”号,李俊荷缓缓的走到了舰尾又一次扶着栏杆向舰尾方向远眺,没有了星星没有了灯火,这白天的大海远不如夜晚时那么令人忧心,如果一切顺风顺水当新的黑夜再次降临的时候,这一切应该已经终结。到了那个时候就真正的是黎明前的黑暗了……

【277】 战斗打响

每日之计在于晨,对于渔民来说每一天早上的劳作就决定了当天的收入。高三也是千千万万靠海吃海的的渔民中的一员,家住香山县港口镇,对于他来说这一天风和日丽还算是个出海的好天气,一大早随便扒了几口冷饭便带着弟弟高四、高五扬帆出海了。

高三的船不大,但一家人的衣食住行都得靠它,所以保养得还算不错。行船向东出了横门水道便可以算作大海了,高三的船小自然也就是在广州湾里转悠转悠,再往外走风险太大。倒不是怕遇上大风浪,高三吃的就是这碗饭对于海上的疾风恶浪也算是司空见惯了的人,真正让他这样的老渔民也忧心不已的是海上的那些饿狼。早些年那些海盗还只抢劫货船,渔船什么的理都不理。

可自从出了一个芈昊之后,连渔船的活路也没有了。所以高三这几年是很少真正的出海,也就是象征Xing的在广州湾里捕捕鱼。可这广州湾本来就是繁荣的航道南来北往的船本来就多,再加上大部分渔民都不敢往远海里跑了,都守着这一亩三分地过活。那可真的是僧多粥少,如果不早一点去抢个下网的好位置,这一天下来也就是捞点臭鱼烂虾,还不够一家人吃喝的,说实话这日子是一天都不如一天了。

望着周围早已占好了位置的渔船,高三又暗自叹了口气,看来今天又出来晚了。

高三无奈的对弟弟高四吩咐道:“再往前走一点,看还有没有好位置。”

其实高三心里清楚得很,再往前也不会有什么好位置了。再往前就是广州湾的主航道,自从有了火轮船,这条线路上的鱼就越来越少。想想也是,人都喜欢找个安静舒心的地方安家,鱼也不是一样,每天嘟嘟嘟的冒着黑烟转几片大铁叶子(高三不知道那叫螺旋桨)从你家上面跑来跑去你也受不了,不搬家等什么啊!

由此及彼,高三多么希望朝廷的水师早点收拾收拾南海上的那些强盗,只要海上太平他们这些升斗小民才有活路,要不然再过两年恐怕这海上占地捕鱼就能让大把的渔民打个头破血流了。

高三心不在焉的放着渔网,这思绪不知怎么就转到了朝廷的水师上了,听说这回水师是倾巢而出去剿灭海盗,看着阵仗估计是要好好的收拾收拾那些狗东西了。可另一面对于水师他又不敢抱太大的指望,实在是因为这些年那位方提督不知道剿了多少次匪,但这海盗不见着少,反而是越来越多了。

高三叹气道:“希望这回水师能真正的剿灭几只海盗吧!”

“呸!”高四气咻咻的啐了一口,“指望那群饭桶?这都多少年了,他们除了收钱的时候狠,打海盗一个个软趴趴的像软脚虾!要我说三哥,咱们别守着这苦哈哈的日子了,隔壁陈五不就转行了,听说跟着秃三炮混,一个月轻轻松松能挣十几两银子。咱们兄弟这号把式怎么也不比陈五那孙子强?有了这钱咱们轻松的就能取上媳妇了!”

“闭嘴!”高三狠狠的瞪了高五一眼,“老娘死之前交代过我,咱们兄弟三个宁可饿死!也不能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你要再说这种话,就别认我这大哥!”

高四被训了一顿,虽然嘴上不说但谁都看得出是极为不服气的,他骂骂喋喋的咕噜道:“不能伤天害理,不能伤天害理。可咱们不伤天害理又有谁可怜过咱。再这么下去家里可是解不开锅了?咱们兄弟不能真的就这么眼睁睁的饿死,让老高家就断了根吧?”

高三也知道这是实话,可他是一个极孝顺的儿子,老娘说过的教训,他是一点都不敢忘更不敢违背。

高三狠狠的把手里的鱼叉往船板上一顿:“反正去做贼就是不行!”

眼瞧着大哥发火了,高四再也不敢多嘴,只要怏怏的拍了拍身后的高五问道:“小五,还没睡醒呢?木头一样的杵着干啥?”

高五伸了个懒腰:“没啥。看看船而已。”

高四撇撇嘴道:“咱们这些破船有啥好看的。告诉你,小五。要看就得看水师的那些大船。还记得那天督师大人大阅海军的场景不,那才叫有气势,几十条船一字排开,每一条都比咱们这些船大几百倍。”

高五接口道:“是啊!那火轮船真的是老大了,要是咱们有一条该多好!”

在另一边听着的高三噗嗤笑了出来:“咱们要那个有什么用?还能拿来打渔不成?”

高四大笑道:“大哥你就知道打渔,有了那火轮船。别说是打渔,就是开出去抢劫都没人敢惹你。要是真有那一天老子第一个要把水师那些黑心的兔崽子给收拾一顿,让你们天天欺负咱们……”

高四正说得起劲,只感到身后高五忽然用力的捅了捅他:“二哥,快看!水师的火轮船!”

高四纳闷的扭过头去心道:“这也太邪门了吧,老子才说道那帮孙子,那帮孙子就出来了?这叫什么来着,说曹操,曹操就到?

高四手搭凉棚举目远眺,远方的水天之间两条黑烟清晰可见,虽然船身还看不真切,但隐隐约约的能看到两条船的头前都装着大炮。

“怎么两条一起回来的?”高四纳闷了,这些天他们不是没碰上过水师火轮船,但往往这些船都是沿着固定的路线单独活动,没见过两条并行的,这还真是奇了怪了。

高三对此倒是没有那么多好奇心,他只是淡淡的瞟了一眼就又扭过头去垂首干活,对于他而言有功夫关心这些还不如多做点活计多捞点鱼来得实际。

“二哥,你说那些大炮,就那么个铁皮桶子能有多大的威力?”

高四洋洋得意的吹嘘道:“这你就不懂了,我听隔壁的陈五说,这水师的大炮一炮下去能炸平一座山!”

“有这么厉害?”高五明显不信。

“切!”高四鄙视道:“没见识了吧?要是这火轮船的大炮不厉害,左督师会花大把的银子去买?我可是听说了,这一条最小的火轮船都要十几万两白银!”

“十几万两?”高五感叹道:“这可是多少钱啊!”

高四继续吹牛皮道:“别说是火轮船,就是船上大炮的炮子都不便宜。一颗炮子据说也要近百两银子!”

这下不光是高五,连高三都愣住了,他们三兄弟干一辈子都存不下一百两银子,一发炮子都要这么多钱,这水师难不成是烧钱的不成?

高四突然说道:“你们可别不信,还记得三壮不?”

高三问道:“就是隔壁村的那个傻小子?”

高四点点头道:“没错,去年水师招兵。三壮就去了,据说还验了个头等的身体,他就是船上搬炮子的。这些就是上个月他回来告诉我的。”

高三笑了,这个三壮他也知道,傻高个大块头家里实在是养不起了,没办法才放他出去当兵。就他那傻头傻脑的样子估计也就是个在船上干苦力的,也就是吃个饱饭能赚几个子。

“大哥,别笑好不好!”高四不乐意的说道:“你知不知道上回三壮回来是干什么的?”

高三不屑道:“还能干什么?回家看看呗!”

“哪啊!”高四急道:“人家是回来娶媳妇的!”

“娶媳妇?”高三愣了,他可是知道三壮家里的状况,兄弟五个,破茅房一间,人又傻,谁家闺女敢嫁给他啊!

“大哥还别不信,人家在水师一个月有二两银子的饷钱,上次东海大战据说又立了功,督师一高兴又赏了他五十两雪花白银。这回连起屋子带娶媳妇是都齐活了!早知道上回招兵的时候我就该去,就是你硬拦着!”

高三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当兵这苦哈哈不挣钱的差事什么时候这么有出路了?一个月二两银子虽然不多,但却是风雨无阻的铁饭碗,再加上吃饭穿衣都不用花钱,算起来倒是比打渔好过多了。

不由得高三开始有些心动,当然这也仅仅是心动而已,他嘴上却还是满不在乎的反驳道:“战场上刀枪无眼,一个月二两银子就买你的命,你的命就这么贱?”

高四回嘴道:“咱们的命怎么不贱?乡里的民谣不也说了,穷人家要出头要么当兵要么做贼。再说当兵哪里有那么多的危险,眼下倭寇也打败了,只有那些海盗要水师去收拾。那些海盗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哪里是能和水师比的。只要咱们上了火轮船,那些海上的小毛贼还不是望风而逃!”

高三虽然知道高四说的是实话,但他怎么也不愿意弟弟们就这么去当兵,当下就还准备再争两句,可是还没等他说话高五忽然又叫道:“大哥,二哥。快看,又来了一条火轮船!”

高三高四顺着高五指去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又是一条水师的火轮船开了过来。那速度叫一个快,而且很明显它是朝着先前那两艘船去的。

“诶呀!”高四忍不住感叹了一句:“今天是什么日子,左督师又要大阅水军?”

哥三个正看得热闹,忽然一阵地动山摇,只见原先两艘并行而驶的火轮船中的一艘忽然炮火全开,就是那么一瞬间就将身边的同伴打得烟火弥漫。

高五顿时脱口而出:“这一下可是好几千两银子啊!”

【278】 恶战(上)

李俊荷命令“南瑞”号动手了,当看到远处的“南广”号正加速驶来的时候,他就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匆匆的瞥了一眼身后的大海他毅然决然的下达了开火的命令。

“南瑞”号上左舷的所有火炮在同一时间喷发出了灼热的火焰。按照李俊荷的命令,五门火炮的炮口全都对准了“粤潮”号的三座双联装火炮。

根据后来的战斗报告,李俊荷当时的计划是,第一时间瘫痪掉“粤潮”号的战斗力然后全力和“南广”号开战,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击败对手。现在看来,他这一计划取得了初始的成功。

“粤潮”号的三座双联装火炮外只有一层薄薄的不到五毫米的钢板遮盖。这样的防御水平勉强能挡挡机枪子弹就是应付炮弹的破片都很为难,更不要说在如此近的距离上抵御炮弹的直接打击了。当然,这并不是说粤字号炮舰的设计者不重视关键部位的防御,实在是粤字号炮舰的吨位太小,想安装甲都扛不动,再说粤字号炮舰按照设计的要求也不需要参加直接的海战,它就是海上巡逻艇,让它参战确实是有些勉为其难了。

毫无疑问,对“粤潮”号来说,结局是非常悲惨的。原来它一心等待援兵为的就是搞一次突然袭击,可没想到这点小伎俩完全都在李俊荷的掌控之中。粹不及防之下遭到了近距离的集火打击,顿时便丧失了大半的战斗力。

可另一边,对于“主动送上门”来的“猎物”,“南瑞”号官兵绝不会手软。很快在第二轮齐射中,“南瑞”号打出的五枚炮弹中,竟然有两枚直接命中了“粤潮”号的B炮位,另外三枚的偏差距离也不是很大,几乎是擦着“粤潮”号甲板飞了出去。

也就是说,命中率高达百分之四十!

这绝对是难以想像的“高”命中率,要知道,在以往的海上炮战中,命中率能达到百分之十,都算得上是奇迹了。即便在三千米以内的炮战,命中率也很少超过百分之五!

可以说,“南瑞”号的这轮炮击除了官兵的高素质之外,运气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两枚炮弹几乎同时落在了B炮位上,那层五毫米厚的钢板不比一张纸强多少,剧烈的爆炸将B炮位上的炮兵杀伤殆尽,并轻而易举的将这两门76毫米火炮变成了一堆破铜烂铁。

这两枚炮弹轻而易举的瘫痪掉了“粤潮”号三分之一的火力,更可怕的这还仅仅只是个开始,在接下来的几分钟之内“粤潮”号还要经历无数次这样的打击!

果不其然,在“南瑞”号下一轮的齐射中,一枚127毫米榴弹又准确的命中了“粤潮”号Z炮位炮座与甲板的交接处,感谢那颗过于敏感的引信,在命中该位置之前它被船舷的栏杆稍微蹭了一下,虽然没能被跳飞,但好在是提前引爆了这颗足可以炸飞Z炮位的炮弹。

满天横飞的弹片摧枯拉朽般的打烂了除火炮以外的几乎所有设备,干掉了几乎所有炮手之后,又“顺利”的将“粤潮”号舰尾甲板打成了筛子。毫无悬念,这枚炮弹彻底摧毁了“粤潮”号的Z炮位。

打到这个时候战斗已经完全失去了悬念,虽然“粤潮”号的船体还算保持完好,但是整个甲板以上的部位全部都像被犁过了一遍,残垣断壁和滚滚翻腾上升的黑烟随处可见,至于甲板上的水手?聪明的和活着的基本已经看不到了,剩下的都是挣扎在死亡线上的可怜虫,他们除了声嘶力竭的呼唤着不可能存在的救援,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流尽最后一滴血悲惨的咽气。

很大的程度上来说李俊荷并不是一个喋血的人,对于“屠杀”自己的同胞也不会让他感到高兴。恰恰相反,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几乎想立刻终止这场一边倒的杀戮。但是理智又在不停的告诉他,如果想活下去只有狠心的挥起屠刀将这些拦在路上的喽啰通通清除干净。也许他们不过是一群被人利用的可怜虫,但为了不要有更多的人受害,牺牲掉他们也只是必然的选择。

杀戮仍在继续,总算是清醒过来的“粤潮”号指挥官们总算是想起了逃跑,他们就像一只被流着口水的大灰狼追赶的受惊的兔子,愣头愣脑的只管傻乎乎的向前直冲。而另一边大灰狼却还不断的攻击着这只可怜的小动物。不时的有炮弹命中着“粤潮”号,好在先前李俊荷就吩咐过了,尽量射击“粤潮”号甲板以上的部位,只要瘫痪它的战斗力就可以了。要不然以“粤潮”号这段时间的拙劣表现,它早就下海摸鱼去了。

可战场之上刀枪无眼,哪怕是有了李俊荷的吩咐,意外也是时有发生。不多久又是一发127毫米榴弹弹顺利撕开了“粤潮”号的船体,剧烈的爆炸将其船身中部扯开了一个窗户大的口子,而更神乎其技的是紧接着下一轮齐射中又是这门火炮发射的另一发127毫米榴弹就从这个窗户里钻了过去。结果在一号锅炉仓顶部顺利爆炸。弹片和冲击波直接了摧毁了一号锅炉和通风管道,并又一次重演了“南广”号上同样的惨剧。这一来,“粤潮”的速度也迅速降低到了四节左右。这样的速度就根本别说逃跑了。

大灰狼“南瑞”号轻松的撵上了跛腿兔子“粤潮”号,抓着他又是一顿猛揍!

短短的十五分钟内,火力全开的“南瑞”号围着“粤潮”号转了一个圈,总共发射了近一百五十发炮弹,前后共计有四十七枚炮弹命中“粤潮”号。按照命中顺序:

“南瑞”号的前主炮发射的一枚榴弹击中了“粤潮”号舰桥下方水线附近。撕开船体并且进入舰内,摧毁了该处的三处舱室。

“南瑞”号中部三门76毫米速射炮紧接着上演了“连环拳”,在第四轮齐射中,两枚炮弹几乎同时命中了“粤潮”号的舰艏与还算完好的A炮位。前一发“咬”掉了“粤潮”号的“鼻子”,后一发炮弹则在是一枚臭弹。紧接着在第七轮齐射中,再次用两发榴弹“教训”了“粤潮”号。一枚打在了航海舰桥下部,并且在舰桥内部爆炸。另外一枚炮弹则击中烟囱,炮弹在穿透烟囱之后掉入烟道才发生爆炸,剧烈的爆炸是彻底让“粤潮”抛锚。

似乎“上帝之手”在暗中帮忙,第八轮齐射时,“南瑞”号后主炮发射的一枚榴弹再次命中A炮位,与之前那枚臭弹不同这回可是真家伙。只不过A炮位早已人去楼空,所以这发炮弹只能算是锦上添花。

几乎同时,“南瑞”号中部的三门速射炮继续呈威,将“粤潮”号的舰桥打成了筛子不说,更是将“粤潮”号上所有的救生艇一一点名。

仗打到了这个程度,再继续攻击“粤潮”号除了浪费炮弹和收割更多的生命之外就没有任何意义了。看着瘫痪在海面上奄奄一息没有任何生气的“粤潮”号,李俊荷适时的停止了攻击。

“要不要派救生艇过去?”叶素问道。

“没必要。”李俊荷瞥了一眼“粤潮”号暂钉截铁的命令道:“左满舵!那边可还有客人在等着我们!”

这所谓的客人当然就是“粤潮”号的“催命符”,它如果晚一点来或者干脆不来,“粤潮”号的命运恐怕还不会这么悲惨。当然眼下说这些也晚了,对于李俊荷而言一切都在他的计划当中,只要再解决了这个对手就算再有海警的拦截也可以基本无视,那时候通往广州的航路上就是畅通无阻。

在李俊荷和“南瑞”号信心十足的扑向下一个猎物的同时,在这片海域还有四个人也是心潮澎湃,其中一个是文雅怡,另外三个就是高氏三兄弟。

文雅怡呆在船舱里静静的看着窗外的战斗实况,李俊荷和“南瑞”号的强势完全出乎她的预料,这简直就是一场狮子和绵羊之间的战斗,结果毫无悬念可言。看着雄狮矫健的扑向下一个猎物,文雅怡心中的Ji情久久不能平复,这种纯粹的阳刚之美似乎在她紧闭的心扉上拉开了一条缝隙,许多她想也没有想过的念头一下子全都涌了上来,顿时她是既有些窘迫又有些害怕更有些期待。

和文雅怡少女的心思完全不同,另一边的高三可就高兴不起来了,虽然这场景是无比的壮观,可对于他来说简直是一种煎熬。

看来今天出门是忘记翻黄历了,这都是看见了什么?高三虽然对官面上的事没兴趣,但这不等于他不了解官场的黑暗。像这种官家火并的高档戏码哪是他这种小屁民可以看的,一个弄不好就是抄家灭族啊!一时间迷茫、惊讶、恐惧一齐冲上了他的脑门,愣了片刻他狠狠踢了高四、高五这俩看得津津有味的傻小子一脚,大骂道:“你们两个傻B,还愣着看什么,快!转舵!咱们快跑!”

【279】 恶战(中)

结束了对“粤潮”号一边倒的战斗后,李俊荷第一时间将注意力转向了正在接近的“南广”号,“南广”号也属于黄埔造船厂组装的“国产”炮舰之一,与之前被重创的“南图”号属于同一批次,说起这些南字号炮舰的命名还真有些意思,1891年从英国购回的第一批次南字号炮舰叫做“泰安祥瑞”,无疑的是有粉饰太平的意思在里面。而同年末在国内组装的这批炮舰就被命名为“宏图广大”,接下来正在建造的第三批南字号则是“锐意先行”,后面已经订购了的第四批就是“跬步千里”。

从总体而言这四批十六艘南字号炮舰是包含了左唯湘殷切的希望。可惜驾驶这些战舰的人却完全体会不到他的苦心,这些原本应该用来保家卫国的海上轻骑,却变成了某些人借以敛财和巩固个人势力的工具,这不知道是左唯湘的悲哀还是这些战舰的悲哀。

基于国产组装锅炉的不可靠Xing,李俊荷倒是有想法故技重施,以快逼快迫使对方的锅炉出问题。但是这种取巧的想法仅仅是在他脑子里闪了一下就被放弃了。兵书上虽然有出奇制胜的说法,但凡战都指望出奇制胜就落了偏门,有投机取巧的嫌疑。再说谁敢肯定国产的那些锅炉就全部有问题,要万一碰上个没问题的他岂不是白瞎了?

而且李俊荷心底里对“南瑞”号的锅炉也没底,东海一役,“南瑞”号虽然侥幸没有战沉,但锅炉仓是已经泡了水的,虽然经过了黄埔船厂的检修,但谁敢保证它们就不会在最关键的时候掉链子?更何况昨天这两台锅炉还经历了一场强压通风的折腾,出问题的可Xing能不小。

“加速到16节。”李俊荷决定还是小心为上采取了比较保守的战术。

随着“南瑞”号烟囱里黑烟渐浓,它的速度在一点点稳步的提高,而它的对面“南广”号也是不紧不慢的往前挺进,似乎完全无视了被打成筛子的“粤潮”号和杀气腾腾逼过去的“南瑞”号。

“李官长?他们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叶素也想不通为什么“南广”号会如此的安逸。

李俊荷淡淡一笑道:“他们和昨天的‘南图’号一样,都是想用拖字诀。我看这附近的水域应该还有他们的同伙,他们是想等同伙到了再和我们打。”

叶素急道:“那我们为什么不敢进往广州去?眼下只要我们去广州就可以安全无忧啊!”

“不一定啊!”李俊荷苦笑道:“我们现在的安全只是小事,那位文小姐和那些人犯才是重中之重!我们可不能冒险。”

叶素犹豫了片刻才鼓起勇气说道:“李官长,帮您完成任务兄弟们当然是义不容辞,但是您也要考虑考虑他们的安危……”

李俊荷点点头道:“你放心,我也不傻,到了关键的时候我也不会蛮干的。”

对于李俊荷的这个交代,叶素是不满意的,什么叫到了关键的时刻?那还不是李俊荷的一句话,以这位之前的表现来看,他所说的关键时刻恐怕就是最危险的时候了,到了那个时候一切都不好说。虽然叶素还想再争取两句,但想了想他还是放弃了,这位能说出刚才的话就是不容易了,还是等会再见机行事吧。

“南瑞”号和“南广”号距离并不是太远,也就是5海里上下,在这样的距离上相向对驶就算是“南广”号再想拖时间也耗不了几分钟。很快双方都进入了火炮的射程之内。有意思的是在这个距离上双方都没有开火的打算,仍旧是埋头向前冲,就好像是大街上相对而行的陌生人一样,场面怪异得有些可笑。

当然这样的沉默是不会持久的,“南瑞”号和“南广”号在进入了一千五百米的距离之后心有灵犀的突然同时开火了!

怎么说呢?在以往的小说中,海上的战斗总是会被描写成波澜壮阔的史诗,但实际上古往今来除了少数几大势力之间的海上冲突,动则有几百艘战舰参战之外,更多的战斗都是单打独斗,毕竟没有人是傻瓜,明知道实力不济还会和强大的敌人硬拼。而这种小规模的战斗,说实话你很难讲它们和Ji情、热血、无畏这些词句联系起来。

真正的战斗没有这么多狗血的东西,尤其是两艘本来就吨位不大的船只之间的战斗就更扯不上什么慷慨激昂的东西了,说不好听点这样的战斗就是狗咬狗,如果两只狗差不多大、差不多凶狠,那么最终的结局一般都有些无关痛痒,要么某条狗胆怯提前跑了,要么因为一点极其偶然的意外因素只能风紧扯乎,想看到那种不死不休的场面那还真有点难度。

就说“南瑞”号的前两次胜利,一次完全是“南图”号人品有问题,另一次则是“卑鄙”的偷袭,除掉这些意外的因素,“南瑞”号如果想要真刀真枪的干翻一个同级别的对手,那还真不是一般的难。

就比如现在,进入了有效射程之后,双方的炮手都是卯足了劲的朝对方开炮,不能说他们不努力,但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你明明瞄准了对手,可飞出去的炮弹却总要和你作对,不是近了就是远了,反正就是落不到对方的头上。

这和狗打架不是很像吗?两条狗气势汹汹呲牙咧嘴的冲撞在一起,你原本期待着双方恶斗三百回合,可哪里想到这两条该死的畜生不过是互相对吠喷口水罢了。也许这样的比喻太过于粗俗,其实现实中咱们人类也有类似的例子。就比如拳击比赛,早年有一位朋友曾经很内行的吹嘘过,看拳击就要看轻量级和超轻量级拳手的对决,那才有技术Xing和观赏Xing,重量级和超重量级的大象打架有什么乐趣?能看到什么?

说实话那时候对此很以为然,但直到后来亲眼看过所谓的有技术Xing和观赏Xing的轻量级拳手的对决之后,唯一的感觉是上当了!确实,两个小线条的小个子在拳台上上下翻飞左支右挡很是热闹。但是在这些热闹和华丽之外剩下的就是无聊,还不如看某国的爱情动作片让人提神。

对于普通人来说看拳击的乐趣不在于品味拳手的套路和脚步,他们想看的不过是赤裸裸的流血和充满了暴力的重拳,那种一场打满十二个回合到最后两名拳手还有余力的在擂台上把手言欢的和谐场面有什意思?咱们就是来看打架的,要的就是血腥和暴力,看那种像棉花一样的对决还不如早点回家和老婆多亲热亲热。

“南瑞”号和“南广”号都是实实在在的超轻量级选手,他们之间的对决当然也就是这种软绵绵的样子,你一炮打飞了,我赶紧也打一炮飞机,你来我往场面上是热闹,但真正能造成伤害的攻击微乎其微,说句不好听的这就像打默契球。

呆在舰桥里的李俊荷都有些打瞌睡了,这样的小打小闹确实无聊得紧,再加上一晚上没睡,他的精神自然好不了。说起来这场战斗如果真要打满十二个回合最后以体能决定胜负的话,那无疑的“南瑞”号是处于下风的。

当然如果一直维持这样的状态哪怕就是输了叶素无疑会很高兴,但李俊荷不是叶素,他厌恶失败更不想失败,因为他很清楚,如果这一切都是方慰先在幕后指使的话,他们恐怕是没有活路的。为了生存他必须取胜!

“停止炮击!”李俊荷果然的终止了这种浪费炮弹的举动,按照这样的打法“南瑞”号本来就不充沛的弹药可经不起消耗,“拉近距离!”

叶素赶紧道:“李官长,咱们没必要硬拼吧?”

李俊荷断然道:“我们经过了两场海战,弹药本来就不多了!这么打下去不等解决对手我们的弹药就要告匮了。到时候再遇上了新的敌人,我们就只有挨打的份了,那样更危险!”

在先前的那几十分钟的战斗中,双方很默契的在海上绕着圈子,现在“南瑞”号突然转舵无疑是打破了这个平衡。放在“南广”号面前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坐等距离拉近后双方开始近距离缠斗,那就是刺刀见红的买卖了;二是转舵保持距离。

很显然“南广”号舰长并不是一个勇敢的人,他毫不犹豫的就选择了二,说实话这个选择在战后看来真的很二!

“南广”号转舵向前,“南瑞”号紧追在后,在有限的射角里双方都不能发挥出全部的火力优势,拢共就只有那么两三门火炮能够开火,在这样的状况下命中率可想而知,低得不能再低了。不过想想先前双方都是吞鸭蛋,现在还不过是吞鸭蛋,也就无所谓什么高低了。

不过这样的状况显然不会持久,因为“南瑞”号先前就保持了比较高的航速,再加上提前转舵,于是在机动上占有优势,而另一边“南广”号就落了被动,双方的距离并没有如他们预料的那般保持住,反而是被一点点的拉近了!

俗话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李俊荷的主动改变让他取得了一定的优势,但是优势并不等于胜利,在双方拉近距离不久,第一个取得战果的却是逃跑的“南广”号!

【280】 恶战(下)

俗话说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Cha柳柳成荫,“南广”号的这一炮说起来纯粹是运气,由于双方距离不是太远,火炮都属于平射状态,这发榴弹像水漂似地蹭了两次海面之后才撞上了“南瑞”号的船头。

好在这不过是一发76毫米口径的小家伙,而且命中的部位也不过是船头锚仓,除了打断了“南瑞”号的船首锚之外并没有造成更大的损害。可就是这点损伤也把“南瑞”号上的官兵吓了一跳,在这之前的两次战斗中“南瑞”号是毫发未损,这让“南瑞”号上的官兵产生了一种盲目的乐观情绪,以为只要自己上前去做做样子就能轻而易举的取得胜利,而这发近乎于神迹般的炮弹是立刻给了他们当头一棒,让不少心存侥幸的家伙总算是惊醒了一些。

“要不要调整一下航向?”叶素舔了舔嘴唇在中弹之后的第一时间问道。

“没必要!”李俊荷笑道:“那不过是运气罢了,照原航路不变!”

随着双方的距离逐渐的拉近不断的有炮弹和两舰的船体进行亲密的接触,先是“南瑞”号命中“南广”号船尾,紧接着“南广”号立刻还以颜色打中了“南瑞”号前甲板,总体而言是你来我往势均力敌,而且都没能给对手造成太大的损伤,不过是寥寥几名水手被弹片蹭破了皮而已。

随着“南广”号速度的渐渐提升,“南瑞”号也无法再缩短双方之间的距离,一前一后双方便稳定在了900米左右的距离上进行拉锯。这样的情况自然不是李俊荷希望看到的,他多么希望此刻的“南瑞”号能重演昨晚的奇迹,再一次狂飙到20节以上然后一举拿下“南广”号,可惜今天不知道是锅炉不给力还是司炉兵太累,“南瑞”号连最大航速18节都达到不了,速度总是只能维持在17节上下浮动,别说是追上去痛殴“南广”号,就连刚才好不容易才拉近一点的距离也被提速后的“南广”号一点点又拉开。

“这可不行!锅炉太不给力了!”

李俊荷站在舰桥上暗自嘀咕着,但这机器的事他也是有心无力,这又不是人,斗志下来了可以给予鼓励,机器那是明码标价说只能跑17节就是17节,你就是请唐僧来给它念经都是空的。

叶素也看出来了问题的关键,他颇为紧张的问道:“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李俊荷在心中暗自骂了一声,但依然是和颜悦色的回答道:“先追,说不定过一会速度就能上去。”

叶素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了,经过这一天多的交往,他已经对李俊荷有了一种盲目的信心,认为只要是这个人说的话应该都能实现,就算实现不了,他也有办法。

可他哪里想到李俊荷对此还真是没有一点办法,哪怕就是“南瑞”号能发挥出应该有的动力水平跑到了18节左右,想要追上同样也是18节上下的“南广”号也颇有难度,弄不好就会变成一场耗费时间的拉锯战。而拉锯战对“南瑞”号来说是很不利的,先不说弹药问题就说随时都会有新的敌人加入战场这一条就能宣判“南瑞”号的死刑!

李俊荷可没有狂妄到认为自己是海上的赵子龙,能单枪匹马的杀个十进十出,眼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敌人的援军不会来得那么快也不会来得那么多!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南瑞”号的锅炉不光没有发挥出原有的水平更是显得越来越不给力了!他们的速度竟然越来越慢了!

李俊荷在心中苦笑一声,他知道这绝对是昨天那场狂飙留下的后遗症,如果再让锅炉维持满功率运行的状态,等一会等着他的恐怕就不止是功率上不去的问题了,想到这他当机立断的命令道:“减速,两车四分之三功率运行!”

叶素惊讶道:“我们不追了?”

李俊荷道:“追是肯定追不上了,再追下去也是无益。转舵向广州方向。”

叶素指了指远处的“南广号”道:“可他们会追过来的,要知道文小姐他们还……”

李俊荷摆了摆手笑道:“不要紧,现在我们怎么也追不上敌人,与其浪费燃料做无用功不如想办法让他们来追我们。”

叶素一听心中豁然开朗:没错啊!眼下既然不可能速战速决也撵不上对手,不如让对手来追我们。反正只要自己摆出一副去广州的架势对手就不能不回来,到时候急的是他们!

可另一边李俊荷却没有叶素这么乐观,在他看来对手既然敢于避战,恐怕只可能是等援兵或者去广州的航路上还有什么布置。他做出向广州的姿态如果“南广”号立刻穷追猛打反而安全,但如果他们不追仍旧是这么不远不近的吊着,那就说明这一招就纯粹是自投罗网了。

似乎是要印证李俊荷的猜测,“南广”号果然没有穷追猛赶的冲上来寻求决战,而是像个跟屁虫一样不远不近的吊在后面。李俊荷心中咯噔一跳,他知道自己最糟糕的设想成为了现实。

“李官长,你说这‘南广’号葫芦里是卖的什么药?要打不打,就这么拖在我们后面吃烟屁,这算是个什么事?”

李俊荷惨然的一笑命令道:“他们这是要把我们往绝路上赶啊!告诉机舱左车停车,右车只开半车,我们慢慢的走!”

一听这话叶素很不理解,他当即质疑道:“李官长,眼下前面是一马平川,只要再走几个小时就是虎门,到了那就是咱们水师的地盘。咱们应该加速冲过去才是啊!何必减速呢?要是再耽搁下去万一敌人的援兵到了我们就弄巧成拙了。”

李俊荷轻声说道:“他们没什么援兵了,前面恐怕不是一马平川而是满地荆棘啊!”

叶素惊讶道:“你是说前面敌人还有埋伏?”

李俊荷点点头:“很有可能,我们试一下就知道了。”

叶素刚想问怎么试,李俊荷却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平静的吩咐道:“吩咐厨房开饭,然后让弟兄们分批休息,还有马上让管轮带人去检修一号锅炉和蒸汽管路,我们恐怕要打持久战了。”

随着“南瑞”号突兀的降低航速,后面跟着的“南广”号也像是约好了一样的减速尾随。看到这李俊荷更是明白敌人一定有布置,他们恐怕并不止布置了三道防线,恐怕在这第三条防线之后才是方慰先真正的撒手锏。

那里会有什么在等着他,李俊荷并不知道,但是却可以隐约的猜测到这最后的防线所在的位置。李俊荷轻轻的在海图上珠江入海口位置点了点,这里是广州的门户,在此处左唯湘构筑了南中国最大的炮台——虎门炮台!

任何一艘想要进入珠江,深入南粤大地的船只都要经过虎门炮台的考验,在这个狭小的口子上任何一艘图谋不轨的船只都可能遭到最无情的打击。李俊荷只要一想起虎门炮台内大大小小的百余门火炮同时向自己这艘可怜的小炮艇发动进攻,就有些不寒而栗。

这个想法实在是太恐怕也太邪恶了,虽然李俊荷打心底里不愿意这么想,可是不由自主的他总是会在心头闪过这个念头。虽然方慰先已经不是南洋水师提督、也不能掌控虎门炮台的一举一动,但是不可以否认的是这个人对南洋水师还是有着极大的影响力,再想想南洋水师内部的勋贵们早就已经是沆瀣一气,为了自身的利益他们绝对有理由联手做掉自己。

恐怕方慰先早就已经计划好了,他的船不够,不可能在广州湾里密集布防,只能分散开各自监守一片海域等着它。能在前三道防线解决他固然好,如果不行就把他引到虎门这个口子上再联手做掉他。

真可谓是万无一失,除非他李俊荷不走海上去广州,不!就是走陆上恐怕也不安全,方慰先恐怕早就在通往广州的各个关卡设下了重重埋伏,就等着按图索骥的抓人了。

李俊荷苦笑了一声,眼下他还真就没有什么别的路可走了,前有埋伏后有追兵押送,方慰先这是摆明了要置他于死地。

李俊荷真想仰天大笑了三声,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你以为算无遗算我就偏偏不按照你的剧本演,你以为占了地利人和,我就在天时上给你过不去。你选好了交战地点又埋伏好了伏兵,可什么时候去闯这个鬼门关可是由我说了算!

想到这李俊荷毅然决然的对叶素吩咐道:“你去通知文小姐一声,虎门有伏兵咱们要走慢点。等日落时分我们再去闯这个鬼门关!通知她一切小心便宜行事!”

叶素点点头赶紧前去传令,李俊荷走到窗前看了看即将升到头顶的太阳,又望了望吉凶难测的航路,一丝神秘的微笑便挂在了嘴边。

【281】 恶战(四)

说起虎门炮台只要对近代史有了解的朋友都知道,不管是那场轰轰烈烈的虎门销烟运动,还是后来壮烈殉国的关天培、陈连升父子哪一个是能轻易忘却的?虽然如今那些曾经的先烈无颜得见,但他们曾经浴血奋战过的炮台却依然耸立在珠江口上。

说起这虎门炮台倒也有不少误区,光听名称这似乎就是一座炮台,但实际上虎门炮台分成三个部分,一是沙角山上的沙角炮台,二是沙角炮台对岸大角山上的大角炮台,三就是威远岛上的三远炮台。它们和在一起构成了一个完整的防御体系,虎门炮台不过是一个总成罢了。

沙角炮台建于1800年,当时的沙角炮台与大角炮台是虎门海口的第一道防线,被誉为粤海第一重门户,据前水师提督关天培的《筹海初集》记载,沙角炮台长139米,炮洞11个,配大小铁炮11门,炮台正门配炮1门,另铸250公斤生铁炮1门备用。台上建有神堂、官厅4间,官房3间,兵房17间,还有火药库等设施,均青砖结构,基础、垛口、炮洞、台面为花岗石砌筑。

此外,在相连的扯旗山有望楼和圆形炮台,在捕鱼台山建有露天炮位。沙角炮台与大角炮台东西斜峙,形成虎门海防的第一重门户。但两台相距3600多米,当时大炮的射程仅及中泓,炮火封锁洋面不够得力。关天培就任广东水师提督后,认为沙角炮台地居要冲,形势得宜,对虎门要塞重新布防,把沙角炮台改为号令台。凡外国商船人境,必须停泊在沙角洋面以外,待我水师检查,获推后才能通过。如有不法船只企图闯入,则放空炮一响,命其停止,如违反命令则打炮一发以承警告,再不听从则瞄准开炮,并知会各炮台备战。

大角炮台在大角山,与东岸沙角炮台对峙,呈钳形阵地。炮台始建于1812,同样根据关天培《筹海初集》载:“炮城一处周围93丈,炮洞16个,铁炮16门。”

而在这两座炮台之后的威远岛上,还筑有三远炮台。威远岛临水贴浪,正控珠江主航道。是在南山炮台的基础上扩建而成的。南山炮台建于1717年,位于阿娘鞋岛(威远岛)武山脚,全周五十二丈五尺,炮位十二个,安放大小生铁炮十二门。1835年邓廷桢、关天培奏准于原台前加筑面宽六十丈三合土月台一座,设炮位四十个。始称南山威远月台,后简称威远炮台。

威远炮台与镇远炮台、靖远炮台相连,形成“品”字形,合称三远炮台,是珠江咽喉的“锁喉骨”,炮台雄伟壮观,炮台平面呈半月形,全长360米宽7.6米。底层均用宽厚0.3米的花岗岩石垒砌,顶层用三合土夯筑。

全台有券顶暗炮位40个,各高2.9米深6.6米。沿台面上还有4个露天地位,每个炮位两边各有一个储蓄室。暗炮洞后面由一条2米宽的露天炮巷沟通,炮巷后面还有一条相距2米多的护墙,墙上设有枪眼,万一敌军上岛仍可以坚持抵抗。

炮台内围有官厅1座,神庙3间,兵房12间,药局1座,码头1个。炮台的东西两头各有券项城门1座,控制着炮台两端唯一的通路。整座炮台背山面海,内有广阔的平地回旋,结构严谨,险要壮观。

三远炮台与横档、永安、巩固等炮台构成早期虎门海防的第二重门户。炮台间系有铁链木桩于水中,阻碍敌船行驶;炮台火力交织,控制洋面,在狭长的江面上形成坚固的阵地。

这还只是五十年前整个虎门炮台的状况,从1885年开始左唯湘一边准备编练新水师一边加强虎门炮台的防御。淘汰了大批老式火炮,改装从英国采购的新式后膛火炮,在沙角和大角炮台分别装有英国12英寸倍口径的MarksI型巨炮3门和一门,这种十二英寸的巨炮重最大射程8600米,弹丸重324公斤,初速583米每秒。

其实这种火炮就是英国皇家海军当时战列舰上采用的主炮,比如Colossus、Conqueror和Collingwood号就采用了这种火炮的改进型号。此炮和同时期北洋采购的德国克虏伯12寸套箍炮比较起来,在射程和初速上有优势,但是重了十几吨,整体上说算不上有多先进,但作为炮台炮来说是足够使用了。

这还只是虎门炮台上口径最大的火炮,像镇海号上采用的234毫米速射炮沙角和大角炮台也安装了十数门,再加上6寸炮和5寸炮,整个虎门炮台的第一道防线可以说是固若金汤。而在这之后还有的沿江的三远炮台做支撑,虽然三远炮台地势不高但装备了大量速射火炮封锁河道。整个虎门炮台呈一个正三角形牢牢的把住了珠江口,可以说比北洋水师的旅顺和威海基地防御都要强,任何想要硬闯的敌舰都得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当然这不是说虎门炮台就完全无懈可击,早先向菊太郎不就靠着一艘小船成功的溜过了这条死亡防线,可是这样的经验对于李俊荷和“南瑞”号来说毫无意义。向菊太郎之所以成功那完全是有心算无心,毕竟当时谁也想不到日本人会千里迢迢的赶到南海来找抽,炮台守卫官兵警惕Xing不足也是正常。但从那之后虎门炮台就被左唯湘严厉的整顿了一遍,方慰先此次又是志在必得,想要溜过去根本就不可能。

如果说李俊荷真的有那么一点期待的话,那就是他希望水师的几艘炮艇能恰好在此处巡逻,只要遇上了它们事情就好办了。但李俊荷可没把希望全都放在这上面,毕竟水师的大部分主力已经出海进行远航训练,唯一的几艘炮艇也多在崖州巡逻,眼下的黄埔基地里恐怕只有一艘还没服役的“粤雷”号,指望正在调试的粤雷号出海巡逻实在是不现实。

在这种坎坷的心理下,李俊荷带着“南瑞”号是一点一点的往前蹭,而他没有想到在虎门炮台有两个人心情比他还要坎坷。

“老方,你派出去的人到底可靠不可靠?”

刘烨已经在沙角炮台等了一天,可眼下迟迟还没有消息,不由得他着急了。

方慰先坐在另一边喝了口茶,故作轻松道:“有点耐心好不好?”

刘烨急躁道:“还怎么有耐心,按你说的他们早就应该到了,可现在是一点影子都没有。恐怕你手下的那些饭桶走漏了风声!”

方慰先大摇其头:“不可能,要是走漏了风声,左督师早就来收拾我们了,还容得了我们在这里喝茶聊天?”

刘烨没好气道:“那你说是怎么回事?”

方慰先想想道:“可能是那小子撞上了我的人得到了风声改走陆路了吧?”顿了顿他不放心的问道:“陆上你都安排好了吧?”

“放心,广州城和沿途的关卡我都打了招呼,只要他们走陆路,一经发现直接击毙。”

方慰先好整以暇的放下茶碗问道:“既然一切都尽在掌握,老兄你还急什么?这回就算那小子是孙悟空,也逃不出咱们的五指山了!哈哈哈哈!”

刘烨不屑的瞥了方慰先一眼,冷笑道:“事出反常即为妖,你还是想想要是你这五指山也罩不住了该怎么办?到时候数罪并罚,就算左督师再看老面子,恐怕也要收拾咱们哥俩了。”

方慰先自信满满的说道:“怕什么,那边还有章大人为咱们说情,这回咱们是进可攻退可守,有什么好怕的?”

刘烨长叹了口气道:“希望像你说的一样吧。”

此时此刻要说方慰先不紧张那真是假的,他其实比刘烨紧张得多!别看现在他稳坐泰山似地,其实那是他不敢站起来,因为他知道自己一站起来两条腿就会打颤,刚才喝茶的时候他就差点出丑,要不是刘烨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根本就没注意他这边,那点丑态早就曝光了。

左唯湘是什么人,方慰先可是清清楚楚,别看前两回他都是以和稀泥的态度解决南洋内部的纠纷,但真正到了关键的时刻,这个平时看似照顾功勋的老头子绝对是不忌讳使用铁血手段的。此次如果不是要为爱子报仇,哪怕就是有章尔岳的某些暗示,他方慰先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在动文彦轩一个指头。

方慰先就是在赌,赌左唯湘确实对文彦轩不满,赌章尔岳今后能取代文彦轩的位置。赌对了哪怕是一时失势今后也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如果赌不对他也考虑过,为儿子报仇这一切都豁出去又算得了什么?

虽然方慰先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有破釜沉舟的勇气,但真正到了关键的时刻他还是止不住的害怕,不过眼下就是害怕也晚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死我活就在今日!

方慰先正想得出神,冷不丁官厅的大门突然被撞了开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他手一抖茶碗是应声而落,滚烫的茶水是洒了他一身,顾不得那火辣辣的疼痛感他焦急道:“什么事?”

【282】 恶战(五)

夕阳落山之前,珠江入海口的虎门附近是一派繁忙的景象,众多归航的渔船像念家的鸟儿一样匆匆的经过这里。招商局12号轮上,船长孙有福正紧张的注视着航道上的情况。

他忽然向大副问道:“今天怎么这么堵?”

大副回答道:“观察哨说前面的威远岛上似乎是被兵舰堵上了,好像是在盘查什么。”

盘查,孙有福心中一跳,这可不是个好消息,他的船可是经不起盘查。

大副自然知道孙有福害怕什么,建议道:“要不要先停停,看看风声?”

孙有福叹气道:“停不得,咱们只能硬着头皮向前。希望那个人真有办法。”

正在说话间,孙有福突然发现航道两侧的大角山和沙角山上的气氛好像变了,无数的士兵从屋子里匆匆的冲了出来奔向了炮位,不时的还能看到有官长责骂和鞭打行动缓慢的兵丁。顿时一股不好的感觉涌上了孙有福的心头,在那一瞬间他甚至有了冲进蕉门水道里躲避的想法。

可惜的是没等他下定决心,招商局12号轮的船头方向就出现了一艘交通艇,打出来的信号分明是让他在威远岛码头靠岸接受检查,这个时候就是想跑也来不及了。

大副问道:“怎么办?”

孙有福沉吟了半刻回答道:“听他们的吩咐,靠岸!”

这一边招商局12号轮慢慢的向威远岛码头驶去,在它身边的沙角炮台和大角炮台上黑洞洞的炮口齐齐的指向江心,似乎只要一声令下就会万炮齐鸣。

在沙角炮台的瞭望所里,方慰先和刘烨正紧张的注视着江心里的一举一动,颇有些望眼欲穿的意思。当然他们关心的并不是孙有福的招商局12号轮。

方慰先一边揉着烫伤了的右手一边焦急的问:“情报可靠吗?”

“回禀大人,龙穴岛上的瞭望所发过来的消息,说‘南广’号正在后面堵着‘南瑞’号,不出意外二十分钟以后就能到虎门。”

“嗯。”方慰先稍稍松了口气,吩咐道:“告诉你们王大人,要不惜代价一定要将‘南瑞’号击沉,还有上面的人统统击毙,本官不想看到一个活口!”

“谨遵大人将令。”

等着小校退了下去,方慰先也学着刘烨的样子举起望远镜仔细的观察着远处江面上的一举一动。

“两位大人,方位160,仔细看的话,能看到一点轮廓。现在还离得远,过一刻钟就能看得清楚了。”

说实话这是一个很费神的活计,眼下正是日落时分,在夕阳的照射下的水面泛起了耀眼的光芒,看久了眼睛都觉得刺痛和酸胀。可就是这般难受,方慰先和刘烨也不舍得放下望远镜静静的等,这一刻他们实在是已经等了太久,也忧心了太久,没有亲眼看到“南瑞”号的消灭他们怎么也不能放心。

随着时间的流逝,原本在望远镜视野里只是一个黑影的“南瑞”号逐渐变得清晰,而它后面紧紧追着的便是“南广”号了。

方慰先放下望远镜兴奋的搓着手道:“还等什么,吩咐下去,开炮!”

这话让瞭望所里的官兵皆是一愣,离着至少还有8公里远,虽然6寸以上口径的火炮的射程都能够到,但这个距离上就开炮哪里有什么准头可言?

可这话他们哪里敢对方慰先讲,总不能明说方大人您不懂炮术吧?那不是找抽吗?好在这瞭望所里还有一个明白人,刘烨虽然也不算是什么大将之才,但好歹这些年在广西也磨练出来了,比起方慰先这个只会捞钱的绣花枕头那不止是强了一点半点。

他当即就否定了方慰先的命令:“你抽什么风,隔着十几里地远,打得着打不着都不说,你这一开火把他们吓跑了怎么办?都听我的,等他们进了虎门口再打!那时候瓮中捉鳖,还能怕他们跑了。”

方慰先尴尬的笑了笑,他倒不是真的这么蠢,不过是太忧心了,所以只能干咳了两声掩饰道:“是本官疏忽了,都听刘大人的。”

在沙角炮台上发生的这一小Cha曲李俊荷当然不会知道,此时此刻他几乎是掐着表往前走,不时的还看看夕阳的高度,直到叶素提醒他快到龙穴岛了他才回过神来。

深深的吸了口气他又美美的伸了个懒腰这才走回舰桥,扶住通话管他大声的命令道:“左舵十五,两车加速,全速前进!”

“左舵?”叶素愣了,他问道:“李官长,我们走蕉门水道?”

李俊荷笑了笑道:“没错,就是走蕉门水道!”

所谓的蕉门水道是珠江入海水道之一。西北起于广州市番禺区大坳口,接沙湾水道,东南至广兴围,接蕉门。长34公里。这条水道虽然不如狮子洋那么宽阔切可以直通黄埔港,但这条水道却可以避开虎门炮台的牵制。当然这条水道也不是所有的船都能走,它只能过小船,要不然虎门炮台岂不是白修了。

叶素急道:“李官长,我们走蕉门水道,那文小姐……”

“放心!”李俊荷笑了笑道:“蕉门水道也不是那么好走的,方慰先肯定有准备,我们的任务不是真走这条水道,只是要打乱他的部署罢了。”

果然在“南瑞”号转舵进入了龙穴岛左侧的蕉门水道的第一时间,刘烨就开始了破口大骂。

“怎么回事,他们怎么进了蕉门水道?他们是有了防备,怎么办?”

方慰先不屑的看了看刘烨,心道原来你也就这点水平,刚才得意个什么,想到这他心理也就平衡了:“放心,我早就有了准备,他们就算进了蕉门水道也是死路一条,沙湾水道、谭家水道早就被我的人堵上了,从那他们也到不了广州。到时候前有堵截后有我海警的众多追兵,一样还不是瓮中捉鳖。而且这样还更好,虎门炮台这边就不用开炮了,算起来咱们冒的风险更小!”

刘烨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但是仍然提醒道:“让你的人最好牢靠一点,要是这瓮中捉鳖还出了岔子……”

方慰先大笑道:“放心,你就老老实实的等着喜报吧!”说到这他兴奋的扭头朝身边的心腹吩咐道:“告诉各炮台不准开火,另外通知‘粤雾’号,别在威远岛死等了,让那些不相干的船只赶紧滚蛋,让他们赶紧去大角炮台下守着,一定要将‘南瑞’号给我赶进蕉门水道!”

有了方慰先的这一道手令,开始忙得鸡飞狗跳的三座炮台顿时偃旗息鼓,而另一边威远岛附近水域原本拦船临检的“粤雾”号三艘炮艇也将原本赶到一起的船只统统放过,转而马不停蹄的向大角山下的水域驶去。

招商局十二号轮上,孙有福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的变化,他怎么也想不通就是这么一刻钟的功夫就发生了如此巨变。不过没容得他细想,不远处的交通艇上就发来信号,让他们赶紧通过再磨蹭的话铁索就要封江,那时候想过也过不去了。

孙有福若有所思的望了望十二号轮身后忙成一锅粥的珠江入海口,当下不再迟疑立刻下令全速通过威远岛水域。

而在另一边被龙穴岛遮住了视线的李俊荷自然不知道虎门炮台上的变故,对于他来说决定命运的时刻已经到来,扶住通话管他收敛心神仔细的再把作战计划想了一遍,想清楚所有的细节之后他不再犹豫双手擒住通话管朗声说道:

“南瑞号上的兄弟们,我是李俊荷。南瑞号上的兄弟们,我是李俊荷。自我介绍的话就不用多说了,你们都知道我是谁又是什么人。现在‘南瑞’号由我全权指挥。战斗马上就要来临了,不过在通报作战命令之前,我有一件事情要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们,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和自己人打仗。我知道你们很不理解,也不愿意打仗。实际上我也不喜欢打仗,更没有兴趣用手下兄弟的Xing命去为自己的前程铺路。可眼下不是我李俊荷要找海警的这帮混蛋玩意和他们的混蛋头头麻烦,而是他们要跟我过不去。我可以很明白的告诉你们原因,他方慰先走私鸦片、买凶杀人、勾结海盗的铁证被文雅怡小姐全部掌握了,我们这一趟回去就是要把事情通报给了左督师,他方慰先的结局就是抄家灭族!所以现在才狗急跳墙就想杀人灭口毁灭证据。而我之所以要告诉你们这些,就是为了让你们明白,此次作战事关我们全员的身家Xing命,要是我们失败了,方慰先要灭口绝对不会只有我李俊荷一个,在船上的诸位你们一个也跑不掉!后退逃跑只有死路一条,所以眼下我们只有拼他个鱼死网破才有生路!想要活命就跟着我冲,贪生怕死的眼下你就可以走,我李俊荷绝不拦着。但是这之后你们要是没躲过方慰先的这一刀,不要怪我李俊荷没提醒你们!要说的话我说完了,现在开始计时,五分钟之内想走的立刻就走,五分钟之后要是谁再敢提退却或逃跑,格杀勿论!”

【283】 恶战(六)

在龙穴岛和大角炮台之间是一段比较开阔的水域,往左走是蕉门水道往右经过大角、沙角炮台就是珠江,这一片向来是珠江最为繁忙的航道,所以李俊荷不时的能看有各型船只匆匆忙的打“南瑞”号身边穿行而过。尤其是现在在方慰先的努力下,一种无名的恐慌在这片水域传播开去,几乎所有的船只似乎都在拼命的逃离这个鬼门关,不时的有船只发生碰撞,顿时航道上就显得更加的混乱。

“南瑞”号一面小心翼翼的避开航道上那些乱得和过街老鼠一样的船只,一面紧张的留意着大角炮台的一举一动。这也是没办法,不管谁知道有十几门大炮瞄着自己都不会掉以轻心,尤其是这里面还有三门12英寸的大家伙,只要一发12寸巨弹就能把“南瑞”号送进地狱。

叶素忧心忡忡的问:“李官长,炮台真会开火?”

“很有可能,说不定我们刚一过龙穴岛,那边迎接我们的就是一阵弹雨。”

叶素接着问:“那要是我们中弹了怎么办?”

李俊荷看了看他简单明了的回答道:“祈祷。”

叶素嘴角抽动了两下再也不说话了,到了这个时候他有能说什么,刚才李俊荷的战前动员是把所有的路都堵死了,眼下也就只有跟着他一条道走到黑了。

随着“南瑞”号速度的越来越快,离大角炮台也就越来越近,透过望远镜李俊荷都能清楚的看到大角炮台上的一举一动,让他高兴的似乎他们并没有开炮的打算。对此他很是疑惑,方慰先没道理这么好心啊?

正在这个当口,“南瑞”号的身影重算溜出了龙穴岛的掩护,如果大角和沙角炮台要开火的话,现在就完全可以开始了。

轰隆一声炮响,就算是叶素已经有了足够的心里准备也还是被吓了一跳,他惊慌的叫道:“他们开炮了!”

“没有。”李俊荷冷静的回答道:“应该是一发警告我们的空炮。如果真的开始炮击,没道理只有一门火炮开火,而且我也没看见水柱。”

叶素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李俊荷举起望远镜仔细的观察着炮台和江面上的一举一动,过了良久才回答道:“原计划不变,看他们耍什么花样。”

叶素皱了皱眉问:“我们为什么不直接进蕉门水道?”

李俊荷讥笑道:“进那里面有什么用?叶舰长,你在小溪里捉过鱼没有?”

叶素不明白李俊荷问这个干什么但还是很老实的回答道:“没有!”

李俊荷举着望远镜头也不回的说道:“我小时候常常和汤海凌去捉鱼,方法嘛很简单,先找一个水流窄的位置筑起篱笆,这篱笆里面有口子,是外面宽里面窄,让后我们就从上游把鱼往下赶,鱼受惊自然是夺路而逃,但它们只要一钻进这个篱笆就再也出不来了。”

叶素紧张道:“您是说……”

放下望远镜李俊荷笑了笑指指远方的江面笑道:“你看,赶鱼的不就来了。”

叶素举起望远镜向李俊荷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三艘粤字号炮艇已经在大角炮台下面摆好了阵势。他咽了口吐沫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李俊荷笑了:“陪他们玩玩。”

叶素一愣问道:“玩玩?”

李俊荷点点头道:“对,就是陪他们玩玩。”

在叶素惊诧的眼光中李俊荷轻松畅快的命令道:“右舵三十,我们去和方提督打个招呼!”

谁都以为李俊荷会避开炮台直接躲入蕉门水道,但李俊荷偏偏就没有这么做,他在战场上要做的事情总是出乎对手的意料,也总能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

“这小子疯了?”方慰先失口惊叫道,在他看来李俊荷的这一举动就是自投罗网和Rou包子打狗。

倒是旁边的刘烨冷冷一笑道:“他没疯!”

方慰先很不高兴的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他没疯,正好相反他比你高明得多。现在你最好祈祷下面的那三条小杂鱼真能挡住他,或者拦江的铁索现在已经拉好了。”

方慰先急道:“你是说他准备硬冲?”

“不排除这个可能。”刘烨摸了摸下巴道:“我估计他这还是试探你。”

“怎么说?”

“如果能冲过去他自然就去冲,如果冲不过去他立刻就会转头。怎么说他都没损失。”

“他就那么自信!”方慰先大怒道:“他就不怕炮台把他打个稀巴烂?”

刘烨讥笑道:“你的炮台现在能开火吗?刚才不是你下令不许开火吗?你瞧瞧下面这些家伙,一个个懒洋洋的,什么准备都没有,就算你现在立刻命令他们开火恐怕也要时间吧?”

方慰先一愣旋即大叫道:“命令各炮台立刻开火!一定要击沉南瑞号!”

刘烨不动声色的看着上蹿下跳发号施令的方慰先,心头闪过一丝后悔!这个家伙真是一个草包!自己怎么就一时鬼迷心窍听了他的蛊惑?不过眼下为时已晚,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而另一边方慰先虽然听从了刘烨的建议开炮,但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以为然和不舒服,在他看来下面“粤雾”等三艘炮艇就足够和“南瑞”号周旋,刘烨多少有点杞人忧天,而且他刚才说话的口气怎么听都是带着刺,这就让方慰先更不舒服了。

方慰先突然发难:“刘大人好像有点幸灾乐祸啊!”

刘烨心头一阵恼火,好心好意提醒你怎么就成了幸灾乐祸,姓方的你也太不识好人心了吧?但眼下绝不是内讧的时候,刘烨强忍下心头火气就装作没听见。

可这到了方慰先眼里就是刘烨服软,马上他就更变本加厉起来:“刘大人你还是好自为之,眼下咱们是栓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谁也跑不掉!”

刘烨心头恨得牙痒痒,但为了大局,他强忍住仍旧是装聋作哑,但心里却恶狠狠的想到:姓方的你别得意,等会要是南瑞号冲过去了,看老子怎么打你的脸!

一切都和刘烨的设想差不多,“南瑞”号气势汹汹的迎着“粤雾”、“粤风”、“粤云”号三艘艇像出弦的利箭一般直Cha了过去。三艘粤字号炮舰怎么也没想到“南瑞”号如此的彪悍,当时就有些慌了手脚,只能命令各炮位七七八八的乱放了一阵炮。

这种毫无准备的射击哪里有什么准确度可言?连“南瑞“号的皮都没伤着,反倒是让“南瑞”号借着这一阵慌乱的机会瞬间把双方的距离拉近到一千米以内。

这就该“南瑞”号的炮手们开始表演了,不能不说只有战场才能锻炼出真正的战士,训练场上成绩再好的兵不经历战火永远也不能成为真正的战士,而此时的“南瑞”号上就有这么一群战士,他们的战斗技能也许不是最好的,但是他们绝对不会像“粤雾”、“粤风”、“粤云”号上的士兵,听见枪炮声就发抖,他们可以冒着敌人的炮火从容不迫的运弹、装弹、瞄准直至击发。

虽然打得不一定非常准,但是这一套炮兵作业的流程怎么都不会手忙脚乱,更不会出错。他们就像机密钟表里的零件,每一个都是那么严丝合缝。

前七轮炮击双方都无建树,不同的是三艘粤字号炮艇都打了飞机,而“南瑞”号则有不少近失弹。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差距也是越来越明显!

第八轮炮击,一发5英寸榴弹擦着“粤雾”号的舰桥飞了过去,将“粤雾”号的舰长吓出了一身冷汗,紧接着还没等他来得及擦擦汗,一发3英寸榴弹就准确的打中了他的前甲板,虽然没有造成多大的损伤,但这无疑是“南瑞”号开了个好头,接下来取得的战果是络绎不绝!

第十二轮炮击,“粤云”号A炮位被直接命中,虽然那薄薄的防盾取到了一定的防护作用,但横飞的弹片还是将炮位上的士兵打到了一大片,更关键的是火炮的高低机也被卡死了,可以说此炮位的两门76炮顿时被废掉了大半的能力。

第十六轮炮击,倒霉的又是“粤雾”号,又是一发5英寸榴弹射向了它,这回它可没有先前的运气了,这发炮弹直接在它舰桥下方钻了个洞,紧接着剧烈的爆炸摧毁了它的操舵室,可怜的“粤雾”号顿时失去了操舵能力,像个陀螺似的就在江上打转。

刚刚开战了不到十分钟,三艘被方慰先寄予厚望的粤字号炮艇就一艘重伤,一艘轻伤,只有“南瑞”号火炮照顾不到的“粤风”号还暂时毫发无损,但是它对“南瑞”号的攻击同样毫无作为,偶尔能有一两发近失弹腾起的水幕能干扰一下“南瑞”号的瞄准。

方慰先的脸色难看之极,到不全是三艘粤字号拙劣表现的结果,更多的还是旁边刘烨的冷笑让他难堪。

“混蛋!”方慰先终于爆发了,他厉声质问道:“炮台怎么还不开炮?”

“回禀大人,您先前命令不用开炮,所以下面的弟兄也就没从弹药库把弹药搬出来,眼下各炮位正在备弹,应该过一会就能开炮了。”

方慰先一口气没接上来,差点给呛个半死,他扭身给了搭话的小校一嘴巴骂道:“还备个屁的弹,让他们一边运一边打,再不开炮南瑞号就跑了,马上给我开炮!”

【284】 恶战(七)

海上的战斗仍在继续,“南瑞”号就像一匹疯跑的骏马一个照面就从三艘粤字号炮艇的封锁间冲了过去不说,还重创其中的“粤雾”号,在“南瑞”号的前方就是珠江口,而此时威远岛上的守军磨磨蹭蹭的竟然还没有升起拦江铁索,可以说只要“南瑞”号的速度够快它就一定能冲过去!

“蠢货,你们在干什么?”方慰先鼻子都气歪了,“我不是早就命令你们锁住江面吗?怎么现在还没弄好?”

看他这狂暴的样子,估计只要答话的小校一言不合就会命丧当场。

“回禀大人,这拦江的铁索布设十分耗费功夫,而且现在又是航道上最繁忙的时间,清理航道布设铁索都要花功夫。本来兄弟们以为水师的弟兄能多争取一点时间,可没想到……”

后面的话就实在不好说出来了,毕竟下面表现拙劣的正是方慰先的部下,要说穿了岂不是让方提督更没面子。

方慰先脸色一片铁青,对于麾下的官兵他自认为还是非常不错的,基本不克扣军饷还带着他们做生意,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怎么到了真正要命的时候,这帮平日里养得膘肥体壮的家伙一个个都成了龟孙。

方慰先一面咬牙切齿的诅咒手下那帮无能的废物,另一面又嘶声力竭的强令炮台立刻开炮。可是仓促之间哪里有这么容易,要知道平时炮台上的各炮位是不储备弹药的,所有的弹药都放在炮台后隐蔽处的弹药库里,只有到了战斗之前才把弹药运上炮台以供使用。这么做一个是为了统一管理,二一个也是为了安全,毕竟在炮台上露天存放大量的弹药万一出了什么闪失谁也负不起责任,再说露天条件下这风吹日晒雨淋对于弹药的保存也不利。

按照正常的接战条令,虎门的各炮台在接到战斗警报之后会立刻动员官兵从弹药库里取出弹药,但是今天因为方慰先的瞎指挥,要打不打,下面各炮位自然也就偷懒,毕竟弹药这东西死沉死沉的,能省点力气就省点力气。

于是乎到了真正要战斗的时候,虎门这几大炮台的官兵就傻眼了,空守着大炮没有炮弹,只能马上又一窝蜂的离开炮台冲进弹药库里搬弹,但这么一来人多手杂不可避免的就乱,这一乱效率自然就高不了。于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方慰先只能焦躁的在指挥所里抓耳挠腮,多希望有个救星拉他出苦海啊!

还别说,救星还真来了,但普具讽刺意味的是,这个大救星竟然不是方慰先寄以厚望的虎门炮台更不是他手下的废柴,而是这珠江里四散奔逃的众多渔船!

珠江在虎门处的入海口本来就不甚宽阔,也就是个4公里左右的小口子,而这其中真正好走的航道就更窄,眼下七七八八的渔船一涌就更显得狭窄。

李俊荷是万分不愿意减速的,毕竟现在打的就是一个时间差,只要速度落下来,那么冲过去的机会就会大大的降低。但是李俊荷也不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让他不顾周围渔船的死活直接开船碾过去,这他根本办不到。

“我来操舵!”李俊荷推开了舵手亲自上阵。别看着操舵就像是捣鼓方向盘似乎是很简单。但驾车都要路考,这驾船就更不简单,更何况驾车只要顺着路走,不用考虑洋流、不用考虑水深、更不用考虑舵效的问题,可以说是不是一个好船长很大程度上考验的就是操舵的水平!

论经验李俊荷比“南瑞”号绝大部分官兵都要丰富,一年多随着“镇海”号远航,他可是捞到了不少亲自操舵的机会,更是在这上面下过苦功,那时候他和亨利天天竞赛,比的就是这操舵的硬功夫,曾几何时哪怕是进入了梦乡,李俊荷做的梦也是在操舵。有付出就有收获,不断的苦练下来他操舵技术比“南瑞”号上这没出过几次海的舵手来说那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只见李俊荷双手稳稳的扶住舵轮,忽而左忽而右,忽而大回转忽而小回转,“南瑞”号就像一个高明的舞姬扭动着水蛇一般的身子在船缝里钻来钻去,有几次更是擦着身边的渔船呼啸而过,只惊得周围的渔民一个个失声尖叫。

在李俊荷的操纵下,“南瑞”号速度不减目标不变风驰电掣的冲向虎门最后的防线……拦江铁索!

方慰先出奇的愤怒了:“你们这群蠢货!怎么还不开炮!”

“大人,弹药还未备满,而且这满江都是渔船,仓促之间开炮唯恐伤及无辜啊!”

啪!

方慰先一个嘴巴打得拿小校一个踉跄,他大骂道:“管那些泥腿子干什么?开炮!”

小校犹豫道:“可是,事情闹得太大,上面不好交代……”

“呸!”方慰先恶狠狠的啐了一口,骂道:“死几个泥腿子怎么不好交代,大秦国一天死的泥腿子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本官不过是把过程稍微提前了一点,有什么大不了!有什么事情我扛着!”说到这他顿了顿又道:“告诉各炮位只管开炮,打死一个泥腿子算击毙海盗一名,死得越多本官奖得越多,凡首先开炮击中‘南瑞’号的赏银百两!以后每打中一炮赏二十两!多中多得!”

在金钱的刺激下,虎门炮台的官兵迸发出了十二万分的热情,原本叨叨咕咕慢慢腾腾装模作样的炮兵们一个个掳袖子光膀子很有大干特干一翻的架势。在这群眼冒绿光的饿狼眼中,“南瑞”号就像一头肥嫩可口的羔羊,不多时零散的炮声就从各处炮台上响了起来。

“开炮了!”正在操舵的李俊荷心头也是一惊,他可是很清楚在这航船密集的航道里开炮会是一个什么效果。

轰隆隆的炮声络绎不绝,虽然没有几百门火炮同时击发的壮观场景,但这此起彼伏的炮响无疑宣示着一场血腥杀戮的到来。虎门各炮台的准头就像他们的人品一样低劣,几乎就没有瞄准更没有顾忌,炮弹一发接着一发的从炮膛里飞窜而出,将珠江口水道打成了一锅沸腾的开水。

漫天的水幕之下,不时的有渔船被掀翻被击中被撕成碎片,呼救声、咒骂声、哀号声一浪高过一浪,可对于财迷心窍的虎门炮台官兵来说,除了钱之外他们什么也看不到更听不见。

李俊荷目眦尽裂,双手狠狠的扳着木质的舵轮,就在刚才一发234毫米炮弹将“南瑞”号前面的小渔船撕成了碎片,剧烈的爆炸和腾起的水柱夹杂着碎裂木板和各式的海鱼劈头盖脸的浇在了“南瑞”号的头上。尤其让他愤怒的是落在甲板上的众多残骸之中,一具小小的尸体还在不断的抽搐。

那不过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小孩童,在这个夜晚他本该是跟随者父亲或者爷爷享受一天劳作后收获的喜悦,在远方的家里也许母亲正在翘首企盼他们的归来,本应该是多么温馨和睦的一个夜晚,可就在刚才这一切全都化为了泡影,美好的童年、温暖的家庭、慈爱的母亲,这一切的一切全都被这场丧尽天良的炮击狠狠碾碎,从此以后只剩下一名伤心欲绝的母亲和孤苦伶仃的寡妇在无人的深夜里暗暗的抽泣。

李俊荷的手在颤抖,他一扭舵轮顿时“南瑞”号以一个近似于漂移般的左满舵掉转了船头。

叶素大惊道:“李官长,你这是干什么?前面可就能冲过去了!”

李俊荷咬牙道:“他们这都是冲咱们来的,前面的渔船更加密集,以现在炮台的火力和密度能把这一整条江都给杀红了。那时候就算我们能杀出一条血路冲过去,又有什么意思。我是大秦朝的官,吃的是老百姓奉养的俸禄,让我拿他们的命不当回事,做不出来!”

叶素喉头也是一阵蠕动,过了良久他才噙着眼泪缓缓的说道:“李官长,你这样的官在咱们大秦朝实在是太少了。”

李俊荷惨然道:“我只是想对得起良心而已。”

叶素点点头,头一次的他异常坚决的支持了李俊荷的这个决定,虽然他们都知道这个决定很大程度上来说几乎宣判了“南瑞”号的死刑。

“哈哈哈哈!”方慰先手舞足蹈仰天大笑,“这个小兔崽子是不是吓傻了,竟然敢调头。给我狠狠的打!”

看着身边近似歇斯底里的方慰先,又看了看脚下的珠江口里正在弹雨中蹒跚而行的“南瑞”号,刘烨在心中暗暗的摇了摇头。为将者首先就要心狠手辣,妇人之仁绝对是自取灭亡。对于李俊荷转舵的决定他也是万分的不理解,只要冲过去回了广州,到时候在要为死难的百姓报仇也不是难事,为什么他会做这种近似于脑残的举动呢?

刘烨想不明白,方慰先则根本就不会去想,像他们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知道良心这二字作何解,不知道什么是良心和没有良心的人永远是找不到答案的。

【285】 恶战(八)

“南瑞”号的处境非常的不妙,从转舵开始就不断有炮弹击中它。先是一发76毫米榴弹击中了船身中后部的右舷甲板,在甲板上跳了一下当即爆炸把右舷的救生艇的船底打成了筛子;紧接着一发152毫米近失弹在水中运动过一段后在离船体不到2米的位置爆炸。虽然没有造成什么人员伤亡,但炮弹在水中爆炸的剧烈冲击波还是打弯了几处船板,江水像喷泉一样顺着变形的钢板往船内涌。

正在舱内的水手手忙脚乱的准备堵漏的时候,迟来已久的12英寸巨炮也终于开始怒吼,不能不说“南瑞”号的运气很糟,大角炮台上的3门12英寸巨炮的第一次齐射就很幸运的形成了跨射,两发近失弹一发远弹就在“南瑞”号左右不到一百米的距离上扎进了江里,腾起的巨大水柱冲上了几十米高,可以想象如果“南瑞”号真被这中12英寸巨弹直接命中,恐怕不用算弹头炸药的威力,砸也能将其砸成两段。

“跨射!”叶素惊叫了一声,“李官长,我们要不要转变航向躲避一下。”

李俊荷平静道:“没有必要,保持航向加速快点冲过去!”

按照一般的道理,如果敌人形成了跨射,那最好还是转变航向规避的好,但李俊荷为什么不躲呢?道理很简单,虎门炮台装备的这种12英寸巨炮射速极低,理想状态下五分钟能开一炮都算快的。以这种可怜的射速,第二次齐射至少是五分钟之后的事情,而在这五分钟里以“南瑞”号的速度至少能跑出一海里远,那时候各种射击参数变化极大,那三门巨炮等于是重新瞄准,上一轮炮击的结果根本就起不到修正误差的作用。再说整个珠江口本来就算不上多宽,全速状态下的“南瑞”号只要拼死向前十几分钟就冲过去了,满打满算这几门巨炮也就能打三次齐射,这要是都能被击中那“南瑞”号的人品之差恐怕是无人能及了。

说到底虎门炮台的12英寸巨炮还是装备得太少了,只有区区四门,想要靠它们一击制敌实在是有些天方夜谭,如果虎门此事有十来门12英寸巨炮你看李俊荷还敢这么镇定,恐怕在形成跨射的第一时间他就立刻转舵了。

实际上虎门炮台真正让李俊荷担心的不是这些看似威力无比的巨炮,反而是那些9.2英寸以下口径的速射炮,6英寸炮一分钟能发射三次、5英寸炮能发射五到六次、3英寸炮一分钟轻轻松松射击十次以上,这些火炮能够不间断的开火,在他们的火网下“南瑞”号几乎就是在刀尖上跳舞,稍不留神就会中弹。

这可不是开玩笑,以“南瑞”号的小身板只需要两发6寸弹或者7发5寸弹就可能完蛋,至于3英寸的炮弹它虽然能多抗一点,但止不住人家射速快,要是真被粘上了,恐怕就是步兵撞上了机枪,会像收麦子一样一茬一茬的撂倒。

至少现在“南瑞”号的甲板上是看不见人影了,李俊荷可不傻,以他这艘小炮艇的火力和陆上的炮台对射,完全是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与其让宝贵的有生力量冒着敌人的弹雨做无谓的反击,还不如先做一回缩头乌龟,先跑路再说。只要出了两千米的距离,那些要命的76炮自然的就构不成多少威胁,至于其他大中口径的火炮也一样,南洋水师的炮手在三千米以外的命中率都是低得可怜。

果不其然当“南瑞”号熬过了最艰难的五六分钟之后压力顿减,虽然偶尔的仍旧被76炮Sao扰一下,但已经算不上什么威胁了。

李俊荷暗自松了口气,刚才的每一秒钟他都觉得像一年那么长,他生怕在下一秒钟“南瑞”号就像先前那艘可怜的渔船一样被扑面而来的弹雨打得什么都不剩。好在他还算运气,虽然这五六分钟里“南瑞”号前前后后也吃了一二十发炮弹,但所幸要害位置没有受伤,也就是烟囱、舰桥和几艘救生艇、交通艇挨了不少炮弹,船身也只有船头水线附近被打了一个对穿的大洞,大概是一发6英寸的臭弹的杰作。也幸亏这是一发臭弹,要是这发6寸弹真的爆炸了,不然以它45公斤的全重和近7公斤的炸药装填量非得把“南瑞”号的船身撕出一个大窟窿不可。

“人员伤亡如何?”

叶素惨笑道:“不幸中的万幸,除了一个重伤之外,弟兄们基本没事。”

李俊荷皱眉道:“重伤?”

“嗯。”叶素点点头道:“一个小子背靠着船身休息,一发76弹正好在他背后爆炸,整个人被炸得血Rou模糊,现在还在昏迷中。”

“哎。”李俊荷叹了口气,“南瑞”号上军医的水平他是知道的,治个感冒发烧还凑合,像这样的重伤到了他手里也就和送到了牛头马面那差不多。比如上一次在东海海战之后好几个弟兄都是因为抢救不力失血过多休克而亡。可李俊荷又实在不能指责军医什么,让他一个半路出家的半吊子干这行本来就是赶鸭子上架矮子里拔高个子。他已经尽力不过是有心无力而已。

“让他尽最大努力抢救。”沉吟了片刻李俊荷也只能说这么一句无奈的话。

虽然脱离了76快炮组成了密集火网,但这个时候“南瑞”号还远没有脱离危险,前有三艘粤字号和“南广”号挡路后有炮台上不断砸下的炮弹追尾,怎么看“南瑞”号都是岌岌可危。

方慰先的心情可以用坐过山车来形容,在“南瑞”号掉转船头之时他几乎是乐得有些飘飘然,紧接着炮台上一连窜的命中更是让他比吸了鸦片还要嗨皮,不过马上在巨大的幸福之后等待着他的就是遍体生寒惊愕,跌跌撞撞的“南瑞”号竟然冲出了火网,只要再过几分钟它就可以安然无恙的溜之大吉。而唯一能够阻止它逃跑的只是几艘已经证明极不可靠的炮艇,方慰先可是清楚的记得,就在不久之前“南瑞”号就轻松冲过了围堵还重创其中的一艘,指望它们能发挥作用似乎不比芝麻掉进针眼里的几率大。

实际上方慰先的感觉一点都没有错,不管是那三艘粤字号炮舰还是落在后面的“南广”号都靠不住,早在“南瑞”号冲出围堵之时,他们也就是做做追击的样子,等炮台一开始炮击,三艘粤字号舰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后撤,不知道的还以为炮台攻击的是他们。而落在后面的“南广”号就更有意思了,它本来只落后“南瑞”号一千多米,可等“南瑞”号在虎门炮台前杀了个来回的时候,它还没有赶到战场,典型的出工不出力。

方慰先在观察哨里急得团团转,可眼下他除了命令炮台继续猛烈开火之外什么也做不了,甚至就是这一点他也没能完全做到。随着“南瑞”号渐行渐远,大角炮台和沙角炮台上的火力也是越来越弱,到不是“南瑞”号出了有效射程它们打不到了。真正的原因是弹药跟不上了,炮台上本来就没有备弹,完全靠搬弹兵一发一发从弹药库里往外送,开始搬弹兵体力还算是充足,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一趟趟的跑下来谁受得了?

像76炮还好说炮弹才6到7公斤重,跑一趟也不算费力,但像5寸炮、6寸炮光弹头就分别有二十几公斤和四十几公斤,抱一发这死沉的铁坨子练折返跑谁受得了?要是说9.2英寸和12英寸的大炮别说炮弹就是发射药包就有几十上百公斤,单个人是搬不动了,得几个人一起拿车运。

炮弹跟不上火力自然也就上不去,而更让方慰先窝心的是火力不行也就算了,可这命中率也是直线下降,别说是5寸炮和6寸炮,就像原先命中率极高的76炮也是连连失的。这当然也是有原因的,李俊荷之所以特意的选择黄昏这个点来闯关,看中的就是夕阳的威力,日落时分自然是当西晒,太阳的光线直接是照在沙角炮台上,这个时候对沙角炮台的官兵来说不要说是瞄准,就是观察“南瑞”号的行动都费力,夕阳照在江面上泛起层层波光极大的掩护了“南瑞”号的行动,不能不说李俊荷这点小聪明有时候还真是管用。

当然这不是说“南瑞”号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毕竟大角炮台受夕阳光线影响较小,再加上它装备的重炮本来就较多,所以只要“南瑞”号一时没有冲出大角炮台的有效射程就一时不安全。

俗话说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成也李俊荷败也李俊荷,他想到利用夕阳来减弱沙角炮台威胁这一招很好,但是只要是射击就存在歪打正着的可能。沙角炮台也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随随便便胡乱瞄准之下的一发6英寸榴弹竟然鬼使神差的直中“南瑞”号的船身中部。霎时间只见一个巨大的火球从“南瑞”号中部飞腾而起,原本高速逃离中的它就像被人使了绊马绳一样吧唧被放倒在了地上,顿时胜利的天平又倒向了方慰先那一边。

【286】 恶战(九)

不得不说李俊荷的运气很糟,这发6英寸榴弹巧的不能再巧的直接命中了“南瑞”号的烟囱,近6公斤炸药爆炸的威力是可以小瞧的?轰隆一声巨响之后,李俊荷就觉得脚下的甲板一阵颤抖,接着身后好一阵噼里啪啦的乱响,整个舰桥的后部被打成了筛子,要不是他因为亲自操舵的关系离得远,指不定这下又要流血挂彩了。

李俊荷心中一阵苦恼,这眼看就要逃出生天的时候怎么又来了这么一出,难道老天爷就喜欢这么估计折腾人吗?

腹诽归腹诽,第一时间李俊荷就将舵盘交回了舵手扭身就冲出了舰桥,他要亲眼看看损伤情况。因该说情况很不妙,至少看上去是很不妙,原本高高耸立在船头的烟囱有一半已经不翼而飞,剩下的那一小半也是烧得一团漆黑,就像个破破烂烂的破铁桶。

“机舱怎么样?”李俊荷向水手长询问道。

水手长皱了皱眉头,大声反问道:“官长,您说什么?”

李俊荷一愣旋即提高音量重复了一遍。

水手长点点头大声回答道:“官长,情况暂时还不清楚,好像机舱的问题不大。倒是桅杆上的两个兄弟被弹片打中了,情况不是太好。”

只要机舱没有完蛋,李俊荷就稍稍放了心,他拍了拍水手长的肩膀凑在他耳朵边大声说道:“让军医尽全力抢救受伤的兄弟!还有,你的耳朵流血了,也让军医帮着看看!”

水手长惨然一笑摇头道:“多谢官长你体恤兄弟,这已经习惯了,上次东海一战兄弟们耳朵出问题的也不在少数,咱这算不什么。打完仗休息两天也就好了。倒是官长您还是赶紧回去,这地方危险,要是您倒下了咱们可就群龙无首了!”

李俊荷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重重的拍了拍水手长的肩膀大声喊道:“你也要保重,等打完了张我请所有的兄弟喝酒!”

水手长笑了笑举手敬了个礼后就匆匆离开了,而李俊荷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中甲板,而是又愣愣的看着烟囱发呆,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希望烟道不要和烟囱一起报销,要是那样情况可就真的危险了。

正在他忧心的当口,远处几艘出工不出力的炮舰也发现了“南瑞”号的变故,对于他们来说拼尽全力和“南瑞”号鱼死网破做不到,但是痛打落水狗捞好处他们可是非常乐意。当下原先跃跃欲逃的三艘粤字号炮舰停止了逃跑开始观望,而更远处原本只是打酱油的“南广”号也有靠过来分一杯羹的意思。

李俊荷命令道:“全速冲过去!”

叶素苦笑道:“李官长,咱们速度上不去。”

“什么!”李俊荷大吃一惊,反问道:“我刚去问了机舱不是没出问题吗?”

“机舱是没出什么大问题。”顿了顿他接着回答道:“但是烟道好像被堵死了大半。眼下排气不畅,锅炉仓里已经是烟雾弥漫快呆不住人了。他们说只能减速!”

“不能减速!”李俊荷暂钉截铁的回答道:“让他们先克服,只要坚持十分钟,我们就能冲出去!一定要坚持十分钟!”

顿了顿他又命令道:“让通风管加强通风,把水密门和舷窗都打开。”

叶素大惊道:“可是我们要是中弹进水……”

李俊荷叹了口气道:“现在不是没办法吗?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先过了这一关再说吧!”

叶素也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如果减速势必就要在虎门炮台的威胁下停留更长的时间,刚才那一发炮弹还只是击中了烟囱,要是再被命中一发而且击中的是别的更要命的位置,那后果就更不堪设想了。

虽然加强了通风,也打开了水密门和舷窗但是那点通风量只能说是让地下的人稍微能坚持一会然后出来喘口气,燃煤锅炉燃烧不完全产生的灼热废弃要是排不出去,那不光是底下的人受不了,锅炉也受不了。

从大角炮台和沙角炮台往下看去,“南瑞”号就像是闹妖精走猪八戒似地,浓黑的烟雾似乎是从船身里每一个缝隙里往外冲,不知道的还以为它马上就要爆炸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观望中的四艘炮舰似乎在同一时间下定了决心,一个个像吃了Cun药的人狼一样嗷嗷的冲向了烟尘滚滚的“南瑞”号。

嘭!

李俊荷重重的捶了一下海图桌骂道:“真他妈的该死!这群吃软怕硬的王八蛋!”

叶素习惯Xing的问道:“怎么办?”

李俊荷死死的盯着开过来四艘炮艇大喝道:“还能怎么办?狭路相逢勇者胜,杀出一条血路冲过去!”

说实话眼下的状态对“南瑞”号不利,首先它是1V4,怎么说都处于下风,其次更要命的是船身里不断喷涌出来的黑烟严重的干扰了炮手们的瞄准,而且在这黑烟之中还潜伏着更要命的危机。可以说“南瑞”号是岌岌可危。

不过仗打到这个时候,“南瑞”号的官兵总算是拧成了一条麻绳,哪怕就是原本最胆小的人此时此刻也都完全放开了,一个个瞪着血红的眼球就等着和那四艘准备捡便宜的炮舰死过。可以说眼下的“南瑞”号可不是软弱可欺的软柿子,而是一块又臭又硬的花岗岩,想占便宜捞好处小心崩掉你嘴里的牙。

这是一场极其惨烈的Rou搏战,在三五百米的距离上,双方火力全开不断的倾泻着弹雨,中弹、流血、死亡在这一刻变得再平凡不过,可以说每一刻都有炮弹在爆炸都有人会倒下,当然更惨烈一点的是“南瑞”号,毕竟他们势单力薄面对着数倍于己的火力,但是此时此刻的“南瑞”号上没有一个人退缩,面对敌人炮火他们视死如归拼死力战产生了无数可歌可泣的英雄人物。

主炮手姜大川,左腿被打断伤口血流如注的情况下任然坚持向敌人发射了最后一炮,最终因失血过多而牺牲;装弹手王志国双臂被严重烫伤,浑身上下中弹十余处仍旧拼劲全力的为大炮装弹;司炉兵赵黎明腹部受创肠子都流出来的情况下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用木棒支撑住身体舍命堵住了机舱的破口……无数英勇不屈的勇士用他们的鲜血和生命告诉了这个世界,他们无愧于海军的荣誉更无愧于身上流淌的血脉!

战斗仍在继续,在激烈的炮战之余,英勇的“南瑞”号水兵们甚至拿起了轻武器向敌人射击,机枪、步枪、手枪,凡是能找到的一切武器都被他们用来打击敌人。在“南瑞”号官兵的誓死抵抗下,首先撑不住的就是“粤云”号和“粤雾”号炮艇,他们何尝见过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和这么不要命的人,对于只想捞好处的他们来说哪里想过要拼命?一番挣扎之后两舰的舰长立刻转舵逃跑。

“这群没用的孙子!”叶素张牙舞爪的向逃跑的两艘炮舰挥舞着拳头。

看他哪里还有以前那种谨小慎微和患得患失样子,整个就是一愤怒的战士。眼见于此李俊荷笑了,海军不光需要先进的武器,更需要的是这种生命不止战斗不休的的无畏的勇士,而现在“南瑞”号的官兵们终于有了这样的觉悟。这很让人高兴但同样也很让人苦恼,好不容易才培养出的这些勇士,但很可能却一个也剩不下来,这让人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悲哀。

不是李俊荷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此时此刻的“南瑞”号已经是摇摇欲坠了,速度明显的降下来不说,船身也渐渐的开始倾斜,他知道要不了多久水密门全开的“南瑞”号很可能就会沉没。当然更可能的是还没等沉没就被还留在战场上的“南广”号和“粤雾”号屠戮殆尽。

这可不是开玩笑,就在“南瑞”号的正前方“粤雾”号正气势汹汹的迎头杀过来,看它的状态估计也是杀红眼了。李俊荷惨然一笑旋即大声命令道:“保持航向!狗日的敢冲过来,咱们也不能示弱,撞死它!看谁怕谁!”

这就真是鱼死网破了,“粤雾”号显然也没有想到“南瑞”号如此的嚣张,竟然是准备同归于尽!顿时先前好不容易壮起来的胆气瞬间归零。

“转舵!左满舵!”

舰桥里只听见“粤雾”号舰长的疾呼,可惜现在转舵已经晚了,双方的距离太近,而且“粤雾”号主操舵室早就被击毁,现在纯粹是靠人工操舵,反应哪里有这么快,只是稍稍偏转了一点船身它就被迎头而来的“南瑞”号撞了个正着!

顿时尖锐的金属摩擦声响彻云霄,剧烈的碰撞让两舰上所有没有固定的物件四处乱飞,李俊荷就是抓住了海图桌的一角也差点被甩了出去。不过总体而言还是“粤雾”号比较吃亏,首先它的吨位就比较小,其次最后关头的转向更是把它的软肋完全暴露在“南瑞”号锋利的舰首之下,“南瑞”号就像一把锋利的钢刀从“粤雾”号的肚子上狠狠的划了过去,可以说“粤雾”号的沉没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可惜杀敌一千自损三百,这种钢铁对钢铁的较量“南瑞”号要想毫发无伤那也是不可能了,在碰撞和挤压之下“南瑞”号的船首也被撞得完全变形就像一团揉得皱巴巴的硬纸。而就在同一时间最要命的危机也爆发了出来,通风不畅、废弃堆积之下“南瑞”号的机舱里是充满了一氧化碳,在这种高强度的战斗状态下几乎所有机舱的官兵全部中毒陷入了昏迷!一时间“南瑞”号失去了大部分动力只能慢慢的随波逐流!

见到这种情况方慰先几乎是喜出望外,虽然“粤风”和“粤云”号已经逃得没影了,可眼下战场还有一艘战斗力无损的“南广”号!别说眼下“南瑞”号已经身负重伤奄奄一息,就是平常一对一“南广”号也不落下风,对于这到嘴的鸭子“南瑞”号的舰长是信心十足,这不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当即他就下令加大马力冲上去打落水狗!

而同一时间站在沙角炮台上的方慰先忍不住心中的激动挥舞着拳头大声咆哮道:“用鱼雷!用鱼雷把他们炸成碎片!”

似乎是听到了顶头上司的呐喊,“南广”号舰长慢慢的溜达到“南瑞”号右舷九十度方向,一面吩咐各炮位以猛烈的火力压制住“南瑞”号零星的反击一面急不可耐的催促着鱼雷兵准备发射鱼雷。

“看来他们是想用鱼雷击沉我们了?”

李俊荷话中的语气竟然没有一丝情感的起伏,似乎马上就要被击沉不是自己战舰的一样,而另一边的叶素也几乎是以同样的语气回答道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倒不是这两个人已经绝望和麻木了,只不过是经过这么一场血战下来能用的办法已经用尽,而且水手们也都是尽到了自己最大的努力,这个时候就算功亏一篑也没有遗憾了。

李俊荷伸出右手淡淡的笑道:“很高兴和你共事,叶舰长。”

叶素握住他的手也笑道:“我也是。”

说完这些两个人默默无语的走到舷窗边等待着最后时刻的来临。和表面上的平静不同,此时此刻李俊荷心中似乎有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看着不远处准备发射鱼雷的“南广”号,又看了看仍旧在拼死攻击它的本舰官兵,李俊荷的手再颤抖眼帘也被泪水愈发的模糊,在朦胧中他似乎感到了剧烈的爆炸和天翻地覆的震动,恍惚中他此朝道:这难道就是死亡的前奏吗?

【287】 噩耗

南洋水师倾巢而出,普通人都以为指挥这次剿匪行动还是那位刚刚打赢了两场重大海战的外国提督,毕竟这老头刚刚立下的大功足以证明他指挥能力的高超,他不去谁去?但偏偏费希尔对此完全不感兴趣,他来中国的第一目的是验证自己的理论,第二是培养一批有全新理论支持的新式海军军官,至于打仗,如果有旗鼓相当的对手他也不介意小试牛刀,但收拾几个海盗还要他亲自出马那就是笑话了。再说这场所谓的剿匪行动实质上是为了什么他是最清楚不过,既然是练兵那就让下面的人都好好锻炼锻炼吧。所以老头很痛快的把指挥权就交了出去,这次的大练兵完全就是由德雷尔和里德曼等人操持了。

虽然水师大部分已经出了黄埔港,整个码头上军舰形就剩影单调的两艘粤字号炮舰,但费希尔还是保持了每天晚饭后都来巡视一趟的作风。这既是散步也是了解基层官兵动态的好方法,老头最喜欢这种调调了。

漫步在海风习习的码头上,闻着海军特有的烟火味,脚下的皮鞋噔噔作响,路边上低级军官纷纷行礼,让费希尔觉得既舒服又畅快,这比在他那间憋气的办公室爽多了。一边走一边偶尔和路边碰上的相熟的军官搭话,问问生活谈谈感想,不知不觉下来太阳已经完全落山,而他今天的漫步也就此结束。

正在费希尔整备返回办公室继续工作的时候,一声清脆的美国口音式的呼唤将他勾住了。对于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低俗的美国口音和蹩脚的语法,如果是其他部下敢用这种音调和他说话,老头绝对会扭头就走毫不停留。但是对于这个人他却不能这么做。

“晚上好,文小姐。”费希尔像传统的英国绅士一样问安。那彬彬有礼的样子绝对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校长!”文雅怡嘘嘘的喘着粗气,说话上气不接下气。

费希尔皱了皱眉头,作为一位高雅的女士这样和一位年长的绅士搭话无疑是很粗俗很不礼貌的。

文雅怡大口大口的喘了几口气,刚才她在船上见到了费希尔之后立刻提着裙子飞快从码头那边冲了过来,在这一千多米的距离上她不止一次咒骂了设计出高跟鞋和长裙这种东西的家伙的祖宗八代,这两样让她倍感运动艰难。

“校长,您就快去救救李俊荷!”文雅怡几乎是带着哭腔说。

“李俊荷?”费希尔有些莫名其妙,因为他只知道李俊荷此时此刻应该还在南洋的小岛上收集情报,就算他真出了事要劳动他这个校长去救不也晚了吗?

费希尔耐心的问:“李俊荷出了什么事?”

文雅怡又喘了几口气:“我们回来的路上遭到了海警的袭击,一路上击退了几批海警的舰只,到虎门之前正好遇上了招商局十二号轮,然后他就把我和人证都赶到十二号轮上去了。到虎门的时候,炮台和海警布置了封锁线,他为了让我们安全通过就亲自带着‘南瑞’号做诱饵去了……”

说着说着文雅怡就哭了起来,她可是很清楚的知道为了掩护她过关,李俊荷将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而在这之前的航路上她却近乎挑刺一样的百般刁难,一想到这些她就觉得深深的后悔,忍不住的眼泪就簌簌的往下落。

“FUCK!”费希尔将手中的雪茄揉了个粉碎很不绅士的咒骂了一句,然后赶紧问道:“别哭了,你们分开的时候是什么情况?”

文雅怡抽泣道:“三艘粤字号炮舰封锁了江面,后来就听见炮台上猛烈的开火,整个江面上全是逃窜的船只,不断有船被击中,后来就太远了看不清。”顿了顿她哀求道:“校长,你赶紧去救救李俊荷好不好?”

费希尔的心拔凉拔凉的,他可是很清楚虎门炮台上有多少火炮,让这些火炮集中火力起攻击一艘几百吨的小船,那恐怕是十死无生啊!好不容易在中国发现了一棵好苗子难道就这么被那些人渣毁了?

费希尔气得浑身发抖,当即大喝一声:“亨利,你马上带人保护文小姐去他外公那里。格拉菲特,你立刻去‘粤雷’、‘粤星’号上传达我的命令,马上生火准备出海!”

格拉菲特领命立刻就走了,听到李俊荷出事之后作为朋友他第一时间就想赶去帮忙,现在有了费希尔的命令他如何不尽心。

分配好了任务,费希尔马不停蹄的就往自己的办公室赶去,他可是很清楚今天的事情有多严重,私调军队是什么罪他可是清清楚楚,而方慰先竟然敢这么干绝对是有所倚仗,联想到最近一段时间南洋内部一系列的人事变化,要说这里面没有利益的角逐那绝对不可能。在这个十分微妙的国际和中国国内环境下,任何一点微小的变化都值得王国的关注。作为王国的军人,他有义务第一时间就反馈情报。

赶回办公室匆匆草拟好了一份发给海军部的电报之后,费希尔第一是就赶到了“粤雷”号上督促起航。在他的高效强令之下,“粤雷”和“粤星”号仅用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备满了蒸汽驶出了黄埔港。

费希尔大手一挥命令道:“虎门炮台!全速前进!”

“是”亨利大声重复了一遍:“虎门炮台,全速前进!”

“你怎么来了?”突然发现亨利也在船上,费希尔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我不是命令你保护文雅怡小姐去他外公那里吗?”

亨利哀求道:“校长,我吩咐伯特兰保护她回去了。想必路上不会有什么事。那个,李俊荷那里我实在不放心,所以……校长。”

费希尔心中叹了口气,这个老朋友的儿子虽然这两年长进了不少,但有时还是这么不分轻重,李俊荷之所以宁肯牺牲Xing命也要保护文雅怡周全,绝不仅仅因为她是左唯湘的外孙女,肯定是那些所谓的人证无比的重要。而亨利这个小子却根本想不到他朋友的心血全在这上面,说实话保护文雅怡比去虎门更有意义啊!

不过事已至此,费希尔也不能将亨利赶下船,让他游回码头上去,他只是气恼的瞪了亨利一眼说道:“回去后,自己去督察队报道,禁闭三天,另外写一份一万字的深刻检讨给我!”

亨利暗暗的松了口气,禁闭就禁闭又不是没在里面呆过,跟着李俊荷这帮家伙混久了,别的本事没有蹲禁闭那真是练出来了。至于一万字的深刻检讨嘛,那就让李俊荷帮忙写吧!为了救他作为朋友这点代价还是要付的吧。

亨利的想法是不错,但他就是没有考虑过如果李俊荷真的牺牲了怎么办?多年以后为其写自传的作家菲利普·王尔德就曾问起过这个问题,当时他很蛋定的回答道:“你知道什么!那小子鬼精鬼精的,就凭那几个臭鸟蛋就想搞定他,给那群混蛋九次机会都没戏!”

话说得很漂亮,信心也是很足,但是真正等亨利赶到了虎门的时候一颗心也是直沉谷底,这里的景象实在是太惨了,江上到处是翻着肚皮的死鱼和船只的残片,不时还有几具残破的尸体从船边飘走,两岸的河滩上到处是失声痛哭的人群,不时的还有人指着炮台破口大骂。一切的一切显示着这里在不久以前确实发生了某些惨绝人寰的事件。

“校长,江面被锁住了。”

费希尔怒气冲冲的吼道:“去问炮台的那群王八蛋,没看见船上飘着的将旗吗?告诉他们我是谁!让他们赶紧滚开!”

实际上沙角炮台上的方慰先已经知道费希尔来了,本来他还坐着最后的期许,指望来的不是这个外国老头。但是现在一切希望都落空了。

“我们走吧!”方慰先扭头朝刘烨说道,可是等他转过头的时候才发现刘烨不知什么时候早就已经走了,当下他破口大骂道:“刘烨你个王八蛋,竟然敢先跑了!老子跟你没完!”

刘烨是已经听不到方慰先的咒骂了,此时此刻他已经纵马向广西去了。

“大人,我们就这么走了?”

刘烨苦笑道:“不走还能怎么样?陪方慰先一起等死?”

“那这回的事……”

刘烨冷笑一声道:“什么事都没有,本帅没来过广州,一直在广西剿匪!”顿了顿他低声吩咐道:“告诉在广州的人,统统都给我装孙子,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们什么都没做!口风一定要紧,咬死方慰先就行了。告诉他们就算他们进去了,只要本帅不倒,今后一样能给他们捞出来,到时候少不了他们的富贵!”

刘烨说走就走,但是方慰先就没法走了,这是他的地头也是他下的命令,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狠狠的咒骂了刘烨一番后他颓然的倒在了太师椅上,今天的事情怎么收场,他必须得好好的想一想了。

【288】 畜生

方俊斌乃是方慰先的侄子,他老子虽不是嫡出,但由于母亲灵巧善媚极其受宠。伯父方慰先虽然承袭了爵位,但他父亲也捞着了个二等骑都尉的流爵,道他这一代虽然爵位没了,但好歹也算是在南洋混了个正五品的虎门守备当当。这回伯父方慰先找他帮忙并许以重利,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好不容易等来了要等的人,可没想到最后却又被自己废物手下搞砸了锅,挨了方慰先一顿劈头盖脸的痛骂,心中不舒坦的他掉头便回了炮台后的守备衙门准备睡觉。

平常方俊斌虽然挂着守备的职衔,但他从来都是没日没夜的和狐朋狗友在外头游玩。让他正经办事那还不得要了他的亲命。回了后衙点上一支烟枪,他美美的吞云吐雾,心道这福寿膏还真是好东西,不管你有什么烦恼,抽两口就全没了。

“少爷。这是刚沏好的菊花茶。”

方俊斌正美着呢,却没想到那刚刚沏好的茶原本就滚烫滚烫,这一手摸上去不由抱手呼痛。一抖弄眼见那茶盏哗啦一下全倒了出来。茶水烫得他的咸猪手通红通红。

方俊斌虽年纪不大,但脾气可不小。此时瞧那丫鬟磕头如捣蒜的模样。再看看手掌上那一撩水泡。他简直恨不的一个窝心脚踹死她,都怪自己那老娘不好,给他派过来的都是些什么废物和外面那些窝囊废一样尽给他气受。居然挑了这么个手脚蠢笨不会服侍的。只长了一张好脸蛋有什么用……等等,好脸蛋!

他再定睛一看,忽然便笑了,随即没好气的呵斥道:“别磕头了。少爷我不怪你!快去房里寻些白药来给少爷我敷上!”

这小丫鬟哪里知道主子的心思。只道是逃过一劫。慌忙便急匆匆的冲进了里屋。可怜她平日里都不是近身服侍的,不知道这位人面兽心的少爷是个什么主。今天也是该着她倒霉,好容易翻箱倒柜找到了白药,她慌慌张张跑回来。上前正想给方俊斌敷上,却不料才伸出手,这腕子就被人抓住了。

“少……少爷……”

见这丫头脸颊上飞上了两朵红云,额头上汗津津的。方俊斌只觉她比自己碰过的那些小浪蹄更加妩媚。心里却想老娘真是好眼光,这么如花似玉的丫头不搁在身边却给了他。难道是担心父亲一时嘴馋偷吃?今天他是受了一肚子气正没地方发泄,此刻他心中就像有一团火焰在燃烧,顿时手上更是加了几分力气。

这丫鬟原只是粗使丫头,才被方俊斌的母亲刚刚派来服侍方俊斌,哪里见过这阵仗,当下就懵了。感到手腕一阵剧痛。忍不住就痛呼了起来。她不叫唤也就罢了。这一吭声顿时更让方俊斌欲火大炽。徒劳的挣扎了几下之后。她骇然发现自己外头那纱衫已经被剥下来半截,吓的立刻就嚷嚷起来。

方俊斌这厮说不好听点就是个变态,平常一推就倒的女人玩多了,今天这小丫鬟的抵抗反而激起了他的兽欲,自然是愈发肆无忌惮。不消片刻那丫鬟就被扒成了一只白羊。丫鬟的抵抗在他看来不但微不足道,反而平添了许多趣味。一面犹如猫捉老鼠一般戏耍着,他嘴里还犹自嬉笑道:“这样玩才有趣味嘛……乖乖,别看你年纪小,这一双玉兔倒是生的不错。以后我一定好好疼你……”

他此时已是将丫鬟上身的纱衫给扒了丢在的上。一只手正揉捏着那两团嫩Rou。谁知忽然听到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跟着就好似有人进了外屋。眼看就要被人坏了好事。气急败坏的他本能的抬头斥道:“都出去,老爷我没叫你们进来,都给我……”

一个滚字不曾出口。他终于看清了那个掀帘进来的人,顿时就懵了。他怎么说也是南洋不大不小一个官,官面上的人自然是都认识。而眼前进来的这个人他不光是认识而且还很熟。然而就是因为熟悉,他此时方才会呆若木鸡,手上的动作更是完完全全僵住了。

“左……”

他一个激灵回过神来,顿时抽出手来,一把推开这个刚刚还让他意乱情迷的丫头,趋前几步就跪倒在地连连碰头道:“下官不知道督师大人您来了,有失远迎……”

话没说完,方俊斌就感到胸前一阵大力。整个人竟是不由自主的飞了起来,砰然落地。他依稀觉的背上撞了什么坚硬的东西。那难言的剧痛顿时让他几乎哀嚎出来。

然而,此时此刻他根本不敢呼痛,生怕面前的左唯湘怒火上来一刀砍了他。连忙强忍剧痛爬了起来。又上前膝行了几步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带着哭腔道:“大人,下官都是一时被这贱人迷了心窍。求大人看在下官的爷爷和大伯父面上,饶过下官这一遭……”

这一次他却被一把揪了起来。回答他的更是重重几个巴掌,随即又被摔在了的上。他被那巨大的力道打的眼冒金星。嘴里的牙齿都有些松了,脸上更是火辣辣的痛。即便这样,含含糊糊难以说话的他无法再出口求饶,只的手脚并用爬了起来,心惊胆战的跪伏于的。

“没心没肺的小畜牲!老夫让你掌管虎门炮台,把整个广东的门户都交到你手里了。可你竟然……你竟然公然在衙门里宣Ying!”左唯湘此时只感到怒火直冲脑际,要不是还有那么一丝清明在,他几乎就想拔刀砍了这个小子。一转眼看到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小丫鬟,他更是生出了难言的厌恶,当下就厉喝道:“来人!”

四个虎背熊腰的卫士闻声而入,齐齐躬身施礼。这时候。左唯湘方才对着方俊斌冷哼了一声:“念在你是方老头嫡亲的孙子,老夫饶你一命!”

然而,不等方俊斌长舒一口气,他又对四个卫士厉声吩咐道:“把这个没心没肺的小畜牲拉出去。杖二十……不,四十!”眼看方俊斌还要求饶,他的脸上忽的露出了一丝厉色,又加了一句话:“老夫不想听到这个畜生的声音,堵上他的嘴,留着一条命重重的打!”

眼看两个卫士上的前来,娴熟的往方俊斌口中塞了一块破布,随即一左一右的将人架了出去。左唯湘便冷冷的又看了一眼那角落里正在瑟瑟发抖的丫鬟,不禁怒哼一声扭头出去了。

文雅怡此时正和文彦轩等在外头廊下,外头灯笼下还站着数十犹如桩子一般的护卫,里头最初那乱七八糟的声音他听见了。之后左唯湘发火方俊斌求饶的声音他也听见了。最后左唯湘那雷厉风行的吩咐他自然更听见了。此时不禁心中一阵愤怒,这南洋内部都是些什么人在掌权,像方慰先和方俊斌这样的混蛋比比皆是到处作威作福,而像李俊荷这样的人却是生死未知。想到这文雅怡不禁眼圈一红险些又落下泪来。

不多时。方俊斌就如同死狗一般被人拖到院中。两个卫士手脚麻利的用麻绳将其手脚结结实实的捆了。随即就有四个身穿锦衣的军士手拿朱漆木棍走上前来,其中两个往旁边一站,另两个则是左右一夹。看这架势二话不说就是要打阿。

文彦轩赶紧上前两步对左唯湘说道:“老泰山,小婿以为现在不是行刑的时候。”

左唯湘怒气冲冲了瞪了他一眼很不高兴的问道:“为什么?难道你要为这个小畜生求情?”

文彦轩摇头道:“小婿并无求情的意思,此人是罪有应得,打四十仗并不过分。”

“那你为什么拦着?”

“小婿以为眼下最重要的是搞清楚事情的真相,这回私调军队和南瑞号的下落恐怕还要落在他的身上。等四十仗打下来,以他这被鸦片掏空了的身子恐怕是说不出话来了!”

左唯湘一愣旋即醒悟了过来,刚才他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只顾着生气连正事都忘了,当即他命令道:“把这个畜生嘴里的布拿下来,老夫有话要问他!”

方俊斌可不傻,瞧这架势恐怕是事情泄露了,当下不敢有任何隐瞒一五一十的把方慰先怎么许下好处,又怎么策划的事情全都交代了出来,说完这些他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巴望着左唯湘指望能混个宽大处理。

而另一边听完这些龌蹉事,左唯湘的胡子气得都要翘起来,恼怒之下老头冲上去一脚就给方俊斌踢了一个跟斗:“你们……你们竟然敢……原本我还以为你们只是跋扈了一点,看来你们这些畜生是到了不收拾不行的地步了!”

顿了顿他继续质问道:“你那个混蛋伯伯呢?”

方俊斌哆哆嗦嗦的指了指沙角炮台:“他还在炮台上。”

“还在炮台上。”左唯湘怒极反笑,“他胆子可真不小啊!干出了这种大逆不道的事,还敢留着不走。他真当老夫不敢杀他吗?”

文雅怡可不关心方慰先,眼下她只记挂着一个人的安危,顾不得左唯湘正在问话,她Cha嘴道:“快说,南瑞号到底怎么样了!”

文彦轩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女儿心头也是一阵诧异,不过这个当口他也不好问什么,只好也问道:“对,南瑞号呢?”

方俊斌赶紧摇头:“没有,没有,南瑞号跑了。”

“跑了?”左唯湘眉头一皱问道:“你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它一艘小小的炮舰挡得住你三座炮台外加四艘军舰的围堵?你这分明就是撒谎!”

方俊斌赶紧磕头道:“大人,下官不敢撒谎,最后南瑞号真逃了!”

一听这话左唯湘愣住了,早先文雅怡带回来的这个消息就让他大吃一惊,本来他还不信,但是亲自领兵赶到虎门的途中,确实是印证了这个外孙女所言非虚,再加上眼前的这一出他已经信了八成。可是信归信,对于南瑞号和李俊荷他是不做任何指望的了,虽然这个年轻人很不错,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恐怕是已经遇难了。现在突然听说南瑞号竟然杀出血路逃出生天,他在诧异之余不由得也对这个艺高人胆大的年轻人产生浓厚的兴趣,当即追问道:“快点,把你知道的统统说出来!”

【289】 幸运

费希尔的突然到来确实让方慰先又措手不及的感觉,本能的他就觉得不妙,从感情上来说他是一万个不想放费希尔过去,但是偏偏他又没有这个权力。虎门炮台按编制上说归南洋水师管,这个老头别说要过去,就是赖在这不走他也没辙。没辙归没辙但这不意味着方慰先会高高兴兴的让费希尔过去,故意拖延点时间这种事他还是做得出来的。

“怎么这么慢?”费希尔皱起了眉头,前面的这批人动作慢不说做事还拖泥带水的不利索。

亨利怒道:“他们恐怕是故意的,这是拖延时间!”

费希尔当然知道这肯定是有人搞名堂,既然是搞名堂就必然有搞名堂的理由,想到这他不由得又升起了一丝希望,当即下令道:“靠上去!打一发空炮警告他们!告诉这帮混蛋再给他们五分钟,五分钟之内还没干好,统统就地枪毙!”

在南洋现在还就服这个,什么赏金赏银加官进爵都不如一个枪毙管用,顿时那帮搞名堂的家伙立刻老实了,五分钟不到搞完收工,谁能想到五分钟之前他们还完全是另一个样子。

格拉菲特不屑的哼了一声道:“这帮中国人……我有时候都不明白这个国度里为什么会生存着决然不同的两种人。我们眼前的这些混蛋贪生怕死就像一滩烂泥;而另外一些却又那么精明能干。这真是不可思议……”

费希尔和亨利当然知道格拉菲特说的另外一些人指的是谁,说实话他们也有着同样的疑问,这个国度里的人简直是两极分化严重,你既能看到他们最好的一面也能看到他们最糟的一面。

两艘粤字号炮舰飞快的冲出珠江口,到了这里连费希尔也倒吸了一口冷气,不远处的龙穴岛北面的浅滩处一艘炮舰正在熊熊燃烧,不时的还能听到有弹药殉爆的声音,而隔着它不远处另一艘船则完全已经侧翻在了水中,接着火光的照耀不时的还能看见有人在船底上走动。

“好像起火的是一艘南字号炮舰。”亨利仔细的观察了一阵后担忧的说道。

费希尔心中一跳,他只能祈祷这不是“南瑞”号。

“加速靠上去看个明白!”他命令道。

随着距离的拉近对面船上的大火散发出的热浪是扑面而来,那种让人窒息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三个人心中几乎都在大声的呐喊:千万别是南瑞号,李俊荷你千万别出事!

“南广号!是南广号!”眼尖的亨利指着船尾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反应过来的格拉菲特也兴奋的给了他一个熊抱,而另一边费希尔也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

与这三人的高兴相比,方慰先的脸色是愈发的难看了,倒不是因为费希尔他们发现了什么,而是在刚才瞭望哨报告广州方向突然冲出了一长窜明火持杖的人马,看那速度似乎是骑兵,而且似乎是朝虎门方向来的!

难道是广州有变?还是说左唯湘或者文彦轩发现了什么?方慰先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这个时候他真想一走了之,可惜的是他已经完全没有了后路,想到这他咬了咬牙又坐回了椅子上。

费希尔并没有在两艘几乎已经全毁的军舰上浪费时间,两艘炮舰轻松的一个扭身就从它们身边呼啸而过。然而对于这两艘几乎完全报废的船只的讨论却没有停止。

亨利首先发言:“小李这回可真强悍,一挑二竟然能够打赢!瞧那两艘船,南广号烧得龙骨都变形了,估计没少吃炮弹,另一艘估计是吃了鱼雷打破进水翻底的。”

格拉菲特摇了摇头表示不同意:“头一艘估计是遭到了集火射击,弹药库爆炸了才烧成那样的。至于另外一艘我不同意,就那么三百多吨的船,吃一发鱼雷绝对是炸成两截,我倾向于还是中弹过多进水翻沉的。”

费希尔笑了笑说:“你们说的都不完全对,南广号的大火我看不像是南瑞号能做到的,你们注意过没有,南广号船头和船尾几乎就没有中弹的痕迹,而且大火主要也是集中在船身中部,虽然它的上层建筑几乎全都变形了,但也可以看出这多半是起火造成的,南广号更像是锅炉仓发生了大爆炸然后才引起了火灾。”

亨利问道:“那爆炸是怎么产生的呢?弹药库并不在那个位置,难道是锅炉爆炸了?”

费希尔摇摇头道:“我也不清楚,但锅炉爆炸应该没有这么大的威力,我看可能是外力。”

“那粤雾号呢?它是怎么沉没的?”格拉菲特问。

“可能是中弹也可能是其他原因,我也没法给你一个准确的答案。”顿了顿费希尔说道:“但绝对不会是鱼雷。”

亨利不服气的问:“为什么?”

费希尔笑道:“因为南瑞号出海的时候根本就没装鱼雷。东海海战中它的鱼雷发射管被击毁,现在都没有装新的,怎么可能发射鱼雷?”

亨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原来是这样,看来答案只有等我们找到李俊荷才知道了。”

在费希尔的命令下两艘粤字号炮舰放慢速度,打开探照灯仔细的搜索着江面,在他们看来经过这一场恶战,南瑞号哪怕就是侥幸逃出生天恐怕也受了重伤,可能情况比这还糟糕,说不定它已经沉没了。这大晚上的不开探照灯还真难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瞭望哨报告,前方四海里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光!很激烈!”

亨利猴急道:“是南瑞号发现了我们在求救吗?”

“应该不是,瞭望哨说似乎有很多灯在河道两侧不断的闪。”

这是什么?不光亨利毫无头绪,费希尔也糊涂了,没有人会无聊到在河道里拉电线装电灯。

“加速开过去查看!“费希尔选择了最简单的解决方式。

四海里的距离说近也不近说远也不远,对于粤字号炮舰来说这点距离要不了多少时间,实际上他们不用开到闪光处就知道那是什么。

“枪声!枪声!”格拉菲特跳了起来:“老天爷,这是枪声!他们在激烈的交火!”

亨利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道:“我们不聋都听见了!”

格拉菲特急道:“那还等什么?这肯定是李在和那群混蛋交火,我得马上支援他们。我们得开炮!”

这回连费希尔也鄙视了他一眼:“开炮?打谁?大晚上的,这么远的距离,你能分辨出哪个是李俊荷哪个是敌人?你想把他们一锅端了?”

格拉菲特不好意思的说道:“对不起校长,我太紧张了。”

费希尔吸了一口烟淡淡的说:“小子,紧张没有错。但是你的脑子不能犯浑,战场上每一个命令都事关生死,不能因为你的紧张而犯错!”

顿了顿他将手里的雪茄一扔大喝道:“小兔崽子们,还愣着干什么,一级战备!让我们去踢那群王八蛋的屁股,让他们尝尝我们厉害!加速!加速!”

亨利和格拉菲特目瞪口呆的看着魔鬼大变身的费希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虽然他们自认为很了解这个老头了,但每次他变身的时候还都让人受不了。

不能不说费希尔赶到得实在是太及时了,和南瑞号激烈交火的就是先前逃走的“粤云”和“粤风”两舰,重新回到战场后他们就被派来追击“南瑞”号了。身负重伤的南瑞号本来就跑不快,天黑后没多久就被追上了,三舰于是又在江上展开了一场恶战,别看“南瑞”号半截已经在水里了,但是在李俊荷的带领下,全舰能走得动的官兵全部都奔赴了第一线,在他们拼死的抗击下硬是将炮战打成了枪战,如果费希尔再来晚一点,恐怕枪战就要演变成白刃战了。

“校长”李俊荷一手提着装了刺刀的步枪另一手敬礼,从他嗓子里传出来的声音就像砂轮一样刺耳,似乎他的嗓子被烟熏过了一样。

看着满脸烟尘身上血迹斑斑的学生,费希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无言的郑重还了一礼,过了半天才狠狠的拍了拍李俊荷的肩膀说道:“你很好!你做的很好!”

说完这些他又冲着南瑞号剩余的官兵大声的用蹩脚的中文说道:“你们也做得很好,无愧于海军的荣誉,我为你们骄傲!”

至于亨利和格拉菲特就没那么矜持了,一人给了李俊荷一个熊抱后好奇的问道:“你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不是我一个。”李俊荷郑重的回答道:“是我们,没有南瑞号全体兄弟的上下一心,哪还有我啊!”

亨利和格拉菲特脸上一红,学着费希尔的样子也郑重的向南瑞号剩余的官兵行礼致敬。

“其实我们能活下来不能不说是运气。”整顿好了一切后李俊荷才揭开了谜底,“你们看见南广号没有?”

费希尔、亨利和格拉菲特一齐点头,李俊荷惨笑道:“当时我们刚刚撞沉了粤雾号,全舰几乎已经丧失了机动能力。南广号就那么慢慢的开过来,大概……大概离我们只有一百多米远。我从舰桥里都能看到他们的鱼雷兵在疯狂的旋转发射管。看得出他们是准备用鱼雷击沉我们。说实话那时候真的是绝望,虽然兄弟们依然在猛烈的还击但是根本就阻止不了什么。可以说只要南广号一声令下鱼雷一发射,我们就完蛋!”

“那你们是怎么躲过去的呢?”亨利心急的问道。

李俊荷苦笑道:“我们根本就没法躲,也躲不过去。”

格拉菲特抢先说道:“鱼雷失的了?是走偏了还是定深失败?”

李俊荷喝了口水道:“都不是!”

亨利抓着自己的头发叫道:“那怎么可能?”

只有费希尔还能保持镇静,他问道:“你们的炮弹击中了鱼雷发射管?”

亨利和格拉菲特一听立刻点头叹道:“原来如此,你真是运气!”

没行道李俊荷依然摇了摇道:“不是!我们那时候几乎就没炮弹了。我们只能用轻武器还击。”

“那南广号是怎么爆炸的?”这下费希尔都猜不透了。

李俊荷笑道:“我说了是运气,谁能想到大角炮台上的12寸炮最后一次齐射就那么赶巧的击中它!那爆炸真可怕,南广号几乎就要被折成两截,整个烟囱和舰桥都炸飞了,它上面的一门76炮现在还在Cha在我们船上。”

一边说李俊荷一边指了指Cha在南瑞号船身上的一节钢管,如果他不说那是一门火炮的身管恐怕谁也猜不出来。

费希尔由衷的感叹道:“你还真是好运气!”

【290】 后果严重

虎门炮台内衙。

自从侍卫把方慰先带到了这里之后,左唯湘的脸色就始终是那种Yin霾密布的恐怖模样。和方慰先一起被带来的几个舰长和海警的高层等无不是屏气息声的跪在一边,唯恐多余的喘气声让左唯湘注意到了自己从而丢了Xing命。至于瘫倒在地的方俊斌就更不用说了,早就已经吓丢了魂。

“私调军队,还滥杀无辜,只是误听人言?”左唯湘此时却没有大光其火,脸上只是露出了Yin恻恻的冷笑,但那股Yin风却比暴烈的怒火更让人觉得心惊胆战。果然,下一刻,他那Yin冷的声音就变成了炽烈的咆哮:“你以为老夫是三岁小孩,你以为老夫会相信你这种鬼话?擅自调动军队便死罪,更何况你竟然还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方慰先,你想干什么?!”

方慰先垂首道:“是下官糊涂!下官辜负了先父和大人您的期许,下官有罪!”

方慰先明白若是罪名坐实他肯定是难逃一死。眼下也只能装傻充愣再使使故去老头子的面子,于是他硬着头皮上前求饶,但话才说了两句就被砰的一声给吓退了。

“你居然还有脸求饶……少拿你老子出来丢人,这回别说是你老子早死了,就是他活着亲自来求,老夫也不会放过你!来人,拖下去先打二十杖!”上至文彦轩,下至一众官员,全都以为盛怒之下的左唯湘必然会拿方俊斌开刀,却不料老头子的矛头竟是径直指向了方慰先。而方慰先自己更是目瞪口呆,直到两个身强力壮的侍卫上前左右挟持住了他,他方才恍然大悟,声音中顿时带上了哭腔。

“大人,下官真的是不知情是误听人言啊……”

“你要是再敢多嚷嚷一个字,加倍惩处!”

直到这时候,方慰先方才醒悟.到左唯湘这一回是动了真怒,顿时紧紧闭上了嘴巴。虽说此时行刑决计是这方面的老手,但料想以他的地位权势,那些人必定不敢真打,到时候许以利益顶多小小吃些苦头。想到这里,他不禁恨恨地朝方俊斌投去了一睹,深恨这个不中用的侄子把他给供出来了,你就那么蠢?老子倒了你能有好果子吃?

左唯湘看见方慰先被人叉出去的时候还拿眼睛看方俊斌,顿时更加恼怒。这算是什么伯父,不教侄儿学好不说,自己造的孽竟然还敢怨别人,简直就是死不悔改!

见左唯湘面沉如水地坐在那儿,文彦轩却是心中有数,他这位老丈人是从杀戮中走出来的,所以平素并不忌讳杀人,若真的是厌恶到了极点,不是直接杀了就是丢进永不见天日的大牢里头,动板子的次数反而极少。也只有家中的亲戚以及身边一起从尸山人海中走过来的有功下属方,可以略吃些皮Rou之苦逃过一死。如今这番处置,足可见左唯湘对方慰先仍然没起杀心。

“启禀大人,南洋水师总顾问费希尔派人言说,有紧急大事要见大人,人已经在下面的威远码头。”

就在衙门内一片静寂人人转着各自念头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一个通报声。文彦轩正诧异于费希尔不是亲自去找李俊荷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难道是真出了意外。

太师椅上的左唯湘就恼怒地骂道:“他怎么也跑出过来了,这个时候能有什么事情?请他过来,老夫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而在虎门炮台内衙外直房之内,那个曾经权势煊赫的提督大人被架进去之后就没了声息。然后,就在听壁角的文雅怡等得不耐烦冷笑着准备回去报信时,里头却传来了一阵惨哼呻吟,间中还夹杂着大棍子着Rou的声音。

良久,这两样声音方才停了,偷Ting的文雅怡这才满意地溜了回去。她对于这个方慰先可是恨之入骨,以前一而再再而三的找她父亲的麻烦,这回李俊荷又是生死不知,也到了秋后算总账的时候!挨板子,哪怕是那板子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很是做了些手脚,那滋味也绝不好受。尤其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人一下子吃这样的苦头,那更是少不得眼泪鼻涕直流,文雅怡听得出来刚刚那哀嚎全都是真的,看来这回多半是真打不是做样子。

方慰先从打娘胎里出来何尝吃过这样的苦头,他原本以为只会是做做样子,没想这回是来真的继而心里都生出了一股子邪火。然而,还不等他生出什么怨毒的念头来,外头便响起了一个嚷嚷声:“这板子打完了没有?大人吩咐了,打完了立刻把人架回内衙!”

方慰先平日里乃是南洋里头的顶尖人物,何曾听到过这样不客气的口吻?然而,顿时他心里一沉,立刻忘记了刚刚那一丁点不痛快。

眼见那几个掌刑的侍卫手忙脚乱地收拾,想起自己在这儿说是受刑,其实磨磨蹭蹭耽搁了半多时辰,方慰先便支撑着胳膊扭过头去,低声喝道:“别敷药了,赶紧把那些药膏什么的痕迹先清理干净……喂,那几个,赶紧看看这像不像挨了二十大板的样子,然后再敷药,否则到时候你们一起倒霉!”

一番折腾之后,方慰先又吃了老大的苦头,甚至不用装五官就挤成了一团,不用看就知道自个的屁股上已经是皮开Rou绽。饶是如此,几个侍卫仍不敢就这样把人架去内衙,少不得寻了一副门板然后把人抬了过去。

然而,当方慰先被抬着来到内衙外头的时候,就听到内中又响起了乒乒乓乓的声音。他被人架着下了那竹床,心中正疑惑,旁边的人却给了一个让他心脏紧缩的答案。

“大人吩咐了,将广州参将、广州守备、番禺卫指挥使一起逮捕下狱。另外还去传唤了章尔岳章大人。”

广州参将、广州守备和那个什么番禺卫所的指挥使抓了也就抓了,反正这些人和他方慰先又没什么相干,他们都是刘烨的关系,对于刘烨的不讲义气他早已是一肚子的火气,看见刘烨的人倒霉他高兴还来不及。可是这后面传唤章尔岳却是吓了他一身冷汗,他最后的底牌就是章尔岳,如果他都陷了进去那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想到这方慰先不禁第一次感到害怕起来了。

尽管是闹秋老虎的天气,但这会儿只要是在内衙里头的人,都能感到一种遍体生寒的寒意。即使是事不关己的文彦轩,此时此刻也忍不住攒眉沉思了起来。他实在是想不明白,章尔岳怎么会如此不智,用得着这么心急吗?而且勾结谁不好偏偏要和这个方慰先搅在一起,他不像是这么蠢的人啊!

“彦轩。”

听到这一声,文彦轩方才回过神来,发现刚刚挨了板子的方慰先这会儿正跪在台阶下,随即便看到左唯湘已经站起身来。虽不知道老头子究竟是什么打算,但他是连忙靠近两步,却见左唯湘朝自己微微颔首,随即竟是负手下了出了侧门。心中惊疑的他慌忙跟了上去,却见皇帝在廊道的中央停住了。

“你可相信尔岳他也参合到这事情里面来了?”

尽管知道这会儿左唯湘必定是心情焦躁,但问出这样的问题,文彦轩仍是不由得一愣。要说这证据确凿铁板钉钉,方慰先这个白痴像是暴发户炫富般的向他的那些盟友大吹特吹自己和章尔岳的关系如何,又露骨的说章尔岳节南洋的班已经是大势所趋。现在稍微一拷问结果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章尔岳。就算章尔岳现在能保下他们恐怕也要三思了。当然要说章尔岳对此全然不知情必然不可能,恐怕他是真的许了什么诺言给这些家伙……道理虽然是这样,但文彦轩知道虽说左唯湘雄峻威烈,可是对于有功的下属和亲戚素来是能包容则包容,否则,南洋的这些功勋也不会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于是,文彦轩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随即低声说:“我想崇亘兄兴许确实不知情。”

左唯湘诧异地转过了头,见文彦轩面上颇有惘然,忍不住想到了之前章尔岳暗示文彦轩有贰心,虽然他那时候心里并不完全相信,但还是撤了文彦轩的差事。如今真是风水轮流转,却是轮到了章尔岳!而且眼下人证物证俱在,比之前的莫须有可是要有说服力得多,而就是如此文彦轩的这一句确实不知情,比章尔岳那时候说的话要好听多了……

一瞬间的仔细盘横之后,左唯湘旋即便又恢复了一向的冷峻面孔:“老夫也希望他确实不知情,不过此次的事如果真是查有实据,老夫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文彦轩可是很清楚眼下的老丈人有多么愤怒,他一生中最引以为傲的就是一首打造的南洋系,而现在竟然有小辈当着他的面耍Yin谋,把他的南洋玩弄于鼓掌之中,这不是在打他的老脸吗?这对于自傲无比的他来说简直就是一种侮辱,现在是老左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291】 重拿轻放

虎门沙角炮台月台前灯火通明人影憧憧,一干正准备享受夜生活的南洋当权勋贵又一次体会到了不久前人心惶惶的那一幕,稍微不同的是那时候好歹还是在左唯湘的府上有吃有喝,可现在周围出了几个跪在台阶下的倒霉蛋连张椅子都没有。更可怕的是此次左唯湘的火气似乎是更大了。

李俊荷也站在“围观”方慰先的人群中,不过以他的资格只能站在最下首,只能远远的注视着场中的变化。

对于当初跟着自己起兵平定靖国之乱的那一拨老部下,左唯湘素来极其优容。方慰先的老父亲自靖国七年起一直长年在海上巡视,十七年病倒离职时已经是须眉皓白,只因为这一条,在他去世之后,左唯湘对方家可以说得上是恩宠有加。

以方慰先的小字辈资历竟承接其父当上了南洋水师提督,而他的庶弟也得了个一等骑都尉的流爵,说起来这在整个南洋里面也是蝎子粑粑独一份的。也正因为如此,左唯湘现在才分外腻味这个没有能力却心术不正的家伙。

“你四处奔走窜连诸人,现在他们都说是受你指使,全都是你的主谋!”

“回禀大人,下官不敢,下官实在是不知情!”

“这么说你还不承认?”左唯湘此时一把甩开一个想将其扶着坐下的侍卫,满脸讥诮地说道,“想不到你方慰先的一张嘴能说动那么多人,看来你的面子倒是不小,贰心也是不小!老夫若是将你下狱严刑拷问,你敢说问不出你丝毫逆举?你父亲当初兢兢业业善始善终,未料却生了你这样的好儿子!”

“下官确实心术不正,但罪臣从未敢有对大人不敬的心思,更不曾有那个胆量。”

“老夫当然知道你没那个胆量,南洋上下谁有那个胆量,这天下又谁有那个胆量?”

如此的咆哮声自然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每一个人耳中。武官们有些是第二代了,但就算是经过靖国之乱打过天下的武臣,面上都露出了难以名状的惧意。至于王玄心、刘璇麒等人都是忠于皇帝的人,则是很有些不自然。

“老夫自靖国元年领兵以来,吴王、越王、云南叛逆,一一平定,可是你们,你们这些跳梁小丑竟然敢打老夫的主意,竟然敢用私调军队杀人灭口,老夫现在就站在这,想要坐老夫的位子尽可以站出来!老夫现在还不糊涂,想搞Yin谋诡计还早了点!”左唯湘一面怒吼一面死死的盯着被传唤来的章尔岳。

此时此刻章尔岳终于再难以抵抗那种沉重的压力,抢前两步稽首道:“老泰山明鉴,小婿从来没有指使过他们,都是他们自己想出来的歪主意!如今小婿刚刚来到广州,他们这些小人就把主意打到了小婿的身上,可小婿……可小婿实在是冤枉!什么串联,什么许以私利,什么杀人灭口,小婿根本一丁点儿都不知情!”

“你不知情?”左唯湘冷冷看着这个前几天还很顺眼的孝顺女婿,真想疾步上前一脚将其踢了一跟斗,不过他毕竟不是自己的儿子,随即只怒骂道:“当初老夫是怎么叮嘱你的,为人身正乃立世之本,你看看下面跪着的这些都是些什么东西。正人君子会和他们为伍吗?”

尽管这一番训斥很是毒辣,但比起那种冷冷的不理睬的态度,挨了这一顿骂的章尔岳反而觉得松了一口大气。他早就摸清了左唯湘的脾气,真要是对你死心的时候那绝对是不闻不问,而眼下这种态度还是有回旋的余地的。这一刻,他没有注意到方慰先恳求的眼神,也没有注意到其他被方慰先带到沟里去的功勋愤怒的目光,他只知道,眼下得先把自己摘出来。

“老泰山,这些家伙不都说方慰先主谋,是他一手联络吗?这方慰先分明是招摇撞骗,老泰山也可以问方慰先小婿究竟是否知情。要是他说是,小婿任凭老泰山处置就是!”

左唯湘原本就希望相信章尔岳并未参与此事,这会儿听见这么一说,顿时有些心动。转头看了看垂头低目的方慰先,他却没有发问,而是看向了另一个方向。

“辅机(刘璇琪)你说尔岳是否和这些逆党同谋?”

“回禀大人,章大人兴许真是被这些小人蒙蔽”

“皓华!”

“小婿以为崇亘应该是不知情。”

“敬德(王玄心)”

“大人,此乃事下官不清不楚不敢妄自揣测。”

“哼……君实!”

“下官以为章大人有失察之罪。”

见左唯湘沿着一群文官一个个问过去,站在最后面的李俊荷不禁心中好笑。左唯湘放着当事人不问,反而去去问一群毫不相干的人,可以说老头根本就是想为章尔岳开脱。

然而,还不等他那股讥笑的劲头过去,他就忽然对上了一道冷冽的目光:“李俊荷,你就是李俊荷吧?今日你功劳最大,经历得也最全,你告诉老夫,章尔岳与这些Jian徒可有牵连?”

李俊荷没想到左唯湘兜来转去,竟然会挑出他来。电光火石之间,他瞥了一眼一众人,心中琢磨起了他们的回答。刘璇琪和那个叫君实的可称得上是狡猾透顶,一个避重就轻,另一个则是扣上了一个可轻可重的罪名,但要说心意却是都希望章尔岳倒霉。至于王玄心这会儿什么都不说装傻反而愚不可及,这当口要么落井下石,要么拉章尔岳一把,最不需要的就是和稀泥。他也看清了那些功勋的表情,岳方奇岿然不动,文彦轩微微摇头……至于那些人犯则是多半用怨恨的目光看着他。是他搞砸了他们的全盘计划,把文雅怡和人证物证安全送回了广州;是他弄死了方慰先的儿子才惹得老方鱼死网破;是他在永兴岛上揭开了勋贵们的黑色交易;更重要的是他竟然在惹了这么多乱子之后竟然还好好的活着。他既然是点燃这个炸药桶的导火索,这当口他是不是该回答章尔岳难辞其咎?

上前两步之后,李俊荷便深深吸了一口气说:“下官以为章大人所言不虚不实。”

一句话语惊四座之后,他也不管章尔岳的目光如何冒火碜人,功勋们的眼神如何古怪,只是挺直腰朗声说:“这些人当中既有水师提督,也有小小的千户,不少人甚至彼此之间并无关联,若不是有人以章大人之名将他们汇集在一起,他们恐怕也未必会有所串联。章大人刚刚到广州,对他们的谋划兴许并不完全知情,但岂该一点端倪都察觉不到?”

他已经见到了左唯湘刀子一般的目光,此时在那种审视下动容:“退一万步说,即便章大人确实不知情,但此等逆党会以他之名义图谋不轨,也是因为章大人平日多有行为不检之处,多有妄言泄露于外,不然哪会授人以口实?”

当面给官卑职小的李俊荷如此顶撞,章尔岳只觉得肺都气炸了。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过去大骂李俊荷,正要反唇相讥,他只觉得身后有人拉了拉自己后头的衣裳,才一怔方才发现有人在身旁跪下了。

“爹爹,崇亘他只是平日和属下不拘礼惯了,纵使酒后胡言乱语几句也绝非有心!”

眼见章夫人跪下了,左唯湘冷不丁记起了刚刚早先去的妻子,原本就只有五分的恼怒顿时又弱了两分。在他看来,李俊荷那一席话才是真话,最要紧的就是说在了他的心坎上。完全不知情他自然不信,但要说是这个女婿在背后策划要他夺他的位置,他更是无法相信——也不想相信!

“方慰先!”

“回禀大人,下官虽万死亦不得不直言,这些事连下官都蒙在鼓里,与章大人何干?下官受大人简拔任职水师提督,却辜负大人信任,下官罪该万死!”

从方慰先嘴中得到这样的回答,左唯湘忽然感到这颗心冷得让人难受,右手扶额坐回了太师椅,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沉声吩咐道:“水师提督方慰先免职下狱待查,广州都指挥使汪华免职发配南海军前效力、广州守备叶敏申就地免职永不叙用、虎门炮台守备方俊斌免职发配广西军前效力……其他一应人犯下狱严刑拷问,不许让他们早早死了!”

一口气吩咐完这些,满身俱疲的左唯湘斜睨了一眼李俊荷,继而又朝众勋贵训斥道:“今天的事就是给你们一个教训,不要自以为是,也不要试探老夫的耐心!更不要做那些猪狗不如的事情,今后要是再让老夫听到谁和鸦片、海盗搅和在一起,不管他是谁、也不管他老子有多大的功劳,有国法在杀无赦!”

面对这样一番措置,众人自是不会多说什么。方慰先好容易逃脱死劫,当两个侍卫来架着他离开的时候,他自然不会像其他那些倒霉蛋那样高声申辩喊冤,只是恶狠狠的死死盯住李俊荷,心中不由得想起了一个念头:姓李的,只要爷还有一口气在,咱们就走着瞧看谁能笑到最后!

李俊荷自然是看得到方慰先那恶毒的眼神,但是他对此却毫不以为意,水师提督方慰先他都不怕难道还会怕一个阶下囚方慰先?说心里话他对左唯湘的处置很不以为然也很失望,既然是要立规矩明军法,那此次就应该杀一儆百,可对这个几个首犯处罚不过是轻轻带过,一个免职就完了,反倒是拿下面那些小虾米出气,更可笑的是后面那句杀无赦,这次如此大的事都没事,还能指望一句空话就能震慑住那些蠢蠢欲动的家伙?就算这也就罢了,有道是赏罚分明,你只罚了有过的可有功的却提都没提,当然李俊荷并不是对自己没有赏赐不平,他那是为“南瑞”号的官兵们鸣不平,出生入死浴血奋战可连一句表扬的话都没有,这算是什么?

就在李俊荷愤愤不平的时候,突然文彦轩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不要冲动,老泰山他自有打算,不会忘了有功的人!”

【292】 匹夫之怒

李俊荷不是完全不知轻重的人,就算是为流血流泪的将士们不忿,他也不会傻到直接跑去找左唯湘理论。这个年纪的他还没有什么城府,心里想什么脸上就显露什么。就算没有文彦轩拉住他,他也不会冲动做傻事的。

他轻轻的回答道:“文叔叔,我省得的,您放心。”

文彦轩敲着李俊荷不像是随口应付这才松开了手,他问道:“船上伤亡很惨重?”

李俊荷点点头道:“南瑞号全舰六十七人,阵亡三十二人,重伤十二人,其余也是人人带伤。整条船一半都泡在水里了。”

文彦轩沉吟了半刻道:“把死难官兵的名单报上来,这回没有他们是决计无法让方慰先伏法的。虽然老泰山还没有表态,但是我这里是要重重的感谢他们的。死难官兵的家眷我会从优抚恤,重伤的官兵若是残疾了,我文彦轩养着他们!其余有功之人也论功行赏,绝不会寒了将士们的心!”

文彦轩做出这样的承诺是很不容易的,现在他依然是“病休在家”无权无职不该管这事,而且左唯湘对此事的态度又颇为微妙,弄不好还会惹得这位疑心颇重的老丈人不高兴。可以说这事上他是很有担当了。

李俊荷自然知道文彦轩这个承诺是多么的不容易,他正要带南瑞号的死难官兵向文彦轩致谢的时候,旁边一个冷冷的声音Cha了进来。

“皓华你倒是会送人情嘛!”

文彦轩转身看去,只见章尔岳正满面冷笑的盯着他和李俊荷。他暗地里拉了拉身边的李俊荷,转头不动声色的朝章尔岳问道:“崇亘兄此言何意啊?”

“不懂?”章尔岳冷笑道:“南洋官兵的赏罚关你何事?你现在无权无职却还要收买人心,我倒想问问皓华你想什么?”

文彦轩强忍下心中怒气说道:“方某行得正坐得端一心为公,就算要收买人心也不用只收买这么一点。妄崇亘兄自重,这话让有功的将士们听到了恐怕多有怨言,引起公愤就不好了!”

“有功将士?”章尔岳依然是冷笑着讥讽道:“哪里有什么有功的将士?老泰山都没提什么功劳,你倒是大方的很啊?有没有功不是你说了算!南洋的内斗也算是功劳,说出去不是笑掉了大牙吗?你这让老泰山他情何以堪啊!”

文彦轩皱眉道:“有没有功劳自在人心,现在不说今后也会要说。崇亘兄如果没有别的要说,小弟就此告辞!”

章尔岳依然是咄咄逼人:“怎么?词穷理屈就准备跑了?”

文彦轩此时要说不怒那是不可能的,可是他很清楚的记得王纬走之前交代过的话,也知道现在的章尔岳就是想要挑刺找事。韬光养晦不争一时之气,他不断的在心中默念着,为的就是怕自己冲动误事。

文彦轩是忍住了,可他偏偏忘记了身边还有个李俊荷,要不是文彦轩一直拉着早在章尔岳刚开口的时候李俊荷就想上去和他理论,眼下看此人是蹬鼻子上脸,他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挣脱文彦轩的手抢前两步厉声质问道:“你就是章尔岳!”

章尔岳来找茬其实也就是出出气,今晚他是脸都丢尽了,要不是有夫人保驾恐怕真会被左唯湘当即赶出广州。这满凶的怨气没处发泄,他自然是找到了文彦轩。自从文彦轩去职以后,无论他怎么挑衅文彦轩就是装缩头乌龟。他猜想着今晚也不会例外,所以他这才敢上来找茬,可他忘了记旁边还有个火药桶李俊荷也是一肚子的不高兴,罪魁祸首打上门来了他还不是一碰就炸。

猛然间被李俊荷顶撞了一句章尔岳很是没面子,想都没想他就吼了回去:“你是什么人!有你这么和上官说话的吗?”

他原以为这一下就能把李俊荷给吓回去,哪知道李俊荷根本就不怕竟然是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是什么狗屁的上官,这里是南洋不是北洋,你嚣张什么!退一万步说,上官就了不起了,上官就可以作威作福?当官不为民做主要你这样的糊涂官有什么用?”

“你……你……你……”有生以来章尔岳还是第一次被小辈指着鼻子骂,那是又惊又怒说不出话来。

“我怎么了?”李俊荷是怡然不惧,他依然是咆哮道:“我有说错什么吗?督师大人为你遮丑,你不知感激不知悔改,竟然还有脸在这冷嘲热讽!你算什么,我明白的告诉你,今天要是没有督师拦着,别说是我,就是外面河道两旁死难百姓的家属就能把你撕碎了。你有什么可嚣张的,有什么可得意的。正人君子有你这么不知羞耻的吗?”

章尔岳胸口急剧的上下起伏嘴里不断的念叨着一句:“反了,反了……”

“反了什么!这才是正了,看你这样的官早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官,也不知道该怎么当一个好官。李文正公教训门徒的话你恐怕也是忘得干干净净了。只知享乐只知玩弄权术,你这样的家伙有什么资格称上官,简直就是个Yin险的小人……”

李俊荷越骂越起劲也越骂声音越大,刚开始还只是他们周围的几个人能听见,但是到了最后整个沙角山上都响彻着他慷慨激昂的怒骂之声。

而另一边章尔岳是越听越惊越听越怒,可惜他每每想要还嘴的时候总是被李俊荷三言两语给骂了回去,一时间憋得脸都红了。

沙角炮台的瞭望所内,听着屋外响彻云霄的喝骂之声左唯湘竟然是笑眯眯的坐着品茶,似乎外面被人当面大骂的不是他的女婿一般。同样站在屋内陪着他说话的章夫人可就没有那么自在,三番两次的想要开口但总是被左唯湘给堵了回去了。

过了良久左唯湘才意犹未尽的放下了茶碗,笑眯眯的对女儿说:“好久没有听到这么慷慨激昂发人深省的喝骂之声了。就是骂得不够犀利不够入骨,真正要骂人就得像锉刀磨骨或者是火油焚尸,想当年老师是怎么骂人的?那才叫一个透彻、清醒啊!”

章夫人正咂摸着这番话,左唯湘仍旧是笑道:“你的男人有才华不假,官场上的手段也被他老头子磨练得差不多了,但是这颗心还是不够成熟啊!让他受点教训也好,估计着平时他也是眼高于顶,真以为天下无人了,挨顿骂清醒清醒正是时候!免得以后尽走歪门邪道!”

章夫人这要是还不明白左唯湘想干什么,那就是真傻。可她是多么机灵的人,当即是明白了父亲的用心,于是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的给左唯湘揉肩。

章尔岳可不知道左唯湘的苦心,这会他哪有想这些的闲工夫,李俊荷的每一句话就像锉刀一样狠狠的在他骨头上划过,那是刀刀见红次次伤心。被骂得灰头土脸还不了嘴还是轻的,主要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他只感到丢尽了面子。他章大少爷何尝受过这种鸟气?随着怒火的越积越多他终于爆发了。

“你这个匹夫之辈,出了逞口舌之能你还能干什么!污蔑上官肆意毁谤,今天我就要让你尝尝什么叫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来人!来人!”

李俊荷气势汹汹甩开一直拉着他的文彦轩冲前两部一把抓住章尔岳喝道:“匹夫之辈?匹夫之辈又如何?这天下何人不是匹夫?也就是你这种自以为高人一等的家伙才会看不起匹夫。我今天就要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匹夫之怒!”

文彦轩一看李俊荷的架势,那是动了真火,他虽然不知道小李的脾气,但是当年和老李交往的时候,是很清楚老李的脾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浑身上下正气凌然,真是眼睛里揉不进沙子的主。有道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老李如何Xing格想必小李也差不到哪去。为了避免出更大的乱子,他也只能勉为其难的冲进去充当和事佬了。

可那两个动了真怒的人哪里是他一个人劝得住的,他一个阻拦不及,李俊荷就冲上去一把将章尔岳掼倒在地,看那架势是掳袖子就要饱以老拳。说实话在这一刹那文彦轩突然想起了《战国策·魏策四》也就是后人加标题为《唐雎为安陵君劫秦王》中唐雎阐述什么是匹夫之怒的那一段著名的论述:

“夫专诸之刺王僚也,彗星袭月;聂政之刺韩傀也,白虹贯日;要离之刺庆忌也,仓鹰击于殿上。此三子者,皆布衣之士也,怀怒未发,休祲降于天,与臣而将四矣。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今日是也。”

文彦轩对章尔岳现在是没一点好感,如果说有其他人对章爆发匹夫之怒,他说不定是乐见其成。但是把这个人换成李俊荷那就完全不一样了,所以眼见李俊荷动了真怒要狂殴章尔岳,文彦轩可就真急了,他再也不顾什么身份一把拦腰将李俊荷给抱住了,一边向后拉一边大喊道:“都傻了了吗?都过来帮忙!”

到这原本准备看笑话的众人才回过神来,赶紧一拥上拦住了发怒的李俊荷,可就是这章尔岳也吃了几下狠的,眼眶上挨了一圈鼻子上挨了一脚,好在他赶紧的就抱住了脑袋,不然真就变猪头了。

【293】 应对

屡试不第投笔从戎的是左唯湘,知人善任的是左唯湘,雄武骏烈的是左唯湘,善待下属的是左唯湘,但偏激多疑的同样也是左唯湘。自靖难成功以来,他属下的靖难功臣偶有见罪最多不过是训斥罚俸,但若是之外的其他官员得罪,轻则是下狱禁锢,重则直接处死。而左唯湘常常今日对某属臣赞赏有加,明日却翻脸不认人,久而久之,同左唯湘共事被靖难功臣之外的官员视之为畏途。这已经不仅仅是荣辱一念间,而是货真价实的生死一念间。

李俊荷是头一次来左府,左唯湘召见他的地点放在了后花园。此园位于左府之北,四处皆是郁郁葱葱的竹林树木,园中更有一座水池,周遭每隔一段都是钉子一般扎在那儿一动不动的护卫,威风凛凛肃杀威严。

引着李俊荷进府的管家将他带到了左唯湘书房前的大理石台阶下,便吩咐他等候,旋即便一溜小跑进了书房复命。此时正是烈日炎炎的仲夏日午后,虽说左府的花园草木甚多比其他的地方要凉爽许多,这地上仍是被火辣辣的阳光晒得滚烫,李俊荷只一小会就出了通身大汗。可偏偏的那管家进了书房的大门就如投石入海再没了踪迹,别无他法李俊荷也只有站在太阳底下慢慢的等待。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正当李俊荷被烈日晒得发昏的时候,身前忽然有了动静,却是那管家拾级而下,笑眯眯的吩咐道:“李公子,老爷请您进去!”

李俊荷心中暗自松了口气,旋即感到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滚落,在地上摔成了几瓣。此时浑身上下都是汗,他也不好拿袖子去擦,只得跟着那管家匆匆沿台阶而上。待到了书房门口时,他便感到房内中一股凉意扑面而来,身上那股燥热顿时消解了许多。

“李公子,看您这满头大汗的模样,先擦擦汗再进去,省得见了我家老爷的时候不好看。”

看到那管家递了一块松花色的汗巾过来。李俊荷顿时一愣,旋即连忙接过在脸上一抹。擦完汗之后,他顺手就将那汗巾递了回去,并谢了一声。那管家这才率先跨过门槛,等李俊荷跟着进来,他又低声说道:“大姑爷如今正在房中,老爷气Xing有些不好,您千万小心些。”

“多谢提醒。”

管家拉开大门。李俊荷跨进门去,一眼就看到身着便袍的左唯湘正站在一旁的几案后头,而他身侧却站着一个人,定睛看去不是章尔岳又是谁。而章尔岳此时头也不抬,正默默的站在下首垂首不语。尽管没有听见左唯湘开口说话,但只看这架势,他也能明白章尔岳想必是受了左唯湘的训斥。

李俊荷也不多话深吸了一口气,赶上前两步作揖道:“卑职李俊荷参见督师大人。”

左唯湘瞅了一眼默然不语神色黯然的章尔岳,才漫不经心地扫了李俊荷一眼,却是哂然一笑:“李俊荷,好一个李俊荷啊!看你斯斯文文也不像胆大包天的样子!怎么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干出这些耸人听闻的事?在你眼里难道就没有军纪和法纪了吗?殴打上官,谁给你的胆子?哼,听说这回你在那个小岛上又出了不少风头,连赫赫凶名的海盗头子芈昊也能给你面子。你真是好大的面子,好大的胆子!”

李俊荷除了随大流开会的时候远远的瞧见过几次左唯湘之外。私底下这还是头一回直接面对这位靖难大功臣。李俊荷深知这位督师大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但如果你以为这最后一句声色俱厉地质问能吓倒他李俊荷,那还就真的错了。

李俊荷不紧不慢的俯身拜了一拜,便直起身来朗声答道:“那是因为有法纪和军纪在,卑职才敢依法行事。此次卑职在永兴岛一行不仅发现本省的商人多有走私的勾当,连南洋的众多功臣之后也多有牵连。更有甚者是明目张胆的打着南洋的旗号干着肮脏龌蹉的蝇营狗苟之事。这样的人才是真的胆大包天目无法纪,如果不将其依法惩处又将置国法、军纪于何处?至于卑职与芈昊一事更是,详情卑职已经上书禀报给了大人,对此卑职可以说是无愧于心!所以卑职做的这些事都是循理循法而行,并不感到胆大也并不感到诚惶诚恐!至于殴打上官,卑职认为于法有错,于情有理。”

左唯湘盯着李俊荷瞧了好一会儿,顿时又想起了王纬在来信中对李俊荷地评价——老实聪明人。现在在他看来,这小子分明是老实地愣头青才对!

当下他不禁恼火地冷笑一声:“于法有错,于情有理?老夫看你是沽名钓誉、公报私仇打击报复吧!你到水师上任不过一年。如今你这不畏权贵地名声倒是不小。我且问你,你做这些难道都是一心为公没存有半点私心?看你这两年来的履历,光禁闭就不下四次,更可恶的还是屡教不改一次比一次的变本加厉起来!难道就不是仗着你的老师在后面给你撑腰?”

看到过左唯湘言辞霁和笑容满面。看到过左唯湘雷霆大怒毫不容情。看到过左唯湘蛮不讲理强人所难。但如今这种讥诮讽刺地模样。李俊荷却还是第一次看见。而听到这最后一个问题。他不禁在心里暗自苦笑——王维国那种公是公私是私地态度,哪里像是给学生撑腰地老师?

“回禀大人。卑职在广州所做之事先生并不知情。但不论先生是否知情。大人您和先生一起同门求学又是同朝为官,怎么会不知道先生素来是刚直不阿,在先生门下求学便是只是求学,想要借助先生求名求利根本不可能。更何况先生门下桃李遍天下,要是每个学生都这么做,先生还会有如今的贤名吗?卑职还记得当日离家赴广州和先生告别的时候。先生就说过,师生是师生,上下是上下,君子立身以正不容私情。以先生的脾Xing,难道是为了私谊而废公事的人?”

眼前一问一答,正垂首不语的章尔岳情不自禁抬起了头。悄悄抬头瞥了一眼,心中是说不出来的惊讶,本来昨天和李俊荷的那番唇枪舌剑和动手相向他就以为这小子胆子就够大的了。但没想到眼下这才见识了什么叫胆大包天。左唯湘之喜怒哪是普通人能猜得透的,就是他们这些至亲的后辈都不敢这么当着他说话,难道这小子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当然惊讶归惊讶,暗地里章尔岳不禁有些高兴起来,傻小子,你就等着倒霉吧!

然而,出乎章尔岳意料的是,他竟是听到旁边的老丈人忽然笑了起来。尽管不敢侧头去看那究竟是什么笑容,但那笑声听着仿佛颇有些欣悦。联想到自己此时的遭遇,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忙继续低头做忏悔状不敢分心。

“嘴上说得倒是很漂亮,你说不是借着你老师的名号博取名利,眼下不正有一桩你惹出来的祸事,若你是有始有终不图虚名的人,这桩干系你可敢担下?”

李俊荷早就想到事关谋反的答案左唯湘绝对不会不闻不问,前次送完信之后轻易的就过关他本就有些不信,眼下他总算是明白其中的缘由。看来左唯湘的谋定而后动还真不是一般的谨慎,不用说这些天他绝对是命人重新审讯了赵卫君甚至只把赵家的底细摸了个清楚后才借着今天机会发落自己。

对此李俊荷倒是没有什么怨言,自从他想清楚了这其中的关节后就做好了十足的准备。终于到了这一天他倒是觉得有些解脱于是依然是不动声色的回答道:“卑职离开永兴岛之前就已经和经国先生坦明了心志。大人既然已经有了决断,所有干系卑职自然会一力承担!”

左唯湘微微一笑道:“你既然已经有了准备,那老夫也就不多说废话了。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事情吗?”

李俊荷想了想道:“卑职只有老母亲和一个小妹相依为命,且老母亲体弱多病受不得惊吓,此事还请督师大人代为遮掩。”

“无妨,老夫本来也会封锁消息,你就放心!”

李俊荷长揖道:“多谢大人周全,卑职没有什么要交代的了。”

左唯湘点了点头当即唤来两名卫士指着李俊荷命令道:“南洋水师少尉李俊荷骄纵无礼又屡屡违反军纪,为以正军法,将他押入大牢听候宣判!”

左唯湘身边的卫士可不知道这里面的缘由,既然左唯湘命令了他们自然不会跟李俊荷客气,几个人上下其手不消片刻就把李俊荷捆了个结实丢进了大牢。

李俊荷是蹲了大牢,但章尔岳却成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明明看出了老丈人似乎很欣赏这个小子,但是为什么又偏偏要发落他呢?而且最后俩人那段打哑谜似地对话更是让他云山雾罩。

过了半晌,终于抵挡不住心里的好奇章尔岳问道:“老泰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夫的用人之道,就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这孩子不错,所以老夫是磨练磨练他,如果越磨越利自然是日后好用,如果不堪琢磨那乘早了就不用!”

左唯湘转头看了一眼章尔岳,见其脸上赫然仍带着掩不住的惊讶,心里不禁哂然一笑——既然是章老匹夫极力培养的接班人,这种暗示是应该听得出来了吧?

【294】 探监(上)

按察司的大狱关的都只是些普通犯人,比如偷鸡摸狗打架伤人什么的。真正重要的人犯是从来不会放在那里面,皇帝和左唯湘都有属于自己的特务和情报机关,毕竟坐在他这个位置上,光靠光明正大的那些东西是守不住两湖两广这块地盘的。

锦衣卫的大狱叫诏狱,左唯湘的特务机构则没有这么响亮的称号,只是叫做南洋大臣行辕监察司,所有的特务都叫监察官,这样就明白了为什么李俊荷和文雅怡的那块腰牌那么唬人了吧。当然这些监察官没有锦衣卫那么大的权力,可以不经过司法渠道就直接抓人,所以他们的这个监察司大狱也就没有诏狱的名气大了。不过就算如此,凡是被下了监察司大狱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

监察司大狱不同于按察司的监狱,但凡只要进来的便是重犯。有的没过几天就会秘密被处决,有的则是关上三年五载,有的则是在蹲上几天至几十天大牢不等之后,被重新放出来官复原职。总而言之,大牢中每天都上演着几幕悲喜剧,牢头狱吏都已经习惯了。

尽管按例不许狱吏私自传带外头的东西,但狱中不少犯人都已经是关了多年,难免有家人牵挂惦记,于是少不得就有人疏通关节,悄悄打点些东西送进来。毕竟,倘若只是监察司供应的牢饭和那点微薄四季衣物,犯人别说一年半载,就是十天半个月也难过。只要肯掏钱,别说是东西,就是人也能乔装打扮带进来。

这天,三个身穿灰布衣裳的人悄悄进了监察司那个不起眼的后门,在一个狱吏的带领下穿过了一条Yin森森的小径,最后被带到了一间简陋的屋子中。看守最要紧犯人的牢头王明全就等在了这里,仔仔细细审视了一番,他就发现三个人都面生得很,于是便对那个狱吏招了招手,旋即压低了声音问道:“他们都是来看谁的,交了多少数目?”

那狱吏比划了一个巴掌:“都是咱们的老关系介绍的,决计没有问题。都是来看前天关进来那个胆大包天的小子的,老规矩,每人收了纹银三两。”

王明全警惕的抬头看了看三人,旋即自言自语的说道:“那小子人缘还不错嘛!都下了咱们监察司大狱来看他的人一波接一波的,刚刚老李才送进去两个,现在又来了三个。要是这一天再多来几个,老子的日子就舒坦喽。”

看到那两个人那里嘀嘀咕咕做手势,文雅怡顿时撇了撇嘴想要伸手去拉赵志凌的袖子,最终还是忍住了。而赵志凌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这赫赫有名的监察司大牢,心中各种滋味是分上心头。

昨天他才刚刚下船,本来只是想看望一下几个长辈,但终究挨不过这个小妹妹的死磨硬泡带着她过来探监。说实话就他的耳闻,对于坐牢的那个小子并无好感,章尔岳怎么算也是他的叔叔辈,长辈被一个愣头青打了,自己这个晚辈却还要去探监,怎么说感觉都是怪怪的。不过现在后悔也已经完了,既然来了,那就看看里面那个家伙到底是个什么人物吧!

“你们三个,规矩之类的想必之前已经有人告诉过你们。我只吩咐一句,顶多两刻钟,到了时辰必须走人。若是在牢里头说什么犯禁的话,别怪我不认各位是什么身份!”

王明全在得知了那个令满意的数字之后,最终还是打消了疑心,毕竟,这是监察司主管王纬都默认的勾当,除非是左唯湘亲临则绝不可能管他们这点小勾当。见三人都是点头,他便懒洋洋站起身来,随即一马当先走在了前头。监察司供犯人押解出入的正门看守异常严密,他自然不会把人从这边带,因此走的便是送饭出入的狭窄侧门。等到入了里间,他感到背后人有些迟刻就回头瞪了他们一眼。

“磨磨蹭蹭干什么,时间从刚刚就开算了,耽误了时辰我可不管!”

吃这一催,赵志凌连忙加快了脚步。他刚刚在外头时就注意到这监牢不是寻常土砖墙。而是用石头垒地。一概用灰浆勾缝儿,凭借火炬地微光依稀能看到地上铺着青石板。空气流通比他想象中要好一些。闻着只有微微地霉臭地气息。但大约因为常年不见阳光。却是潮湿得很。角落里甚至能看到水痕和青苔。

走完这条狭窄地过道能看到一间间犹如鸽子笼一般地监房。跟着那牢头从门前走过时,木栅栏里头地人不少都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即就传来了不少叹气声,却不知道是如释重负还是大失所望。

赵志凌随眼一扫牢房中收拾得还算整洁,只是那监房中透气地窗子开得极高怕是再高大地人。也难能依靠那气窗看清楚高墙外头地情形。

监察司大狱地走道乃是四方形。每走一完一边就要重新开门。当打开第三扇门地时候。走入其中地赵志凌就觉察到了这里和前头两处地不同。听闻人声,每间监房地主人都是纹丝不动无动于衷。该休息地休息,该说话的说话,根本没有人关注外头地动静。这时候。前头地王明全就低声说道:“这儿几位关了七八年,早就不以为奇了。你们要见的人还在前头。”

赵志凌默默的点了点头。

“最后提醒一声,你们说话悠着点。”

赵志凌微微一笑算是说明白了,正当王明全准备带人进去的时候,突然前面的过道里传来一阵发狂似地大笑,那笑声是那么的怨毒和畅快,似乎是什么人喜形于色一般。

文雅怡捂住耳朵,笑声在狭窄的通道里不断的反射震得她很是不爽,当即骂道:“那个神经病在大牢里这么笑!”

王明全微微一笑似乎是对此习以为常:“这进来探监可不都是犯人的朋友,有进来问安的也就自然有进来看笑话的。”

文雅怡不满道:“你们就不管管?”

“为什么要管?为什么被关进来老子管不着,你们出钱进来看人为的是什么,老子就更管不着了!这里只认钱,别的一律不闻不问。”

文雅怡还想再反驳两句,边上的赵志凌一把就将她拉住了,只是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前面的笑声已经停了,但马上又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李俊荷啊李俊荷,你不是很嚣张的吗?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啊!怎么样这监察司大牢里的滋味不错吧!我们兄弟两个可是专门凑钱进来看你的!”

紧接着刚才大笑的那人也说话了:“和他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这真是老天有眼啊!才一个多月咱们哥俩的仇就全报了。姓李的,你当初打我们的时候不是很狂吗?现在你在狂给我们看看!哈哈哈哈!”

文雅怡皱了皱眉头道:“是王粤和贺强!”

“就是一个多月前因为不守军纪被俊荷处罚了的那两个败类?”始终没有出声的汤海凌终于忍不住了,他一扭身就准备往里冲,可他才刚刚跨出一步就被身边的赵志凌一把抓住了。

“你干什么?”汤海凌很不高兴的问。

赵志凌微笑道:“没什么,你为什么进去我就为什么拦你!”

“你和那两个混蛋是一伙的?”汤海凌怒道。

赵志凌摇了摇头。

“那你干嘛拦着我,我可不允许他们羞辱俊荷!”

文雅怡也小鸡啄米似地点头,看得出她和汤海凌是一个意思。

赵志凌笑道:“人家正主都不在意,你们两个又何必多事呢?看看他们的丑态和真面目不是更好?”

就在赵志凌这边说话的当口,里面的王粤和贺强两人又说了很多难听的话,看那样子估计是准备骂到底了。好在这探监的时间有限制,到时候了他们就是想接着骂也会被老头赶出来。而这么一进一出两支人马就撞上了。

“老王,怎么又有探监的?”李老头笑眯眯的问道。

“是啊,兄弟们今天的酒钱可是有着落了。”

李老头好奇的打量了下赵志凌三人问道:“探视谁的?”

王明全努努嘴道:“和你这两个一样!”

“嘿呀!”李牢头乐了:“不会又是来骂那个小子的吧?”

汤海凌气呼呼的道:“不是!”然后他恶狠狠的瞪着王粤和贺强说道:“你们俩个很有种嘛!刚才骂得很爽是吧!有种就像个男人出了监察司后不要走,我陪你们俩玩玩,我倒想看看你们的身子骨是不是和嘴一样厉害!”

这边文雅怡也是毫不客气的怒视着他们:“没想到你们俩竟然是这种人!真是无耻!”

如果说遇上的只有汤海凌一个,王粤和贺强还敢硬撑着顶几句嘴,但是眼瞧着文雅怡也在这,刚才还是威风凛凛意气风发的他们顿时是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赵志凌看着慌不择路逃出去的俩人,第一次真正的笑了:“还真是有意思。看来这回我倒是没有来错,对于你们俩说的这个人我开始有兴趣了!”

【295】 探监(中)

一般而言,监察司大狱只有监察过来提人,南洋里有头有脸的人一般很少到这里来,因此突然而至的文彦轩让上上下下都深感意外,好在从牢头到狱卒对那几个重要的人犯都照顾有加,而李俊荷更是他们“关心备至”的人,也不虞文彦轩走这一趟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

文彦轩对这形制几乎相同的监房并不陌生,一路走去,他发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从方慰先到方俊斌到一众的警备舰队舰长,这一个个都是昔日和他不对路的。由于他并没有放轻脚步,偶尔有人会抬起头来看上他一眼,那种Yin冷得犹如一泓死水的目光异常令人心悸。待到了李俊荷的监牢前,看到里头那位和别人一样端坐在简陋的小几前看书,不远处就是便桶,他没等监房大门打开就脱口叫了一声:“贤侄!”

李俊荷闻言抬头,认出文彦轩之后就将书搁在了小几上,自从文雅怡等人送书进来后,他就不像开始两天那么无聊了,毕竟让他傻坐着什么都不干他可受不了。整理好了衣襟他赶紧站起身,绕过小几走上前去:“文叔叔您怎么来了?”

“都这种时候了,你居然还是这幅样子!”看着李俊荷不慌不忙从容不迫的样子文彦轩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即反问道:“难道我这个叔叔就不能进来看看你?”

“小侄不敢,此非善地,文叔叔您又身负重任还是不要来的好。而且小侄在狱中一切平安,文叔叔不必过于记挂。”

尽管真正认识李俊荷没有多久,而且前后也只交谈过几次,但文彦轩对李俊荷淡然不惊的Xing子是佩服不已,换做是他恐怕是没有这么镇定了。深深叹了一口气之后,他就正色道:“贤侄你此次下狱可以说全都是受了我的拖累,本来我应当在老泰山面前为你求情。但当时老泰山怒气未消,求情恐怕只是适得其反。这已经过去两三天了,他老人家的气恐怕已经消了,也到了求情的时机。我来此就是叮嘱你一声,到时候老泰山如果让你去给崇亘兄赔礼,你万不可死倔不答应!”

文彦轩的这番话让李俊荷大感意外,他原以为左唯湘会将他下狱的真正缘由告诉这位文叔叔,可现在看来左唯湘竟然是连他都瞒过了。可见此事左唯湘是多么的重视,想到这再看着满脸焦急之色的文彦轩苦他笑道:“文叔叔的一片心意小侄心领了,但此事您就别管了。”

文彦轩还以为李俊荷钻了牛角尖,不禁膛目结舌,情急之下,他几乎想都不想地开口问道:“你这是说什么话,你为了我出事,我怎么能不管?退一万步就算你不是因为我下狱,你也是我的晚辈,你出了事我能不闻不问?好了,俊荷,不要逞一时之气,你的母亲和妹妹,还有大好的生活在等着你。你干嘛和那个家伙一般见识,反正你也打了他一顿,气也应该出了,认个错又怎么样呢?听叔叔的,咱们好汉不吃眼前亏,出去了再说!”

李俊荷是既感动又难过,文彦轩能这个时候来看他和准备为他说情,这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不是把他当做了自己人谁会帮这个忙?

“文叔叔,您的一番心意小侄确实是心领了,但小侄还是希望您不要去找督师大人,更不要去说情,小侄坐两天牢又有什么?”

此时此刻,即使一向好脾气的文彦轩也生出了一股气急败坏的冲动,以为李俊荷就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家伙,他竟是顾不得旁边就是监察司大狱里的牢头,满脸的恼色大喝道:“俊荷,你就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你的母亲和妹妹着想!男子汉大丈夫不能不要面子也不能死要面子。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还这么年轻何必因小失大呢?听叔叔的认个错做个检讨,这又有什么呢?”

李俊荷简直是哭笑不得,如果只是认个错这事就算完了,他写个检讨也无所谓,可明显的这个事就不是这么个原因。还偏偏的他就不能和文彦轩说,这给他急得真有些手足无措了。

“文叔叔,”李俊荷斟酌了半天才小声说道:“小侄知道你是一心为了小侄好。但是小侄下狱并不是纯因为打了章大人的关系,这里面的原因错综复杂,而且有些事小侄还不能说给您听。所以小侄希望您不要去找督师大人,也不要生出什么不好的念头,而且督师大人把小侄下狱也并不是坏事。”

文彦轩急道:“俊荷,你这都是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这坐牢怎么会不是坏事呢?”

李俊荷为难道:“小侄知道您担心,但是小侄能告诉你的也只有这么多。文叔叔您只管放心,小侄坐牢的事经国先生也是知道的,有他在您就只管放心,您就按他的吩咐好好的呆在家里静养就行了。”

文彦轩狐疑的看了看李俊荷,他从李俊荷刚才的话里听出了点东西,王纬远在千里之外,按理说他是不应该知道李俊荷坐牢的事,而李俊荷却说他肯定知道,那似乎是在暗示自己他坐牢的真正原因。恐怕这事的源头不在广州而是在永兴岛!想到这他压低声音问道:“俊荷,永兴岛上到底出了什么事?”

李俊荷微微一笑,他知道文彦轩已经有所察觉了,但他也只能点到为止:“文叔叔,永兴岛上的事,经国先生和督师都不想你也卷进去。这件事您不要多问,小侄也不能再多说。不过小侄在这里唯一能提醒您的是,南海赵家的事您千万不要参与!”

文彦轩心头一惊,赵家?南海赵家?他们不过是黑白两道上都吃得开的黑心商人而已,什么时候他们变得这么重要了?按照他的个Xing这肯定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但是接下来无论他怎么侧记旁敲李俊荷就是不开口,最后他只能叹了口气道:“俊荷,我不知道你到底是遇上了什么事。不过于情于理我这个做叔叔的也不能不管不问,老泰山那里我是肯定要去的。至于你说的这件大事,我就听经国先生的不参与!眼下时候也不早了,我走之前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衣食住行,叔叔我可能没法把你弄出去,但是让你少受点苦还是做得到的!”

李俊荷笑道:“有劳文叔叔您费心了,我这里天天有人探监变着花样的往里面送东西,吃喝不愁、住得也算是安稳,有人把门放哨安全得很。您只管放心,我只是想请您给先生发一份电报。”

文彦轩道:“这个没有问题,我会向他报平安的。”

李俊荷摇头道:“倒不是报平安,昨天汤海凌把我被下狱的消息报给了他老人家。以他老人家的Xing子见着电报是肯定要快马加鞭的赶到广州来的,说不定还会四处托关系。我刚才也说了,我这个事很复杂,他又不明真情弄不好要坏事。所以我请文叔叔您千万要劝住先生他。一是让他不要担心更不要来广州,二也不要托关系想法子弄我出去,三就是千万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我母亲,她受不起这个惊吓!”

文彦轩一边听一边点头表示记下了,但是心中却也是疑惑重重,王永观有多大的能量他是非常清楚的,桃李遍天下只要他老人家振臂一呼响应者何止千万,如果李俊荷说的事情真有那么关键,弄不好还真要坏事。而更让他心惊的是,难道对于李俊荷这个学生王永观就真的那么重视?他已是年逾古稀的人了,真要是一封关于李俊荷的电报就能让他老人家快马加鞭的从湘北赶到广州,那这也太惊人了。如果李俊荷没有说谎,那只能说李俊荷和王永观的关系是非常的不一般了。

就在文彦轩惊疑不定的时候,身后的牢门哗啦一声响,似乎是什么人要进来了,见此他不禁有些生气,来探监的时候他早就和狱监交代好了,难道他们竟然敢来催促自己,还真以为他文彦轩就真是人走茶凉了。

就在他刚要发火的当口看清楚了来人的面目之后,那刚刚升起的火苗就被一盆凉水给浇灭了。

“雅怡,你怎么跑进来了?”文彦轩不可置信的问道。

文雅怡没好气的皱了皱鼻子:“我说今天牢头的表情怎么这么怪异,原来是爹爹你在里面。还有我为什么不能来,这两天要是没有我给李俊荷送饭,他早就被牢房里的猪食给恶心死了。”

文彦轩看了看文雅怡手里提的食盒,不禁想起了李俊荷刚刚说的那句天天有人探监送东西,原来是这么回事。打趣道:“嘿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家的丫头学会关心人了。”一边说文彦轩还一边望了望身后的李俊荷,长笑一声后便扬长而去。

文雅怡被羞得不轻,两颊之上似乎飘上了两朵红云,等文彦轩走远了她才讪讪的说:“你可别误会了……我爹爹就是喜欢开玩笑……”

说实话李俊荷也是个初哥,这个话该怎么回他还真不知道,所以只能尴尬的笑了笑。

“哼!”文雅怡倒是恢复得快,“爹爹还真是的,现在才来看你。还开这种无聊的玩笑,不过也不要紧,看我给你拿了什么……哈哈,这是他最喜欢的茶叶!哈哈,这回他可是要心疼死了!”

【296】 闻讯

李府最北边的一座院子便是李俊荷母亲王氏的所住,正屋用作起居,西边一间敞亮的屋子便是书房。书房中的窗下案上设着笔墨纸砚,书架上一格格满满当当都是书,除此之外也就是旁边的梅花雕漆小几上摆着一个颜色素淡的花瓶,乍一看去还以为是一个寒门士子的书房。

这天,李俊芙巴巴地从应湖书院逃了回来,看到那案桌旁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发怔的人儿,顿时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走上前去。

低头往案上铺开的一本书上瞅了一眼,她发现那一个个的字自己虽然都认识,可连在一块愣是不明白那究竟什么意思,她只得放弃了这种无谓的努力。要说她在其他事情上还颇有天分,这读书上头就免了,面对那些骈文八股她就没由来的头疼。

站了老半天,看见王氏仍在发愣,她只得没好气地说道:“娘,我难得回来,难道就是为了让我看你发呆?”

王氏这才恍然回过神,见着李俊芙撅嘴站在一边,她便笑着站起身,拉过她往外面的榻上坐。她先是询问了王维国如今的情形,得知父亲身体不错,面上便露出了几分喜色,旋即方才开口说道:“这些天我都只惦记着你哥哥,竟是没空去瞧瞧你外公……”

李俊芙却是不明白:“哥哥?哥哥不是好好当着他的南洋水师当官吗?咱们水师那么强大,早先不都把那些倭寇打得满地爪牙,哥哥不是还立了功吗?娘你这么愁眉不展做什么?”

“你哥哥一去就是两年,满打满算才捎来了十几封信封信,全都是报喜不报忧,我实在是担心得很。”王氏这时候方才露出了烦躁的表情,又使劲按了按太阳穴:“这当兵打仗,又是恰逢倭寇肆虐,哪里会安全?可你哥哥这两年来只捡着好听的告诉我,之前对我去问你外公的时候他也是语焉不详含含糊糊。可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芙儿,前些天我让你汤爷爷出去打听,据说南洋那边出了不少大事,要是你哥哥他也被卷了进去……”

“娘,你可别吓我!”

看到李俊芙着实被吓得不轻,王氏不禁在心里叹气。她虽是女儿身,但父亲却也坚持请了教她读书认字,丈夫留在家里地那些书她也在半懂不懂的情况下都看完了。只不过世家都是极重规矩的,她少有出门的机会,倒是在和丈夫结婚之后,丈夫常常对她说起一些天下的大事小事,她才算是渐渐明白了一些大道理。

李俊芙看到王氏不但不回答自己的问题,而且又开始发愣,只好气鼓鼓地到了靠窗的书案旁边坐着,漫不经心地翻着那些哥哥寄回来的家书。她起初还没怎么留心,看清了上面的内容之后,那眼睛立马瞪得老大,转头正要问,恰好王氏看过来,她便两个手指头夹着那书晃了晃。

“娘,你竟然让外公去打听那位文小姐的状况,难道你是想?”

“这有什么奇怪的,你哥哥眼瞅着也到了婚配的年龄,文家的当家文皓华先生和你父亲又是至交,你哥哥的信里既然提到了他的女儿,我自然要看看。若是合适我们两家结亲也没有什么不可。”

王氏正准备拿过李俊芙手中的书信再好好看一番,睹物思人看不着儿子看看儿子的笔记也是好的,正在这功夫却听见门外头有动静。她连忙抬起头来,却只见一个干巴老头正弯腰进来,那脸上犹带忧色。她见状连忙迎上去问道:“汤叔叔今儿个不是出门去拜几位相熟的朋友了吗,怎得有些不高兴?”

王氏嘴里的这位汤叔叔就是汤海凌的伯爷爷,乃是李家内院的管事,这位老人家在李家地位极高,就是李俊荷的父亲见了他也要口称叔叔。

汤老头朝王氏行了一礼,沉吟了好一会儿,这才说道:“少奶奶,我刚打县城回来,结果非但没得好讯息,还偏偏撞上了坏消息。现在据说南洋那边是一团乱,说是左督师软禁了不少南洋大员,这倒也罢了,我刚刚知道,那边据说海盗闹得猖獗!据说水师已经全部出海去剿平海盗了……”

王氏万万没想到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南洋高层的斗争她不慎关心,那些对于她和她挂念的儿子来说还离得太远,但是后面那条出海剿匪则实在让他忧心,顿时王氏的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

“娘,”李俊芙是看出了王氏的心事,当即劝说道:“咱们水师连倭寇都不怕,又怎么会怕几个海上的跳梁小丑呢?我可是听外公说了,倭寇可是海上最凶狠的强盗,哥哥他们连大强盗都收拾了还怕几个小毛贼?您就放一万个心吧,说不定过两天哥哥又回传一份喜报回来!”

眼见王氏眉头稍稍舒展,李俊芙便知道自己这番话是起了作用。想想她这胡编乱造地一番话必然能蒙混过关,她不由得有些好笑,但谁知道还没等她松一口气,母亲竟突然说道:

“战阵之上刀枪无眼,你哥哥又是一个极好强的人。我就是担心他一时骄傲大意失荆州。芙儿,你嘱咐丫头打点行装,这我实在是放心不下,我们一起去广州看看你哥哥!不亲眼看见你哥哥好端端地站在我面前,实在不放心!”

王氏的这番话不仅是让李俊芙大吃一惊,更是让旁边垂首站立的汤老头暗暗叫苦,来之前他就颇为踌躇,因为他得到的可不仅仅是刚才那些消息。汤海凌这个臭小子写回来的信里可是分明说李俊荷虽然没出海直接剿匪,但干的却是比剿匪更危险的事,那种秘密的勾当可是好做的?

汤老头一面埋怨小少爷李俊荷的不省事,另一面却在开动脑筋想着怎么把思子成疾的少奶奶给劝下来,他可是很清楚自从少爷染病离世之后,少奶奶的全副心思都用在了小少爷身上。这要是小少爷真有个三张两短,那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少奶奶,您这么匆忙上路总不是个办法,恐怕亲家老爷那边也绝不会同意,而且眼下也没有个正经消息,等过一段有了确实的消息您再去不迟。说不定这两天小少爷就会有家书回来,到时候您再做决断如何?”

王氏明显有些犹豫,但看得出她还是想立刻就上路,汤老头赶紧又劝说道:“更何况眼下正是小少爷用功的时候,您这么突然的到他那去,高兴之下他要是有些忘形,上了战阵记挂的过多反而不美。”

王氏重重的叹了口气,几番权衡下来只得暂时打消了去广州的念头,不过看她那精气神可不是很好,显然她还是忧心着李俊荷的安危。

而另一边小丫头李俊芙的心情也不是太好,本来今天好容易逃出外公的魔掌不用念那些绕口的老书,可没想到一回家竟然撞上了这么个坏消息。当然小丫头可不像王氏想的那么多,十来岁的她更多的是感叹自己哥哥的好运,不用再念那些老书,想想一个人在广州是多么的逍遥快活,想到这她不禁有些羡慕起李俊荷,而又有些为刚才劝说母亲不要急着上路而后悔了。

小屋里一阵沉默汤老头见目的已经达到,正准备施礼退出去就听见二门外一阵Sao动,似乎是有什么人正急匆匆的往这边赶。他正想出去教训教训是谁这么没规矩,就听见内院的管家嫂子那铜锣一样的嗓门叫开了:

“亲家老爷来了,少奶奶,亲家老爷来了。”

王氏一愣,她的父亲王维国自从李俊荷去广州以后可是很少上家来,一般不是在书院里教书就是出门会友了,今天是怎么突然来了?

要说听了这话最害怕的那还属小丫头李俊芙,今天她可是提前从书院溜回来的,难不成这是老外公来抓她的,想到这她急匆匆的就准备往外溜,可她动作究竟是慢了,没等她跑到门口王维国已经挑开门帘冲了进来。

这一下可是把小丫头惊着了,王维国现在的样子实在是吓人,胡子也是歪的、脸也是绿的、头上青筋鼓起,这和他平时温文尔雅的样子实在是相差太远。

李俊芙哇的叫了一声就逃回了王氏的身后,小丫头还以为这是冲着她来的,可没想到王维国根本就没理她,一边喘气一边飞快的说道:“老汤,赶紧的收拾行李,跟我去趟广州!”

汤老头一愣还没,今天这是怎么了?父女两个都要去广州?他感准备问问为什么,旁边的王氏抢先问道:“爹爹,你去广州干什么?难道是荷儿出了什么事?”

王维国怒气冲冲的说道:“该死的左老匹夫,竟然连老夫的学生也敢下狱,我这是赶过去和他算账!”

“什么!”王氏只觉得眼前一黑,当即人就要晕死过去。

好在后面有李俊芙挡着,再加上汤老头眼明手快赶紧扶住了,几个丫鬟婆子赶紧给扶上床。过了好一阵王氏才苏醒过来,只见她眼泪婆娑的问道:“爹爹,荷儿到底怎么样了?”

王维国见着女儿晕过去时就暗骂了声自己糊涂,只顾着生气却忘记了女儿这一年多实在是思子成疾,哪里经得这样的打击,他只得劝慰道:“无妨,一时半会应该还没有危险,而且我已经给岳放翁发了电报,有他在荷儿绝然不会有事。”

王氏不信道:“那您这么急急忙忙的敢过去做什么?”

王维国道:“有放翁兄帮忙荷儿是绝不会有事,我这是赶过去跟左老匹夫算账!这个老混蛋凭什么抓我的外孙!”

王氏挣扎着就要爬起来:“那爹爹,女儿就跟你一起吧!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实在是不放心!”

王维国摇摇头道:“我是想尽快赶到广州,而你这个身子哪里经得起路上的颠簸,就是我也得让老汤跟着,没有他,我这把老骨头都经受不起啊!”

“那爹爹你们先行,我和芙儿后面慢慢的走。”

王维国断然拒绝道:“这一路上一千多里路,而且绝不太平。你一个弱女子我又怎么能放心?要是你和芙儿再出了什么事,我如何向老师、你故去的丈夫还有你娘交代?你就老实的留在家里,到了广州我会发电报与你。”

“这?”王氏还想争辩两句,但是王维国根本就不给她这个机会:“老汤,我们立刻上路!另外你给你兄弟吩咐一声,就说是老夫下的死命令,决不允许你们的少奶奶出门!要是出了事我为他是问!”

【297】 怒

秋天的天气总是带着几分不可捉摸,早上还是阳光灿烂,中午却有可能春雷阵阵大雨倾盆。就好比眼下树叶上还挂着刚刚那阵大雨之后的水珠儿,条条道道的太阳光却已经顺着叶片间的缝隙在地上映下了斑斑驳驳的Yin影,露出了几分明媚的春光。

武襄侯府邸,不要说在广州就算是整个大秦朝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门第,岳方奇是靖国功臣,他的夫人李氏也是了不得的人物,靖国之乱后唯一的公爵就是她的亲哥哥,算起来不管是左唯湘也好章尔岳也好竟都是她的晚辈。正所谓辈分大压死人,李氏老太太彪悍的名声可是声名远播。

此时武襄侯岳方奇正在外地巡视军务,没了丈夫在身边李氏也觉得寂寞。她年纪大了,自然也喜欢孙辈承欢膝下,再加上前些日子变天气又受了些风寒,这一日中午服过药之后,她却不肯躺下休息,倚着引枕给几个孙辈说起了当年旧事。提到那南北大军酣战时惊心动魄的往事,她竟是唏嘘不已。

“王师和吴王叛军在湖北、安徽、江苏三省境内连场大战死伤遍野,因为人人都知道你们舅爷爷是朝廷重臣又是国丈,所以咱们全家不得不逃出长沙避难。那会儿还没有你们,你们爷爷将所有家中男丁编练成军,竟是连续劫杀了好几批叛军才逃出重围,这才保住了全家Xing命……”

“其实比起明末天下大乱的时候,靖国之乱那会儿的凶险算不得什么。当初大明倾覆,你爷爷和舅爷爷的先祖都曾经出仕。舅爷爷的先祖更是从关外杀了个来回,建武十八年方才归于大秦,你爷爷的先祖也隐居了多年。如今想起来,那时候若早些醒悟,兴许一家人也不用吃那么大地苦头,但若是没有那段经历,岳家人也没法真正看清天下大势。天下兴衰气数,我这个老婆子几乎都经历全了。只不过,岳家有你们爷爷一个就够了,如今咱们已经是枝繁叶茂地大家族。经不起又一次折腾。”

李氏说着便露出了疲惫的表情,闭上眼睛眯瞪了一会,她又睁开眼睛打量了一眼儿孙,见其他们多半都是百无聊赖的坐在那发呆,便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他们都没有听进去了,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这些真知灼见哪里是这些没经过世事历练的小家伙可以理解的。将脊背往后头靠了靠,她又说道:“你们爷爷走了几天了,无缘无故的怎么突然让他这个不做事的总督出去巡查军务去了?外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当即乖巧的小孙女岳怡回答道:“奶奶,你就安心养病吧!爷爷走的时候说了,没什么大事,就是一个爱折腾的小子捣鼓出来的事。他也就是去做做样子而已!”

李氏倒也不是充耳不闻外面的政事,她想了想问道:“又是那个南洋的小军官?弄死了方家小畜生的小子惹的事?”

岳怡掩嘴笑道:“奶奶,就是他。”

李氏饶有兴趣问道:“那小子又惹了什么事?上次他就害得南洋的这些鬼头鬼脑的家伙被关了三天。这回他又捅了什么窟窿?”

这回另一个小孙子岳锐抢先回答道:“奶奶,这回他把那位方提督和几乎整个海警的人马都给整到监察司的大狱里去了!”

李氏抚掌笑道:“好好好,南洋的这些鬼家伙也是该整治整治了,成天就知道捞钱。看看那支原本纵横天下的雄狮都快变成土匪了!”顿了顿她又问道:“听说那小家伙也姓李,哼哼,咱们姓李的就是出人!”

岳锐撇撇嘴道:“我又不姓李。”

李氏笑着摸摸他的头道:“你是不姓李,但是你身上可是留着姓李的血。就你们爷爷那软脚虾的样子,当年要是没有我,哼,这回他还指不定在那个旮旯里当教书先生呢!”

瞧着几个孙辈都在偷偷掩嘴笑,李氏才反应过来说走嘴了,不过她大大咧咧惯了,说走嘴了就说走嘴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正当李氏准备继续往下说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阵喧哗声。间中还有一个高亢的声音。不多时,那一层隔着里外屋子的斑竹帘就被人高高打起。进来的乃是长媳聂氏。只见她一身大红遍地金五彩妆花纱衫,大红杭绢挑线裙子,头上的凤钗在屋子里的蜡烛灯光下显得熠熠生辉,同时更映照着那张气咻咻的脸。

“老太太,家里来电报说是出大事了!”

这个媳妇乃是当年李家收养的孤儿,李氏从小带到大的后来更是直接许配给了长子岳钟林,可以说不是女儿胜似女儿,眼瞧着她如此的慌乱,李氏一骨碌的坐起身来催促道:“家里出什么事了,有什么人敢找我们的茬子?难道是翰林院和清流的那些老混蛋又找凤麒的麻烦了?”

聂氏赶紧将回答道:“娘,不是凤麒出事。是永观先生发电报让爹爹搭救凤麟的儿子!也就是您的曾侄孙!”

李氏大惊失色道:“凤麟的儿子不是还在湖南老家吗?永观先生不是就近照顾着吗?就算没有你爹爹,以他的老脸还至于这么千里迢迢的发电报求救?他犯了什么事了?早些年那孩子不是挺懂事的吗?怎么会惹下这种乱子?”

聂氏情知李氏误会了,她赶紧将电报递过去说道:“凤麟的儿子早就没在老家了,永观先生说两年前他就和着伙伴投了南洋新军,现在据说是从水师学堂毕业了,就在水师里做事。”

李氏一边看电报一边皱眉,两年前就来了怎么现在才通知她这个曾姑奶奶,这个王永观搞的是什么鬼。而且做什么不好偏偏去那个什么狗屁水师,这刀枪不长眼的,她老哥哥就一根独苗两个孙子,前些年凤麟还英年早逝,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传递香火都嫌少怎么敢往战场上送,这不是胡闹吗!王永观你不心疼外孙,她可是心疼老哥哥的血脉!

另一边聂氏和着几个孙辈看着自家的老奶奶脸色那是一阵青一阵白,开始像是在埋怨什么,后来就看着怒火渐渐的网上冲,到最后李氏的脸色那是难看得吓人。

李氏放下电报深深的吸了口气,转头向岳怡问道:“小怡子,你刚才说有人把方慰先和整个海警都给整进了监察司大狱,那个小子姓李是不是?”

岳怡茫然的点点头。

李氏又问:“那你知道这个姓李的小子现在在哪?”

岳怡心头微微一惊赶紧回答道:“据说也被关进了监察司的大狱。”

“哼!”李氏一个骨碌就从软榻上跳了下来,吓了几个孙辈一跳,只见老太太一边抖弄着电报一边咬牙切齿骂道:“好你个左老匹夫,我就说李家的儿郎怎么会无辜生事,原来根在他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岳怡小心的问道:“奶奶,难道那个人就是舅爷爷的曾孙?”

“没错!”李氏一边来回踱步一边恨恨的说道:“这个该死的小子来了广州两年也不说来看看我,要不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指不定还得瞒着。一家人都是这种臭脾气!”

聂氏问道:“娘,现那在怎么办?要不马上通知爹爹,让他去左督师那说说情。”

“不用!”李氏把眉毛一横,怒道:“把人就出来不就得了!”

“弄出来,怎么弄?”聂氏糊涂了。

李氏理所当然的回答道:“带上家将,我亲自去一趟这个什么监察司的大狱。我的曾侄孙做对了事情,凭什么关他!就是当今的皇帝要关我们李家的人也得给个理儿,没有这个理儿,天皇老子也不能乱抓人!”

言罢不待聂氏多言,李老太太大手一挥带着人马就杀奔监察司大狱去了,而此时此刻关在大牢里的李俊荷也有了新的际遇。

“李老弟真是好风骨啊!”

李俊荷正凑在小小的天窗下借光看书的时候,冷不丁身后突然冒出了个声音吓了他一跳。

扭头看去,之间前几天来过一回的赵志凌正提着食盒笑眯眯的站在栅栏前看着他,看这样子似乎是来了很久了。

李俊荷连忙放下书拱手致歉:“看书入迷是在下失礼了,有劳赵兄久候,唐突之处还请海涵。”顿了顿他问道:“是文小姐摆脱赵兄来送餐的吗?其实这监狱里的伙食虽然是差了点,但小弟也不是没吃过苦头,请赵兄转告小姐不必再送了。”

赵志凌微微一笑道:“你误会了,今天在下并不是受雅怡的嘱托而来,而是特地前来探望李兄,向李兄致歉的。”

李俊荷有些摸不着头脑,前一次赵志凌来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客气,虽然当时他说话不多,但是傻子都听得出他对自己是很有意见的。怎么才过了三天他就转Xing了?

瞧出了李俊荷的迷茫,赵志凌大笑道:“李老弟不必胡思乱想,前一次来探监确实不是出于在下本意,当时在下对你是很有意见的。”

李俊荷想了想说:“赵兄大概是因为在下殴打了章大人之事而不忿的吧?”

赵志凌微微一笑道:“李老弟果然如传言中一样,机警过人。这一点确实让人佩服,不过在下还是想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俊荷也不买关子直言道:“其实这很简单……”

【298】 赵志凌

李俊荷侃侃而谈道:“前次赵兄虽然勉为其难的带着文小姐来探视小弟,但从赵兄的眉宇之间依稀可见赵兄对小弟是不以为然,甚至是有些怨恨。小弟和赵兄无冤无仇这怨气自然不可能凭空产生。所以小弟估计是什么事得罪了赵兄,再观赵兄言行举止一副军人做派,应该是官场中人。而小弟得罪过的大官也就是那么几个,联想到赵兄和文小姐的关系,不难猜到赵兄恐怕是因为章大人被小弟殴打了而不满。”

赵志凌笑着一边鼓掌一边说道:“果然不愧是黄埔军校第一聪明的学员,见微知著察言观色的本事果然了得。”

李俊荷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道:“都不知道赵兄这是在表扬小弟还是嘲讽小弟。”

赵志凌不以为然道:“你认为是表扬那就是表扬,你认为是嘲讽那就是嘲讽。”

“也是。”李俊荷点点头笑道:“别人怎么想怎么看又与我何干呢?”

赵志凌一愣,他可没想到李俊荷竟然这么轻描淡写的就把话头揭过去了,按照他了解的情报来看,眼前的这个家伙应该是出了名的难缠,怎么忽然这么豁达了?

想到这他笑道:“想不到坐了几天牢,你竟然超脱了?是顿悟还是幡然悔悟?”

李俊荷淡淡一笑根本不接这个话茬反而问道:“不知道赵兄的食盒里都带着什么好菜和好酒,说实话小弟可是真饿了。”

赵志凌看了看手里的食盒,微叹一声上前两步递了过去。

李俊荷接过食盒也不矫情,将碗筷摆好席地而坐大大方方的对赵志凌比了个请的手势:“有酒有菜,又有人陪着聊天,说起来这样的日子在外面都少有人能享受到。小弟这回的牢看样子是没有白坐。”

赵志凌瞧着李俊荷这个活宝是有些哭笑不得,今天他来当然不是探监这么简单。这几天以来他是彻彻底底的调查了李俊荷一翻,原本他以为李俊荷不过是个仗着有人撑腰目无法纪的狂徒,但了解之后才发现这个家伙比他想象的要复杂,黄埔上下有喜欢他的人更有厌恶他的人,有说好的自然也有说坏的。但是从这个人干的那些事情来说,从良心上讲,他并没有做错,哪怕是殴打章尔岳的那一回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可以理解归可以理解,这并不意味着赵志凌就可以原谅李俊荷殴打章尔岳的事实。对于这个一向和蔼的章叔叔,赵志凌是很有好感的,所以此次他来的主要目的就是折服李俊荷让他低头认错。不过现在看来这个目的很难达成了。

一时间赵志凌端着酒杯竟然走神了,直到李俊荷连唤了他好几声才惊醒过来。

“赵兄还在想心事呢?”李俊荷一边啃着鸡爪子一边问。

“你知道我有心事?”

“是人都知道。”李俊荷又喝了杯酒道,“赵兄这回来说不好听点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那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没有心事才怪。”

赵志凌也不生气只是说道:“我就不能只是来探监?”

李俊荷摇了摇头道:“说其他人探监有可能,有的是真心实意来看我,比如文小姐;还有的就是纯粹来看笑话,比如赵兄那天见过的王粤之类。而赵兄你既不是前一类人也不是后一类人,你纯粹是有事。拿这些酒菜不过是做样子罢了。”

赵志凌有些愕然的看了看李俊荷才笑道:“你就不怕我一怒之下不让你吃了?”

“不怕!”李俊荷大大方方的又吃了口才喝了口酒道:“现在酒菜都在栅栏这边,赵兄就是想抢也抢不赢了。”

赵志凌摇头笑道:“你还真有点鬼聪明,这点小事都要算计。”

“不是算计。”李俊荷也笑了,“对于像赵兄这样没有坏心,也不一定存着好心才来看小弟的人,骗顿饭吃不为过吧?”

“哈哈哈哈!”赵志凌大笑了一阵,忽然也盘腿坐下连喝了三杯酒。

李俊荷笑眯眯的说道:“赵兄果然也是Xing情中人,自罚三杯足见诚意。现在赵兄有什么话就不妨直说,小弟已经拿你当朋友,朋友有求小弟如果做得到的自然不会推脱。”

赵志凌意味深长的看了李俊荷一眼缓缓说道:“说实话现在我还真不想和你说这个了,你这样的人竟然没有和我们一起出洋实在是太可惜。”

李俊荷问道:“为什么?”

赵志凌大笑道:“有你在我在普鲁士的这几年就不会这么无聊了,有个聪明的朋友总比和一群蠢货在一起舒心。”

李俊荷不以为意道:“看来北洋的功臣子弟也不比南洋的强多少,估计他们一出国就被迷晕了眼。”

赵志凌沉重的点点头道:“没错,他们大部分都忘记了到底是为什么才出去的。浑浑噩噩的过了几年又回来继续浑浑噩噩的过日子。简直就是浪费了这么好的一次机会。”

说到这双方不由得都变得沉重起来,过了半晌赵志凌才问道:“国内的新军到底如何?”

李俊荷苦笑着抬头反问道:“赵兄肯定是了解过了,还需要问吗?”

“需要。我那不过是走马观花,你跟着新军也打过了几仗,了解的肯定比我多。”

李俊荷点点头缓缓道:“新军现在武器装备并不是最重要的问题,最主要的还是战斗意志薄弱、训练得很不系统,打顺风仗没问题,但是若是指望他们以弱克强那是没指望的。”

“嗯。”赵志凌沉吟道,“还是和老毛病啊!”

“其实这也很正常,他们当兵不过是为了吃饷过日子,根本就没有一点为国而战保家卫国的意思,能指望他们有多高的素质?而且说句实话,南北两洋的高级武官们都不是什么好玩意,能指望士兵们有多少归属感?为了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达官贵人们拼命,他们又怎么肯干?”

赵志凌长长的叹了口气道:“你说的很对,问题主要还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上面都不带好头下面岂又肯真的效命。”顿了顿他忽然问道:“这就是你为什么会打章叔叔的原因?”

李俊荷摇摇头道:“你能体会到的,手下的兵士们奋不顾身浴血拼杀才捡回了一条命,不管对活着的还是死去的人来说,他这句话都没法交待。我如果不打他今后还会有谁这么拼命?我如果不打他又能对得起那些死去的人?当然更多的是当时他说的话太难听了,我很生气,所以不管他是谁?哪怕就是左督师和章督师我也照打不误!”

赵志凌若有所思的看了李俊荷很久才说道:“你就没想过后果?”

李俊荷笑道:“小弟当然想过,不过倒是不怕。因为小弟本来这一回就算没有打章大人也必定要坐牢,反正是逃不过这一劫,不如就赚个够本吧!”

赵志凌哈哈大笑道:“我就说你怎么会那么冲动,原来早就是计划好了的。”

“也不能说是计划好的,实在是个中缘由暂时还不能说与兄台听。与其让左督师费心找罪名抓我下狱,还不如大大方方干一会真的,那样坐牢也不至于太冤枉。”

赵志凌又笑了一回才正色道:“原本我还以为只是走私鸦片什么的事,看来老弟你是参合到什么不得了的大事里面去了,这种事都是惊险万分稍有差池可就有杀生之祸。你就不怕左督师借机……”

李俊荷点点道:“当然怕,可是事情已经砸到了头上,想躲都不能躲。既然躲不了那还不如大方一点,何况小弟也不是完全没有自保之力。”

“哦。”赵志凌笑了,“老弟你看来又是谋定而后动啊!”

李俊荷道:“也不能算是谋定后动,只是当时那几个人里,只有在下适合来背这个黑锅,我来背没有大的风险,但是换别人就不一样了。”

“好!”赵志凌端起一杯酒敬道:“男子汉大丈夫身当如此。李兄弟这个朋友我赵志凌是交下了,从前的事一笔勾销,今后若是有什么事,你可以只管来找我!”

李俊荷回敬道:“多谢赵大哥豁达,赵大哥若是也有难事,只要小弟能帮得到的绝不二话!”

“好!爽快!”

本来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就这么席地而坐隔着栅栏喝酒谈天起来,双方是乐坛越投机竟然都生出一股相见恨晚的情绪。要说这人也真是奇怪,有的人天天见面但却是面和心不合,而有的人哪怕是萍水相逢甚至是旧有仇怨,但几番相处下来却是如鱼得水。只能说这个世界上缘分真的是很奇妙的一种东西。

李俊荷和赵志凌就是这种有缘分的朋友,如果没有人来打扰他们估计着二人能说个三天三夜,但就在他们聊得最高兴的时候,牢房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之声,似乎是什么人在争吵,紧接着声响就更大了,似乎是有一大群人在浩浩荡荡的往这边赶来。

赵志凌纳闷道:“又是来看你的?”

李俊荷也糊涂了:“应该不是吧?就算是探监也没见过有这种声势的……”

【299】 曾姑奶奶

无论谁在监狱里瞧着一大群凶神恶煞的大汉朝自己围过来总会有些不好的联想。李俊荷如此、赵志凌也是如此,只是他们弄不明白是谁能有这么大的排场、而他为的又是什么。一时间两人都忘记了说话,呆呆的看着走廊的大门发呆。

他们俩呆,可还有比他们还呆的岳锐和岳怡这对打前站的姐弟,冲进牢房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两个隔着铁栅栏在一块端着酒杯和鸡爪子发呆的家伙。

这不对啊!

按照他们先前的想象,这大牢里头应该是不见天日臭虫蟑螂满地爬,时不时还有凶恶的狱卒严刑逼问,而犯人们都是一个个皮开Rou绽奄奄一息或者哭天喊地的样子。可这一路进来看见的环境是差了点,但那种Yin森恐怖的场景却是少之又少,尤其是眼前的这两个家伙,一看满地扔的骨头和菜渣和满身的酒气就知道刚刚才没少喝酒,这小日子比外面某些人还过得舒服。

这真是传说中堪比诏狱的监察司大狱?姐弟两不相信的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流露出了迷惑不解的神情。

好在这也就是一瞬间的事,马上岳锐就反应过来了,他指着赵志凌和李俊荷大模大样的问道:“你们俩谁是李俊荷?”

岳怡轻轻的踢了弟弟一脚暗骂道:“你傻了,一个在笼子里面一个在笼子外面,你说谁是李俊荷!”

岳锐小声嘀咕道:“我又没进过牢房,谁知到他们这是什么规制。犯人们可以喝酒作乐,这里面也不算太差嘛!”

乘着这姐弟俩咬耳朵的功夫,赵志凌问道:“老弟,这是你朋友吧?”

李俊荷茫然的摇了摇头。

赵志凌又问:“这是你亲戚?”

李俊荷又摇了摇头道:“我可不认识他们。”

赵志凌愕然道:“不认识,他们搞这么大阵仗来找你?你不会是你调戏了人家小姑娘,现在打上门来了吧?”

李俊荷苦着脸道:“赵兄现在还有这个心情来打趣小弟。”

“说什么呢?说什么呢?”岳怡开口了,“你们两个偷偷摸摸的嘀咕什么呢!别以为我们听不见!”

李俊荷站起身来拱手道:“不知道这位小姐找在下有什么事?”

岳怡瞪大了眼睛仔细的打量了李俊荷一翻道:“你真是李俊荷?我还以为进错了牢房呢!外面说你如何如何英勇了得,可看你的样子也不过是个小白脸啊!真是以讹传讹!”

噗嗤!赵志凌忍不住笑了出来,而另一边李俊荷更是哭笑不得。换谁被一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丫头指着鼻子说小白脸总不会是什么光彩的事吧。

李俊荷耐着Xing子问道:“不知道这位小姐来找在下所为何事?”

岳怡失望道:“我才不找你呢!是我们奶奶找你。”

“你们奶奶?”赵志凌Cha嘴道,“还未请教姑娘的芳名……”

岳怡白了赵志凌一眼道:“你也是个穷酸,真是烦死了,早知道这么无聊就不来了!”

李俊荷是越来越摸不清头脑,他赶紧问道:“请问小姐,你们奶奶呢?”

岳怡指了指走廊:“正坐着软轿过来呢!一会就到!”

软轿?

别说李俊荷,就连赵志凌也震惊了,这来的是什么老太太啊?进监察司大狱探监竟然还是用轿子抬进来的。是谁这么牛啊?恐怕就是左唯湘亲自来了也不会这么摆谱吧?

想到这他犹如一口气吞了二十五只小老鼠,那真是百爪挠心。当下厚着脸皮追问道:“小姐,你们奶奶到底是谁啊?”

岳怡把小脸一扭不耐烦的回答道:“来了你不就知道了,问东问西干嘛!”

赵志凌碰了个钉子只好讪讪的对李俊荷说道:“老弟啊,没想到你还有这么牛的朋友,快说,快说,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

李俊荷苦笑道:“我哪知道啊!我既不认识这二位,就更不认识他们的奶奶了,我比赵兄你现在还糊涂着呢!”

“你是糊涂!”

李俊荷话音还没落,就听见走廊外面传来一个洪亮的女声,听着这声音就知道来人年纪虽然大了可精神头不是一般的好,一般的老太太哪有这样的威势。

随着几个大汉黑哟黑哟的一阵忙活,就瞧见一个娇小玲珑的老太太随着软轿被抬了进来,她才刚下地就提着拐棍指着李俊荷数落道:“你这个小猴崽子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来了广州两三年也不说来看看奶奶我,怎么?嫌弃老太太我了?”

不等李俊荷回答,老太太又打机关枪一样说道:“就算不来看我这个老太太,可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言语一声!你这要是真出了个三张两短,你让我今后怎么去见老哥哥?而你那苦命的母亲和妹妹这今后又怎么活啊!”

李俊荷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个曾姑奶奶的数落,那真是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连说两时辰不带重样的!为了让老奶奶消气,他赶紧是一骨碌跪下了,重重的磕了几个头:“太姑奶奶,孙儿给您赔礼了!”

“赔礼?”李氏重重的顿了几下拐杖,犹是气吁吁的责问道:“现在赔礼有什么用!你这个小猴崽子就是一向任Xing妄为惯了,和你死去的老子一个臭德行!还有你们死去的爷爷、曾爷爷也是这个臭样子。我是一看就不舒坦。都是自己家的亲戚,还偷偷摸摸的躲着藏着,怕什么?这天底下我们老李家行得正坐得直,该拿的拿,这富贵又不是偷来的抢来的,还怕见不得光!你们这些小辈享受了也是应该的,凭什么人家家里的儿孙纨绔不化就可以,我们李家的儿孙就得守着这么些条条框框过日子?”

说着说着李氏眼眶一红险些落下泪来,这下李俊荷又赶紧磕了几个头,旁边的岳锐、岳怡也帮衬着哄了哄老太太,这场面说多乱就有多乱。

那边乱赵志凌这边也是有些震惊了,李氏老太太他可是知道,可以说是眼下整个大秦国辈分最高的老太太了,李文正公的亲妹妹、武襄侯的妻子,这别说是抬着软轿进监察司大狱,就是直接抬进左唯湘的内府也没人敢拦着。这些他不吃惊,早就知道了的事嘛!真正让他震惊的是,这个刚刚结交的新朋友竟然也有着如此显赫的背景,他竟然是李老太太的亲曾侄孙,也就是说他正是李文正公的嫡亲曾孙,我的个老天爷,这个乐子可就闹大了!

好说歹说李俊荷是总算哄住了这位感情迸发的老太太,李氏平复了一下情绪道:“好了,俊荷啊!以后再有什么事一定要先通知奶奶我,你看要不是你外公发个电报过来,我们还蒙在鼓里,这要是真出了什么事那可怎么得了?”

“是,孙儿一定记着!”

李氏深深的吸了口气又打量了下四周才指着赵志凌问道:“这是你的朋友?”

赵志凌赶紧上前两步请安道:“正是,奶奶。小子赵志凌,今天是来探视惜义弟的。”

“嗯!有情有义的好孩子。”李氏高兴的点点头,忽然疑惑的嘟囔了赵志凌这个名字一边问道:“赵志凌,你父亲可是抚远侯赵靖国?”

赵志凌点头应是,李氏当下更是高兴:“赵家和李家本来就是世代交好,你爷爷和俊荷他爷爷既有同窗之谊又一同为官,当年要不是两家都没有闺女,咱们早就是姻亲了!”

李俊荷和赵志凌当即一阵头大,可这老太太似乎是突然来了保媒拉纤的兴致竟然自顾自的说道:“说起来到了你们这一辈,咱们李家倒是有了两个好闺女,俊芙和俊兰正好和你相配。过些日子我和你母亲商量商量,他们两个里面你就挑一个吧!”

赵志凌真恨自己多嘴,好嘛!忘记了这老太太一贯的爱好,他还根本就没有成婚的念头,虽然母亲已经催促了好几次,但都被他搪塞了过去,可眼下只要这老太太发话,再加上一个想孙子想疯了的老母亲,他恐怕是难逃此劫了!

想到这他赶紧向李俊荷递过了求救的眼神,可李俊荷哪里敢帮他说话,这位曾姑奶奶早就惦记着他的婚事,眼下只要一张嘴绝对是会把自己都给陷进去。于是他也只好给了赵志凌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就在这对难兄难弟用眼神交流感情的时候,有一个不速之客不请自来了,只见文雅怡提着饭盒砰砰跳跳的像小红帽一样溜进了牢房,不过很显然这里面的阵仗是吓了她一跳。

“李俊荷?怎么回事?他们是来抓你的?”文雅怡着急忙慌的问道。

李俊荷看了看文雅怡心中哀叹一声:“完了!”

果然李氏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看着文雅怡:“嘿嘿,这不是文家小丫头吗?”

文雅怡也是一时惊慌没看清楚来人,听着声音当即反应过来了:“李奶奶,原来是您啊!我还以为是来抓李俊荷的坏人呢!”

李氏饶有兴趣的问道:“你这是?”

文雅怡一举食盒笑道:“给李俊荷送饭!”

李氏惊喜道:“送了几天了?”

文雅怡板着指头数了数道:“有那么三四天了。”

李氏高兴的点点头笑道:“好姑娘!你和俊荷什么时候认识的?”

到了这李俊荷要是还不知道这位曾姑奶奶打的什么主意,那他就真是傻瓜了,他赶紧打断道:“太姑奶奶,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您还是早点回去……”

“回去!”李氏大笑道,“是该回去了,这可不是咱们该呆的地方。小锐啊,开门让俊荷出来,咱们回家!”

【300】 乐子大了

左唯湘这些日子过得很憋气,南洋上下怪事一件接着一件发生,饶是他见多识广经验丰富,这回也有点应接不暇的感觉。私鸦片案、杀人灭口、虎门喋血,这哪一件不是惊天大案?更要命的是这些事情还偏偏就是一个人干的,如果他不姓方,不是南洋眼下要求稳,第一个他就要砍了方慰先的狗头。

当然这些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李俊荷从来永兴岛带回来的那个大麻烦,那才叫烫手的山芋。这都多少年了,一直以为赵文卓在靖难之中随先帝及太子一同殉难。可眼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赵卫君让整个事情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当时赵文卓没有死,以他当时禁军统领的身份绝对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先帝、太子和皇后去殉国。如果他能侥幸偷生不管怎么说也能带出不少秘密。当年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先帝、太子和皇后到底下落如何?这些他说不定知道的清清楚楚。

说实话左唯湘一直对此耿耿于怀,先帝对他有知遇之恩、皇后也对他有救命之恩,于公于私他都有责任高清这里面的真相。可是现在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愣头青,靖国之乱的事情一个处理不好,那简直就要掀起轩然大波,而眼下岌岌可危的大秦朝是怎么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

几十年的事情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从这上面说左唯湘真相第一时间就杀掉赵卫国,然后把赵家铲除个干干净净。但是如何真能这么做倒是简单,问题是他又偏偏的不甘心这唯一让真相昭雪的机会。一时间他是左右为难拿不定主意。

人言常道,烦心事总是赶巧似地一件接着一件来。左唯湘正头疼呢!监察司那边的烦心事又找上门来了。

“报大人。”监察司大狱的狱管战战兢兢的报告道:“刚才武襄侯的夫人率人闯进了大狱劫走了人犯李俊荷。”

“什么!”

正在烦心的左唯湘哪里会有什么好脸色,他破口大骂道:“你这个废物,老夫不是交代你一定要严加看管李俊荷吗?你就是这么看着的?你为什么不拦着?”

狱管心中苦笑道:“我的督师大人,您也要我敢拦着啊!武襄侯的夫人谁敢惹?”可是想归想他可不敢就这么回答只好打碎牙齿往肚里吞:“大人,是属下无能。”

其实左唯湘也清楚,让这个七品的狱管去和人家较劲确实有点不自量力,就是他自己去都不成。刚才他不过是一时火气上来借机发发火而已,想了想他无奈的挥挥手让狱管走了。

武襄侯怎么也参合到这事里来了,他劫走李俊荷干什么?这个事情蹊跷,岳方奇去了广西眼下并不在家,他这个夫人是唱得哪一出啊?

想了半天不得要领,左唯湘也只好打发管家去一趟武襄侯府问问。他这正郁闷呢,章尔岳不知道怎么也参合进来了。

“老泰山,小婿听说有人劫狱了?”

左唯湘没好气的看了看他轻轻的点点头。

章尔岳故作惊讶道:“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公然劫狱?简直是目无法纪无法无天!这根本就是故意挑衅!一定要严加惩处!”

其实章尔岳也不过是听到了点风声,他可是知道前两天文彦轩是亲自来为李俊荷求过情的,就算事情不是他做的,这回也得好好的给他上上眼药,也算是找回前几天丢掉的面子。

左唯湘冷冷的看了章尔岳一眼不动声色道:“真要严加惩处?”

章尔岳心头一动赶紧打蛇随棍:“当然,眼下南洋怪事一件接着一件,究其根底还是法纪不明。只有明法纪打掉一些顶风作案的家伙才能好好的杀一杀这股不良之风!”

左唯湘笑了笑道:“哦,这件事要是交给你,你可敢办?”

章尔岳顿时是大喜过望,要不是多年混官场变脸的功夫还在,他差点没乐出声来:“小婿有何不敢?这正是小婿戴罪立功的机会!”

“好!”左唯湘笑眯眯的说道:“那这件事就交给贤婿你去办了!”

章尔岳长鞠道:“小婿定然不会辜负老泰山的希望。”

说完章尔岳高高兴兴的就准备出门去打文彦轩的闷棍,可他才走了两步就被左唯湘叫了回来:“贤婿这是要往哪里去啊?”

章尔岳响亮的回答道:“出门缉捕嫌犯!”

左唯湘摆了摆手道:“不不不,不用那么麻烦!嫌犯老夫已经知道是谁了,你去把她抓来就行了!”

“哦?”章尔岳一愣旋即赶紧拍马道:“老泰山果然是目光如炬,这么快就识破了嫌犯的伪装,小婿佩服不已。”

左唯湘又讥笑着摆了摆手道:“不用说这么些没用的话,你赶紧抓人。老夫还等着审问呢!”

“是!小婿这就去!”章尔岳高高兴兴的就准备往外走。

左唯湘冷声道:“你就不问问嫌犯是谁吗!”

章尔岳一愣答道:“应该是李俊荷的亲朋好友,按照这条去查应该能抓到人!”

左唯湘冷笑道:“那你准备先查谁啊!”

章尔岳刚才不过是高兴过了头,眼下他就是再傻也明白自己恐怕是又捅娄子了,恐怕这回老丈人的意思自己又领会错了,当下再也不敢出声。

左唯湘冷冷的看着他很不高兴的教训道:“你是准备先去查彦轩吧!”

章尔岳这回可老实了:“小婿是有这个打算。”

“嗯。”左唯湘稍稍平息了一点怒气仍旧是教训道:“哼!老夫就知道你是这个打算。你和彦轩不和,这是准备报复了!你当老夫是傻瓜吗?”

“小婿只是觉得他的嫌疑最大而已。”

“嫌疑?有什么嫌疑,老夫明确的告诉你这回的事和彦轩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且也再一次的告诉你,都一家人,把你在官场上的那些小聪明都收起来!老夫上次就告诉了你,做人贵在身正。一家人你都搞这些小动作,对于外面的人你还不是变本加厉!怎么敲打了你好几次你都不听呢?”

章尔岳心头一阵狂跳,他知道这回算是彻底的赌错了,只好老实的承认错误。

“你别忙着认错,老夫知道你现在根本就是做做样子而已。老夫也不需要你认什么错,你都这么大的人了,你的父亲对你的期望也是这么高,人言常道宰相肚里能撑船。大度一点不要斤斤计较!”

章尔岳垂头丧气的问道:“那老泰山,这回的事……”

“还是你去办!”左唯湘顿了顿道:“不过是不去抓彦轩,他和此事无关。你去一趟武襄侯府!”

“武襄侯府?”章尔岳有些头大了,他问道:“老泰山,去那干嘛?”

左唯湘嘲笑道:“抓嫌犯啊!”

章尔岳顿时更晕了:“武襄侯府有嫌犯?”

“当然有。”左唯湘一边笑一边说:“事情很清楚了,劫走李俊荷的人就是武襄侯的夫人。”

“什么!”章尔岳失声叫了出来。

左唯湘苦笑道:“不信?”

章尔岳茫然的点点头。

左唯湘叹了口气:“不信也不成啊!可事实就是这样。好了,事情老夫就交给你了,你务必要弄个水落石出。”

章尔岳这回是上吊抹脖子的念头都有了,这回是被老丈人给耍了个团团转,武襄侯的夫人是那么好惹的,自己见了面都得跪下叫奶奶。让他去找这位老太太的麻烦,那不是搬起石头吗?

当下他结结巴巴的问道:“老泰山,这是误会吧?”

左唯湘乐呵呵的说道:“不是误会,人家的信物都拿过来了,还放了话,想抓李俊荷就去找她理论。所以贤婿,此事事关重大而你又是毛遂自荐,一定要办好!既要把李俊荷抓回来,也不能开罪了武襄侯的夫人。老夫很看好你啊!”

章尔岳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去吧那是找抽,不去吧刚才大话都放出去了收也收不回来,一时间他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好在左唯湘不过是借此敲打敲打这个不安分的女婿,并没有真让他去武襄侯府碰一脑袋包的意思,眼看着章尔岳囧得不行,他也准备见好就收了。

就在此时气喘嘘嘘的文雅怡风风火火的就冲进了书房,后面还传来管家呼叫声:“小姐,您慢点跑!别摔着了!”

文雅怡也顾不得旁人冲上前去端起左唯湘的茶碗咕噜咕噜就灌了好几口。

左唯湘目瞪口呆的问道:“雅怡阿,这是出了什么事,这么风风火火的?”

文雅怡比了一个慢的手势,接着又灌了几口茶水这才边喘边说:“外公,我刚打武襄侯府那边跑过来,你猜我在那边听见了什么?”

又是武襄侯府?今天怎么地了,怎么什么事都和他们有关系?

左唯湘一边腹诽一边催促道:“好了好了,你这个小丫头就别再卖关子了。快说,快说!”

“今天李奶奶去监察司大狱把李俊荷给救出去了,您猜这是为什么?”

左唯湘愕然道:“你怎么也知道了?”

文雅怡得意道:“我当时就在现场,我不怎么会不知道!”

左唯湘愕然道:“你在现场干什么?”

文雅怡挥了挥手道:“您别管这么多,您还听不听了?”

“听,听,听!快说!你这是要急死外公啊!”左唯湘也只好哄两句。

文雅怡幸灾乐祸的说道:“外公,您不知道吧!李俊荷是您师傅的文正公的嫡亲曾孙,还是永观先生的亲外孙,也就是李奶奶的亲曾侄孙!你这回可是把李奶奶得罪狠了,她还说要找您算账呢,您赶紧躲躲吧!”

“什么!”左唯湘屁股一歪差点没从椅子上掉下来,而边上的章尔岳也没好多少,一张嘴张得和死鱼似地,两人都知道这回乐子可真的大了……

【301】 喜忧参半(上)

方慰先免职,其余一干从犯就地正法。

轰轰烈烈的一桩大案子,终于在李俊荷出狱之后的第三天落了幕。百姓对南洋内部的争斗不甚了了。对于围观杀人却很热衷。当些五花大绑面色苍白的昔日高高在上作威作福的老爷们被推上高台的时候。不少人还在惋惜为何左唯湘没有杀了那个最该死的方慰先。于是。当那人头落的,颈项腔子里冒出一股高高喷涌的血泉,底下的民众无不是惊呼阵阵,无数人的脸上都荡漾着兴奋欣喜的光彩。

李俊荷这天原是去访友的,谁料半道上竟是遇上了这刽子手开刀杀人的一幕。虽说他和那血腥的刑场还隔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也看不分明那杀人的惨状。可是在开刀斩首前的一瞬间,四周万籁俱寂,那利刃划过颈项的声响清清楚楚传到了他的耳畔,他本以为自己至少会打一个寒噤。可是,当带着岳怡和岳锐姐弟俩绕路的时候,他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

然而岳锐此时却在旁边嘟囔道:“那可是杀人啊。遇上了怎么也的好好瞧瞧!”

岳怡也附和了一声:“好歹杀的也是几个官,平常难能一见。那些人为害乡里不是一日两日了,否则怎么会围着那么多人?”

“杀人有什么好看的!”被李俊荷强拉出来的赵志凌在旁边没好气的打断了姐弟俩的唠叨,“大秦朝的贪官多了去了,杀这么一两个有什么意思,又有什么好稀奇的!”

岳怡嘟着嘴回击道:“得,谁能和小赵你比。您可是那说书人口中的大英雄。咱们可是小民百姓!”

听三个同伴在那里拌嘴,李俊荷只的摇了摇头。此时,旁边路过的人也在那儿议论什么刽子手从犯人亲属那里的到了多少好处。之后又怎么收殓尸体,甚至还有什么尊贵人的血比起寻常死囚的值钱,合药供不应求之类的话。

想到逃出法网的方慰先,又想到那个狡猾得和狐狸一样的刘烨,李俊荷原本有些高兴的心情顿时瘪了下去。有道是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这两个罪魁祸首一日不除恐怕他就一日不得安生。虽然身份已经曝光了,明刀明枪的不怕这两个混蛋,但有道是暗箭难防,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李俊荷有一搭没一搭的瞎琢磨着,前面三个伴当倒是吵得不亦乐乎。李俊荷怎么也想不到赵志凌都二十岁的人了,却总喜欢拿岳怡这个十五六的小丫头逗趣。俩人是一见面就要互相抬杠挖苦,不知道的还以为赵志凌小点。不过这样也好,这几天下来他可是被小丫头折磨得不轻,没办法虽然小丫头年纪小可辈分确实足足高了一头,按道理说李俊荷得管人家叫姑姑什么的。眼下李老太太交代了任务,他每天就得陪着这姑姑和叔叔四处溜达,名义上是一家人好好亲近亲近,可李俊荷知道这是那位太姑奶奶被丫头烦得不轻,就拿他顶缸了。

也得亏有个赵志凌在,不然让李俊荷亲自去应付这个丫头还不被烦死。真是有得必有失,牢房里环境是差了点,但好歹清静,自从进了武襄侯府,李俊荷就觉得有几百只小蜜蜂在耳边飞来飞去,那真是痛并快乐着。

李俊荷是迷迷糊糊的跟在岳怡和赵志凌的后面机械往前走,跟提线木偶似地,人家动他动人家停他停,正恍惚间就听见有人在叫他,抬头一看气喘吁吁跑过来的不是田辉和夏哲是谁。

李俊荷惊喜道:“你们回来了?”

田辉一面喘气一面埋怨道:“惜义,你小子太不地道了,我们俩隔着一条街就在喊你,你竟然装作没听见!”

李俊荷告罪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走神了!”

夏哲笑道:“那惜义兄你这神可走得真够远的!”

李俊荷只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可旁边的小丫头岳怡却不客气了:“哼!他那是习惯Xing走神,这两天天天如此,像丢了魂似地,没意思透了!”

田辉和夏哲一愣问道:“惜义兄,这位小姐是。”

李俊荷还就怕别人问岳怡和他的关系,没办法换谁有个比自己小还总喜欢拿辈分说事的姑姑,谁也觉得尴尬。他含糊道:“家里的亲戚。”

“亲戚?”田辉一愣旋即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这是你妹妹吧!没想到小丫头这么水灵,来叫哥哥!”

李俊荷尴尬的咳嗽了两声,那边岳怡就没那么客气了,小丫头一叉腰气鼓鼓的说:“谁是他妹妹,本小姐是他姑姑!”

“噗!”夏哲和田辉差点没给呛死,不可置信的朝李俊荷问:“你姑姑?”

李俊荷含糊道:“算是吧!反正是长辈。”

岳怡洋洋得意道:“听见了没有,你们是李俊荷的好兄弟吧,来都叫姑姑!等会姑姑给你们买糖吃!”

田辉干净摇头道:“那啥,这是个误会!我们不认识他!”

夏哲也忙不迭的点头同意。

岳怡皱了皱眉头不高兴道:“真没劲!”说完转身继续去纠缠赵志凌去了,而这边田辉他们总算是能叙叙旧了。

夏哲首先开口道:“对了,刚才一打岔我俩差点忘了。我们有要紧的事通知你。”

李俊荷平静道:“是经国先生回来了吧?永兴那边的事我都知道。”

田辉急忙道:“你不知道!”

李俊荷挠挠头问:“我不知道什么?”

“方俊卿没死!”夏哲着急道,“这小子当时在海上飘了三天,后来被一伙海盗给救了,就给抓起来当苦力使唤。这次回来的路上给我们正好撞上了,你说这好吧,竟然让这货捡了一条命!”

李俊荷平静道:“捡了就捡了呗!算他命大。”

田辉急道:“你就一点也不担心,这小子可是朝经国先生那检举了你。说你故意谋杀他!还说要上督师那里去讨个公道!”

“公道?”李俊荷笑了,“公道自在人心,他喜欢打小报告就让他去吧!不用理他!”

“你傻了还是怎么的!”田辉真急了,“他爹是谁你又不是不知道!赶紧的,别逛街了,带着你姑姑赶快离开广州,回老家去避避风头!”

李俊荷看了看田辉、夏哲,有敲了敲身边满是笑意的岳家姐妹和赵志凌,四个人是忽然捧腹仰天大笑。

“你们是吓傻了还是怎么的?”

田辉和夏哲完全糊涂了,仍然是不明就里的劝李俊荷快逃。过了半晌,那四个人笑得差不多了,才说道:“你们还不知道吧?”

“不知道什么?”

“方俊卿他爹被免职了,他爹的那些同党刚刚去森罗地府报道了。”

“有这种事?”田辉和夏哲先是大惊继而是大喜。

“就在前几个街口,现在去看,人估计还没死透呢!”

“苍天有眼啊!苍天有眼!”田辉不断的念叨着,只有夏哲还犹自不满意道:“怎么没把方慰先也给杀了呢!可惜了!”

李俊荷淡然一笑道:“不可惜,早晚有这一天!”

夏哲点点头问道:“为什么督师大人突然想起处理方家这个毒瘤呢?”

一直没有说话的赵志凌指了指李俊荷说道:“还不是多亏了你们身边的这位仁兄。那位方提督就是栽在了他的手上。”

“啊!”田辉、夏哲被吓了一跳当即追问起来。

没办法李俊荷只好把回来时的情况又解说了一番,不过隐去了坐牢的事。说完之后田辉、夏哲二人又是叹气又是惊讶。

“惜义,你这回也算是因祸得福了。早知道路上这么危险我们就该和你一块回来,多少也有个照应不是!”

李俊荷微笑道:“世事无常,这谁又能知道呢!好了不说这些,我还忘记给你们介绍了,这位是赵兄,赵庆之(字),是我新结识的好朋友。赵兄刚刚从德国留学回来,学问练达又中外皆通,乃是名副其实的文武全才。两位可别放过了请教的机会。”

赵志凌拱手道:“惜义弟谬赞了,在下不过是去德国混了几年,有点皮毛见识罢了。请教什么的不敢当,既然大家都是朋友,就不用那么生分了,几位叫我庆之就可以了。眼下时候也不早了,不如找个地方坐下来喝喝酒聊聊天岂不美哉!”

赵志凌的豪爽让田辉大有好感,他高兴道:“赵兄真是Xing情中人,说实话这些天我肚子里的馋虫都快憋出来了。回了广州可要好好的大吃一顿!走吧,别等了,咱们去望江楼!”

几个人又说笑了几句,正准备打法人回去报信,就见岳府的下人先找上门来了。

“三位少爷,小姐!赶紧回家!老太太正找你们呢!”

岳怡好容易出来玩一趟自然是不开心:“干什么啊?奶奶不是说了随我们玩吗?真是扫兴!”

“小姐,这倒不是老太太不让您在外面玩,主要是侄少爷的外公来了,眼下刚刚进府。这不是赶紧打法我们出来找你们吗?”

李俊荷惊喜道:“外公这么快就到了?”

“是啊!侄少爷,别再外面耽搁了,他老人家正在等您呢!赶紧回去!”

“好好好!”李俊荷高兴得连说了三个好,这才对田辉和夏哲说道:“光达、知人,我外公来了。今天望江楼是去不成了,这样吧,你们也过来,见见我的外公!”

夏哲犹豫道:“这不合适吧!”

李俊荷笑道:“没有什么不合适,都是自己人。而且外公他最喜欢和年轻人打交道,你们去了他只有高兴的!”

【302】 喜忧参半(下)

武襄侯府不像南洋其他的勋贵都扎堆的盘踞在广州城最繁华的街面,而是形影单调坐在在广州东南的罗浮山下。说起来这罗浮山可是个好地方,罗浮山又名东樵山,是中国十大道教名山之一,为道教十大洞天之第七洞天,七十二福地之第三十四福地,岭南第一山,以药市而文名于世。

汉朝史学家司马迁曾把罗浮山比作为“粤岳”。拥有九观,十八寺,三十二庵.它位于中国广东省惠州博罗县的西北部,横跨博罗县、龙门县、增城市三地,总面积260多平方公里,和位于中国广东省佛山市境内的西樵山是姐妹山。罗浮山的主峰是飞云顶,海拔1281米。其山势雄浑,风光秀丽,四季气候宜人被誉为“岭南第一山”。北宋苏东坡曾在这里作下“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桔杨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的名句,而使罗浮山闻名于世。

故意住这么远也不知道岳方奇是真喜欢和青山绿水为伴,还是躲着广州城里那些烦心事,但不管怎么说吧,老头确实比其他人住得舒服。当然这有人欢喜也自然就有不高兴。岳怡骑在马背上就嘟长了嘴不断的嘀咕:“好不容易进城一次,还没玩够就要回去,真扫兴!”

而另一边田辉、夏哲两人也是惊疑不已,夏哲还好点他和李俊荷认识时间不长,可田辉就不一样了,一起住了两年的兄弟了。他可是从来没听说李俊荷在广州有亲戚。本来他以为岳怡这些人是从湖南老家来的,可看着架势又不像,有车有马连下人的打扮都透着贵气。怎么看怎么觉得和李俊荷不搭界。

“惜义,你这到底卖的什么关子?他们真是你亲戚?还有咱们出城这是去哪?”

李俊荷笑笑道:“别多问,到了你就知道了。”

一行人在官道上大马飞驰不要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到了。田辉和夏哲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武襄侯府!这是什么门第,当场两人就愣住了。

田辉结结巴巴的问道:“惜义,你……你,你和武襄侯是亲戚?”

李俊荷笑笑道:“远亲而已。”

“远亲?”田辉惊道,“远亲也没看你提过?我说你小子也藏得太深了吧?早说你有这门亲戚啊,害我和知人为你瞎操心。”

李俊荷拱手道:“失罪、失罪,是我的错!这不是请你们来赔罪吗。”

田辉笑笑道:“没想到你小子也是个**,还玩这种把戏,你有够无聊的。”

李俊荷苦笑道:“为了自由一点,我这也不是没办法嘛。”

“别扯谈了,快进来!本小姐可是饿了!”

在岳怡的催促之下,田辉和夏哲也只好收起满腹的疑问,老老实实的进了这武襄侯府。说起来武襄侯府的气派可是不小,三间五架的门面,雕梁画栋的房子,足足走了近一刻钟才到了地方。看这规制大约是花厅。

还没进去就听见内面传来阵阵笑声。听到那豪爽的笑声李俊荷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冲了进去。

花厅里岳钟林正和一鹤发老头有说有笑,见着这老头李俊荷赶紧抢前两步冲到老头身前跪下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外公,孙儿让您操心了。”

不用说这老头就是王唯国了,他伸手将一把将李俊荷搀了起来,上上下下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大笑道:“两年不见,我家的小马驹长成千里马了!哈哈哈哈!”

笑了一阵他又说道:“荷儿,本来老夫还以为你受不了这苦,没想到你倒真是熬出来了。刚才你钟林可是全告诉我了,这两年你没少闯祸也没少惹乱子。”

李俊荷低头道:“是孙儿过于孟浪了。”

王唯国摆摆手道:“不不不,那些都是小事,年轻人谁不惹乱子。要是都规规矩矩的哪里还有一点锐气。那些乱子你都惹得好,尤其是这一回做的尤其好!做人做事就得凭良心,你能这么懂事,老夫我甚是欣慰啊!”

岳钟林也笑道:“荷儿这两年算是真的历练出来了,永观先生,你可是为我们李门又培育出了一朵奇葩啊!”

王唯国笑而不语,看得出他是真的高兴。李俊荷左右看了看疑惑道:“外公,母亲和妹妹没有来吗?”

王唯国抚须道:“想你母亲了?呵呵,这一回收到海凌那个小猴子的电报,我是匆匆忙忙就上路了,你母亲和妹妹身体弱就被老夫留在家里了。说实话这一路折腾下来要是没有你汤爷爷一旁照料着,老夫还真撑不下来。”

李俊荷羞愧道:“是孙儿太不省心了,让你们受苦了。”顿了顿他问道:“那汤爷爷呢?”

“快到广州的时候,半路上他说是看见了什么故人,一溜烟的就追了上去,到现在还没来。”

李俊荷忧心道:“他老人家在这里哪有什么故人?该不会出事了吧?”

王唯国笑道:“不会不会,以你汤爷爷的身手,这大秦国他只要想走还真没人拦得住,你只管放心!”说到这王唯国站起身来指着田辉、夏哲和赵志凌说道:“这些是你的朋友吧?还不给老夫介绍介绍。”

说实话不介绍还好,这一介绍吓了田辉和夏哲一跳,敢情这屋子里除了他俩其他都是身份显赫,岳钟林和王唯国就不用说了,一个是未来的武襄侯另一个是儒学大家士林领袖,赵志凌看着嘻嘻哈哈的竟然是抚远侯的嫡长子,就连他们一直熟悉的李俊荷也成了李文正公的嫡孙,还有个世袭的一等卫国都尉的头衔。两人一时间被这些显赫的身份给搞晕了头。好在他们并不是那种势利眼,自然也就不存在什么巴结的心思,惊讶归惊讶但还保持了一颗平常心。

说实话对于这二人的表现王唯国也很满意,有道是富贵不能Ying、威武不能屈,光从他们的平常心看来,这回李俊荷是交着真朋友了,老头自然是愈发的高兴。

吃罢午饭,王唯国、李俊荷祖孙自然有话要说,其他人自然也不会不识趣。对于自己的亲外公李俊荷当然不会有什么隐瞒,自然把这两年来的经历和这回的事情和盘托出。

原本王唯国不过是想和外孙说说话,怎么也没想到此次的事情里竟然还隐藏着这么重大的秘密,想到这他那原本喜兴的脸不由得蒙上了一层忧色。

“我说千愚兄此次为什么会如此大动干戈,原来隐藏着这种秘密。”王唯国叹了口气道:“卫国公当年守备京城,靖国七年京师陷落,先帝、皇后并太子一同失踪,他也是音讯全无。世人只道是全都以身殉国,可如今看来里面是必有蹊跷。”

李俊荷问道:“如果卫国公护卫着先帝、太子侥幸脱线,为什么当时他们不说,反而转入地下秘密活动。这实在是说不通啊?当年要是先帝或太子还活着,断没有当今天子什么事了。以孙儿看这应该是有人招摇撞骗!”

王唯国微微一笑:“荷儿,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可是靖国之乱的事本来就是迷雾重重,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卫国公的后人又经历了什么,这谁也说不准。依老夫看那个软骨头的赵卫君倒不像是说谎,恐怕他们赵家是负有什么秘密的使命。”

李俊荷皱眉道:“外公,以孙儿看来,靖国之乱的真相根本就无足重要。就算当年先帝和太子侥幸脱险,可那又如何?事情已经过了三十多年,如今天下承平,百姓们要的是安稳过日子。这些皇室的纷争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咱们大秦国现在是内忧外患,要说我就算先帝和太子在,这天下也还是让如今的天子坐吧!”

“胡说!”王唯国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勃然大怒道:“这大秦国的正统乃是先帝和太子一系!如今的皇帝皇位来路不正,有道是名正言顺,正是因为其身不正,朝廷内才有这么多党争!只有找到先帝的后人才能结束眼下纷乱的局势,你怎么能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我曾经教导过你的难道你都忘了?”

李俊荷吃了一惊,王唯国可是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这么重的话,他赶紧跪下道:“外公您教给孙儿话,孙儿始终铭记在胸。人活于世唯有心正,心不正则邪念生。”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袒护那个来路不正的皇帝,你看看他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事!他有什么值得维护的?”

李俊荷硬着头皮道:“如今的天子确实德行有亏,但于天下黎民计,太平比战乱好!若是因为皇室的纷争又激起一次靖国之乱,到时候赤地千里血流成河,这是君子的作为吗?”

“你!”王唯国怎么也没想到李俊荷敢回嘴,而且还让他偏偏没有话说,一时间气得是浑身颤抖。

李俊荷也不是有意气王唯国,实在是他觉得所谓正统也好篡位也好,都不过是那么些事。不管是谁当皇帝,只要他有利于民何必管他什么正统不正统。眼下的肃宗皇帝虽然是混账了一点,但为了大局计,稳定比动乱强,何必以一家之利而废天下苍生的福祉?这和那些野心家有什么区别?

正在这祖孙俩僵持的当口,只听见房外一面喧哗之声,不多时就有下人通报道:“亲家老爷,我们少爷请您赶紧去书房,有要事相商!”

王唯国惊道:“出了何事?”

“据说是文家老爷遇刺,身负重伤生死不知啊!”

【303】 价值

光孝寺南边的几条胡同并不起眼。从东到西不过二里地,却是密密麻麻建着一长排各式各样高矮不一的屋子。由于大多数房子都是几百年历史的老屋,年代久远,所以斑驳调漆的院门,破破烂烂的围墙,以及那经过无数次修补的屋顶瓦片,所有的一切都告诉外人,这里住的都是些生活极其不如意的贫民。

然而,倘若有人进了这些破破烂烂的屋子里头,眼前的一切立刻就会让他们目瞪口呆。只要过了外头的第一进院子,那股穷酸破败的气息立刻就会一扫而尽。取而代之的则是里面扑来的那种铜臭味。从赌场到私娼馆到南院,这里各妾享受纵欲的地方应有尽有,只是朝廷律令如今还严格,来往这儿的多半是单纯有钱却又想找乐子的人,倒没有朝廷官员,毕竟这里上不了档次,让官老爷们和一干暴发户和泥腿子小混混搅合在一起也不现实。

到了下午未时时分,在这些不起眼的破烂屋子中的一间赌场恰是生意兴隆。毕竟,晚上有宵禁,上午懒汉们起不来,这会儿正是找乐子的时候。荷官吆五喝六的嚷嚷声、散子的转动声、牌九的碰击声、赌徒的抱怨声,无数乱七八糟的声音集合在一块,就是后院几间屋子里歇着的人也不得安宁。当一局结束,前头好些人失望地大叫大嚷的时候,终于有人受不了。

“佐藤教官,咱们为什么要呆在这种鬼地方。回黑龙会难道不行么?”

“你少发牢Sao!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天刺杀的是谁,现在整个广州都戒严了,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找我们。估计这回我们画像已经贴满了整个广州城!要是咱们就这么出去,恐怕立刻就被人逮住了!”

“佐藤教官,您和我交个底,外面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从现在的情形看,文彦轩估计是已经身亡,至少也是重伤!小泉君,这一次你干得很好!”

听到那佐藤五郎的表扬,小泉光一顿时来了精神。这一次干的事情要是成了便是天大的功劳。说实话这件事就像天上掉馅饼一样,本来只是负责监视文彦轩动向的他和佐藤五郎,竟然破天荒的捡到了机会,当时他脑子一热冲上去就拔枪朝文彦轩射完了一夹子子弹,说实话那时候他脑子完全是一片空白。要不是佐藤五郎在边上拉着他逃跑,他几乎都忘记了要逃。好在对方比他还要震惊,竟然让他们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跑掉了。

而现在从最初的兴奋紧张到现在的狂喜只是短短的几个小时而已,但小泉光一很明白回了日本他甚至有可能得到天皇的嘉奖。

想到这他激动的朝佐藤五郎鞠躬道:“佐藤教官,多谢您的栽培!没有您就没有我!”

“嗯!”佐藤五郎高兴的哼了一声,继而就语重心长地说:“小泉君,不要骄傲!更不要大意!我们现在还很不安全而且皇国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在等着我们,我们必须再接再厉!”

“嗨!”

说到这里,两个人相对看了一眼,全都默默的笑了起来。说实话眼下的佐藤五郎也不比小泉光一强多少,巨大的幸福也让他有些找不到北了。

咚咚咚一阵突兀的敲门声打断了俩人的喜悦之情,屋子里的两个人都被吓了一跳,犹如惊弓之鸟一般很是紧张了一阵。等听清楚那有规律的长短敲门声,他们这才舒了一口气。

佐藤五郎努了努嘴,小泉光一连忙站起身来趋前开门。几乎是大门敞开的一刹那,一个敏捷的黑影就窜了进来。

有什么样的动作就有什么样的人,这个小个子钻进屋子还未站稳就立刻说道:“外头如今盘查得太紧,我好容易确定没有人跟在后头,这才能跑这一趟。这里虽说看上去安全,但毕竟是黑龙会的地盘,别人容易顺藤摸瓜查到这里。所以不能再多呆。马车我已经准备好了,赶紧挪窝,免得到时候人赃俱获。”

佐藤五郎眯起眼睛盯着这个专管联络的小个子是直截了当地问道:“出了什么事?你这么紧张?”

“王纬那个老头回来了,他可不比那些支那饭桶,而且黑龙会的这些家伙做事也是毛毛糙糙的,课长说了,立刻转移!”

“也就是说咱们这些天恐怕要东躲西藏?”

见那小个子点了点头,佐藤五郎皱了皱眉,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他瞅了一眼后面依然是激动不已的小泉光一,忍不一阵腹诽。带着这么个累赘,还要成天东躲西藏,这简直是蠢得不能再蠢的做法!想到这佐藤五郎有些犹豫。

而那一边小泉光一向来是只管听命行事,对于大局情势之类的不如佐藤五郎研究得透彻。因此听到外头风声紧,他不禁急了,少不得催促着赶紧走。

然而,还没下定决心的佐藤五郎怎会轻易丢下这个一向平安的窝点去冒险,却是不管不顾只是坐在那里沉吟。就当来报信的小个子等得不耐烦的时候,外头忽然传来了一阵喧哗。

“怎么回事?”

佐藤五郎霍地站起身来,却没有理会一惊一乍的小泉光一,刚才还颇为沉着的脸一下子变得无比狰狞。他疾退几步,一把挟起了桌上的手枪,动作异常迅捷。而小个子也一个箭步冲到了门边,轻轻把门张开了一条缝,一面细看,一面竖起了耳朵。须臾,一个十七八岁的小混混便从那边的穿堂门口一溜小跑到了院子里。

“广州府衙来查赌场了!”

听到这一声,屋子中三个站着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就算只是广州府,这里也难保不会遭了池鱼之殃,走!马上转移!”

佐藤五郎既然发了话,小泉光一立刻如释重负,慌忙疾步走到后墙,移开了那柜子,却原来是一扇暗门。这本就是此地设计时就留下的后路,因此小个子在前,小泉光一居中,佐藤五郎负责断后。走在最后的他一头钻出来,又扳动了墙上的开关锁死了那扇暗门,这才返身疾步追上了前头两人。

这里乃是一间堆杂物的屋子。看上去平平无奇小个子到门口张望了片刻,然后就说出去把马车弄过来接应。尽管如此,心里不放心的佐藤五郎仍是吩咐小泉光一一道跟着去。等到人走了,他便关了大门,靠在窗户上静静的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他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外头终于响起了一阵叩门声,随即就是小泉光一那熟悉的呼唤。心中一松的他随手把手枪往腰间一Cha,然后就蹑手蹑脚走到了门口,谨慎地从门接里观望了片刻,发现只有小泉光一和小个子,此外就是一辆马车和一个车夫,他这才真正放下了心,遂伸手拉开了大门。然而,就在大门敞开,他一脚迈出门的一刹那,屋顶上忽然砸下了无数砖瓦。

反应极快的佐藤五郎几乎是下意识的向车厢下面滑去,可就在这个时候,一股强力一下子贯穿了他的前胸,站立不稳的他一下子扑倒在地,不由自主地倒在了地上。看到屋顶上跳下来的几个人影动作迅速地抢制服了刚刚反应过来的小泉光一,他不禁心凉了半截。

饶是如此,他仍是低头瞅了一眼胸口上的伤口,这才再次抬起了头,终于看清了那个放下手枪的车夫。尽管胸口剧痛钻心,但更让他心情挫败的却是人家只出动了四个人。他用喷火的目光死死盯着哄了自己出来的小个子,恨不得把他们吞下去。

这个吃里爬外的家伙,竟然勾结外人……追查此事的究竟是何方神圣,锦衣卫还是监察司,抑或根本是黑龙会搞的鬼?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了一个小个子的声音。

“有什么遗言没有?”

佐藤五郎眼睛一黑,随即破口骂道:“你这个混蛋,竟然背叛皇国!”

才骂了两句,佐藤五郎就觉得一股大力飞快的扭了他的下巴一下,接着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小个子怜悯的看了看佐藤五郎道:“既然你没有别的话了,那么你可以死了!”

当佐藤五郎醒悟到这话含义的时,同样的剧痛再次贯穿了他的胸口,两眼都被血糊住的他不禁心中大恨。硬撑着最后一口气,他终于看清了那车夫斗篷下的脸,那是一张年轻清秀的面孔,瞧上去甚至有些女人气,这是一张他绝对不会忘记的脸,那就是……然而,那个呼之欲出的名字,最终仍是堵在了他的喉咙口。

“死透了吗?”带着斗篷的车夫平静的问道。

小个子仔细探了探佐藤五郎和小泉光一的鼻息回答道:“已经死了!”

车夫缓缓的点点头道:“很好!做得漂亮一点,让铃木和小泉死得有价值。”

小个子恭敬的鞠躬送走了车夫,转身向几个手下比了一个手势,只见这几人飞快的清理了可疑的痕迹,旋即往佐藤五郎的尸体里放进了件东西。紧接着一群人鬼魅般的消失在了黑暗中。

【304】 隐秘

灯火通明的南洋大臣行辕又是一个不眠之夜,虽然左唯湘早已习惯起居无常的作息方式,但是这两天熬下来他那张老脸显得是越发的沧桑。突如其来的刺杀又突如其来的刺客被杀,让这起刺杀案显得是愈发的扑朔迷离。就是精于推断的王纬也有些搞不清幕后的黑手到底想做什么了。

杀人灭口还是故布疑阵?说是灭口吧,明明这两个刺客还没暴露不需要灭口,说是故布疑阵,那塞进刺客怀里的东西也实在是太蹩脚了。思来想去总是不得要领,这两个念头搅得王纬头晕脑胀,这让本来就刚下船晕船的感觉还没过去的他是更加的难受。

“经国,”左唯湘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咱们也别坐在这瞎想了,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这一趟你也辛苦了,好好休息休息养一养再说吧。”

王纬苦笑道:“千愚兄,我现在哪里能休息得好啊!彦轩这孩子怎么样了?”

“大夫说了,主要是失血过多,枪伤倒是其次。估计那两个刺客也是慌慌张张的开枪,还好都没打中要害啊!”

王纬吁了口气道:“那就好!那赵家的事情?”

左唯湘叹道:“我现在哪还有那个心情管什么赵家的事!先拖一拖吧!”

王纬摇头道:“千愚兄,恕小弟直言,赵家的事情不能拖了,再拖就要拖出大乱子了。”

左唯湘一句话不说食指轻轻的扣着桌面,王纬知道这是他还在犹豫,只好又进言道:“千愚兄,不管是抓是放你都得早做了断,断不可……”

左唯湘伸手阻止他往下说:“我也想早做个了断,可是哪有这么容易。先不说赵清国真是卫国公的后人,就是他带来的那个秘密也让老夫心寒不已啊!”

王纬也摇头叹道:“小弟也是这么想,想不到靖国七年京师陷落竟然是……不过退一步想,今上要想坐那个位置也只有这一条路。历来皇位之争不都是如此,不要说兄弟倪墙,父子相残的也不在少数,千古以来都是如此。可悲可叹啊!”

左唯湘接到:“所以老夫才这么矛盾啊!先帝对我有知遇之恩,可天下苍生的福祉又不可不管,老夫该何去何从啊!”

一时间小小的书房陷入一片死寂,左唯湘和王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该怎么说,取舍之间二人是头痛不已。

“老爷,有客求见。”

书房外传来了管家的声音,左唯湘不耐烦的回答道:“早就跟你说了,把那些跑来打探消息的混账都给我赶走。老夫没工夫搭理他们!”

管家轻轻说道:“老爷,这个人你还是见见为好。”

左唯湘一愣反问道:“他是谁?”

“老爷您的师弟,安远伯。”

安远伯就是王唯国,虽然他自己是对这个爵位毫无兴趣,也从来没有以伯爵自居过,但其他的人可不敢拿他不当伯爵。

“王永观?”左唯湘大惊道:“他怎么千里迢迢的突然跑来了?”

王纬笑道:“千愚兄把永观兄的亲外孙给抓了,他这个外公赶来要人也是正常的。”

左唯湘没好气的瞥了王纬一眼道:“经国,你也来打趣我。谁知到那个小家伙嘴巴这么严,害得老夫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啊!他来了也好,正好也多个商量的人!”

王纬大笑道:“你就不怕永观兄进来就骂你个狗血喷头?那年在武昌,不过是**的几句戏言就如此,今天恐怕是来者不善啊!”

“不善就不善吧!”左唯湘嘟囔了一句后吩咐管家道:“带永观他过来。”

王唯国来左唯湘这当然不是骂人来的,虽然刚从岳州过来的时候他是有这个打算,但是眼下李俊荷也出来了,事情也过去了,再抓着不放就没意思了。跟何况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找左唯湘,没必要在这些小事上死缠烂打。

进了书房三人随便寒暄了几句后,王唯国是单刀直入的问道:“千愚兄,小弟此次来是有事相询。”

左唯湘笑道:“可是为了李俊荷的事?”

王唯国摇头道:“俊荷的那是私事,今天小弟来事谈公事的。”

左唯湘大笑道:“静安,你不是一直不耐烦这些案牍琐事吗?今天怎么谈起公事来了。”

王唯国平静道:“案牍琐事小弟当然不管,但是牵涉到了正经的大事小弟是不得不管!”

左唯湘心中微微一跳不动声色的问道:“不知道静安你说的大事到底是何事啊?”

王唯国喝了口茶头也不抬的回答道:“千愚兄何必明知故问呢?”

左唯湘皱眉问道:“愚兄无能,还请静安你直言。”

王唯国放下茶碗微微一笑道:“小弟这回赶来广州的路上遇上了位故人之后。”

王纬笑着Cha嘴问道:“哦,不知是哪位故人啊?”

王唯国看了看王纬,又看了看左唯湘,慢条斯理的说道:“也不是别人,经国和千愚兄都认识。卫国公的长子赵清国!”

左唯湘和王纬具是大惊失色,只有王唯国仍然是老神自在的说道:“相比千愚兄和经国都已经见过他了,不给老夫引见引见?”

王纬皱眉道:“静安兄是为了赵家的事情而来?”

王唯国摇头道:“我对赵家的事没兴趣,我只对周家的事感兴趣!”

周家当然指的是大秦皇室的事,王唯国的这一句话可是把左唯湘和王纬吓得不轻,他们从王唯国自如的神态里是很能看出来些问题。

左唯湘小心的问道:“静安你也知道靖国七年的事了?”

王唯国轻轻一笑道:“千愚兄你不必绕弯子,小弟可以明说,你们刚刚知道的事情小弟我都知道,而小弟我知道了很久的事情你们却不一定知道。”

一个刚刚和一个很久,就是这么简单的两个词着实让左唯湘和王纬震惊不已。当下左唯湘追问道:“那么赵清国说的全部都是真的喽!”

王唯国平静的回答道:“小弟不知道赵清国向你们透露了什么,怎么知道是真是假?”

“呃。”左唯湘一愣,他看了看身边的王纬,王纬轻轻的点点头。左唯湘深吸一口气慢慢的说道:“赵清国说昭烈太子尚在人间!”

王唯国抬了抬眼皮问道:“就这么些?”

王伟接着说道:“还说了些当今天子的龌龊事。”

王唯国微微一笑道:“不止这么多吧?”

左唯湘苦笑道:“他还要恢复正统辅佐昭烈太子登基。”

“这还像句有用的话。”王唯国终于放下茶碗正色道:“你们是怎么想的?”

王纬Cha言道:“静安兄还没告诉我们,此事是真是假啊!”

“真的!”

左唯湘大惊失色道:“太子真的还在?”

王唯国笑笑道:“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的。”

左唯湘追问道:“你见过太子?”

王唯国点点头。

一时间左唯湘方寸大乱竟然失手推翻了茶几,而那一边王纬稍微镇静一点:“静安兄,恕小弟直言,你怎么知道这个太子就是真的?要知道千古以来……”

王唯国道:“玉碟、玉玺和先帝、皇后的手书为证。”

左唯湘这才反应过来:“你见到了传国玉玺?它没有失落?”

王唯国冷笑道:“伪帝说的话怎么能当真?当年他血洗京师掘地三尺也想找到传国玉玺。可他哪里想到先帝早就让人秘密护送太子和玉玺逃离了京师。”

左唯湘皱眉质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有提过?”

王唯国叹气道:“时机尚不成熟,再加上伪帝这些年也一直在搜查太子的下落,我怎么着也得谨慎一点。”

王纬不可置信的问道:“静安兄,恕小弟唐突,此事事关重大,空口白说实在是难以让人信服。”

王唯国笑着从怀中掏出一页纸张递给了左唯湘,他接过一看顿时是面色大变,当即又递给了王纬。

王纬看完之后脸色也不必左唯湘好多少,只是长吁一口气道:“没错!确实是传国玉玺。”

左唯湘思虑片刻后直接问道:“太子现在何处?”

王唯国笑道:“小弟也不知。当年小弟也不过是匆匆会晤过太子数面。”

左唯湘质疑道:“你当时就没想到想法子留下太子?”

王唯国怒道:“太子是君我们是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纬赶紧Cha话道:“二位兄长,现在不是吵嘴的时候。静安兄,此事你到底想怎么想的?”

“想?”王唯国不屑道,“不是我怎么想,是你们想怎么做?”

左唯湘顿时不语,王纬说道:“静安兄,此事事关重大,我与千愚兄商量了一宿也未有结果。眼下还请您那个主意。”

王唯国笑道:“我拿主意有用吗?你二人畏首畏尾,就算我拿了主意又如何?”

王纬皱眉道:“那静安兄此番前来到底是作何打算呢?”

王唯国冷笑道:“太子的复国大计,在下从来就没指望过假你们南洋与北洋之手。我要的不过是一句话!”

左唯湘问道:“什么话?”

“很简单。”王唯国伸出一根手指说道:“你们南洋和北洋什么都别管,两不相帮!”

【305】 亲事

偷得浮生半日闲,李俊荷在田辉那里很是逍遥了大半天,没有岳怡和岳锐两个小鬼打岔几个朋友惬意的闲扯了一番时事,眼看快到正午时分他却没有留下来吃饭。这个中午他还要去文府赴宴,文彦轩遇刺一晃半个月过去了,案子依然在查,可主谋也依然是毫无头绪,不过这一切都没有影响道文彦轩的康复,这一段的调养下来他已经恢复了大半,请李俊荷过来吃饭就是文彦轩恢复后执意做的第一件事。

天上淅淅沥沥的下着雨,秋雨送冬寒,哪怕就是穿了大氅李俊荷也觉得一股寒气直冲脑门,好在黄埔和文府街相距很近,打马飞奔不过一盏茶功夫,就到了文府门前。

只这么一会儿,他身上的衣物就被打湿了大半,帽子里也沁进了不少雨水,戴在头上让人Yin冷得难受。好在门上的门子一眼就认出了他,一面打发同伴前去报信,一面则是慌忙把他请进了门房,手忙脚乱地帮着解下了那件湿透了的大氅,口中还埋怨不迭。

“公子这是打哪儿来的?这么大的雨,出来的时候怎么也得披上蓑衣戴上斗笠,这毛料的大氅看上去暖和,这种天却根本不顶用!好在公子大约没赶多远的路,否则连带里头的衣服都得湿了。就算早上出门的时候没预备,这从别人家出来的时候也得借上一套。”

听门子絮絮叨叨一说,李俊荷方才记起自己在田辉宿舍门口风风火火上马之后,后头似乎有人嚷嚷什么。那时候一心想着赴宴的事,回头瞟了一眼却没看清,也就忘在了脑后。如今想来,田辉指不定已经准备好了避雨的用具,偏生他跑得快,竟是错过了。

说话间,另一个门子已经是一溜烟回转了来,手中却是多了一套避雨的行头。李俊荷戴上青箬笠,披上绿蓑衣,再套上一双棠木屐子,却不肯撑那青绸油伞,一阵风似的出门往二门那边去了。门子跟着出了门房,见李俊荷居然穿着棠木屐在青砖地上行走如飞,忍不住叫了两句:

“公子慢些,小心脚下打滑!”

“我说老哥,你也太殷勤了,这要是外人看见还以为那是咱家少爷!”

一听这话,那门子顿时转过头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同伴,这才神秘兮兮地嘿嘿一笑:“虽说那不是咱家少爷,但也和咱家少爷差不多,难道你没听到内院那些个丫头传的闲话?老爷都已经看准了七八分的事,那太太点头还不是迟早的?”

“真的假的……你这么一说我倒记起来了,前几天确实听人提起过……”

这门上两人闲磕牙的时候,李俊荷已经在下人的指引下来到了文彦轩的内书房。这已经是来过一次的地方了,他在廊下解了那身避雨的行头,又拍打了一下身上存留的水珠,这才轻轻推开了门进去。然而,书房中并不止文彦轩一个,他上次见过一面的文夫人左氏竟是也在。

文彦轩瞅着李俊荷那被雨水微微濡湿的头发,忍不住皱眉道:“这大雨天的你也不说穿戴仔细了再出门,冻病了怎么办。”

“皓华,人家还不是盛情难却,看你这话问的!好像让俊荷出门的不是你似的。”左氏却是慈眉善目地嗔了一句,继而往李俊荷身上打量了一番,又关切地走上前道,“这天冷风大,又下着雨,看你身上这狼狈样子。有什么事待会再说,先去换一身衣裳,吃饭还早,可别真的冻病了。”

李俊荷万没有料到,自己还没来得及和文彦轩说上两句话,就被左氏撵着去旁边屋子换衣裳,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当他在那间烧着炭火的屋子里脱下那身冰冷的衣裳,在两个丫鬟的服侍下换那身新行头的时候,他更是吃了一惊。

这衣服尺寸大小和他的身形恰好吻合,哪有那么巧的事?

此时此刻,一边多嘴的丫鬟便咧嘴笑道:“李少爷这身形果然是和章少爷差不多,也亏得给章少爷做过一回。这衣裳太太预备了四套,原打算过年时送给少爷您的,这会儿却用上了,到时候的东西可又得重新备办!”

另一个丫鬟却没注意衣裳好坏——毕竟衣服都是死物——虽说不是第一次看见青年男子的身体,但李俊荷满身的肌Rou迸发出的阳刚之气仍旧是让她惊叹不已,章少爷可没有这么结实,她心里嘀咕了一句后问道:“李少爷,您左肩可是受伤了?”

“不碍事。”李俊荷轻轻用右手在左肩按了按,这还是上次虎门受的伤,他微微一愣后露出了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不过是被马蜂蜇了一口。”

文府给李俊荷准备的行头并不奢华。此时,他身穿一件青缎八团花对襟衫,底下则是寻常的青缎裤子,外头罩一件镶白色领湖绿色云纹绫里的披风,底下蹬着藕合色黑绒云头履,看上去好不精神。只是跟着两个小丫鬟前往文家正堂的时候,他总觉得心头怪怪的。

等到了饭桌上,他倒是打消了心里头的顾虑。饭桌上统共四菜一汤,醋溜鲜鱼、冬菇豆腐、韭黄鸡丝、玉丝肚片、鲜虾羹,俱是家常菜,而装盛的盘碗却是元青花瓷。平日山珍海味也吃了不少,此时见着这家常菜,于是他竟一口气吃下了两碗香米饭,就差没打饱嗝了。

文彦轩平日冷脸,这一餐饭吃完,丫头奉上茶来的时候,见李俊荷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他却少有地露出了笑脸道:“若是让武襄侯看到你今儿个这模样,只怕会以为你平日在家里不曾吃饱,回去了就得质问家里头的厨子!我家里头可都是平常菜,偏你吃得风卷残云。”

李俊荷和文彦轩相处久了,也习惯了他时不时的调侃,此时便笑道:“这平日里在外应酬的人素来都惦记家里的菜,那些珍馐吃多了也是乏味,家常菜就算都是白菜萝卜丝,那也是人间美味。”

“好好好,以后你若是再来,我就让你阿姨吩咐厨下做白菜萝卜丝!”

左氏这一个月来难得看到丈夫露出笑颜,忙嗔道:“皓华,今儿个是我特意让厨房做些家乡菜,元节原在湖南长大,吃着家里的东西当然高兴,也就是多吃了一碗饭罢了,你竟是寻出这许多话!”

见文彦轩哑然,她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李俊荷,最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因笑道:“你也算是皓华的学生,上次又救了雅怡那丫头,所以你这执拗的老师原打算送点西洋玩意给你,我死活拦了。都是一家人,我和皓华看你就和自己的儿子差不多,这还有什么客气的?我让家里人给你做了四套衣裳,今儿个你穿了果然是好,还有三套待会一起带回去好了。”

饶是李俊荷一贯的脸皮厚,这会儿仍是被裘氏一番话说得面上微红。他悄悄瞥了一眼文彦轩,见自己这位先生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便知道这做衣服之类的勾当都是文夫人安排的,于是愈发心中惴惴。然而,既然是饭后闲聊时分,这便注定他得面对左氏层出不穷无所不包的问题,到最后总算告一段落时,他几乎感到自己满脑门子都是油汗。

这怎么像是准女婿见丈母娘……等等,刚才门房那里破天荒的那么热情,难道这是真的……

就在他后背心开始冒冷汗的时候,左氏终于放过了他,站起身说后头还有事,让他在家里多坐一会,这才笑眯眯地离开了屋子。直到人走了好一会,李俊荷方才抹了一把额头,不出意外地发现帕子上一片油腻腻,于是便长长嘘了一口气。

“你阿姨就是这个脾Xing,有什么说什么,这好恶都不藏在心里。”文彦轩这时候方才开了腔,面上却露出了几许怅惘,“当年我身无功名,老泰山虽有意招我为婿,但也是颇多疑虑。要不是你阿姨自己坚持,恐怕是没有今日的我了。”

望着文彦轩那专注而又惘然的侧脸,他觉得这位世叔显得是那么的落寞,似乎是心中有千言万语说不出来。

“文叔叔,您有话就直说好了。”

文彦轩微微一笑,拍了拍李俊荷的肩膀慢慢说道:“我知道你对雅怡很有看法,可是作为一个父亲我还是要说雅怡虽然Xing子刁蛮了一点,但是绝对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

李俊荷心中咯噔一跳,果然是怕什么就来什么,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接口。文彦轩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要说的意思你大概已经明白了。你外公已经答应了你阿姨的求亲,眼下只等你母亲同意了。本来按他们的意思说是没必要提前告诉你。但是我觉得这是你们年轻人一辈子的事,还是有个准备的好。当然现在你们年纪还小,先只是定亲,不过就是这我也希望你能好好的想一想同雅怡的关系……”

李俊荷皱了皱鼻子,此时此刻,根据自打进了文府之后除了文彦轩之外其他人的表现,他终于隐隐约约感觉到,仿佛某种设计已经离他很近很近了。

【306】 三条路

调养了一段日子,文彦轩的伤总算是大有起色,一时间文家上下皆是喜气洋洋。与此同时,南洋内部却是另一番压抑的景象,就在左唯湘开始全力清查南海上的走私活动没多久,先是渐渐平息的广西的夷族叛乱再起高氵朝,然后海盗们也不甘寂寞的疯狂袭扰沿海一带,竟是血洗不少村落。于是,原就脾气不好的左唯湘大发雷霆是痛骂了一干勋贵,结果一大堆文武勋贵回去之后都是人心惶惶。

养病中的文彦轩如今任事不管,没有直面左唯湘的雷霆之怒,这倒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恭喜皓华兄,这病终于是好的差不多了!”

黄觉原就是文彦轩的好友,检查后总算是常常舒了一口气。脸上亦是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我总算是不辱使命,可以向嫂夫人回报了。此后便请皓华兄自行调养一段就无事了。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保准就可以纵马踏青!”

“想不到悟然兄也会开这种玩笑!”盖着毛毯的文彦轩哑然失笑,又瞥了身边的李俊荷一眼,“倒是俊荷可以松口气。对了,你如今是南洋的军官,怎么如此空闲?”

李俊荷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最终露出了苦笑。他是南洋的军官不假,但自从送走了大批官兵去英国接船,整个水师都闲下来了。他倒是想找点事情做,可无奈位卑言轻,每日里就是处理一些简单公务,要不就是被逼着来文府探视,说实话这些日子他真是无聊透了。

另一边黄觉想到明日便可以回去好好的带学生,不必再准备随时应付左唯湘的问询,也觉的浑身轻松。一听到文彦轩这话便笑道:“李公子如今还年轻,也不必陷在这温柔乡里,眼下里专注于自己的学业更好。有这么些空闲不如好好的读读书。”

文彦轩大伤初愈,如今颇有些劫后余生之感,看李俊荷的眼神更带着几分柔和。有句话叫做别人家的儿子怎么看怎么好。这对于子息不算旺盛的他来说感受更深刻。当下便冲李俊荷说道:“俊荷,还不赶紧谢过黄先生的关心?这话在理,切勿因私而忘公。”

眼看为人严谨的黄觉也拿他打趣,李俊荷忍不住好笑,这个温柔乡他还真不想来。但还是依文彦轩所说谢过了对方。等出了文彦轩住处,他陪黄觉回房收拾了一切用具医案等等,又亲自将这位妙手大夫送出了门,及至黄觉登车,他又深深一躬道了谢告别。

回转身进了大门,他便远远看见里头站着好些管事媳妇和丫头,俱是屏气垂手没一个敢高声说话的。只不时有匆匆进去奏事和匆匆办完了事出来的人。想到这些日子出入文府,连这些人都已经默认了他这个准姑爷,可他心里却是一万个不乐意,好在那位刁蛮大小姐眼下不在广州,要不然他更是觉得无奈和尴尬。

“李少爷!”

李俊荷陡的被这一声叫唤惊醒。见旁边站着一个身穿墨绿色比甲的小丫头。一时半会却记不的名字。那小丫头规规矩矩的屈膝行了个礼,随即禀报道:“老爷刚刚派了人过来。说是少爷送完了黄先生,若有空就再过去一趟,他有要紧话和您说。”

要紧话?李俊荷闻听此语倒是纳闷了。心想刚刚缘何一点都没听文彦轩提起,于是屏退了那丫头,他便匆匆往文彦轩处去了。

掀开厚厚的鹿皮围子进房之后,见身穿布衰裳的文彦轩此时没躺在床上。而是正坐在靠窗的躺椅上半眯半醒。身上盖着一条大红猩猩毡毯子。李俊荷便疾步上前问道:“文叔叔,你有事找我?”

“黄先生已经走了?”文彦轩问了一声,见李俊荷点头,便指着旁边一张小杌子让他坐下。

沉吟片刻他说道:“平常见你忙得脚不沾地却干劲十足,那时候我也忙,也没时候和你说话。而这几日你虽常来也闲得很,但却是心事重重,我看多半是为了婚事。我还是上次的话,不要想太多,等雅怡回来了,你们打开心扉好好的聊一聊说不定有收获。我这个局外人也就不添乱了,现在我有些其他的话倒是想和你说,但又不知如何开口。你到广州也有两年了,你觉的广州比老家如何?”

这话题却是李俊荷事先没料到的,一时半会更猜不到文彦轩的用意——毕竟岳州怎么能和广州比?

岳州地处湘北,北接武昌南连长沙,虽然也是交通要道,物产富足。但在千里长江险在荆江,荆江一次次泛滥决口,靖国之乱后,整个湘北几乎十室九空元气大伤。

而广州虽说在靖国之乱也受到了波及,但毕竟偏居一隅没经过什么大的战乱。再加上大量的流民涌入,又有海运之便,二十年下来竟然是涣然一新。可以想见假以时日广州自然会愈发繁盛。

“李、文二族都出自湘北。如今我们文氏算是走出了故里闯出了一片天地。所以我之前就向你的外公建议,举家迁出岳州。”

文彦轩并没有等李俊荷说话,就又开口说出了一番话,见李俊荷面上布满了惊愕,他又语重心长的解释道:“朝廷年年治理长江,长江年年决口。此乃天力,并非人力能挽回。且沿湖一带虽然土地肥沃,但守着那些田产昏昏度日终非大丈夫所为。从长远考虑广州日新月异,算得上俊杰聚集之地。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而且我想你也愿意母亲在身边,至少能放心一些。”

其实李俊荷不是没动过将母亲接来广州的念头,但一来他虽然有个卫国都尉的爵位,但俸禄却不高也就仅仅是够家里人吃喝开销而已,想在广州买地置房产是根本不可能的。家里的田产都是祖上传下来的,那也是绝不能卖的,所以权衡之下他也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眼下文彦轩突然提了起来,顿时让他生出了一股很怪异的感觉。

斟酌了片刻李俊荷决定实话实说:“文叔叔,小侄也曾想过迁来广州安家,但是一则母亲和先父伉俪情深,她是绝不舍得将先父留在老家来广州安家;二则小侄并没有多少积蓄,实在是无力在广州置业。”

文彦轩高兴的笑道:“你还真是老实,换做别人决计是不会当面对我提第二条的。第二条倒不是问题,不行我就先借钱给你,你将来有了积蓄再还给我就是了。这个第一条倒真是问题。”

李俊荷脸上一红,他终于明白刚才他怎么会觉得怪异,无外乎眼前这个准丈人十分有钱,而他只能算是个穷小子,这让他觉得有些像上门女婿了。不过文彦轩说的借钱倒是让他觉得舒心了不少,至少这位文叔叔还是十分尊重他的选择的。

李俊荷正胡思乱想的时候,文彦轩突然问道:“你有什么好办法没?”

李俊荷苦笑着摇摇头道:“没有,除非是外公能说动母亲,不过这也很难。”

文彦轩摸了摸胡须说道:“那我就去和永观先生谈一谈这事,希望能成吧。”沉吟片刻后他又道:“这是我要和你说的第一件事,另外还有一件事我要问问你的意见。你想好了今后要走的路吗?”

李俊荷一愣,说实话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有考虑过,来南洋的初衷不过是想走出家乡开眼看看世界,对于当兵他还真没有太多的兴趣,但是这么两年下来,他似乎觉得自己已经有了些变化但又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变了。

文彦轩哈哈一笑道:“看来不出我所料,你确实是有些迷茫了。”

李俊荷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文彦轩笑道:“你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在你这个年纪也是想到什么干什么,甚至比你还不如。你现在的起点可是比我这个叔叔高了不少。”

文彦轩越是这么说李俊荷就越是觉得脸上发烧,不过文彦轩可没给他谦虚的机会,他直接问道:“我听胡玉堂说过他曾和你有过一段做人还是做狗的辩论?”

李俊荷点点道:“是的,当时要剪发,我不乐意。”

文彦轩点点头道:“你当时说的很好,这人有雄心壮志是一回事,但不能因为志向就丢掉了原则。你现在是原则有了,但是志向不明。前些天我和永观先生也说到你的事,这几天下来我也很是琢磨了一番,眼下我是想了三条适合你走的路。你好好考虑一下,当然你要是有自己的想法更好,我只是提出参考意见,具体你的未来在何方还是由你自己决定。”

一边说文彦轩一边留意着李俊荷的表情,见他听得很认真便笑着伸出手指比划道:“第一,出洋留学,虽然你现在的知识水平不错,但是费希尔校长提起过,你和欧洲最顶级的那些人才还是有差距。去英国留学既可以补上你的短板,更能开阔眼界。费希尔校长也很支持这个建议;第二,来我身边做助理,现在南洋人才缺乏,我这里也是十分的缺你这样的人才。在我这里你可以学着扩大一些交际面,更能锻炼你的政事处理能力;第三,就是继续留在军中锻炼。”

看着李俊荷有些纠结的表情,文彦轩笑了,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你不用为难,我们不需要你立刻就做出选择,我们还有时间,就算是要送你出去留学也只能等明年。你可以回去好好的想一想,有任何想法都可以和我说。”

李俊荷感激的朝文彦轩点点头,心中不断的权衡着这三条路的利弊,说实话他真是有些摸不清方向了……

【307】 意外

“想当初我若只是为了满门富贵,靖国之乱后伪帝登基的时候便该谒见求官。何必隐姓埋名做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我们赵家深沐皇恩,决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伪帝败坏朝纲。先帝太子乃是正统!文官不爱财,武官不怕死,为了大秦朝的千秋万代我粉身碎骨又有何惧!”

“爹!”

赵丽君一个激灵从瞌睡中惊醒过来,竟是失声惊呼了出来。揉揉眼睛看看四周,发觉自己在正房的西耳房之中。她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自打永兴岛上弟弟被捕之后,她就老是心神不宁,眼皮子也上下跳的厉害。晚上睡不着也就罢了,偏生白天常常渴睡,一合上眼睛就会做各种乱七八糟的梦,梦中出现最多的竟是爹爹赵清国。

她原以为自己和父亲分别十年感情淡薄,如今方才知道父女之情终究是天Xing。而且每次细细一想父亲临行前的交待,她总会有一种别样的品味。而刚刚醒来的那一刹那,她竟是隐隐约约又感到了一丝决绝,甚至感到若想不通那关节就会发生大事。

“君妹在么?”

正皱眉苦思的赵丽君听到外头这叫唤,本能的应了一声。下一刻。她就看见钱越打起帘子进了门来,想到眼下应该还是生意正忙的时候,她不禁将其往炕上让,又吩咐一旁的春盈去倒茶来。钱越接过茶之后便示意春盈先下去。这才在炕上东头坐了下来。眼睛却盯着赵丽君面上看了好一会儿。

“越哥哥?”虽说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但赵丽君很少见钱越这样看人。顿时更觉奇怪。“这时候你不该在前面处理生意吗?”

“君妹,伯父让你来琼州修养。我不但没能带你好好四处游玩。反而左一桩事情右一桩事情让你劳心劳力。虽说是伯父有吩咐在先。但我也着实过意不去。”

不等赵丽君开口说话,他便摇了摇手说:“还记的当初我就欠你一个人情,眼下我欠你的人情恐怕这辈子都还不清了。虽说前面有不少心腹和师爷帮着合计。但他们毕竟是外人,有些事情不思量妥当没法提起。所以我只能寻你先商量了,说实话,我瞧着你真和伯父差不多。”

“越哥哥,是嘲笑我和爹爹一样古板乏味。还是嘲笑我和爹爹一样工于心计,抑或是说我人不老心老?”赵丽君听到钱越今天来是有要事和自己商量,遂笑着打趣道。“有什么话就直说。爹爹派我来本就不是让我享福的。有什么疑难咱们一块参详。只我说错了不许怨我。”

赵丽君的三言二语打消了钱越心中的犹豫,他心中顿时生今日的到的消息一一道来。说完之后。他便沉声说:“按理说如今消息已经确凿。我自然应该将手里的人都收回来。免得被官府一网打尽。但如今我却颇有些顾虑。”

赵丽君右手托腮看着钱越,那皱着眉头的模样看上去却有趣的紧,顿时莞尔笑道:“你一向心志坚定,如今事关重大定然是有所决断。我们赵钱两家互为倚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说起来这次还是我那个不争气的弟弟坏了大事。这里小妹先代赵家上下向钱叔叔致歉。”

钱越此时正呷了一口茶,听赵丽君这么说险些一口茶呛出来。忍不住放下茶盏又看了一眼面前的佳人。只见她身穿紫丁香色丝衫子,耳上戴着紫夹石坠子,半点不见奢华气象,只觉一种清逸之气扑面而来,都说和聪明人说话最是爽利。可赵丽君未免和赵清国太像了,想问题慢一拍不行么?

“君妹你这么说就过了。”他轻轻摩挲了一下下巴,索Xing直截了当的说:“此次事发突然,赵伯伯又身处险地,且我们赵钱二族都身负先帝皇恩,誓以光复正统为己任。出了这样的大事于公于私我们都必须有所打算。”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眼下你们赵家已然暴露,所以眼下要做好壮士断腕的打算……”

赵丽君见钱越说得坦然,便双手支着炕桌一字一句的说:“此事小妹我也已经想了很久。海上的生意虽然获利颇多,但眼下局势大乱,海上亦是一片混乱,南海已经是要重新洗牌,与其被搅入这个漩涡不如早点收手!”

“好!”

钱越一个纵身跳下了炕,在地上来回踱了两步,旋即转身目光炯炯的说:“君妹妹深明大义,既然如此,我立刻去见父亲。我们赶紧收手!”

眼瞧着钱越匆匆忙忙的来了又匆匆忙忙的走了,赵丽君个中滋味还真是难说。赵家、钱家,一个是曾经的卫国公、一个是从前的安国侯,靖国七年京师城破,两族共同掩护太子突围,一晃近四十年过去了,两族又共同走上了推翻伪帝恢复正统的艰险之路。试想一下要是没有靖国之乱,这会儿不管是钱越还是她自己恐怕都不用背负这样的重担平静安乐的活着。想着想着赵丽君的眼角流下一滴泪水,晶莹的泪珠中她似乎见到了安危不定的父亲……

赵清国的前半生是在荣华和富贵中度过的,其父赵文卓乃是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其祖赵宜修更是堂堂的卫国公,可以说当时的赵家和现今的李家一般显赫。呼朋唤友遛狗跑马,这就是他当时生活的全部。但一场靖国之乱改变了一切,父亲身死军中,祖父与先帝、皇后一同殉难,只有他带着部分家将杀出重围苟且偷生。逃出京师的那一天他就默默的告诉自己,国仇家恨一定要和制造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算个明白,三十五年了他每时每刻想的就是报仇!可以说报仇就已经是他生活的全部。

但是赵清国万万没有想到,所有的信念所有的希望竟可能全部毁在那个十分疼爱的独子身上。这个逆子竟然背叛了家族,背叛了自己,背叛了信念,他真想手起刀落劈死这个混账。

他深深的叹了口气,快意恩仇何其痛快,但要大义灭亲又何其痛苦,徘徊在痛苦之中的他有些迷茫有些丧气。但埋藏在心中最深处的那一股暴虐的感情却又时刻提醒着他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意义。

辗转反侧寝食难安,虽然左唯湘并没有为难他,甚至是多有优待。但对于他最想得到的承诺却总是三缄其口。他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命运始终掌握不在自己的手中。披上衣裳他走到窗前仰望着浩瀚星空,心中的无力之感更是浓郁,惆怅之下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你的父亲、你的爷爷绝不会这么叹气!”

冷不丁的一个声音吓了赵清国一跳,他摸了摸怀里的匕首惊道:“是谁?谁在说话!”

“哼哼。”

轻轻的冷笑又从身后传来,赵清国急速的转身向身后刺去,而留给他的仍只是一片死寂。还没等再做多余的动作,他只觉得后背一麻身体不由自主就向前倒去。

地上是上好的青砖,赵清国可知道摔在这上面绝不好受,但他更知道落在敌人手里更是身不如死,他自己是死不足惜,但报仇大业却决不能放弃。横下一条心他当机立断准备咬舌自杀,可还没等他张开嘴整个下巴骨就被人卸了下来,旋即身上一轻他就被丢到了床上。

“你倒还像是赵将军的儿子,比大牢里的那个废物强多了。”来人嘲讽了一句后又说道:“放心,我要是想杀你,你死了十次都不止了!”

赵清国直勾勾的看着一身夜行衣的蒙面人,虽然看不清面目但从发色和声音来看来者绝对是个老人。

“不用这么直勾勾的看着我,我既没兴趣杀你,也没兴趣从你嘴里打探什么关于先帝和太子的消息。”

赵清国心中一惊,他怎么也想不到来者竟然知道这么多秘密,难道那个逆子还向别人泄露过不成。

蒙面老人呵呵一笑道:“你不用瞎猜,我知道的比你和那个小畜生加起来还多。我对你们的秘密不敢兴趣。”

一边说老者轻轻一推就接上了赵清国的下巴,赵清国惊疑不定的问道:“那你想干什么?”

蒙面人又是呵呵一笑:“先是来看看故人之后,接着嘛,问你一个问题!”

蒙面人的这句故人之后吓了赵清国一跳:“尊驾到底是何人?如果你想从在下这里打探先帝和太子的消息,在下哪怕是粉身碎骨也不会透露一个字!”

蒙面人轻蔑的一笑道:“你能透露什么,先帝和太子的消息你压根就不知道,就是把你挫骨扬灰你也说不出什么来。”

赵清国心中大惊失色,他怎么也想不到来人竟然知道得这么多,他失声叫道:“你是锦衣卫?”

“不是!那群废物比你还知道的少!”

赵清国正色道:“那尊驾挟持在下到底想要知道些什么?”

蒙面人微微一笑道:“很简单,你们赵家暗地里活动了这些年,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赵清国惨然一笑继而咬牙切齿的说道:“当然是为了光复正统,为了将伪帝碎尸万段,为先帝、先皇后、先祖、先父报仇!”

蒙面人很满意的拍了拍赵清国:“不错,你好歹还记着这一切。很好!很好!”

赵清国狐疑道:“尊驾到底是何人?难道也是和赵某一样?”

蒙面人哈哈大笑顺手扯掉了脸上的面巾,一张苍白的脸孔全部露在了赵清国面前。

“你……你……你,你是皇后身边的小顺子!”

见到这张脸赵清国说不清是惊喜还是惊讶,当年赵、钱二族做饵牺牲自己掩护着出生不久的太子突围,真正的太子却随着这个皇后身边的内侍留在了京师。等一切都风平浪静之后,赵清国也曾按约定的地点去迎接太子,可等待他的总是失望。

“太子在何处?你怎么没有去约好的地点?”赵清国几乎是失声痛斥。

小顺子轻轻的一点旋即封上了赵清国的嘴:“我不去自有我不去的道理。太子在哪里你也不用操心,我今天来就是要你刚才的那一句话,说对了你能见着我,说不对你定然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眼看着赵清国还是激动不已,小顺子轻笑道:“事情已经办完了,该知道的你也知道了,记住千万别忘了刚才你说的话。要是你敢违背,我要杀你不过是动动手指。”

说完小顺子轻轻的蒙上面巾,几个起落之间就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中。在床上赵清国已不复先前的迷茫,突然而至的狂喜已经让他泪流满面……

【308】 大乱之始

一大清早,新会县北门外便等候了好些进城的人,大多都是挑着柴垛担子或是自家新鲜菜蔬,抑或是进城采买东西的庄户人家。因为税丁门卒刚刚到值,通行速度极慢,一群人只得排队耐着Xing子等候。尽管时辰还早,但早早冒头的太阳还是颇有些劲头,晒得人人头上冒汗。几个光着头的樵夫一把把拿着布巾擦汗,几个卖瓜的老汉则是坐在大车上摇着蒲扇,闲来无事少不得拉家常闲聊了起来。

“哎,活了大半辈子,战乱和海寇也见过好些回了,就昨儿个那场面最吓人。”

“老哥你就甭提了,我到现在想起那情形腿还是软的!崖南镇被海贼们血洗一空,流出来的血把海滩都染红了!”

“听说还有好些被海贼掳走,听说都要卖到外海去做苦力,造孽啊!”

“唉,从前还只道只有那个芈昊好杀,想不到如今这些贼寇竟是一个比一个凶残。我昨儿个可是看见了,四百多具尸首就摆在镇子里头,连刚出生的孩童都没有放过!”

一群农人乡汉七嘴八舌正.聒噪着,却听见背后马蹄声阵阵。几个人回头一看,却见烟尘之中有数十骑疾驰而来,虽说看不清头脸,但那腰间佩刀和穿戴却能隐约瞧见。忽然,一个眼尖的失声惊呼道:“仿佛是那些南洋的兵大爷!”

一句话出口,城门处一瞬间挑担子的挑担子、推车子的推车子,闹哄哄拥挤不堪的城门口一下子让出了老大一块空地来。税丁和城门守卒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待抬头看见那风驰电掣进城的一行,这才慌忙去挪开了栅栏和拒马,为首的头头则是乍着胆子上前迎候。

到得近前,看见领头那人的装束,那守卒的头头刚刚鼓起的勇气顿时全都丢到了爪哇国,慌忙退到了一边连声都不敢吭。他倒不怕挨了贵人的鞭子,但他可怕掉了脑袋!

有这么一身皮还就是好办事,看着一个个如惊弓之鸟一般的兵丁,芈昊淡淡一笑,也不停留一拉马缰飞一般的冲进了城里。

尽管昨日才杀过人,但如今新会县西街又是熙熙攘攘人头攒动。酒楼饭庄照旧开了大门招揽生意,迎门的拉客声叫卖声此起彼伏,该下馆子吃饭的仍旧下馆子,该听小曲的仍旧听小曲,当然,在说话聊天的时候,为着心情舒坦,大多数有闲有钱的人都会避开那几个字眼——他们可不像小民百姓那么无知。

四季楼三楼的一个包厢内,三个衣着华丽的中年人正斜着身子坐在椅子上,忐忑不安地看着上座上那个跷足而坐的光头大汉,那态度竟是比面对自己的爹娘更恭敬。瞧见那年轻人半晌没答话,其中一个年纪最大的中年人不禁开口唤道:“二当家……”

“你们几个常常上下南洋,老子也不是和你们第一次打交道了。有什么话照直说少绕弯子,老子没这个闲功夫。”

那三人赶紧一招手,等候在后面的几个仆人随从像献宝一样立刻堆满一桌子的箱子和匣子。

光头佬微微一笑:“既然你们有这个心思,又这么上路,老子稍微抬一抬手放你们一条活路也不是不行。”

光头佬跷足而坐,见三人面露喜色,他又瞥了瞥桌面上那几个匣子,见里头赫然流露出无限珠光宝气,他不禁哂然一笑,伸出两个手指在那乌檀木了两下。

“可是,你们未免太不懂规矩了,这些金玉首饰巴结南洋那些狗官或许有用,但老子要这些做什么?还得多费精神兑成银子,岂不是给老子添麻烦?你们留着自己讨媳妇嫁女儿作嫁妆,老子对这些没兴趣。正经开几张票子出来,这事情也就能办了。”

此话一出,那三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这才站起身来,点头哈腰地说:“二当家责备的是,咱们竟是昏了头忘记了其中关节。只是这票子如今咱们尚未备好,若是再劳动二当家走一遭,咱们也过意不去。若是二当家愿意在此稍等片刻,不如让下头的伙计上酒菜,咱们三个先回家去取票子……”

“这还像一句话!”光头佬眉开眼笑,随手合上了那几个匣子,笑呵呵地说,“老子最不耐烦走路,你们仨去办事就成,记得凑一张大票子,让底下的好酒好菜尽管送上来。”

这三人也算是广东地面上的大商人,平素就是去县衙见官那也颇有些脸面,今儿个见光头佬如此颐指气使,他们心中虽颇有不快,面上却不敢流露丝毫端倪。起身先后出门,在门口点头哈腰又打了招呼,等到两扇大门在面前关了个严丝合缝,其中一人方才轻哼了一声,另两人忙拉着他下楼,到了底下对掌柜伙计很是吩咐了一通。

尽管大门口出去就是熙熙.攘攘的西街,但他们却偏往不起眼的后门出去。只见燕子楼后门口那条不起眼的小巷子中赫然停着一辆光鲜的黑油齐头平顶马车,一个车夫和几个精壮汉子正在那儿等候。三人上车放下车帘后,不免全都低头端详着手上的东西。

“这些东西加在一块,至少得开一万两银子的票子。这会儿分头往家里头赶,这票子自然能凑得出来,只不过少不得要好几张。那个土匪却说要凑大票子,岂不是咱们回来之后还得上一趟银铺?照我说,咱们抱着东西直接去文家的钱庄,先换一万两大票子再说。横竖文家和咱们的交情还算不错,这点面子那掌柜还是会给的。”

另一人冷笑道:“交情不错?文家这些年愈发强横,最赚钱的行当全都让他们给占了,要不是文家在资助南洋上亏空不小,这广东还能有咱们的活路?就说文家那些钱庄,每年过手的银子何止百十万两,他们的钱做了多少事业?听说最近又要开西洋的缫丝厂,再这么下去咱们可就惨了!哼!亏他们还号称书香门第,还不是和咱们一样满身铜臭!”

“满身铜臭又如何?当年吕不韦不也是商人,咱们要是有他那门路那魄力,还不是会走一样的路!眼下里还想想怎么应付那些越来越贪财的强盗,文家好歹还是规矩做生意,他们可是明抢的!”

先前冷笑那人也是叹道:“还能如何,这个钱能不出吗?”

言罢三人皆是一阵沉默,最后还是为首那人说道:“如今也只好如此了,眼下海贼闹得一天比一天厉害,前天屠了凤溪村、昨天屠了崖南镇,指不定今天就要杀到县城来了。咱们海上的生意想做下去也得疏通他们,再这么闹下去就断不止这一万两银子的事了。现在形势比人强,咱们也只好忍气吞声先过了这一关再说了!”

和这几个唉声叹气的富商不同,四季楼里的光头佬却是得意非凡,这半个月下来没有碍手碍脚的赵家,他们不光在海上做了几票大买卖甚至还杀到了陆上,很是血洗了几个村镇。虽然风险不少但是赚的钵满盆满不说连带还狠狠打击官军一把,这十几年来可是很久没有这么畅快了,一时间乐得忘了形的他不由得哼上了小曲。

“老二你倒是好快活啊!”

正得意的光头佬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一抹腰间,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就掏了出来。

“老三,你又吓我!”眼瞧是扈老三,光头佬送了口气埋怨道:“你还真像个夜猫子,走路开门一点响动都没有,下次记得先敲门,要不然我这柄匕首可就飞出去了。”

扈老三不以为意的轻轻一笑自斟自饮道:“少那么些废话,大哥吩咐的事办好没有?”

光头佬轻蔑一笑道:“那几个土财主还不是手到擒来,我在这还没开口,他们就眼巴巴的上来送钱,这回都跑回去拿钱了。”顿了顿他问道:“大哥呢?”

“大哥刚刚进城,还有点事要办,一会就到!”

光头佬皱眉道:“又去见那个假洋鬼子了?”

扈老三点点头道:“嗯,大哥吩咐我让你把钱准备妥当。眼下虽然情势还不紧急,但是多准备点家伙也是好的。”

光头佬愤愤道:“也是,这些该死的洋鬼子平日子说得冠冕堂皇,但就知道捞钱。我们要是真和官军干起来了,这些武器一定得又要涨价。妈的,也不知道老子和他们到底谁是土匪,这些年来我们一点好处都没捞着,钱全进了他们的荷包,简直比那些汉狗还可恶!”

扈老三叹了口气道:“这也是没办法,毕竟咱们首要的还是报仇雪恨。等把咱们千万同胞从汉狗手里解救出来了,自然要和那些洋鬼子算算账!”

光头佬嘿嘿一笑举起酒杯道:“还是老三你这话说出来动听,老子等着这一天呢!”

两人哈哈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旋即扈老三起身拍了拍光头佬的肩膀轻轻道:“少喝点,加紧小心点现在风声紧!”

光头佬大笑道:“走你的吧!老子等不到那一天是不会蹬腿的!”

扈老三笑着摇摇头:“申时,刘家庄,别耽误了!”

光头佬咧嘴笑道:“放心,老子是绝不会错过杀汉狗的机会的!”

【309】 琼州

南渡江,这条海南岛最长的河流南渡江穿过琼山市中部而入海。南渡江主流在琼山市区长75公里,流域面积1300平方公里。南渡江流经市区的支流水系有鸭程溪、昌旺溪、三十六曲溪、铁炉溪。境内还有演州河、演丰河、白石溪、罗雅河、美舍河、五源河、芙蓉河等小河流。可以说整个琼山是水网交集河流众多,自然而然等渡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在码头等车的时候,一路任劳任怨的向导瞧了瞧天色,便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笑道:“看这光景,这太阳落山之前便能进城了。”

连着坐了几天的船,虽说不上餐风露宿,但实际情形也好不到那儿去。李俊荷低头看了看自己那件已经瞧不出本色的衬衫,又瞅了一眼都是浑身汗臭的田辉、夏哲,不禁露出了一丝笑意。就在这时候,他便听到空中隐隐约约传来了一阵歌声。

“今晚月明在十几,咱俩相邀一起玩,玩到月斜影歪时,咱俩才相邀回。你不信,你去看,还有石当枕;你不信,你去看,还有沙当铺。”

那破锣似的嗓子加上那粗鄙的歌词,李俊荷听着着实新鲜,抬眼望去,只见小路上一辆小车正缓缓驶来,赶车的把式头戴斗笠,身上穿一件褐色短打,腰间胡乱束一根草绳,古铜色的脸上皱纹密布,一时半会却是看不清年纪。待他将车赶了过来,见着有这许多人,有些还是一脸横Rou凶神恶煞的壮汉,面上便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客官,我这小车只能坐二三个人,多了只怕这畜生也拉不动。”

那向导乃是琼山本地人,常常干这带路的活计,对此中勾当自然是精熟。他又收了李俊荷的厚赏,此时少不得替主人家说话,当下便笑骂道:“这里是琼山进城的要道,哪天没有百十个人进出。你这小车怕什么人多?先把这两位爷送到地方,然后一趟一趟的运人,几个来回就使得了,还怕少了你的钱?”

车把式原本是看着刘操几个壮汉有些害怕,听到这熟悉的乡音总算是放下了心。但少不得有些嘀咕。这有钱人出门那个不是舒舒服服干干净净,看这帮人一个个浑身汗臭,就连人也是恹恹的没精神,像什么有钱人?

带着刘操先登上了车,李俊荷见那车把式娴熟地将车滴溜溜调转了头便笑着问道:“刚刚你那歌唱得极有意思,唱词是你自己编的?”

“公子爷也喜欢那歌谣?”那车把式成天在路口上迎来送往讨生活,原就是爱唱个歌谣自娱自乐,往来地人都嫌他唱得难听。因此他多半都是无人的时候才唱。此时李俊荷这一问,他顿时被搔到了痒处,忙笑道:“这是外头常流传的,公子爷要是爱听,小的可还有!”

李俊荷原只是随口问问,见那车把式来劲,他便笑道:“好好,那你唱,我听着。”

车把式顿时欣喜,扯起喉咙便唱道:“哥呀,放鹞要(欠)放两个,看哪个高低;拉琴要(欠)拉双调,看哪个好听。千万姘钱姘银,不姘哥有嫂;遇上嫂子会说闲话,眼泪脸上掉。”

刘操听到那声音,浑身抖得几乎和筛糠似地,见李俊荷听得饶有兴致,他简直怀疑这位主儿是不是脑袋地结构和寻常人有区别。这唱歌也得寻个漂亮少女,这么一个老掉牙地车把式能唱出什么好曲来?那曲词恶俗不算,而且大男人在那儿叨咕什么哥啊嫂啊,简直是恶寒。

见李俊荷听得仔细,那车把式唱歌地兴致更高。唱完一段卖力地又开了新词:“一双绣鞋江边站,一又怨运二怨命,三怨娘亲痛惜子,四讳爹娘任所行,五挂姑强(妹妹)怎么舍,六挂五行怎么解,七挂歹子(对儿子的爱称)心上站,八挂雁鹅半天行,九挂姐姨如底镜(镜面和镜底分不开的意思),十怨媒人受许情(指贪财)”

唱到兴起,送着李俊荷两人到了地头的时候,他口里又换了新词:“当官只晓官位好,唯有金钱忘不了,在位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进去了;当官只晓当官好,惟独美女忘不了,在家日日说恩情,出门却去随她了;当官只晓上官好,惟有功名忘不了,今朝黄牛在何方,拱手跑官铺路了;当官只晓嫡系好,儿孙心腹忘不了,提拔拉拢薪俸多,任人唯亲就是了;贪官不管小民好,生老病死管不了,案上一点松香墨,民间千条冤魂鬼……”

“死老头,你胡唱什么,不要命了!”

李俊荷才下了车,恰听到这段新词,正琢磨的时候就听见了一个恶声恶气的呵斥。再一看时,却见路口来了几个身穿半旧不新号衣的差役。为首的一个气势汹汹上来,看也不看他一眼,挥起手中鞭子便兜头兜脸地朝那车把式打去,口中仍骂道:“什么案上一点松香墨,民间千条冤魂鬼,满口胡说八道,看老子不打死你!识相的就拿几贯钱出来,否则老子抓了你去蹲大牢!”

就这刹那间地功夫,那鞭子便抽了那呆若木鸡的车把式好几下。李俊荷眼见那老车把式捂着头惨哼连连,顿时怒喝道:“老刘,拦住他!”

时迟那时快,旁边忽然伸出了一只蒲扇大的铁掌,抓过那鞭梢一折一扭,硬是将那鞭子从差役地手中夺了过来。那领头的差役哪里想得到平白无故居然会窜出一个和自己作对的人,怒不可遏地转头要骂,却看到一个七尺昂藏的大汉拿着那结实的鞭子随意揉搓,没几下便将其化作败絮一般,随手扔在了地上。

出门在外什么都可以不带,就不能不带眼睛。饶是那差役平日强横霸道,这会儿见了这一手仍是胆寒,眼见后头四五个同伴一同上得前,他方才壮了几分胆气,退后两步瞪着刘操,厉声嚷嚷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公然袭击衙差!”

刘操是绿林侠盗出生,平生最恨为虎作伥的衙役,此时见对方那几人的态势更是心头火起。没好气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他随意捏了几下拳头,不管那咔嚓作响的声音如何刺耳,这才冷笑道:“衙差?要是你不说,我还当是无赖呢!这王法至少还要审理之后才能动板子,你倒是强横,一言不合就动鞭子!再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袭击你了?”

那差役见李俊荷、刘操才两个人,顿时又强横了起来:“王法?咱们可是官府地差役,咱们说的就是王法!”

瞧着那几个形同地痞无赖似的衙差,李俊荷心里也极其冒火。既然刚刚那向导说此地就是琼山县,那这些人出自何处就不言而喻了。任凭是谁,发现这些货色那心情也决计好不起来。于是,他竟是没注意那挨了几鞭子的车把式慌忙驾起了车,一溜烟的赶着车遛了。当然,捏着拳头冷笑预备打人的刘操也没有注意。

然而那几个差役却瞧见了,都是气急败坏直跺脚。眼见正主儿跑了,那差役恼羞成怒,满肚子火气顿时都撒在了面前两人身上。仗着人多势众,李俊荷看上去又只是一个文弱少年,他便恶狠狠地下令道:“弟兄们,我看这两个家伙来历可疑,给我抓回衙门好好拷问!”

众差役平日干惯了这种营生,原本还有些畏惧刘操的武力,可以众凌寡这种事情谁不做谁是笨蛋,当下一群人就齐齐扑了上来。一众人还深有默契,四个扑上去预备缠住刘操,剩下两个则是朝李俊荷逼去,心想无不打着擒下一个威胁另一个的打算。

然而,满心以为手到擒来的两个差役很快却发现,他们拣软柿子捏的主意完全打错了。那个少年初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起来仿佛害怕得呆住了。谁知就在他们扑上去的一刹那,他们却感到面前人影一晃,还不等反应过来,其中一个差役就捂着肚子痛苦地蹲在了地上,另一个则是下巴上中了重重地一脚。

两人这惨叫声刚起,旋即便听到了几个犹如鬼哭狼嚎似地叫嚷,勉强抬起头一看,却是同伴们全都落了水,一个个狼狈地正在水里扑腾。

“我还想把人扔下水再来解决这两个的,想不到李少爷您地动作倒挺快,不愧黄埔的高材生。”

刘操笑呵呵地拍了拍手,回头一望方才发现刚刚那车把式全然没了踪影,这下那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李俊荷早在动手之前就发现了这些迹象,此时见刘操低声骂骂咧咧,他便笑道:“放心,有向导在,最多耽搁一两个时辰,倒是这些家伙不好处置。”

“有什么不好处置的,这种恶形恶状的家伙全都丢到水里喂鱼,天下就清静了!”

落在水里的差役此时已经有一个挣扎着爬上了岸,一听刘操这Yin恻恻的口气顿时两手一个哆嗦,差点没再次掉进水里。至于那两个侥幸还在岸上的差役则是吓得一个激灵,心想这莫非是地头蛇遇上强龙,踢上了一块最硬的铁板?当下两人谁也顾不得什么平日挂在口头的体面风光,磕头如捣蒜一般连连求饶,鼻涕眼泪流了一地。

【310】 乱象丛生(上)

江南的二月决计说不上什么春天,倒春寒一来和着绵绵的细雨那种Yin冷的感觉更是难过。好在琼山县地处极南,既不比北方的干冷也没有那些Yin冷潮湿的滋味。然而,突然来到这温暖之乡,还真是让人生出一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由于收黄花梨木的商人常常住在琼山县东南的吴巷老街,这整条老街上就足足有十多家客栈。生意兴隆的时候,从最贵的上房到最便宜的大通铺全都挤满了人,而如今却是家家惨淡经营。没办法自从海盗们越闹越凶,连带着琼州本地的夷族也不安分起来后,这里是一天比一天乱,商人虽然重利但是也不是不要命的。

街头那家平日生意最好的喜来客栈最凄惨,打从十天前开始就一个客人也无。精打细算的老板海清成天把算盘珠子拨得震天响,几个小伙计都担心起了自己的饭碗。

尽管没生意,但客栈的规矩却依旧一成不变。天一大清早,伙计李猫儿起床之后便照例下了门板预备做生意。才一开门,他就听到远处传来了脚步声。还有些迷迷糊糊的他探出脑袋往外一瞧,看到是几个商客打扮的人,顿时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甚至来不及招呼里头的老板,他就一溜烟奔了出去,殷勤地招揽起了生意。

“客官可是要住店?咱们喜来客栈是老字号,价钱公道,房间里都收拾得干干净净。”

听了他这话,那几人便在客栈前头停了下来,随即领头的开口了:“这都是什么天气,大冬天还这么热,捂得我这一脑门汗……你们客栈既然说是老字号,里头的铺盖可整齐,酒菜之类的可能打点?”

李猫儿一听顿时知道来了大主顾,连忙点头哈腰似的说:“客官放心,咱们客栈有天字号、地字号、人字号房,还有一个单独的小跨院,一应齐备,保管您住了舒心。咱家的厨子也是整条街上最好的,若是不够还能到外头采办。而且如今里头没有别的客人,清静得很……”

话一出口,他顿时悔得肠子都青了,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说自家店里生意冷清么?正在他心中忐忑地时候,他忽地听到边上另一个操着本地口音的人开口了:“就是你们家了,赶紧回去把上房都收拾出来,所有的房间里头都要打扫干净,热水和酒菜都预备好。跑了这么远我们得洗个澡然后好好吃一顿!”

“好嘞,客官您稍等!”

招揽了这样一笔大生意上门,李猫儿顿时喜出望外,顿时三步并两步地了回去。随着他的大呼小叫,喜来客栈里头很快又跑出来两个中年伙计,一个帮忙引路,一个帮忙搬运行李。

这笔难得地大生意很快也惊动了老板海清。虽说一大早被人惊扰好梦很有些恼怒。但看到自家空空地客栈中一下子住进了这么多客人,他那张紧绷了好几天地脸顿时乐开了花。亲自忙前忙后把人安顿好了,他又到厨房去吩咐厨子准备酒菜。见预备不足,他干脆打发了李猫儿到外边去买些牛Rou和其他熟食来。

李俊荷和田辉、夏哲、刘操在饭桌前坐下地时候。桌子上已经琳琅满目摆得满满当当,恰是荤素搭配热气腾腾。这一路上他们是先到了雷州府遂溪县,在那里考察了半个月后才又坐船渡海来了琼山县。

广州的黄埔港虽然安全,但对于水师来说着实是小了些,那里不光是商船密集更是鱼龙混杂,水师有什么动向根本就无法保密,随着水师规模的越来越大,另寻他地建设一座正经的军港便提上了南洋的日程。而李俊荷一趟出来正是考察沿海地理选择优良港湾上报备查。

由于这一路赶得急,他们竟是连骨架子都险些颠散了,一碗椰子酒下肚。几个人方才缓过神来,接着又品尝了几道菜,虽说算不上精致,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海清笑呵呵地亲自到房里上菜,却发觉李俊荷不过是浅尝辄止,旁边三个人吃饭也仿佛挑剔得很。不禁心中奇怪,尽管如此,通晓人情世故地他却没有贸贸然开口试探,反而人家问什么他就答什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唯恐有什么不周到地地方。有了这笔生意。这一个月地开销全能填平了不说。而且还小有盈余,人家什么来历目地关他什么事?

酒过三巡李俊荷突然问道:“老板,此地有何特产啊?”

这会儿听到李俊荷问琼山物产,就笑道:“咱们崖州虽说人丁单薄但物产也算丰饶。椰子广布全岛,文昌就有椰乡之称。这椰子可全身是宝,椰Rou可制椰蓉,是糕点馅料。椰汁是清凉解暑的好饮料,椰树干是坚硬的用材,椰壳可嵌雕成各种椰雕工艺品,有“天南贡品”之称。另外咱们这特产菠萝蜜,果Rou香甜,果木可制作家具,树叶可入药,有消肿解毒功效。还有西沙海龟Rou味鲜美,上好的龟板是对心、肺、胃、肾都有益的滋补药材。不过这些还都不是最有名气的物件,我们崖州的黄花梨木可是世间一绝,每年到了时候来收木头的商人能将整条街都挤得水泄不通!”

李俊荷也知道崖州自古便有大面积的黄花梨,其木材价值相当高,是崖州特有的珍贵树种,分布于海南岛低海拔的丘陵地区或平原、台地。花梨木心材红褐色或紫红褐色,久则变为暗红色,常含有深褐色条纹,有光泽,具香气。木材纹理交错,自然成形,花纹美观。用花梨木制作出来的家具简洁明快、富丽堂皇,且色泽深沉华美,典雅尊贵,坚久耐用,百年不腐。花梨木家具还能长久地散发出清幽的木香之气,有提神避邪之说法。然而他此来并不是为了这些。所以只是随口一问就跳了过去,又把话题转到了本地地理上。随着那老板海清如数家珍似地一处处娓娓道来,他微微的点了点头。

到得意处,海清仿佛自己便是主角似的,竟是兴奋得舔了舔嘴唇:“有始建于明洪武年间的明代海南卫的府城鼓楼,有为明代琼籍名贤王佐而建的西天庙,为海青天海瑞而建海瑞墓园,还有琼台书院、五公祠,还有……”

尽管李俊荷对于琼山县的情形都颇有了解,毕竟及上本地人的介绍,此时便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心里抽丝剥茧地和雷州府遂溪县比较起来,他渐渐的便有了打算。等到酒足饭饱随即便径直回房休息。刘操见那几名护卫吃完之后便不声不响地跟去了跨院保护,自己索Xing独占一张桌子慢慢吃。

在海清和李猫儿等人眼里,刚刚这一群狼吞虎咽的汉子着实让人瞠目结舌,那些人风卷残云吃东西的架势就好像八辈子没吃过饭似地。即便是想要从这些人口中套话的海清,面对那些油盐不入的冷面孔,心里也有些发怵。

那个主人模样的倒是温文和煦,随行的两个帮当也是彬彬有礼,问的问题倒是和寻常外乡人一样。只这几个护卫浑身都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地气息,不过倒是训练有素……这帮人究竟是打哪里来的,准备到这儿干什么?这要是等最后一天结帐,会不会他花费了老大精力钱财打点,到头来一个子都收不回来?

就当海清满心忐忑地时候,最后一个吃完饭站起身的刘操却径直朝他走了过来,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碎银子,他登时把那些思量惶惑都丢到了一边,满脸堆笑地伸手接了过来。

刘操在给了银子之后便沉声吩咐道:“咱们在这儿不定住多久,这算是预支给你地房钱和饭钱。咱家少爷是老爷子打发到琼山县来打前站的,之后有大生意要做,另外两位公子是少爷的至交好友,不要打扰了他们。总之,不该你问的不要多问,明白吗?”

海清的客栈一下子住进了十几位客人,吴巷老街的其他客栈既羡慕又嫉妒。虽说所有客栈自从局势乱起来之后都解雇了大半的伙计,但柴炭米粮的耗费却总是一个大体数目,若是收支不抵,就只能拿之前的利润来充填。眼见那个精打细算的老板海清隔日大清早就打发伙计采买大宗菜蔬Rou食,又是买酒,他们更是恨不得到人家客栈把人夺到自家来住。

平素就爱撒泼的翡翠楼老板娘刑五娘甚至借机到喜来客栈门前指桑骂槐,结果骂了两句,一个面无表情的汉子就疾步窜到她跟前,被那冷冰冰带着杀气的目光一瞪,她当即就被吓了回来。

这会儿,她就在自家翡翠楼前唾沫星子乱飞:“那杀气腾腾的是客人?我看那是山匪倭寇还差不多!老娘见过的客人多了,还第一回看见那样凶恶的,简直就是一群打手!要不是怕伤了街坊的情份,老娘非到官府告他喜来客栈窝藏匪类!”

“刑五娘,既然这么说,你怎么还不去告?咳,谁都羡慕老海家的好运气,可人都住了,你就是寻衅,人家也住不到你这儿来,还是省省的好!那天我去瞧过人家的马匹,都是上好的大宛驹,那个头那劲力,一看就是真正的好马,山匪之类哪有这种好东西!”

“哼,他运气确实够好了,九个人住店那得是多少钱?不过,那些凶神恶煞地家伙要是留着,指不定什么时候给他那客栈招惹祸事……”

这边三四个人正议论得起劲,其中一个眼尖的陡然之间瞧见一辆马车正从街那头缓缓驶来。看到这情形,谁也没了闲磕牙聊天的兴致,都纷纷迎了上去预备招揽生意,等看清那马车上的标记,一群本地人方才死了心,旋即又好奇了起来。

本地县衙的车架到这儿来干什么?

【311】 乱象丛生(下)

那马车堪堪停在了喜来客栈门口,从车上下来两个小厮,随即又扶下来一个身穿青色衣衫颇有风度的年轻人,一主二仆径直进了大门,那马车却是转到了后头去停靠。此时此刻,包括先头吃过亏的刑五娘在内,众人竟是都跟了过去,离着客栈大门远远的看热闹。隔了好半晌,一个老掌柜瞧见喜来客栈的伙计李猫儿出了门,连忙开口叫了一声。

“李猫儿,衙门里谁到你们客栈来了?”

由于暂时脱离了被解雇的泥潭,李猫儿此时兴高采烈,笑嘻嘻地说:“来的是县太爷的大公子,人家是特意来会友的,咱家客栈住的客人和他可是老相识。”

听到这话,立刻就有人斜睨了刑五娘一眼,幸灾乐祸地笑道:“五娘这回可是走眼了。人家既然和县太爷的公子交好,哪里有你说的什么山匪,还海盗呢!”

刑五娘这会儿气得浑身发抖,仿佛连脸上厚厚的脂粉也禁不起这颤动,随时随地能掉下一坨来。恼羞成怒地冷笑一声,她便扯着尖利的嗓子说:“人家既然是和大老爷的公子有旧,指不定立刻就搬到县衙里头去!谁不知道县衙盖在背风的地方,最是冬暖夏凉,有那样不要钱的去处,谁还会住在你们这破客栈里头!”

周围人原本还以为一向泼辣彪悍的.刑五娘会骂街,却没想到她会说出这话,细细一思量不禁都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而原本听了老板吩咐预备出去买酒的李猫儿也没了刚刚的气势,恼火地瞪着这边众人,忽然转身撒腿跑回客栈中,良久也不见人出来。这时候,人人都感到里头的情形被刑五娘一嗓子嚷嚷中了,嘻嘻哈哈笑了一阵便一哄而散。

魏书欣虽说并没有出仕,但身在官宦之家,对于生活起居素来讲究。一入屋子,看到这所谓天字号上房靠墙一架大床,旁边是一个半旧不新的柜子,旁边盆架和桌子等物俱是俗气不堪,唯一稍稍值钱的就只有那张大梳妆台。

皱了皱眉之后,他就对李俊荷拱手笑道:“大人从广州来,一路舟车劳顿,住这样简陋的客栈实在是屈了。若是大人不介意,不如到舍下暂住几日?书欣虽不才,但家父应该对大人此行有所帮助。”

李俊荷饶有兴趣的打量魏书欣一番问道:“你去过黄埔?”

魏书欣先是一愣旋即笑道:“晚生有幸前年去过一次,黄埔一地果然是俊杰齐聚,假以时日必定重振我大秦天军的声威。”顿了顿他问道:“晚生此次唐突来访,想必大人也有些奇怪。”

李俊荷笑笑道:“我倒真是有些奇怪,在下和令尊翁素不相识,为什么公子你会突然来访?”

魏书欣斟酌片刻后拱手问道:“请问大人昨天在渡口是否教训了一干衙役?”

“你是为他们讨公道来了?”

魏书欣尴尬一笑道:“晚生怎么会为那些泼皮无赖讨公道,大人昨天狠狠的修理了他们一番,家父和晚生只有欣慰的,哪里会为他们找大人的麻烦。”

李俊荷问道:“那你是为什么来了?”

魏书欣苦笑道:“实不相瞒,家父虽然是这海口县令,但是却做不了这海口县的主。本县还有一县丞,姓罗名信,本是当地一霸。后来此人之妹嫁于了琼州将军雷强为妾,有此靠山之后罗信更是跋扈。整个海口县无人敢惹,苦于其势力深厚,就算是家父也只能与他虚与委蛇。昨日被大人您惩处的衙役里正好有他的表弟,眼下是他在外避暑未归,一旦其听说此事必然要回来为难大人……”

李俊荷乐了他打断了魏书欣说道:“所以令尊翁就派公子来通知在下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是否?”

魏书欣原本就没打算隐瞒,但此时李俊荷开门见山就撂下了这个问题,他仍然有几分狼狈。官场上讲究的是留一线,一点一点地揭开底牌,偏偏李俊荷都喜欢直截了当把那一层锅盖完全掀开,要清清楚楚地看到里头的东西。尽管手中捧着的茶盏仍有几分温热,尽管屋子里凉风习习,但他仍是感到浑身是燥热无比,不自觉地低头垂目。

“大人果然一如既往地明察秋毫。”魏书欣脸上一红讪讪道:“还请大人见谅,家父虽然也痛恨此人,但是眼下琼州大乱在即,地界上的魑魅魍魉皆是蠢蠢欲动。夫子曰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大人还是暂且避一避吧!”

李俊荷淡然一笑道:“多谢公子好意,不过在下此来海口是奉了上命,差事没有做完怎么能擅自离开?所以公子的好意在下心领了,至于那些魑魅魍魉之辈,他们愿意跳出来找死,在下也就成全他们算了。”

“这!”魏书欣心头一惊,他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分的所谓大人如此的不知轻重,他是去过黄埔所以第一眼就从李俊荷的装束里看出了对方也是个官,本来按照他老子的交代是直接赶人走免得出事。不过知道了对方也是个官,他才废了这些口舌把话说得婉转一点,可对方根本就不在意似乎完全没有把琼州将军雷强放在眼里,这还真是黄埔那些新军官的作风,都是些不知死活的愣头青。

可就算人家是愣头青魏书欣也没有办法只能继续陪着笑脸劝道:“大人,你切不可争一时之气,雷强在琼州势力之大,常人难以想象。为了安全计大人还是暂且避让避让他的锋芒吧!”

可他又哪里知道李俊荷岂是一个琼州将军能吓得住的,方慰先的老虎屁股他都敢踹两脚,更何况是个比这位提督大人还要低几级的武官。他淡淡的一拱手道:“在下还是那句话,多谢公子和令尊的好意,但是这海口在下还真是住定了。公子如果没有别的事了,在下还要去办些正经的公务。”

魏书欣是彻底傻了眼,就算他还想再劝一劝可瞧人家那架势就是送客了,无奈之下他也只好告辞离去。

魏书欣是走了,田辉、夏哲是紧接着就来了,一大早李俊荷就吩咐他们出去探探消息,要知道李俊荷可不是什么愣头青,从昨天那些衙役身上他就看出不对,自然而然是要摸摸这海口县的虚实了。

“怎么样?”

夏哲惨然一笑道:“惜义兄,还真让你说对了,眼下琼州的局势很不乐观。

田辉接口道:“岂止是不乐观,简直就是悲观。我们俩就是随便转了转听了到了点很不得了的事。”

李俊荷惊道:“什么事?”

田辉苦笑道:“整个琼州岛上已经是大乱了,据说琼州将军雷强已经连吃了几个败仗,眼下白沙、昌江、感恩三县已经被叛匪占据。”

“什么!”李俊荷大吃一惊,他怎么也没想到琼州的形势已经到了如此境地,他皱眉问道:“这些该不是那些叛匪散布的谣言吧?”

夏哲道:“应该不是,城内外确实有不少逃难的流民,看他们的样子应该不是作假,而且本县的县令眼下正在开粥厂接济难民。恐怕琼州的局势比我们想象还要坏。”

李俊荷叹道:“还真是坏事成双,咱们到哪那就要出事!”

田辉和夏哲也是苦笑不已,前些日子他们到雷州勘察就赶上了雷州知府贪赃不法草菅人命的事,这回到了海口也是不得消停,昨天才收拾了几个狗腿子,今天又听到了这样的噩耗,何止是坏事成双,简直就是成堆了。

李俊荷想了想突然问道:“你们说琼州的局势真是这一两天才靡难之此吗?”

夏哲惊道:“惜义兄,你是说雷强他瞒报军情?”

田辉不信道:“他该不会这么糊涂吧?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啊!”

李俊荷恨恨道:“恐怕这个雷强比我们想象的胆子要大得多,这个事他恐怕真干得出来!”

说着李俊荷就将魏书欣来访的事和盘托出,听完之后田辉、夏哲也是震惊不已,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恐怕雷强在琼州岛上的所作所为就只能用耸人听闻来形容了。

“一个小小的琼州参将就能如此嚣张,咱们这大秦朝的官还能有什么指望!”夏哲愤愤不平道,“恐怕这些年来断断续续没完没了的夷族叛乱也不是那么简单,就算他们是蛮夷,但试想一下如果真能安居乐业又何必造反。这里面少不了那些南洋的勋贵干的好事!”

田辉叹气道:“现在想这些也是空的,眼下还是想想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先把消息传回去。”李俊荷冷静的说道:“现在如果广州方面对此还一无所知,那最后恐怕会造成连锁反应,整个西南都会不得消停!”

“然后呢?”

李俊荷苦笑道:“然后就是干好咱们该干的事。”

夏哲不满道:“难道就这么傻等?”

李俊荷静静的看着夏哲道:“除了等我们又还能怎么样?我们三个又不能夺了雷强的兵权帮他去打仗。”

夏哲颓然的坐了回去感叹道:“是啊,咱们都是无名小卒,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啊!”

李俊荷拍了拍夏哲的肩膀安慰道:“也不是傻等,雷强咱们拿他没办法,可他手下的恶狗咱们却可以好好的收拾收拾,也算是为琼山县的父老乡亲做件好事!”

【312】 搏一把

有道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琼山县虽然靠不着山,但也算是结结实实的三面环海。自然而然琼山县千百年以来就靠着海过日子,再加上四季如春物产丰饶,若是搁在江南说不定还能有山清水秀的好去处。然而,搁在这琼州府那却成了穷山恶水。靖国二十七年,西南诸夷皆反,琼州自然也不会例外。土司杀汉人、汉人杀夷民打得不亦乐乎,最后朝廷的征伐大军一到,更是血流成河。打那以后之后西南边陲几省是十室九空。虽休养生息十几年,仍只有一个字:

穷!

风灾多、水灾多、夷汉不和,然后徭役多、贪官多……甭管是什么地儿,搁着这几多,那自然是怎么也富不起来。只不过,再穷的地方总少不了大户、再穷的地方总少不了恶霸、再穷的地方,这衙门总还能保持着光鲜。眼下这琼山县衙前的莲花照壁前,几个衙差便三三两两地立着。个个无精打采站没站相。就差没直接席地坐在地上了。

大秦朝承大明朝旧制讲究一个俭省,因此琼山县衙起初只不过是占了一块地皮,其中并没有多少建筑。到了靖国三十年诸夷造反,这琼山县衙几乎是被拆成了一片白地。到了靖国三十年重修了县衙。这是十几年三五任知县下来又基本上打回了原形。好在这几任知县都是来自江南富庶之的,觉着这公堂破烂一些倒也罢了,但后头的内衙乃是日常起居之的,若寒酸简陋他们自己都受不了。于是,一连三任知县自己从腰包里掏了几个钱,又从其他的的方克扣出来大把,愣是把后头修葺的颇为齐整。

于是。以县衙三堂为分界线。前后衙竟是两重天的。

前衙包括公堂二堂三堂在内。什么左侧吏、户、礼三房;右侧兵、刑、工三房,什么典史厅、典幕厅、架阁库、册房、帑库……总而言之。该有的房子都有,却愣是全都破旧不堪。而县衙东北角的后衙则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正房花厅小花园都是似模似样,三间正房不但敞亮了,而且收拾的利落干净。

本任琼山县令姓魏名长生,福建漳州人。靖国元年生人,今年四十五岁。他乃是五年前中的进士,因为添在末榜,这庶吉士是想都不用想了,在吏部走了一个来回后他就被发配到了南洋听用。说实话这并不是个好去处,南北两洋都是枪杆子里靖难出来的功臣勋贵,朝廷每次大比之后在这几个省也放不少进士过去,但是却授不了实官。他们这些人就形同发配,到了南北两洋究竟是当官,还是回家就纯粹看南洋两洋大臣的心情。

魏长生也不知道自己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他那一科发配到南洋的进士里果然被录用的没几个,而他恰似祖坟开裂竟然捡了个县令的位置。要说起来老魏家祖上还真没有出过当官的,魏长生的曾祖考了一辈子科举也只是个童生,他爷爷算是有进步混到了秀才,而他爹运气不好赶上靖国之乱荒废了,终于到了他的时候算是厚积薄发,虽然四十岁才考中进士,比不得那些少年天才,但这个年龄放在科场上也是正常。

可以说魏长生的鲤鱼跃龙门算是完成三代的心愿,他也不挑剔,只要有官当就行。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琼山知县实在不是什么美差。当地精穷不说,少数民族兄弟还不安分,隔三差五的就要闹事,其实闹事也没什么,小打小闹他这个县令安抚安抚也就完了。就算闹大了他这个知县也就只管向琼州参将汇报,让上头带兵收拾。

按理说一切按照规章走也没什么事,但偏偏南洋这一亩三分地上最不讲究的就是规矩,都是当年靖难出来的丘八在当头,讲什么屁的规矩。这些兵大爷一个个都比他这个知县横,于是乎魏长生也只能夹起尾巴在中间受气。要说受上头的气也正常,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被上头骑在脑袋上拉屎魏长生也就忍了,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就是下面的人也敢站在他脑门上撒尿。

这就要说道罗信,此人原本不过是本地的一个地痞小混混,长年挣扎在温饱线上。可人要走运瞎猫也能碰上死耗子,也不知道怎么了,他那个当妓女的姐姐就被琼州参将雷强给看上了,于是纳为小妾。这下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小混混地痞罗信摇身一变就成了县丞罗信大人。

好嘛!罗信有什么本事,吃喝玩乐五毒俱全,最拿手的就是为害乡里,几年下来他罗信是越来越富,可这琼山县的百姓也是越来越穷。更要命的是罗信自持有靠山在,根本就没把原本是他上司的魏长生放在眼里。

这一来二去的可就更苦了魏长生,要知道大秦朝的知县并不是好当的。至少,倘若知县成日饮酒作乐,只逢有人击鼓的时候方才升堂问案,不用说肯定要被参一个玩忽职守。而且这个七品芝麻官每月只有三日假,此外便是每年正月初一到初五放假五日,逢皇帝登基寿诞等等节日方才有假。每日清晨升堂办公,日暮散衙,单单升堂便有早堂、中堂和晚堂。再加上罗信和他的一干亲信是啥事不管,魏长生这个知县当得就别提有多辛苦了。

前些日子罗信接口天气炎热病了,自己给自己放假出去玩乐了。整个县里的事就全压在了魏长生的肩上。对此他倒是没什么怨言,首先他是早就习惯了,其次他更是巴不得罗信出去多玩一玩,省得在县里祸害,最后他也是眼不见心不烦,好过几天安生日子。

魏长生的想法是很好的,可现实是残酷的,他还没过五天安生日子,昨晚就得到了消息,罗信的那个地痞表弟在渡口给人打了。还打得不轻,几个人都是拿门板抬回去的,据说眼下还迷糊着认不清人。

如果魏长生不是这琼山县令,他绝对会偷着乐,可坐在他这个位置上那就笑不出来了。虽然他算不上什么能吏,更不是什么不畏强权的硬骨头县令,但善恶良知他还是有的,得到消息后立刻就吩咐自己的儿子去把打人的人找出来,然后让他们赶紧跑。在他看来只要知道了事情的厉害关系,没人会留着等死,只要打人的找不到,那被打的也只好吃这个哑巴亏了。

所以一大早他也没多想此事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可让他没有想的是魏书欣给他带回来却是一道晴天霹雳。

“什么!他们不走!”震惊之下的魏长生差点就动手掀桌子了,“你没和他们说情利害关系?”

魏书欣苦笑道:“父亲,儿子给他们已经说得是清清楚楚,可这些黄埔出来家伙脑袋都是一根筋,他根本就不拿儿子的话当一回事。”

黄埔出来的,魏长生也是苦恼不已,说实话像他这样正经科举两榜出身到四十岁才混个官的人是很瞧不起黄埔出来的小年轻。俗话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这些十六七岁的小屁孩随便在学堂里混两三年就能得个从七品的官,这怎么看都是胡闹。

其实也不能怪魏长生对黄埔出来的学员不满,换谁辛辛苦苦十年寒窗又在科举场里打拼了十几年才弄个官当,对那些走捷径的人都没有好感。如果再加上这些走捷径的家伙一个个又都不拿老前辈当回事,那这种不满肯定是更加强烈。

好在魏长生还不是那种偏激的老学究,他可是清醒的很,和黄埔出来的官只能算是人民内部矛盾,而他和罗信一干狗腿子才是道义立场上的敌我矛盾。眼下是枪口一致对外的时候,他还不会傻到先窝里斗。

思略的良久魏长生才叹气道:“真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孩子,但看在他们事出公义,咱们也不能见死不救……嗯,老夫这个官也是当得够窝囊了,不当也罢了!”

不等魏长生把话说完,旁边的魏书欣却上前一步附耳说道:“爹爹,我看此次这些黄埔的人很不简单!”

魏长生不解道:“何以见得?”

“儿子当时给他点明了雷强也牵涉在此事之内时,那人却不怎么惊讶,甚至还有些许鄙夷。我看此人不止是黄埔的小军官这个简单。”

魏长生惊讶道:“你说他也有背景?”

魏书欣重重的点了点头,拈了拈胡须魏长生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过了良久他也拿不定主意。魏书欣又进言道:“爹爹,此次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如能借势除去罗信这个大害。不光是琼山百姓有福,对爹爹您的官声也是极好……”

听到此魏长生不由得大为意动,魏氏乃是漳州大户,家中不光有良田百顷更是做了不小的生意,对于钱财向来不甚看重,唯一能让族人念念不忘的就是出那么一两个可以光宗耀祖的官员。眼下他自己虽然已经算是族中少有通过科举取士的官吏,但区区一个知县也着实小了点。反正眼下这个知县也当得憋屈,何不搏上一搏,搏中了自然能够升官,就是搏不中了不起就是不干这个憋屈的县令,但怎么说名声上都无损。想到这魏长生重重的点了点头,他决定豁出去了。

【313】 大小姐驾到

魏长生拿定主意正要相机行事就听见二门外小吏匆匆来报。

“老爷,有贵人驾临!”

魏长生没好气的回道:“休要胡言,本官哪里认识什么贵人。”

那小吏喘息道:“老爷,小的没骗您,真是大贵人来了。”

魏长生刚要发火,魏书欣接口问道:“到底是何人?”

“回少爷,是监察司巡查地方的监察使!”

“什么!”魏长生再也没有这么镇定,这个监察使可是了不得的人物,地位之高就是南洋的勋贵见了也要给几分面子,更别说他这个小小的知县了,“快快,为本官更衣,马上列队出迎!”

此时,衙门正门外几个差役看到县衙照壁前头的那三辆黑油马车,看到那十几匹马上的健壮随从,看到马车上搬下来的十几个樟木箱子,看到那车上下来戴着帷帽的三个年轻丫头。他们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都不敢相信眼前所见是现实。这哪像是出来巡视地方的监察使,简直就是踏春出游的富家子嘛!可不相信也的相信,毕竟监察司的腰牌做不了假,他们只好一面派人进去通报,一面将人迎进了照壁之内牌坊之外的Yin凉处。

二十名长随、八名护卫、三个丫头、两个粗使仆妇外加一个不明底细的监察使,当琼山县衙的几号人物发现监察使竟然是个女子之后,那种震惊和愕然的表情是很让文雅怡得意了一阵。她最喜欢看到的就是这些臭男人惊讶的表情。

而另一边魏长生脸上就是一阵红一阵白了,他恼怒的瞪了一眼通报的小吏才很不情愿的上前施礼问道:“敢问小姐可是监察使大人的千金?”

其实魏长生会误会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这大秦朝女子不能做官,而文雅怡的年纪又实在不像传说中监察使夫人的打扮,所以他猜个女儿也不算错得太离谱。

文雅怡也不生气嫣然一笑道:“魏大人误会了,小女子正是左督师亲自任命的巡按监察使。”一边说她一边从身边的丫头手里接过一应任命公文和印信递了过去。

这简直是胡闹嘛!

魏长生在心头暗骂一句,但是这些公文和印信又做不得假,他也只能万分不情愿的将文雅怡引进了内衙。

说起来文雅怡会来这琼山县倒不是什么巧合和意外,实际上她和李俊荷是一起出的广州城,一起上的路,目的地也完全一致,说白了就是文彦轩为了早点让这未来的小两口和睦一些使的手段。这也是没办法,自从过了新春两人订婚以后关系非但没有向着如漆似胶发展,反而有点水火不容的趋势,照这种形势发展下去这一对估计还没结婚就得打破头。

这两人的Xing格实在是拧不到一块去,他们都是所谓的强势Xing格,都是有理寸步不让的脾气,再加上文雅怡本来就对包办婚姻很是不满,这不就是针尖对麦芒拧巴上了。

这一路上文雅怡是想着法子的找李俊荷的麻烦,无礼也都搅三分,而李俊荷自然是越来越烦,干脆也就是眼不见心不烦,半路上干脆和这个大小姐分道扬镳,于是乎这才一前一后来了这个琼山县。

“你老婆来了。”在县衙不远处路过此地的田辉也没忘了打趣李俊荷,“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都几天不见了,你还不上去好好亲热亲热。”

李俊荷瞪了田辉一眼也懒得说什么,这一路上田辉已经拿这个说事不是一回两回,现在他都懒得反击了。

边上的夏哲倒是个厚道人,他劝解道:“惜义兄,以小弟看文小姐本心不坏是个好姑娘,不过就是脾气拧巴了一点。你谦让她一点就好了,今后日子还长,你们老这样也不是个事。”

李俊荷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道今后的日子还长,可是每次都是这个大小姐故意找别扭,什么事都跟他作对跟抬杠一样。虽然好男不跟女斗,可老这样是佛也受不了。现在一想到今后还有几十年都要和这样一个女人过日子,可以想见以后他是少不了与天斗,与地斗,与媳妇斗的战斗生活了,一时间李俊荷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田辉眼见李俊荷心事重重,不由得也叹了口气,说起来李俊荷和文雅怡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可偏偏那位的大小姐脾气是个男人都受不了。一想到当初自己竟然傻乎乎的也喜欢上了这位大小姐,还时刻梦想着把这个俏佳人取回家,再看看现在苦大仇深的李俊荷,他也不又由得颤了一颤。

看着身边明显的心不在焉的两个朋友,夏哲也叹了口气,红颜祸水还真没有说错,想想李俊荷以前多精明的人啊,现在也被折腾成了这副模样,在感慨之余他也多了个心眼,以后找老婆,漂不漂亮还在其次,这脾气好应该是最重要的……

且不说这仨难兄难弟各怀心事,就说文雅怡在县衙安顿好了之后,总算是想起了李俊荷。

她招来贴身丫鬟问道:“那个小子在什么地方?”

丫鬟们当然知道那个小子指的是哪个小子,当下小心翼翼的回答道:“小姐,魏叔已经去打探了,一会就有李公子他们的消息。”

文雅怡点点头挥手示意丫鬟退了下去,当下里托着香腮坐在梳妆台前看着自己的靓影发呆起来。

早先就说过这位小姐从小是做男儿教养的,自小那Xing格是野得不得了,争强好胜是出了名的。可随着年龄的增大,文雅怡是渐渐明白了在这世界上女儿家的悲哀,从出生起就被男儿压了一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这是什么狗屁的道理,都有两只眼睛、两只耳朵、一个鼻子、一个嘴巴,谁也不必谁差,凭什么男子就可以封相拜将而女子就只能相夫教子?

从小就争强好胜的文雅怡可以说是整个大秦朝女权意识觉醒的少数派之一,她并不是不喜欢李俊荷、也并不是成心找别扭,她之所以会时刻跟李俊荷过不去,说到底就是两个字——抗争!

不平等的待遇、不自由的婚姻,她感觉自己就是一只被牢笼和枷锁捆绑的猛虎,只有挣脱枷锁打碎牢笼才能获得新生。虽然她对李俊荷很有好感、也并不排斥嫁给他,但是这种封建式的包办婚姻是她坚决要抵制的!而可怜的李俊荷不过是这位大小姐抗击不平等社会待遇的第一个假想敌罢了。

一晃时间过得飞快,文雅怡还在对镜发呆的功夫,贴身的丫鬟进来了。

“小姐,魏知县安排了接风宴请您去。”

说实话文雅怡对这些官场的习俗是深恶痛绝,不过既然已经安排了,不去也是浪费,也只好心不由己的去了。

酉时三刻,文雅怡准时到了,院子中坐着一群差役吏员。见了她来都乱哄哄的起身点头哈腰。她便淡淡的点了点头,进了大花厅,她看到居中只摆着一桌席面,攒珠似的摆着八碟冷菜。

此时,边上坐着的人都起身相迎。县令魏长生、魏长生的儿子魏书欣她固然认的。另两个却是生面孔,她记Xing极好,依稀记的早先在县衙见过的那一群吏目差役中,绝没有这两个。

此时县令魏长生便笑道:“大人。这是本的的两位大乡绅。赵员外和李员外。因着大人是新到。以后少不的还有用的着他们的的方,卑职便自作主张请了他们来,请大人别见怪。”

请都请了。难道他还能把人赶走不成?

文雅怡打量着这两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陪客,见他们都是中等身材微微发福,面上挂着谦和的笑容,心里便有了数。落座之后。热菜一道接一道的摆上。不一会儿桌子上竟是一点空档也无。她先是应了众人的敬酒,旋即自斟了一杯,对那赵员外和李员外笑道:“本监察使初来乍到,以后只怕有不少事情要仰仗二位,二位在此的德高望重。乡民服膺,我这第一杯便敬两位员外了。”

这一手着实出乎众人意料,那赵员外和李员外愣了片刻便慌忙站了起来,捧着酒杯连道不敢。见文雅怡执意要敬酒,他们原本那谦和的笑顿时化作了十分喜色,遂一饮而尽,又是打叠了一番逢迎恭维。魏长生和魏书欣冷眼旁观,面上虽仍是带笑,心中却都有些犯嘀咕。

说实话这样的接风宴魏长生不是没招待过,但那时候来的上官无一都是男子,今个还是破天荒的第一回招待女上官。要说不尴尬那还真是假的,说实话不管是他还是刚刚被敬酒的两位员外都有些放不开,一时间席间的气氛颇有些冷场的意思。

正在魏长生觉得有些无以为继的时候,文雅怡开口了,而她的这一开口就吓了在座的几位一大跳。

“本监察使虽然是女子,但是也是眼里绝对揉不进沙子的。前些日子在雷州府本监察刚刚办了一批为害乡里贪污腐化的蛀虫。眼下到了琼山县承各位盛情款待,但公事归公事私交归私交,如果列位在座有什么不法之事最好早些自首,那样本监察使自会宽大处理;但是若是冥顽不灵顽抗到底,本监察使也绝不会手软,定会一查到底!”顿了一顿文雅怡忽然又放缓了语气笑道:“当然在座的各位若是有什么冤屈或者掌握了什么贪官恶吏的不法之事,也可以尽数告知与本监察使,本监察使可以给你们做主,只要查有实据那也是绝不姑息!”

【314】 女青天

要说胡老三如今已经五十,生的其貌不扬干瘦干瘦,家里也没什么别的显赫亲戚。可偏偏他那老子六十岁上头和人私通的了一个女儿,长成之后虽不说如花似玉但也颇有几分姿色,而就是这个比他足足小了三十岁的妹妹,自然逃不出当地大混混罗信的手掌心,娶回去当了正室。早些年胡老三对此还颇有些愤恨,但随着罗信发达了,他也是一天喜过一天。

于是,虽说胡老三只是个小小里正,历任的知县在摸清他的底细之后,也都是对他客客气气。甚至有那些善逢迎的知县差他办事甚至会用上一个请字,久而久之,胡老三也就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一个人物。

这会儿在县衙大院内,其他里正都是毕恭毕敬的站着,他却是坐在台阶下直哼哼。没有人不敢说一个字,就连那些站班的差役也权当是没看见,甚至还有一个熟识的差役瞅个空子给他端了一杯热茶来,愈发让这情形显的不伦不类。

“切!不就是一个七品芝麻官么,摆什么架子,居然要我来这儿伺候!”

一杯热茶喝完,那胡老三却是拍拍屁股站了起来,往那公堂上瞅了一眼便对其他人撇撇嘴道:“你们也该瞧见了。今儿个公堂上罗县丞和罗主簿都没来。那些办事的小吏也缺了一大半,他们都不来,凭什么咱们在这儿顶缸?总之我是不伺候了,你们要是识相也赶紧走人!不是有一句话叫做什么……唔!法不责众么?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说完这话他竟是大摇大摆的往县衙外头走,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瞧见这情景,其他几个里正面面相觑了一会,有人朝公堂之上张望了一下,见果真是稀稀拉拉不成体统,再歪着脑袋想了片刻,便向一旁台阶下的吏员告了假。有的说自己是家里有人生急病,有的是自己不舒服,一下子走了大半人。

眼下正在内衙高高兴兴翻看账簿的文雅怡可不知道,这会儿外面已经走了个精光,当然如果事情就这么发展下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文雅怡是监察使又不是知县,她又不用升堂办案和处理公务,自然是用不着这些衙门里的小吏。

唯一的意外出在这一天早堂上响起的鼓声,一个百姓敲了鼓告状,被差役带上来之后往那的上径直一扑就嚎啕大哭了起来,说是自己的牛丢了。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官司,堂上众差役面面相觑,魏长生也有些莫名其妙。这琼山县向来是官府衙门向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这衙门平日一年到头难得有人告状,就怕被敲骨吸髓,竟然还有人不怕死,岂不是脑袋出了问题?

“老爷,小的家里只有一头耕牛。今儿个早上小的起来发现牛丢了。顺着足迹追出去,结果只看到一副牛骨架子。旁边就坐着咱胡里正的儿子胡大海。小的问他牛哪里去了,他竟是说……竟是说被他和同伴一块分了吃了!老爷,小的只有两亩薄的,平时就靠那牛过日子。求老爷给小的做主!那牛没了,小的就没了活路,还不如碰死在这大堂上!”

魏长生见那六尺大汉坐在的上哭的伤心,又听的前因后果,顿时大怒。见那汉子面相憨厚,说一句话叩一个头,确实是一等一的老实人,他立刻厉声令人传那涉案里正来。谁知道那差役出去了片刻,回来时却说,那胡老三因家中有事而回去了,外头其他里正也都是告假走了大半。”

虽说魏长生来这琼山县几年了也没正经处理过什么公务,但并不代表他就喜欢这种被架空了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滋味。更何况眼下南洋的监察使已经来了,他这回是准备借力打力借刀杀人了。

此时听说不少里正竟然是二话不说又溜了,他顿时大恼,一拍惊堂木就怒喝道:“早堂不过是刚刚开始,诸里正家中纵有急事,难道不会先行报会本官?居然不告而走,他们好大的胆子!李捕头!”

李捕头也是罗信的亲信,昨天喝多了就眼下还迷迷糊糊的,眼下人虽然站在堂上,可压根就是在瞌睡。听到啪啦一声响,他吓了一跳,不赖烦的问道:“老爷有何吩咐?”

“带人下去,把胡老三给本官带回来!”魏长生随手抓起笔一勾,将那批牌丢了下去,“还有,把他那个居然敢偷食人耕牛的儿子也一起拘回来!”

抓胡老三?李捕头可没有这么傻,他是罗信的死党又怎么会抓自己人。当下里Yin阳怪气的说道:“大老爷,你可想清楚,胡老三是咱们罗县丞的大舅子。而眼下这个刁民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大老爷您还是先审审这个刁民吧!”

“大胆!”魏长生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大喝道:“本官是本县知县,想审谁想抓谁自会去抓也自会去审,你一个小小捕头竟敢顶撞本官。本官今日就革去你捕头之职!来人啊!先把李捕头给本官拿下!”

李捕头却浑不害怕反而冷冷一笑道:“我看你们谁敢!哼!老子是罗县丞的人,罗县丞乃是雷参将的小舅子,不想活的就上来试试!”停了停他朝魏长生戏谑道:“我的青天大老爷,今个是怎么了?不装孙子了?老子明确的告诉你,在琼山县没有你说话的份,想做完这一任还是像以前一样老实一点好!”

说到这李捕头丢下句:“看你们敢怎么样,老子走了回家睡觉去!”就准备大摇大摆的出公堂。可他还没走出大门,就听见背后一声冷笑,接着一个女人命令道:“把这个畜生抓回来,本小姐要好好的收拾他!”

李捕头正纳闷公堂上怎么有了女人,还想回头看看是怎么回事,忽然就被人提小鸡仔似的拧了回来重重的摔在了地上。这下摔得可不轻,李捕头是眼冒金星两眼发黑,刚想咆哮两句那个女声又响了起来。

“咆哮公堂、侮辱上官再加知法犯法,拢共打他一百大板!”

李捕头先是一愣,继而立刻像拖死狗一样被两人拖了出去,到这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当即大喝道:“他们谁敢打我,罗县丞……”

堂上的文雅怡不赖烦道:“堵上他的嘴,狠狠的打!”

这风云突变的一幕让堂上其他小吏和差役都愣住了,那告状的汉子本是把Xing命都豁出去的老实人,此番第一次看见以前作威作福的恶人受了罪,顿时呆呆的跪在那儿,两只手撑在的上不知所措。

半晌,他才终于嚷嚷了一嗓子:“多谢女青天啊!”

李捕头被打了个半死,那边自然会有罗信的亲信通报消息,可也合该罗信一干人倒霉,他们的老大罗信此刻还在乡间的别墅放假,城里是一个主心骨都没有,自然而然这帮人是要吃大苦头了。

慑于先前陈捕头的教训,其他衙役差事办再也不敢推搪,不到一个时辰就用铁链把那位胡老三的儿子给拘了回来,连带着的两个差役则是架着胡老三进了大堂。若是遇着旁人,这水火棍重重一顿,差役们齐齐一喊,那三魂六魄怎么也的少了一半。可这父子俩却光棍的很,老子竟是朝魏长生和文雅怡躬身拱手的礼数都没有,小的也是眼睛往房顶看,仿佛不知道这是公堂,竟是比在自己家还骄横些。

趁着拿人的功夫,文雅怡已经命人详细记录了案情经过,并让那农汉画押。又派了几个暗中收服的差役去寻着证人取的了证言,更找到了被吃的牛骨架,附带收上这父子俩劣迹无数。早摸清了他们的底细,瞧着眼下这光景,文雅怡哪里还不明白这父子俩根本不将她放在眼里。因此看见那父子倨傲,她也不多问,随手拿起魏长生身前的惊堂木便是重重一拍。

“按我大秦律:凡盗马牛驴骡猪羊鸡犬鹅鸭者以窃盗论。若盗官畜产者,以常人盗官物论。若盗马牛而杀者,杖一百、徒三年。大胆胡大海,盗牛而又分牛食之。该当杖一百,徒三年!左右差役。让他画押,然后叉出去行刑!”

胡老三及其子胡大海压根没想到堂上这个女人问都不问,居然就直接定了罪。直到有差役上来,父子俩方才如梦初醒,那胡大海顿时使劲甩脱了两个差役,耿着脖子叫道:“不就是吃了他一头牛。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平日吃过人家不少牛羊鸡狗。谁敢告我拿我!我姑爹是本县的罗信,你这个小妞算什么玩意,敢拿我!”

“且慢!”文雅怡却在一干衙役犹犹豫豫的时候出了声,慢条斯理的问道:“你真的还吃过别人的牛羊鸡狗,一直都是罗信在包庇你?”

胡大海误以为文雅怡有了忌惮,顿时昂着头神气活现的说:“不错!”

“看来本监察使确实是判错了。”文雅怡立刻改了口,见原本满脸期冀的农汉这时候露出了大失所望的表情,他稍稍一顿便恶狠狠的说:“公堂之上,你既然说之前也曾吃过别人的牛羊鸡狗,本官便当你是承认了!数罪并罚,当加盗罪一等,来啊。拖下去杖九十,于照壁之外当街行刑!”

这意料之外的变故顿时惊倒了一片人。原本捋着胡须在一旁悠然自的的胡老三陡然之间呆住了。他本以为那几个差役不敢动手,却不料大堂末位忽然窜上来两个长随打扮的壮汉。上的前来熟练的一扭自己儿子的手臂,紧跟着就仿若无物的把人给拖了下去。

见此情景,他就从那一瞬间的失神中醒悟过来,指着文雅怡骂道:“我妹夫可是罗县丞!你死女子,快放了我儿子,否则你全家人头落地!”

话音刚落,他便等到了文雅怡的回答:“里正胡老三。不经通报擅离职守,是为藐视上官。咆哮公堂,辱骂朝廷监察使,当以民骂官论处。按大秦律,民骂官,杖一百减三等。但藐视上官罪加一等,便是该杖八十,拖下去一并行刑!”

【315】 罗信

杀人不过头点的,最怕的却是死罪可免活最难饶。因此,对于眼下被捆的结结实实胡家父子来说。这迫在眉睫的杖刑却是顶可怕的,胡老三虽说只是小小一个里正,但在乡间却也是说一不二的主。家里头田的固然不多,但就是大户的主对他也只的恭敬着。之所以当这个里正,也不过是为了在人前能耍耍威风,平日打限棍追办差事的时候,他从来都是免责,当然没尝过板子的滋味。

“爹,你怎么也被拖出来了?”

“你个死小子,要不是你惹出来的事情,你老爹我怎么会在这儿陪绑!”

“你这什么见鬼的话!死老头子,要不是你听了什么罗县丞面子大谁也不敢惹的鬼话,我怎么会要吃这种苦头!”

“你……该死的臭小子。你……你气死我了!”

这父子俩彼此对骂,四周围的一堆百姓却瞧着鸦雀无声,这衙门里头打板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尤其是到了交税的时候,每年县衙都要特制一批新的毛竹板子,凡事交不起税款和火耗的一律打屁股,每年总要被打死那么一两个。

可今儿个知县居然拿这父子开刀,而且还不是在院中行刑,而是拉到了大庭广众之下。这究竟是不知天高的厚,还是这琼山县要变天了?

琼山县衙总共有二十余名差役。这行刑的四人却是文雅怡身边的护卫。上来手脚麻利的将胡家父子俩趴了裤子摁在的上捆了。他们便两人一拨的拿起了那大竹板。不怀好意的走上前去,脸上俱是流露出一种异常的兴奋。

虽说小姐命令的打板子,但他们也明白自家小姐的脾气,自家的小姐可是比谁都重视人命,打痛他们但千万别打死了。虽说如此可折腾这平常横行霸道的人物,他们平生能遇着几趟?

此时,那手脚都被牢牢捆住的胡家儿子虽惊恐万分,但仍存着一丝侥幸,此时便高声嚷嚷道:“你要是敢打我,我让你死无葬身之的……哎哟妈呀,痛死我了!”

围观的百姓们看到那大竹板货真价实落了下来,顿时一片轰动。既然要狠狠的打要打疼这恶霸父子,护卫们自然是拿出了看家本领。旁观者但只见胡家儿子雪白的大光腚上每一板下去都是一道青紫的痕迹。每一板下去就手脚颤抖大声叫痛,渐渐的都在旁边大声叫好。更有平日受过欺压的在那儿大叫痛快。而胡老三毕竟是年纪大了,差役少不的手下留情。即便是如此,他也是眼泪鼻涕直流,模样甭提多凄惨了。

就在旁边的值堂吏高声数数的时候,一个眼尖的老汉却瞅见了某个相识的农汉满脸兴奋的从衙门里头出来。他记的早先曾经力劝对方不要到衙门里头去告状,此时见这光景不禁纳罕,急忙上去询问。

那农汉此时已经是激动坏了。当下便挥动着手中一张东西嚷嚷了起来:“咱们琼山来了个女青天大老爷……女青天不但准了我的状子,还让胡家赔我三十贯钱买牛!”

人们刚刚还在兴致勃勃的看着差役打板子,一听到这话顿时转移了注意力。有人认的那是乡最老实巴交的农人,忙上来询问究竟。七嘴八舌问了个分明之后,立刻有人拍巴掌大声叫好,但更多的人则是仍有些将信将疑。待转头看了看那两个被打的死去活来的昔日强横人物,这才勉强算是信了。

相信归相信,却没人因为那农人的了好处想着去衙门告状。更多的人反而是思量着刚才那句女青天大老爷是什么意思。难道说这琼山县令换人了,还换成了个女地?

围观的人群中男女老少都有,东北角的一拨正有好些年轻人,站在最前头的一个少年便对旁边一个青布衣裳的中年人低声说:“四叔,这胡家最是可恶,上次刘五哥去联络咱们族人的时候,还被他家放恶狗咬伤了!这一顿板子打的真解气!”

“不过是官府中人狗咬狗罢了,要想真的痛痛快快出了咱们胸中这口气,还的靠咱们自个儿!这些狗官不过是初来乍到耍个计谋欺瞒百姓,哪里配的上什么青天大老爷!这老天爷的眼睛早就瞎了,哪有什么青天!”

那少年听了这话顿时脸上讪讪的,赶紧岔开话题道了几句别的。直到那两边板子打完,他便想建议离开,却听到中年人忽的冷笑了一声:“这要是平民百姓,别说八十杖九十杖,就是十杖也说不定死了人,哪里还能熬到这个时候?想当初二十杖就活活打死了你二哥……哼!狗官终究是狗官,官官相护,不过是做个样子给别人看!走吧,这做戏的勾当不用多看了,没来由让我恶心!”

有人觉着这杖刑痛快、有人觉着这杖刑恶心、有人觉的这杖刑心惊Rou跳仿佛打在自己身上、更有人觉着这杖刑现在痛快,将来知县却决计倒霉。这板子堪堪打完的时候,胡家人就赶来了,却是胡老三的女儿,那婆娘哭天抢的大骂了一通。待到看见衙门里头那几个行刑差役不怀好意,四周民众又都是幸灾乐祸,她只的找来两条长凳雇人把父亲和哥哥抬回去。

这一路上可了不的,听说琼山二霸被人给打了,他们这一行走到哪便会围上来一群人。个个都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胡家儿子那没一块好Rou的光腚看,看了还要啧啧称奇,若是换成往日。胡家婆娘早是一顿喝骂把人给赶走了,此时心底却满是凄惶。

那可是八十杖和九十杖,父亲和哥哥不会被打坏了吧?

噼里啪啦一顿毛竹板子一打,县衙上下顿时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之中。都是本地人,差役吏员当然知道琼山县有哪些富户豪强惹不的惹不起。于是除了少数不熟悉情形和一些被震慑住的年轻人之外,大多数人背的里都对堂上这突然出现的女青天和这一顿立威似的板子暗暗冷笑。在外却决计不敢提,毕竟,这女人连胡家人都敢打,谁乐意一个不好吃上一顿板子?

一时间琼山县内是人心各异暗流涌动,而另一边在乡下逍遥的罗信还什么也不知道。

罗信此时呆在家里品茗看戏,是说不出的悠闲自在。他昔日不过是一个混混,当官这么些年,虽然也是一如既往的不学无术,但耳濡目染之下自认为比先前还是强了许多。以前他只知道喝酒逛窑子最痛快,哪怕就是听曲也都是听些窑姐唱的Ying词秽曲,像这么正经八百的听折子戏也是这当官后才起的兴趣。虽说这穷乡僻壤的草台班子唱腔滥俗,但他照旧看的津津有味。及至最动人处时,他早就搁下了茶盏,人更是微微喘息了起来。

“老爷!”

兴致正高时乍然听到这声嚷嚷,罗信顿时火冒三丈,没好气的喝道:“不是和你说过老爷我病了,什么事非的这时候来报!”

那小厮却是罗信的贴身伴当。此时便径直推了门进来。又顺手掩了门。这才急匆匆奔上前来:“老爷。并非小的打扰。实在是公堂那边……公堂那边出了大事情!”

“能有什么大事!”罗信很不高兴的站起身来,满脸的不信。

“那个姓魏的不过是个脓包,上上下下都是本老爷的人,你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老爷,您别不信!”虽说罗信远远谈不上称老爷的资格,但那小厮还是一口一个老爷叫的响亮,“今天一个泥腿子不知道哪里来的贼胆,居然跑来击鼓告状。告的居然还是您的大舅子胡三爷。说他儿子盗吃了自家的耕牛,恰好本该在外头听召唤的三爷因为困了回家去了,好些里正也跟着他溜了。姓魏的一怒之下就让人把他和他儿子都抓来狠狠打几十大板子!”

“什么!”

原本还有些气急败坏的罗信听到这个名字,更是恼怒。虽然胡老三这个所谓的大舅哥他是根本就没放在眼里。但怎么说都是他的亲戚,打了他的亲戚就等于不给他罗信面子。而罗信长年在道上混,最是讲面子,这个仇他是一定要报。

“老爷,还不止这些!昨个您的表弟申五爷也无故让人给打伤了,今天申五爷带话给姓魏的,让他去抓人。可这老小子不光又是Yin奉阳违反而还派自己儿子给那伙贼子通风报气。”

“混蛋!”罗信越听越生气,当下里狠狠的把茶碗摔了个粉碎,“老子这才出来了几天,他就敢这么嚣张!他姓魏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老爷!”那贴身小厮轻声说道:“据衙门里的兄弟说,昨天似乎是来了个什么大人物,姓魏的还请她吃了饭。而今天给姓魏的撑腰的就是她!”

罗信心中一惊疑惑道:“打听清楚了是谁吗?”

“还不太清楚,不过据兄弟们说那似乎是个女的!而且在公堂上发落胡三爷的也是她一手指使的。”

“哼哼!女的。”罗信冷冷一笑道,“一个女流之辈能是什么大人物,她不上公堂还好,闯上去了不是自寻死路嘛!你去把王师爷叫过来,老爷我知道怎么收拾他们了!”

那贴身小厮不知道为罗信办了多少机密事,此时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转身便一阵风似的出了屋子。他跟着罗信已经五六年了,眼看他整治倒了两任知县。看这一次的光景,他心中明白,只怕那位来势汹汹的女青天和那位魏知县也差不多快掉进火坑了。

而此时被人断定掉进火坑里头的文雅怡此时正心头冒火。

【316】 谁怕谁

靖国之乱才过去了四十多年,因此各地都司之中从都指挥使到都指挥同知到都指挥佥事,一整批武将不是功臣就是功臣子弟,最不济的也是曾经在北征南讨中建立过功勋的兵官。

而在戎马一生的左唯湘眼中,文官固然能治国,但安国却仍得靠一批武将,于是重武轻文几乎是南洋的成例。像大秦朝其他地方是以文制武,正三品的武官见着六七品的文官都得行礼,而在南洋的地头上却是恰恰反了过来。哪怕是省长布政使,别说都指挥使,就是见了都指挥佥事亦是往往只有赔笑的份。所以,若非有需要合办的公务,这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全都不乐意碰在一块。所谓骄兵悍将,能够打仗的武将少不得骄横。就如同此时雷横信步在县衙中走着,手中马鞭四下里指指点点,口气丝毫不客气。

“你小子真他**的不省心……要不是看你这几年孝敬得还不错,老子根本就不爱来你这穷衙门。你看看你这鬼衙门破成什么样子了,也不说花点钱修修。别他**像钱篓子似地,该花的钱就得花,这衙门就是你的脸面,就好比我那千户所倘若也是这个样子,那其他军将怎看?指不定以为这钱都给我自己装进腰包了”

“千户大人说的是没错。小的明天就找工匠来。”罗信在雷横身后一步而行,随眼一瞥就能看见好些正在张望的人,不禁哂然一笑,“不过大人,这回的事你得一定给小的做主。舍弟和小的的妹夫都给打惨了。”

雷横没好气道:“我这不是已经来了吗?看你这扫兴的样子,收拾一个小小的县令还用这么着急?老子随便动动手指头就送他归西”

罗信赶紧陪笑道:“,是小的唐突了。我这也不是想早点办完了事,好请大人您好好的休息休息。”

雷横一听这话果然是眉开眼笑,当时就收起了那副不乐意勉为其难的嘴脸,拿出了十足的上官的架子。此时,他也顺着罗信的目光往那些探头探脑的人望去,忽然提起马鞭往一个方向指了指,随即厉声喝道:“你们衙门难道就只有县丞一个人,其他人都死光了?本千户特意到这儿巡视,他们不来迎接也就罢了,居然敢躲着不见人?真是好大的狗胆”

那起子人刚刚还在琢磨,这位素来以强横著称的千户老爷怎么突然来了。此时此刻这一声喝顿时引来了一阵鸡飞狗跳。不一会儿衣裳整齐的捕快和小吏就屁颠屁颠的迎了出来。

“拜见雷千户。”

这一声恰齐齐,但雷横却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才气咻咻地说:“好啊,想不到你们倒是倨傲得紧,你们县丞大人都出来亲迎本都帅,你们竟是一个个躲到现在才出来,平日料想也都是怠慢惫懒的性子。要是你们在我的麾下。单单这不敬上官之罪便该一顿军棍小罗,要不要我给你料理料理他们?”

一听这话罗信当然高兴,不过他也知道这些捕快和小吏不过是些小杂鱼和墙头草,吓一吓就成了。不是有一句话叫恩威并施吗?他就是准备这么做的。

“千户大人,我想他们也不是故意要怠慢您,这恐怕是另有隐情。您就看在小的面子上饶了他们这一遭。”

雷横哪里不知道罗信耍的什么把戏,不过看在那一千两银子的份上他也懒得计较这么多,方正横竖他都是来演戏的,罗信爱怎么折腾都随便。当下里他冷哼一声用鞭子指着已经跪倒在地的捕快和小吏假惺惺的说道:“要不是你们罗县丞说情,老子今天就要拔了你们的皮,都给老子记住了,以后都学着你们罗县丞,都给老子机灵点”

看着脚下一帮鹌鹑一样的小杂鱼,罗信心中满是惬意,这不过是开胃菜罢了。一想到待会魏长生也得和这些鹌鹑一样,罗信就更是痛快了。而那边雷横也卖力的演足了前戏。

“你们知县呢?怎么还不出来,难道要本官去见他不成?”

随着雷横的这一声怒喝响起,姗姗来迟的魏长生终于赶到了前堂。说实话对于这位突然到来的千户大人,他是一点都不意外。谁都知道罗信的大舅哥是琼州武官的一把手,他能拉来当救兵的也多半是琼州军方的人。

如果是原来的魏长生,当然会害怕这位比自己高几级的兵大爷,但眼下他是早就有了应对,不卑不亢的见礼之后他就神情自在的立在了一侧。

而另一边雷横也纳闷,他从魏长生的神情里看出了点别的东西,诧异之下雷横给罗信递去了个询问的眼色,罗信哪里知道魏长生的底牌,眼瞧着请来的救兵有些不给力,当下里赶紧示意一切正常。

有了罗信的包票,雷横自己也有些好笑,不过是个小知县而已,能有什么能量?而且有后台的人哪里又会到琼州的这形同流放的地方来做官?想到这他不禁对自己的疑神疑鬼有些脸红。其实这也不能怪他,哪怕是几个月以前的他要发落一个小县令根本不会有任何顾虑,但这几个月以来南洋是形式大变,先是军方大佬方慰先倒台,紧接着左唯湘又雷厉风行的处理了不少军官,一时间他们是风声鹤唳老实了不少。

雷横重重的一拍惊堂木喝道:“琼山县令,本官巡查到此,你为何不早早出迎?是有意怠慢本官吗?”

魏长生平静的一拱手道:“大人突然来访,下官实在不知,若有怠慢之处还请大人见谅”

这下不光是雷横,连罗信也吃了一惊,原本他以为只要雷横这么一怒魏长生必定是方寸大乱,只要一乱还怕他不出错?可现在他想好了的计划是赶不上变化了,这个魏长生也不知道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轻描淡写的就把雷横的怒气给卸到了一边。

好在雷横也是老官油子了,赶紧又质问道:“那你可知道本官为什么会突然来你的辖区巡查”

魏长生不慌不忙的回答道:“恕下官愚钝,实在不知。”

“哼哼”雷横冷冷一笑,“不知?本官看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本官问你,前**可是杖责了里正胡三及其独子?”

魏长生慢条斯理的回答道:“有,这二人一个偷人耕牛,另一个延误公务且咆哮公堂,下官乃是依法惩治”

“好一个依法惩治”雷横阴阴的一笑然后重重的一拍惊堂木大喝道:“那本官问你,当日公堂之上可是出现了一青年女子?”

魏长生平静的回答道:“有”

“呵呵。”

这下不光是雷横乐了,连站在一边的罗信也是奸笑不已。

“有就好”雷横得意洋洋的问道:“那可知道这该当何罪?”

魏长生老实的回答道:“下官不知。”

雷横一愣,他有些搞不清楚魏长生这是装傻还是真傻了,当即大怒道:“你是朝廷命官,竟然不知道任由一女子擅闯公堂且乱发号令是什么罪你不要想蒙混过关”

魏长生依然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他平静的回答道:“下官一直老老实实回答千户大人您的质询,哪里像是在蒙混过关?”

“你?”雷横暴怒的一拍惊堂木喝道:“你还敢顶撞本官”

“不知道千户大人此言何出?下官乃是朝廷任命的琼山县令,本来就不受千户大人您辖制,处于对大人的敬重,下官才一直回复大人的提问。军政分家,地方上的政事按理大人根本就没有插手的权力,就算要质询下官,那也是府台大人、提刑按察司和地方御史的职权。就算下官有罪也轮不到大人您管”

雷横的鼻子都气歪了,多少年了在南洋这一亩三分地上他何尝被一个小小的县令顶撞过,一时间竟然气得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大胆”雷横被气呆了,罗信可没有,他当即跳了出来,“魏长生,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拒不认罪还顶撞上官……”

可罗信的话还诶说完就被魏长生给骂了回去:“你一个八品县丞有什么资格对本县指手画脚前两天是没找到你,眼下你倒是自投罗网了,罗信本官告诉你,这些年来你贪墨公款为害乡里的实据已经被查得一清二楚,本官正等着拿你下狱呢”

罗信先是一愣继而大笑道:“死书呆子,你以为这是唱戏呢还拿我下狱,有千户大人在,今天要下狱的是你你是活腻了”

那边雷横也终于反应过来站在案几后拍着惊堂木大叫道:“来人啊把这个混蛋给本官绑喽”

话音才落只见公堂之外顿时冲入几条人影,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就把罗信和雷横按到在地绑了个结结实实。直到这时目瞪口呆的雷横才回过神来:“敢绑本官,你们要造反啊老子是琼州卫千户”

“哼呸”雷横只听到身边冷冷一笑,绑他的壮汉不屑道:“一个小小的千户也敢嚣张,绑你怎么了?老子和这几个兄弟都是世袭的千户”

【317】 烦心

雷横的威风来得快去的也快,当文雅怡笑吟吟的把身份一亮,他就好似就好似一桶凉水从头浇下,激灵灵地一颤之后,他抬起头来,不住的告饶。

他使劲咽了一口唾沫,在文雅怡离着跟前还剩几步的时候。竟是奋起大力哆嗦着两条腿跪了下去声泪俱下的说:“大小姐恕罪,小的是有眼不识泰山。小的知罪请小姐看在小的听人挑唆的份上,饶了小的这条贱命。小的乐意将功赎罪,小的马上就改”

“听人挑唆?眼下琼州剿匪正急,你这个千户不在前线打理军务,却跑到后面来巡查,你还真不是一般的悠闲啊我问你,谁给你巡查地方的权力,这是听人挑唆?不经按察使就随意逮捕琼山县令,那也是听人挑唆?”文雅怡走到近前,见雷横正可怜巴巴的磕头求告,便嗤笑了一声:“雷千户正着实是识时务的人。既然如此,刚刚我那些疑问你可否解答?”

一想到这个女魔头的来历,别说是他这个小小的千户,就是他哥雷强也惹不起。雷横正就觉的心里憋气,此时支撑着手臂努力抬头瞧了瞧旁边被捆上了的罗信,他立刻开口嚷嚷道:“老爷明鉴,小的是让猪油蒙心肝。这一切都是罗信他撺掇小的干的”

吼出这么一句之后,雷横顿时觉的心头松快了,遂指着罗信又恶狠狠的说:“他对小的说,魏知县打了他的人还挡了他的财路。只要小的帮他出了这口气就行,小的一时糊涂这才上了他们的恶当。小的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打大小姐您的主意。而且这罗信一伙一直都霸占着琼山县的大权,实乃当地一霸,也不知道撵走了多少知县。吞了多少好处。小的虽是千户却也不敢得罪他们……”

自打文雅怡出现再加上雷横态度大变。罗威就感到事情已经偏离了他的算计。待到雷横把事情推得干干净净,反而给他扣了一身的屎盆子,他就是傻瓜也明白大势已去。可越是如此他就越觉得恶气难消,眼看雷横倒戈一击,他不禁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两腿一使劲竟然挣脱了那两个护卫一个箭步窜上前去,对着那个叫嚣的正起劲的混蛋狠狠的就咬了下去。这一下用尽了他的浑身气力。这一口下去自然是咬下了一大块皮肉。

关键时刻雷横也不含糊竟然是忍着剧痛一头撞了回去,这下两个被捆了双手的人竟然就在这公堂之上目中无人的对咬起来,看那架势谁又能想到前一刻这二人还是狼狈为奸的狐朋狗友,简直就是生死仇人一般。

文雅怡一直冷眼旁观这几个人做戏,虽然她生性不喜欢血腥残暴,但这两天下来暗中探访之下,熟知这罗信和雷横在当地做的恶事简直是罄竹难书。这回看到他们狗咬狗也觉得痛快,直到觉着瞧的差不多了,方才示意护卫们出手拦住了人。此时此刻,她又瞥了一眼仍站在不远处仿佛老神自在一般的县令魏长生,心中倒觉的这人沉的住气。

这时候,眼看差役上来锁了自己准备架走,罗信干嚎了一声便骂了雷强、雷横无数的话,顺带揭出了两人无数劣迹。雷横恨不的一个窝心脚踹死这个混蛋,可有文雅怡的护卫挡在身前,他根本无法动手。

这当口,却是魏长生一溜小跑的上来,打躬作揖道:“大人,县衙门口任由这伙奸人胡闹实在是太难看了。反正依律也能定他的罪。不若将他及党羽一块下了狱。当初谁都怵着他的强横,不敢治他的罪。否则若是凭他们那些劣迹,就是十个脑袋都不够砍,其实也是卑职无能不能为朝廷分忧。”

这八面玲珑的话儿一说,就连文雅怡也不的不叹这人着实有左右逢源的本领,难怪能在这么恶劣的生存环境下坚持这么久。她虽然知道罗信正不是个好东西,但是充其量也不过是个恶狗罢了。要想真正扫清这琼州府的积弊,只怕还要顺藤摸瓜。因此沉声吩咐道:“将罗信及其党羽一同下狱择日押公开审讯。”说到这她意味深长的看了雷横一眼又道:“千户雷横是非不明善恶不分,大战当即竟然临阵脱逃,将其锁拿下狱即日押回广州,交监察司审讯”

罗信被差役给架着要去坐牢听审,救兵雷强也要被押回广州。这罗家上下谁能想到昔日琼山县的土皇帝不合踢在了铁板上竟然是这么个下场?顿时是爹死娘嫁人个人顾个人。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今儿个这一闹,别说县衙中的差役小吏们多了无数可以津津乐道的话题。就连外头百姓也很快听到了风声,街头巷尾是议论纷纷。无数人拍手称快额手称庆,琼山一霸横行不是一两天了,老的少的没少做过欺男霸女的勾当,这回可真是栽了

唱了一天的大戏,文雅怡回到屋子里顿时是腰酸背痛。心想就算在广州时应付那些勋贵公子时也不见这么累。但经过今天这一遭她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倘若她不是文家的大小姐左唯湘的亲外孙女,就算她有监察司的那一块牌子。那今天雷横这一趟跑过来,她决计没有好果子吃。所以虽然是收拾了两个恶霸,但文雅怡是一点高兴的劲头都没有,这不是什么法制战胜了人情,而是权力战胜的权力。

“小姐,还出神呢”丫鬟此时端了热水过来,见文雅怡坐在床沿上,仍是进屋时那幅若有所思的模样。她便笑道。“您这一天也劳乏了,用热水好好烫烫脚。吃完晚饭早些歇着,明日又要早起呢。”

文雅怡直到有人扒了自己的鞋子袜子这才回过神,见是贴身的小丫鬟,她只的无可奈何的将脚伸进了热水中,是摆手吩咐她不用揉搓伺候。

虽说是不用伺候但这小丫鬟也是不能走,她眼瞧着自家小姐表情寡寡的不由得打趣道:“小姐,现在外面可是把您说成了女包公、女海瑞呢”

文雅怡惨然的一笑道:“那又有什么用,我到希望这世上没有包公和海瑞。”

小丫鬟惊讶道:“那是为什么?难道清官不好吗?”

文雅怡叹道:“有清官当然是好,当就算是包公和海瑞也不能扫尽这天下的不平之事。如果这天下的大小官吏都是清官那自然也就没有清官,也不需要清官;如果这天下真是依法而治那又何须昂首企盼清官?而且我这女青天也是有名无实,不是什么真正的不畏权贵,眼下不过是发落了几个芝麻大的小贪官而已,这回如果查的是南洋那些真正的勋贵,恐怕就没那么顺利喽”

一边说文雅怡是一边感慨,这个时候她多么希望有个知心的人能一吐衷肠,可眼不前的这个小丫鬟又懂什么,她只是懵懵懂懂的回答道:“小姐,你说的这些太复杂了,奴婢我实在是不明白。不过奴婢知道您是天底下唯一的女青天,也是最好的小姐”

文雅怡不以为意的轻轻一笑继而又深深的叹了口气,沉默了半晌之后他突然问道:“魏叔带消息回来了吗?”

小丫鬟当然知道文雅怡想问的是什么,要说起来自家的这位小姐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别扭。明明关心那位未来的姑爷却总是藏着掖着,问个问题都是拐弯抹角的也不嫌累得慌。

她一五一十的回答道:“魏叔说了,李公子和他的三个朋友还在考察琼山县的地理,好像是有了什么发现吧。”

文雅怡轻轻的点了点头又问道:“没说发现了什么?”

小丫鬟回忆道:“好像是什么海盗还有什么夷族的事吧?具体的我也不清楚,魏叔说晚一点回来再向您亲自汇报。”

文雅怡心头一惊再也顾不得什么泡脚,赶紧的就打发走了小丫鬟,她心里顿时拧成了一个节。这西南边陲打去年年末开始就不太平,海盗在作乱、夷民也是蠢蠢欲动,到了二月份总算是火药桶被点着了,一时间西南几个省都有夷民叛乱。而这些叛乱闹得最凶的就是这琼州府了,据说已经有一两个县被乱民给占据了,而这个时候相对较平静的琼山县竟然也有海盗和夷民的串联?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好消息,是风雨欲来还是杯弓蛇影?

文雅怡心头是一团乱麻,说心里话她十分理解这些所谓的叛乱行为,这一两个月在地方上的所见所闻让她是深深的同情这些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所谓夷民,他们不是天生的坏蛋,更不是完全不开化的蛮夷,他们也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人,他们只想吃得饱穿得暖有几亩田能度日。这个要求着实是不高,但是地方上的这些贪官污吏那真是嚣张得无以复日,对待这些夷民是更加的严苛,官逼民反,活不下去了还不就只能造反。造反、镇压;再造反、再镇压,两边的仇怨是越积越深,以致到现在已经是水火相容,再这么下去结果只有一个,要么杀掉所有的夷人,要么西南从此再无宁日。难道就不能有一种温和的手段来化解这段宿怨?

想着想着文雅怡迷迷糊糊的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318】 蠢蠢欲动

琼州四季长青日照充足,一年足可以种三季,按理说在这种地比中原地区活得要舒服。可事情怪就怪在明明有这么好的条件,可这个地方依然是数一数二的贫困之地。什么原因呢?生产力落后固然有,但在这个时代更多的是民族矛盾尖锐,自古以来就有大量的汉人移民背井离乡逃到琼州谋生,本来琼州人口稀少来了这些人夷族兄弟也不以为意。

但随着汉人越来越多,不可避免的就会有民俗上的冲突,久而久之,本来汉民们生产技术发达一些,同样种地有人就是收获多有人就是收获少,再加上沿海的汉民本来就会做生意,最后随着朝廷派来的一些不法官吏的压榨,一来二去的贫富悬殊越拉越大,难免本地的原住民就会有意见。而意见这玩意调和不好就容易变成矛盾,而矛盾再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一挑拨就会变成仇恨。

而到了这一步那就真是要出大事了,为了生存为了活得好,人都是有着无穷的动力的,于是乎在这个原本犹如南海明珠一样的岛上,血腥的冲突就一再发生。

自古村庄的名字素来是五花八门,不过倒也不是没有规律可循靠山的以山为名,靠水的以水为名,出了名人的往往干脆打出了名人的旗号当名号。但更多的却是王家庄、赵家屯、王李村等等。这些带了姓氏的村子大多就是点明了那个势力最强的宗族。毕竟,在这些庄子里,里正这些朝廷摊派的乡吏比不上族长的一声吼,而村里那几个德高望重的老头,说话也同样比官府还有效用。

琼山县境内的灵山镇下的云前村乃是一个夷汉混居的小村子。早几十年也算是平和,但随着靖国二十年那次夷族叛乱,这个祥和的小村子就充满了对立的情绪。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做了几十年邻居的老人一言不合都能打起来,更别说那些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了。

三日一小斗五日一大斗,就这么打了十几年也闹了十几年,就算不是仇人也都成了仇人。这一日为了一点宅基地的事情,两族人马又呛上火了。

事情是这样的,汉民岳五准备娶亲,一家子忙和着就给盖了间新房,可偏偏不巧这新房就碍着隔壁夷民丙山一家进出,那自然是有意见,于是乎两家就吵了起来,最后也不知道谁火了就先动了手,于是乎双方就打成了一团。这事是越闹越大,最后两族德高望重的长老振臂一呼,结果把往年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往事统统翻出来。短短七天内竟是一连三场械斗,虽说还没闹出人命,但好几十号壮丁却已经是打得头破血流动弹不得。

接到灵山镇镇长的汇报,魏长生自然不能不管。这天一大早魏长生带人来到时,一眼就看到不少原本该绿油油的地里被睬得乱七八糟。土地上甚至还能看到一片片暗红色的痕迹。仿佛昭示着这儿曾经发生过的厮杀,吩咐人去找里正。

“大人,里甲们都已经来了。”

这年头的里甲都是按照赋役轮流平摊,若是强势能通官府的人物,那是不但油水充足,在乡间威权也重。然而文科村和云前村的这几位里正、保甲是罗信倒台之后才新任命的,眼下还属于新官上任的磨合期,如今发生这种事情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前些天镇上的那位镇长来了一趟,看到两村械斗的场景立刻溜之大吉。如今这种事也就只好劳烦魏长生这个青天大老爷出马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文科村的汉人里正连忙赔笑躬身答道:“回禀大人,这是丙山一家寻衅滋事,动手打人。迫不得已岳五一家才奋起反击……”

旁边云前村一个夷民当即反驳道:“胡说八道,明明是你们这些汉狗不讲理在先,凭什么占丙山家门口的地盖房子。想当初你们不过是些后来的移民,我们的先祖可怜你们落魄这才让你们分了一星半点的土地安居。谁知道你们竟然那么不要脸”

“是谁不要脸岳五家盖的房子又没占丙山家的地,他自家的地想怎么盖就怎么盖,谁又能管得着”

“别吵了本官不管这地是谁的。本官只看到你们在这寻衅斗殴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大打出手,你们全当没有王法了吗”

眼见这两边争执不下,竟是捋起袖子在自己面前就要下手,魏长生当下发起了火。两边顿时都不吭声,就在这时候,他身后的几个差役眼尖,远远就看到有两拨手拿锄头的人气咻咻地往这里赶来。忙上前提醒了一声。

那几个里正保甲张望着瞧了一眼,文科村的里正面色大变,忙上前赔笑道:“大人,村子里的两族长老又带人一块来评理了。您且离着远些,免得到时候他们有所冲撞,小的得过去盯着,否则非出了人命不可”

他这话一说完就带着几个人一溜烟跑了,剩下的夷人也懒得搭理魏长生,忙不迭地回归了本村的队伍。不多时,那两拨人就在离着魏长生几十步远的地方对峙了起来。先是扯起嗓门大声对骂,到最后便是示威地挥舞着锄头和其他农具。眼看又是一场恶斗。

魏长生眉头一皱吩咐道:“走,上去看看”

魏长生生在大户人家自然没见过这种乡民械斗,可他手下的差役不傻,这要是参合进去了,调解清楚算好的,万一说僵了真打起来,这帮夷民可不管什么县令差役,那是照打不误。

“老爷,不能上去,那些蛮子一发起狠来什么理都不讲”

“是啊,老爷,由得他们去打。等打完了咱们再去抓人,到时候打一顿板子坐牢,这些刁民就都消停了”

“放屁”一向温文和煦很少发火地魏长生这会儿却破天荒吐了脏话,冲着这一对苦苦阻拦的衙役厉声骂道:“眼看就要到农忙的时候,那些壮丁全都打了板子坐牢,谁来收稻子谁来修水利?事后人都死了事情也闹大了,打板子坐牢有什么用不晓事的家伙,滚开”

拨开阻拦的差役,魏长生大步往那边争执的人群走去。虽说越走越近,但那边人多嘴杂都是嚷嚷着琼州本地话,他听着颇有些吃力。然而即便如此,两边一触即发的态势他却能看出来,这时候只要一杆锄头落下去,到时候死几个人都是没准的事

“全都住手”

两个村子的里老都出头白发苍苍的老者,然而这时候满面通红最最激动的也恰恰是他们,听到这一声,眼睛里仿佛正在喷火地两人同时转过头来,打量着这一拨不速之客。此时,刚刚那几个里正保甲大惊失色,忙挤上来向两位长辈嘀咕了几句。

得知是府衙中来地人。其中一个长老便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大人,这是咱们两村的家务事,不用大人操心。今天如果这些蛮夷不给我们一个交代,那绝对没完咱们汉人也不是好欺负的,这些年来是受够了气,若是不讨个公道,人家以后都以为咱们村里的汉人是孬种”

“说得好咱们是得有个结果。今儿个大伙拼了这条命,也要生撕了那些扯谎骗人的狗东西”

这要是换成往常,只要沾上了一个官字,百姓立刻都会畏缩退却。但今天这光景乃是为了争一口气。因此两村里老一发话,其他人也顾不上那个上前阻拦的究竟是官府的什么人,一个个都狠狠攥紧了手中的锄头农具。

“为了一小块地,你们就在这里拼死拼活不就是一块地吗?本官来为你们断事”魏长生见那两个领头的里老高举的手渐渐放了下来,他陡然又提高了嗓门:“各位父老乡亲且放宽心,这个事情我一定秉公处理”

“你这狗官说什么废话,咱们的事情用不着你管”

魏长生这话音刚落,人群中忽然飞出了一把菜刀。当头朝他飞了下来,千钧一发之际,他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个小跳跃到了旁边。待落地转头去看时,却见那把明晃晃的菜刀深深扎在了他刚刚站着的地方,那刀柄还在微微颤动。那一瞬间,别说他背后的随从没了声音。正在剑拔弩张的两村人竟也是悄无声息。

这把菜刀谁扔出来的

望着那磨得雪亮的刀锋,惊魂未定的魏长生第一时间想到,若不是刚才恰恰躲开了,这回只怕是脑袋开花头破血流了

衙役们看着刚刚下意识躲开的魏长生,这会儿仍在后怕。赶紧三人上来护住了魏长生,当先的那个就沉声喝道:“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袭击朝廷命官。你们好大的胆子这是本县的青天大老爷”

本来还面红脖子粗的两村长老此时不禁呆了一呆,旋即面如土色。这打伤了邻村的农人不要紧,这位官员若蹭破了一点皮,那可是抄家灭族的罪过从来就是冤家对头的两个长老对视了一眼,同时吞了一口唾沫,正要开口解释时,人群中却传出了一声嚷嚷。

“乡亲们。围住他们。不能让他们跑了官府的人从来不讲理。要是让他们回去带了兵来报复。到时候咱们两个村子都保不住这老天爷不给咱们活路。官府也不给咱们活路。和他们拼了。咱们自己建一个干干净净的家园”

此话一出,不但魏长生勃然色变,就连那两个里老亦是面色惨变。刚刚鸦雀无声给吓住了的农人们这会儿全都反应了过来,有的畏惧、有的激愤、有的骚动、有的惊骇……在几个挑头的人大叫大嚷之后,渐渐有人蠢蠢欲动了起来……

【319】 谁谋谁?

民不与官斗,这是华夏大地上自古到今流传的大道理。当官的对这一点无不是沾沾自喜。然而,那些官员却少有记得官逼民反,有道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而琼州素来就是边远蛮荒不开化之地,悍民尤其多。于是琼州的官员中又盛传一句大俗话——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光脚汉子要造反。

等闲来说,造反乃是一件技术活,振臂一呼的领头羊无非是有野心的聪明人,左右追随的心腹则大多是想出头没能出头的,多半也有些小聪明。至于冲杀在前享福在后的则大多是乱哄哄没脑子的真正赤脚汉。然而,要聚集一群赤脚汉做大事,那却是不太容易。

就好比眼下人群中虽说一下子闹腾了起来,但却只是松松散散地围了一个大圈。毕竟,官府的yin威根深蒂固,而且这位刚刚扳倒了地头蛇罗信的青天大老爷如今在民间的名声也是相当不错。

“各位口口声声狗官。本官是侵吞过你们一田一粟。还是滥用官府威权错断过人命?”

这时候,魏长生冷笑着缓缓踱步上前,目光在最前头那几个人脸上扫了一扫:“本官来这里是为着给你们劝个调停。你们不领好心却还丢出来一把菜刀。这究竟是谁没理?”

两个乡里的长老都是头发花白五十出头的老汉,此时急得直跳脚。这好好的争地基就争呗,怎么忽然把官府的大老爷给围了起来。这不是要命的勾当么?听到魏长生这样一番话,他们更是老脸通红。其中一个就怒喝了起来。

“都干什么?散开散开。什么干干净净地家园。你们想给自己家里惹祸事么?刚刚丢菜刀的是谁,赶紧站出来出首,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虽说那老头儿暴跳如雷高声嚷嚷。但人群中却没一个人站出来。只是彼此东张西望议论纷纷。不多时那喧哗声就渐渐提高了。一旁的魏长生细细一听,眉头顿时拧成了一个大疙瘩——众目睽睽之下,两族人马竟是异口同声,都否认是自己这边扔的。

情知此事有异,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先把这勾当撇在一边。环视了四周一眼又开口说道:“如今不过是一点邻里小事,你们就舞刀弄枪,打赢了又如何?眼下你们把性命撂在这儿。家里人怎么办。嗯?”

两位里老没想到魏长生只字不提刚刚遇袭的事,反而是就事论事说起了这打架的事,渐渐面上就有些赧颜,更多的却是沉痛。

“按照大秦律,你们差点伤了朝廷命官,往大里说便是抄家灭族,往小处说坐牢和板子都少不了。念在你们都是一时犯糊涂。眼下马上就是农忙的时候,今日本官就当没有这回事但有一条,这邻里之间低头不见抬头见,难道真要打个你死我活才好?将心比心,你们双方各让一步可好?”

一听魏长生说不追究今日之事。两位长老全都松了一口大气。他们赶紧附和着先敷衍过今天这一遭。魏长生高高兴兴的走了,而眉坡村打了几日的械斗也算是平息了,按道功德圆满,可魏长生怎么也没想到,就在他转身离去的时候,一双冰冷的眼睛阴冷的盯着他。

都说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乡下人不比城里,傍晚吃了晚饭,大多数人家都不舍得点油灯,因此都养成了早早上床睡觉的习惯。毕竟第二天还要起来耕作,耗到太晚第二天没精神,可已经是亥时,应该打鼾声放屁声夹杂着磨牙声一片嘈杂的屋子里,如今却嘈杂得很。

“大伯,今天你拉着我们干什么?要不是你我们早就除掉了那个狗官杀进县城去了”

说话的赫然是那天在衙门口说怪话的那对伯侄。

“杀进县城,就凭你们几个莽汉?”伯父不屑的撇了撇嘴。

“您还不信,今天那个狗官才带了那几个奴才,凭我们兄弟几个要杀了他是易如翻掌。等杀了这狗官拿了他的狗头往县城那么一冲……”

没等他说完伯父接口道:“然后就你们的小命就全没了”

那侄儿不满道:“伯父,你怎么也说这种丧气话,当初您不是比我们谁都积极着要杀汉狗吗?怎么到了要干的时候你就打退堂鼓了”

“哼”伯父冷哼一声,“我薄云什么时候打过退堂鼓,汉狗与我有血海深仇,我又哪里会怕死?但是死也要死的有价值,你们今天固然可以图一时的痛快杀了那个狗官。但那又有何用?如今我们刀枪都没有准备好就贸贸然起事,别忘了城里还有五六十洋枪兵。我们这百十号弟兄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干?”侄儿恨恨的摔了摔拳头。

“不久了,等芈昊兄弟把刀枪给我们送来,各村的弟兄们都集合好了,咱们再去杀那些汉狗,到那时候还不是水到渠成”

侄儿叹了口气怏怏道:“那就让那些汉狗暂时多活几天好了”

“嗯”薄云点点头道,“你们这些天都安分一点,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等侄儿睡熟了,薄云忽然起身悄悄的溜出了家门。只见他避开大路鬼鬼祟祟的就隐没在了树影当中,哪怕是天上没有月亮他也是熟门熟路的摸到了一幢茅屋之前。

他轻轻的在门口学了几声猫头鹰的叫声,然后又按着规律敲了敲房门,待到屋内传来了一声布谷鸟的叫声之后他才推门而入。

屋内的摆设极其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破破烂烂,没有点灯就两把椅子一张破桌子,甚至连张床都没有,黑灯瞎火的隐约可以看见几个人影盘膝坐在地上。

坐在椅子上的那个人影问道:“薄云兄怎么这么晚过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村子里两家人为了地基打了起来,差点激起大乱,正好又遇上官府的人下去,下面的小家伙差点就忍不住了,自然就多耽搁了一会。”薄云在那人面前的盘膝上坐下,详详细细的把今日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那人听了点点头赞道:“薄云兄弟你做得对,有道是小不忍则乱大谋,眼下大当家还没回来,兄弟们也都没准备好,仓促起事实乃下下策。我们几个兄弟不方便在外面抛头露面,所以这些事还有劳薄云兄弟你多操劳。我在这里就代族中兄弟谢谢你了。”

“扈三哥你这么说就太见外了。”薄云激动得说道,“不要说我薄云是夷族的汉子,为族人效命本来就是天经地义之事。更何况我薄云和汉狗还有不共戴天之仇,干这么点事又算得了什么”

扈老三拍了拍薄云的肩膀道:“好兄弟,等咱们起事成功自然就能报仇。”

薄云重重的点了点头平息了下情绪才又说道:“扈三哥你让我打听的事都打听到了。这琼山县城里拢共就只有一百多兵丁和一十二个衙役。其中洋枪兵有五六十人,其余的都只有刀剑伴身。”

“好”扈老三高兴的问道:“那这些人都归谁管?”

“原本是罗信的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在管这些人,但罗信一倒台,这些人也就暂时归那个什么女青天指挥了。”

“哦?女青天?你给我说说。”

“就是个女娃娃而已,来头据说不小,连雷横都不是她的对手。听县衙里的兄弟说,这个女地像是姓文,具体什么干什么来的不知道。”

扈老想了想大笑道:“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薄云不屑道:“对这些汉狗也真是无能,竟然让一个十七八岁的女人做主,这样的女娃娃又能干什么事”

扈老三笑道:“你可别小看了这个女娃娃,她可是金贵的人物,要是抓住了她,咱们琼州的兄弟们可就轻省不少”

薄云惊讶道:“她这么关键?”

“当然,薄云兄弟,你这些天一定要盯好了她,摸清她的习惯,等咱们起事的时候来个擒贼先擒王,只要活捉了这个女娃娃,不要说琼山县起事万无一失,甚至咱们整个琼州的兄弟都能从汉狗的奴役下解脱出来”

“三个既然这么说了,我怎么会不听我一定让下面的小子好好的盯着这个女娃娃”

“好”扈老三高兴的点点头,“现在时间也不早了,薄云兄弟你先赶紧回去,记住一定要让弟兄们沉住气,千万不能打草惊蛇”

茅屋的门又被轻轻的推了开,薄云像老鼠一样又偷偷摸摸的消失在了草丛里,他自以为做得隐蔽却没有想到在远处的一株大树的枝杈里两双眼睛已经把他的一举一动都瞧了个清清楚楚。

“盯紧了刚才这个家伙”

随着这一声吩咐,树下的草丛里迅速的闪出了一条人影悄悄的吊在了薄云的后面。

“还真是好运气,这些鬼鬼祟祟的家伙一看就不像是干好事的。咱们原本只想抓个海盗头子没想到还碰上大鱼了。你们几个都听好了,一定要给我盯紧了,不光是这个茅屋里的,就是来过这个茅屋的也一个都不要放过”

【320】 意外之喜

文雅怡生来是好动的性格,窝在这琼山县几天了也没见李俊荷那边有什么动静。无聊之下她也只好上街逛逛,可她又不喜欢身边的侍卫贴身跟着,于是乎魏明一干侍卫只好乔装打扮一翻远远的吊在这丫头后面。

“看看这胭脂水粉。三淘五澄最是匀净。大姑娘小媳妇必备圣品”

“新鲜瓜果新鲜瓜果。若有不甜不要钱”

“王麻子的膏药,甭管外伤内伤,一贴下去保您好咧”

“大力丸、大力丸,专治跌打损伤啊”

“翠湖记的新鲜粽子,父老乡亲们尽管来尝尝”

这一条路都是各式各样的摊贩店铺,乃是琼山县头一等热闹去处,文雅怡穿着白银色纱衫子素绢裙子头上半点珠翠不用,只是扎着三小髻,看上去只像寻常的小家碧玉。却是一个个摊子店铺漫无目的闲逛。这一路上有好些想占便宜的,但身后若隐若现的几个护卫哪里会让这些人靠近来?

从尾逛到头,她身上挤出了一身大汗,脸上也微微有些发红。此时,站在一处卖玉饰的摊子跟前。她忍不住摸了摸胸口的那条纯银十字架项链,一下子又想起了被赶出国外的胡玉堂,顿时这出来游玩的好心情就全没了。

自然的接下来文雅怡看什么都没了兴致,漫不经心四处乱走了一上午。眼看日上三竿,她方才随便找了家馆子,因她长得俏丽,甫一落座就有好些人望过来,还有人在那里嗡嗡嗡地说着闲话。

这时候,旁边一张桌子上的三个食客忽地议论起了前几天的那桩案子,又一个个数落着如今虎落平阳的罗信一干人。文雅怡起初还心不在焉,待听到人家还说起自己,她不禁来了兴致,连忙竖起耳朵仔仔细细听着。

“自打罗信这王八蛋发迹,这日子就没消停过他先是在咱们琼山县勒索十几家大户,之后又是摊派各种捐税然后又开了十几家吸金的铺子。如今总算是完蛋了,唉,幸好这女青天来得及时,否则再这么折腾下去咱们琼山县的百姓就要被他折腾死了”

“最近粮价落了三成,听说是咱们的知县大人和女青天一起查封了罗家的粮店,把那些囤积居奇的粮食全都低价卖了。这一下咱们终于不用再受那些奸商的气,也不愁吃不饱肚子了……”

“是啊是啊据说女青天还把这些年罗家强买来的那些地产都还给了本家。”

“你以为才这些,告诉你们,我可是听我再衙门里当差的侄子说了,女青天还打算上书左督师,让督师大人免了咱们琼州这两年的赋税。你说说这要是成了该是多大的善举啊我说啊,这女青天就是当年的海青天转世,合该是他老人家在天上看着咱们琼州的百姓受苦受难,终于下凡来解救乡亲们来了。”

听到这最后一句,文雅怡忍不住噗哧笑了一声。那三个正在说话的汉子见她这一笑,登时喜出望外,全道是自己逗乐了佳人,卖弄起了自己的见识。文雅怡笑盈盈地听他们说了一大通,一顿饭足足吃了半个时辰,末了才丢下几个铜子出了门。

她前脚刚刚跨出门槛,一个尖头汉子就追了出来,殷勤地笑道:“看姑娘地模样大约不人。不若我给姑娘做个向导如何?这琼山县城里哪家客栈哪处房子便宜我都知道……”

文雅怡斜睨了一眼,见这汉子穿得一身褐色布衫,一双老鼠眼睛灵动得紧,更让人恶心的是这人下颚上还有个豌豆大的痦子,上面长了一撮黑漆漆的毛。

文雅怡略微一想立时猜到了其人所干的营生,却不点破,笑吟吟地说要去县衙看看。那汉子听说是去县衙便有些犹豫,可瞧见文雅怡形影单调只有孤身一人,他立刻死缠烂打说送一程。文雅怡也懒得理这块贴上来的牛皮糖,暗地里对身后跟着的护卫做了个手势索性听凭他跟着。等路过琼山县百户卫所的时候,她忽然看见前头过去的一个背影有些熟悉,忙追了上去。

“姑娘,那是百户卫所,可不是县衙”

文雅怡根本不理会背后地嚷嚷,一个箭步就拐进了百户卫所,见前头那个青衫人影径直进了衙门里面。她心中愈发疑惑,三两步赶上前去,又向那大门中张望。

门口守着两个军汉。其中一个斜睨了文雅怡一眼便喝道:“小丫头。这百户卫所里头也是你能窥视的?赶紧走,否则小心抓你坐大牢”

眼珠子一转,文雅怡哪肯就这么离开,连忙故作无知地问道:“两位官爷。请问刚刚进去的那位是谁?我瞧着似乎像是我家亲戚。”

“亲戚?你有那么体面的亲戚?”左边一个干瘦的军汉在文雅怡身上扫了一眼。见不过是寻常小门小户女子地打扮,遂哈哈大笑道。“那位连咱们百户大人都是客客气气,怎么会是你的亲戚?小丫头怕不是想富贵想疯了,赶紧走吧,这儿没你要找的人”

文雅怡若有所思地伫立片刻,仔仔细细回忆着自己刚刚看到地那个背影,想想着实没可能,思来想去不得要领。她在百户卫所门口又转了两圈。这才回到街口,发现起的猥琐汉子仍在那儿张望,她就笑嘻嘻地努努嘴道:“我现在去县衙,你还送不送?”

那猥琐汉子乃的混混,诨名叫做一撮毛。最擅长的便是坑蒙拐骗外乡人。刚刚一现文雅怡精明得很,他就有些打退堂鼓。但一想到这几天都没有开张了,在这么下去日子可就过不开了。加上这个长得实在是水灵绝对能卖个好价钱。他腰里还揣着药和匕首,不怕小丫头耍花招。

想到这他不禁咬咬牙道:“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我都说过了,自然要送姑娘到地头。”

这琼山县不算大,但处于南渡江的冲积平原上,自然是开阔。一撮毛这一路上想方设法绕圈子。然而,文雅怡这里走走那里逛逛,到最后竟是他被带得晕头转向。要不是那一口陌生的外地口音做不得假。他几乎怀疑那根本不是外乡人。等到一大圈转下来,他竟是发现自己来到了县衙后门的太平街。趁着文雅怡在那后门口晃悠,他看准一个摊贩就去买了大碗豆腐脑来,又悄悄在里头下了药。

走近前正要上去搭话时,他忽然看到街边突然出来一个铁塔般地汉子。四处晃雅怡径直就上去说话,仿佛很是熟识一般。此时此刻,纵使他再迟钝,也知道这回是打了眼找错了人,连忙转身就走。可没跑出几步,他只觉得身后衣领一紧,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壮汉给单手拎了回去。

“小姐,你说这人是个拐人的骗子?”

“没错,这人这一路上拼命套我地话,得知我是单身到琼山县来就大献殷勤。他这豆腐脑里头肯定有名堂还有,他腰里鼓鼓囊囊。我这一仔细观察了又观察发现不是铜子银钱。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有他这腰里藏着个硬家伙,多半是凶器。魏叔。你把他送去县衙前头让魏知县好好审一审。打上几十板子让这家伙好好吃些苦头,他肯定就全都招”

那一撮毛哪里能料到文雅怡居然能一眼看穿自己揣要紧家伙地地方,顿时大惊失色。见那铁塔一样的壮汉点点头便拖着他进了县衙后门,他终于知道此次算是栽了。他在衙门案底极厚,哪里敢羊入虎口,这当头得赶紧想办法自救。

一着急他一咬牙一跺脚慌忙嚷嚷道:“官爷开恩,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这位小姐。但小的并不是故意的小的有要紧事禀告官爷。官爷只要报上去必定有功。还请放了小的。小的上有八十岁老母……”

听到有功二字,魏明顿时停下了步子。而文雅怡亦是用狐疑的目光盯着面前这人。那一撮毛见已经是在县衙里头地夹道上。自己仍被人一手提着后领动弹不得,使劲吞了一口唾沫便小声解释道:“官爷,小的前两天打探到了一桩要紧的消息,咱们这琼山县有人准备谋反……”

可他还没说完,魏明便一个抖手放了他的领子,紧跟着却又一把抓住了他前胸的衣裳,沉声问道:“此话当真?要是你敢有半句假话。老子就把你送到刑房活剥了你”

感到胸前巨大地手劲,那一撮毛骇得魂不附体,忽然之间有些后悔。他正打算满口说些大话蒙混过关,却不料旁边的文雅怡忽然插了一句话:“你一个小角色。怎么会知道这样的大消息?魏叔,这种人不见棺材不落泪,你得好好用刑逼问,一定得问准消息打哪儿来的,否则就得吃他瞒骗了过去”

一撮毛此时连肠子都悔青了,心中暗骂自己招惹这个小丫头简直是寻死。他本还抱着人家是虚言恐吓的侥幸心理,可等到魏明径直把他拖到了县衙的监牢,对一个满脸横肉的差役吩咐了一声。又看到那差役拿起一副夹棍扔在了地上,他那仅有的一丝侥幸也全都没了。

“官爷饶命,小的前天晚上去云前村踩点的时候。无意间听见几个乡民在暗地里商量着谋反的事”见魏明满脸不信,差役拿着夹棍逼了上来,他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一嗓子就嚷嚷道:“那伙人还说县衙里有他们的内应,名字叫薄誊”

魏明皱了皱眉头扭头朝身边的差役问道:“县衙可有此人?”

那差役也是一惊赶紧回答道:“这个薄誊是少爷身边的长随”

一听这话,魏明顿时悚然一惊,一把揪住那一撮毛的头。待问清楚了参与谋反的人物和其他细节。他立刻吩咐那差役看好这个家伙,疾步就奔了出去。

【321】 突如其来的海盗

晚上戌时的天色早已一片昏暗,老街里挂起了一排灯笼,整条大街上显得冷冷清清。喜来客栈中的厨子已经在厨房里开始忙忙碌碌地备办起了晚饭,夏哲和李俊荷在房里整理这一天的观测记录,而生性活泼嘴快的田辉得了李俊荷的吩咐,这会儿正在外头向老板褚云问东问西,旁边两个正在扫地的伙计也时不时插上一句话。

“老板,听说这周边海上可不安定,说是洗劫了不少村子,咱们这琼山县城连城墙都没有,这晚上安全吗?”

“这海贼十几年来就不曾断过,虽说这从北到南沿海都有,但只有广东那边才闹得厉害。咱们琼山县苦哈哈的地方没有什么油水,那些贼寇哪里会上这里来浪费精神,约莫只前几年闹腾过一回,好在上岸的也就是几十个人,没多大工夫就给官军打下海了。只苦了海边几个渔村,损失倒是不小。”

“海贼海贼,我说掌柜滴这些海贼都是些什么人?”

一旁的李猫儿忍不住插话道:“还能是什么人?不都是些活不下去的人,不是没办法了谁干这个?少爷,你可是在担心海贼会来?放心,我打记事起琼山县就只闹过一回,那还是外地的海贼,本地的海贼明白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而且就算有,这时节也不会来咱们琼山县来,毕竟如今又没有收黄花梨的客商,就咱们这么油水,不值当他们下手……”

“臭小子,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成哑巴”

褚云本还觉得李猫儿机灵,听到最后那几句话顿时气得七窍生烟。这些天他算是琢磨出店里这群奇怪客人的来路,估摸和官府脱不了干系。这李猫儿竟然敢说什么兔子不吃窝边草,这话要是落在了黑心的官老爷的耳朵里那指不定定什么罪呢于是他劈头盖脸一顿臭骂把人撵走了,这才对田辉赔笑道:“公子您不用担心,咱们这县城里就有驻军,一百多号精壮的军汉,据说还有洋枪,就算海寇真的来也讨不了好去您就尽管在咱们这儿住着,放一万个心出不了事”

“你这保票打得不错,住店的客人要是听你这么说,大约都心定了。”

瞧见李俊荷从侧门进了大堂,褚云连忙笑脸相迎:“公子,要不是咱们这儿确实安全,我敢随便打保票?托您的福,这下午咱们店里又住进了两拨客人,一位是打福清来预备去陵水县收黄檀的商人,还有一位出手豪阔的公子。对了,您这几天日日出门,都是往哪里去了?”

李俊荷这十几天只带了一个刘操跟着,凭借监察司的腰牌去了周边的几个百户所——一大圈转悠下来,他不禁感到,如今南洋沿海的卫所虽不至于没有战斗力,但较之真正的主力仍是相差不小。毕竟,太平盛世奢望处处精兵是不现实的。

此时,李俊荷颔首一笑,就在柜台旁的一张.桌子前坐下,有意无意地叹了一口气:“承蒙掌柜您惦记,除了前几天走了那么一趟县衙,应人家之请去拜见了知县大人算是干正事之外,其余的都是瞎逛”

之前见着知县老爷的公子亲自来拜会李俊荷,褚云就隐约感到此次住店的这一拨主儿有些来历,此时听见这话,他更觉得自己猜测没错。此时附和了一句之后,他便看了看四周,见几个伙计都上了后头去打扫,便索性在李俊荷旁边的一张凳子上坐了下来。

“不是我背后说人闲话,知县老爷这些日子虽然是扳倒了罗家,但前三年都干什么了听说要不是有女青天一力承担,这位大老爷估计还是要装孙子的。要我说公子如果真有什么事要办,走知县老爷这条路子实在不是一个好选择……”

“掌柜的说得不错,本县大老爷实在算不得什么有魄力的能吏,要不是他这三年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罗家怎么会越来越猖獗?如今倒是咸鱼翻身了。”

随着楼梯上一阵阵嘎吱嘎吱的脚步声,这一番中气极足的话便清清楚楚地传了下来。李俊荷抬头一瞧,只见走在前头乃是一个身穿茄紫色潞绸小袄的年轻人,他手中摇着一把素色山水折扇,面如秋月唇角含笑,只是流露出一股说不出的傲气。而说话的则是落在后头的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人,脸上满是和气的笑容,但笑容中却有那么几分自负。

那年轻人从楼梯上下来,上上下下打量了李俊荷一番,目光立刻落在了旁边的秋痕身上,那把折扇倏地一合,旋即对李俊荷傲慢地点了点头:“你就是包下天字号房,让我们只能住地字号的那个人?本少爷最不喜欢低人一等,三十块银洋你把上房让给我如何?”

田辉脸色一黯本能地张了张口想要反唇相讥,但看到李俊荷丢来的眼色,只得强自把到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站在一边自顾自地生闷气,正暗自诅咒这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家伙时,他就听到了一个冷冷的声音。

“既然尊驾喜欢以银钱论人,想必眼力也不差,不妨看看我身上这块绿玉价值几何?”

那年轻人出身富贵,素来眼高于顶,闻听这话顿时嗤笑了一声。见李俊荷身上那块绿玉看上去绿不溜秋毫不起眼,他便哂然笑道:“不过是寻玉石罢了,顶多值几两碎银子罢了。”

他这话还没说完,那个中年胖子却走上前来,细细地端详了一番,当即眼睛一亮:“俗话说西有和田玉,北有岫岩玉,这仿佛是极品的岫岩碧玉?啧啧,这位公子,你这块碧玉价值百金,真是好气派”

其实李俊荷也不是喜欢张扬的人,他身上这块碧玉乃是祖传之物,要他真正花钱去买这么块玉,首先是舍不得,其次也买不起。

李俊荷见那年轻人脸上一僵,这才淡淡地说:“既然如此,那尊驾想必也知道了在下不是缺钱的人。区区十块银洋也敢大言不惭的说什么低人一等”

眼看这边厢气氛僵持,那中年人连忙干咳了一声:“王公子刚刚不过是开个玩笑,公子还请不要见怪。”他乃是极其善于和人打交道的角色,打了一句圆场便轻轻巧巧岔开了话题,“听掌柜说,公子乃是到琼山县预备做黄檀生意的?说起来你还真是好魄力,我也是刚刚听说今年的黄檀无人来收就赶紧赶来,想不到居然有人比我还快只不过你在琼山县一停就是几天,难道不急着去陵水?要知道真正的好黄檀木可是出自吊罗山,这里的黄檀可是差不少。”

“想必是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才到琼山县就夷人作乱给吓住了,哪里还惦记什么大事?”生平头一次被人用这种方式讥讽,那年轻人也不顾那中年人正在打圆场,恼恨地撂下了一句风凉话,随即便一甩袖子回身上楼。走了几步见那中年商人不曾跟上来,他不禁恼羞成怒,冷冰冰地问道,“老马,你到陵水之后可还要我为你引见那位雷千户”

那中年人原本瞧着李俊荷仿佛很有些背景,想要拉拉交情也好为以后打点打点,谁想到这位好容易结交上的王公子竟然会摆出这样的态度。尽管心中恼怒得很,但他一介商贾,却不敢得罪这么一位要紧人物,只得向李俊荷歉然一笑。

对于这种情形,经营客栈多年的褚云已经是见怪不怪,因此站在柜台后头只不作声。他陡然之间听到外头响起了一阵连绵不断的铜锣声,一下子浑身汗毛都炸了起来。他也顾不得这边其他三人是什么反应,一个箭步从柜台后头窜了出来,疾步冲到了门口。

“海寇来了,海寇来了关好门窗,各自防备着”

随着铜锣声越来越响,这寂静夜空中的嚷嚷也一下子清晰了起来。听到这个消息,褚云顿时感到头皮发麻,待转过头时,他就只看到店内那马姓商人和那位王公子都是呆若木鸡,而李俊荷已是疾步冲了出来,旋即就越过自己到了街口。

影影绰绰看到那个手拿火炬的更夫已经是撒腿跑得没了影,李俊荷不禁拧了拧眉。下一刻,他就察觉到里头又有人奔了出来,回头一瞧,却见是刘操和田辉。借着客栈前灯笼的微光,他看到这二人都是死沉着一张脸,于是便冷静地发话道:

“刚刚褚老板都已经说了,琼山很少有海寇,这时节却突然来了,这里面一定有问题。不过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这琼山县可是没有城墙的,海寇一旦来了就能长驱直入。好在我之前去了城里的百户所,他们防卫还算严密,就算来了海寇也应该能及时反应。现在怎们也只能祈祷这不过是些许流寇作乱。总而言之,先不用慌,咱们都是战场上走过几遭的人了,区区几个海贼而已,我们回去固守再说”

【322】 惊闻

由于几个更夫尽心尽责地敲响了铜锣,因此整个琼山县几乎是一下子从沉睡中惊醒了过来。早些年虽说闹过一回,但毕竟没有胆大的海贼敢冲进县城,平日里也只是听说过海贼如何如何凶残,当骤然间有人叫嚷海贼来了,无数人顿时陷入了恐慌之中。深更半夜无处可去,人们能选择的只有在门板后头堆上所有能挪动的家具,然后提心吊胆地防备。

这会儿的喜来客栈中也是乱成一团,李俊荷反身一进来就立刻指挥刘操等人下了门板,而老板褚云在最初的惊慌之后,不得不硬着头皮吩咐伙计们将桌椅板凳之类的东西拦在了门边上,同时把厨房里的几把菜刀都找了出来人手一把。那位商人马钦久虽说惊惧,但看见李俊荷泰然若定,干脆把随行的两个护卫两个伙计都叫了过来,一股脑儿交给了李俊荷使唤。

整个客栈里只有那位王公子脸上完全没了血色,虽说随行的四个小厮都下楼满面慌张地围在他身边,但他只是神经质地在那儿喃喃自语:“不会那么倒霉的,海贼就算来,也不可能偏偏跑到这儿来……狗东西,要不是为了你的事情,我何至于离开福州到这种见鬼的地方来”

面对王公子的破口大骂,马钦久面色登时一黑,但这种时候,他实在是没精神和一个不可理喻的家伙折辩。见大门口的桌椅凳子已经堆起了老高,中间空地上堆了乱七八糟的障碍,柜台后头也用各色杂物堆成了一排半人多高可以藏人的地方,他微微松了一口气。一侧头,他就瞅见李俊荷带着几个人从那边的侧门进了大堂,除了前头那几个精悍汉子搬了两口大箱子之外,还有三个年轻护卫。而这帮人进来之后不多久,立刻就动手堵住了侧门。李俊荷却不管马钦久心中在盘算什么,他就一把掀开了其中一个箱盖,抓起了其中的一支步枪。在其他人大为震撼的目光中,刘操又从里头慢条斯理地取出了数把枪支。

见李俊荷的那四个护卫把枪支搁在柜台上,熟练地往枪上装好弹夹,随即又将出鞘的刺刀摞在柜台上,褚云和几个小伙计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就连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马钦久也是使劲吞了一口唾沫,两腿渐渐打起了颤。这会儿海贼的威胁已经被他们抛在了脑后,他们唯一想知道的是,这群出门又是带护卫,又是带足了全副杀人凶器的家伙,究竟是什么来路?就在这当口,刘操忽然张口说出的一句话,更是让众人陷入了更深一层的惊骇之中。

“眼下别的都不怕,就怕万一真的海贼杀进来,四处放火烧屋,那就麻烦大了。”

此时此刻,刚刚还仿佛无头苍蝇一般的王公子陡然之间跳了起来,大声嚷嚷道:“那我们呆在这里岂不是要等着被活活烧死?不行,我不要呆在这里等死,我要离开这儿来人,都跟我走,我这条命不能丢在这种鬼地方”

他一个人跌跌撞撞绕过各种障碍往大.门那边冲去,身是一动不动,哪怕是身边几个小厮也丝毫没有上去跟随的意思,反而在主人动手搬东西的时候出声提醒道:“少爷,这时候谁也不知道外头什么情形,出去了反而更糟……”

“闭嘴,你不走我一个人走”

发现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王公子越闹越不像话,李俊荷不禁眉头一挑,沉声吩咐道:“刘师傅,把这个家伙打昏了扛回来”

周遭人只看到一条人影从柜台后面忽然窜了出来,轻而易举绕过各种障碍来到王公子身后,一记手刀狠狠的的砍了下去,一声闷响过后,他就如同背大米似的把人扛了回来,仿佛扔垃圾似的随手往地上一扔,然后便再也没有看上一眼。面对这种情形,那王公子身边的小厮惊得满面苍白直打哆嗦,其他人也是个个腿肚子抽筋,但谁也不敢说一句话。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沉寂的夜晚忽然传来了一阵喧闹的喊杀声,不多时就是惊呼声和惨叫声。倘若说刚刚这大堂里的人还存有一丝侥幸,那么这时候,什么侥幸心理都完全落了空。没有几个人还能好端端地站着,甚至连手握菜刀的李猫儿都已经一屁股坐在了地,

尽管李俊荷不是第一次遇上这种面对面的战斗,但他还是忍不住的有些紧张。他拇指轻动打开保险,就在这时大门外传来了一阵敲击和喊叫声时,他的瞳孔猛地一阵收缩,随即深深吸了一口气,眼角余光却注意到身旁的四个护卫已经端起了步枪。

一块块结实的门板在巨力敲击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在这个节骨眼上,这种伴随着砰砰砰的嘎吱嘎吱声更是让人的心脏不堪重负。终于,其中一块门板终于再也支撑不住,从中间断裂了开来,紧跟着就是第二块第三块,倏忽间,几个渔民打扮的大汉嚷嚷着某些让人听不分明的土话,奋力推开那些拦路的桌椅冲了进来。

“打”

一声令下,八只步枪不分先后地打了出去。火光过后,就只见几个人已经躺倒在了地上,而刘操已经是如同幽灵一般提刀窜了出去,唯一一个还站着的家伙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拳狠狠砸在脸上。

眼看刘操和刚刚一样一溜烟扛了一个人回来,其他人顿时把身子往里头挪了挪,那模样就仿佛见了鬼似的。眼见门外暂时没人冲进来,李俊荷不禁对这初一遭遇的战绩深感满意,转头瞧见刘操蹲在地上拿绳子把人牢牢捆了,而四个护卫正警惕的看着大门外的动静,他微微一笑便单腿屈膝跪在高高的柜台后头,侧头死死盯着外边。

这平静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良久大门口又出现了几个人影。大约是看到了横在门里边那几个死活不知的家伙,那几个人都只是在门外边晃悠,不敢轻易进入,直到汇集了约莫十几个人影,方才再次有人悍然闯了进来。

趁着那些人犹豫的当口,八个护卫已经又打了几次齐射,一时间,整个大堂外只听到海贼们的惨叫声和惊呼声。待到硝烟散去,大门口横七竖八躺满了人。

而另一边,洋枪的巨大威力仍然让没有见识过这些的褚云等人大为惊讶,到那几个凶悍的家伙手持步枪左右掩藏在门口,他们那骤然经历大起大落的心竟是完全麻木了。即便看见其中一个人影在默立许久之后忽然闪身窜出了门,众人也只是面面相觑。

足足过了一盏茶功夫,那窜出去的护卫回报道:“公子,海贼已经逃了。”

尽管这时候应该是松一口气,但李俊荷却本能地问道:“外头一个人都没了?”

这些护卫都是左唯湘临时拨给李俊荷的,派的自然不是那些不入流的废物。据说这些都是南洋之中的精锐忠勇之士。听到李俊荷发问,那个护卫便肃声报道:“至少这条街上的其他客栈饭庄都已经没有动静,不见有人。”

难道这次就这么十几个海贼?

李俊荷正暗自沉思的时候,脚底下忽然响起了一个沙哑的声音:“你们怎么会有洋枪”

听到这个半边脑袋都流满了鲜血的汉子竟是口吐粤语,原本就心中怀疑的李俊荷倏地一惊,竟是一下子揪起衣襟把那个百多斤重的人拎了起来,声色俱厉地问道:“你不是海贼”

那人刚刚被刘操重重一拳打在脸上,这会儿脸颊肿得老高,见李俊荷神情凶狠,他顿时给吓得一哆嗦,旋即便高声嚷嚷了起来:“饶命,我真不是海贼我们只是趁着海贼来的时候来闹一闹。你们后面打死的那拨人和我不是一块的,我……我真不是海贼”

原本就心中怀疑,现在李俊荷几乎已经断定这一拨海贼必然别有玄虚,此时听到此人声称是趁着海贼来袭跑到这儿来闹事,他不禁感到心头咯噔一下,干脆提起枪刺就架在了他的脖子

“既然说是趁着海贼来袭方才到这里闹事,难道你们事先知道海贼要来?”

“不不不,我不知道……”那汉子这才发现刚刚说漏了嘴,连忙想要改口,却不料李俊荷那锋利的刺刀竟是狠狠地在他的右臂上一划,瞧见那一言不合就要杀人的模样,他顿时大骇,“公子饶命,我们只是事先听到了一些风声那些海贼的船原本就靠在南边的几个岛上,兄弟几个正好听说了这个消息,所我们就跟在海贼后面预备钻个空子……小的是猪油蒙了心,小的也没想杀人,只是想闹一闹抢点东西而已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

此时此刻,尽管尚不能完全确定幕后指使是谁,但李俊荷已经隐隐约约感到事情有蹊跷想到这里,他和问道:“那些真正的海贼去哪了?”

那汉子结结巴巴道:“像是往县衙方向去了。”

李俊荷立刻丢下了这个没胆的家伙站起身来:“刘师傅,你们赶紧跟我去琼山县衙”

听到这话刘操立刻就急了:“公子,眼下小三子他们都出去盯梢了,只有我们八个跟着您,这条街上虽说没了海贼,但谁知道其他地方有没有?这种时候出去太危险了,万一您出了事,咱们怎么向大人交待?”

“琼州虽是海贼聚集之地,但这些贼寇并不会对琼州的百姓下手,可今天却突然破例了,事出反常即为妖我们必须出去抓两个舌头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记得这里还驻扎了百多号人的百户所,如今兴许能派得上用场。若是真的让海贼杀了县衙,要知道眼下那位文小姐正在县衙,如果她出了事情那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323】 艰难

从大明朝开始整个华夏大地就是海患不停,尤其是到了靖国年间,随着海禁的解除海上的海盗活动是愈发的猖獗,侵扰的地方从辽东、山东、浙江、福建到广东,几乎囊括了整条沿海线。然而对于琼州府来说海盗这个词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琼州几乎是整个南洋上海盗的老巢,哪一乡哪一村都有不少忙时务农闲时剪径的半职业海盗;陌生的是虽然琼州出产了这许多海盗,但本着乡里乡亲的原则琼州虽然地处南海要道,但却很少受到海盗的袭扰,自然而然这里不管是老百姓也好官老爷也好都没把海盗当成一回事。

因此当大半夜被人吵醒,魏长生恼火地叫来了一个巡街衙役,再听说是海盗来袭的时候,上他一下子就懵了。他唯一记得的就是派出更夫满城示警,随即又下令召集所有衙役。

“咱们琼州府怎么会闹海盗?”

不但县太爷乱了方寸,就连刚刚被紧急召到县衙的数十名差役也都是六神无主。约莫十年前海盗倒是来抢过一次,结果就是海边的两三个渔村死了两三个人被抢了不少财物,附近卫所派出的官兵一到,海盗们就仓皇而逃了,这么一件事甚至不曾报到了知府大人那里,更不用说惊动更上边了。毕竟,比起广东沿海时不时发生的海盗袭扰一死几百人的大阵仗,这几个人的死伤算不得什么,报上去惹得上面雷霆大怒又是何苦来由?

站在县衙大堂门口,魏长生茫然地看着黑蒙蒙的天空,心里直发苦。人家说是县城县城,问题是琼山县实在是有县没有城,毕竟这里从来都不是兵家必争之地。此时此刻,他猛然间想起前几个月海盗袭扰过的新会县。为了这事,左唯湘震怒之下杀了新会县令和附近卫所的一个千户和几个百户。如今要是海盗还是和前一次一样打一票就走,他兴许还能找借口抗过去,但倘若海盗冲杀进来滥杀一气……他那是死定了

“大人,大人,守城营的秦百户来了”

左唯湘的楚军分上下好几等,第一等自然是精锐嫡系镇武军,之后才轮到分镇边地的各军、备海的卫所、屯田军、罪余充役军等等,这守城营平日里只管看守城门巡守城墙,根本谈不上多高的战斗力。琼山县因为没有城,这守城营的军器配备倒是比那些城池的守军强一些,但人数终究有限。这位秦百户的军职来自于世袭,平素没打过仗,这会儿那煞白的脸色和魏长生有得一拼。厮见过后,两人面面相觑了一阵子,竟是同时冒出了一句话。

“大人你看怎么办?”

闻听此言,别说是两个当事人愣了,就连四周围的差役捕快等等也全都愣了,继而便是面如土色。就在这边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外头又一个门子一阵风似的跑了过来,还不等站稳就上气不接下气地嚷嚷道:“大人,大人,外头有……有海盗打进来了”

要是平日里遇着下属这么结结巴巴说话,魏长生必定是劈头盖脸一阵训斥上去,但此时听到海盗打进来了这个字,惊得魂都要掉了忙不迭的问道:“打到哪了……还有来了多少海盗?”

那衙役结结巴巴的回答道:“回……回大人……满城都是……”

数年前海盗来犯的那一回,秦百户压根连海盗的影子都没瞧见,这会儿听到满城都是海盗,差点一屁股蹲坐倒在地上。而另一边魏长生也傻了眼,他本来以为不过是小股海盗作乱,但怎料到这么大的阵仗当即也慌了手脚。就在这二人抓耳挠腮的当口,文雅怡带着护卫赶来了。

她进来后劈头盖脸的第一句话就是:“谁是守城营的指挥?”

“下官正是守城营百户秦宪。”

看到那个一身戎装的中年人上前忙不迭地行礼,文雅怡不禁皱了皱眉。在衙门口站了这么一会,看到里头那院子里一片乱哄哄的场景,她自然知道这县衙已经乱了方寸,当下也没工夫说什么客套话,直截了当地说:“既然海盗来了,除了让更夫沿街敲锣示警,你还可还有其他应对方略?”

“下官……”秦宪脸上红了红,随即就索性豁了出去,“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下官这整个守城营的兵卒大约也就是百多人上下,因为没有城墙,平日里训练也少,就算全部拉出来和海盗只怕也没得拼。沿海既然有好几个卫所,若有海盗上岸,他们责无旁贷,咱们也只能尽尽人事而已……”

听到这秦百户如此说,文雅怡不禁大怒,但此时此刻他能够依靠的也就是守城营这上百个人,因此不得不给他们打气:“刚才我的五个护卫回来的时候在外面随便就击毙十来个来犯海盗,足可见这海盗没什么好怕的。而且据他们观察,此次海盗人数也不是很多,而且多半分布在城中各处劫掠,只要我们集中力量定可以将其各个击破所以守城营不能单单尽人事,而秦百户你也不要一味说什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话沿海卫所不是虚设,一定会派兵增援我们。”

文雅怡的那些分析魏长生和秦宪可以不在乎,但那句格杀了十几个海盗却让他们精神一振。两人对视了一眼,见文雅怡胸有成竹,他们立刻同时想到了保住脑袋和前程的可能性。虽说仍是惊惧害怕,但这当口也不得不豁出去,于前一步异口同声地说:“但请大人分派,咱们一定遵命行事”

“很好,魏知县,单单是更夫示警并不够。你现在立刻把衙役撒出去,每十个人一组,从东边开始一条条街敲锣喊话。告诉百姓卫所已经出动,让他们不要惊慌,把家里头能用来抵抗的刀具铁器都备好,一旦发现可疑人等就四邻互相呼应。我和秦百户带守城营守自西向东逐一清剿,我不指望差役捕快能够以寡敌众,但以众凌寡这种事情总该能办到吧?总之,城里头我就全交给你了,若是闹出什么烧房子的勾当,我唯你是问”

撂下这话,文雅怡也不去看呆在那儿的魏长生,径直对秦百户说道:“带路,去守城营”

秦百户还没从文雅怡刚刚那一通疾言厉色的话中回过神,结果话头就转到了自己身上,于是好半晌方才转过弯,连忙吆喝着吩咐随从牵马。他自顾自地上了马,又把刚刚带来的人全都召集到了一块儿,完全没注意到文雅怡那张越来越黑的脸。

按照魏长生的说法,守城营总共才百多人,这个百户跑到县衙来一回就拉了二十多个人,那这会儿营地里头还能剩下几口人?强忍此时骂人的冲动,文雅怡带着魏明和护卫匆匆上马,旋即冲秦百户等人扬了扬鞭子示意带路。这边一大伙人呼啸而去,魏长生却是欲哭无泪。就算文雅怡说海盗能过来的未必多,但是要他让县衙差役捕快抵抗海盗,这能行么?这帮家伙平日催逼钱粮税赋的时候倒是一个比一个起劲,但奢望他们去抓海盗……

正气急败坏的时候,他却忽然看见那边一骑人折返了回来,细细一辨认恰是文雅怡身旁的护卫。尽管猜测不出对方莫名其妙折回来的用意,但他还是赶紧笑脸迎了上去,却不料对方根本不下马,而是运足了中气吼道:

“这海盗也没什么可怕的,就刚才老子一个就杀了三四个大人说了,倘使你们碰到海盗,每杀一个赏纹银五两……不,赏纹银十两别想着杀民冒功,我们可是监察司的。”

眼看这一骑再次转身绝尘而去,魏长生不禁转过了头,瞧见那些刚刚还畏畏缩缩的差役捕快们流露出一丝跃跃欲试的表情,他就是再迟钝的人也知道这会儿应该做什么,连忙上去又是一番激励许愿,不多时,一群鼓足了勇气的差役和快手就从县衙蜂拥而出。良久,站在县衙大门口的魏长生方才醒悟到一个事实,顿时气急败坏地一跺脚。

“这人都走了,县衙就没人管了?书欣,来帮把手,锁上大门,把那两口大水缸挪过来堵着”

这一晚上恰好没有月亮,天空云层又厚,甚至连一丝星光也无,唯有手上熊熊燃烧的火炬方才能让人感到一丝暖意。文雅怡赶到东南边的守城营之后在魏明的指点下少不得狠狠来了一番鼓动,自然还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那一套。

“大……大人,你……你看那边”

听到这个颤颤巍巍的声音,文雅怡不禁更加恼火,然而,当她看见那星星点点晃动着的几点火光正冲这儿来,她顿时深深吸了一口气。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距离琼山县最近的卫所所能够及时收到消息派兵增援,否则单靠这么一点人自然是以卵击石。

魏明看了看跃跃欲试的文雅怡又回头扫了一眼守城营众兵,看到秦百户战战兢兢,其他的军士倒还把持得住,顿时大喝道:“看到那火光没有,那才几个人?只要咱们拦住他们,卫所精兵很快就能赶到,到时候海盗自然就溃了还是那句话,到时候凭海盗的脑袋来报功,十两纹银一个脑袋,你们下半辈子能过得怎么样,就看今天了”

【324】 大火

入夜时分,安定县百户所的了望台上,一个中年人正在凭栏远眺。扑面而来的大风兜头兜脸地吹拂了过来,将他身上那一袭厚厚的大氅吹得簌簌作响。他脸色暗沉,脸上略带着些说不出来的狡诈,那双眸精光四射,似乎是发生了什么让他高兴的事情。尽管隔着这样大老远的距离根本看不清琼山县的情形,但他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直到一个身强力壮的兵士匆匆从台阶上奔上来。

“大人,琼山县令派人来报,说是有海寇来犯。”

“哦?告诉他,我马上整兵去救援。让他先回去报信。”

“是”

说完这些,中年人扭过头去盯着琼山县的一举一动,虽然他什么都看不真切,但那种发自内心的高兴却流露在了嘴角。

足足等了半个时辰,中年人默算着时间似乎是差不多了这才叫过身边亲卫慢条斯理的吩咐道:“好,时间差不多了。传令下去,全军整备,咱们去救援琼山县,是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而另一边突如其来的海寇让琼山县及沿海的好几个村子陷入了无穷无尽的惊惶之中,为了打鱼方便,他们都是在海塘边上结村而居,然而今天却遭了灭顶之灾。相比县里那些砖瓦房,他们那些破烂的木头屋子根本挡不住穷凶极恶的海寇,血肉之躯更是挡不住那闪亮的钢刀。即便如此,眼看没了活路,仍然有好些村民拿起了家里的锄头钉耙镰刀奋力抗争,但更多的地方却是一边倒的杀戮,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言的血腥。

正当一个嗷嗷直叫杀得性起的海盗凌空一刀朝一个老汉劈下的时候,就只听嗖的一声,也不知打哪儿飞来一只冷箭,恰中他的后背上。眼看那狞恶的海寇一头栽倒在地,却仍是往箭来的方向望去。看见黑夜中那黑压压的一群军士提刀冲了上来,他竟是一下子瘫软在地,脑袋一片空白。

几个浑身沾满鲜血的海盗一回头看见有官兵出现,顿时大声嚷嚷了起来,又张牙舞爪地举刀迎战。为首的一个矮个汉凶悍,眼看五个人朝自己包抄过来,他仍是一声厉喝,手中的长刀化作一道雪亮的刀光,径直朝最前头的那人劈去。眼看这一刀的去势足以将那军士劈成两半,却只听叮地一声,斜里竟是恰恰一刀挑在了他的刀锋上,紧跟着,他就感到小腹上传来了一股巨力,竟是给硬生生踢飞了出去。

“杀”

那五个军士被刚刚那匹练似的一刀给吓得一哆嗦,直到听见那身穿黑色大氅的军官暴喝一声,这才恍然大悟。再看看满地都是死状凄惨的尸体,他们的眼睛渐渐红了,立刻抛开其他思量扑上去厮杀。很快,从四周加入战阵的官军越来越多,原本还能相持的海寇见此情形,立刻便祭出了一直以来最强大的法宝——跑。

海盗素来就没有什么组织性,这一跑自然是四面逃窜。即使刚刚赶到的官兵是他们人数的数倍,但包围圈原本就颇有些松散,尽管奋力截杀,仍是给跑掉了数人。几个军士提起刀就想追,却给为首的军官喝令停了下来。

“先不要去追逃掉的那几个,留下十个人在这里镇守,其他的跟我赶去琼山县城”

几十个兵卒在这个军官的带领下匆匆赶来又匆匆离去,劫后余生的村民无不是面面相觑。看见那十个军士正在挨个检查海寇的尸体,时不时补上一刀,他们就在一边默默包扎伤口清运尸体和伤员,直到夜色中又亮起了无数火光。刚刚恢复过来的他们顿时大惊失色,好在留守的军士很快都聚集了起来,而那个疾驰而来的人赫然是一身南洋军官打扮,直到这时候,村民们方才松了一口气。

“咦,那些海盗竟然冲到了这里?”

一个留守军士按了按刀把上前行礼,随即站起身朗声道:“启禀千户大人,咱们刚刚在这儿打跑了一群海寇”

马上那个千户听到这话,顿时皱眉道:“他娘的,你们这群兔崽子跑这么快干什么,这一路竟是只撵到了你们这帮家伙的尾巴,弄得老子灰头土脸的……**,雷大人不是吩咐了嘛,你们跑这么快急着投胎去啊你们急什么急对了,你们的萧百户呢?”

那留守的军士一愣,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跑快了也成罪过,不是说兵贵神速吗?要是慢点跑那还怎么去救人?

就在他这一愣神的功夫那千户劈头盖脸的就给了他一鞭子骂道:“问你话呢聋了了还是哑巴了,你们萧百户哪去了?”

留守的军士捂着脸上的伤痕结结巴巴的回答道:“萧大人带着兄弟们赶去琼山县城了”

“什么这个混账”那千户恨恨的大骂了一句旋即狠狠的给了马屁股一鞭子。而那还捂着脸的军士甚至来不及反应,就只见面前的骏马发出了一声嘶鸣,随即撒欢似的奔了出去。而后头百十个手拿火把的军士亦是撒开腿紧跟在马后头迈步疾奔。不消一会儿,这支莫名其妙的人马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同一时刻,文雅怡正面对平生头一次生死考验。她和守城营百多号人顺着琼山县东南的一条大路向北进发。虽然还有其他各条小道,但这当口自然不可能分兵。她的猜测并没有错,也不知道是海盗本来人就不多还是为了抢劫分散开了,他们撞上的第一批海寇并不算多,总共只有十几个人。而就是这么区区十几个人,却造成了相当大的麻烦。

毕竟是太平盛世,尽管守城营的军士们在重赏之下爆发出了远远高于平日的战斗力,但仍是及不上那些豁出去的亡命之徒,更何况其中不少人都是没见过血的。好在是以多打少,又有几个大嗓门的一口一个杀字给自己鼓劲,也不知道用了多少时间,那十几个海盗终于成了地上的死尸。然而,守城营却也死了三个人,其余的人也几乎个个身上血迹斑斑,甚至分不清是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血。

第一波十几个海寇,第二波也是十几个,第三波又是十几个……当地上的尸体日渐增多时,虽然守城营的军士有几十只李梅福特步枪,但这些匆匆下发的武器并没有发出十足的战斗力。没办法,能够用好这件武器的军士实在是太少了,而且弹药也不充足,结果这种最新式的武器到了他们手里不比烧火棍子强多少。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能够站着的守城营军士却也是越来越少,哪怕是深知自己的用处就是站在这儿鼓舞士气,而不是贸贸然上前厮杀的文雅怡,也不得不拿出了自己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和武力。她紧了紧掌中的手枪,看着不远前守城营的官兵和自己的护卫在全力拼杀,刀光剑影之下这种最原始最野蛮的运动不断的刺激着她的神经,她第一次发现打仗并不是书中写的那么简单那么有趣。

不远处一个军士勉力挑开那把当头劈下的长刀,然而刚刚右臂被划拉了一刀的他却已经没力气上前补上一剑,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一骨碌就要爬起来。说时迟那时快,一个敏捷的人影却忽然间从背后给了那家伙一枪。

开枪的是魏明,此时他也不复先前的惬意,已经是满头满脸的鲜血,别人都是几个人对付一个,而他区区一个人,几次三番下来,手上却已经至少收拾了四五条海盗的性命。他勉强朝文雅怡笑了笑,然而,当抬眼看见远处那无数晃动着的火光时,即使是彪悍如他,一颗心亦是沉进了无底深渊。

东边已经渐渐露出了一星星点点火烛之光,这漫长的一夜总算是快要过去了。若是来的还是海盗,他们真的能看见早晨初升的太阳?

“援兵……援兵来了”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一嗓子,听到这咋呼呼的一声嚷嚷,文雅怡的脸上顿时一僵,等看清远方的旗帜和军队时,她只觉得浑身不住的颤抖,随即右手一松那支满是汗水的手枪叮当一声掉在了地上。而另一边幸存的守城营军卒看见那熟悉的服色,在欢呼了一阵子之后,竟是一个个都瘫坐在了地上。

“你们是哪个卫所的?”魏明可不比这些新兵,他可是多留了个心眼。

只见那冲在最前面百户打扮的军官潇洒的一个翻身下了马背反问道:“你们又是什么人?”

魏明取出腰牌亮了亮道:“我们是监察司的人,后边是督师大人特派的监察使文小姐。”

那百户拱手道:“原来你们是监察司的人,我就说琼山县的守城营什么时候这么能打了。下官是安定县千户所的百户萧燕,奉雷指挥使之命来救援琼山县。”

“你们怎么才这么点人?”说话间文雅怡也走了上前,眼见萧燕人少她不禁有些疑问。

“回监察使话,下官不过是先头部队,雷指挥使的主力再后面稍后就到。”

文雅怡皱了皱眉头问道:“雷指挥使可是雷强?”

“正是。”

文雅怡惊讶道:“他不是应该在感恩县剿匪吗?怎么回来了?”

这可把萧燕问住了,他不过是个百户哪里知道这种事情,而就在他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突然身边的士卒大喊了一声:“前面起火了”

萧燕扭头看去,果然远方一道火光直冲云霄,看样子似乎是海盗们开始放火了。

“不对”魏明第一个反应了过来,他大喝道:“那是县衙方向”

【325】 偷袭

这把冲天的大火是谁放的又为什么放呢?

这还要从李俊荷这头说起,当夜他带着田辉、夏哲并一干护卫急匆匆的就往琼山县衙方向赶去。虽说琼山县并不大,可这一路上着实碰上了好几拨正在抢劫的海盗。对此他们当然不能视而不见,就这么打打停停,一路上百姓是救了不少,可等他们赶到县衙的时候文雅怡带着守城营的人马早就杀出去了。偌大一个县衙门口除了两个来回巡视的衙役就只有一盏在夜风中摇摇摆摆的破灯笼。而这周围真是静得可怕,还真有那么点阴森恐怖的感觉。

转过街角田辉迈腿就准备向那两个衙役跑去,还是李俊荷眼疾手快一把就把他拖了回来。

“惜义,你这是干嘛?”田辉有些莫名其妙。

李俊荷探探头又望了望县衙方向回答道:“不对”

田辉愕然道:“有什么不对?”

李俊荷敲了敲他的脑袋骂道:“你这个家伙就只有看到钱的时候才会动脑子。你就没发现那两个衙役不对劲吗?”

田辉傻乎乎的又探出头去观察了一阵摇头答道:“没什么不对劲啊衙门口不都有人守卫吗?你看他们挺负责刚才要不是我缩头快都被他们发现了”

“就是因为太负责才有问题”

田辉惊讶道:“办事认真负责也有错啊”

李俊荷摇头道:“办事认真当然没错,但是你见过有几个大半夜还一板一眼来回巡视个不停的门房?按照他们的脾气早就靠着墙角打瞌睡了,哪里会这么认真”

田辉笑道:“惜义,你这回就错了,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这不是海盗都冲进来了吗?他们要是再打瞌睡那不是和自己的小命过不去”

李俊荷接口道:“正是因为海盗来了这就更不对我问你,如果眼下海盗杀进来了,就靠县衙这点人马够应付吗?”

田辉摇了摇头。

“那不就得了,明知道自己人少可能打不过海盗,还会有这种傻瓜老老实实的站在门外等死的?是人都知道应该躲在门后面才安全,你看这两人有一点担心的样子吗?像他们这样大大咧咧的立在门外,还煞有介事的仔细盯着街上的一举一动,恰好说明了他们的真实身份”

田辉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李俊荷斩钉截铁的回答道:“哼,他们是给贼人望风的”

田辉咽了口吐沫紧张的问道:“惜义,你是说县衙已经被贼人占据了?”

李俊荷点点头道:“应该是。”

田辉低头想了想,他不得不承认李俊荷说得很对,可他就是有一点想不通:“我说惜义,你刚刚也就远远的看了一眼,就能想到这么多,我的老天爷你这怎么长的?”

李俊荷笑了笑道:“其实又不止我一个人看出了有问题,刘师傅和知人也都看出来了,也就是你一个人傻乎乎的。”

听李俊荷这么一说,田辉是真的震惊了,他指着刘操和夏哲张口结舌的问道:“你们……你们……你们也都看出来了?”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又追问道:“知人、刘师傅,你们是怎么看出来的,你们可得教我一手,下次遇上这种事也好让我开一回窍。”

刘操其实蛮喜欢田辉的性格,大大咧咧的正对了他这种绿林出生的丘八的口味,他当即笑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几个都是刀口上舔血一步一个血印走过来的,什么没见过?你多经历几回这种事自然而然也就会上心了。”

田辉摸摸鼻子叹道:“这个还是算了,我还想多活几年,老经历这种事可不会做好梦。”

几个人又说笑了几句,直到李俊荷将他们叫拢在一块:“刘师傅,看来这回县衙里面是出了大事,虽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清楚,但是首要的我们就是先想法子救人”

田辉这没心没肺的打趣道:“你是担心你媳妇吧?”

李俊荷瞥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我刚才又看了看,县衙里面的动静似乎不大,可能贼人不是很多。”

刘操问道:“可我们也只有十来个人。”

李俊荷笑道:“所以咱们就得制造混乱,只有把他们搅乱了,我们才能浑水摸鱼”

刘操点点头道:“那你说怎么办?”

“很简单,刘师傅,你带个身手利落的兄弟先把门口那两条狗给拿下最好是拿活的,咱们得问问里面的情况好相机行事”

刘操笑道:“这个好说,小七你跟我来”

说起刘操带着的这几个护卫那还真是军中的好手,刘操就不用说了,当年是左唯湘的亲兵护卫之一,这身上的功夫自然没得说。而这些护卫也不赖,只见俩人一左一右像狸猫似的从两条巷子绕到了衙门的护墙两侧,趁着那两个望风的贼人一个疏忽几步上前,左手捂嘴右手抓人,几秒钟的功夫就把这两人给拿下了。

“好功夫啊”

田辉忍不住赞叹了一句,对此刘操和那护卫都只是轻轻的笑了笑,这种事情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简单了。

“公子,是你来问还是我们来?”刘操笑呵呵的问道。

李俊荷摇头道:“我对这个不在行,你来吧”

刘操点点头,回头对两个护卫吩咐了一句,随即当街开始了讯问。虽然眼下什么刑具都没有,但是刘操的手段果然不是盖的,用了不到一袋烟的功夫,那两人就一五一十的全招了。

“果然如此,眼下我们分头行动,光达、知人,你们各自埋伏在衙门护墙两侧,把手榴弹准备好。到时候听我的命令,只要我命令你们打,你们就换着位置的往院子里扔手榴弹。”顿了顿李俊荷又对刘操说道:“刘师傅,等会听到我的命令,你让那几个兄弟给我放声大喊。”

刘操问道:“喊什么?”

“就喊官军杀来了,另外使劲的敲鼓,反正弄出来的动静越大越好”

田辉纳闷道:“这一时半会哪里去找鼓来敲?”

夏哲鄙视了他一眼随手指了指衙门门口的喊冤鼓,当下他就讪讪的不在说话了。

刘操问道:“然后呢?”

李俊荷说道:“然后他们就虚晃一枪从前面吸引住这些贼人。”

刘操笑道:“然后我们就从后门进去救人?”

李俊荷也笑道:“没错,咱们就给他们来个声东击西。”

夏哲插嘴道:“那我和田辉呢?”

李俊荷想了想说道:“你们扔完手榴弹就到后面来和我们会合,毕竟只靠我和刘师傅还是有点势单力薄。”说到这他郑重其事的沉声道:“此次事发突然有如此的紧急,虽然咱们这像是以卵击石,但只要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我们定然是能获得成功。另外此次风险不小,咱们是来救人的,若是有什么不顺利只可游斗不可硬拼我的话就是这么多了,望诸位各自珍重,等打赢了我请大家喝酒”

随着各人埋伏妥当,李俊荷一声令下守在衙门正门的四个护卫是呐喊的呐喊敲鼓的敲鼓,不经意的听起来还真闹不清楚来了多少人,如果光是敲鼓喊冤也就罢了,可他们手里的枪支可不是烧火棍,这清脆的枪响在寂静的夜里是分外的刺耳。这一瞬间就连躲在后门的李俊荷都能感觉到衙门里面的匪徒似乎是乱起来了。

李俊荷心道这就乱了,后面还有更热闹的等着你们呢

果不其然随着躲在墙头上观察着衙门里面动静的刘操发来信号,李俊荷是立刻命令夏哲和田辉开始投掷手榴弹

说起来这手榴弹还真是好东西,别说爆炸之后的威力就是那震耳欲聋的巨响也能把这伙匪徒吓个半死。说起来这个手榴弹还是黄埔新军学堂那位玩炸弹的老少校的创造。南洋的新军缺少火炮,为了弥补火力上的不足就只能在别的地方想办法。这位老少校给出的办法就是玩炸弹,一个拉火管加一小块肥皂那么大点的炸药扔出去也不比小口径炮弹的威力差。

当然这只是一个雏形,但只要是捅破了这层窗户纸,那么人类的创造能力是无限的,一时间各式各样的手持式爆炸装置是如雨后春笋一般层出不穷,先是纸包炸药再加点铁钉螺丝,到后来干脆就是生铁铸造一个薄铁壳里面在灌满黑火药,然后再弄个发火管绑上面,要用的时候拉一下发火管就OK了。

虽说这玩意对于后世的手榴弹来说确实是粗糙了一点,而且威力和安全性都不理想,但怎么说这玩意都比步枪的威力大,近距离集中投掷扔出去的效果那还是非常可观的。至少在琉球岛上的日本猴子可是没少吃这种土制手榴弹的苦头。

而今天也该是让这些天杀的海盗尝尝挨炸的滋味了,随着鱼贯投入到院内的手榴弹不断炸响,刚刚冲到院子里查看虚实的海盗们是被炸得鸡飞狗跳血肉横飞,一时间原本的小小骚乱立刻就演变成了大乱

眼看时机成熟李俊荷对刘操一挥手率先就翻墙进了后衙……

【326】 乱战(上)

此时此刻琼山县后衙的状况一点都不比前面强,随着爆炸声和枪声的此起彼伏,后衙也如同沸腾的开会一般,女人的尖叫声、海盗的斥骂声、慌乱的脚步声演绎了一曲大合唱。慌乱的人群里根本就没人发现四个鬼祟的身影已经悄悄的摸了进来。

根据前头两个舌头的供述,这一伙海盗一共三十五人,除了他们俩在前面放风,其余的人不是在后衙抢劫就是在前衙警戒。李俊荷本来以为在后面的海盗会占绝大多数,毕竟这里才是知县老爷生活过日子的地方,也是他的家,他的财产家眷都在此处,为了钱的海盗应该是对前面那半边衙门没什么兴趣的。

可是进了后衙之后,李俊荷发现自己错得厉害,这里根本就没几个海盗,除了几个拿着大刀片子看押人质的家伙之外,院里甚至连个放风的人都没有,而且看这里面虽然乱哄哄的可怎么也不像是那种抢劫现场的样子,似乎海盗们对知县老爷的家产没有什么兴趣。

李俊荷对刘操递去了个询问的眼神,希望这位曾经的绿林侠盗能告诉他这是为什么,难道说土匪抢劫的时候还有什么别的讲究不成?但很显然这是不可能的,刘操自己也是很迷糊,虽然他的强盗生涯并不长,但却从未见过这么奇怪的抢劫行为,冲都冲进来了不去抢钱反而都扎在前面那破公堂里干什么?难道说土匪也想过一把县官老爷的瘾?

正在李俊荷和刘操迷惑的当口,扔完了手榴弹的田辉和夏哲也紧跟着翻墙进来了,瞧着前面这几人止步不前犹犹豫豫的样子不由得急了。

“惜义,刘师傅,你们还愣着干嘛?赶紧救人啊等会那群强盗就反应过来了”

李俊荷拍了下头暗道自己是糊涂了,想这么多干嘛后面土匪少岂不是救人更方便,先救人再说。当下他便吩咐道:“知人,你去门洞那边看着,光达你和我们一起去救人”

琼山县衙并不大,后衙拢共也就四间住房,从刚才的情况看来每间房里都只有一个海盗,不过眼下李俊荷他们人手紧张,也不敢大大咧咧的就进去明刀明枪的硬拼,他们的方法很简单田辉去制造点小动静吸引屋内的海盗,然后刘操和三个护卫伺机动手,李俊荷就在另一边警戒。

不能不说这群海盗还真不是什么凶悍的家伙,四间房除了最后一间费了点功夫,其他的三个海盗都是被刘操简单利落的割开了喉咙。不过人就出来了问题也就来了。李俊荷抓住获救了还迷迷糊糊的魏书欣问道:“文雅怡哪去了?”

“文雅怡是谁?”

“就是你们说的那个女青天”

魏书欣一个激灵立刻反问道:“你是谁?干嘛要问监察使的下落?”

看着这个迷迷糊糊的家伙李俊荷真想抽他两个耳光,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说道:“我就是前些日子你去客栈拜访过的那个南洋的军官”

听了这句话魏书欣总算是清醒了一点,他甩着哭腔问道:“大人,你总算是来了。我爹爹呢?我爹爹在哪?”

田辉插嘴道:“你爹没事,就是吓晕过去了”

听了这话魏书欣脸上一阵火烧,说实话他们爷俩也是够倒霉的,原本指望县衙海盗们应该不敢来,外面着文雅怡带着大队人马定能打退海盗,就是再不济也能坚持到援兵来的时候。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文雅怡带着全部人马刚刚走,后面就来了这三四十海盗直接攻打县衙。这时候他们父子俩可谓是光杆司令一个,身边就只有一群叽叽喳喳的女眷,别说抵抗了连跑都没跑掉就被海盗拿了活的。好在这群海盗对县太爷和县太爷的公子没什么兴趣,就连留在后面的女眷也没有过多的骚扰,可就是这他也是被吓得不轻。

李俊荷不赖烦的追问道:“好了,快告诉我文雅怡哪去了?”

魏书欣清了清嗓子答道:“早先文小姐带着守城营并自己护卫出去清剿城中的海盗去了,所以并不在衙门里”

有了这句话李俊荷算是放心了,虽说他确实对文雅怡不感冒,但毕竟这是文彦轩的女儿,他们又是一起出来的,要真是出了事他回去也没法交代。

“好了,魏公子,眼下不是犯迷糊的时候,你赶紧带着你父亲并一干女眷从后门走”

魏书欣问道:“那大人您呢?”

“眼下海盗不过是一时慌乱,我们先为你们拖一拖争取点时间好了不要废话快走”

就在李俊荷说话的当口,就听见外面院子里啪啪的几声枪响,紧接着就是夏哲大叫道:“惜义兄,海盗过来了”

李俊荷、田辉、刘操并几个护卫端着枪一个箭步就冲进了院子里,果然如夏哲所言,两个海盗被打倒在地,另一个却也已经一溜烟的跑到前面报信去了。

李俊荷心中暗叹了口气,扭头朝畏畏缩缩探出头来的魏书欣大喊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带着你爹快炮再不跑留下来等死吗?”

魏书欣自然是吓了一跳,像兔子似地一蹦就跳回了屋里,而李俊荷也没时间废话,他招拢了其他三人吩咐道:“咱们赶紧做好准备,海盗们马上就会过来,准备好枪和子弹,咱们要打硬仗了”

顿了顿他又朝田辉问道:“光达,你们还剩多少手榴弹?”

田辉苦着脸摊了摊手道:“刚才我和知人全都扔完了。”

李俊荷的脸色变了变:“都扔完了?”

田辉点了点头。

哎,李俊荷又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刚才扔出去的这些手榴弹炸死了几个海盗,如果干掉了十几个他们还能打,如果没有那今天算是凶多吉少了。

“把这门洞堵上”刘操一边说一边从旁边屋子里抬出来张桌子扔在了门洞口。

有了他的提醒李俊荷等人也是恍然大悟,赶紧挽起袖子搬东西堵门,虽说这一时半会的找不到什么大件的东西,但零零碎碎七七八八的椅子凳子被窝枕头堆在一起也还像那么回事,至少李俊荷他们开枪的时候算是有了个掩护的地方,不至于敞开大半边身子那么危险了。

随着前头海盗们的一声吆喝,十来个海盗像敢死队一样举着大刀长矛就从前面杀了过来,对于这些明晃晃的目标李俊荷他们当然不会客气,迎头的一阵弹雨放倒了几个之后,海盗们的第一波攻势就顿时瓦解。

“就这个熊样?”田辉一边给自己的韦伯斯利转轮手枪装着子弹一边不屑的撇了撇嘴。

“别大意毕竟他们人多”夏哲提醒道。

“又来了”刘操一声呼和赶紧就开始瞄准。

这一回海盗们总算是聪明了一点,没有再明刀明枪大批人马集中冲锋了,而是化整为零借着房屋的掩护一点一点的往前蹭。

“嘿呀学聪明了?”田辉又感叹了一句,“不过这也没用,就这么点大的地方,我看你们怎么过来”

噼噼啪啪的又是一阵枪响,别看李俊荷他们人少,但是武器上的优势瞬间就弥补了这个差距,海盗们又丢下了几具尸体之后第二波攻势又慌然退散了。

田辉得意的挥了挥手枪骄傲道:“早知道这群孙子这么脓包,咱们开始就根本不应该先救人,直接杀进来说不定他们就吓得抱头鼠窜了”

李俊荷皱了皱眉头忽然道:“不对你们听,前面的枪声已经渐渐平息了,这说明前面的佯攻共怕已经被他们打退了,既然能打退他们自然也马上就会轮到咱们”

李俊荷的话才落音,就听见前头院子里砰砰的几声闷响,几乎同一时刻身后院子中的那棵大树就被打得树皮乱飞。

田辉惊讶道:“他们也有枪”

夏哲鄙视了他一眼道:“谁规定了海盗们不能没有枪”

又是几声清脆的枪声响起,这回准头好一点,全部都打中李俊荷他们堆在门洞边的障碍物上,似乎是被枪声感染,刚才还畏畏缩缩的海盗们又开始了大举进攻。

“打”李俊荷第一个探出头举枪还击,霎时间双方你来我往打得好不热闹。双方激战正酣的时候,魏书欣突然跑到了李俊荷身边大叫道:“大人大人大事不妙,海盗们似乎是抄后路过来了”

李俊荷一愣旋即回头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魏书欣喘着粗气回答道:“我刚刚把爹爹和那些女眷送走就看见那些海盗鬼鬼祟祟的从旁边的巷子里过来了,所以我赶紧来通知大人您”

李俊荷撇了撇后门大叫道:“既然如此,你刚才过来的时候怎么不把后门关上”

魏书欣结结巴巴的回答道:“我一时着急忘记了”

李俊荷有些哭笑不得不过,这时候再说这些废话也没有用,他掏出一支手枪递给了魏书欣。

“我不会用枪”魏书欣双手和脑袋摇得如拨浪鼓一般。

李俊荷没好气道:“不会用那就学,枪口对着敌人,然后扣扳机就这么简单”说罢也不管魏书欣乐意不乐意一把就把手枪塞进了他的手里。

【327】 乱战(下)

事实证明一个惊慌的读书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尾随着魏书欣进来的并不是什么抄后路的海盗,而是李俊荷放在前面摆疑兵之计的那四个护卫。

“公子,属下无能,没有办好事。”领头的王锋面带愧色的说道。

田辉鄙视一眼哆哆嗦嗦握着手枪的魏书欣,但李俊荷知道这也不能全怪这个公子哥,毕竟这黑灯瞎火的也看不真切,谁知到来的是海盗还是自己人,再说魏书欣也不认识这四个护卫出错了也是正常,实际上他能跑回来报信就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李俊荷问道:“海盗从后面来了?”

王锋点头道:“是的,我们兄弟四个被他们打退之后,就看见几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准备绕过来,所以赶紧解决了他们然后就过来和公子您会和,咱们得赶快走海盗远不止三十五个”

“什么”

李俊荷大吃一惊:“怎么回事?”

王锋想了想说:“属下也不知道,但前面至少有五十个海盗而且这伙人里似乎有十几条枪”

李俊荷越听心越冷,打仗最怕什么?不是怕敌人太强也不是怕自己太弱,最害怕的就是侦查不利情报不明,冒冒失失的一头钻进战阵迷雾里面然后就是肉包子打狗。

“快撤”

李俊荷想都没想就下达了命令。可是有道是进来容易出去难,就在李俊荷等人往后门撤退的时候,海盗们新一波的攻势又展开了。如果说前面几波是人海战术的话,那这次就是前有人海冲锋后有枪炮掩护,李俊荷他们再也不能像前几次一样毫无顾忌的探出大半个身子瞄准射击,自然的应付起来是倍加吃力。

“他**的,这群土鳖哪里来的步枪”

就在一秒钟前一发子弹险之又险的的击中了离田辉脑袋只有一英寸距离的院墙上,哗啦一下落了他一头一脸的石屑。

“天知道去年管军火库的那群王八蛋卖给海盗多少武器,操他们发财享福去了,我却要玩命真该把这群狗咋种一个个千刀万剐”

去年随着方慰先出事下台,整个南洋上下开始一战大范围的清查整顿,这其中最触目惊心的就是各地驻军的军火库了,从1890年开始南洋陆陆续续从英国进口了大约四万只李梅福特步枪,除掉第一旅在琉球群岛损失了一部分,这次清查的结果显示其中超过四千只步枪不翼而飞。没有出库记录、也没有入库记录、更不会有经手人,似乎这些武器原本就是不存在一般,要不是文彦轩当年采购武器的时候每一批枪支都详细登记了枪号,那这就真成了一笔糊涂账。

为此左唯湘大发雷霆一口气处死了二十几个管军火库的主官,但谁都知道这些虽然都是罪有应得,但却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如果清查得再详细一些恐怕现在的这个数据里面还存在不少水分。

啪啪啪,又是几声连续的枪响,从这些连续的枪声里李俊荷等人都知道,对面的那些海盗使用的恐怕是和他们一样的李梅福特步枪,因为这个射速很不平凡,在这个世界上暂时还没有一种武器能像李梅福特步枪一样打得这么快,像北洋标准制式的德国88式委员会步枪就是给老手用,最多也就一分钟十发的样子,而一个经过训练的李梅福特枪手却可以很轻松的达到分每种十五发甚至更高。可以说李梅福特步枪确实是一种货真价实的快枪。

不过眼下李梅福特步枪就是再好,李俊荷他们也只有郁闷的,毕竟没人喜欢这种糟糕的感觉,尤其是海盗们越来越多的枪手赶来助战的时候,这种被压制的感觉简直让人想吐血。

“怎么办?”刘操一边回击一边大声的问道。

说实话李俊荷真想马上带人撒丫子就跑,可眼下海盗们攻势如潮,如果就这么扭头就跑的话,跑不了十步就会被蜂拥而上的海盗们砍成肉泥。

“先打退他们再说”李俊荷回了一句然后又砰砰砰的射击起来。

王锋的话确实没有错,眼下李俊荷他们面前横七竖八的已经躺了十几具尸体,可是海盗们的攻势却一点都没弱,这说明他们确实不止三十五个人,甚至都不止五十个人要不是从前衙到后衙只有这一个通道,就凭着李俊荷他们这几条枪早就不知道死了几次了。

当然他们手里的武器也是很重要,感谢新军第一旅在琉球战斗的经验,南洋的李梅福特步枪再也不像英国人一样将弹夹用链子锁在枪身上,李梅福特的这种原始设计虽然保证了不会误操作丢掉弹夹,但是却很不方便战斗中快速更换弹夹。所以南洋从1893年起以许可证方式自产的李梅福特步枪特意修改了图纸,将那个锁弹夹的扣子去掉了,并改用了双排容弹量十发的“大”弹夹进一步提高火力持续性。通过这一改进总算是发挥出了李梅福特步枪“快”的优点。当然这种有限度的改进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李梅福特步枪换弹夹不方便的“毛病”,只能算是聊胜于无。

而李俊荷他们手里的这一批步枪自然就是南洋自产的改进版,比起对面海盗们用的老版还是好用不少,装弹哪怕是不用弹夹也可以用五发的桥夹压两次就行了,而不需要像老版的一发一发的往弹夹里按。

可就算如此海盗们终究是有着数量上的优势,几十只步枪轮番围攻下来,李俊荷他们也着实挡不住,而且更要命的是海盗们也学聪明了,再也不傻乎乎朝李俊荷他们的枪口上送,而是顺着墙根一点点的往里蹭,稍微再聪明一点的就准备翻墙过来,而更聪明的那一些干脆是从后门包抄过来了。

“别死守了,退到房里去”眼看防线即将崩溃,李俊荷赶紧让大伙往房里退。他们前脚刚进房门,后脚大批的海盗就从后门杀了进来,不多时除了李俊荷他们占据的这间屋子,整个后院全都是海盗。

夏哲苦笑道:“这回糟了,咱们被瓮中捉鳖了”

田辉小心的探头瞅了瞅问道:“你说这帮海盗会怎么对付咱们,把咱们是清蒸还是油炸……”

李俊荷看了看被吓得不轻的魏书欣踢了田辉一脚道:“少说这些废话,咱们先清点一下还剩多少弹药,看还能坚持多久。我这还有二十三发子弹,你们呢?”

“十七发。”

“十二发”

“枪膛里七发,外面五发”

“九发,手榴弹两个。”

听了这一连串的数字,在场的几个脸色是更暗了,来的时候十几个每没人至少带了三个弹夹和五十发零散的子弹和手榴弹若干,这战斗从打响到现在拢共也只有四十分钟,就这么点时间就油灯苦尽,接下来还能守多久那真是很悲观。

“大家把子弹匀一匀,尽量节约点用,现在咱们只能希望救兵快一点到吧。”

李俊荷说这话的时候也没什么底气,就这么点弹药,而且被人围在了小黑屋里面,人家只要四面八方的一冲,你就是想节约用都难

“狗崽子要上来了”

一直观察着外面动静的刘操忽然大喊了一声,他话音未落手里的枪就先响了,李俊荷等人也没有办法只好操起枪对着外面又是乒乒乓乓好一阵射击,不消五分钟这八条步枪就变成了八条烧火棍子。

田辉看着从院子里蜂拥而入的海盗大急道:“现在怎么办?”

“趴下手榴弹”

王锋一咬牙一跺脚从怀里掏出手榴弹一拉发火管也不管敌人是不是离得太近了抬手就扔了出去。

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屋子都颤了三颤,头顶上瓦片灰尘像下雨一样的往下掉,几个刚刚冲到房檐下的海盗没瓦片砸了个头破血流,而其他几个离手榴弹炸点更近一些的海盗就没这么轻松了,轻一点的断手断脚,重一点的浑身血肉模糊倒在地上抽了两下就咽气了。

虽说是战果不小,但是这颗手榴弹也激起了海盗们十足的凶性,一个个鼓着血红的眼球,像不要命了似地前仆后继的往里冲。

“老子跟你们拼了”眼看着海盗们都冲进了屋子里,王锋也豁出去了,抓起最后一颗手榴弹也不管屋里自己人会不会有事作势就准备扔出去。可惜的是他晚了一步,之间一个海盗眼疾手快一把就将王锋扑倒在地,那颗手榴弹咕噜咕噜的就滚到了魏书欣的脚下。

“快扔”

这时候屋里就像几只雄狮在怒吼,几个声音汇成一个曲调,那意思再明确不过。不能不说魏书欣虽然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但到了关键时刻还真有那么点血性,一咬牙一跺脚他一把抄起手榴弹朝着门口的海盗群就扔了出去

这一瞬间也不知道碎了多少眼镜,至少李俊荷等人是后悔无比,刚才怎么就忘记教教这位公子哥怎么用手榴弹呢这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原来老实的魏书欣竟然连发火管都没拉就把手榴弹这么给扔出去了,这人群里也不知道是哪个海盗最倒霉,当头就挨了这么一“砖”登时晕了过去。那颗寄予了李俊荷等人全部希望的手榴弹像个小调皮似地又咕噜咕噜的滚到了另一边。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个黑影一个鱼跃就将这个小调皮抄在了手里,这人不是李俊荷是谁看那样子只要一个翻身就能拉着发火管。

“小心”

就在李俊荷准备动手的时候,一声枪响紧接着噗通一声,海盗群里一个家伙眼看李俊荷要拉响手榴弹抬手就放了一枪,这么近的距离别说是会玩枪的就算是只瞎猫也能碰上死耗子。如果没有夏哲奋不顾身挡在了李俊荷之前,那这一枪肯定是要了他的小命。

看了看倒在血泊里的夏哲,霎时李俊荷的眼睛都红了,他大喝一声拉响了手榴弹,像个疯子一样就冲向刚刚开枪的那厮,不等他反应过来劈头盖脸的就扔在了他面门之上。

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这件备受折磨的小屋子总算是承受不起这种折腾,哗啦一下整个就塌了下去。而另一边衙门的正门口姗姗来迟的援兵总算是赶了过来,秋风扫落叶也好、痛打落水狗也好,别人畅快文雅怡、魏明和魏长生是怎么也畅快不起来。

“我的儿子啊”魏长生干嚎一声登时到头晕了过去,而文雅怡呆在一边整个都傻了,而另一边魏明更是跳脚大骂道:“快赶紧进去救姑爷要是他出了事,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328】 疑问

在一片瓦砾堆中,当李俊荷被挖出来重见天日之时,他还紧紧的护着身下的夏哲。俗话说好人一生平安,田辉不过是擦破了头,刘操和其他几个护卫也不过是受了点轻伤,这里面伤最重的恐怕就是夏哲了,那一枪恰恰命中了他的前胸,只见他脸色苍白呼吸微弱,胸前是一片血红之色,撕开衣衫伤口中鲜血滚滚而出,如果血继续这么流下去恐怕是凶多吉少。

“快去找大夫”李俊荷一面用手掌死死的按住伤口一边歇斯底里的大声喊道。

其实不用他多说,魏明在前一刻已经马上命人去找大夫了。其实不光是李俊荷,田辉更是急得团团转,谁都知道如果没有夏哲舍命帮李俊荷挡了那一枪,最后他们八个人恐怕都是凶多吉少。

战场上的患难真情岂是寻常的话语能够形容的。好在那郎中来得快,不然急红了眼的李俊荷还不生撕了他。

说起来中医做外科手术可能不行,但是如果只是止血那还是有些手段的,那老郎中几瓶金疮药贴上去之后,那滚滚涌出的鲜血总算是止住了。看到这李俊荷等人才长出了一口气,上过战场的人都知道,战场上十之八九的伤亡都不是被打中了要害直接死亡的,多半都是止血不及时失血过多而死。就像夏哲这样虽然没有伤着什么大型的脏器,但就是止不住血最后血压过低休克而死。现在血止住了那夏哲这条命多半是能够捡回来了。

“无妨”老郎中擦了擦手中的血迹慢条斯理的说道:“这位小大人筋骨强健又没有伤着要害,不过是一时失血过多,养些日子就能痊愈”

李俊荷抱拳谢道:“多谢老先生施以援手,今日事出突然我等没有带着银钱,这诊金明日我等必然全数奉上”

“这位大人客气了,你们为我等百姓负伤,就算是无钱那又何妨。小老儿还不是那种利欲熏心之徒。”

将夏哲并老郎中一起送走之后,李俊荷总算是有心思处理正事,只见此刻二门之前是烧起了冲天大火,一干军士正张罗着救火,说实话他们退进屋子之前还没见着这场大火,怎么就这么一刻钟的功夫就烧了起来?

他拉过魏明问道:“魏叔,这火是你们放的?”

魏明苦笑道:“我们没事放什么火,因该是这些贼人放的,要不是这场火我们还回不来。我说公子,你以后可千万别干这种悬事了,要是你出了事我怎么向督师、总督大人和你岳父交代。”

李俊荷笑笑道:“我这也是担心你们这边出事,想一想要姐没和你们一起出去,那今天……”

魏明打了个冷颤,刚才他是没往这头想,现在想起来顿时出了一身的冷汗。要不是今天文雅怡坚持和他们一起出去,如果真留在这衙门里了,那后果还真是不堪设想。怪只怪这群贼人实在是胆大包天,谁能想到他们连衙门的主意都敢打。

魏明正想着李俊荷又问道:“魏叔,那起火的是什么地方?”

“县狱和架阁库、册房。”

县狱好知道,也就是县拘留所,关犯人的地方,而架阁库、册房则是储藏册籍档案的位置,说实话这三个地方都不是什么有钱的去处,里面除了有犯人就是堆积如山的档案。李俊荷有些纳闷,这些海盗不去抢钱怎么忽然对这些感兴趣了。

想到这他又问道:“魏叔,犯人都死了?”

魏明苦笑道:“这哪还会不死,这么大的火别说是人,就是大罗金仙都能烧成灰。”

李俊荷哦了一声,心中咯噔一跳,赶紧追问道:“魏叔,你们先前缉拿的罗信和雷横是不是还没送走?”

“谁说不是呢雷横和罗家上下的几兄弟还有一干涉案要犯都在这大牢里关着,本想着过两天监察司就过来提人了,谁想到这些王八蛋竟然是这么短命,本来还能多活几天,谁想到一把火全烧死了”

李俊荷心中顿时豁然开朗,他总觉得今晚这场海盗袭城的戏码有些不对劲,原来节骨眼是在这上面。想到这他又悄悄的问道:“那那些问案的口供和记录也全在册房里?”

魏明想了想说道:“那倒也不是,清理好的是放在小姐那,其他的还有待审讯的都还留在典史厅那边。”

李俊荷当机立断道:“魏叔,你立刻去查一下,这些东西还在不在”

魏明吓了一跳这才反应过来:“公子,你是说这批贼人是为雷横的事而来……”

李俊荷轻轻的点了点头,这下魏明再也不复先前的蛋定一扭身旋风一样的就奔放案卷的地方去了,不多时就看见他铁青着脸跑了回来。

“公子,你说的那些东西果然是没了”

李俊荷沉声道:“和我猜的一样,看来这回不是什么海盗袭城,而是有人想杀人灭口啊”

魏明重重的点了点头问道:“这是要不要我立刻告诉小姐。”

李俊荷想了想道:“暂时不要,我估计今晚这出戏这衙门里一定有内鬼,你家小姐乃是张飞的性子,说给她听了他立刻就要搞得满城风雨,那时候不光什么也查不出来,还打草惊蛇”

魏明问道:“那您说怎么办?总不能老不告诉她吧?您也知道小姐她的脾气。”

“这么着,”李俊荷顿了顿道:“你抽个合适的时间给她说,但一定要保密,这县衙里是隔墙有耳。我再回去和知人他们合计合计看能不能想什么办法引蛇出洞。暂时嘛,咱们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魏明叹了口气道:“眼下也只好如此。”

两人正说话间只见文雅怡怒气冲冲的就走过来了,一边走这位大小姐一边骂道:“这些该死的海盗,竟然放火烧毁了大牢,里面的犯人竟然全都给烧死了烧死了那姓罗的和姓雷的混蛋也就罢了,怎么把那个拐卖妇女的一撮毛也给烧死了,这下好了什么线索都没有了”

魏明惊道:“那个骗子也死了?”

文雅怡哼了一声算是答应,看样子是气得不轻。

李俊荷不动声色的问道:“什么一撮毛,什么骗子?你又查到什么了?”

文雅怡一听有些小得意道:“没什么,一桩小案子而已。对你来说不值得一提。”说到这她岔开话题问道:“知人他没什么事吧?我看他留了那么多血。”

“还好,幸好只是失血过多人有些虚,大夫说养一阵就好了”李俊荷长吁了一声继续道:“要是他真出了什么事,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和他的家人交代。”

文雅怡好奇道:“你有什么不好交代的?有战斗就会有牺牲……”

李俊荷打断了她的话把开始在屋子里发生的一切详细的说了一遍:“知人完全是为我挡的子弹,他要是真出了事,你说我是不是要内疚一辈子?”

文雅怡感叹道:“没想到知人这么勇敢,黄埔像他这样能舍身就战友的人实在是不多。我以前还以为他有些怯弱,没想到他还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魏明也在一旁唏嘘不已,正在他们感叹间只听见衙门大门之外一阵嘈杂的马蹄之声,紧接着一个嗓门大大咧咧的喊道:“琼州卫指挥使雷大人到”

一听这个名字,李俊荷和魏明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两人心中都是一阵坦然,还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从这位雷指挥使今晚的表现来看,这里发生的事情要说和他没有关系那真是鬼都不信。可不信归不信,但眼下证据都被他处理的干干净净,还真不能拿他怎么样。

说起来这雷强也是一贯带兵打仗的人,前面的通报声才刚响起,他一溜青烟的就进了后衙。

只见他冲着文雅怡躬身抱拳拜道:“下官该死,让监察使大人受惊了”

要说文雅怡对这个雷强还真没什么好感,她冷冷的问道:“雷指挥使,你怎么突然来了,眼下你不是应该在前线剿匪吗?”

雷强低头道:“回大人话,下官这是刚刚从前线回来,眼下贼势浩大,前线兵员吃紧特回来调集援兵然后重上战阵。”

文雅怡冷哼道:“就是这么简单,那你部下那个雷横怎么这么闲,还有工夫管起地方上的事了?”

雷强仍旧是低头道:“是下官御下不严,才让这厮钻了空子。下官已经写好了请罪的章程自请自罚。苦于眼下前线吃紧离不得下官,所以下官才厚颜继续留在这琼州。一旦剿灭了这股反贼,下官定然亲自去广州监察司请罪。”

说实话连李俊荷都没有料到这个雷强会这么低调,按照他们这种地方上土皇帝的脾气,应该是推个一干二净才对,怎么现在看起来反而这么老实呢?

就连原本对李俊荷的推断颇为赞同的魏明这会也有些举棋不定,更不用说还蒙在鼓里的文雅怡了,说实话这个雷强的态度让她很满意,在别的地方虽说是不少地方大员看在她父亲和外公的面子上对她这个监察使表面上还恭敬,但她却能一眼就看出这些人是心口不一,而只有今天这个雷强确实真正的恭敬,说实话这让文雅怡的这点小虚荣心很是满足。

渐渐地对于罗信和雷横连带的那一档子事也就是一笔带过,看那意思如果不是今天遇上了这些烦心事,文雅怡恐怕会对这个雷指挥使交口称赞了。

【329】 善后和疑惑

一夜之间,琼山县中百姓的心情可谓是大起大落了一番。直到天亮时分更夫提着铜锣四处敲锣打鼓嚷嚷着海寇败退杀敌大捷,一夜未眠满心戒备的人们方才松了一口气。民众们顾不上熬得两眼通红,此时一个个打开了门或是下了门板出来。即便此时天还只是蒙蒙亮,但大街上却已经人头攒动,相熟的邻里互相说着话,不熟的人亦在彼此打招呼,甚至连往日里大吵大闹过的冤家对头,在这劫后余生的当口也都忘了那些鸡毛蒜皮的勾当。

于是,当听说那些败退的海寇丢下无数尸体时,百姓中间顿时炸开了锅,一时间万人空巷,无数百姓都朝那个方向蜂拥而去。到了地头,亲眼目睹过那些海寇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被人挪在一堆,数一数足有几十具,又问过那些守在周围的几十个军士,哪怕是极少数心有疑虑的人也真正相信海寇退了,个个随众大声欢呼了下来。

也不知道是谁打头掷了一块石头过去,不消一会儿就引起了后续者仿效,站在旁边一个酒楼上的文雅怡就只见暴雨一般的石子土块铺天盖地朝那些尸体砸了下去,壮观已极。

“死得好”

“这帮该死的混蛋”

“看你们以后还敢来杀人”

即便文雅怡只是零零碎碎听么些声音,但那股洋溢在所有人中间的喜悦他却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此时再看看那些疲惫不堪的守城营军士,他发现不少人都挺直了腰,布满了血丝的眼睛里头尽是说不出的骄傲和自豪,就连脸上被划了深深一刀的秦百户亦是如此,自然,众多人的脸上还能瞧出些许黯然。

“大小姐,魏知县来了”

直到听见这么个声音,文雅怡方才转过身来,随手拍了拍身上沾着的浮灰。厮见之后,这才点点头道:“这一次海寇袭扰,琼山县首当其冲,幸好你这个知县应对得当,力保满城百姓不失。虽说沿海几个村子颇有损伤,但总算是没成大害。接下来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已经电告了南洋水师的费希尔将军,他已经派兵舰巡海搜寻那些漏网之鱼了。”

这对于魏长生来说无疑是最大的好消息,有了文雅怡这句话,昨晚上那些许过时也就能掩盖过去。当然,他自己的前程性命自然也都保住了。

偷眼看了看李俊荷,他毕竟不敢和南洋军方的人争功,连忙对文雅怡说:“监察使大人,这次琼山县能得保不失,功劳全亏了这位水师的李大人来得及时,又指挥若定这才挽回了局面。”

文雅怡满脸古怪地瞅了瞅李俊荷,这心中自然是别有一番滋味,心道这个臭家伙还需要你帮着邀功?当然想归想她少不得满口答应说到时候一并报上去。只有文雅怡身边那些守城营的将士是满脸纳闷,他们昨晚可是隐约听见了这位监察使大人身边的护卫头领喊过一句“小姐、姑爷”什么的,难道说这二人是那层关系?

当然这些闲话也就背地里能悄悄的说一说,人家就是两口子又关他们什么事?更何况眼下他们有的是话题,要知道守城营这一回成了百姓心目中的英雄,管其他那些有的没的干吗?况且,文雅怡已经答应回头立刻善加抚恤和赏赉,他们这一趟拼杀好歹没有白费。

文雅怡不想提、军士们不敢提、李俊荷是更不愿意提这些,和刘操以及另一个护卫会合之后,他立刻朝吴巷老街的方向驰去。这一路上,他不知道遇见了多少拨欢呼雀跃的人群,甚至还有人家拿出为了过年而预备的爆竹,那噼里啪啦的嘈杂声音中流露出无穷无尽的喜悦。但相对于这些喜悦的人群,他更关心受了伤的夏哲到底如何了。

眼看到了吴巷老街,他却发现这条街上竟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人根本就挤不进去。直到他随便找了个路人问了一句,这才知道上这里的人都是冲着那些“海寇”的尸体来的。尽管他知道自己杀的那些人多半不是真正的海寇,但见着人人都是义愤填膺,他自然不好解释什么,只能绕道走另一条小巷的后门。

正在大堂里头忙活的李猫儿瞥见后门有人影晃动,立刻直起腰警惕地望了过去,可一看清人,他那红润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下来。眼见李俊荷大步走了进来,他几次张了张口,但话到嘴边硬是没法出口,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径直去了自己的房里。

“我的人呢?”

“大人……他们……他们……他们被送走……送走了……”

李猫儿越急,说话就越是不利索,赶紧倒了一大碗水一口气喝了,旋即方才恢复的舌头的功能:“老板担心到时候围观的人太多打扰了夏大人的修养,就派人送到了后院安静的住处。

李俊荷闻言方才释然,看了看门口围着的人确实有些多得不像话,又感到各种嘈杂的声音直往耳朵里灌,这个环境确实不适合养伤。这时候老板褚云能想到这些还真是有心。得知老板褚云正在门口敷衍那些想要进来瞻仰一下昨夜打斗现场的民众,他随手解从腰里掏出了几块银洋,也懒得去数多少,一股脑儿递给了李猫儿。

“告诉你家老板,多亏他照顾得周全,替我说声谢谢。”

李猫儿捧着那些沉甸甸的银洋,直到李俊荷带着人离去方才反应过来,想了想便从里头摸了个一块揣在腰带里。走到店门口他也顾不得老板正在唾沫星子乱飞地说着昨天晚上的那场精彩搏杀,凑上前去就把李俊荷那番话说了,旋即把钱递了过去。

即便是活了大半辈子的褚云,也没想到这回竟然遇上了这么一位讲道理通人情的官老爷,接过那些钱竟是有些双手发抖。众目睽睽之下,他仔细的瞅了瞅,看到全是雪亮的银洋,心情更是激荡,索性把刚刚从差役们那里听到的只言片语又宣扬了出去,把李俊荷这一行人吹嘘得好似天兵天将一般。

一阵风似的来到后院之后,得知田辉陪着夏哲此时都在厢房里休息,他立刻加紧步伐匆匆赶了过去。打起门帘一进屋子,他就感到一阵扑面而来的药香,低头一看却是一个小童正在熬药。在房子的那一头大床上躺着夏哲正盯着自己,而他身边的田辉却是和衣趴在床头上睡得正熟,时不时还能听到微微的鼾声。

还来不及说话,夏哲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一会方才微笑道:“果然你是好人有好报福大命大,遇上这种事情也能逢凶化吉,和我这种时刻走霉运的人果然不同。”

李俊荷哑然一笑道:“知人你又在说笑了,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厚福,你这一枪可不白挨,我们几个都等着享你的福呢”

被李俊荷打趣了一阵,夏哲看着精神好一点了,他关切的问道:“城里伤亡如何?”

李俊荷叹了口气道:“这一次虽说算得上大捷,但守城营损失惨重,而且海边那些村伤亡不小。万幸的是城中的百姓倒是没有什么损害。”

“你未来的那位夫人呢?昨晚你们可是眉目传情打得火热啊”

冷不丁的田辉突然插了这么一句,惹得李俊荷大囧而夏哲是开怀大笑。

李俊荷摇头苦笑道:“光达你老实的睡觉不就完了,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田辉摇头笑道:“这可不是废话,我说惜义你和那位大小姐发展到哪一步了?”

夏哲可没有田辉这么不厚道,看着李俊荷越来越囧他赶紧救场:“衙门那边怎么样了?”

田辉不乐意的撇撇嘴嘀咕道:“知人你真是的,老帮着惜义开脱,说说又怎么样,反正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对于这些李俊荷自然是装作没听见,他一本正经的回答道:“衙门里那位魏知县的家小和差役死伤到不重,但是大牢里那些犯人估计是没有什么活口了。”

“犯人死了?”夏哲一听就皱起了眉头,他赶紧问道:“那里面都关了些什么人?”

“罗信两兄弟及其爪牙还有就是那位特意赶来为罗信撑腰的雷千户,他们全死了”

田辉问道:“烧死的?”

李俊荷摇头道:“很难说。”

“这是杀人灭口”夏哲斩钉截铁的下了结论。

“我也是这么看。”李俊荷点点头道,“这些海盗来得太蹊跷,十来年没有闹过海盗突然就闹这么大一回,而且海盗是为财,袭击县衙干什么?火烧大牢又是干什么?这对海盗来说有什么好处?”

“你分析得很有道理。”夏哲沉默了片刻后问道:“那是谁一定要让罗信和雷横死呢?”

田辉大大咧咧的回答道:“那还不好猜,这罗信和雷横是谁的死党,那谁就是主谋”

李俊荷又点了点头:“这很好猜,但是光有猜测又有什么用?咱们是一点证据都没有,光靠猜测定不了这个雷横的罪啊”

【330】 八仙过海

几家欢喜几家愁,虽然是打退了海盗,但这琼山县也不是毫无损失,几家房屋全毁、几家失了家里的亲人,哭声、唾骂声宛如一支断肠的曲子萦绕在县城里外。但这一切都和始作俑者雷强没有什么关系,对他而言几个老百姓的死活算不得什么,他关心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自己的前程。

“事情都办妥了?”一面享受着九姨太按摩雷强一面懒洋洋的问道。

“回大人话,兄弟们将一切办得妥妥当当,罗信、雷横是小的亲手送他们上的路。”

“嗯。”雷强吸了口大烟满意的哼了一声,“那些口供呢?”

“小的一把火全烧了”

雷强不阴不阳的问道:“听说你们在县衙失手了,还被人拿了活口?”

“大人放心,被抓的是那些海贼的人,咱们兄弟都在给大人您办正事,眼见情况不妙,收拾干净之后我们就先撤了。就算那个女人拿了活口也没用”

“好”雷强高兴得站起了身拍了拍跪在下手那人,“干得漂亮啊去前面账房领一千两银子,这是我赏给你们的。”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雷强微微一笑道:“眼下你们这几个人不适合呆在这琼山县了,你们先去陵水县那边避避风头。等风头过去了,老爷我会重重的提拔你们”

“多谢大人栽培,多谢大人栽培”

随着这小军官千恩万谢的退了出去,雷强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狰狞,他挥了挥手打发走了九姨太又叫来了几个心腹。

“雷彪,等人到了陵水那边你知道该怎么办的。”

“大人放心,标下一定好好的招待他们。”

说话的就是雷强手下的一个千户,原本姓王,投在雷强门下之后就改姓了雷,为人心狠手辣是雷强手下的第一干将。

“嗯,你办事我放心。”雷强点点头又道:“就给他们报一个剿匪奋战而亡,也算是我为他们家人办的点好事吧。”

“大人就是这么慈悲,想必这些军官九泉之下也会念大人您的好处。”

这个拍马屁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乃是雷强手下的狗头军师,姓范名建,本来是绍兴一个破落户,读了几十年的圣贤书在科场考不中,为人又人如其名,在老家实在是混不下去几乎要饿死街头。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就搭上了雷强这条线,两人是一拍即合臭味相投。这些年来这位犯贱的师爷是没少出犯贱的主意。

“呵呵,”雷强高兴的笑道:“没办法啊我们这些当上官的总要体恤一点部下,官不好当头不好带啊”

范建打蛇随棍道:“大人说得是,如果没有大人的操持哪有如今的琼州,晚生对大人佩服得那是犹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

“好了好了。”雷强摆了摆手问道:“范师爷,今天本官按照你的吩咐总算是应付过去了那个黄毛丫头。但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安心啊你能不能再想想办法早点把这个瘟神送出咱们琼州啊”

范建捻了捻老鼠一样的胡须说道:“大人,有道是欲速则不达。其实那个丫头很好对付,她一不要钱而不要权,只要大人放低姿态稍稍奉承她几句断然是不会有事的。”

正说着范建看到雷强的脸色不是太好赶紧话锋一转又道:“当然大人的忧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个丫头老留在咱们琼州也是夜长梦多。而且她这一次又来的这么突然,恐怕是来者不善依晚生之见,大人首要的是先把眼下的夷匪的叛乱给镇压下去,我看她多半是冲着这个来的,只要夷匪不闹了这个丫头自然也就走了。”

雷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忽然朝雷彪问道:“彪子,我吩咐你的事情办了吗?”

雷彪上前一步抱拳道:“大人吩咐的事标下怎敢耽误,我已经和夷匪的那些首脑谈过了。”

雷强赶紧问道:“他们有什么条件?”

“那些乱匪说要招安他们,就先得把他们去年被缉私籍没的商品和人手全还回去,还要求他们今后有免税的权利。”

雷强一拍桌子怒道:“这怎么可能,缉私剿匪是督师的死命令,本官要是答应了这些岂不是自掘坟墓”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范建赶紧上前劝道,“大人,其实在我看来这些都不是什么不可以答应的条件”

雷**怒道:“你傻了吗?本官要是答应了这些,头上的乌纱没了不说,脑袋都得搬家”

范建却是不紧不慢的回答道:“大人您是一时糊涂,眼下贼势浩大,以琼州的兵力去平叛简直是入不敷出,要是不答应那些蛮夷只会闹得更凶,到时候大人您更不好收场。到了那时候以督师的脾气,您不是一样难过这一关吗?”

雷强跳脚道:“那也不能都答应他们啊”

范建阴阴一笑道:“谁说答应了,咱们这是缓兵之计,先把这些答应下来,自然而然的那些蛮夷也不闹了。只要他们不闹了一时半会大人您就没事。等他们这股声势平息下去,您在给他们各个击破,到时候叛乱也平息了、大人您还立下了奇功,这可不是两全其美吗?”

雷强想了想皱眉道:“可是那些夷匪被收缴的货物和被捉拿的人马都不在咱们手上,咱们拿什么去糊弄他们?”

范建笑道:“一步一步的来嘛其实那些夷匪为头的还不是那些本地的土司,对他们而言是钱重要还是手下那些泥腿子重要?”

雷强问道:“你的意思是说?”

范建点点头道:“没错,货物咱们是赔不了他们,但是人家又不是真的要那些货,最后还不是一个钱字。”

雷强皱眉道:“可是咱们没钱啊难道你让本官拿自己的钱去填这个坑?”

范建高深莫测的笑道:“怎么能让大人您破费呢?这清除夷匪的叛乱乃是琼州百姓首当其冲的大事,如果只要出点钱就能保全身家性命又何乐而不为呢?”

雷强问道:“这倒是个办法,可咱们用什么名目呢?”

“名目都是小事,关键的是不能让那个黄毛丫头知道。”

“那怎么弄?”

范建嘿嘿一笑附到雷强的耳边嘀嘀咕咕的说了几句什么,不多时就看见这两个奸人嘿嘿一笑,看来琼州的老百姓又要倒霉了

俗话说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雷强、范建绞尽脑汁的想对策的时候,另一波十分神秘的客人也来了琼州,其中赫然就有芈昊这个凶名昭彰的杀人魔王。

“大哥,您怎么突然来了?”扈老三对于芈昊的突然到来也很是惊讶,“您这时候不是应该在广东沿海宰那些大户吗?”

芈昊微微一笑道:“那些肥羊有的是机会宰,但是琼州这边恐怕要出大事了,所以我才急着过来。”

扈老三疑惑道:“大事?什么大事?眼下官兵逐渐势微,咱们兄弟气势如虹,依我看不消三月这个琼州就真正回到咱们手里了”

光头佬最爱和扈老三抬杠:“恐怕不消三月,咱们辛苦筹谋的这次起义就要烟消云散了”

“什么”扈老三惊讶的问道:“大哥,难道这边的情况广州全知道了?南洋的新军要过来。”

芈昊摇了摇头道:“新军就算过来也不可怕,眼下有些人准备和官府和谈准备招安了”

扈老三大吃一惊,他愕然道:“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当初起事之时不是众寨长老都立下重誓不将汉狗赶出琼州誓不罢休吗?怎么才短短几个月他们就变卦了,这不行大哥,我要找他们说个明白”

说吧扈老三拔腿就走,芈昊冷冷一笑道:“老三,你若是想送命,不妨就去。恐怕人家和官府的和谈条件里早就把我们兄弟卖了个干干净净”

“这怎么可能,难道他们还要出卖自己兄弟不成?”一边说扈老三已经是泪流满面。

“出卖自己兄弟”芈昊冷哼了一声,“眼下那些长老土司的眼里除了富贵和金银哪里还有什么兄弟可言。这些年来你又不是没看到,他们除了一心捞钱还有想过别的吗?这回若不是南洋断了他们的财路他们会闹?”

光头佬也叹了口气:“当年咱们只想着快点赚钱招兵买马,可没想到这来钱快了也会惹出祸患。纸醉金迷纸醉金迷,我算是明白汉狗这句话的意思了。”

想了半天扈老三问道:“大哥,那咱们就让他们出卖咱们这琼州几十万兄弟的利益?”

“当然不能”说到此处芈昊也已是咬牙切齿,“他们不是想和谈吗?咱们给他们搅黄了就是”

一听到此扈老三来了精神:“大哥,怎么办?”

芈昊微微一笑似乎是成竹在胸,他忽然问道:“老三,听说南洋的那位大小姐就在琼山县?”

虽然搞不清楚芈昊问这个干什么,但扈老三还是一五一十的回答道:“没错,那位大小姐确实来了,这些日子还搏了个女青天的名头。”

“哦?”芈昊笑得更开心了,“只要她在就好,你们过来听我说,咱们这么……这么……这么干。”

【331】 战略和战列舰

在长达五十年的岁月里,战列舰一直是海权的象征,也曾是美英等海上强权最重要的是名片之一。在那个大舰巨炮的年代里,数量众多的强大战列舰就和二十世纪冷战年代的洲际导弹和核武器一样重要。

对于海军初建的中国来说,战列舰同样有着迷人的魅力,不光是章鸿雁也好、左唯湘也好,最希望看到的就是有身之年能见到大秦国自己的战列舰了。自然而然在军火采购上是不遗余力的向其倾斜。从南洋的“镇海”号到北洋的“定远”、“镇远”,再到南洋去年订购的“太行山”、“王屋山”,除了“镇海”吨位小火力弱之外,无一例外的都是身披重甲的巨型战舰。

当然在南北两洋这场战列舰之争中,北洋是暂时笑在了前头,毕竟“镇海”不过是个半吊子的二等铁甲舰,而他们在德国订购的“定远”、“镇远”则是名副其实的大家伙,正常排水量8800余吨,满载近乎万吨(注意:这里的定远和镇远可不是历史上的那两艘,请注意区分。)前后各两座双联装12英寸巨炮,舰身中部还各装有八门150副炮和88毫米反鱼雷快炮,就火力而言整个远东地区无人能出其右。火力强这两艘巨舰的装甲也不弱,谁先上下不只有12英寸后装甲,在其上副炮部位还有另一道6英寸上部装甲带,全舰只有首尾两端水线处装甲略薄——3英寸,但就是这最薄的部位抵御正常距离上的中小口径速射炮也是绰绰有余。

放眼望去只要北洋水师得到了这两艘巨舰,那整个远东地区是没有了任何敌手,当然定镇也不美,设计之时因为资金的关系不得不特意缩减了吨位,为了平衡沉重装甲和巨炮占去的排水量,这两艘的巨舰的速度都不是很快,不过是将将达到15节罢了。和同时期各列强的战列舰比较起来,速度算不上快也算不上慢,勉强来说可以给一个及格的分数。

“定远”和“镇远”都是北洋1890年六月在德国伏尔坚船厂订购,第二年八月下水然后开始舾装作业,到1892年末全部工程宣告结束开始海试,总体上说两舰的工程进度还是很快的,当然建造质量也是非常之高,一如既往的体现了德国人在机械工程上的严谨作风。

按照预定的计划这两艘巨舰将会同同时在伏尔坚船厂订购的其他军舰93年来年初回国,但至从章鸿雁得知了南洋在英国订购的第二批军舰将在1893年6月左右回国的消息之后,他就改变了主意,不管是定镇二舰还是“济远”、“致远”、“靖远”、“经远”、“来远”和“平远”都延期回国,等着南洋的军舰一起回来。

这倒不是说章鸿雁希望一起回来路上好有个照应,实际上他打的算盘可没有这么简单。1891年南洋抢先订购的“镇海”号回国,左唯湘是狠狠的在他面前炫耀了一把,抢走了“神州第一舰”的名头。当时章鸿雁可是没少收奚落和嘲讽,这一直让他耿耿于怀,眼下“定镇”二舰既成当然也就到了报仇的时候。

为了报仇章鸿雁可是打听得很清楚了,此次南洋回国的军舰里并没有和“定镇”一个级别的大舰,到时候回到国内把白天鹅一样的“定镇”往“镇海”跟前一停,那“镇海”还不是立刻就成了“丑小鸭”,那时候不是什么仇都报了。

一想到此处章鸿雁就忍不住的笑出声来,小亮啊小亮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世报来得快啊怪也只能怪你听了那个英国蛮夷的蛊惑去采购什么大型穹甲快船,那种东西是可以和“定镇”相提并论的吗?听那些西洋生番的忽悠活该你这回被老夫我打脸啊

章鸿雁完全不屑一顾的所谓大型穹甲快船,也就是南洋在英国最新订购的“白云山”级巡洋舰,也就是曾经介绍过的最令费希尔中意的那种六千吨级防护巡洋舰。此舰最大航速超过19节,虽然装甲薄弱但拥有4门8英寸和10门6英寸火炮,是费希尔亲点的“扫海”舰。

第一批91年订购了两艘,次年又订购了同级舰两艘,按照1892年新颁发的《南洋水师兵舰命名规则》,以华夏大地的名山命名,四艘战舰分别是:代表东南的被列入“羊城八景”之一的“白云山”,代表华北的“雾灵山”,代表西北的“六盘山”,代表西南的“夹金山”,四舰象征着华夏一统四方皆服的寓意。

当然至于这四艘战舰有没有号令四方的能力,那恐怕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作为舰队决战的利器他们确实还是少了点斤两,尤其是是这四艘战舰都是造价不菲,每一艘都达到了200万两白银以上,和造价不过300万两的“定镇”比较起来确实显得性价比不高。但是也要看到这四艘战舰本来就不是充当舰队核心的战列舰,南洋赋予他们的任务本来就是保卫海上交通线、海上巡逻、驱逐敌人巡洋舰之用,对于这个任务不管是火力,还是续航力亦或是防御力那都是再胜任不过的。

不能不说南北两洋一开始就走上了不同的发展道路,北洋需要守卫的海域较小而且周边海域都比较闭塞,他唯一的作战目标就只有贼心不死的日本人,所以北洋注重大舰全力打造一支以大舰为核心充当海上决战任务的舰队。

而南洋因为有广阔的海洋需要守护,如果将有限的经费全部投入到大舰上去,那么就算是有一支震慑远东的战列舰队也无法守护他那千疮百孔的海上疆土,君不见区区海盗就已经闹得他鸡犬不宁疲于奔命?

再加上南洋的全部经济支柱都依靠海上贸易,所以短时间内他们的重心放在了巡洋舰和巡逻艇上,毕竟要清除那些无孔不入的海盗南洋需要众多的军舰去巡逻去追捕,仅仅几艘慢悠悠的战列舰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所以南洋水师更加重视军舰的速度和数量,至于充当舰队决战的核心舰只反倒不是那么迫切,毕竟现在的远东哪怕就是以南洋现有的力量也可以说是难有对手。

当然这不是说左唯湘就不重视战列舰,实际上他心目中的水师和章鸿雁心目中的水师并无二致,按照他的想法当然也是首先发展大舰。但是不要忘了,南洋内部形势比北洋更复杂,权力角逐也更激烈,很大程章鸿雁在北洋的一言堂是实实在在的,而左唯湘在南洋的一言堂却是要打折扣,至少在水师现代化的问题上他不得不听文彦轩这个大金主的意见。

而对于文彦轩来说洋务运动固然重要,但他也不会砸锅卖铁的帮着老丈人去搞什么战列舰和大型军工企业,毕竟他还是个商人,是商人就要逐利,而文家的根本就是海上贸易,如果连这个都垮掉了,那这个洋务也就不用做了,所以虽然他也很想先买大舰,但是现实却告诉他眼不前儿巡洋舰对于南洋更重要。所以当初费希尔提出的水师五年构想中首推以巡洋舰为主的时候他自然是全力支持。

至于费希尔为什么会如此的热衷于巡洋舰,一方面是他固有的巡洋舰情节在作怪,另一方面也不无限制中国海军力量的快速发展的意思在里面。对于英国来说海权就是全部,两百多年来打败了一个又一个挑战者,自然而然不希望亲手培养一个新的挑战者,限制中国海军的舰队决战能力,限制中国海军的大舰数量,将其打造成一只巡洋舰型的海军既能减轻皇家海军在远东的压力,又能分担皇家海军护卫交通线的任务这何乐而不为呢?

不能不说英国人的算盘是打得很好,但中国的海军会不会照着他们的蓝图而勾画呢?恐怕说没有那么简单,两国的合作刚刚开始,北洋就跳出了英国人的掌控,不光是购进了定镇这样的巨舰更是投入了德国人的怀抱。

而南洋虽然暂时走在了他们的一边,但也不是事事言听计从,就比如说费希尔中意的“白云山”级巡洋舰,原本按照英国的设计应该是一艘排水量不超过五千吨航速19节装备12门6英寸火炮防御力更低巡洋舰。

但是基本方案别说是在左唯湘那里,就是文彦轩那里都通不过。几番更改后原本首尾还要装备同“镇海”号同样口径234毫米大炮,但是有鉴于此炮在两次海战中表现不佳,遂改为维克斯公司出口型的8英寸速射炮,虽然口径是降了但主炮数量却翻了一番,其他的如防御力也大大的得到了增强,要不是资金的限制恐怕南洋更是会给“白云山”加上水线装甲将他变为一艘装甲巡洋舰。

哪怕是这样也就罢了,本来按照费希尔的规划五年内南洋是不谋求建造战列舰的,但是才过去了仅仅两年不到,这个五年规划之中见不到的舰种就被提高到了最优先的级别,就在1892年末南洋正式向维克斯公司订购了两艘英国君权级战列舰的改进版本。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既让英国人震惊又让他们警惕,一连串的针对中国的小动作也就频繁而出……

【332】 间谍与间谍(上)

“嗨,巴蒂,我们又见面了。”瑞安站在餐桌的旁边,“我听说你已经还清了所有的赌债,真是可喜可贺。”

“瑞安,我完全没有预料到会见到你。”巴斯蒂安?弗雷德里西像一头愤怒的公牛那样瞪着上次让自己吃了不少苦头的苦主,就好像下一秒钟就会冲上去痛揍他。然而对于德国间谍来说,“色厉内茬”是一个很贴切的形容词,而且很糟糕的是,他试图恐吓的对象十分清楚他的底细。

一个一分钟之前还神色慌张、四处张望为自己寻找退路的家伙突然变得凶神恶煞,只要不是白痴,谁都能看出有问题。更何况瑞安还很了解弗雷德里西的过去,这个家伙永远都不是一个坚强的家伙,他就像一条软绵绵的意大利通心粉一样不可靠。

“看上去我在这里似乎让你很不舒服,朋友。”瑞安以一种显而易见的微笑表示他绝没有被迷惑到,“既然你不舒服,那么我可以给你一个建议,立刻收拾行李,找最近的一趟送你回德国的列车……”

“瑞安,你总是喜欢在错误的时间以错误的方式出现在错误的地点”巴斯蒂安?弗雷德里西低声吼到。但谁都看得出来,他已经不像刚才那样紧张,而是变得非常轻松。很显然,瑞安的建议对他来说是一个好消息。

当然,它确实是一个好消息,巴斯蒂安?弗雷德里西很庆幸自己没有被一支手枪逼着跳上一艘天知道开向哪里的破船——他很了解眼前这位微笑着地家伙是多么的危险,他下了命令,就一定要执行,否则后果自负。

“我今天下午就预订车票。”他说,“现在你是否可以离开了……请?”

“你竟然让我离开?”瑞安故作惊讶的叫了一声,“你真让我伤心,朋友。我们有多久没见面了?”

“七个月零二十一天。听着,瑞安,你在这里我就会什么也吃不下。既然我同意接受你的要求尽快离开这里,你为什么不让我剩下的时间过得愉快一点?”

瑞安低头看了一眼餐桌:“巴蒂,我个人认为,就算你什么都没吃到,也不用感到可惜。”

“瑞安……”

“好吧,我现在就离开。”说完,瑞安真的站起身,走出餐厅的大门而且很快消失在人流之中。直到这个时候,巴斯蒂安?弗雷德里西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又喝了一大口酒让自己恢复平静。然后他低下头开始着手对付今天午餐的主菜,一只看起来就很可口地熏肠,在它烤得外焦里嫩的时候,德国间谍迅速将危险的瑞安先生抛到九霄云外。就好像他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他不想破坏好不容易恢复的食欲。

然而,瑞安并不只是一个危险份子,他也很难缠。在实现目地之前很少人有可以将他赶走。巴斯蒂安?弗雷德里西应该始终记得这一点。但他忘记了,不过很快又记了起来——瑞安用他的方式提醒了这位老同事。

就在业余间谍举起叉子,准备将第一块熏肠放进嘴里的时候。他感到餐桌对面的空间突然变暗了,接着那个倒人胃口地声音又飘进了他的耳朵里:“抱歉,巴蒂,我又回来了。”

叉子上的那块熏肠依然具有显而易见的诱惑力,然而就像他说过地那样,巴斯蒂安?弗雷德里西一点也吃不下去。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将叉子丢回盘子里,抬起头看向瑞安:“见鬼,你到底想做什么,瑞安。”

瑞安笑了一下。“放松,朋友,我只想向你打听一点消息。”

“什么消息?”

“我知道你在为谁工作。所以我想知道,你的雇主都让你收集一些什么情报。”

“海军部的那群老家伙让你来的?”巴斯蒂安?弗雷德里西反问到。在这一刻,当瑞安表明他地意图,他反而变得平静了,再也不感到紧张和害怕,也不再感到恼怒,仿佛已经置身事外——实际上,这只是因为他足够了解他的老朋友:当他在工作时,瑞安会变得很容易相处,既不会生气也不会随意攻击别人,不像平时那样具有危险性。

“看上去你还记得我是怎样一个人,巴蒂。”瑞安微笑着,“不过我必须提醒你,现在我不是来法国休假。”

“你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笑,瑞安先生。”巴斯蒂安?弗雷德里西说。

“这不是玩笑,老伙计。”瑞安摊开双手,“你应该知道,我不像那些老头子那么有耐心。”

“那么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中国人打算购买哪些武器?还是对哪些技术感兴趣?”业余间谍说出一串名字,又想了想,故作惊讶的补充到:“难道说这些东西还需要我告诉你?”

“当然。”瑞安理所当然的点点头,“干咱们这一行的不会在意多一个情报的来源。”

“我不相信,瑞安。”巴斯蒂安?弗雷德里西很肯定,“除非你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或者真的知道了一点什么,否则你绝对不会从我这里打听一个你们很熟悉的国家的机密——因为你会觉得这种事情很无聊,只是在浪费时间和精力。”

“你说得对,如果我不是被上面来硬派来找你,我绝对会跟任何一个同行说在你身上只会浪费时间,哦,还有精力。”瑞安回敬到。

巴斯蒂安?弗雷德里西的眉毛轻轻的抬了一下:他眼前坐着的这个绅士打扮的家伙一直是个麻烦人物,很难缠,但现在却比以前更加难缠,而且他的要求看不出任何逻辑性。当然不管怎样。巴斯蒂安?弗雷德里西不打算泄露任何情报——就算他不得不立刻丢下这份可口的熏肠立刻逃之夭夭。

泄露德国的国家机密可是比泄露中国的国家机密严重得多。但德国人可能只会将他丢进监狱,最多把他打发到非洲的哪个角落与土著做伴,但如果泄露的是中国的国家机密,那那些黄皮肤的中国人一定很乐意将他送进地狱,然后再想出一千种折磨他的酷刑来。

“我还想保全我的小命,瑞安。”他说,同时拿起盘子里的叉子,将那块熏肠放进嘴里,“味道不错。”

“老朋友,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揍你一顿还是拿出一千英镑放在桌上?”瑞安收起他的笑容,但语气仍然温和,如同只是在征求一个意见。

“我以为你会拿出一支手枪……”巴斯蒂安?弗雷德里西原本打算借机嘲弄让他变得不舒服的老冤家。但一听到这句话,瑞安立刻将他地外套掀起来——两支手枪业余间谍不得不将没有说完的那一半吞回了肚子里,换上一句新的:“你吓不到我。”

“我没打算恐吓你。”瑞安耸了耸肩。“是你自己提出的要求。”

“那么……我收回我地要求。”

“噢,那不可能,老朋友。”他拒绝到,“你不可能总是让我做这些、做那些。当然,如果你愿意告诉我一些我希望知道的消息,我可以考虑满足你的第二个要求。”

“那不可能。”巴斯蒂安?弗雷德里西没有浪费时间去考虑。不可能的事情永远都不可能变成现实,过去不可能,现在不可能。将来……

“这样吧,我们互相交换情报。”瑞安突然提出一个他完全没有料到地建议。

“交换情报?”这家伙是什么意思?

“你把我想知道的消息告诉我,我就告诉你一些你想知道的情报——根据你告诉我地情报的价值。”

但巴斯蒂安?弗雷德里西似乎没有听到最后那句话。“你能告诉我什么情报?”

“一切在许可范围内我能告诉你的。”瑞安回答。

业余间谍把他的眼睛眯起来,这个如此简单地回答明白无误地透露出一个信息:英国人似乎是对任何关于中国的情报都异常的重视,换句话说也就是他自己还有不少利用的价值,至少暂时他是不用担心眼前这个家伙翻脸了。

“你想知道什么?”

“你能告诉我什么?”

“让我想想。”巴斯蒂安?弗雷德里西承认瑞安的建议让他有点动心,但同时,泄露机密可能引起的后果又让他担心。当然,瑞安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只要承诺过的事情就一定可以做到——这是他仅有的几个优点之一。考虑了一会儿,巴斯蒂安?弗雷德里西决定利用这一点:“你要保证,不会将我告诉你的消息泄露给欧洲其他的国家,尤其是法国和俄国。”

“我可以保证,老朋友。”瑞安神情严肃的保证到,“我们的谈话内容绝不会有一个字传进这两国政府的耳朵里。”

毫无疑问,定然如此——大英帝国和法国人、俄国佬也不对付,没道理凭白的提供情报给他们。

“谢谢。”巴斯蒂安?弗雷德里西稍稍松了一口气,但接着又强调到:“不过我知道的也不多。”

“你知道什么。只有这才是重点。”

【333】 间谍与间谍

业余间谍注视了一会儿他的杯子,然后抬起头:“南洋决定进一步加强海军力量,而且打算准备在你们那采购更多的军舰。”

“你以为这些我不知道?”瑞安又耸了一下肩,“说点我更关心的,比如你为什么会在土伦。要知道这里可不像巴黎一样有那么多乐子。”

业余间谍叹了口气道:“你说的很对,这个鬼地方除了军舰就是军舰,谁说不是呢?”他喃喃的嘀咕了一阵后抓了抓头发,“好吧,我们长话短说,中国人对日本人在法国采购的军火感兴趣。”

瑞安皱了皱眉头问道:“就这么简单?”

“当然。”巴斯蒂安?弗雷德里西向侍者做了个手势,让他给杯子里倒上酒,然后解释到:“你知道,中国人和那些小猴子才干完架,呃,应该说还在干架,他们当然会对对手的一举一动感兴趣。更何况法国佬一直试图拉拢日本人对付中国人,而现在俄国人也掺合进来了,在越来越糟糕的局势面前中国人没道理不加倍小心。”

“这样的话,就是说远东地区即将开始一场军备竞赛?”

“大概。”

“听起来是个坏消息。”瑞安的眉毛皱了起来,但只是伪装。对于伦敦来说,中国与日本进行军备竞赛是一个很不错的好消息,军火掮客们又要发财了。他很期待看到这样的结果,不过在此之前他必须准备一点小礼物送给眼前这个业余的家伙。

“不过,这也意味着……”他故意猜测着,“远东地区将会更加的动荡。”

“是的。”巴斯蒂安?弗雷德里西似乎打定了主意,既然已经开口就要把他知道的秘密全部说出来,争取换到一些好消息,他故意幸灾乐祸的说道:“德兰士瓦的布尔人一直在给你们制造麻烦,所以伦敦没有多少心思关心远东的局势,眼下只要远东再一乱你们就有乐子了。”

“所以?”

“根据我得到的消息,如果法国人在猴子的挑唆下向中国宣战,北极熊也会紧接着向中国人宣战。”业余间谍漫不经心的耸了耸肩,拿起他的杯子,“弗雷德里希,既然我已经告诉你两个秘密,公平起见,你至少应该告诉我一个消息。”

“当然,老朋友。”瑞安又笑了起来。

为一个老牌间谍,他许多其他人不知道的内幕消息,而在这些消息中找出一点看上去具有重要价值、但实际上却毫无用处的“情报”搪塞他的旧相识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就像欺骗一个只有三岁的小孩子那样简单;两者的区别仅仅在于,欺骗一个间谍不会让人感到愧疚,但欺骗三岁的小孩子会。

“日本的外相已经到了法国,”顿了顿,他补充到:“玛利?弗朗索瓦?萨迪?卡诺亲自接见了他。”

“噗”巴斯蒂安?弗雷德里西把刚刚倒进嘴里的一口酒全喷了出来,震惊和尴尬瞬间取代了笑容。“你没有开玩笑……这就是你说的消息?你以为我不看报纸的?”

瑞安微微一笑道:“那报纸上有没有告诉你总统先生和外相先生达成了什么交易?”

业余间谍茫然的摇了摇头。

“法国将提供大笔贷款给日本人,以供他们在法国采购军火。”

“我的上帝”他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喃喃到,“这些该死的法国高利贷吸血鬼,告诉我他们这回收多高的利息?”

“一分的利息。”

瑞安微笑着耸了耸肩,同时为他制造的效果感到满意:当巴斯蒂安?弗雷德里西为日本人背负的高利贷感到震惊和难以置信时,他就会忽略到个消息其实没有任何价值……

不,它还有一点价值,作为日本筹谋新的对华战争的证据,但那与巴斯蒂安?弗雷德里西的任务没有任何关系,没有人会因此嘉奖他。

在椅子里换了个姿势,让自己舒舒服服的高兴了一会儿。他示意到:“该你了,巴蒂。还有什么消息。”

“就是刚才那些。你知道,我只是个小角色,不是什么大人物,能够接触的机密很有限。”巴斯蒂安?弗雷德里西耸了耸肩,“而且我说过,中国人内部也不太平,如果日本人不先采取行动,他们不会采取实际行动。”

瑞安想了想,觉得他说得很对。中国的态度已经很明确,没有必要继续打听。不过他并不打算现在就放过曾经的同事,巴斯蒂安?弗雷德里西还有其他价值。

他想了想,问:“其他国家的情况怎么样?”

“见鬼,瑞安,我只是个小角色你现在却问我欧洲国家的态度。你在为难我还是嘲笑我?”巴斯蒂安?弗雷德里西低声叫起来,但几乎是立刻,他又说:“不过,我还是知道一点与德国有关的消息。”

当然,如果想让他把这个消息说出来,瑞安必须用一个足够分量地情报交换。而非刚才那种看起来重要、实际没有价值的东西——不过巴斯蒂安?弗雷德里西能够猜到这一点并非因为他没有被迷惑住,而是因为他很了解旧同事的做事方法。瑞安一直都很喜欢用三流消息骗取别人掌握的重要情报,事实上。巴斯蒂安?弗雷德里西就曾经数次上当,怎么可能再次被他骗到?

“小把戏已经不灵了。”这是他地意思。

“好吧。”瑞安耸了耸肩,“如果法国人和俄国人对中国宣战,那么英国政府不会介入进去,政府会保持中立态度。”

巴斯蒂安?弗雷德里西愣了一下——他没有料到他的旧同事会如此慷慨的透露出一个足以引起每个国家地军队重视的消息。然后。他开始猜测这个消息的真实性,但没有显露出来,而是装出一副相当感兴趣的模样。不过说实话他这套把戏装得还真是蹩脚。

“你们不怕法国佬和俄国佬占了大便宜?”

瑞安摇了摇头:“没办法,现在帝国的重心是在德兰士瓦,中国只是其次,”他补充到,“不过中立的意思是中国人可以照旧采购他们想要的军火。当然价格可能更高一点……”

“你们这群卑鄙的奸商”

“没办法,谁都知道打仗是需要花钱的。”然后他又补充道,“另外你们德国人也高尚不到哪去。”

“是吗,那我还真为中国人感到可惜。”巴斯蒂安?弗雷德里西脸上地表情一点也看不出他很可惜——他正在笑。他当然应该笑,谁都知道借机起价不是英**火商才会的把戏。

瑞安轻轻敲了敲桌面:“现在,告诉我那个消息。”

这一次巴斯蒂安?弗雷德里西没有拖延,他可是知道眼前这个家伙可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另外能够戏弄一下这个老对手也是一件让人很惬意的事。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看到老朋友听到下面这个消息时的反应了。

“我们的威廉二世皇帝陛下和北洋已经达成新的军事协议,北洋将在德国采购大量的军火,而皇帝陛下他将回报以。”顿了顿,他补充了一段他编造的谎言:“回报以中国准盟友的地位。”

“你的谎言一点也不高明。”

“你觉得我在说谎?瑞安,你……”

“够了。”瑞安不想看一场无聊的表演,他打断巴斯蒂安?弗雷德里西,宣布交谈结束。“今天就到此为止,老朋友。”

感谢上帝巴斯蒂安?弗雷德里西在心里赞叹着,装着没有听到那个该死的“今天”。不管怎么说,眼前这个让人讨厌的旧同事总算要离开了,使他可以继续还没有开始就已两次被人打断的午餐。感谢上帝

然而,他高兴得太早了一点,瑞安没有立刻起身离开餐厅,而是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送到他面前。“给你的。”

“是什么?”

“两张火车票,一张是明天去巴黎的火车票,另一张是三天后从巴黎到阿姆斯特丹的车票。祝你旅途愉快,老朋友。”放下信封,他拍了两下巴斯蒂安?弗雷德里西的肩膀,然后才拿起帽子,微笑着、一脸轻松的走出餐厅。

但他还是没有离开,而是转进一个巴斯蒂安?弗雷德里西看不到的角落。在那里,两个穿米色风衣的男人正在等他,而且其中一个手里还拿着一只照相机,这两个人是他的部下。

瑞安挑了挑眉毛问:“都拍下来了?”

“是的,长官。”

他点了点头:“我先走一步,对了,别忘了把照片寄给我的老朋友。”

“你不与我们一起行动么,长官?”另外一个黑衣人问。

“虽然我很想在一边看着,但我又不希望一位老朋友憎恨我。”当然,这只是一个借口,他并不在乎巴斯蒂安?弗雷德里西的想法。在瑞安地间谍生涯里,他有许多“朋友”,这些人无一例外的不愿意再看到他、甚至不愿意再听到他的声音。至于今后在巴斯蒂安?弗雷德里西遭遇不幸以后,他们中的哪外一位即将步上后尘那就要看瑞安的心情了。

【334】 铁路、铁厂、船厂、战舰一个都不能少(上)

对于费雷德里希先生即将迎来的悲惨命运文彦轩是一点都不知道,即使是知道了也恐怕不会放在心上,就像瑞安说的费雷德里希先生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如果不是恰巧他在为南洋工作恐怕不会比路边的一堆牛粪强多少。

对于文彦轩来说,这种布撒在欧洲探听情报的小人物多如牛毛,就是死几个都不会心疼,更何况这些家伙根本就掌握不了南洋的什么动向,就算被英国人的威逼利诱拉过去也没什么损失。

眼下文彦轩更关心的是因为费雷德里希这家伙而被拐骗到南洋来的那个德国工程师,这个可怜的家伙仅仅因为6千英镑就被弗雷德里西给卖了,不得不拖家带口万里迢迢的躲到中国来支援建设。

不能不说此人还是有几把刷子的,至少他来了之后大冶铁厂的筹建工作立刻加快了步伐,为此文彦轩还受了左唯湘的专门表扬。当然文彦轩也不小气立刻给此人涨了一倍的薪水,当然暗地里也是加派了人手保护,倒不是忧心他的安全。实在是文彦轩害怕这家伙一高兴手痒起来又跑进中国的赌场里找乐子,这位仁兄在欧洲那种小儿科的赌场里都能输得清洁溜溜,进了咱们中国的赌场还不得连皮带骨头给赌场里的那些老千给活吞了。

说起来这个大冶铁厂也筹备了三五年了,随着萍乡煤矿的发现才大大加快了进度,去年七月在左唯湘的支持下文彦轩是初步和几大合资方签订合资合同。后来虽然因为朝廷里的一些小鬼耽误了一些时间,但所有的合同还是于当年十月份签署完毕。

大冶铁厂,其实原来应该叫做汉阳铁厂,因为按照左唯湘的计划,虽然大冶是发现了铁矿,但他却希望铁厂建在汉阳大别山脚下,原因是地处省会交通便利用工方便。但后来文彦轩给他算了一笔帐后,老左才放弃了这个打算,从大冶到汉阳大概是120公里的路程也就是240华里,这么远的距离每日仅运输所需铁砂的运费就达60多两白银,再加上还有采购煤炭炼焦,按照最低标准推算炼一吨钢的成本就达到了25两白银,而当时广州从外国进口一吨优质钢材却也只需30两白银。这还不算完,大别山山麓地势低洼要在此处建厂必须垫高地基,仅此项费用就得30余万白银。真要这么干这个铁厂还不得赔到姥姥家去。

于是乎筹备了几年的汉阳铁厂一夜之间就变作了大冶铁厂,将厂址设在矿石产地自然是省下了来回折腾的运费。说起来像左唯湘这样的老学究终究是不太懂得科学,在技术上总喜欢想当然自以为是,若不是有文彦轩在,这个华夏第一所大型炼钢企业恐怕是命运堪忧。

比如一年多前,左唯湘就急吼吼的下令立刻去英国采购炼钢设备,当时外国技师人曾有过的善意的提醒:“必须将铁矿、焦煤进行化验,并须将矿量、地点及距离详细说明,方可计划。”面对提醒,左唯湘一笑了之:中国之大,何无佳煤良铁?于是英国人便随意给筹备中汉阳铁厂随便配置了2个贝塞麦转炉。

说起这个贝塞麦转炉,就不得不提一提贝塞麦其人,贝塞麦(BessemerSirHer398年),又译贝色麦。英国发明家和工程师,转炉炼钢法的发明人之一。19世纪50年代,他注意到在设有鼓风设备的炉中熔化铁时,空气可除去铁水中的碳,炼出熟铁或低碳钢,于是采用风管吹炼坩埚中的铁水,后发展成为贝塞麦转炉炼钢,1856年获得专利。

在十九世纪五十年代初的克里米亚战争时期,贝塞麦集中精力从事于发明一种新型来福式射弹,它可以在飞行的同时自身旋转,因而可以保持一个更为稳定的弹道。大炮上装用这种炮弹,可以发射得更远更准确。英国陆军部很保守,对他的发明不感兴趣,于是贝塞麦拿着他的发明找英国的盟友法国(贝塞麦是法国人的后裔,他父亲是在法国革命爆发时移发到英国的)。

当时的法国皇帝拿破三世对他的试验很感兴趣,并鼓励他做试验。然而他的这个炮弹头必须要在大炮内装得很紧,否则火药产生的膨胀气体会从这个弹头旁边漏过去,使弹头失去了使它旋转的力量。一个法国火炮专家嘲笑的指出,大炮内必须有较大的膛压,才可能使用这个武器,但当时大炮多为青铜制造,膛压做不到这么高,如果硬要使用这种炮弹不光无法杀伤敌人,反倒毁了使用武器的人。

贝塞麦感到他的批评是正确的,于是着手研制一种有足够强度的铁,用来制造威力巨大的大炮。显然,他所需要的正是钢。但是钢在当时极为昂贵,实际上成了一种珍贵金属。因为一般从炼铁炉炼出的铁是“生铁”,含碳很高。这种铁极硬但很脆。利用氧化还原反应,费很大力气精炼生铁后则形成一种可说是纯铁的“熟铁”。这是一种韧性铁(一点也不脆),可以把它锻打成任何形状,但是它却很软。用来制造枪炮同样不合适,于是乎还要反过来给熟铁中加入适量的碳元素,这就是含碳量介于熟铁和生铁之间的钢,既坚硬又有韧性。从上面可以看出炼钢所遇到的困难是,需得先将生铁变成熟铁,然后再往其中加入适量的碳,可是说来回的倒腾很是麻烦。

那有没有可能不这么折腾呢?你还别说这个贝塞麦还真有点主意。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利用铁矿石来达到目的,他将经过仔细称量的铁矿石加进生铁中,再将此混合物加热至熔融状,此时铁矿石中的氧原子则与生铁中的碳原子化合而生成一氧化碳,此气体逸出而被烧掉,留下的就是纯铁。除了利用铁矿石(其主要成分为氧化铁),还有没有别的加氧方法把碳烧掉呢?为什么不能利用鼓风直接通氧呢?一些反对的意见认为冷空气会使铁水冷却、凝固,从而使整个冶炼过程停止。

但贝塞麦认为事实恰好相反,并坚持做了试验。结果证明他是正确的,鼓入的空气将碳烧掉,燃烧的热不仅可以保持铁呈熔融状,而且确实提高了铁水的温度,因而不需要外界的燃料。贝塞麦发现把冶炼过程进行到适当的时候就停下来,钢就炼好了,用不着经过熟铁阶段,也用不着花钱买燃料。这就是冶金史上贡献卓著的转炉炼钢法,说实话转炉炼钢确实揭开了工业化大炼钢铁的序幕,贝塞麦的发明也是意义重大,说他推动了历史的进步都不为过。

但是贝塞麦的发明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他用来实验的铁矿石是不含磷或者含磷很低的铁矿石,他的转炉虽然能练出钢但是却无法完全除去铁矿石中的磷和其他杂质,而钢铁中如果磷的含量太高,那这种钢就和废铁没什么区别,那是非常之脆,用这种钢材别说是造船造炮,恐怕就是用来建房子结果都是房倒屋塌。

实际上贝塞麦1856年公布自己的发明没多久就差点死在了这上面。当时一些“冶金爱好者”表现出很高的热情,并投资营造“鼓风炉”,不幸事情出了茬子,他们炼出的钢质量很差。于是乎始作俑者贝塞麦遭到了痛斥,被认为是骗子。后来贝塞麦经过实验才发现了这要命的含磷问题,遂推荐用他转炉炼钢最好采用优质不含磷矿石。像他本人的铁厂就是采购的瑞典优质不含磷铁矿。

贝塞麦是可以采购别的矿石,但左唯湘可就没有这种条件了,他是要立足国内建造钢厂,而大冶的矿石却很不幸的含磷非常之高,若是按照他的方法直接采购贝塞麦转炉,那估计这个铁厂就可以直接改为废铁厂了。

实际上老左确实是个很固执的人,哪怕就是文彦轩和一干技师提出了问题,他也是充耳不闻。幸亏这个铁厂不是他的南洋独资,占了百分之六十股权的文彦轩、阿姆斯特朗和维克斯公司联合是否定了他的意见,转而采西门子马丁平炉才避免大冶铁厂还未建成就成笑话的结局。

按照第一期工程规划,三年之内大冶铁厂将兴建两座日产百吨钢铁的高炉,年产生铁十万吨、优质钢材三万吨,初步满足南洋即将上马的武广铁路和黄埔造船需求。

说到了这武广铁路就不能不多提一笔,武广铁路自然是指广州到汉阳的铁路,左唯湘想修建这条铁路的用意很明确,就是想将大冶的钢运到黄埔来造船,毕竟两地相隔千里,用传统的运输方式一则太慢二则费用太高,有了这么一条贯通湖广的铁路,既方便了运输钢铁间接的也有助于军事调动。当然这条铁路还处于规划之中,完全动工还得等南洋凑够了足够的资金。

这几年南洋的开销确实是太大,哪怕就是能从海外贸易中获资巨大,南洋也渐渐的有些支撑不住,每年采购的兵舰要钱、训练新军要钱、保养水师要钱、兴办工业要钱、打仗更是要钱,到处都是伸手要钱的去处,而短时间内这些新版的工业却是没有一点进项。这种局面不要说左唯湘受不了,就是大金主文彦轩也是渐渐的支撑不住,眼下里他是打算好好的和老丈人商讨一次,重点就是南洋今后的规划,再也不能这么盲目的上马工程了。

【335】 铁路、铁厂、船厂、战舰一个都不能少(下)

速的发展怎么看都不是一件坏事,如果有可能每个人都希望自己国家的发展速度越快越好,谁不希望能生活在一个物质丰富的国家?谁不希望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但是我们的老祖宗曾经说过一句至理名言——欲速则不达。

想是一回事、做是一回事、结果更是另一回事。快不是目的,快只是一个过程,没有人会只重视过程而不管结果。就如同眼前的南洋,各种工程频繁上马花钱如流水,前景似乎一切美好,但是蓝图在没有实现之前永远只是好看不好吃的大饼。不管左唯湘也好、文彦轩也好,他们的目的不是对着蓝图意淫,而是切切实实的吃到这块香喷喷的大饼,所以对他们来说一个“快”让他们是痛并快乐着。要想跟上日新月异的发展就不能不快,但是薄弱的基础又时刻提醒着他们小心栽跟头。

这些天来,文彦轩一直在算一笔账,南洋在水师上究竟花了多少钱。“罗浮山”级装甲巡洋舰平均单价是20万英镑,也就是近一百万两白银,从1890年开始到1892年一共订购了6艘,这就是近600万两白银;同样造价为60万两白银的“东江”级防护巡洋舰到1892年也订购了6艘合计360万两白银;再加上“镇海”号的那150万两和四艘“白云山”级的近一千万两,三年间只算大舰的话南洋就已经花去了两千余万两白银,平均一年的造舰费用在700万两以上。

说实话正是这短时间大规模的支出才造就了现在初见威力的海上雄狮,但实力越强舰船越多反而安全感是越少。文彦轩是真的感到了强中更有强中手一山更比一山高。南洋在亚洲算是蝎子粑粑头一份,但是和欧洲的几个海军强国比较起来就不算个屁了。在使命感和危机感的驱使下,南洋不断的增加着造舰预算,1893年刚刚拨付了两艘“太行山”级战列舰和“东江”级防护巡洋舰最后两艘的第一笔预算。这又是大几百万两的花销,再加上港口营建、铁厂、船厂、铁路的拨款,哪怕就是一向见惯了几百万大手笔的文彦轩也第一次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钱是花了,似乎海防也巩固了,按理说应该高兴应该放心了,但一种说不出来的危机总是时刻在他心头盘旋难消,时不时的半夜之中他会忽然惊醒辗转反侧,但却又毫无头绪似乎只是岂有人天。终于在这一天他总算是翻然醒悟,眼前所拥有的这一切都是钱换来的,都是买的,三年之间南洋自己竟然没有任何创造任何出产。南洋就像一个一夜暴富的暴发户到处一掷千金到处收买打手,看起来是强大了但实际上不过是虚胖,除掉那满身的铜臭这个暴富的胖子还是一如既往的那么弱不禁风

引进技术、购买成品确实是快,但快的结果是南洋上下人没有自己的大脑,一言一行都离不开外国的狗头军师,外国人指导他们造船、外国人充当顾问、外国人帮着指挥战斗……似乎南洋的一切都离不开这些无所不在的外国人。

我们自己人都在干什么?虽然文彦轩可以告诉自己,自己的同胞才刚刚接受西洋的技术,一时半会要靠老师手把手的教是正常的。但是他却总能从这些洋老师和土学生中看出点不好的苗头,似乎所有人都认为自己不如外国人是正常的,有外国人教也是正常的,继而不如外国人也是正常的,依赖外国人更是天经地义的

哪怕就是他自己也潜移默化的产生了这种惰性这才是两三年的功夫要是二十年三十年的发展下去,文彦轩有些不敢想象自己的同胞会变成什么样子,恐怕那时候的中国就成了外国人天然的依附品了

文彦轩要的不是这样的结果,他倡导洋务运动要的不是培养出一批崇洋媚外无知无能的香蕉人,他要的是富国强兵让华夏民族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整整一个晚上他都没有合眼,第二天一早就急匆匆的赶到了左唯湘的府邸,他准备纠正自己的错误

左唯湘当然不知道文彦轩昨晚想了些什么,但是他如此匆忙的求见并且开门见山的就说明了来意之后,老左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

“老泰山为何发笑?”文彦轩是心急如焚,来见左唯湘之前他曾想过老头子听了他的话会有什么样的态度,发怒、发呆都有可能,但怎么也没想到老头子竟然是笑了,笑得还那么放肆那么开心。难道说老头子根本就不在意此事?亦或者老头子认为他是杞人忧天?

文彦轩正想再补充几句,左唯湘站了起来笑眯眯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彦轩阿,我还以为你早就想到了此事,甚至以为你还有什么应对的良策。没想到你是如今才后知后觉啊”

文彦轩一愣继而大喜道:“老泰山果然是深谋远虑,原来您老人家早就想到了。恕小婿愚钝,还请老泰山赐教应对之法?”

左唯湘笑眯眯的示意文彦轩坐下,老神自在的说道:“在当年兴办洋务之前,老夫就明确提过——为体,西学为用。体用之别不可混为一谈。记得那是你听了是唯唯诺诺,可见当时你根本就没往心里去,左耳进右耳出。到今天你才想起来着急……哈哈哈哈”

文彦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实话当时他确实对什么“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不感兴趣,记不得也是正常。眼下左唯湘提了起来,他才琢磨起这句话来。

左唯湘微微一笑伸手从书案上拿起一叠文稿递给了文彦轩:“这是老夫为政以来的一点心得,为体,西学为用俱在其中,你拿回去好好研读,有什么体会写个笔记交与我。”顿了顿他又说道:“那刚才说的那些,什么暂缓洋务、缩减开支不过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因哽废食的法子。切不可取你要记住为政者走一步要看三步,不可想一出干一出,毛手毛脚的成得了什么大事?”

文彦轩鞠躬道:“老泰山教训得是,小婿确实是毛躁了。但南洋这些年的开支确实过于庞大,每一年都是入不敷出,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小婿的意思是南洋确实需要节流了,断不可花钱无节制的恶习啊”

左唯湘点了点头说:“你说的也未尝没有道理,那如何节流呢?”

文彦轩想了想道:“小婿昨晚想了一夜,要是节流,首当缩减人员、减少经费,可以不必铺太大的摊子,除了国内急需之项目之外,其余不太紧急的可以暂缓。”

左唯湘沉吟道:“暂缓?暂缓哪些呢?”

“首推水师这三年来水师的营建费用都在千万两之巨,眼下水师已经足够使用,各种设施也一应齐全,今后几年是不是可以缩减一些造舰费用?”

“嗯”左唯湘点点头道,“这上面倒是可以缓缓,但也不能刀枪入库放马南山,兵舰可以不造那么多,但是要造的还是得造绝不能含糊”

“小婿省得”文彦轩接口道,“小婿的意思是,造舰上减少从英国的采购,而转为国舰国造,黄埔船厂已经初见规模,是到了他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很好”左唯湘抚掌大笑道:“此话正和吾意,咱们泱泱天朝怎么能始终采购那些洋夷的兵舰,我就不信我们中国人造不出铁甲舰这一条老夫准了”

顿了顿左唯湘兴致盎然的问道:“除了这一条还有别的吗?”

“还有,”文彦轩说道,“小婿以为铁厂的第二期和第三期工程是否可以放慢?另外铁路是不是也先行暂缓,等三五年之后,我们南洋自己送出去的那些留学生回来了再大兴土木?”

这一下和刚才的欣慰和痛快相比左唯湘的脸色就不好看了,他断然否定道:“铁厂、铁路不可停止”

文彦轩为难道:“可如今实在是力有不逮,何况小婿只是说暂缓,并不是完全停止……”

“暂缓也不行”左唯湘一口回绝道:“铁路、铁厂、船厂俱是一体,停了哪一个你刚才说的国舰国造就要变成笑话时间不等人,我知道你的顾虑,你是怕这些工程都被那些外国人大包大揽,而我们自己人没有多少长进。我看这不一定,南洋的这些学生有勤奋的也有懒的,有自强不息的也有混吃等死的,不能因为一颗老鼠是坏了一锅汤。这三项工程就当作他们的试金石,表现好的提拔上去、表现差的擢落下去。我就不信我们炎黄子孙里就都是一些不成器的东西”

文彦轩忧虑道:“可是他们基础太差,恐怕……”

左唯湘大手一挥暂钉截铁的说道:“怕什么?你以为我们南洋就只修这么一座铁厂?一条铁路?一座船厂?英国夷人弹丸之地都能修起遍地的工厂,我华夏地大物博,怎么的也要比他们强今天我就定了,这个铁厂、船厂、铁路、兵舰一个都不能停,也一个都不能少我左唯湘哪怕就是倾家荡产砸锅卖铁也要超过那些洋夷”

【336】 文雅怡的心思

花厅位于府衙后衙的北边,一共是三间屋,建造得轩敞明亮。正面墙上挂着朱红泥金大匾,上书“清心寡欲”四字。大匾下乃是一张大案,大案两边有两张楠木交椅,下头俱设脚踏,此时正空着,只垂手侍立着两个年轻小厮。

东西两边壁上挂四轴书画,都是当地名家所作,一边是泼墨山水和清风白鹤,另一边则是岁寒三友和牡丹图。两侧各设八张椅子,这会儿一多半上都坐着人。这些缙绅往日都是常来往的,中间甚至不少还有拐着弯的姻亲关系,因此这座次排得整整齐齐。众人也不敢喧闹各自吃茶等候,纵使交谈也都是压低了声音。

琼州地广人稀,这些缙绅都是坐拥无数良田的大土司,可这年头靠田庄过活终究不是生财之道,因此占据了几桩赚钱行当的反而是后来迁入琼州的汉人。像张家涉足盐业,往北边贩盐。王家在本地开设有好些酒楼饭庄,更兼经营着各州府几座有名的青楼,私底下还有好些见不得光的营生。总而言之,安分当地主的只有寥寥两家,但即便是他们,也都感谢先头官府那雷霆万钧之举,毕竟这些年罗家太强势,现在没了罗家他们的生意自然是好做了许多。再说这回是海盗们要是真的洗劫了琼山县,他们的家业产业岂不是要大大遭殃?

勒佛似的胖子,因在家中排行老三,大名就叫做王三荣。上头兄长却短命夭折,正支却只有他一个,这诺大的家业自然就归了他。他这大胖子原本就怕热,在这儿坐着又不好啪哒啪哒摇扇子,更没有下人打扇伺候,不一会儿,那一条汗巾就几乎能揪出水来。

无奈之下,他只得对上首的马钦久低声问道:“马老弟,我们是是不得不来了,你又不人怎么也跑来凑热闹?要说这儿毕竟是县衙,监察大人她这些日子没少操劳,突然把咱们都叫过来是做什么?还有,我从来没有和这当官的女人打过交道,待会儿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王三荣如今三十五六,虽说识字但对于经史之类的学问却是睁眼瞎,平日见过的官员不少,可他也就是在琼州之内名号响亮,哪里和真正的达官贵人打过交道?

马钦久却和这个看似鄙俗的胖子交情不错,当下就笑道:“老哥哥,我这不是急着找门路去陵水那边,原来给我递牌子的王公子被海贼吓跑了,我这不是得另找门路……放心,监察大人爱民如子又有青天之名,这回恐怕是找咱们办事来了,不会让咱们一帮人在这儿一直坐等。监察大人不是摆架子的人,咱们虽说不知道但眼下监察大人要做的左右不过是杀人和安抚两件事。杀人咱们帮不上忙,但要说安抚,不是我夸口,咱们这些缙绅说几句话,那还是有人听的。今天不论监察大人说什么,咱们都先应了再说。

“马老弟说的是”

王三荣忙不迭地点.头,总算是安心了,捧起茶盏呷了一口,身上仿佛也不那么热了。就在他决定耐心再等等的时候,外头檐下的一个差役忽然高声嚷嚷道:“监察大人到”

随着这一声喝,屋子里的人慌忙丢下正说了一半的话,正喝了一半的茶,纷纷站起身来,争先恐后地涌出了门去。不管怎么说,人家是官他们是民,怎么也不好在花厅里头大摇大摆地坐等不是?

及至到了外头,众人便看见了身着一身枣红官袍的魏长生,然而相比前头那个身着西式长裙头的年轻女子,他那一身打扮便显得寒酸得紧。来不及研究什么主次的问题,一个个缙绅全都是五体投地拜了下去。由于琼州之地鲜少有什么监察之类的人物,因此那声音免不了参差不齐,但身段却一个比一个放得低,脸上一个比一个恭敬。

文雅怡此时心情极好,前头在处理了一个恶霸罗信,紧接着又打退了海盗,尽管中间收了场虚惊,但总体而言却办得干净漂亮,那志得意满就不用说了。但得意归得意,她总算还没有忘形,此时便停住脚步笑容可掬地说:“各位请起。”

坐在花厅的主位上,文雅怡少不得又打量了一下这些人,认出其中有不少是曾经送过礼的角色,心里便有了计较。虽说这一次海盗来袭还算应对得当整个琼山县没受什么大的损失,但自古这里就穷,再加上罗信这几年的折腾下来,若不好好设法安抚民众,之后再酿成民乱也并非不可能。见一群缙绅个个都说着漂亮的颂圣话,又是连绵不断奉承逢迎,她忽然伸手压了压。

“本官本是奉命巡查地方,原本处理完了罗信一干贪官污吏就要离开,但谁想到有恰逢海盗袭扰,虽说此次一举擒获匪徒百十人,打击了他们的嚣张气焰,但是琼山县毕竟不算富裕,眼下百姓遭灾若不加以抚慰恐怕会激起大乱。各位都的大族,应当知道民心向背,这当口也应当出力才是。”

但凡本地缙绅早就习惯了官府的种种摊派,心中都算计好了该说什么话该干什么事,这会儿文雅怡这么一开口,尽管有些出乎意料,但谁也不想让这个手眼通天的监察大人对自己有什么恶感,纷纷满口说愿意出力。

瞧见这光景,文雅怡心中哂然一笑,索性顺水推舟又表扬了这些本地缙绅一番,待到事情谈得差不多了她也就懒得再应付他们,将具体的事宜交给了魏长生之后便回了自己的住处。说实话他对这些官场上的应酬很是不耐烦,更何况她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办,可没功夫和这些人磨牙。

“魏叔,我让你查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魏明叹了口气道:“小姐,被这伙海盗一闹,整个琼山县都是鸡飞狗跳,不少受惊了的百姓都躲到附近的山林里。您让我查的那几个人是一个也没见着,也不知道是逃了还是死了亦或是躲了起来准备图谋不轨。”

文雅怡皱了皱眉头,虽然她也想到了会是这么个结果,但毕竟还是报了希望,一撮毛死了他交代的那桩大案子也就断了线索,好在他曾交代了几个人名,原指望按图索骥,可谁又能想到这些人竟然也一个个的没了踪影。这让准备乘热打铁再立新功的文雅怡很是失望,她心里是把那些海盗的祖宗八辈都问候了个遍。

生了半天闷气,文雅怡闷闷不乐的又问道:“这些天李俊荷那个小子在干什么?”

“姑爷他……”瞧着文雅怡脸色不善,魏明马上就改口道:“李公子这些日子还是在忙他们的事,每天就是忙着测量什么的,成天里就在野地里乱跑。这些日头晒下来连人都黑瘦了一圈……”

文雅怡不耐烦的打断道:“谁问那个臭黑了还是瘦了,再说就算他黑了瘦了又和我有什么关系?他们就只顾着测绘没做点别的什么事?”

魏明想了想道:“夏公子这一伤回了广州养伤,李公子他们人加的紧张了,水师那边又催得紧,这些天听说是愈发的忙了,他们上厕所都是一溜小跑,哪里还有时间去做别的事?”

文雅怡点点头道:“那就好”随即又漫不经心的吩咐道:“要不你派几个人手给他们,就算是帮他们了。”

魏明暗自笑了笑,他可是很清楚自家小姐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前一回海盗袭城,虽说文雅怡是受了表扬,可也没少受自家老爷的责难,尤其是听说那位准姑爷是挂记她的安危才去的县衙那更是恼火,从小姐她看信的表情可以看出,估计是自家老爷把她骂了个狗血喷头。不过想想也是,那位准姑爷哪怕身边就那么几个人危难之中还想着小姐,可自家小姐当时想的却全是怎么立功,完全就忘记了这位准姑爷的安危,也是该骂。

想到这他回到道:“小姐,我先前也和李公子他提了提,但公子他说这些伙计不是外行能干的,派几个新手过来反而只能徒添麻烦。”

“哼”文雅怡重重的哼了一声,很不高兴道:“我派人帮他就是添麻烦的,他自己跑过来送死就不是给我添麻烦了真是岂有此理”

魏明一听就知道自家小姐还为了上回挨骂的事记仇,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什么情况现在又是情况,怎么能混为一谈,这位大小姐还真是有些纠缠不清。更何况你派人过去的那点小心思真当别人猜不透,无非是拍那位准姑爷也察觉到了什么蛛丝马迹抢功劳罢了。当然这些话魏明也就是心底里想想,这一对未来的准夫妻之间那点别扭的事还真是难说,他们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吧。

文雅怡又兀自发了一通脾气,可魏明就是死活不接腔,这让她是一个巴掌拍不响,闹了一通也就没意思了。她也只好转回到正事上头:“魏叔,那几个人还得加派人手去找我就不信这几个大活人还就能消失了不成”

“是”

魏明长吁一口气正准备离开,文雅怡又严肃的交代道:“还有,千万不能打草惊蛇我们这回一定要把他们一网打尽还有这件事千万别告诉李俊荷他们,省得他们又跑进来添乱”

【337】 偶遇(上)

从安定县到琼山县必经新坡镇。由于往来客商众多,再加上几日前琼山县被海盗们一闹,逃难的人群几乎将周边几个镇上的客栈挤得爆满,就连最末等客栈的大通铺上也睡满了人。

尽管也有宵禁,但由于逃难和回乡的人流众多,因此新坡镇上的宵禁比之前就要松散了许多,入夜时分仍然能看到人在街上走。有些客栈留出两块门板的空隙供此时匆忙赶路的客人投宿,而更多的客钱则是直接挂出了客满的红灯笼,门前用门板掩得严严实实。

李俊荷带着刘操并两个护卫一连跑了几个镇子,这才看到了一间半开着门的小客栈,连忙带着刘操他们赶了过去。

只见柜台后头的掌柜正在低头打算盘。听见有动静连忙抬起了头。看见这么一下子闯进来好几条带着兵器的魁梧大汉,他差点以为遇上了强人。直到看清后头跟进来的是一个满脸倦意的青衫公子,他这才放下了心思,放下算盘就满脸堆笑地从柜台后头转上了前。瞧见头一张桌子上的小伙计还在呼呼大睡,气急败坏的他立刻一巴掌拍在了他后脑勺上。

“谁打我”

小伙计一蹦而起,看见掌柜对自己怒目而视,眼角余光又瞥见门口有客,慌忙缩了缩脑袋退到了一边。听到掌柜对人家打叠了一箩筐的殷勤话,他少不得在心里埋怨了一通老家伙的刻薄,随即方才醒悟到刚刚瞧见这一行人都没行李,不像是走南闯北的客商,更不像拖家带口逃亡的流民。

李俊荷打量这大堂里还算是干净,就直截了当地开口要四间客房。而一听这个要求,那掌柜顿时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这一拨人气派这么大,料想自然不会是什么不良之辈,可他这客栈不过是家小店,拢共只有两间上房三间中房五间大通铺,如今只剩下一间中房而已。生怕这些客人是招惹不起的富贵人,他连忙赔笑解释了实情。

看见那个身形最是粗壮的大汉上上下下打量楼梯,他连忙说道:“公子,大晚上的。我总不能让人腾房子。眼下琼州地界外乡人多,别的地方恐怕也都没什么空屋。要是您不方便,我自个还有一间屋子。好好收拾收拾,也能让您凑活着住一晚。”

既然知道人家没客房,李俊荷也就答应了下来:“那就劳烦掌柜了,我们都是错过了回城的时辰,临时在外头住一晚上。刘师傅,把那几只野味拿过来,正好当晚饭。”

刘操这时才从马褡裢中拿出一对野鸡和三只野兔,都是之前在林子中打埋伏的战利品。而那掌柜一见这些带着伤的野物,不禁又吓了一跳,心想通件附近驻扎着琼州卫和好几个守御百户所,那些有数的山林几乎都给这些兵爷包下了,本地人就是出来打猎也大都往更南边去谁敢和这些兵大爷争这口肉吃。疑惑归疑惑,他立玄吩咐了伙计提去后头收拾备饭,随即去下了门板,又找了些点心出来给众人垫饥。毕竟,这么些野味要做出来,总得是小半个时辰之后了。

等到饭菜上来的时候,众人便是分了两桌,由于实在饿了,李俊荷自然是矢快朵颐,其他人也都吃得飞快。就在那狼吞虎咽声听得掌柜伙计叹为观止的时候,外头忽然传来了一阵砰砰砰的敲门声小伙计上前才挪开门板,却是有人敏捷地挤了进来。

“掌柜的,有上房没有我们住一宿……”

挤进门的是几个家丁打扮的下人,为首的一看就是个商人,可他一看见李俊荷,顿时大吃一惊地往后退了一步,险些给高高的门槛绊到。看到李俊荷也向他瞧了过来,他不禁讪讪地笑了笑,脑海中又浮现出前几日那一夜的场景。谁不知道南海海贼的凶恶,可这位爷愣是只带了几个手下硬生生的是杀了好几十个海贼。你说他们得有怎样的本事,才能收拾下那些个海贼?

“公子爷,想不到又在这儿撞上您了。”

“能接连在客栈里撞上两回确实是有缘。”李俊荷瞧着这个来琼州收木头的马姓商人,一下子又想起了先前的事,遂颌首示意道,“既然马员外也是来投宿的,相见即是有缘我这儿正好有下酒菜,一块坐下吧,我恰好还有些事想要请教。”

“公子您说笑了,我怎么敢当。公子有什么话,尽管问我马某就是”

马钦久瞅了一眼李俊荷,发现那笑容中仿佛藏着什么自己琢磨不透的信息,连忙低头往前坐下,姿态更低微了些。不知怎的,他渐渐觉得周身仿佛很有压力,一时间就有些后悔自己之前怎么不早点上路,结果错过了宿头在这里碰上了这个人,早知如此就不该去求那个人,白跑一趟钱也花了到了还要受这一场惊吓真是不值。

那掌柜的却不知道这些,只道两人从前就熟识,于是便一把推走了旁边的小伙计,自己上前给众人倒了烧酒,随即蹑手蹑脚从柜台后头溜了。

“这么晚了马员外你这是上哪里去?也不怕这兵荒马乱的又遇上了贼人?”

何止是怕遇上,那简直就是想躲都没躲得开马钦久心道你们这些兵大爷可是比贼人厉害多了。他暗自吞了口唾沫就小心翼翼地赔笑说:“公子爷说笑了,如今天下太平,就算是有贼也不过是几个小毛贼而已,更可况有公子爷在,谅他们也翻不起什么浪花。马某对此是放一万个心,今天不过是出去访友一时误了时辰,竟没想到不和在这里遇上了公子,说起来小的还真不是一般的荣幸啊。”

李俊荷原本也不过是随口一问,听马钦久这么一说他到来了兴趣:“哦,不知道马员外是去拜访那位至交好友啊?”

此时此刻,马钦久只觉得后背心一阵冷一阵热,之前这不咸不淡的问题算不了什么,可谁想到人家倒是来了兴趣。尽管搜肠舌肚想说得含糊一些,可一对上李俊荷虽温和却极其坚定的目光,他便败下阵来。

“也不怕公子您笑话,马某刚才说出去访友那是给脸上贴金,马某不过是靠着黄花梨木做点小买卖的商人,如今陵水那边形势混乱,就凭着马某这点人马去了只怕是肉包子打狗不够对付的。所以这些天来马某一直想办法想和官面上拉上关系疏通疏通,也就是希望去了能有个照应。于是乎今天就去求见了雷指挥使,不和竟是错过了时辰。”

“原来如此。”李俊荷轻轻的点了点头又问道:“那结果如何,雷大人答应马员外你?”

马钦久苦笑道:“怎么可能,雷大人日理万机哪里肯见我这种小打小闹的小商人,不过是白跑了一趟。”

李俊荷微微一笑:“看来马员外给雷指挥使送去的礼物还是不够重啊”

马钦久心头一惊赶紧道:“公子爷说笑了,在下可不是那个意思。雷大人诸事繁忙怎么可能为了一点小事而因公废私呢?”

李俊荷不动声色的笑了笑,也不说话只是饶有兴趣的看着马钦久,不一会他就觉得头皮发麻喉咙发干,他忐忑的问道:“公子为何如此看着在下?”

“没什么。”李俊荷端起酒杯轻轻的抿了一口,“只是在想马员外这个生意还能做多久而已。”

马钦久大惊道:“公子何处此言?”

“马员外这是明知故问装糊涂啊”李俊荷笑笑道,“前一次在琼山县时,那位王公子恐怕就是马员外请来帮忙说情的助力,如今的陵水县周边都是叛乱的夷民,没有官兵的护卫马员外根本就收不了什么黄檀。而现在那位王公子已然离去,马员外就只能另想门路。不过看起来马员外这几天都没什么进展,再过一段时日这琼州的形势只会更乱,那时候就更别想收黄檀。到时候马员外的生意自然是做不下去了。”

李俊荷这一番话使得马钦久额头直冒汗,他不由自主地拿起面前的酒杯,一口气将其中的烧酒喝了个干净,紧跟着就被那从喉咙口冒出来的劲头辣得龇牙咧嘴。使劲压了压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他好容易平息了心中的恐慌不安,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公子说得没错,马某这个生意确实是做不下去啦”顿了顿马钦久近乎呓语道:“我们马家百年以来都是专营这黄檀木的家具,虽然算不得是大富大贵,但也是衣食无忧,眼下这么一闹恐怕是……”

听马钦久说着说着就絮絮叨叨了起来,李俊荷不禁陷入了沉思。果然,他刚刚只不过是套话,可现在从这位专门收黄檀往来于陵水的马钦久的话来看,陵水那边的局势也是非常不妙。可雷强几天前发给广州的战报却丝毫没有提到这一点,由此可见这琼州的局势恐怕已经是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了。

想到这李俊荷不禁又看了看暗自哀怨的马钦久,这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琼州一乱将会有多少如马钦久一样的人,又有多少比马钦久还要不幸的人?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可以厚颜无耻的坐在自己的府邸里摆架子收银子,简直是士可忍孰不可忍

【338】 偶遇(下)

着昏暗油灯下默然不语喝闷酒的马钦久,李俊荷不禁有些可怜起他来,世人只看到这些商人挣钱的时候,可他们背后的无奈何辛酸又有几个人去关注过?

“马员外就没想过换一门生意做做?”李俊荷忽然开口问道。

马钦久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长叹道:“隔行如隔山,马某虽然在商场厮混一二十年,但无奈目光短浅脑袋也不灵光,除了会做这门祖传的生意,别的都不会。这一时之间改行哪有这么容易啊。”

其实马钦久内心中对李俊荷刚才说的改行很是不屑,这年头的生意哪有那么好做,真以为做生意只要有眼光有本钱就行了?小儿之见嘛马氏一门经营黄檀生意上百年才疏通了这些关窍,这贸贸然的改行从哪里去疏通门路啊

李俊荷轻轻一笑道:“事在人为,以在下看来这遍天下到处都是生意到处都是商机,缺的不过是有心的人罢了。”

马钦久不以为然道:“那马某倒要请教,眼下这简陋的客栈之中可有什么商机?”

李俊荷忽然一指身边正在点油灯的客店小二:“这不就是商机吗?”

马钦久脸上的肌肉抽动两下问:“开客栈?”

李俊荷笑道:“开客栈虽然是门生意,但不是我说的商机。”

马钦久又问道:“那,卖油灯?”

李俊荷抿了一口酒摇摇头。

“那就是卖灯油?”

李俊荷哈哈大笑道:“马员外真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阿你瞧瞧小二哥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火镰?”马钦久失声大笑道:“公子您跟我说的商机就是这火镰?卖这个也能发财?”

火镰。一种比较久远的取火器物,由于打造时把形状做成酷似弯弯的镰刀与火石撞击能产生火星而得名。火镰基本由三部分组成。火石:一般产自河滩,经过河水冲刷并于石头间相互碰撞、摩擦留下的质底比较坚硬,并在高速撞击时能产生火花的石头。也有从山里直接开采出来的,它的纯度比较高,所含成份和现代的火石相同。火绒:就是艾蒿的嫩叶。一种菊科多年生灌木状草本植物,在春夏之末将其叶片采摘凉干或阴干后用手揉成絮状待用。因艾蒿自身具有抗菌、防霉、防虫、镇咳祛痰的功效。民间自古就有“端午采艾,悬门户上”,“居家常备艾,老少常无患”以禳毒气的习俗,因此先人们把它做为点烟的火引子也就不足为奇了。钢条:大众化的就用一小块硬度不太强的普通钢条,打造成弯弯的镰刀形状成为火镰的主件。

说实话火镰这东西实在是太不起眼,以至于人们连什么时候开始用这个工具都给忘却了,但又不能不说这件小玩意在很长的时间里是居家旅行必不可少的工具。可如果想靠卖这个小玩意发财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了,至少马钦久自己是这么看的。

似乎是要印证他的不屑,马钦久拿出随身带着的水烟壶和一方精致的火镰当场就准备点烟吞云吐雾一番,而另一边李俊荷却是毫不在意,只是淡淡的看着马钦久的一举一动。也不知道马钦久是太想显摆了还是确实不太会用火镰,费了半天的劲也没点着火。眼见于此李俊荷笑眯眯的从怀里掏出了火柴,取出一根轻轻的一划,一朵小小的橘黄色的火焰就出现在了马钦久的面前。

马钦久先是一愣,继而赶紧伸出了水烟壶去点,可只见李俊荷忽然手腕一抖就摇熄了这支火柴。

马钦久还以为自己刚才的态度得罪了人赶紧就赔罪道:“马某就是这一张嘴臭,刚才多有得罪还请公子见谅。”

李俊荷不在意的说:“无妨。我不过是不喜欢别人抽烟罢了。”

马钦久赶紧收起了水烟壶又看了看李俊荷手中的火柴问道:“公子手里的可是西洋人的洋火?”

李俊荷点点头道:“没错,就是火柴。”

马钦久由衷的赞叹道:“早就听说西洋机关精巧别致,就是这么个点火的东西也比我朝要巧妙许多,佩服佩服。”

李俊荷平静的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可佩服的,只是一点点小把戏而已。不知道马员外觉得这个商机怎么样?”

马钦久皱眉道:“原来公子说的商机就是此物,要说这洋火携带轻便使用方便,倒是远远胜过那火镰和火折子。敢问此物成本几何啊?”

李俊荷轻轻一笑道:“成本可以说不值得一提。”

马钦久想了想忽然叹气道:“好是很好,可马某对此物一窍不通,就算是想做也做不出来啊”

李俊荷大笑道:“这原理其实也再简单不过,马员外只要有兴趣随时都可以开始做。”

“呃?”马钦久摸摸太阳穴问:“既然公子已经完全通晓此物,为何不自己做呢?”

李俊荷仍旧是笑道:“我要是想做确实也能做,但是在下志不在此,完全是对商业毫无兴趣。”

“哦”马钦久想了想李俊荷的身份自以为人家是不屑于经商,这才点点头继续问道:“那请问公子到底如何生产此火柴呢?”

李俊荷说道:“马员外要是对此真的有兴趣,就不必追问在下了,南洋这些年一直致力于推广洋务,可除了几个大商号响应之外,其余有志者寥寥。俗话说一枝独秀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眼下的形势正好对马员外这样的中小商号是个机会,只要马员外有胆识去开采这第一桶金,我不敢担保你大富大贵,但至少这一门生意绝不比贵号祖传的黄檀生意差”

马钦久赶紧问道:“那在下到底该怎么做呢?”

李俊荷神秘的一笑道:“俗话说在商言商,马员外既然有兴趣办洋务,那自然而言应该去找首倡洋务的人想办法。”

马钦久低头想了想问道:“公让马某去找文氏商号的文先生去想办法?”

李俊荷轻轻的点了点头。

可没想到马钦久自己却泄了气:“马某是什么身份,文先生乃是左督师的乘龙快婿,马某和他毫无交集,贸然前去恐怕……”

李俊荷摇了摇头道:“无妨,在下倒是和文先生有一点交情,如果马员外真的有兴趣做火柴的生意,不妨一个月后去广州黄埔找我,我可以代为引见。”

“阿”

马钦久顿时是大吃一惊,他原本以为李俊荷就是黄埔新军的一个小军官,但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会和文彦轩搭上关系,这一惊之下他不免开始有些怀疑,正待他开口准备探个虚实的时候,客栈里忽然响起了急促的捶门声。

“开门开门”

一个粗狂的声音在门口炸响,那嗓门恐怕几条街外都能听得见。这回不等掌柜的打他的头,店小二麻溜的就跑上去迎客了。

门分左右,店小二还没张嘴门外那个大嗓门就说开了:“我们十个人住店,把上房给我们准备好还有店里有的酒菜摆两桌,动作麻利点,赏钱等会少不了你的”

说完大嗓门抬手就扔给了小二一块散碎银子,接着抬脚就往里挤了进来。这只哭了那小二,手里捏着那块银子不知道是该实言相告还是把钱还回去。还是掌柜的机灵,立刻开了发瓷的小二上前陪笑道:“这位爷,小店今日已经客满,唯一的一间中房也刚刚被人订走了。要不您换一家……”

“老子现在人困马乏,不想动了,你去跟住了上房的那厮说,让他腾房,爷出十倍的房钱给他”

“这”掌柜的还真有些为难,毕竟是这个点了哪里能半夜里让人腾房的。

“犹豫什么,老子又不是不给钱”大嗓门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啪的一声就拍在了柜台上,“快让他们去腾房”

掌柜的还想再说两句劝一劝,可那大嗓门似乎真是恼了,只见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噗的一声扎在了柜台上大喝一句:“别让老子再多费口舌了,老子现在心情不好”

掌柜的被吓了个马趴,店小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闪到了后门附近,至于马钦久在那大嗓门掏出匕首的时候也暗暗的叫来了家丁护卫左右。眼看这形势就要糟糕,只见大门外忽然传来了句呵斥:“老二,别乱来”

有道是话音落人也到,只见一个脸色苍白青年人带着五六个护卫就走了进来。

那青年人呵斥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们是来住店的,不要惹麻烦”

那大嗓门闷闷不乐的辩解道:“是这家店太可气,收了银子却不准我们住,哪有这种黑店的”

话刚落音,那躲在墙角的店小二赶紧将那块碎银子送了回去:“客官,不是小的有心贪你的银子,实在是您二话不说就给钱然后就往里冲,小的是有话也说不出啊”

大嗓门一瞪眼道:“那还是我的错喽”

这一下直吓得那小二屁滚尿流,要不是没处可逃说不定撒丫子就跑出去喊救命了。

“原来是这样。”那青年人笑了笑对掌柜的的说道:“没有房也不要紧,眼下我们是人困马乏,掌柜的你先上两桌酒菜,我们吃完了就走”

说实话掌柜的眼下真想说我们已经火封了,这个点哪里去整两桌酒菜?可还没等他话说出口,大嗓门恶狠狠的又瞪了他一眼,这一下他就算是再不乐意再为难也不敢说了。

而这伙人似乎是对此毫不在意,占据了靠门的两张桌子后再没有别的动作,似乎只是在等着上菜。可是有经验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他们虽然看似无意但却是机警的很,不光有人注意着街上的一举一动,甚至客栈里的人也逃不出他们的监视。

而偏偏就在这个关头马钦久竟然凑到李俊荷的身前低声问道:“公子爷,您看我们是不是遇上歹人了?”

【339】 争分夺秒

李俊荷心中一阵苦笑,今天何止是遇上歹人了,简直就是遇上歹人中的歹人,那个大嗓门的家伙刚进来他就认出来了,这不正是芈昊身边的二当家。二当家打前站大当家自然也就离得不远,果不其然芈昊是紧接着就进来了。

虽然李俊荷做梦都想抓住芈昊这个贼王,而且这些天通过仔细的监视,他也初步掌握了芈昊一伙人在琼山县的动向,正准备布置好天罗地网将其一网打尽,谁想到真是冤家路窄,竟然在这荒郊野外的撞在了一起。这仓促之间他既没有人数上的优势又怕打草惊蛇,不得已之下他只好悄悄的转过去大半个身子,希望不被发现。

可谁又能想到这个马钦久竟然好死不活的突然问了这么个问题,别看他不过是小声耳语,可越是这般反而还越让人怀疑,果不其然一时之间芈昊一行人的注意力就全部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李俊荷真想一巴掌拍死马钦久这个多嘴多舌的家伙,这种事递个眼神不就行了,还问什么问。可他既然已经问了,而且人家也已经有所察觉,他要是什么表示都没有那恐怕更让芈昊等人怀疑。

想到这李俊荷大模大样的在桌子底下踢了马钦久一脚,故意沉着嗓子说:“别胡说八道,这朗朗乾坤的哪来的什么歹人,人家不过是多带了几个护卫罢了。别管那么多,喝酒”

这一番作态看似隐蔽,实际上客栈就是这么点大的空间,哪里又能逃出芈昊一行人的眼睛?顿时李俊荷就感到刚才聚焦在自己和马钦久身上的目光少了许多,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为什么?很简单,这种事情你越是遮遮掩掩,人家就越是怀疑,反而你大大方方的捅破窗户纸,反而还能解除怀疑,李俊荷嘴上说的脚下做的落在芈昊他们的眼里,是自然的反应,也间接表示出对他们的行动毫不在意。只要不是真的来打家劫舍的土匪自然而然也不会做得太过分。

乘着芈昊放松了监视,李俊荷狠狠的瞪了马钦久一眼,那意味很是清楚就是让他闭上嘴巴少说废话。

不多时,芈昊那边的酒菜就上齐了,劳累了一天的他们自然是更没兴趣注意几个不相干的人,但就是如此李俊荷也不敢随便乱动,他可是知道芈昊的精明之处,眼下的情况还是以不变应万变,能拖就拖不能拖也得拖,反正他们不会在此过夜,等他们走了再作计较。

想法是很好,但偏偏计划赶不上变化,李俊荷想息事宁人蒙混过关,可偏偏芈昊那边却有个屋里还搅三分的家伙。大光头二当家估计是今天心气颇为不顺,吃了几杯闷酒之后,终于忍不住的发起牢骚起来:“他狗日的贼老天,他们的真是瞎了眼了,好人没好报也就算了。让一个个的混账王八蛋们都站着茅坑不拉屎,一群没卵子的玩意,怕东怕西缩头缩尾,他妈的简直就是个王八这死有什么可怕,脑袋掉了不过是碗大的疤,有人不做要做王八?操”

说罢抓起酒碗狠狠的往旁边一扔,飞溅的碎片弄了李俊荷和马钦久一身,李俊荷自然是忍得住,可马钦久可是大吃了一惊,忍不住阿的叫了一声。

“老二别胡闹了”芈昊平常行事倒是低调,颇有些正人君子的味道。

“胡闹?”二当家大概是气糊涂了,他竟然是大哭道:“大哥,我们胡闹啊这些年来咱们是怎么对他们的,而今天他们又是怎么对咱们的?这口气我咽部下去难道这世上就没有个说理的去处了?”

芈昊冷冷一笑道:“早就没有什么说理的去处了,十年前你就应该知道不光是没有说理的地儿,就连理儿这个东西也早就死绝了”

二当家泪流满面道:“大哥,可他们和我们怎么说都是自己人,怎么如今自己人也都不帮着自己人了?我想不通我实在是想不通”

芈昊拍了拍二当家的肩膀深沉道:“我原来和你一样想不通,但这些年来经过这些事我是完全想通了,这个世道上哪有什么道义和义气,只有利益所以我一直告诉你们,别太把他们当回事,别太指望他们有什么帮助,我们的事得靠我们自己解决靠天靠地靠朋友,那都是不可靠”

从一开始李俊荷就支着两只耳朵仔细的凝听深恐错漏了一个字,可芈昊是什么人,虽然这会情绪激动,但渐渐的就压低了声音竟是说起悄悄话来,李俊荷哪怕就是再认真再仔细也没听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不过这本来就是意外之喜,至少他从两人刚才的对话里是很听出了一点东西。

能让二当家这么失望而又寄予了重大希望的所谓“自己人”恐怕就是琼州的其他几支夷人了,说不定就是现在造反的那些。而二当家又对他们如此的失望,甚至说出了做缩头乌龟的话,那恐怕是双方对今后的发展起了异议,估计芈昊这边是想闹得更凶一些,而其他那些夷人的头领恐怕是想见好就收等待招安了。

李俊荷越琢磨就越发的觉得可能性不小,眼下的南洋从大政方针来说是希望有个安定的局面避免折腾也折腾不起,如果能以和平的方式解决琼州的问题未尝也不是好事。至少琼州本地的老百姓能少受一些兵灾。想到这他打定主意回到琼山县后立刻电告广州方面,通告这个重要的消息。

但是李俊荷也不觉得这个事就那么容易,先不说那些夷人头领的要求,就说眼前这些狂热的死硬分子就是一大变数,如果不能解决掉他们,招安夷人的事还不知道要整出多少的幺蛾子来。想到这李俊荷不禁有了放手一搏的念头,只要在此地击毙了芈昊这个贼酋,那一切都不是问题。

李俊荷小心的看了看手下的这三个人,又看了看芈昊那两桌子十几个人,双方的力量对比实在是差得太远,贸然动手恐怕是很难讨到号结果。他倒不是怕死,怕的是一击不中那就是白搭了几条人命了。

李俊荷正想着怎么找机会下手刺杀,没想到二当家倒是率先发难了:“你个小白脸看什么看没看见过男人哭?再看信不信老子两只眼珠挖出来”

李俊荷是心呼冤枉,要看也不是看你个死光头,可事情已经找上门他原本想赔个不是糊弄过去,可没想到二当家却发起酒疯来了,只见他他一翻手从怀里掏出一把牛角尖刀,恶狠狠的就朝李俊荷扑了过来。

事已至此李俊荷也知道是躲不过去了,一扭腰两腿一发力身子像陀螺一样一转,不光是躲过了扑过来的二当家,顺手也把吓呆了的马钦久给扑倒在另一边。而另一边刘操的动作也不慢,只见他双手一抬就将桌子掀翻恰好是阻挡了二当家的进一步动作。

哐当一声响,芈昊那边动作也是不慢有样学样的也掀翻了两张桌子,双方皆是兵器在手剑拔弩张。

“原来是李二公子。”芈昊提着手枪不阴不阳的笑了笑,“经月不见,李二公子不在广州享福,怎么跑到琼州这穷乡僻壤受罪来了。”

李俊荷心中苦笑一声,知道身份已经被识破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的回击道:“还不是听说大当家您在这里混的风生水起,这不是专程来看望你吗?”

芈昊笑了笑晃了晃手里的枪道:“既然是来看我的,那刚才藏头缩尾的怎么不上来叙旧,难道二公子是怕了在下不成。原来二公子你也是欺软怕硬啊”

“不敢,不敢”李俊荷笑道,“要说欺软怕硬,这天下第一的只怕是首推大当家您,我们几次三番的想和大当家您当面过过招,可您总是望风而逃,倒是见了些平常百姓威风倒是不小。这个名头对您可是实至名归当仁不让。”

双方唇枪舌剑杀了了来回,芈昊没占到什么便宜当下面上一寒冷冷道:“我不和你做口舌之争,你们汉人向来是嘴巴厉害,前次放过你是看在你爷爷的份上,今天既然你撞上来了我倒要你的嘴厉害还是我的枪厉害”

李俊荷怡然不惧道:“大当家何尝看过别人的面子,上一次是别有所图不得不帮忙,这一次嘛,恐怕鹿死谁手还未尝得知。”

芈昊看了看左右又看了看李俊荷这边的人手大笑道:“二公子恐怕是吓糊涂了,连人头都数不清了。”

李俊荷平静道:“人多就是厉害?兵在精不在多,二十头猪碰上一个屠夫也只有被宰的命。”

“操”这回二当家都怒了,他一摸光头把手里的刀一横骂道:“老子今天倒要看看到底谁是屠夫谁是猪”

李俊荷淡淡一笑伸手就从怀里掏出了一物捏在手里,紧接着刘操等三个护卫也不慢,有样学样的也一人掏出一个横在胸前。

“火炸雷”

所谓的火炸雷就是手榴弹,哪怕就是凶恶如二当家这样的刽子手也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李俊荷微微一笑道:“大当家现在觉得谁强谁弱呢?”

芈昊脸上肌肉一跳狠狠道:“你要是拉线,不过是玉石俱焚,我就不信你有这个胆气”

李俊荷冷冷一哼道:“有没有胆气大当家尽可以来试一试,玉石俱焚就玉石俱焚,我们四个小卒子换南海巨盗并其心腹的性命怎么样也合算。到时候我们是风光大葬封妻荫子,而大当家你们死后恐怕都留不下个全尸。而且我就不信大当家你大仇未报就敢去死”说到这李俊荷指了指芈昊道:“说到头你比我们要怕死,你死不起”

芈昊死死的盯着李俊荷,只见他脸上一片寒霜牙齿咬得咯咯响,过了好半天很干脆的一扭身头也不回的走了,而他手下的这些喽啰自然也不敢多留,不一会刚才还人满为患的客栈里就剩下了李俊荷一行和吓得瘫倒在地的马钦久一干人。

眼看着芈昊等人完全消失了踪影李俊荷斩钉截铁的吩咐道:“刘师傅,备马我们立刻启程”

【340】 差之毫厘(上)

李俊荷看了看芈昊一行人消失的方位答道:“连夜赶回琼山县”

刘操疑惑道:“公子,赶回琼山县做什么?”

“如果不出所料芈昊放在琼山县的那手棋是要动了。我们必须赶在他们前面做好准备”顿了顿李俊荷继续说道:“恐怕他们这么慌着赶路就是准备立刻回去动手的。”

刘操想了想,也觉得李俊荷的话很有道理,但他还是有些怀疑:“公子,可我看他们离开的方向却是去安定县啊?”

李俊荷笑笑道:“芈昊为人谨慎心细切诡计不断,他们分明是打安定县那边过来的,可这回又往回跑只能说是芈昊故意布下的**阵来混淆视听。如果我猜得不错,过一会离开了这新坡镇后他必定抄小路再折回琼山县。”

说到这刘操也明白过来了,他大笑道:“公子你的意思是我们赶在他们前面不好口袋等着他们往里钻?”

李俊荷摆摆手道:“根本就不用布什么口袋阵,他要去地方只有一个,我们这回是瓮中捉鳖”

李俊荷的这番话让刘操等人是眉开眼笑,当兵吃饷图的还不是封妻荫子,封妻荫子靠的什么?还不是军功。如果这回能抓住芈昊这个贼王,别说是封妻荫子就是封妻荫孙子都够了,你说他们高不高兴?

可有倒是几家欢喜几家愁,马钦久可就没有一点高兴的意思了,原本他也就以为来的不过是地方上的小贼,可刚才的那一阵剑拔弩张和对话真好似一桶凉水浇头怀里抱着冰。

芈昊是什么人?纵横南洋手上不下千条人命的海上巨寇,传说中见过他面目的人都被灭了口,可这回他不光是看见了还听见了不少不该听见的话,按照传说他被灭一百遍口都不为过啊。这回再听说李俊荷要走,马钦久是彻底坐不住了。

“李公子……不不,李大人,您不能这么一走了之啊”马钦久几乎是急哭了。

李俊荷一愣不明所以的问道:“为什么?”

马钦久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把话一说,不光是李俊荷乐了连刘操等人也是大笑不已。

“马员外放心,芈昊虽然是个血手屠夫,但眼下他时间紧迫根本就没有时间来找你的麻烦。你安心在这里住下,说不定明天芈昊就能伏法,到时候你就更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马钦久心中一阵不以为然,谁知到你说的是真是假,芈昊横行了这么久想抓他的人海了去了,可有谁捞着了他的一根毛?

刘操也看出了马钦久心中担忧他正再想多劝两句,李俊荷开口了:“既然马员外如此担忧,但我等确实是有急事在身不能不办,如果马员外不怕辛苦的话就和我们一起上路好了。”

马钦久想了想眼下也只能这么办,于是乎一行人收拾好行装忙不迭的就打马上路。这新坡镇离琼山县大约是六七十里路,打马飞奔的话不过是一两个多时辰的功夫,但这琼州一地素来属于不开化之地,并无坦途可行,再加上此地民风彪悍平常就算是无事也有许多剪径的乡民,而此时又恰逢大乱之后复杂,这也是为什么李俊荷和马钦久开始都准备夜宿新坡镇的原因。

一路上个人都有个人的心事自然也没什么话好说,待到进了琼山县城不光是马钦久连李俊荷都是松了口气,马钦久自然是感叹一路太平,而李俊荷心头却是被一股难以抑制的喜悦给占据了。芈昊,离抓住他就只差一步了。在这种亢奋的心情作用下,李俊荷几乎是忘记了一切带着人马就冲到了守城百户所,只要从这里调了兵,那一切都好说了。

李俊荷不等胯下的坐骑停稳了飞身就跳下了马背,三步并作两步就奔着百户所的大门去了。说实话他这一番动作可是把站岗的那两个小兵吓了一跳,这一行气势汹汹的人马谁看都不是善类,好在李俊荷上次闹海贼的时候出过一回风头,这守城营的官兵大多都认识了他才没搞出什么大水冲了龙王庙的闹剧。

“李大人您怎么来了?”

李俊荷一扔手里的缰绳道:“我要见你们秦百户?”

“那真是不巧,李大人,秦大人他出去了。”

“出去了?”李俊荷眉头一皱心中有些不快,这大半夜的不住在衙门里能去哪?难道是出去风流潇洒了,这简直就是渎职嘛

那小兵似乎是看出了李俊荷的不快赶紧解释道:“李大人,今天傍晚,监察使来找我们大人商量要事。商量完了他们就点齐了营里的兄弟出去抓贼去了。”

“抓贼?”李俊荷有些莫名其妙,“什么贼?”

那小兵看了看左右神神秘秘的回答道:“回大人话,据说是演丰镇那边夷人准备聚众谋反,被监察使大人察觉了消息,这不是找了我们大人去将他们一网打尽吗。”

李俊荷心中咯噔一跳暗道一声糟糕,也顾不得和这小兵磨牙翻身就跃上马背大喝一声:“快赶去演丰镇”

刘操等人也知道事情糟糕,四人一夹马腹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又飞奔而去,只留下两个看门的小兵在那面面相觑。

甲问乙道:“你说这位李军爷是搞什么鬼,话也不说清楚就跑了?”

乙不屑的回答道:“你懂什么,这是去争功的知道不?平叛是什么功劳你懂不?老爷们只要碰上一两回还不就升上去了,也就是咱们兄弟点背,抽到了那两支臭签,不然这回去了演丰镇杀几个叛贼,怎么说也能混几十两的赏钱……”

说实话李俊荷这还真不是去争功,他眼下是心急不已,这文雅怡是什么性子他是一清二楚,这回若是侥幸碰上了芈昊能一网打尽缓则罢了,若是又搞成了打草惊蛇的阵仗,那就是后悔莫及了。眼下也只能希望这位大小姐能可靠一回,不过文雅怡真能做指望吗?

至少李俊荷赶到演丰镇的时候心都凉了,只见镇子上灯火通明三三两两的兵士真挨家挨户的搜查,镇中心的街边上文雅怡正和那个秦百户有说有笑。李俊荷强忍着心头的不快大马上前问道:“反贼都抓齐了吗?”

其实文雅怡老远就看到了李俊荷,这回再看她脸色灰暗心头是止不住的得意,便趾高气昂的回复道:“不过是跑掉了几个三脚猫,等会查明了身份回头叫魏知县撒下海捕公文……”

李俊荷的心都凉了他不耐烦道:“也就是说没抓全?”

旁边的秦百户一看两人要呛火赶紧打圆场道:“李大人,今天也是事急从权来不及通知你,眼下不过是跑了几个小毛贼不算什么大事……”

李俊荷大怒道:“什么叫不是大事秦百户,立刻点齐人马随我去抓”

文雅怡也怒了:“我的人马你凭什么说带走就带走”

李俊荷也懒得理他直接问秦百户道:“秦百户,还不去准备?”

要说这秦百户也是为难,虽然他不知道李俊荷到底是什么身份,但知道自己绝对得罪不起只好打哈哈道:“李大人,这边也在搜查,全部人马调给您是不成,要不小的匀给您三五十号弟兄先用着,我们这边忙完了再过去帮您。”

可李俊荷还没回答文雅怡就抢先否定道:“不行,一个人都不给你凭什么对我的人指手画脚。”

李俊荷这回是真火了,他也懒得搭理纠缠不清的文雅怡直接一甩手扔了块牌子给秦百户,秦百户纳闷的接过一看当下里是大吃一惊道:“小人该死,大人要的人马立刻就准备好”

说完恭恭敬敬的就把牌子递了回去,李俊荷也不二话直接问道道:“那些逃跑的毛贼是不是朝东寨港方向跑了?”

秦百户刚要回答那边的文雅怡不干了她大怒道:“秦百户,你到底是听我的还是听他的?”

“监察使大人,”秦百户为难道:“李大人有左督师亲发的兵符,小人只能尊令行事。”

文雅怡气得七窍生烟可偏偏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俊荷拉走了队伍。

“小姐,现在怎么办?”

文雅怡气哼哼的说道:“跟上去看看,我倒要看看他到底卖的什么药,等会要是讲不出个子丑寅卯本小姐要他好看”

李俊荷带着队伍直扑东寨港,这东寨港又名东争港,古称东斋港。处于琼山县东北部与文昌县西北部之间的内海,海岸线受第四纪初、中期断裂凹陷。明朝万历三十三年05)琼州大地震影响,曲折而深。港湾避风条件好,有水面56平方公里。此处海湾开阔,形状似漏斗,滩面缓平,微呈阶梯状,有许多曲折迂回的潮水沟分布其间。涨潮时沟内充满水流,滩面被淹没;退潮时,滩面裸露,形成分割破碎的沼泽滩面,可以说是藏人和打游击最好不过的地方了。

走了半晌,李俊荷正焦急间突然前面传来一阵猛烈的枪声,像是有两伙人在激烈的交火。李俊荷心头一震当即下令道:“全速前进,直扑枪响之地”

【341】 差之毫厘(下)

李俊荷脸上一红,他也是一时着急说快了,当然他仅仅也就是脸上红了红,既没有慌慌张张的改口也没有死鸭子嘴硬的和文雅怡斗嘴。对他来说这一点小错误有什么关系根本犯不着计较。

李俊荷可以不计较但文雅怡却不能不计较,这一晚上她是自信满满,原本一切完美图谋造反的乱民除了两只三脚猫其余的无一漏网,不动声色之间就化解了一次潜在的动乱,这怎么看都是大功一件。可偏偏的李俊荷这个家伙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上来就“挑刺”不说还瞬间就抢过了指挥权,这不是来抢功劳的是干什么的?文雅怡的小心眼一起来那是怎么看李俊荷怎么不顺眼,自然而然对他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了。

这也就是李俊荷能忍,换谁碰上这么个坏事还嘴上不带把门的大小姐都得发火,这一路追踪下去他只自动将文雅怡的声音给过滤出去,随她冷嘲热讽李俊荷就是不搭理,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哪怕文雅怡是再亢奋撞在李俊荷这个闷葫芦手里也只有自己生闷气的份。

“前面有间屋子”

百十号人马在黑漆漆的红树林了摸爬滚打了半天,本不知道有什么意义,但这突然出现的茅屋还是让兵士们有些吃惊,这深山老林的谁住这?可还没等他们想明白李俊荷就直接带着刘操一马当先的冲了进去。

可这时候屋子里哪还有人,李俊荷正在搜查线索,文雅怡又忍不住张嘴了:“哼费这么的劲就为了件破屋子,李公子还真是有能耐啊”

李俊荷全当没听见,只见他忽然蹲在地上捡起了什么丢给了刘操:“刘师傅,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枪战,估计人还没走远我们赶紧追”

“切”文雅怡不屑道:“你哪只眼睛看到发生枪战了?故弄玄虚”

李俊荷也不是真的好脾气,忍字头上一把刀,你文雅怡可一可二但不能接二连三吧?他当即回击道:“我不用眼睛都能看到这里发生过枪战,可偏偏有些人明明长着眼却尽做有眼无珠的事”

文雅怡倒火了她像母狮子一样咆哮道:“你骂谁?”

李俊荷一边往外走一边头也不回的说道:“骂你怎么了?地上有的是带有余温的蛋壳,屋子里若隐若现的一股子火药味,白痴都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说你有眼无珠都是夸奖你”

文雅怡气得七窍生烟,可低下头一看又仔细的闻了闻屋子里的味道,她立刻就说不出话来了。

“快,秦大人,立刻派人到林子搜,遇上什么可疑的情况马上汇报”

秦百户是巴不得离李俊荷和文雅怡远一点,夹在这两个祖宗中间实在是不好做人,眼下有机会眼不见心不烦他自然是撒腿就跑了。不一会李俊荷要的线索就来了。

“大人,林子发现一个受伤的兄弟”

一听这话李俊荷是立刻就赶了过去,只见一棵红树下躺着的不正是李俊荷身边的护卫吗?

“张大哥?”李俊荷抢前两步冲上去问道。

“公子,别管小的,小的没事只是腿上中了一枪跑不动了,田公子带着兄弟往北边追过去了,对方人多您赶紧去”

这些天来李俊荷和田辉都是混流监视着扈老三的一举一动,原本是打算放长线钓大鱼,可谁能想到中途被文雅怡这个冒失鬼插了一杠子。

这几个护卫都是刘操一手带出来的,关系也是亦师亦友,眼看着徒弟受伤师傅自然是急红了眼:“小三,到底怎么回事?你们碰上谁了?”

“嘿,师傅,本来是一切正常,我们正等着天亮了李公子来接班,谁知到半夜里突然是又来了一伙人,派头很大看样子是赶路过来的。后来田公子说领头的就是芈昊,这下我们就上心了,本来想马上回去报信。谁知到这芈昊来了没一盏茶的功夫,几个狼狈不堪的泥腿子突然也跑来了。这下次一头就和我们撞上了,我们人少虽然撂倒了两个,但还是跑了一个。审问之下才知道是官府突然抓人把他们逼过来的。田公子一听这话就知道不妙,顾不得回去报信赶紧往回走,希望能拖住芈昊他们。”说到这张护卫叹了口气:“我们本指望枪声一响定能惊动搜捕着这三个小子来的官军。谁知到打了几个来回愣是没有援兵来。我们寡不敌众自然是拦不住芈昊。”

这一番话顿时是让文雅怡和秦百户一行面目无光,要是他们开始能上一点心立刻就进林子搜捕,只怕也就没这么多事了。

李俊荷心中满不是滋味但眼下这个场合还是先办正是要紧:“秦百户,你留下几个兄弟把我这个弟兄和文小姐送回去。我们立刻去追”

秦百户对此是一万个乐意,黑灯瞎火又是山又是林子、沼泽的,还有芈昊的踪迹,他要是傻了才会同意文雅怡留在这。原本他还不知道怎么开口,眼下李俊荷都提出来了,他自然是一口就答应下来。

“凭什么让我走”文雅怡怎么会乐意,没听见芈昊的消息还好,这回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更何况抓住芈昊可是旷世奇功,李俊荷是一片好心担心她的安危,可她却不这么看:“李俊荷,你想赶走我肚子贪功是吧我是监察司的监察使,我看谁敢赶我走”

李俊荷可没工夫和她磨牙,正想自己动手打发了这个婆娘,谁知到有人比他动作还快,只见刘操提身迈步一记手刀就让这位大小姐闭上了嘴。将文雅怡丢给了魏明,刘操不屑的说道:“唧唧歪歪的吵死了,这军国大事的女人瞎参合什么,老魏管好你们家小姐,我随李公子去抓贼”

对此魏明还能说什么,只好哭笑不得的看着李俊荷带着人马呼啸而去,再里扶着的这位大小姐不由得也摇了摇头:小姐的脾气是越来越急躁了,而那位准姑爷又是一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主,这两人真能凑到一块过日子?想到这魏明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他似乎已经看到了未来的李家鸡飞狗跳永无宁日的场面了。

文雅怡这头按下不提,李俊荷带着人马一路向北,追了有大半个时辰,终于是又在前面听到了枪声,这一下他不由得精神大振。这好歹算是追上了

“什么人”正在放枪的田辉突然听到身后有动静立刻掉转了枪口。

“光达?是你吗?”

“惜义我的老天爷,你可算是来了,芈昊准备坐船跑”

一听这话李俊荷也不多话当即带着人马就冲了上去,果然在东寨港的海面上,几艘小小的划子正奋力的往远方的大船划去。如果不把他们拦住,恐怕这回就真的是功亏一篑了。

李俊荷一指芈昊乘坐的那条划子声嘶力竭的大吼道:“瞄准最里头那条船给我狠狠的打”

霎时间一阵稀稀拉拉的枪声就在东寨港上空响起,说起来这些守城营的兵还真是不行,大部分人这算是第二次在战斗中开枪,再加上平时训练就不到位,枪上的表尺都射错了,你说这怎么可能打得中目标。

给李俊荷是急得直跳脚,三五次齐射之后,他实在是忍耐不住,一把从身边的兵士手里抢过一支步枪,调好表尺准心套准了芈昊就放了一枪。

说起来李俊荷的枪法其实也是马马虎虎,毕竟他是海军军官,平常玩得更多的是炮而不是枪,自然而然也就打不中芈昊。懊恼之下他是连连击发,直到打完了一夹子子弹才愤愤不平的将步枪丢了回去。不用说也能知道芈昊自然是溜之大吉了。

“惜义,怎么办?”田辉叹了口气问道,“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芈昊这厮跑了?”

李俊荷叹气道:“差之毫厘谬也千里,等下次吧总有一天我一定要抓住这个王八蛋”

话还没说完刘操突然开口了:“公子,你看那船情况好像有些不对”

李俊荷循声望去,只见芈昊等人上船之后却没有急着走反而是慢条斯理的开始往岸边驶来。

“他们这是想干什么?”田辉有些摸不着头脑,“准备自首?”

李俊荷越看眉头皱得越高,忽然大喝道:“快赶快撤退芈昊这个混蛋准备开炮了”

田辉有些纳闷,他是不信芈昊能搞到大炮的,可没过两分钟无情的事实就摆在了他的面前。只见芈昊坐舰船头的小喽啰一阵忙活之后,轰隆一声炮响,一发炮弹呼啸着就砸在了滩头,腾起的水花溅了田辉一身,这下不要李俊荷提醒,滩头上的兵士们一哄而散一窝蜂的就逃进了身后的红树林中。

“这王八蛋哪来的炮”田辉抹了抹脸上的水珠恨恨的问道。

“天知道”李俊荷摇了摇头,“看来这个混蛋的实力比我们想象中要强多了,你看看这火力”

芈昊一口气是打出了三十多发炮弹,虽然没给李俊荷这边造成多大的伤亡,但这窝囊的劲头就别提了,都说贼怕官,可今天是吊了个个,官兵倒被强盗给死死的压制住连头都不敢抬。这还不算完更可气的是芈昊竟然打完了炮还煞有介事的派人喊话起来:

“李俊荷,你给老子听着,我们大当家的说了,今日之仇改日十倍相还,他老人没功夫陪你在林子躲猫猫,希望下一回你个孙子能硬气点,别再躲起来装王八了”

【342】 轩然大波(上)

立春以来的倒春寒尤其厉害,北京大雪一下就三天。在那的雪花中。城中四处都是银妆素裹。屋檐底下都挂起了晶剔透的冰棱柱。那些树叶掉光的树也都结了厚一层冰。如松树柏树这样常绿不衰的则是挂上了雪白的树挂,远远看去别有一番风致。

这天一大清早,雪总算是停了但这风却刮的越发大了,吹在人脸上仿佛刀子似的。李府的不少下人都着帚出来扫,有的费劲的清扫着家门前的台阶、有的正在清理道上的积雪、两个年长的家丁则是拿着口袋往路上头撒煤渣子。所有人身上都穿着大棉戴着棉帽子,只干活的手露在外头,不消一会儿就冻的通红。

说起来这个冬天李鸿藻可是过得舒坦,御赐的红罗炭每日足供二十斤,要知道这个待遇比国公都高。可想而知李鸿藻如今有多红,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老李过得舒坦他下面的下人自然也能沾着好处。红罗炭是享受不到,但普通的木炭还是管够,人过舒服了自然工作积极性也高,大清早的李府的下人们就忙开了。

当然这其中有勤的就有混事的,瞧那院子当中两个拿着大扫帚的年轻长随正嘀嘀咕咕说起劲,就看到门外忽然来了一行人,觑着为首的那个身穿一身大红袍,外头罩一件黑色大氅。还未等二人看清楚来的是谁,门上一个门房就疾步冲了过来声嚷道:“快来人进去通报,宫中秦公公来了,快请老爷出来。”

两人听嘀咕咕还要瞎掰两句,得到消息的管家已经急急忙忙迎了出来。瞅见两人交头接耳少不喝斥了一番,又把人赶到了一边。毕恭毕敬的将这位宫中来客迎到了花厅。秦德禄也不拿大,在左手第一张椅子上坐下之后,便慢悠悠的喝着下人送上来的茶,丝毫没有催促的意思。

说起来这秦德禄如今不过三十来岁,可沾了皇帝近侍的光,如今在宫中大小也算是个人物。这一等就足足有一刻钟,倒是旁边一个年轻小太监耐不住性子弯下腰低声嘀咕道:“公公,这是不是也太慢了?别说您可是奉上谕来的,就算不是,也不能让您这么等……”

秦德禄没好气的吐出嘴里一根茶叶茬,冷脸骂道:“李大人乃是朝廷重臣国之栋梁,别说等这么一小会,就是等一个时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今儿个那是要紧差事,东西不能拉下一星点。自然的仔细着你话做的多多动动脑子,别一味只知道溜须拍马……哟,李大人你可是来了咦,看你这样子,昨晚上可是熬的晚了?”

眼见刚刚还翘足而坐极有倨傲的顶头上司这会儿陡然之间换了笑脸起身相迎,那小太监黄五顿时愣了一愣。他好容易从薪司的杂役被提拔上来,也就知道朝中几个有名大佬,其他的都是一抹黑,不知道其中的关节也是正常。

“昨晚上确实熬的晚了,只不过刚刚让秦公公久候其实是因为东西太多。再加上没料到你来得这么早来所以整理又花了一些时间。”李鸿藻说着就从身后的长随手中接包,又解释道:“这是我誊抄整好的。担心这下雪天,所以特的裹上了一层油布。”

“李大人还真是细心,你就放一万个心好了,咱家就是为了办这事方才早点来的。”秦德禄此时笑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又头也不回的朝后头吩咐说:“小五,还不赶紧去接东西?”

黄五这才回过神,一溜小跑上前,接过那包东西,连忙躬身退了回来,又竖起耳朵听两人说话。

“东西我眼下带走,定然会直接呈递到皇上手中,决不会经第二个人的手。只不过李大人您也不要太劳累了,如今这事情都办得妥妥当当,不妨好好休息休息养精蓄锐。虽说皇上没说,但我看那意思,这几天说不定还会有召见,万一你到时还是精神萎靡就不好了。”

即便知道秦德禄不过是卖弄自己在宫中的脸面和消息灵通,也是有意卖人情。但这顺水推舟的事情李鸿藻当然不会不领情,从古至今虽然正统的士大夫都看不起这些宦官,但经过前朝的教训谁也不会公然得罪他们。李鸿藻当下少不谦逊了一番,旋即方才起身将人送了出去,在大门口眼见秦德禄和那个小太监上了马车,一群军士簇拥着扬而去,他才不屑的撇了撇嘴旋即一甩袖子回屋去了。

干倒了孙家鼐又在翁书平面前强出了一头,说李鸿藻不得意那是假的,前日要不是孙师爷提醒,他险些有点忘形。没想到皇帝居然让锦衣卫探查自己的行踪和言辞。幸好是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要不然给人抓住了把柄还不是和孙家鼐一个下场。李鸿藻可是明白了做官做官,做的是皇帝的官,要是主子都看你不顺眼,你这个官也就做到头了。面对像周扩这种疑心病重的主子,也惟有稳扎稳打的策略方才能生效——从最初到现在,有多少风光一时的大臣都栽在他这疑心病上了,李鸿藻可不想乐极生悲,清醒之后自然是愈发的夹起尾巴做人,就算是碰上以前一直看不起的宦官也破天荒的给出了好脸色。

而另一边坐车回西宫的秦德禄这时候嘴里也没闲着。他年岁不大。在宫中的时间却不短。深知培植心腹的重要性。平日里除了像其他大太监那样搂钱。却还不忘用小恩小惠笼络人心。此时就端着架子语重心长的教训黄五。从李鸿藻的身世背景师承一直说到皇帝的性子。末了方才不无殷羡的说:“所以说,只要这回的事情办得合了皇上的意思,以后这前程无可限量”

刚刚那一席话,黄五一个字都不遗漏,仔仔细全都记在心里,此时却福至心灵的奉承道:“公公可不用羡慕那李大人,这回的事情办得漂亮您不是也有功劳。再说,外官圣眷再好,怎能及的上咱们这些内官?”

“好小子。果然没拔错了你。有眼力”

秦德禄才赞了一句。马车就忽然停了下来,黄五连忙掀起车帘一瞧,见已经到了西宫的门处。慌跳下车,又殷殷勤勤的将秦德禄搀扶了下来。由于宫中杂役太监天不就起床清扫,因从午门进去的大路上都不见任何积雪,且因为垫了煤渣,走上去不觉溜滑,只是秦德禄那簇新的靴子踩在上头总感到不是滋味,因此走路时倒是更注意脚底下。

“这不是秦公公么?紧赶儿着上哪儿去?”

宫中素来踩低逢高。秦德禄当初微贱时没少让大太监支使过。因此最希望的就是听见秦公公这三个字。可这会儿秦公公三个字却明显带着轻蔑的意思。

他倏的抬起头,瞧见面前几步远处站着的那个人,他顿感心头咯噔一下,那刚刚上脸的盛气顿时消解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满面笑容。

“原来是杨公公,我这是奉旨往外头办了一趟差,正要往仁寿宫去。”

杨浩倚老卖老的点了点头,目光却落在了黄五手中那个大包袱上头,半晌方才漫不经心的笑道:“宫中似你一般年纪的多的是。就属你勤快俐能办事。怪不的升迁的那么快这包袱看上去鼓鼓囊囊的。是你在宫外的的好处?既然撞见了咱家,那可是见者有份”

虽说两人赫然站在路中央,但两人一个是内官的头面人物御马监大太监,另一个则是如今手可热红发紫的御用监少监,因此四周过路人等都是退避三舍。即好奇也不敢多停留,而听到杨浩这么一番话,低头哈腰的秦德禄顿时目露不满,但一瞬间就掩藏了起来。

“杨公公您可别拿开玩笑,我有那么大的胆?这是刚刚到李府取来的要紧文书。皇上特意点名要的,不信你可以看看。”他一面说一面走到黄五面前,痛快快打开了那包袱皮,拍了拍那厚厚一叠纸方才皮笑肉不笑的:“杨公公可要验看验看?”

这原本不过是一个再明白没有的暗示。然而,秦德禄万万没料到。杨浩竟是大摇大摆的背手走了过来,竟随手从那包袱里拿出几张纸翻了翻,随即方才没事人似的塞了回去,继而又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头一下倒是轻飘飘的,之后的一下却带了几分力气。

“秦公公,办事情求快自然是没错的。可你让人捧着这么个包袱从午门一直走到这儿,不知道的人看见会怎么想,这不是摆明了让人说你从外头的了好处?听说你都是要提督御用监的人了。须知小心驶的万年船。若是我就这么放你过去了,反而才是害了你。”

眼见杨浩撂下这席笑呵呵的走了,秦德禄顿时咬牙切齿,虽说他也是心思百变的人。但这等老狐狸面前却实在是不够这老家伙不阴不阳究竟什么意思?

【343】 轩然大波(下)

皇帝要向洋人借款筹建新军

一石激起千层浪,当周扩提出这样一件事情的时候,大秦朝的官员全都陷入了一片哗然之中。尽管如今南北两洋势大,尽管如今是朝廷确实有那么一点缺钱,但怎么说都是天朝上国,拉下脸找不开化的洋夷借钱,这满朝的文武可丢不起这个人可以想到,倘若真的让皇帝做成了这么一件事,他们岂不是成了货真价实的罪人?

“胡闹,这简直就是儿戏”

“我天朝泱泱大国,决不可与蛮夷借款,这事万万不可”

“荒唐简直是荒唐之极”

在无数的议论声中,首先有所动作的自然是都察院的御史们和六科给事中,那奏疏如同雪片一般飞进通政司,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坚决态度竟好似去年弹劾左唯湘办铁厂之事一样。虽说知道周扩并不是宽容的皇帝,众人在奏疏的用词上都有所克制,但仍少不了有慷慨激昂的愣头青,至于众阁臣和尚遭到了众多弹劾。就在这风口浪尖上,忽然传出了一个消息。

朝洋夷借款竟是堂堂礼部侍郎李鸿藻提出的建言

尽管谁也不知道消息从何而来,但文官们的矛头顿时调转了方向,那些最擅长做章的御史们更是变着花样在自己的折子上挥洒愤怒。有弹劾李鸿藻当初任上失职的,有弹劾他不尊礼仪的,有弹劾他行事不密**的,也有弹劾他妖言惑众的,更多的则是直指其蛊惑皇帝扰乱朝纲,该当诛之以谢天下。

相比那些文官的群情激昂,武官们却都颇为兴奋。得知此事是李鸿藻撺掇的,一些有头有脸的大丘八甚至悄悄来到了他的私邸探听消息,全都是探听借多少款建多少新军,甚至还有人涎着脸探听起了人事安排。

李府外书房自省斋。

即便料到了世上无不透风的墙,但李鸿藻着实没想到在皇帝刻意压制的情形下,风浪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猛,而且这么快就有人把自己推到了最前台。即便是他闭门在家,也能体会到那种铺天盖地的压力。

“大人,纪大人让我来的。”

“进来吧。”

正在书案前练字的李鸿藻搁下笔抬起头,就看到身材壮实的田信打起厚厚的棉帘子进门。

“可是纪大人有什么消息要告诉我?”

田信点点头道:“消息走漏之事,皇上震怒之下命我家大人严查,结果他查到此事是御马监太监杨浩透露出去的。只是兹事体大,若一下子扳不倒反受其害,因此他没有据此直奏,只是寻了几个替罪羊。”

田信见李鸿藻眉头一皱,忙又解释说:“杨浩乃是昔日辽王府旧人,本是皇上身边最受信赖的内官,这会儿掌管着御马监,甚至就连诸王和公主对他都客客气气。此人极其贪财,平时就勒索钱物无数,在京城的宅子壮丽处不下于公侯,只不过这一次他为何有意将消息泄露出去,这缘由还没有查出来。”

倘若说最初李鸿藻还曾怀疑这回是皇帝估计放出的风声为的是投石问路,可如今锦衣卫又查出确实是杨浩故意放出消息,个天子驾前的第二号太监究竟为什么打他的主意?要知道,他还不曾和杨浩打过交道,甚至连对方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只不过,那个老太监若以为这重压之下就会让他乱了方寸,却了他,亦小看了那位天子。

“纪大人还提醒说,杨浩和孙家鼐的交情很好。”

一听到孙家鼐这个名字,李鸿藻顿时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到说不出的头痛。人无野心不能成事,但人太有野心,往往则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孙家鼐这人才能是有的,但是一向小心眼,上次自己让他丢官,估计这回就是他在后面使坏

正思考间管家突然来报说是杨庆来访。说起来这些天李鸿藻实在懒得敷衍那些武官,他正琢磨着是不是闭门谢客,谁知道都至交好友杨庆却又上了门来。

李鸿藻冲田信吩咐道:“你先回去,此事我已经明白了,带我多谢你家大人的好意。”

田信也不多话行礼之后翩然而去,倒是李鸿藻坐在案前是若有所思,这纪韫乃是皇帝的耳目也是真正的心腹,论宠幸自己比不过他,论官职自己也要低一头,可如今此人却对自己如此照顾这是为何?

李鸿藻与杨庆交情不错,之前两人是同乡又是同科进士,此时见他上门不禁诧异,眉头一挑问道:“这几天我的门槛都险些被人踏破了,怎么连老杨你都来凑热闹?”

“眼下那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我听着风头仿佛有些不对,所以不得不来一趟。”杨庆在李鸿藻对面的炕上坐下,四下里看了看,见屋子里并没有外人,这才低声说,“那帮言官最初只是盯着借款的事借题发挥,这几天动向却有些奇怪,不少人都转到了其他的事上打击你。甚至有人说,你私下里结交了不少西洋诸国的使节,收受了不少他们的珍奇礼物中饱私囊,这才出言撺掇皇上借款的。”

这前头一条李鸿藻并不在意,结交西洋使节那是皇帝知道也是皇帝派他去的,但后一条却还是头一次有人提及。仔仔细细向杨庆询问了一番,他的面色渐渐凝重了下来,更把手中捧着的那个茶盏放回了炕桌上。一旁侍立的管家跟随李鸿藻多年,此时便悄悄闪出了门,却是在外头守着。

“老杨你和我是多年的交情,应当知道我李某人是什么性格,我会是贪图那些阿堵物的人吗?这一听就是那些和我有过节的小人编排来中伤我的。哼,明刀明枪的打不倒我,也就只能使这种暗箭伤人的手段了我李某人行得正坐得值身正不怕影斜,我倒要看看他们还能耍出什么花样”

杨庆见管家出去了,说话更少了些顾忌:“你的为人我当然知道,当年吴王造反,以高官厚禄为饵兄都是断然拒绝。如今几个洋人靠着几个臭钱怎么能让兄长折腰,这些荒唐话我是不信的。但是常言道三人成虎,兄长你如今又是身处漩涡之中,若是不加反击,我只怕皇上那边……”说到这杨庆顿了顿瞧了瞧李鸿藻,只见他在轻轻的颌首才又说道:“说起来那些御史哪知道这其中的缘由,一个个就是憋足了心思寻错处,却根本不知道是被人利用了兄长,听说先头那些武官也来找过你?”

李鸿藻轻轻的点点头承认。

杨庆急道:“他们无非是因为一旦借款就意味着有生财升官的路子,兄只可对他们虚与委蛇,万不可做出承诺。他们靠不住”

李鸿藻感激道:“老弟的话我定然铭记于心”

杨庆顿了顿又说道:“兄长此番作为,其中的苦心小弟是清清楚楚。眼下这个当口多的话也不说了,眼下事情既然已经捅开……这么说吧,一旦皇上下决心,群臣再反对也没用”

跟从周扩多年,李鸿藻自然深知天子秉性,他笑道:“皇上是雷厉风行的人,此前皇上也早有筹建新军的念头,只是一直没有余力。眼下南北两洋势力做大,为国家计皇上早已下定了决心。”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管家突然在门外疾呼道:“老……老爷有旨意,宫中有旨意”

一听到旨意两个字,李鸿藻不禁一个激灵跳了起来,旋即便疾步往外走。走了几步他忽然厉声问道:“外头来的是什么人?”

“什么人?就是之前来过的那位秦公公”

李鸿藻暗中松了口气,如果来的是那位杨浩他还真有些担心,伴君如伴虎,谁知到皇帝是怎么想的。

“皇帝诏曰:夫经邦论道,在取用贤才;安国之功,在献於长策。原礼部右侍郎李鸿藻,勤勉任事,节操清贞,端肃友爱,虚怀若谷,而其人不骄不躁,堪为人臣楷模。今特授正二品理藩院尚书一职……特赐精制苏绣十匹,大红丝罗纱袍一袭”

理藩院尚书?

对于这个职务李鸿藻是有些意外的,理藩院初立时掌蒙古事,随着大秦朝统一全国平定四夷,更为总管蒙古、西藏、新疆等各少数民族地区事务的中央机构。一般而言这个理藩院尚书不过是从二品的官,怎么如今这圣旨里却变成了正二品?

李鸿藻心里犯嘀咕,秦德禄却不懵懂,这会儿见其叩头谢恩,便合上了那对于他来说好比天书的圣旨,郑而重之地双手将圣旨交了过去。待到李鸿藻毕恭毕敬地接了,又站起身来,他方才努了努嘴,旁边的小太监将放得整整齐齐的大红丝罗纱袍和十匹苏绣一起交给了李鸿藻身后的管家。

这一趟公事办完,李鸿藻开口留他瑞庆堂用茶,他自是满口答应。到了地头坐下,他方才摆摆手屏退了两个小太监,见李鸿藻亦知机地打发走了伺候的小厮,他不禁嘿嘿一笑:“李大人,刚刚那道圣旨乃是过了内阁和六部明路的明旨,咱家这儿还有密旨一道,也是给你的。”

见秦德禄从袖子中摸出一张夹片似的东西,李鸿藻恍然大悟,少不得又是一番折腾。又一次听完了宣读,他只觉心中狂跳,即便攥了那轻飘飘的一张纸在手上,仍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直到秦德禄又仔仔细细向他解释了一番,他方才真正明了皇帝的意思。

周扩这回是下定决心要借款办新军了,提升他为理藩院尚书也是为了方便他和那些洋夷打交道,至于这品级嘛当然是特意改的,原本的理藩院隶属于礼部,这理藩院的事到头来还是归礼部管着。而如今礼部的尚书是翁书平,老翁眼下是不遗余力的反对此事,有他在礼部事情自然不好做。但是这一时半会撤换老翁也不现实,权宜之下皇帝干脆把理藩院单独提出来自成一体,定官制同六部一样,理藩院尚书亦入议政之列。

如此安排既巧妙又合理,李鸿藻除了喜出望外还是喜出望外,当然此时此刻他心中那一股定然要干出一番成绩报答皇恩的念头也是愈发的强烈。

【344】 树欲静而风不止

左唯湘出身平寒青年时又屡试不第,这让老头的性格格外的激傲,平生只佩服诸葛武侯一人。二十三岁结婚时,左唯湘就在新房自写对联:“身无半亩,心忧天下;读破万卷,神交古人”。气壮山河的宣言,既是对自己的勉励,也是他一生的写照。

三十年后左唯湘在寓所为儿女写家训时,也是写的这副联语。哪怕是如今身为一方诸侯封疆大吏,左唯湘还是尤为喜欢这幅对联,在自家的书房门口挂的依然是它。

下午两点,文彦轩琢磨着老头怎么的也该起来了这才前去谒见。下人们自然不会为难这位最得势的姑爷,一路上通行无阻的就到了这书房门口。

到了这里文彦轩倒是不忙着进去,谁都知道左老头脾气怪,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人打扰,眼下隔着窗子见老头在泼墨挥毫,他当然不会去触这个霉头。

左唯湘今天兴致倒是不错,一连写了好几张长轴才落笔休息。文彦轩虽然等得不耐烦但还是满面春风的上前请安。

“老泰山,今天见您神清气爽文思如涌,可是又写了什么上好的佳作?”

左唯湘老脸一红悄悄把写好的文字掖了掖似乎是怕见光。文彦轩一瞧老头这个动作心里头是一片雪亮,估计老头写挽联的瘾头上来了,这里面指不定又敬挽了几个至交好友呢

文彦轩见怪不怪,就连一旁引路的老管家也是暗暗发笑,只有左唯湘憋得老脸通红支支吾吾的回答道:“没什么,就是一些诗词而已。”

文彦轩也不说破,老头平时也没什么娱乐,虽然这点爱好见不得光也容易得罪人,但在自个家里写着玩也就随他了。想到这文彦轩岔开话题说道:“老泰山,昨天荷儿和怡儿捎来了信,我瞧着里面事情不小就特意请您来看看。”

左唯湘见文彦轩没有再提挽联的事心底里是松了口气,接过信封笑道:“他们出去也有一段日子了吧?两个小家伙在外面玩得怎么样?没有又闯祸吧?这两个都是惹祸精一个都不省心不过你让他们一起出去这个主意还是不错,这夫妻还就得多了解了解,想当年你和孝安一样不是这么调皮,现在还不是……”

“咳咳。”

这回轮到文彦轩脸上一红,他赶紧咳嗽了两声生怕这位嘴上没个把门的老丈人再揭出什么老底来。

左唯湘瞟了他一眼笑道:“咳嗽啥,这里又没有外人。”说完抖开信纸又发出了一声感叹:“不愧是老师的曾孙,这一笔一划都深得老师的神韵,钢精铁骨几乎要破纸而出一团正气好”

文彦轩也说道:“荷儿的这一笔字小婿我是羡慕不已,这一笔一划之间那股傲然之气凌然于纸上,让人一见就有一股自惭形秽之感。”

左唯湘笑道:“老师当年就和我们几个说过,见字如见人,字如何人也如何,要我们腕上悬石练字,务必要求一笔一划工整无比。用他老人家的话来说你字都不用心些端正哪里又会端端正正的做人?”

说到这左唯湘苦笑一声道:“可是到最后坚持下来的也就是老翁和静安了,老翁是老师说什么他就做什么绝不逾矩,最后以身殉国当得起一身正气;静安安于治学,眼下也是超出我等一截。今日看来老师的话是一点都没错啊”

文彦轩当然知道所谓的老翁就是只翁书平的父亲,自家岳父平时对这父子俩都没有太多的好话,遂以老翁和小翁代之,今日却是破天荒了。

一目十行左唯湘看完了李俊荷的信,又打开了文雅怡的那一封:“这个小丫头还是那么浮躁啊,一笔字和他**一样都快飞出纸外了”

文彦轩脸上一红当即惭愧道:“是小婿教导无方……”

左唯湘大笑道:“你要是教育无方我岂不是一样?这母女两都是一个性子,说到底根还在老夫这里啊”

文彦轩一时哑口无言,正想安慰两句。左唯湘摆了摆手道:“不必说那么多,老夫自己养的女儿自己清楚。倒是彦轩,你对这两封信里说的事怎么看?”

文彦轩当即回答道:“以小婿看来,荷儿说的更可信。”

“哦?”左唯湘饶有兴趣的一笑,问道:“怎么?女儿还没嫁出去,你就帮着女婿说话了?”

文彦轩尴尬道:“小婿倒不是不向着自家人,问题是雅怡信里虽然说和荷儿大体一致,但细节上纠杂不清逻辑混乱,看上去整件事情完全只说自己的功劳,错处全都推给了别人。这不是有担当的人该做的。反观荷儿那边,整件事来龙去脉说的条理清晰不说,事后还能合理分析,检讨了自己的错误和不足。这一看才是真正办事的态度,雅怡那个完全就是争功去的。”

左唯湘满意的点点道:“你说得很好啊,雅怡这孩子一直都是心高气傲,虽然人不可无傲骨但是这傲气太多了也不是好事,借着这个机会你好好敲打敲打她。至于李俊荷这来倒还真有几分本事,值得栽培,具体的我也就不予组代庖,估计你这个要当老丈人的比我热心得多。我只提一点你必须记住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年轻人要慢慢的用。”

文彦轩自然知道这慢慢的用是什么意思,自然是满口答应。

左唯湘又道:“虽然这回两个小家伙是功亏一篑,但也比南洋里其他的那些饭桶强多了,芈昊折腾十来年,他们连人家的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还不如两个初出茅庐的小家伙。看来是要慢慢的给这些老糊涂腾个位置了。”

这个话茬文彦轩可不敢乱接,给老家伙腾位置,这话也就是左唯湘自己能说说,他要是一接这个话茬估计就没什么好果子吃,要是再被什么别有用心的人利用,指不定还要编排出什么话来呢。既然如此,与其让老头徒遭反感还不如不说。

想到这文彦轩岔开话题道:“小婿以为,这个芈昊确实是难以对付,原本小婿也只是以为他不过是个海盗而已,这次看来我们对他的实力必须要重新估计了。”

左唯湘点点道:“嗯,这个芈昊有枪有炮而且素来对朝廷不满,你以前说此人有在南海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老夫还不信,看来是老夫料敌过宽啊对了,水师那个洋鬼子有什么想出什么对付芈昊的办法?总不能老让这个跳梁小丑碍事吧?”

文彦轩赶紧回答道:“费希尔提督已经制定好了全盘计划,现在是水师人才储备不足舰只经过两次大战也必须整修,按照预定方案,等到六七月份从英吉利回国的新舰一到,整个计划就可以开始实施了,如果一切顺利到明年八月份应该能基本肃清南海上的这些海盗。”

“很好”左唯湘满意的点点头,“具体的事你放手去做,时间上也不要卡得太紧,就算新舰回来了也不必立刻就开始剿匪。欲速则不达,让儿郎们休息一两个月也是必要的。我只要求一点,这回一定要毕其功于一役,定要一举荡平南海”

文彦轩躬身道:“小婿定然全力以赴务,绝不辜负老泰山的厚望。”

左唯湘笑道:“彦轩,你办事我放心,眼下你还是专心去办洋务,那个是当务之急不可松懈。至于那些海盗先就让他们再嚣张一回,咱们秋后再和他们算总账。”想了想他继续说道:“另外,这个雷强的事情也要去查,虽然李俊荷信上说并无实据,但我瞧着他们的胆子这种事未必做不出来。隐瞒军情还和那些乱民谈判,这个雷强简直是活腻了你去和经国打个招呼,让他立刻派可靠人手去查明此事”

文彦轩知道老头是动了真怒,这半年以来南洋一直在整顿军队,可就是这种风口浪尖上还有人敢公然作假,不能不说这让老头很伤面子也很伤心。

文彦轩正想劝解两句,左唯湘又开口了:“另外,你在新军里再抽调一些可靠的人手派到琼州那边去。那两个小家伙都是能折腾的,如果事情是真的,未免会有人想做方慰先第二。”

文彦轩心头一惊,刚才他净想着怎么去查明真相了,还真是忘了那边两个人还真是能折腾的主,玩意真要是出事后果不堪设想阿他赶紧躬身道:“还是老泰山想得周全,小婿立刻就派人过去另外如果老泰山您没有其他的吩咐了,小婿这就去把事情办了?”

左唯湘轻轻的点点头,文彦轩毕恭毕敬的施礼准备离去,就在这时门外忽然报告道:“老爷,北京发来的急电”

一听这话文彦轩赶紧收住了脚步,北京方面的急电绝对是出了大事,果不其然左唯湘看完电报之后随手递给他说道:“奇闻,真是奇闻啊”

文彦轩纳闷的接过来一看,也被电报的内容吓了一跳,他赶紧问道:“老泰山,这消息可靠吗?”

“怎么不可靠,北京城已经闹翻天了。”左唯湘顿了顿感叹道:“这个李鸿藻胆子还真大,他怎么敢出这个主意?”

文彦轩想了想问道:“老泰山,这个李鸿藻不是翁书平的心腹吗?他们怎么会闹翻?您说这会不会是翁书平搞出来的阴谋?”

左唯湘想了想道:“要是阴谋,他们图的是什么呢?这借款的不是我们,钱也不会到我们头上,更何况主导此事的更和我们没关系?这怎么算计也算计不到我们头上。不过说起来当年我曾见过这个李鸿藻,其人野心勃勃,不是甘心给翁书平当绿叶的主。恐怕这几个月他们之间已经有了什么变故。”

“变故?”文彦轩疑惑道:“能有什么变故呢?”

左唯湘叹了口气道:“现在事出突然且情况不明,老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这个李鸿藻再怎么变也不会和我们是一路人。哎,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今年恐怕又是一个多事之秋啊”

【345】 越来越复杂(上)

胡玉堂走出会馆的大门就看见了那辆停在路边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马车。两个穿着黑色大衣、把礼帽的帽檐拉得很低的小个子,说实话他们这身打扮很滑稽,但无论谁都会对两个看不清楚面孔,站在车门的两边,眼睛盯着会馆的大门的人感到警惕。更何况胡玉堂觉得这两个家伙的目标就是自己。一种不安的感觉立即在他的心里出现了。

穿着黑色大衣的家伙,这种人通常都很危险,或者让人觉得他们很危险。黑帮份子和各类匪徒都喜欢把他们的武器藏在大衣里面,以前是截断枪管或者枪托的连发枪,或者双筒猎枪,人们就会很自然的把穿大衣的人和危险的黑帮份子联系在一起。

而现在,两个穿黑色大衣的家伙就站在距离他不到一百码的地方。如果他们的大衣里面隐藏着一支喷子的话,他们随时可以抬起枪口把他扫成筛子。

胡玉堂立刻停下来,开始考虑到底是返回会馆还是继续前进。他没有考虑首先动手,不是没有想到也不是不敢做,而是那种做法极不合适。在旧金山这样一座位于西部的大城市,仅仅是卷入一场大街上的枪战就已经可以惹上许多麻烦,如果这场枪战还是由他这个黄皮肤的人主动挑起,那么事情的严重性就不好说了。他可不想和一帮种族主义严重的警察打交道。

当然,神奇的绿色小纸片可以解决很多问题,但它不能解决所有问题,毕竟,他有不少敌人而且其中许多拥有充裕的、可以收买法院、司法机构和新闻界的资金,还有敌视华人地种族主义者,毫无疑问,他们很乐意在一个华人身上找回他们的光荣和自信。

所以现在。后退或者前进,只能在它们中间选择一个。让胡玉堂感到放心的是,这里是洪门的地盘,只要他一个招呼就会有数不清的兄弟上前撕碎这个两个危险份子。

等等。

胡玉堂突然发现他幻想的那种紧张刺激的情形永远也不会出现:他警惕的对象正向他走过来,同时抬起右手摘下帽子。而左手一直露在外面。很显然,他们没有从大衣里面摸出一支手枪枪或者霰弹枪的打算,只是过来……传话。

他们只是信使更重要的是,胡玉堂看清楚了这是两个黄种人

“胡先生。”当先的首先用极具日本风味的英语说道,“我们老板要见你。”

对于这种显而易见的口音,胡玉堂暗暗好笑,日本人说英语就和广东人说官话一个味道,在哪都是那么一目了然。当然这也很好,至少他完全放心了。

他在为自己的老板掩饰身份,胡玉堂明白对方的意思也知道了找自己的会是谁。很显然,对方不希望有更多的人知道他在旧金山,以及他到这座城市的目地。没办法他是大人物,因此有那么一些大人物才会遇到的烦恼……

胡玉堂用力将他地感慨甩出大脑,对两名信使点了点头。“我立刻过去。”他转向他的跟班,“你们,都回去吧。”

“先生?”

“都回去。”胡玉堂以不容质疑的语气发出命令,然后不再理会他的跟随者,分开他们走向马车。当他走到那里的时候,两名信使已经抢先一步回到最开始的位置,接着给他拉开车门。

在车门打开的那一刻胡玉堂微微一笑,果然是内田良平。不过他很快清醒过来,整了整衣服,钻进马车。车门随即关上,而马车开始前进。

“我们要去哪儿,内田先生?”胡玉堂问。

“我们哪儿都不需要去,”内田良平回答,“这辆马车在城里兜圈子,直到我们谈话结束。”

“噢。”

下一刻,车厢里面突然陷入沉默:胡玉堂似乎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而内田良平,看上去他完全没有首先挑起话题的意图。两个人一言不发,安静的看着对方,也不做任何动作,任凭时间一点一点慢慢流逝。

然后胡玉堂打破沉默:“内田先生,你选择的会面方式真是特别。”

“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在旧金山,也不能让他们看出任何线索。”内田良平解释到,接着笑了一下,“你太紧张了。”

“处于一个种族主义严重的国家,”胡玉堂也笑了一下,“我不能不提高警惕,惹上任何麻烦都是让人头疼的。”

“嗯。压力很容易使人变得紧张,而紧张会导致错误,错误则带来麻烦。”

“这么说,我应该多带一些人出来?。”

“不,你需要的是一个才华卓著而且富有影响力的优秀律师。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给你推荐几个。”

内田良平暗自微笑着,等着胡玉堂向他说了“谢谢”。然后继续说到:“现在我们可以进入主题了。不过,首先你必须记住我的话:今天,你没有与我谈话,没有见过我,而且我没有来过旧金山。”

“我明白。”胡玉堂点了点头。但实际却是困惑不解。事情很不寻常。内田良平完全没有必要如此极端地隐瞒他的形迹,看上去他想避开所有人地耳目,为什么?

“你一定感到奇怪,我为什么会如此极端的隐藏行踪。”就像是猜到胡玉堂地心里的想法,内田良平笑了一下,“我可以告诉你,我们将要谈到的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必须严格保守秘密,如果它泄露,就会有很多人因此丧命。”

“是……什么事情?”胡玉堂问道。

不过内田良平依旧保持着他的老样子,喜欢拐弯抹角而不是直截了当:“你,或者你地某个组织成员,与南洋的地下会党还有联系吗?不一定是直接联系,也可以是间接联系,甚至可以是那种绕了很多弯子的间接联系。”

“有。”胡玉堂肯定地宣称到,“直接的,间接的,都有。虽然有一些已经很生疏,但可以在短时间内恢复。”

“那么,在这些关系里面,有多少在琼州府有一定的势力?”

“琼州?内田先生,你为什么会对这个岛屿感兴趣?”

“你会知道的,现在告诉我,你的关系能做到吗?”

“尽我最大的努力,可以。”

内田良平对他的回答感到满意,又笑了一下。“最后一个问题,你有多大的把握,通过这些关系把一些危险物品运到琼州,避开南洋的监察,同时不让任何人把那些东西与你联系起来?”

胡玉堂考虑了一会儿:“很困难,不过还是可以做到。不过……”他想到了什么,但又不是很确定,“你打算把什么危险物品送到琼州?”

“军火。”

“军火”尽管已经有一些预感,但胡玉堂还是惊讶得差点从座椅上弹起来,如果不是因为车厢的高度不允许他这么做的话,他可能会真的站起来。内田良平竟然打算往琼州运输军火?还有什么是比这更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一个日本黑社会的头目什么时候竟然对中国琼州感兴趣了,而且还要偷运军火进去,这是怎么回事?

胡玉堂很想回到今天的清晨,看看太阳是不是从西面升起来的。除此之外他很难找到一个合适的原因解释内田良平的变化。一定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了。胡玉堂猜测着,想知道答案。

不幸的是,内田良平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就我个人的看法,你的反应会不会太激烈了?”

“你告诉我的消息很难让我不激动,内田先生。”胡玉堂说,“难道说你终于打算开始支持我们推翻那个腐朽的封建政府了吗?”

如果你们知道我的计划,你们就不会激动了,内田良平想到,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你甚至还不知道我想做什么。”

“从琼州偷运军火进,难道不是吗?”胡玉堂回答,接着他补充道:“对于走私军火赚钱,玄洋社恐怕看不上这一点小财路的”

“关于这一点,你说得对,我想要做的确实要向你们国家内部的抵抗份子提供武器,而不是走私军火。”内田良平满不在乎的耸了耸肩,“你难道不想知道我要为谁提供军火吗?”

“内田先生,我洗耳恭听”

“在琼州,你们称之为夷民的那些少数民族开始造反了。不能不说,胡先生,你们汉族人的效率就是低下,连那些蛮夷都不如。二十年来,夷人已经造反了三四次,而倍受压迫的你们却连想都不敢想。”

内田良平一本正经地训斥着,像胡玉堂这样的人要么暂时看不清他的目标,要么永远看不清他的目标。他们都是一些头脑简单的理想主义者,为了理想他们什么都敢干,前提是让他们以为自己所作所为都是正确的。而现在内田良平正要给胡玉堂灌输这样的概念。

内田良平需要的只是一个动荡不安的、南洋无法稳定占领和有效统治的琼州,为了他和大日本帝国的根本利益。

【346】 越来越复杂(下)

“……总之,尽快通过你在南洋和中国的关系网,与琼州的夷民武装取得联系。然后我会把第一批军火转交给你。”内田良平总结性的说到。他们已讨论了许多细节问题并达成一致意见,现在,只剩下结束之前的最终警告了,对于这个演讲能力胜过实干能力十倍的家伙他不能不多费一点口舌,“记住我说过的话,不要让任何人把这件事情与你联系起来。”

“我明白。”胡玉堂再次保证,“请放心,绝不会发生任何意外。”

“没有什么是绝不会发生的。”内田良平想,但没有把它说出来,警告已经太多了。如果胡玉堂仍然把事情搞砸,那就是他自己的问题。

“祝你好运,胡先生。”这是最后一句话。

“祝我们好运,内田先生。”这是回答。

然后胡玉堂推开车门,离开马车。随即,一个小时前向他传话的两名信使,事实上他们是内田良平的保镖,填补了他离开之后的空缺。他们注视着内田良平,等待他的命令。但内田良平却把眼睛闭上,就好像打算休息一会儿或者考虑一些事情。

麻烦的是,马车既不能一直停在路边,也不能随意乱跑。犹豫了一会儿,迫于无奈其中一名警卫只能主动,尽管他更愿意继续等着;他的同僚也是如此,询问他:“我们现在去哪儿,部长?”

“萨拉门托。”内田良平回答。

在旧金山,他只有一个目的,而它已经达成了,因此现在他要做的只是立刻返回萨拉门托,而且必须尽快。作为一个身负重要使命的大人物还有更多的事情需要他去处理,自然他不能消失得太久,否则就会出现许多稀奇古怪地、让人头痛的问题。

透过车窗小小的缝隙,内田良平看了胡玉堂的背影最后一眼,对于这个自信满满斗志十足的家伙他谈不上什么好感,毕竟对传统的日本人来说,违反规矩喜欢制造事端而又夸夸其谈的家伙是不受欢迎的。更何况这个人在内田良平看来能力还极其有限,不过是一个空头理论家而已,如果不是头山满极力推荐他怎么也不会与这个家伙合作。

不过眼下木已成舟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内田良平收起他的想法。然后他发现,尽管他想了这么多,但时间却只是过去一会儿,他坚定的吩咐道:“去码头。”

马车启动了,一个小时以后,它在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头停下来。

“我们到了,老板。”一名保镖说着推开车门跳了出去,接是车上的另一名保镖。但内田良平依旧一动不动,继续坐着,闭着眼睛,直到一名几小时前,他抵达旧金山的时候,被他留在这里照看那艘租来的游艇的部下跑到马车旁边。

“还有五分钟才能准备就绪,部长。”他报告到。

内田良平挥了下手。“继续你的工作。”

“是,部长。”然而他依旧站在马车旁边,没有离开——他还有一件事要报告,只是它可能会有一点烫手。“萨拉门托分部送来一份报告……”

“萨拉门托分部?”内田良平的目光一下子变得严厉起来,还有声音,“我认为我曾经对你们强调过,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在这里,包括萨拉门托分部的工作人员。”

“我没有忘记你的警告,老板。”保镖小心翼翼的回答,“不过这不是我们的问题,这是头山先生直接发给您的电报。”

“头山先生?”内田良平的怒气收敛了一点,“他想干什么?”

“头山先生发来了有南洋动态的最新报告。”保镖说,“你曾经说过,不管你在那里,一旦得到它的消息,都必须立刻向你报告。”

“是的,我确实说过。”内田良平把他的愤怒彻底收起来,“报告在哪儿?”

保镖战战兢兢的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张谨慎的折叠起来的电报,把它交给他,然后迅速跑开了,去完成马车出发前的最后准备工作。

内田良平开始看那份电报。

头山满带来的不完全是好的消息,甚至可以说除了一件事:南洋基本上不会于年内进行对日本本土的攻击以外,其他的都是坏消息。玄洋社在广东的势力几乎被连根拔起,潜伏在此的间谍几乎全军覆没,剩下的都是几只三脚猫起不了大用了。这还不是最致命的,更要命的是,在南洋的其他几个省和北洋似乎也即将开始一场针对玄洋社的行动。末了头山满以极其悲愤的笔调写道:“本社在华活动即将遭受灭顶之灾,在此危急存亡之秋全体社员更应该历经团结七生报国云云……”

当然除了这些官样文章,头山满也对他提出了要求,希望他处理好手头的事情以后,开始从胡玉堂这条线重新安插人员到中国去,毕竟眼下帝国的全部重心还是在这方面。

内田良平平静的看着报告,既谈不上悲愤也说不上激动,相反他还有些得意。对他而言这是一个注定的结局,早在头山满同意了铃木一川那个愚蠢的计划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鸡飞蛋打。靠那种小儿科的把戏就想转移视听栽赃嫁祸?那简直是个笑话

不过这样也好,玄洋社在华分部完蛋了对他而言比并不是什么坏消息,实际上这两年来那些家伙的工作效率很值得怀疑,那些落魄的武士浪人似乎在中国这个大染缸里将武士道精神忘得一干二净,除了吃喝玩乐就是嫖赌逍遥。实际上内田良平一开始就不看好这些人,那些落魄的可怜虫能有什么用,只要一点点好处就能将他们腐蚀的干干净净,是该找一批更专业更坚定更无畏的战士来取代他们了

完美的结局,是时候轮到他粉墨登场了

内田良平微微一笑把电报收起来。

保镖也在这个时候回到马车旁边:“部长,可以出发了。”

当内田良平悄悄的离开旧金山的时候,胡玉堂也正在积极的活动着,当然这种活动依然是以嘴为主

演讲,慷慨激昂的宣传攻势,随着他在台上的口吐飞沫和夸张的表情动作,年轻的学生们总是觉得热血上涌情绪亢奋,能够在下一刻就和恶势力同归于尽。

“同志们,在琼州我们的夷族同胞们已经拿起武器反抗朝廷的暴*,什么这就我们等待已久的星星之火总算是烧了起来虽然我们现在去国万里,无法和他们一起战斗,但是这不代表我们就不能尽一份力量”

以往百试不爽的绝招在今天却是响应者寥寥,夷民对于普通汉族学生们来说还没有上升到同胞和战友的地位,习惯性上对于这伙经常性闹事的家伙定性为“蛮夷”。让他们和“蛮夷”为伍,这让天之骄子们情何以堪。

于是当即就有人质疑道:“先生,那些蛮夷一向就不服王化,隔三差五的就起来闹事,这怎么呢?”

还别说响应的还不少,立刻还有人搬出了理论根据:“所谓**,必然者所领导的运动,不是造反不是叛乱。这些夷人里有**者吗?”

“对,先生你曾经说过,真正的**者首先要有**的理论,而现代**的理论是什么?就是法国大**那些夷人知道孟德斯鸠知道卢梭吗?如果不知道他们怎么称得者,而没有**者的领导这又怎么称之为**?”

胡玉堂没想到自己心血来潮的这番演讲会给自己带来这么多麻烦,原本他不过是觉得跟着自己来美国的这批“信徒”最近一段日子士气不高颇有些人心涣散的意思。拿琼州的夷民造反说事不过是想给他们打打气鼓鼓劲罢了。眼下倒好,信徒们的劲头是有了,可这矛头所指的方向却反了。而且提出来的这些问题全是平时自己灌输给他们的,如果不马上给他们个说法,估计这回是逃不出被打脸的下场了。

斟酌了片刻胡玉堂振臂一呼高声道:“同志们,你们看问题不要那么偏颇,有谁能生来就者呢?你们不是,我也不是,夷民就更不是了,但是人是可以变的,不懂理论不要紧,有导师有先行者,我是你们的先行者,而你们将是国内四万万同胞的先行者”

胡玉堂敲了敲台下,眼见不少信徒开始流露出欣喜的表情他就知道有门:“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天赋人权,夷人也是人也享有我们一样的权力。他们打响了反抗压迫的第一枪,开了个好头,接下来的事就要看诸君和我了。他们没有理论的指导,诸君可以带给他们,他们不者,诸君也可以教化给他们我相信有了诸君的努力,绝对可以变不可能为可能,变造反为**,人定胜天只要诸位同志和我一起努力,我们定然可以建立一个真正的大同之国”

雷鸣般的掌声响了起来,不能不说胡玉堂口才上还真有两把刷子,对于这些“信徒”发自内心的爱戴和眼中流露的斗志他一万分的满意,他相信这些人都将会是自己最虔诚的信徒,有了他们在**道路就是万般艰险也定然能畅通无阻

可是,人真的只有这么简单吗?

【347】 各有各的打算(上)

一夜之间,女青天智擒反贼的消息犹如旋风一般刮遍了全城,成为了大街小巷议论的话题。人们纷纷津津乐道于文雅怡火眼金睛慧眼如炬,纷纷议论着这位大小姐未来的婚姻问题,甚至有好事的挖出了这位大小姐未来的夫婿就是李文正公之后的消息,幸灾乐祸地遐想着这位忠良之后取了这么个厉害的媳妇,以后妻管严会有多么严重的问题。

“昨儿个你们是没看见,浩浩荡荡千十号人马就冲进了我们村里,那位青天大小姐更是一马当先,那威风的劲头是巾帼不让须眉,当时那些反贼还有想负隅顽抗的,可没有一个是青天大小姐的一合之敌,这才乖乖的做了阶下之囚”

“咳,这事情都已经传遍整个琼山县了,谁不知道那位青天大小姐好生了得,据说消息传回了广州,左督师大人是欢喜得合不拢嘴,连鞋子都忘了穿一骨碌爬起来冲到案前奋笔疾书了国之栋梁四个大字”

“那是那是,和那些狗官比起来可不是国之栋梁。要我说起来不知道那位文正公的嫡亲孙子取了青天大小姐,你们说他们家谁当家啊?”

“嘿,这还用说,没听见前面人家怎么说的?巾帼不让须眉,已经都不让了,那还不是青天大小姐当家”

“可不是,说起来那位文正公之后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娶了这么如花似玉国士无双的老婆恐怕是痛并快乐着吧”

这会儿火瓦巷临街的珍珠楼中,临窗位置三位衣着光鲜的酒客就说得唾沫星子乱飞。尤其是其中一个微微秃顶的蓝衫汉子最为起劲,说到兴起处更是连喝了三大碗酒,最后才醉醺醺地又撂下一句话。

“你们懂什么,李家早有家训,头一条就是不准纳妾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文正公当年就是个怕老婆地文正公怕老婆能成圣贤,这小文正公继承祖训恰恰能成就一段好姻缘呐”

一旁的桌子上,听了这么一番话,一个年轻人便笑呵呵地举杯向对面的少年道:“惜义,如今满大街地都在念叨这些,更夸张的还说你们家祖上就有每晚为夫人洗脚的传统。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我说你们家不会真有这种传统吧。”

他这番话说得极其低声,自不虞外人听见。李俊荷却在心中暗自苦笑,回过神来莞尔一笑,举杯回敬之后,却只是浅浅啜饮了一口。凝神又听了一阵那边的议论,他这才无所谓地说:“家祖有言‘不可止以妇人之见为见短也。故谓人有男女则可,谓见有男女岂可乎?谓见有长短则可,谓男子之见尽长,女子之见尽短,又岂可乎?设使女人其身而男子其见,乐闻正论而知俗语之不足听,乐学出世而知浮世之不足恋,则恐当世男子视之,皆当羞愧流汗,不敢出声矣。’男儿女儿都是父母所养,都是万物之灵,哪里有什么高下之别?重男轻女此中国一大陋习也夫子有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既然礼法不许女子多嫁,那自然男子也就不该纳妾。”

田辉被李俊荷轻飘飘的一句话给堵得哑口无言,愣了半晌之后才说道:“怕就是怕嘛,还整出这么多鬼道理来了。都说你们姓李的不讲道理我看是没错的,因为这全天下的道理都是冲着你们说话的”

李俊荷哈哈大笑道:“凭良心做事、凭良心做人,这天下的道理当然向着我们。”

就在这时候,一阵噔噔噔踩踏楼板的声音忽然传来,不一会儿,满头大汗的刘操便出现在了楼梯口。眼看他仍在东张西望,李俊荷连忙站起身招呼。

刘操来不及坐下就嚷嚷道:“哎呀,你们两个居然还有心情在这里优哉游哉地喝酒,难道不知道出事了?”

李俊荷思来想去也不觉得这当口会有什么大事,于是诧异地问道:“出什么事?”

“督师和文大人刚刚发来了电报,令小姐立刻押送一干人犯返回广州,明日便要起行”刘操一屁股坐了下来,压低声音憋出了一句话,见李俊荷和田辉同时一怔,他赶紧又加了一句,“而且电文里还把她骂了个狗血喷头,嘿嘿,这可是刚刚老魏告诉我的消息,外头人都不知道。听说那位大小姐气怒之下差点把闺房给掀翻了,说是你打了她的小报告这正准备要找你算账呢”

小报告?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电报虽然他是发了一份给文彦轩,可通篇电文只是反省自己的失误,压根就没说那位大小姐一个坏字。怎么这回他倒是成了坏人了?李俊荷心头一阵冷然脸上却不动声色。

田辉可比不得他,李俊荷的电文他是看过的,眼见着这位大小姐竟然倒打一耙当下没好气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声音低沉地说:“这位大小姐还真是贼还抓贼,坏了大事的是她,到最后竟然还敢说我们打了她的小报告。真是可气”

李俊荷却是漫不经心的回答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她喜欢说就让她说吧。”

田辉撇撇嘴道:“你还真是蛋定,你该不会是被气糊涂了吧?”

李俊荷微微一笑道:“怎么可能,反正横竖明天她就要走了,要闹也就是今天闹一闹,等过了明天我们是眼不见心不烦。说起来我们还是占了便宜啊总不能让吃了亏的人一点脾气都不发吧?”

一听这话田辉眉开眼笑道:“惜义,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就舒坦多了,嗯嗯,这算是个难得的好消息当浮一大白”

言罢又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而这和刚才喝闷酒相比不知道畅快了多少倍。而李俊荷却依然是一副淡然的样子,端起酒杯只是浅尝则止。

两人言行举止的差别让刘操心中多了一份感慨,这两个人都是黄埔一期的学员,当时刚进学校的时候他们这一群就属于最调皮的那一群。打架、夜不归宿、甚至殴打外国教官,对于这种行为刘操一向是不喜欢的。当时也没少整治这几个“坏家伙”,可没想到短短一两年间,整个黄埔最出色的几个学员还偏偏就是这几个“坏家伙”,其他安分老实的反而一个个碌碌无为。

原本刘操还以为这是他们几个的运气好或者后台硬,但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下来他还是切实感觉到了这几个人还真是不凡。尤其是这个领头的李俊荷,当时给广州回电的时候他就觉得奇怪,按道理说都是报喜不报忧,都应该夸大自己的功劳过错推给别人,可他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结果?

结果刚才也看到了,吃亏的是那位大小姐,他一点事都没有。甚至老魏刚才来传达消息的时候特意嘱咐他,督师和文先生吩咐了,此次的是李俊荷处理得当没有过错,虽然不能给予什么奖励,但坏了事的文雅怡还是要处罚的。

这里面的意思哪怕刘操是个不通文墨的粗人都听出来了,无非就是惩罚文雅怡给你李俊荷出出气,希望你继续努力工作争取更大的成绩。可现在看来出了气的只是田辉,至于李俊荷却仿佛根本就没把这当做什么大事。从他那淡然的样子刘操甚至看得出,就算这回不惩罚文雅怡他也不会有什么不满。这样的人要么是城府极深,要么是胸怀广阔,但无论他是前者还是后者那绝对都不是池中之物前途不可限量啊

有了这一层想法在刘操的眼中李俊荷的形象顿时高大起来,连带着他对李俊荷说话不自觉的也愈发恭敬起来:“公子,那今后我们该做什么?”

李俊荷虽然有些奇怪刘操态度的变化,但这一时之间他哪里能够想到刘操心里走了这么多弯弯道道仍旧是平静的回答道:“刘师傅问的好,眼下我们确实不到高兴的时候。这回虽然是吓跑了芈昊,但此人一向野心勃勃且诡计多端,虽然是暂时挫败了他的阴谋,但我想他绝对是贼心不死,要提防他再搞什么花样”顿了顿他继续说道:“我们原本的任务是勘察可用的港湾,眼下琼山县已经基本勘察的差不多了。我们的下一步是去陵水县”

“陵水县?”

“对”李俊荷看了看田辉和刘操坚定的说道:“眼下那边据说反贼势力很大,所以这回我们一方面要完成好本职工作,二就是要探明琼州府内部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田辉想了想道:“这个任务不简单啊一来我们人手不足,无力分兵去同时做两件事,二来我们人生地不熟且穿了这一身皮,本地人根本就不敢告诉我们什么真东西。而如果化妆过去咱们这测绘也就根本没法开战。恐怕贸然之间到了那边是难有什么进展。”

对此刘操也抱有同样的看法,于是他也转头看着李俊荷希望能给个明确的说法。

李俊荷微笑道:“我想好了,你们还记得那个收黄檀的商人马钦久吗?”

刘操惊道:“公子你打算利用他?”

李俊荷摆摆手道:“也不算什么利用,正好各取所需,我们帮他打通门路保护他去收黄檀,他为我们打探一些消息当做回报也是应当的。”

田辉默然道:“恐怕就怕他不答应啊”

李俊荷大笑道:“放心,我们不过是借他的耳朵用一用,又不要他去做什么隐秘的勾当,这种好事他不会不答应的”

【348】 各有各的打算(下)

一大清早开了城门,琼山县城里头就渐渐热闹了起来。开店的早早下了门板开始做生意,妇人们挎上了篮子和赶早进城的菜贩们讨价还价,打零工的一大早就站在了几家酒楼饭庄门口,眼巴巴的盼望着雇主。而县衙大门也是早早的就开了,处理公务、里正入见、百姓告状……林林总总亦是有条不紊。

因前任县丞罗信及一干党羽被缉拿,再加上击退了海盗,连番的际遇下又破获了谋反的大案,余下的差役吏员自然是噤若寒蝉。眼看着年纪轻轻的女青天大权独揽雷厉风行,偷懒滑胥的心思自然是渐渐少了。半个多月下来,见有文雅怡撑腰的魏长生不过是在公事上严苛,逢假日还常常有些吃食物件散出来与大伙,一帮人的心思渐平。亦不敢随便打什么小九九。

那“案上一点松香墨,民间千条冤魂鬼”的民谣如今渐渐没人唱了。反倒是几个机灵的说唱艺人编了新词。无非是小知县穷困无出路,女包公妙手治群贼。这天一大早。茶馆中几个有闲钱不用做事的茶客便津津乐道于女青天审案子时的种种趣事,最后少不的啧啧称奇了起来。

“这个月县衙处理的积年诉讼几十起。不是我说,几乎都还算是公道,这就不容易了。我昨儿个路过县衙张望了一眼,那几个差役都是客客气气,哪有平常强横霸道的样子。”

“这罗扒皮都给女青天拿了,他们谁能强横的起来?我家就在衙门左边的那条街上。天天就听着那鼓敲的砰砰响,仿佛都要给敲破了。说起来这诉讼太多了也不是好事,那个叫吵人啊”

说到这儿,那个坐在门口的小眼睛茶客忽然听到外头有马蹄声。遂探出身子去张望了一眼。不多时。看见那拐角处风驰电掣的奔出十几骑人来。他不觉诧异了起来。一看清那些人。他连忙缩了缩脑袋。这帮人来的快也去的快。不多时就消失在了大街尽头。待人过去。他不禁心里直纳闷:“这不是早堂的时候么,县太爷怎么带着一群人出城去了?”

魏长生虽然是一县父母官,但这三年来一向只有罗信说话的份,他这个县令不过是傀儡一般,所以琼山县的百姓见过他的还真不多。只不过认的那一身官服的人着实不少,况且后头那几个差役几乎人人都认识。因此他所到之处。顿时引来了无数瞩目和议论。等到有人瞅见他带人出了城。这更是引起了无穷无尽的疑惑。

这一大早的县太爷不开早堂却出城做什么。莫非是出事了?

“瞧清楚了,出去的是那个狗官?”

茶楼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三五个商人打扮的汉子正在窃窃私语。

“大哥,绝对没错,看那身官服一定是他”

如果李俊荷坐在这里一眼就可以看出,这伙人正是他做梦都想抓的芈昊一伙。谁能知道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不光没有离开琼山县反而大摇大摆的闯进了县城。

芈昊捏着下巴沉思道:“这个没用的窝囊废今天不在衙门里做样子怎么跑出来了。你找几个兄弟跟住他,看他到底干什么”

那小头目低声允诺了一声接着就匆匆的走了,出门的时候不合竟又碰上了打探消息回来的扈老三。

“大哥,小八这是去哪?”

芈昊漫不经心的回答道:“我让他去跟着那狗官,对了,让你去打探的消息有着落了吗?”

扈老三左右看了看说道:“已经和衙门里的弟兄接上头了,前次被抓的弟兄都被关在大牢里,据说是准备明日便押往广州。”顿了顿他又道:“据说是那个女人亲自押送”

芈昊轻轻的点了点头道:“走哪条路?”

“暂时还不清楚。”

芈昊想了想道:“你让衙门的兄弟详加留心,就算不能探明路线但也一定要搞清楚他们什么时候走”

扈老三低声问道:“大哥你的意思是在海上把兄弟们救出来。”

芈昊轻轻的哼了一声道:“不光是要把弟兄们就出来,我们还要做一笔大的。你不是说那个女人亲自押送吗?咱们这回就连她一块拿了,正好新仇旧恨一起算”

扈老三眼前一亮道:“好计谋啊只要拿了那个女人,我们等于有了一大笔筹码。到时候要挟左长沙退出琼州也不是不可能啊”

“哼”芈昊不屑道,“老三,你想的还是太简单了,你以为区区一个外孙女就能让左长沙做出如此大的让步吗?更何况就算他的军队退出了琼州,你以为我们就赢了?”

扈老三糊涂了,他问道:“难道不是吗?”

芈昊重重的说道:“当然不是,左长沙是什么人?靖国之乱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左剃头,你忘记了当年我们夷族帮了他多少忙,可最后说翻脸就翻脸,端的是一点情谊都不讲。像他们这些大员哪一个不是口蜜腹剑两面三刀的无耻之徒,告诉你,他们的为了自己的利益是可以牺牲一切的,区区一个外孙女又算得了什么。别说是一个外孙女,你就是拿他的亲孙子去威胁他都不顶用”

顿了顿芈昊继续教训道:“更何况就算他同意撤除琼州,到最后我们还是一无所获。他们强我们弱,他今天可以退出琼州明天就可以领兵再杀回来。到时候我们还不是鸡飞蛋打?老三,我告诫你很多遍了,咱们夷族要想自立就得完全靠自己,希望外人帮忙和那点小聪明或是官府的大发慈悲都是痴心妄想。我们只有实实在在的有了能打败官军抵御官军进犯的力量才有可能真正的自立。其他的不过是白日做梦和与虎谋皮罢了”

扈老三想了想问道:“那大哥你的意思是把那个小妞干掉,然后故意把消息散布出去激怒左长沙,让他调更多的兵来琼州逼那些没卵子的玩意拼命?”

“怎么可能”芈昊否定道,“这么好的能下金蛋的母鸡怎么能就这么杀掉。这不是太浪费了再说如果左长沙真的全力对付我们,就算那些没卵子的家伙想玩命我们也还是打不赢的。”

“那您的意思是?”

“拿那个小妞换钱,有了钱我们可以买更多的军火,武装更多的族人,正好壮大我们的实力”

扈老…点头道:“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不过却便宜了那个小妞”

“哼”芈昊重重的哼了一声道,“哪里有这么简单,你以为我会完璧归赵的把她还回去?我要让她好好的尝一尝什么叫生不如死的滋味你开始不是说要激怒那个老匹夫吗?这不是个好办法吗?我要把他们这些汉狗施展在我们族人身上的手段一一的原封不动的还回去说实话我真想看看左老匹夫知道自己的外孙女被侮辱之后的表情,呵呵呵呵,那一定很精彩”

随着这一连窜阴阴的笑声响起,芈昊和扈老三的对话也告一段落。而此时此刻完全还不知道危险即将降临的文雅怡又在打什么主意呢?

“魏叔,为什么要这么急着赶我回广州啊”文雅怡拉着魏明的手不断的撒娇,“人家在这里的事还没办完嘛”

魏明可是知道这位大小姐再打什么主意,他可不上这个当,立刻一口回绝道:“小姐,你跟我说也没有用。这是老爷特意吩咐的事情,说是夫人想你,而且你未来的婆婆这些日子马上就要来广州了。你要回去做点准备以免失了礼数。”

文雅怡撅嘴道:“那李俊荷为什么就可以留下?他**来了,他不是也要做点准备吗?”

魏明心道:我的大小姐您是真傻还是装傻啊?人家李俊荷的母亲来了,他需要做什么准备?儿子见老娘还要装什么腔做什么作势?让你回去做准备是要给未来婆婆留个好印象,免得一开始就闹笑话给文家丢脸

当然这种话魏明是不可能说穿的,首先说了这位大小姐未必听得进去,其次以这位大小姐的脾气,她肯定要就那些礼数上的事争持半天。与其费力不讨好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于是乎魏明绕着弯子说:“小姐,李俊荷回不回去我管不着,但是你回去的事是老爷、夫人和督师大人亲自定下的,您要是倔着不走,恐怕以后老爷他们是再也不给您出来的机会了。到那时候可就得不偿失了”

一听这话文雅怡方才变了脸色,她可是知道魏明说的没错,可又不甘心这种不公平的待遇,免不了嘴上还要挂落几句:“不公平,实在是不公平,凭什么他留我走,一点都不公平坏老爹、坏外公哼,回去再也不理你们了”

眼瞧着镇压住了这位大小姐,魏明心里是暗自松了口气,他还真怕这位大小姐驴脾气上来了死倔着不走,真要那样他还一点辙都没有。又随便嘱咐了几句闲话魏明也就暗自轻松的告退了,说起来他还是高兴得太早了,完全没有注意到转身离开之际,那位嘴里不停着嘟囔的大小姐的脸颊露出了一丝阴谋得逞的笑意。

【349】 狼心狗肺

安定县离着琼山县只有不到一百里路。但沿途之上流民众多。因此。将近午后的时候。魏长生方才望见了地头,看了看日头。算算未时三刻还早,再加上附近人流渐渐多了。他也就下令放缓了马速。随着入城的人流慢慢前行。

这时候。旁边的道上迎面来了一拨出城的队伍,马车三辆,余下便是两辆大车,看着仿佛是富户。魏长生只随意瞅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却不料两边擦身而过时,他忽的听见仿佛有人在叫自己,顿时诧异了起来。扭头望去,见其中一辆马车掀开了车帘,露出了一张有几分熟悉的脸,他不禁一愣。

见四周尚有其他等着入城的百姓,他便朝随从护卫的衙役打了个手势。自己策马靠了过去。到了马车旁边方才低低唤了一声:“知府大人怎么在这里?”

“魏知县叫错了,我如今可不是什么知府大人喽。”话虽如此,那车窗处的中年人正是前任高知府,此时略带苦涩的笑道:“此次琼州事变,夷人暴*,我这个父母官自然逃不了责任。眼下我已经被革职,不过能够全身而退离开琼州,我此次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没想到这么巧撞见你。不过你这回着实来的晚了,其他各的的知县大多是昨儿个傍晚便急匆匆赶了来。这会儿都在知府衙门候着那位雷指挥使,你倒是优哉游哉。”

不等魏长生出言,他便摆了摆手道:“自然,想来有监察使大人在那位雷指挥使不会因着此事怪你。不过魏知县此次赴会一定要多加小心,恐怕是宴无好宴啊”

说起来魏长生和这位高知府算得上是同病相伶,都是朝廷派驻南洋的官,和南洋的这些功勋之后自然是格格不入。这几年明里暗里高知府也没少照应他,眼看着他黯然离去魏长生满不是滋味。

“多谢大人的忠告。大人您是准备就此告老还乡?”说到这儿,他稍稍一顿,悄悄的说了一句:“大人在琼州对卑职多有照应,此次事变于情于理都与大人没有丝毫的关系。大人受此无妄之灾难道就不打算申辩吗?要知道监察使大人虽然是一女子,但颇有见地,大人对他阐明实情定然可以……”

高知府苦笑一声打断道:“不用了,此次高某也不算是无妄之灾,想高某在琼州为官这些年着实也没做什么实事,不过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心中深感对不起琼州的百姓,眼下无官一声轻倒是一种解脱了。”

魏长生还想再劝解两句,但无奈高知府已经下定决心,竟是毫不留念官场。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车篷,魏长生心里不由得升起了一股别样的滋味。

有了人家的提醒,魏长生进城之后便直奔知府衙门,果然,虽然这时候尚未到午时,但那大门口已经是停着好些车马。

几个正打理车马的跟班随从看见他们这一行风驰电掣一般的过来,都没怎么在意。毕竟,这一早上一拨拨拜访的人就不曾停过。这一拨人领头的仿佛只是个知县,和里头一干官员比起来差远了。

安定县知府衙门自然比琼山县那座县衙壮观的多,魏长生绕过大照壁,前头便是青石路,过了大门便是一座齐齐整整的鼓楼,鼓楼左右则是两个亭子,左为申明亭,右为旌善亭。

待进了仪门时,那戒备显然森严了起来。周遭一个个犹如桩子一般钉在的上的并不是府衙内的隶兵。竟都是正经的卫所精兵,皆是目不斜视。想想那位监察使大人身边的护卫也是这样的角色,魏长生倒是没觉的奇怪,毕竟,这些恐怕都是雷强身边最精锐的亲兵护卫了。

瞧见又有人来,几个在琼州当了好几年知县的官员望了一眼。便彼此窃窃私语了起来。

“这仿佛是琼山县知县?真是好大的架子。说未时三刻。他竟然只早到半个时辰。”

“你知道什么人家县衙里还有一位更了不得的主要伺候。那位比雷指挥使还不好招待你说哪头重要?”

而魏长生丝毫没发觉有人正在议论他,他在这琼州本就没什么朋友。官场上这些老油条早些年也没拿正眼看过他,往常这种活动都是罗信出来,他初来乍到认识的人有限,打了招呼之后就不再四处走动。

须臾,里头便传来了乒乓一声。不多时,一个满脸横肉络腮胡子瞪着血红色眼珠子的大汉手中提着马鞭气咻咻的冲下了台阶。见外头的官员全都往四处避让。他更是气恼,抬眼四处一打量,他的眼睛直接瞅准了魏长生,遂冷笑着上前,竟是不由分说挥鞭抽了过去。

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人悍然鞭打朝廷命官,这一幕顿时让整个院子中的官员全都愣住了。在最初的震惊之后,有几个知县模样的官员便上前几步想要劝阻。结果当看到壮汉那刁钻凌厉的马鞭赫然朝自己面门打了过来,他们谁也不想挨这冤枉的苦头,纷纷狼狈不堪的四下里逃窜。

而那身穿千户官服的汉子却愈发盛气凌人,重重一挥马鞭,那鞭梢竟是发出了一声尖锐的鸣响:“身为琼山知县,不知道教化百姓,不知道勤勉公务。反而是故意迟到你眼里还有指挥使大人吗?”

撂下这话,他回过头来死死盯着捂住头脸的魏长生。面上露出了森然冷笑。他信手一抬手腕哪里管什么轻重,用尽力气又朝魏长生重重打了过去。眼看那毒蛇一般的鞭梢就要正中那个懦弱家伙的脑袋时。

“住手”

此时此刻,公堂那边的方向终于传来了沉声一喝。就看到雷强终于从堂中疾步出来。拿壮汉虽说鲁莽暴躁,但却是雷强的心腹遂恨恨的收回了手,那仿佛能杀死人的目光却仍是盯着魏长生。

“大人,这个狗东西实在是可恶,这几年在琼山县毫无建树,今天又故意晚来。这分明是目中无人不把您放在眼里。”那大汉大步走到雷强跟前,指着魏长生恶狠狠的说。“如此没上没下不懂尊卑的人也能当官,朝廷选官的那些人是不是眼睛瞎了”

雷强佯装恼怒的一挥手骂道:“雷豹,不得无礼,朝廷的选官制度也是你可以妄自诋毁的。速速退下,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位置”

雷豹愤愤不平的一抱拳躬身退了出去,这时候只要不是瞎子谁都看得出来雷豹打魏长生的这出戏就是他雷强指使的,寓意吗?无非是杀鸡给猴看。当下一干官吏更是静若寒蝉,深怕一言不合惹怒了雷强又要被侮辱。

雷强也不理会挨了打的魏长生,自顾自的端起茶碗喝了口茶又扫视了一眼台阶下的官员这才流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今天本官请诸位大人来,也不是为了别的事。”雷强放下茶碗慢条斯理的说道,“最近琼州地面上不太平,蛮夷们是闹得很凶。本官奉朝廷之令镇守琼州,自然为的就是守卫一方平安。眼下时值春暖花开之季正好进兵剿匪。兵法有云大军未动粮草先行,眼下大军粮草不足,不知众位大人有何良策啊?”

台阶下的官员心中具是一惊,原来这雷强是为了逼粮草来的,说起来也是可气,从去年到今年雷强借口剿匪已经强制征收了几次粮草,回回都说是拿去剿匪了,可这琼州的匪患是越来越重,真不知道这些粮食是不是都喂了狗。眼下这青黄不接之际,正是一年最为艰难的时候,没想到这个雷强偏偏又要在这个时候强征粮草,如果真这么干了,估计眼下唯一安定一点的几个县也要激起民变了。

于是当下有人搪塞道:

“大人,我们澄迈县粮仓已空,着实是没有粮草啊”

“是啊,是啊,我们文昌县去年就没什么收成,还忘大人体恤啊”

“我们临高县也……”

“够了”雷强重重的一拍茶几起身大喝道:“本官不是要你们来诉苦的本官也不听你们诉苦本官要的就是粮草没有粮草耽误了剿匪,所有的责任都由你们担着到时候朝廷追究起来可别怪本官不给你们说话”

还有几个不怕死的准备哭诉几句,只见雷强把眉毛一拧大声喝道:“雷豹”

“标下在”雷豹拧着鞭子冲了出来。

“把任务都派下去,谁要是敢不答应,给我狠狠的打”说完雷强一扭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一脸狰狞的雷豹冷冷的扫视着一干官员,这个时候又有谁敢说个不字。

“大人,你这一手杀鸡儆猴用的漂亮啊”后堂里师爷一脸谄媚朝雷强恭维道,“一开始就打了那个姓魏的,然后借着这股劲头就把外面那些家伙给镇住了,恐怕这回的粮草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了。”

雷强洋洋得意说道:“这算什么,雕虫小技而已。外面那些混蛋都是些吃硬不吃软的家伙,你不给点厉害让他们瞧瞧,他们就不知道琼州府到底是谁当家。”

顿了顿他问道:“装运粮草的船都准备好了吗?眼下河北那边闹蝗灾,粮食是一天三个价,可别错过了时候”

师爷笑道:“大人放心,小的已经联系好了一切,只等粮食一到,咱们就立刻装船运往河北”

【350】 躲不开的不平事

自从夷民揭竿造反之后。小小的琼州就没有消停过。雷强早先并没有太把他们放在眼里,哪一年夷人不掀起点事端?哪一年又没有夷人造反?不过是这些家伙想从朝廷捞点好处的手段罢了。于是雷强只派了个千户前去镇压,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原本遇上官军就望风而逃的夷人们此次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几个来回之下就把这几百人马并领兵平叛的千户一起干掉了。要知道他这个指挥使手下也不过是五千人的编制,除掉吃空饷的那一部分满打满算能有个三千人就顶天了,一仗下来就减员五分之一,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紧跟着,更可怕的事情还在等着雷强。初次剿匪的失利就像是推翻了的多米诺骨牌,轰然之间琼州中部两三个县是群起响应。仓促之间雷强才意识到事情不好,连忙点齐了本部人马赶紧去平叛。可他手下的兵鱼肉乡里吃喝嫖赌是一把好手,打仗那是完全不行。几次和叛匪交手下来,不光一点便宜没占到反而给打得丢盔卸甲溃不成军。要不是造反的夷人内部纷乱,这会整个琼州估计已经全部沦陷了。

雷强可不是傻瓜,眼看着来硬的是不行了,他一面他连续派出了一应心腹军官往周遭卫所州府抢夺畜马和丁壮补充实力,另一面暗中联系夷人土司和谈招安。还别说这么双管齐下的一折腾还真有点用,至少叛匪们是停下了进攻的脚步让他赢得了喘息的时间。

于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雷强又开始固态萌发了,先前贿赂土司花了不少银钱,可这个钱是没法报销的,雷强肯定不会自己掏钱买单,自然而然羊毛出在羊身上,刮地皮是在所难免了。于是打着剿匪的旗号他是大肆盘剥。这天,去各州县抢夺畜马的几个心腹军官都赶了回来,一一禀报了自己的收获。

“回禀大人,咱们取了驴十九,马一百二十匹,粮饷五百五十两”

“大人,咱们一共得了马九十二匹,军粮总共一千石,全都运回来了”

“属下这儿是健壮民夫三百二十一个人”

争先恐后的报功之后,雷强自是异常满意,便看向了一旁的雷豹。这位最受信赖的心腹此时便横跨一步走了出来,躬身行礼道:“卑职带人一路清查了文昌、屯昌、陵水、澄迈数县,总计得军粮两万石,马二百四十余匹,还有愿意投靠千岁的健壮军民九百五十人。另击毙叛匪千余”

“好”雷强用力一拍扶手,倏地站起身哈哈大笑,旋即便满意地扫了一眼廷下的众将,“此次夷民叛乱以来,众位劳苦功高这些功绩本官定会上报督师。眼下望各位再接再厉早日肃清匪患”

这些都是雷强的死党,当然明白剿匪是假乘机刮地皮倒是真的,此时自然是轰然应诺。及至退下,他们仍是难掩心中兴奋,毕竟这回可是捞了不少好处,下台阶的时候少不得又议论攀比谁抢得更多起来。而正堂中的雷强不以为忤,反倒是怡然自得,不时传出的嘿嘿笑声更是证明了他心情不错。

“这些个蛮夷懂得什么。老子随便派个人去说了几句好话送了点银子就把你们摆平了,简直是送上门让老子发财的财神爷等老子再贩一批粮食到河北高价卖了,再疏通点关系老子依然是琼州卫指挥使他**的,让你们闹,你们越是闹老子越是发财……等你们闹不动了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

在心里撂下这狠话,雷强方才回身坐到了太师椅上,心里盘算起了平定叛乱之后的美妙前景。到时候钱也有了功劳也攒足了,这回说不定还能往上挪一挪,要是能混个都指挥佥事或者都指挥同知干干,再换个富庶点的位置以后岂不是财源滚滚?嗯,这回还得多出点钱好好的打点打点……

雷强想的是很美,但怎么也料不到他精心掩盖的事实已经到了被揭穿的边缘。且不说南洋监察司秘密调查的耳目,就说李俊荷一行人,也按照预定计划朝陵水方向行进。

从琼山县往陵水有两条路线,一条是走屯昌县过琼中南下,另一条就是走安定县经永丰再到陵水。两条路线路程相差无几,但危险程度是决然不同的。眼下琼中尚在叛乱的夷人手中,周边地区也是叛匪活动最严重的地区,从这里走除非不正常想找死,剩下的也只有走永丰了。

而永丰虽然还在官军的手里,但这不意味着能安全多少,没有乱民却有比乱民还要凶恶的官兵,拉壮丁、抢粮食乃至公然抢劫这一路上都是屡见不鲜。这也是为什么马钦久不敢贸然南下陵水的主要原因。试想他不过是个小商人哪里经得起这些兵大爷的折腾,说不定半路之上就被他们给杀人越货了。

陆路不好走那就走海路嘛这陵水又不是不靠海,走海路直接过去得了。说的简单做的难,自从这夷民叛乱以来,琼州周边的海盗活动是陡然强了十余倍,别说是普通的商船,就是水师的兵舰到了这里都要留神,稍不注意就有可能被群起而攻之的海盗吃得骨头都不剩,你说马钦久敢走海路嘛?

所以一听到李俊荷要护送他去陵水的消息那真是喜出望外,虽然这其中还有附加的条件,可在他看来也不是不能做。虽然李俊荷没有明言要打探什么消息,但马钦久哪里不知道无非就是琼州的真实状况罢了。虽说这有可能得罪雷强,但马钦久倒不是十分害怕,这琼州状况不要说他帮着打听,就是傻子也能看出不少端倪来,他不说自然有人会说。而且暗地里马钦久也知道李俊荷似乎是来头不小,两相权衡之下他一咬牙一跺脚也就干了。

此时已经是四月中,天气渐热,官道上马蹄扬起的尘土把众人折腾得全都是灰头土脸。一行三十余人一入永丰县城,就立刻包下了一座大客栈休整。

李俊荷吩咐道:“我们明日启程,刘师傅你派几个人去城里打探打探,看这些天有什么大事和要紧消息”

正说话间,就听见客栈外跑堂的扯开嗓子大声嚷嚷道:“掌柜的,不好了,外头有人纵马伤人,瞧着不像的”

话音刚落,里头就有人匆匆出来,却是袒露胸怀只穿着一件对襟短衫,手里还摇着大蒲扇。低声问了几句,他便气恼地说:“咱们这儿又不是什么要冲,哪里不要走偏往这儿路过他娘的,幸好没闹出什么人命来。都是父老乡亲,你带几个人过去看看伤得如何,再派几个人查问究竟怎么回事,他娘的,哪年都少不了这些天杀的。”

没听完他的骂骂咧咧,李俊荷一使眼色,刘操立刻带着人悄悄出了门。果然。顺着街上喧哗的方向找到了地头,就看见这里赫然是满地狼藉,两边席地摆出的摊子等等都被马蹄踩得一塌糊涂,几个伤者正满身血迹地躺在一边呻吟,也不知伤得是轻是重。

“造孽啊,十几匹马呼地一下就过去了,根本不看有没有人”

“也不知是哪里的官家子弟咱们府尊家里的公子,出门也都是温文有礼怜老惜贫的”

“我瞧了瞧,就是王老汉伤得最重,偏他家里常常揭不开锅,这外伤需得调理,他哪来的钱?”

“好了好了,官府来人了。这事情总得有个说法,县太爷是好心人,少不得又得赔上几百贯钞了结了此事”

“哼,这也就是这一任县太爷,要是换成前头那些个贪官,谁管你的死活就是有一点不好,为人太软了些,这人善被人欺啊”

刘操在人群中走了走,听了些议论,瞧见刚才那个报信的小二带着一群差役过来了,他默立了片刻便悄悄出了人群。虽说世间有的是不平事,管了一桩却管不了千桩万桩,但看见了却视若不见从来不是他的风格,至少得把事情打听清楚再做处断。因此,他留下了脑袋灵活的手下,带着其他三个人先回了客栈。

然而,穿过那条遍布酒楼饭庄客栈的小街,他就发现自己投宿的那家客栈前堵着好些人,身后还有众多马匹。而让他大吃一惊的是,那些马的身上赫然能看见斑斑点点的血迹。一想到这或许是先前纵马长街践踏行人的那帮人,他立时皱紧了眉头。

“原本的住客出多少钱,咱就出双倍总之,这客栈咱是住定了”

“听到我家老爷的话没有,识相的刻,赶紧腾房子,别磨蹭”

“我家老爷可是文彦轩文大人的亲表弟。知道文大人是谁吗?知道还不识相的快滚”

听着那前头闹哄哄的声音,又听到人提及了文彦轩的字号,刘操只觉得心头怒火更盛。示意身后的护卫上前开道,他从左手边挤了进去。看清门前为首的是一个锦衣华服四十多岁的大胖子,后头则簇拥着十几个随从,一旁还有另一辆马车,地上摆着几只箱笼。只见站在门口的掌柜和几个伙计都是满头大汗,他便张望了一下里头,没看见李俊荷却瞧着田辉等人都在大堂中抱手站着,面色讥诸地看着外头这些人。

【351】 踢到了铁板

那摇着折扇的身着锦衣的胖子仿佛是耐不住性子了,他略地一下合上扇子,气咻咻地说:“来啊,给本老爷把里头那些人赶出来敬酒不吃吃罚酒,给脸不要脸”

他一声令下,后头的一群家丁顿时摩拳擦掌地要冲上前。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只觉得领口一紧,旋即整个人竟是腾空而起,待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面前赫然是一张陌生的脸。吓了一跳的他正要破口大骂,谁知道脸上突然被揪着自己的大汉狠狠扇了一巴掌,这才吓得赶紧住了嘴。然而。这会儿后头那些家丁却炸了锅。有的喝骂有的叫嚣。一时沸反盈天。

“你是文彦轩先生的表弟?”

那胖子正是文彦轩的远房亲戚,姓皮名争侯,随着文彦轩水涨船高,不少文家出了五服的亲戚也打着他的名号开始无法无天。此时听到刘操直呼文彦轩的姓名,他却一时没反应过来,气恼地叫道:“我表哥的尊号也是你可以叫的?”

冷冷瞧着这口气却比天大的家伙,刘操不禁越发恼怒:“看在和你表哥的面上,先赏你你这么一巴掌别以为打着文先生的名号就能践踏路人无法无天。你今天落在我手里还是轻的,要是让文先生知道了定要扒了你的皮,留下医药费和赔偿的钱后给我马上滚”

“你”

皮争侯还想再说,但眼看着刘操举起巴掌好似又要扇下来。他只得闭嘴不再吭声,随即就感到领子一松,整个人一下子摔在地上。屁股顿时生疼。心中不甘的他吞不下这口气,正要叫人上前找回刚刚的场子,谁料刚刚揪住自己的彪形大汉突然到了旁边,一拳轰在了门口拴马的树桩子上,只听得咔嚓一声,这碗口粗的木头竟断成了两截。瞧见这一幕他顿时再不敢有其他心思,只敢在心里骂骂咧咧,等被几个仆人架着过了拐角,他这才大骂了起来。

这时候,旁边的一个小厮却凑上前低声说道:“老爷,小的看那莽汉瞧着那么粗鄙,怎么会认识文大人,肯定是在虚言讹您依小的看,不如去本地卫所从雷大人那里调几个人来教训一下他们。出了事也不怕,和咱们没关系就是文大人,也不会为着一个不相干的人怪罪您,这才是多大的事情。”

皮争侯本就吞不下这口气,一听这话就立刻点了点头,嘴里更添了一句:“别忘了捎一句话,给我好好教刮那个混蛋竟敢打我,我就打得他变猪头,看他以后还敢在我面前横”

那小厮自然是答应了,接过皮争侯递过来的腰牌就一溜烟跑了出去。反倒是一个中年家丁有些不安,上前才劝了两句就被皮争侯甩了重重一个巴掌,当下自是再不敢多言。一行人沿街找了另一家客栈,这一回里头没人敢违逆,掌柜的忙着腾出了所有房子,恭恭敬敬地把这些人迎了进去,又是好酒好菜地款待不提。

刘操赶走了这些人,看也不看如释重负的掌柜和几个伙计,径直转身进了客栈。见侯长友的那些从人纷纷行礼。他便略一点头,信步上了楼去。待上了最后一级台阶,他就看见李俊荷从面前正对着的一间屋子推门出来,冲着自己微微一笑。

“怪不得出来之前世叔他曾告诫我,在外面不要打着家里的旗号耍威风。我本想文家的亲戚里应该没有这么不成器的东西。想不到世叔他到不是杞人忧天。刘师傅你刚才教训得好以后见到这种混账玩意只管收拾”

刘操不是外人,当然知道文李二族即将联姻。他抢先收拾那个胖子就是怕到了李俊荷这里抹不开面子,眼下见李俊荷说开了于是便直截了当地承认了下来:“当初督师大人和文先生对我颇有照顾。后来我又同着文先生在外面行走了多年,他的为人我自然是清楚得很。平日里他最恨这些狗仗人势的东西,刚才这个家伙刚网居然带着家丁在大街上践踏行八致伤好几人,这会儿居然又因为住客栈而大吵大闹,倒是真把自己当人物了遥想文先生是多么谦逊的人物,我断不能让这些混蛋坏了他的名声”

李俊荷自然知道刘操这是在为自己挡麻烦,他拱手谢道:“刘师傅果然是真正的侠士,在下敬佩不已,在下仅代世叔向您致谢”

刘操慌忙搀扶道:“真是折煞刘某了,我刘操乃是大老粗一个,再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是我辈应有之责,哪里需要什么谢不谢的。公子你实在是太客气了”

草草用过晚饭之后,李俊荷就立刻把田辉叫了进来,严密地嘱咐了一大通,当晚又在客房中一封封地写信。虽然恨不得把这一封封信全都送去该送的地方,但他也知道如今琼州地面上乱民四起,朝廷的驿站信道基断了,如今本来人手就不够,自然不可能派人去送信,另外也不安全。这些信至少得走到陵水之后看看能不能走海路送回广州。于是。当所有的信全部写好之后。他就把这些一一整理好,锁在了随身携带的一个罩漆雕花小匣子里。

写完信李俊荷静静的思考着琼州的局势。虽然走的地方不多,但琼州的混乱他是全都看在了眼里。只不过,在没有得到广州的确实消息时,他却没法做其他的事。毕竟他眼下的任务只是勘察可用的港湾,冒然插手别的事实在不方便。思来想去他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尽可能的搞清楚琼州的真实状况,再把它们反馈回广州了。

就在他在纸上写写画画沉思之际。外头突然响起了一阵巨大的喧哗。很快又是一阵砸东西的声音。觉察到情形不对,他立玄起身开门出去,就只见底下一楼已经是乱成一团。十几个身穿黑色军袍的军士正拿着刀枪喝骂打砸,掌柜和伙计全都吓得靠墙蹲着。楼上其他屋子里住的人已经全都出了门来,见下头这么大动静,错愕之后立刻有人冲了下去。

“琼州卫缉拿叛匪,谁敢阻拦”。

原本就抱头蹲着的掌柜和伙计听到缉拿叛匪四个字,越发吓得魂不附体。腿脚抖得犹如筛糠似的。喊话的郑百户原本认为自己这一句话出口必定会让这些住店的人慌乱起来,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当听到他这句话的时候,正顺着楼梯下来的那些家丁模样的人依旧井然有序,站定之后都用讥诣的目光看他,而紧跟着出现在楼梯口的那个年轻人更是让他瞳孔一缩。

有道是军营里龙蛇混杂,端的是锻炼一个人眼力的地方。单脚踩在长条椅子上的他只一瞧这两个人,就知道今次错听了那位主儿的话,恐怕是踢到铁板了。尽管如此,他仍是抱着万分之一的侥幸,希望这住店的只是普通官宦子弟,不是什么贵人高官。他客气有礼地拱了拱手说:“不想惊动公子了,有人出首,说这儿窝藏有夷民叛匪,所以我们不得不前来查一查

“琼州卫的官兵什么时候变成衙门的差役了?”好端端的在屋子里静坐思量,就被这样一些人物来搅乱了,李俊荷只觉得心里冒火,“就算是搜查什么叛匪。一进来就是打砸喝骂,这就是官军的做派?来人,拿我们的大印和关防出来,让这些琼州卫的大爷们看看,这儿究竟有没有什么叛匪”

有官印还没什么但郑百户听到关防两个字,已经是一惊,待到对方上来两个人用极其古怪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继而在一张白纸上相继盖下了两枚印信,他只觉得一下子腿都软了。

李俊荷出来之前是在南洋水师军令部下作战科做参谋,自然有南洋水师军令部的印信。而这些随同勘测地形的测量员都是文彦轩那个总理洋务衙门的人,为了统一管理文彦轩自然临时给李俊荷在自己的衙门里派了个差事,因为是临时的自然用的是关防印。

关防,也是官印的一种,多为长方形。明初,各布政司与六部常以预印的空白印纸作弊,明太祖发觉后,改用半印,以便拼合验对,取其“关防严密”之意,故名关防,其形长方。其后不作勘合之用,而形制未变,用以颁给因一临时设置之官,虽总督、巡抚、总兵官亦然。秦沿明制,正规官员使用正方形官印称“印”,有金、镀金、银、铜之不同。临时派遣官员则用关防,分别以银、铜铸造。普通官印用朱红印泥,而关防用紫红色水,俗称紫花大印。

接过纸张,郑百户只见上面清楚的印着“钦差总督南洋事务大臣行辕总理外洋事务衙门参理”的字样,顿时吓了个踉跄。

在南洋混官场的可以不知道上官是谁,但是却不能不知道这个总理洋务衙门是干什么,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南洋的总理洋务衙门就相当于如今发改委,甚至权力更大。这个机构虽然没有官衔,但是却稳稳的掌控了整个南洋的经济命脉。可以说整个南洋上下的大小官吏都得看总理洋务衙门的面色过日子,得罪了这个衙门就等于断了自己的财路和仕途。

若是还不知道怎么回事,郑百户就可以直接去撞墙了。一时间,他的额上情不自禁地滚下了大滴大滴的汗珠。

【352】 意外的收获(上)

流汗归流汗,但事已至此总要给个说法,一边是传说中南洋未来掌门人的亲戚,另一边是总理洋务衙门的大神,无论哪一个都是一个小小的百户能够招惹。当官也好当兵也好不就是混口饭吃,欺负小民不要紧,上司是哪个也得罪不起的。

左右权衡之下郑百户是谁也不敢得罪,他赶紧赔礼道:“大人,是小的有眼无珠,听信他人的谎报耽误了您休息,是小的该死。小的这就回去收拾那个谎报消息的混账”

言罢郑百户就准备夹着尾巴开溜,但李俊荷哪里是那么好打发的,他冷笑了一声说:“你就打算这么走了?”

郑百户一听情知不好蒙混过关,只好又赔笑道:“回大人话,小的真不是有心打扰您休息的。实在是阴差阳错,都怪小的被猪油蒙了心肝才听信了那人的胡言乱语。小的这就去收拾他,一定给大人您一个交代。”

李俊荷笑了笑道:“好啊,我也想瞧瞧是什么人这么大胆子,敢诬陷朝廷命官。你把那人带过来吧,让我也开开眼。看看这大秦国的地面上到底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狗胆子”

平地里一声惊雷,差点就把郑百户给吓趴在地上,他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一副文人打扮的公子哥,发起狠来竟是这么的吓人在那一刻他似乎是完全变了个人,一股萧杀之气让他不由得不心惊肉跳。

说起来这也不奇怪,这两年以来李俊荷经历了几次生死考验,那气质早就不是郑百户这种软蛋兵油子可以比的了,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生出了自己气场,尽管这种气场还很小,但是其中蕴含的能量可是不小。

郑百户愈发觉得眼前这个公子哥不一般,说话时不知不觉的又收敛了几分,那种油腔滑调是再也不敢拿出来显眼了。他略有些惶恐的回答道:“大人,这些小事哪用得着您亲自出马。您就交给小的我吧小的一定给办得妥妥帖帖,一定让您满意,一定让您出气”

李俊荷哪里不知道这个郑百户就是在耍花腔,整件事不用说就是那个胖子在使坏,原本以为刘操教训了他一顿后可能会老实一点,可眼下看来这个死胖子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是一点悔改的意思都没有。想到这李俊荷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好好的整治整治这个无法无天的家伙。

郑百户正悄悄留心着李俊荷表情的变化,只见他眉头忽然一皱心道就要坏事。果然对方是直截了当的问道:“你也甭在这耍花腔,那个死胖子让你来的吧?冤有头债有主我也不为难你,你去把那个胖子给我抓来,剩下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

“这……”郑百户还想争辩两句,李俊荷大喝一声:“你再饶舌的话,我连你一块收拾”

郑百户赶紧闭上了嘴唯唯诺诺的就退了出去。看着他那个窝囊的样子李俊荷就来气:“都是些吃软怕硬的废物。鱼肉乡里是把好手,真正到了要用他们的时候一点用也没有。刘师傅,你带两个兄弟跟过去看看,要是这个家伙不老实的话,你连他一块收拾”

刘操等的就是这句话,一挥手招来两个卫护噔噔噔的就跟了上去,偌大一个客栈里就剩下李俊荷独子坐在大堂里喝闷茶。

“李公子,”犹豫了半刻马钦久终于走上前去,他小心的问道:“您知不知道那个胖子是谁?”

“不知道”李俊荷淡淡的回答了一句又反问道:“看来马员外你是一定知道了。”

马钦久脸色变了变说:“李公子,这个胖子很不好惹。在琼州就是雷强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李俊荷微微一笑道:“这么说他还真是文先生的表弟。”

马钦久点点道:“没错,他叫皮争侯,是文大人的远房表弟,这些年主要是经营粮食生意,他和雷强关系可是不错。我怕……你刚才这么贸然……”

李俊荷毫不在意的说:“马员外只管放心,出不了事。也不会连累你。等会你看着就好了”

马钦久见李俊荷神情平静,算是稍微放心了一点,但也就是那么一点。毕竟怎么看眼前这个年轻人都只是个毛孩子,该不会真是个愣头青吧?想到这马钦久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答应那个计划了。

时间不长,随着一阵吵人的喧哗之声,只见刘操抓着皮争侯的头发将他拖了进来,后面畏畏缩缩的郑百户看来是吓得够呛。看来刚才是见识过了刘操的手段。

进门之后刘操也不多话提着皮争侯随手往地上一贯,把这胖子摔了个七荤八素,霎时间杀猪似的哭喊声就响了起来。

听到那不绝于耳的求饶之声,刘操很是不耐烦,旋即举起蒲扇一样的手掌兜头兜脸地朝皮争侯狠狠抽了过去,一边打一边骂:“你个混账玩意,竟敢打着文先生的名头出来为恶我让你狗仗人势我让你败坏文先生的名声。今天要是不好好让你领教一番老般手段,他娘的我就不姓刘”

那皮争侯哪里受过这种阵仗,**掌下去已是惨嚎连连,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求饶个不停。刘操却是愤恨他白天的凶恶,手上非但不停,反而平添了几分力气。直到打得皮争侯头一歪昏了这才停下了手,没好气地转动了一下酸痛的胳膊。

“他娘的,好些年没打人了。竟是这么一会就受不住了。你们两个,别愣着,拿凉水把这个混账浇醒”

一瓢凉水下去,皮争侯顿时悠悠醒转,见面前那个凶神恶煞的人又要抽他,几乎是用最快的声音大叫大嚷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打人被拖进来起,李俊荷就是冷冷的看着,不管刘操打人也好骂人也好,他就是一言不发。这会听见皮争侯求饶了这才开口骂道:“看你今天嚣张的德行,估计平时就是为害乡里不知道祸害了多少无辜,像你这样的混账玩意我看打死都不多。刘师傅,给我狠狠的打这种混账留在世上也是浪费粮食”

眼瞧着刘操挥着手臂又要开打,皮争侯一面捂着脑袋躲避一面哭诉道:“各位好汉,小的再也不敢了,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年幼儿女。望众位好汉饶过小的这次,小的一定改,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说罢他磕头如捣蒜一般。

“我还以为你能说出点新鲜的,还都是老一套。”李俊荷不屑的撇撇嘴,这些只知道仗势欺人的混蛋还都是一个德行,别看他现在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只要你放过他一扭头就又是死性不改。

“刘师傅,继续打这家伙还是不老实,还得教训”

一听这话皮争侯是魂飞天外,几乎是扭头就想跑,可他哪里跑得出刘操的五指山,只见刘操一个箭步抓小鸡子似的就将他拧了回来,二话不说蒲扇般的手掌是继续招呼。

啪啪啪啪打得皮争侯鬼哭狼嚎鼻血四溅,估计这还是刘操不想闹出人命,要真下手往死里打,两巴掌就能要了他的小命。

这一顿耳光打完,皮争侯的脸也就和屁股差不多了,说实话还真应了这个可不是皮真厚嘛

李俊荷上前两步弯腰看着他问道:“这回老实了没有?”

“老实了,老实了”皮争侯点头如小鸡琢米一般,估计这回是真的打怕了。

“那你知道该怎么办了吧?”李俊荷又问。

“知道了知道了。”皮争侯赶紧回答。

李俊荷坐回椅子上慢条斯理的问:“那就。”

皮争侯打了个冷颤哆哆嗦嗦的回答道:“先给那些受伤的百姓赔钱,然后道歉,最后回家老实反省。”

李俊荷一瞪眼:“就这么简单?”

皮争侯吓了个激灵颤抖着问:“那您说还要怎么办?”

“还要怎么办?”李俊荷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像你这种混蛋反省有个屁用?今天反省了明天又犯是吧?还想给我打马虎眼,给我老实交代,这些年都干了哪些缺德事”

说着李俊荷像旁边偷笑的田辉吩咐道:“光达,听他怎么说你一条一条给他记下来,等会让他画押签字”

说真的恶人就得恶人磨,他混蛋你就得比他更混蛋,只有掌握了这种混蛋的确实罪状才能治得了他。这不一听说要录口供皮争侯脸色都变了,可不等他张嘴李俊荷就把他吓回去了:“怎么?不想交代?刘师傅,继续打”

“别别别”皮争侯这下算是明白了,这回算是踢到了铁板,如果想少受皮肉之苦就得老实一点,“我不是不想交代,可从哪交代起啊?”

李俊荷噗嗤一笑:“看来你是坏事做得太多了,连从哪讲起都不知道了。”说到这他心中一动,忽然想起了刚才马钦久说的那句话,当即说道:“那我就给你提个醒,就从你这回来琼州干什么说起”

【353】 意外收获(下)

自个来琼州是做什么的,皮争侯还不清楚,但这话要是说出去了可就收不回来,更何况人家还一字一句的记着,那更是白纸黑字容不得抵赖的。他正暗自想辙,李俊荷却不耐烦了。

“刘师傅,看来这家伙还是不老实,接着收拾他”

“我说,我说”皮争侯赶紧把那点小心思甩到了九霄云外,这当口还是先保住自个免受皮肉之苦吧。他哭丧着脸说道:“小的来琼州,这回是受了……”

话音未落那边扭捏了半天的郑百户突然插嘴了:“大人且慢。”

李俊荷抬起头很不高兴的看了看这个老兵油子,问道:“你想说什么?”

郑百户陪笑道:“卑职不是有意打断大人您审案,实在是卑职这些人站在这人多嘴杂,万一走漏了什么消息耽误了您的正事也是不妙。您看是不是……”

李俊荷哪里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无非是这个老兵油子的自保之策,像他们这种小虾米都清楚得很,这种神仙打架的事情少参合,不管谁赢了谁输了对他们都没什么好处。最好就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躲得远远的来个眼不见心不烦为妙。

其实李俊荷也不想有个外人站在这碍事,从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看来这琼州的大小官吏就没两个好鸟。等会皮争侯说不出什么大事缓则罢了,要是真说出点什么耸人听闻的事,有他这么个外人在还真是不好办。刚才他要审皮争侯不过是灵机一动,但现在想起来却是大大的不周密了。

想到这李俊荷也就顺水推舟,大手一挥就让郑百户带着他的虾兵蟹将滚蛋了。当然有了郑百户的提醒,李俊荷也不敢在客栈的大堂里问案了。让两个人叉起皮争侯回了自己客房,更派了两个可靠的人在门口守着,他这才重新开始了讯问。

“说吧时候也不早了,我也没工夫和你磨牙,要是你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待会就直接拖出去打死算了,省得浪费我们的精力。”

皮争侯咽了口吐沫小心的回答道:“小的是来琼州做生意的。”

“做生意?”李俊荷冷笑道,“这兵荒马乱的能做什么生意,你当我们是傻瓜”

“不不不”皮争侯几乎吓得要哭出来了,“小的真是来做生意的,不信您去问雷指挥使。”

“雷强?”李俊荷皱起了眉头,“我问他干什么?他一个朝廷的武官难道还和你一起做生意?”

说到这皮争侯来了精神,他两眼放光的说道:“怎么不是呢这回还真是他让我来的……”

“少说那些废话”李俊荷不耐烦的打断道,“说你们两个狼狈为奸都做什么缺德生意了”

“怎么是缺德生意呢。”皮争侯小声嘀咕了一句,“我们可是做的正经的粮食买卖。”

粮食?李俊荷心下一惊,这眼下的琼州已经是狼烟四起遍地流民,难道这个雷强准备囤集居奇发国难财?想到这他大声问道:“说,你们要运多少粮食进来?”

“运粮进来?”皮争侯糊里糊涂的回答道,“我没打算运粮进来啊?”

呃不是运粮进来那就只能是贩粮出去,可这兵荒马乱的哪里有多少余粮?这一路上倒是看见无数的官军在强制征粮以充军资吗?

李俊荷心中咯噔一跳,他忽然想到了雷强打算干什么了。他惊愕的看了看做笔录的田辉又望了望站在一边刘操,只见两人的表情和他一样,都是又震惊又愤怒

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李俊荷厉声问道:“说,你们打算把粮食卖到哪去?”

“河北。”

“河北?”李俊荷默念了一声又问道:“怎么会卖那么远?”

皮争侯小心的忘了李俊荷等人一眼小声的回答道:“河北那边不是正在闹蝗灾么,听说粮食价格高得吓人……”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身后怒火中烧的刘操扭过脑袋狠狠的又抽了个大嘴巴。

“狗日的,你们这种黑心钱也敢赚,简直就该把你们千刀万剐”刘操的一双虎目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他是不能不怒啊当年刘操就是因为蝗灾官府和奸商勾结才家破人亡落草为寇,后来专门杀的就是这些狗官奸商。眼下听了这话几乎要生啖了皮争侯。

“刘师傅暂且息怒,”李俊荷多少了解一点刘操的背景,他劝道:“眼下我们还指望这个狗东西把详情说清楚。只有搞清楚了这些才能掌握雷强的罪证,才能挫败他的图谋”

刘操深深的吸了口气这才将吓得半死的皮争侯丢在地上。事已至此李俊荷对这个狗东西自然是更不用客气:“你最好一五一十的把知道的事情都交待清楚。你刚才也看到了,这位刘师傅可是恨你入骨,只要我一句话他就能送你上西天。你要是想死我不拦着,反正是为民除害。但你要是想活命就最好按我说的去做。清楚了没有”

这连打带吓的早就被皮争侯唯一的一点胆气给吓没了,当下再也不敢耍什么花样,一五一十的把知道的事情交待了个清楚。他不说还好,越说李俊荷等人的脸色就越吓人,到最后没等李俊荷等人动手收拾他,自己就吓得晕了过去。

“这个混蛋怎么办?”田辉踢了踢倒在地上皮争侯问道。

“先给救醒,然后找根绳子捆好,再派个兄弟看好了他。这个家伙是我们重要的人证。”顿了顿李俊荷又道:“按照这个狗东西的说法,他们打算在陵水装船,咱们就抓他们个人赃俱获,一举铲除掉雷强这个大毒瘤。”

刘操一拍胸脯激动的说:“公子,你就发话吧咱们都按你说的办只要能除掉雷强我老刘豁出性命也无妨”

“刘师傅言重了,除掉此贼是每一个有良知的人都该做的。但眼下我们人丁单薄,冒冒失失的单打独斗不是上策。”

刘操问道:“那公子你说怎么办?”

李俊荷想了想道:“刘师傅,我马上将事情的经过写成电报,您找个可靠的渠道立刻发给文先生。然后事不宜迟我们带着这个狗东西立刻上路赶往陵水。”

田辉惊讶道:“怎么这么急?”

李俊荷意味深长的回答道:“不能不小心一点啊刚才那个郑百户虽说是走了,但是难免此人会向雷强汇报情况。而眼下我们是在他雷强的地盘上,此贼在琼州经营多年耳目众多,要是走漏了风声他销毁了证据不说恐怕是要杀我们灭口的所以咱们只有快,不给他们可乘之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釜底抽薪”

田辉忧心道:“只是我们人手不够,恐怕到时候控制不住局势啊”

李俊荷叹了口气道:“控制不住局势也要干。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雷强在琼州的所作所为简直是人神共愤,哪怕就是牺牲了性命我们也要铲除他”

话音才落刘操便重重的点了点头,而田辉又问道:“那马钦久怎么办?他不过是个商人,恐怕不会和我们一条心啊”

李俊荷点点头说:“马钦久那里我去说,现在我们分头行动,刘师傅你带人收拾行装我们立刻就走,光达起草电文,写完后一并让刘师傅发走。”

马钦久也是聪明人,一听李俊荷说明原委知道这回极可能知道了不得了的事情。虽然他有心和李俊荷等人划清界限,但这兵荒马乱的要躲也没处躲。而且以雷强的势力只要稍微一查就知道他和李俊荷的关系,真要是事情败露了他绝对是要被灭口的一个。无可奈何之下马钦久也只能先跟着到了陵水再作打算

说起来这人只要到了紧急关头那动作就是快,不到一玄钟功夫,刚刚住进这家客栈的人们就犹如潮水一般完全退了下去,只余下傻呆呆的掌柜和伙计站在空荡荡的店堂之中发呆。

李俊荷他们刚刚离开客栈,就有人悄悄的回去通风报信。

“小姐,李公子他们刚才慌慌张张的就离了客栈,看样子是准备连夜赶路了。”

“哦?有这回事?不就是抓了个皮争侯吗?以他的背景要收拾姓皮的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有什么好怕的?”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不过看他们行迹匆匆的像是出了什么紧急的事,连带着那个姓皮的也是捆好了一块带走了。”

“让我想想,据说这个姓皮的和雷强很有点关系,难道说他们掌握了什么对雷强不利的证据?”想到这那小姐再也坐不住了,“你立刻去那客栈再打听点消息,一有情况立刻回报”

待这探子走后,小姐的心腹突然问道:“小姐,这回我们轻车简从悄悄的出来就是为了立一份像样的功劳,没想到这个姓李的小子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撞了大运。在这么下去我们恐怕又要落在他后面了,咱们是不是也赶快动身可不能让他再抢了头功”

“我知道”那小姐有些不耐烦的回答道,“吩咐下去,立刻收拾行装,我们即刻上路”

【354】 惊见惊闻

“一共十一艘船,三百料海船四艘,六百料海船五艘,九百料海船两艘。看那吃水是装得满满当当了”

“谁说不是呢。这些天码头上的民夫可是彻夜未休。也不知道是装运些什么东西。岸上的几个千户都出动了,神神秘秘的不让人靠近。哥几位,你们说该不会是雷老虎在暗暗的调兵吧?”

“屁。雷老虎要是会打仗,也不至于一个月就丢掉了大半个琼州。我看眼下官军是守城都捉襟见肘,哪里还有多余的兵可调?再说从这海上能把人运到哪去?”

“你知道什么说不定这是雷老虎情知事情不妙准备转运家财呢你们想想他在琼州刮了多少地皮。这回剿匪不利说不定就要撤职查办,他还不赶快想办法留后路……”

天然居是这附近最好的酒楼之一,此时二楼一桌桌的客人就有好些都在热议这样一个问题。同时关心着这场夷民的叛乱到底还要闹多久。这一段日子,城里是人心惶惶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雷强已经准备跑路、有的说叛匪已经攻到城下、更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是南洋已经放弃了琼州。这无疑让城里的百姓忧心忡忡。一想到性命堪忧有些人的声音便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临窗的一张桌子旁此时也正坐着三个客人,瞧上去稳稳当当居中而坐的李俊荷是愁眉不展,纵使喝酒菜也都是小心翼翼。陪座的田辉、刘操看上去也是个有心事。只有一个不知道内情的马钦久面色还算从容。

虽说到了这陵水之后马钦久就有心思和李俊荷分道扬镳,但思量良久之后还是留了下来。商人趋利,眼看着到了陵水他怎么的也不想空手而回。思来想去唯一的指望也就是李俊荷这唯一的希望。这会儿他说话极其小心眼睛一直都在看对方脸色。

“李公子,这陵水我来过好几回。码头这边热闹归热闹却少几分雅致。话说回来。对面那座天香阁咱们所在的醉仙楼更高一个档次。那里头有一道螺肉做得极其鲜美。我原本还想请您尝尝鲜,谁想到今天居然闭门不做生意。真是奇怪的很。”

李俊荷此时漫不经的看着楼下,心里却想的却是刚刚看到和听到的内容,那十一艘神秘的海船不用说就是雷强倒卖军粮的载具,照眼下的情形看,估计是基本已经装满只等着开船北运了。如果不能把这批关键的罪证截获下来,那仅凭皮争侯的口供还是显得有些单薄。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虽然已经给广州发了急电,可这匆忙之间到底能不能在上海将其截获还真难说。而自己这边人手又不够,怎么办呢?

一边想他一边随口回答道:“这里的酒菜也还不错,只是吃顿便饭而已,倒不必拘泥的地方。”

马钦久连忙点头称是,借喝酒定了定神,便在心里打点着接下来该说的正事。随眼一瞥窗外。他忽然瞧见一行人前呼后的往这边来,居中的马车挂着金饰银绣带,外头套着五彩锦绣车围子,极为富丽堂皇。好容易等到马车停下,那车上下来了人,他定睛细一瞧,顿时大吃一惊,忙站起身对李俊荷说道:“李公子。快看那是雷强的心腹雷豹”

对于这个雷豹李俊荷也是多有耳闻,此人据说是雷强身边的第一号狗腿子,基本上雷强有什么坏主意都是这个家伙去执行的。看来雷强此次对倒卖粮食的事不是一般的上心阿,连雷豹都派出来了。

李俊荷瞥了一眼,看清楚跟在雷豹下马后,从后头的马车上又下来的几人。这冷不丁的一瞥不禁将他吓了一跳,他一眼就认出了从马车里走出来的不正是那个熟悉的靓影么,顿时暗自皱了皱眉头。

而在李俊荷右手边的田辉也在同一时间认出了来人,一向对小事心细的他更瞥见了李俊荷细微的表情变化。不禁在心里思量了起来,毕竟,为什么这位大小姐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她不是应该在广州吗?

随马车而来的还有几十名衣衫鲜亮的护卫,此时一大半把守住了路两头不让人通过。很快,对面那家醉仙阁里头便出来一个腆着肚子的中年人,毕恭毕敬的将人迎进去。待到那饭庄的大门关闭,一队护卫才呼啦啦的守在了门口,一幅防备森严的架势,眼看般情形,这边二楼的酒客们就议论开了。

“那女人是谁。这么大的面子?而且还为了这事特的封了醉仙楼?”

“孤陋寡闻了不是?听说雷豹已经招待这位两天了,之前是亲自用上人家住的客栈里头递帖子求见听衙门里头那些家伙说这可是要紧人物”

“要紧人物?看那风情万种的模样,别是来雷豹这家伙的外室吧”

话音刚落,酒客们顿时哄笑了一声,但却不敢说什么再深一层的话,各自喝酒吃菜不提。

马钦久原本上陵水就是想看看能否走通这位雷豹的关节,此时看到人近在咫尺不禁有些怀恨在心。因便有意对李俊荷说:“李公子,这个雷豹可是雷强身边的红人。要想在琼州办什么事,只要他一句话。”

李俊荷当然知道马钦久心里是什么滋味,但此时却故作漫不经心的摇摇头说:“哦,是吗?还真是想不到啊”

雷豹如今根本顾不上别的,他的全副心思都在眼前的女人身上。他虽然在南洋也只是个芝麻官,但这南海上的事情可是知之甚多。眼前这个女人的家族可以说显赫非常,要是能和她攀上了关系,不要说雷豹交代的事好办,说不定还能大大的捞到不少好处。

此时殷勤的劝了几杯酒,想起这几日始终不曾磨一个准信下来,趁着酒酣之际,他少不再次磨动嘴皮子:“大小姐,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如今琼州的形势您也看见了,兵荒马乱正是大展拳脚的时候。您难道就一点都不想大干一场?”

这几天该试探的该扯皮的他都已经说够了,雷豹此时他索性把心一横,也不看对面那人似乎毫不在意,直截了当的说:“我雷豹是个浑人。我们大人以前有些事情是做得不对,但只要您肯帮这个忙,别人必定都说您心胸宽广,这投奔您的人可不是的更多?再说,琼州要是真的乱了,新官到任没有大半年能上得了手?也没什么收益,只要您肯帮这个忙,以后只要您一句话,大山火海我们姓雷的决不动一下眉毛”

李俊荷眼看桌上酒菜所剩无几,那边醉仙楼仍是大门紧闭,索性站起身来。他这一站,马钦久自然也不敢再坐着,刘操忙起身结账,几个护卫更是一溜烟下楼去牵马。众人一起下了楼梯,刚刚来到大门口,就只见一辆马车堪堪停在了大门口。尽管那马车尚未停稳,一个人影却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使人难以置信那臃肿的身躯能做出那么敏捷的动作。

那矮胖的中年人站定之后便急忙整理了一下前襟,正要入内时,他忽然瞧见了预备出门的李俊荷一行,不禁想起了自家小姐的那几句吩咐。他立刻笑呵呵地迎了上去。

“敢问这位可是李俊荷李公子?”

李俊荷并不认识此人,他这一声公子来得突兀,他不禁疑惑地打量了一番来人。绸大祅鹿皮靴子,配合那矮胖肥硕的身躯和憨实的笑脸,看上去仿佛只是个寻常人。然而就在这时候,旁边忽然传来了一个又惊又喜的声音。

“顾掌柜,您怎得有空光临小店,这位是您的客人?咳,您别看这人多,三楼雅座可是一直给您留着,赶紧楼上请,我立刻去吩咐厨房里好好整治一桌酒菜”

好好的话头偏给人插出来给截了,顾胖子不禁有些恼火,看到李俊荷一脸迷惑的样子,他哪有功夫理会那殷勤的掌柜,忙笑说道:“李公子,我家小姐正让小人前来寻你。家里已经备办了好了酒菜,请您务必赏脸。”

李俊荷有些奇怪,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再说人家是来请客的,他耐着性子问道:“敢问你家小姐是哪位?琼州府在下可没有什么熟人。”

顾胖子却不着急,不紧不慢的从怀中取过大红帖子一封恭恭敬敬的递给李俊荷说道:“李公子不用担心看完就知。”

疑惑的接过帖子,这下李俊荷当然不会认为对方是失心疯认错了人,但来得隐蔽怎么会被其他人看破身份呢?还是说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就在人家的监视之下?想到这他赶紧打开帖子看了个究竟。

那一笔清秀的字句再加上淡淡的幽香和落款的名字,捧着帖子李俊荷有些苦笑不得。这个大小姐还真不是一般的故弄玄虚,但此时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因此他也就客套两句点了点头随即上了马车。其他人对此情形并不奇怪,而马钦久却差点没咬着舌头,跟上的时候更是心不在焉险些摔了一跤,直到马车开始行驶的时候他心里还在犯迷糊。

【355】 邀而不至

早年由于朝廷有海禁且禁止民间造三桅以上的海船,因此福建一带的私港悄悄建造的海船大多在两桅以下,一般都只是三百料到六百料的小船。尽管这些船一旦遇到海上极端恶劣天气多半在劫难逃,但走私不用大船乃是约定俗成的行规,为地也是能用速度甩脱官军。然而到了最近这二十多年左唯湘主掌南中国之后,这海禁也就废了,沿海各省的民船自然是越造越大。

船大了自然装得货也多,货装多了钱赚得自然也多,一来二去自然而然是生意也越做越大。但生意大了惦记的人就多了,于是乎原本在南洋不过是小打小闹的海盗活动得是越来越猖獗。由此可见南海之上数以千计的海盗中绝大部分是一心求财的,杀人灭口不过是下下的选择。但其中也有极少数的那么一群,他们做海盗从来就不单是为了钱财,简而言之钱是要抢的,人是要杀的。而这一部分人里面最凶残的就属芈昊了,可以说他是近乎有些变态了。

“我从小就是在湘西长大,双亲聚在,族人安居乐业。可那些狗汉人贪得无厌,杀我父母毁我家园,此仇不报猪狗不如。”芈昊死死的盯着茫茫大海心里不住的念了一遍又一遍,看他那无比坚毅和冷酷的眼神,谁又能想到十几年前他还是个笃信佛教不愿杀生的虔诚信徒,而此时此刻只听见他嘴里喃喃的念叨着:“以前我可以对你们逆来顺受,但现在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抢劫又如何?杀人又如何?天地不仁万物为刍狗老天爷都可以不仁,我为什么不行杀杀杀,血债血偿天经地义只要抓住了那个丫头,何愁大仇不报?”

芈昊正想得出神外头忽然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皱了皱眉的他回了一声进来。哗啦一声响门被打开,一阵咸湿冰冷的海风顿时兜头兜脸扑了过来。

他眯了眯眼睛,这才注意到是一个健壮的黑脸水手。然而,这个往日极其彪悍的家伙此时死死抓着旁边的一根绳子方才稳住身子,满面尽是惊喜。

“大哥,前面发现了船……像是官船二当家让我请您去看看”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仿佛一剂强心剂,芈昊再也顾不上胡思乱想,几个箭步匆匆登上船头,甚至顾不上摇晃的海浪将自己的衣服打得透湿。风浪之中,他终于看清了远处那一条船,看清了那上头的龙旗。

这真是老天爷让我报仇啊牙齿咬得咯咯响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一瞬间下了决心。

“加速靠上去,照预定计划抓活的”

顾府的花厅虽然不大但亦是三间之数。此时设宴便是小厅中。由于事出突然顾胖子也不知为什么要请人回来。因此把人带回来之后不禁有些苦恼,这巴巴的把这人请了回来,得谈点什么吧?不能两人对坐着喝干茶?及至在那张描漆红木方桌旁坐。他陪笑正要说话,旁边的门帘突然被撩开了,只见一个男装打扮的小厮翩翩然的走进来说道:“老爷,厨房里的各道点心已经备齐了,可要现在送上来?”

点心?什么点心?顾胖子此时心里实犯了迷糊。但眼前这个丫头身份可比他高,想必是大小姐吩咐她来的,想到这他暗地里松了口气,于是就摆出了当家主人的派头,淡淡的点了点头。这一点头之后,只见小厮到外头吩咐了一声,不多时,几个年轻小厮就端着花木盘上来。在桌子上一样样的摆开了。

李俊荷刚刚在天然居吃过饭,此时满嘴仍是又咸又鲜的回味,对于吃东西实在没有什么胃口。然而,当皱眉看着那一道道点心上桌的时候,刚刚侍立在顾胖子边的那个俊秀小厮忽然转了过来,紧挨着他笑吟吟的介绍了起来。

“老爷出去迎接贵客之前。知道各位一定在天然居用过饭。所以就吩咐厨房只预备点心。各位吃了那些油腻之后,不如尝尝这些各有特色的琼州风味小吃。这儿一共是五道,中间的是陵水酸粉,此粉既香又酸,嗜辣者再加上一勺本地产的“辣中之辣”的“灯笼椒辣酱”的话,更是香、酸、辣三味具全,十分开胃,不可不尝。其他的则是苗家三色饭、椰香粘软、清补凉、海南萝卜糕,还请各位贵客一一品尝。”

因为这小厮刻意穿了一件高领小袄遮住了不少颜面。李俊荷原本只认为是一个普通的小厮。此时听那语声清脆宛然,身上隐约有一股幽香传来,再看顾胖子那目光片刻不离其左右他顿时心头更是疑惑。不由得多看了这“小厮”几眼,这一看之下顿时是恍然大悟。

“顾掌柜,你家小姐呢?不是她请在下来的吗?怎么还不见她出来?”

一听李俊荷开口直截了当问这个,那小厮轻轻一笑便接过了话茬:“李公子,我们小姐暂时有点事情绊住了手脚,还请您在此稍候片刻。等她打发了那些俗务定然来见公子您,还请公子多多担待。”

小厮瞧见李俊荷若有所思的微微点头,表情极其专注。便微微一笑又道:“还请公子稍微用些点心,这具是我家小姐的一片心意。”

尽管满桌点心色香味美俱全。但马钦久都只是浅尝则止,就是吃在嘴里也功夫去品那鲜滋味。他这一次跟来不但是为了自家的那点生意,还想看看能否搭上南洋这条线。要说这在座的里面除了李俊荷也只有他知道今天的事情不简单。这个顾胖子他可是认识,说起来在琼州这一亩三分地上他也是赫赫扬名的人物?可今天怎么对这个南洋小军官李俊荷的态度竟然是既谄媚又讨好,这一下他除了庆幸之外还有惊骇,看来这回是真撞上贵人了,随即闭紧了嘴竖起朵的仔细的留心着双方的一字一句,生怕错漏了什么重要的消息。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双方不咸不淡的说着闲话,直到月上树梢时分那所谓的小姐也没有回来。李俊荷还没什么,他是心中有数,可那顾胖子就受不了了,天又热人又紧张,这回浑身上下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他正想告罪一声下去换身衣服,只见先前离开的那小厮又回来了,眼见如此他便不敢动了。

“有劳公子久等了。”那小厮满带着歉意说道,“我家小姐恐怕今晚回不来,所以只能另约时候亲自上门向公子您赔礼了。”

李俊荷心中有些惊讶,他可是清楚那位小姐并不是不守信用的主,眼下来不了恐怕是真是有事走不开,在联想到今天看见的那一幕,他心中一片恍然,随即不在意道:“无妨,我们原本就没有什么事。还要多谢你家小姐的款待。如今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就先行告退了。”

那小厮一见李俊荷这么好说话也如释重负的出了口气。眼看李俊荷抬脚就准备走,连忙从身边拿出一套食盒说道:“这里是我家小姐特意为李公子准备宵夜,还请李公子笑纳。”

李俊荷心中更是奇怪,这一晚上怎么尽是吃了,先头是点心现在又是宵夜。难道她把自己真当做了酒囊饭袋?可既然是人家的一片好心,也不能不要不是。

“既然是小姐的一番美意,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那小厮微微一笑走近两步轻声道:“多谢公子体谅,不过我家小姐吩咐了,这盒宵夜还请公子独自享用。”

直到这小厮盈盈一礼走了回去。李俊荷方才松了一口气,但心头的疑惑更是难消。为什么送了宵夜还要指名道姓的说让自己一个人吃?这是什么道理?难道这食盒里还装着什么秘密不成。想到这李俊荷不敢再耽误功夫,赶紧的赶回了客栈准备看个究竟。

李俊荷小心翼翼打开了食盒的盖子,只瞅了一眼,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只见这盖子上雕刻着荷花的食盒里头还真是放着宵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只是那个丫头故弄玄虚?想到这李俊荷赶紧一层一层的将东西全都取出来。直到到最后一层才从盘子的底下发现了那件真正有意义的东西。

“一封信?”

李俊荷微微一愣,随即便醒悟了过来,对方还真不是一般的谨慎,连送一封信都要如此隐蔽。看来他们也是在担心某些东西,李俊荷赶紧拆开信封仔细的阅读起来。一口气看了三遍他才深深的呼出了那口浊气。说实话这信里的内容还真是让人惊讶,想不到她的消息竟然是这么灵通,而且开口就要那个人。如果不是有那个丫头和这件信物在,李俊荷还真是不相信。

不过就算确信了对方的身份,李俊荷也拿不定主意是不是接受对方的意见,虽然看起来这个计划天衣无缝。但他总觉得还是有些遗憾。思考再三他也拿不定主意,踌躇之下是愣愣的对着那信上娟秀的字迹发呆起来。

【356】 姐妹夜话

顾府后园簇簇花木之中一座小小的二层小楼静静的立在当中,花香虫语环绕其间倒是别有一种淡淡的风情。小楼二层中八开的诗画山水木屏风将房间一分为二,里间除了居中的椰木牡丹花榻以外,就是两边四张花梨杌凳,鸡翅木雕花梳妆台,墙上挂着一幅人物画,不过寥寥勾画数笔,瞧着却似落shen赋中的神女图样。

此时此刻,刚刚漫步进来的赵小妹忍不住又端详起了主位上的人。

这便是她的亲姐姐,一个才华惊艳的女人,一个为家族劳心劳力的女人,一个非议多多的人物。没有她家族这些年的经营,不要说连上台阶恐怕就是稳定经营都难,可就因为她是个女人,哪怕是取得了傲人的成绩也得不到多少个好字谢字。那些食古不化的遗老和长老们一面享受着她带来的财富却又一面挑三拣四。做好了无功,做错了受罚,可他们哪里知道若不是看在家族亲情的份上,她早就甩手走人了。

看着劳累了一天躺在榻上轻轻的打呼噜的姐姐,赵小妹忍不住的一阵心酸。什么狗屁的复国大计什么狗屁的家族大计什么狗屁的荣华富贵我们姐妹一点都不稀罕这些东西,我们只要一个安宁祥和的可以遮风避雨的小家,财富权力有何可留念的,如果不是亲情的牵绊我们早就走了,一群不知好歹的臭男人

轻轻的赵小妹准备退出去,她实在不忍心打扰姐姐的休息。

“小妹么?事情办完了?”床榻上的佳人轻轻的支起了头问道。

赵小妹叹了口气只得又走了进来关切道:“都办好了,姐姐你就放心休息吧”

赵丽君苦涩的一笑:“我哪里还有休息的心思,这件事事关重大,不安排妥当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赵小妹不解道:“姐姐,咱们为什么要为南洋那群狗官的事操心,让他们狗咬狗都咬死了才好。”

赵丽君叹了口气:“眼下我们是已经上了南洋的船,就当是为自己吧”

“哼”赵小妹很不高兴的说:“要不是大哥这个废物,我们也不用这么被动了”顿了顿她又道:“可就算如此,我们也不用这么卖命啊南洋那些狗官开的条件那么苛刻,我们赵家已经吃了很大的亏了,他们自己惹的祸就该自己去解决”

“我又何尝想多事呢”赵丽君幽幽的说道,“可家里那些长老对合作十分上心,这么多年来好容易抓住了个机会,他们是怎么也不肯放过的。再说此事是文先生拜托我们调查的,怎么说对他也得有个交代。”

赵小妹拉着赵丽君的说痛心道:“姐姐,你就是心太软。以我们姐妹的本事离开这个家到哪还怕会饿死不成?我们早就应该走的”

赵丽君爱怜的握了握妹妹的手,说:“我们当然可以一走了之,我们走了自然也不会活得差。可是小妹,那爹爹怎么办?他年纪已经大了,前面已经被卫君打击过一次了,我们这一走恐怕他……”

赵小妹怨恨道:“他是活该,早就告诉过他大哥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可他还一次一次的维护啊哪怕是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竟然还维护着他,还怪我们没有照顾好他。哼他就是活该”

“好了好了”赵丽君当然知道这个小妹为了上次的事还在生气,但也不能不劝道:“他毕竟是爹爹唯一的儿子,爹爹当然要照顾一些……”

赵小妹眼圈顿时红了:“他是爹爹的儿子,我们就不是爹爹的女儿了?厚此薄彼也不能到这样的程度吧?哼,他享福的时候怎么没说分我们一份,受难了却我们帮着承担,我们有什么错?就因为我们是女孩?凭什么让我们帮他背黑锅”

赵丽君的心中当然也充满了不服,但是每当她一看到自己父亲两鬓苍苍的白发和额头上那深深的皱纹,那股愤懑之气也就消散了。她轻轻的将赵小妹拥在怀里缓缓的抚摸着她的背脊,过了良久才小声的问道:“好些了吗?小妹?”

赵小妹紧紧的搂着她的细腰,眼眶中的泪水夺眶而出,但感受到姐姐怀中的温暖和抚摸在自己背上的温柔,一股由然而生的温情让她感到十分的温馨,一瞬间她几乎迷失在了这种感觉当中。直到赵丽君又问了第二遍第三遍她才回过神来,顿时脸儿羞得通红。

赵丽君看着红霞满面的小妹,心中顿时一阵苦涩,小妹比卫君小两岁,当时母亲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卫君的身上,对这个自然是谈不上什么关系。从小到大她几乎都活在了卫君的阴影之下,感受不到一点家的温暖。自然而然讨厌卫君和这个家就是很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想到这赵丽君也不由得埋怨起来了,卫君是亲骨肉不假但小妹也不是外人阿,再偏爱也有个限度吧

“姐姐?姐姐?”

赵小妹的轻唤了好几声才将赵丽君惊醒过来,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道:“一时走神了,小妹,什么事?”

赵小妹破涕为笑道:“姐姐你还问我什么事?刚才不是你叫我吗?”

赵丽君捏捏她的脸蛋笑道:“都是你闹的害得我走神了。我让你交给李俊荷的东西送了吗?”

赵小妹似乎有些失望,但还是回答道:“给了。姐姐你要真是这么重视,刚才为什么不亲自去见他呢?”

“我本来是想会会他的。”赵丽君疑虑重重的说道,“但是后来一想还是不见的好”

“为什么?”赵小妹很是好奇。

赵丽君恨恨道:“上次的事情都是他惹出来的,因为他我们才失去自由身,不得不去和这些南洋的狗官周旋。现在我看见他就觉得心烦”

“嗯我也是”赵小妹附和道,“刚才看见他那若无其事的样子我就觉得来火。”

赵丽君又刮了刮她的鼻梁嘱咐道:“不准想什么坏点子李公正公的后人,我们两家世代友谊。他当时做的事情也没错。”

赵小妹嘟囔道:“好的,好的,姐姐真啰嗦。”顿了顿她又问道:“你既然不喜欢他,干嘛还要给他送信?”

“私事归私事,这次我们也是顺着他的线索才抓住雷强的把柄。而且最重要的人证也在他手里。我们要向把事情办得漂亮还真少不了他”

“他有那么重要吗?”赵小妹不屑道,“现在那个傻乎乎的雷豹不是已经被你忽悠晕了,咱们把粮食往广州一拉,他们这伙狗东西就得完蛋。根本就不需要那个李俊荷插手嘛”

赵丽君摇摇头道:“没那么简单,粮食什么的说明不了问题。到时候如果他们抵死不承认,或者随便又抛出几只替罪羊就可以蒙混过关。”

“那又怎么样?反正南洋上下就没有两个好人,我们何必费这劲?尽点义务就行了。”赵小妹轻描淡写的说道。

赵丽君摇头道:“如果是以前自然可以这么干。但眼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果不尽快的显示出我们赵家的能力,人家很快就会抛弃我们,这次文先生之所以派我们来就是有着试探的意思”

赵小妹哼了一声不满道:“南洋果然没有什么好人。那个文彦轩看着温文尔雅原来也是一肚子坏水”

赵丽君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笑道:“这些在官场上混的人,哪里有什么好坏之分,唯一的区别就是有的坏得透顶,有的在干坏事之外还能做一两件好事。所以小妹你以后一定要注意,和他们打交道留一万个心眼也不多”

赵小妹重重的点了点头。

赵丽君长叹道:“其实姐姐我对此事上心还有另一个原因,这几年我们赵家为了渡过危机很是干了不少坏事。虽然俗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但不管是走私烟土还是四处抢劫都太伤阴德。这因果循环恐怕日后的报应是不小的,眼下如果能够除掉雷强也算是公德一件,就算是为自己积德吧”

赵小妹紧紧的握住赵丽君的手说道:“姐姐,你怎么也开始相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了?你以前一直都说人定胜天的。再说这世上干坏事的人多了去了,哪个又遭了报应?你可千万不要胡思乱想啊”

赵丽君笑笑道:“放心,我不过是因为卫君的事有感而发罢了。再说就算不怕报应,我也不喜欢以前做的那些事……如果不是因为家里当时是在是没办法了,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顿了顿她郑重的握着赵小妹的手嘱咐道:“小妹,你一定要记住,别和卫君一样。我们人活在世上还是一点感情一点亲情都不讲那还有什么意思?”

看着赵小妹轻轻的点了点头,赵丽君似乎是放下了心头的一块大石头,对于这个聪明伶俐又有些偏执的妹妹她始终是有些不放心。但愿今天的话她是全都听进去了,希望她以后不要因为偏执而做一些后悔一生的事吧

【357】 吉野带来的思考

三月的埃尔斯维克已经是好些天没见过阳光,天空一直都是阴沉沉的,连带着人心中也是极其阴冷。王冕紧了紧大衣的领口跺跺脚又搓了搓冰冷的双手,在这个海风凛冽的码头上他已经站了几个小时。到达英国已经近三个月了,那种初次走出国门的新鲜感早已消逝殆尽,取而代之是浓浓的思乡之情。

饮马度秋水,水塞风似刃。阔海日未落,黯黯思故人。

吟着自己改编的《塞下曲》王冕似乎觉得自己的思绪慢慢的飞过了崇山大洋回到了万里之外的故乡。情到浓处他不知不觉的又从怀里掏出了李俊荷送给他的银质小酒壶凑到嘴边抿了一口。

“呸”王冕皱起眉头失望的又拧上了壶盖,小声的咒骂道:“该死的洋鬼子,酿的酒也这么难喝”

“嘿子冠你当班的时候又偷喝酒”

王冕紧张的把酒壶往怀里一塞,狡辩道:“谁说的,我就是拿出来看看”

霍云大笑道:“酒壶有什么好看的,你分明是酒瘾又上来了”

“切”王冕不屑道,“没听说过睹物思人啊”

“嘿你还学会狡辩了。来张嘴呵口气。”

一听这话王冕顿时蔫了,怏怏道:“我就喝了那么一小口。”

霍云一本正经的说:“一小口也不行出国之前你是怎么答应惜义兄的。做正事的时候绝不喝酒怎么,忘记了?”

王冕耷拉着脑袋回答道:“怎么能啊我这不是郁闷嘛”

“郁闷?”霍云奇怪道,“有什么可郁闷的?”

王冕叹了口气指了指码头不远处的一艘正在舾装的战舰说道:“不就是看那群猴子不顺眼么。”

听到此霍云的情绪也马上低落了下去,他们这批黄埔学员是来英国接船的,到英国之后就兵分两路马不停蹄的赶到了阿姆斯特朗公司的总部埃尔斯维克和维克斯公司的总部。在这两大造船厂里有五艘军舰等着接收,分别是:“罗浮山”级装甲巡洋舰的“天雾山”号和“莲花山”号;“东江”级防护巡洋舰的“北江”号和“左江”号;当然最重要的就是标准排水量5400吨的“白云山”级防护巡洋舰了,此次要接收的是首舰“白云山”号和二号舰“雾灵山”号。

其中在阿姆斯特朗公司建造就是“莲花山”号、“北江号”和“白云山”号,按道理说为祖国接收新的军舰是一项很荣幸的事,应该高兴才对。但是从来到埃尔斯维克的第一天起,所有的中国官兵都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原因嘛,很简单,在离“白云山”号的舾装码头不远处的另一座舾装码头上两艘日本军舰正稳稳当当的停靠在那里等待舾装——它们就是“吉野”号和其姊妹舰“高砂”号(注:历史上的高砂服役更晚,而且武备同吉野略有区别。)。

说起“吉野”号,熟悉历史的人都不会陌生,这艘由传奇设计师威廉?怀特爵士设计的当时世界的军舰曾经显赫一时,留给国人的更多的是痛苦的记忆。但是现在它还不过是一艘还未建成的的未成舰。顾往的恩怨自然无从谈起,但是对于每一个中国人来说,这两艘未建成的敌舰怎么看怎么别扭,如果不是有国内的严令,他们真会立刻动手在英国就摧毁它们。

命令不可违抗,但心头的恶气也不是那么容易消去的,每一个中国官兵都会自发的与这两艘敌舰做“斗争”,开始是故意扰乱对方的舾装工程,被英国人制止后,干脆暗地里痛殴日本派驻阿姆斯特朗的造船监督,总而言之就是不让日本人舒坦。

当然更多的时候官兵是自发的监督舰的建造工程,防止任何人偷奸耍滑或者偷工减料。其中更是不止一次的痛打了前来窃取机密的日本人,如果不是国内不准弄出人命,那这些讨厌的猴子几乎是来一个死一个,当然就算不能弄死他们,官兵们也没少下狠手,这直接导致日后没有一个猴子敢靠近我方舰只500米内。

“哼真是不给力,要不是国内那些老爷们拦着,我们一定把这些猴子通通弄死”王冕恨恨的又吞下了一口酒精,看来他对国内的命令很是不满但又无可奈何。

“急什么”霍云虽然也恨得牙痒痒但还是劝道,“他们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今天英国人可以护着他们,等今后咱们在战场上击沉它们就是了我看他们能躲多久”

王冕重重的点了点头坚定的说:“子龙,你说的没错这些贼心不死的猴子早晚会不老实的。到时候咱们跟他们算总账。现在不弄沉它们也好等着咱们兄弟在战场上击沉它们立功授奖”

其实到真不是国内不给力,实在是鞭长莫及,再说眼下还有求于人,得罪了英国人对国内的洋务运动将是一大打击,毕竟现在还要依靠他们的帮助。但这也不是说南洋就会没有原则的让步,在得知阿姆斯特朗公司为日本承建军舰后,第一时间南洋取消了原定授予他的“君权”级改进型战列舰订单,转而将两艘军舰全部交予维克斯公司建造。

阿姆斯特朗公司也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好好的一笔价值八十多万英镑的大单子就这么飞了,要说不后悔那是不可能的。但木已成舟想后悔也晚了,不得已之下他们也只有希望日本人能订购更多的军舰了。不过以日本眼下的经济状况来说这无疑只是个黄粱美梦罢了。因为“吉野”号和“高砂”号的建造费用都是他们从美国和英国金融大鳄手里高价借来的,一分二厘的利息那可是名副其实的高利贷了。三十万英镑一艘的造价可是不便宜,猴子们就是想多造都不可能。

不过有道是一分钱一分货,“吉野”舰总体的性能在当时世界上同吨位巡洋舰中还是非常不错的。在四千吨的舰体上安装了4门152毫米40倍口径阿姆斯特朗单管炮速射炮4门,另有著名的120毫米阿姆斯特朗单管速射副炮八门,最关键的是它竟然能破天荒的拥有23节的高速,这对于当时普遍不超过20节的巡洋舰来说算得上是飞毛腿了。好在它还只是一艘防护巡洋舰,若是连防御也很强悍的话那简直就没天理了。

即便如此“吉野”表现出来的性能还是让费希尔大吃一惊,对于崇尚速度制胜论的他来说,这简直是高速杀手啊如果它的火力能够再给力一点那就是再完美不过了,好在日本人ey不够,如果他们真舍得下本增大吨位加强火力的话,那就有些小变态了。

不过就算如此,和费希尔力主建造的“白云山”级巡洋舰比较起来也是各有千秋。论速度“白云山”肯定不是“吉野”的对手,双方相差了四节,这足以让“吉野”号从容的抢占合适的射击阵位和决定交战时间,就算打不过的话它还可以轻松的溜之大吉;论装甲双方都是英式防护巡洋舰防御上相差无几,都能够用迅猛的速射火力扫荡对方的侧舷;论火力,因为舰炮布置和吨位的原因“吉野”就要比“白云山”差一个数量级了,“吉野”的主要火力是八门120毫米速射炮,而“白云山”则拥有十门152毫米速射炮和八门102毫米速射炮,主炮“吉野”为两门首尾布置的152毫米速射炮和两门布置在船头炮廓中的同型火炮。而“白云山”则为首尾布置的四门203毫米主炮,双方侧舷的火力比为七比十三,更何况“白云山”在火炮口径和远射能力上占有绝对的优势。可以说比火力两艘“吉野”勉强抵得上一艘“白云山”。

通过性能的比较,费希尔可以清晰的规划出这两艘“吉野”可能的作战方式,利用绝对的速度优势突袭对手抢占有利的射击阵位,然后用速射火力快速的扫荡对手,一击不中立刻就走。不断的利用速度优势撕扯对手的阵型制造混乱然后浑水摸鱼。

这样的战法说实话很是不讲道理也很“无耻”,甚至有些近似于草原上游牧民族的作战方式。对付这样的战法要么你比对,能比他更快的抢占阵位;要么就得拥有坚实的防御和强大精准的远程火力,不让他进入其有效的火力打击区,不给他游斗的机会。虽然这种军舰对主力舰的威胁微乎其微,但对于缺乏主力舰的南洋来说还真没有多少好用的手段。

就算如此费希尔也不禁暗中吁了口气,幸亏“吉野”号的火力还不算很强,要不然这家伙还真不好对付。当然更要感谢贫穷的日本人造不出许多这样的军舰,就算他们有两艘“犀利”的军舰但相对于南北两洋的整体优势而言,只要中国舰队自己不乱那么一切不是问题。

而相对于南洋形势的思考,费希尔想得更多的却是“吉野”号带来的另类冲击,如果能拥有一种吨位更大火力更强速的军舰,那么相对于现有的军舰而言岂不是一种**性的变化?可以想象如果真的可以造出这样的军舰,那么她将轻而易举的横扫一切海上巡洋舰,进一步发展之下她甚至能对主力舰造成致命的威胁,用速度拖垮对手用精准的远程火力扫荡敌人,在这样的打击下谁能幸免?

费希尔面色潮红情绪激动,这是一种多么完美的军舰阿虽然要拥有她还有无数需要解决的难题,但无疑的她绝对会是今后海战的第一主角

【358】 群龙夺宝

一眼就瞧见刘操焦躁地站在门口,还不及开口,他就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也顾不上什么行礼就直接嚷嚷道:“公子,出大事了!你未来媳妇又惹祸了!”

李俊荷一愣,未来媳妇?在他心里始终没有把文雅怡和老婆、妻子等词语挂过钩,每次都要愣神之后才反应过来说的是文雅怡。

“又闯什么祸了?”李俊荷现在听到这个名字就觉得头疼,“她不是已经回广州去了吗?”

刘操叹了口气道:“没走!你媳妇大前天把老魏给灌醉了,然后偷偷摸摸带人溜走了!”

“什么!”李俊荷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赶紧问道:“她上哪去了?”

刘操摊摊手苦笑道:“要是知道老魏也不用累死累活的赶过来了,这一路兵荒马乱的可把他累惨了。”

“魏师傅人呢?”

刘操指了指房内说:“三天三夜没合眼了,他这是一路找过来的。刚才在客栈外面碰上了我,这会儿已经昏了过去。我嘱人将他扶进去休息,又已经去请了大夫……”

“哎!”李俊荷心中叹了口气,老魏摊上文雅怡这么个大小姐也是倒霉,五十多岁的人了,哪里还经得起这么折腾,估计这一路上又惊又吓的是没少操心。这个丫头怎么就这么不省心呢?凡事只顾着自己的想法,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根本不考虑别人的感受,简直就是个混账!

“等魏师傅醒了,你告诉他好好休息两天。这事我知道了,我亲自带人去找!”

刘操点点头也叹了口气苦笑道:“眼下也只好如此了,本来咱们人手就不够,但怎么什么事情都让咱们赶上了。”

对此李俊荷也是无言而对,碰上这种大小姐还能怎么办?这流民四起兵祸不断的琼州别说是她这种大小姐,就是生强力壮的大老爷么也不敢随着性子乱来。这要是真出了事可怎么得了?

想到此李俊荷下定决心不再犹豫,他对刘操吩咐道:“刘师傅,你带几个兄弟把皮争侯那个狗东西给送到顾府去……”

“什么!”刘操大吃一惊,他可是知道皮争侯的重要性,有了他可就是大把的功劳在手,就这么给送出去连他都觉得有些可惜,“你真的想好了?”

李俊荷笑了笑:“眼下事情紧迫而我们又实在是人手不够,有这个人在手里也没什么意思。再说我们能逮着他也是运气,送出去也没什么好可惜的。最关键的是文雅怡不能有半点闪失,不然我们回去也没办法交代。退一步说,我们本来的打算也就是除掉雷强这个狗官,只要能除去他谁做都一样。”

刘操听完了是唏嘘不已:“哎,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对了,刘师傅,把文雅怡的事也告诉那位小姐,让他们也帮着找!毕竟他们的地头蛇,耳目众多再怎么消息也比我们灵通!”

等刘操走了,李俊荷心中是一片焦躁,要说这个事情他不生气那是假的,换谁眼看着摸到线索准备按图索骥擒获大BOSS的时候跑出几个不相干的人搅局导致功亏一篑都有火气。他虽然不是那种极端热衷于功名利禄的人,但也不是那种清静淡泊的闲云野鹤。再一想到几次三番的都是那个女人把事情搅黄了,心火气腾腾的。恨不得一脚把那个女人踢出地球才解气。但随后又想到去年在“西江”号上要不是有她,估计自己也就完了,他那心头的愤懑才消去了一些。

李俊荷在生闷气,而赵丽君那边则是惊讶不已。原本在赵丽君的想法里,李俊荷断不会这么好说话的,换成谁到嘴的肥肉会吐出去。甚至她早就做好了李俊荷会讨价还价的准备,可没想到预想的谈判套路压根就没用上,人家大大方方的就把人给送来了,别的条件都没有只要帮着找人探听消息就行。说实话在那一瞬间她真是惊喜交加。

但是在惊喜之后,赵丽君更多的是深思。她当然明白突然冒出来的文雅怡失踪事件虽然是对方让步的主要原因,而这件事对赵家而已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现在赵家怕的是什么?无非是左唯湘翻脸不认人,双方的合作完全是建立在不对等的基础上的,可以说只要左唯湘反悔了,他可以轻而易举的收拾赵家,而赵家是一点放抗的能力都没有。而且明显的不管是左唯湘也好文彦轩也好,对于赵家这么一个活动在黑暗中的大家族都是抱有深深的戒心的。要想让对方打消疑虑为赵家多争取一点缓冲的时间,那么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递交投名状了。

可虽然前面赵家主动的交代了一些关于南洋上隐秘的交易和法日两国暗中勾结的消息,但赵丽君知道这些恐怕左唯湘和文彦轩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这些消息还没有完全打动对方。只有让对方知道了赵家真正的价值,那么他们暂时才是安全的。而眼下的事情就是一个好机会,如果安排得当的话那么不光可以证明赵家的价值,甚至还可以获得左唯湘和文彦轩的好感,这种一箭双雕的事情不是比单单扳倒一两个贪官污吏强得多!

想到这赵丽君立刻就拿定了主意,她吩咐道:“小妹,粮食的事情你就全权负责,记住一定要小心!”

赵小妹吃了一惊,她惊讶的问:“姐姐,你先前不是说这是咱们赵家眼下唯一的头等大事吗?怎么现在却……”

赵丽君握着她的手道:“事有轻重缓急,不知道那个文家大小姐的事,那么这个确实是头等大事。但是有文雅怡的事在,这粮食的事情就算不得什么了。而且现在最关键的证人已经在我们手上,可以说事情已经是十拿九稳,只要你不出什么纰漏,我想这个功劳是跑不掉的!”

看着赵小妹还想说什么,赵丽君又道:“眼下是我们向文家示好南洋的天赐良机。只要抓住了这个机会我们赵家这几年应该就安稳无忧。有了这个缓冲家里也可以重新构建势力,到了那个时候我们也可以丢下这些烦心的事去过我们想过的生活了!”

在美好前景的刺激下赵小妹果然不再多话,一心一意的去做事去了。在这一刻那位从来都是自命不凡的大小姐又在何处呢?很可惜没有人知道,时刻惦记的复仇的芈昊在找她,心怀愤懑的李俊荷在找她,一心为家的赵丽君也在找她。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位一心想做主角有着无数雄心壮志的大小姐这回果真是得偿所愿站到了舞台的正中央,灯光璀璨万众瞩目乃是全场的焦点。但是好笑的是她的情况更像是一场别开生面的比赛的奖品,谁拿了冠军谁就能拥有她!不知道她要是知道了这个事实会做怎样的表情呢?我想那一定是格外的精彩。

首先下手的是芈昊,不能不说他算得确实很精,几乎差那么一点就要在李俊荷和赵丽君登场之前就结束比赛。但老天爷就是这么有意思,再天衣无缝的计划也比不上某些刁蛮大小姐的临时起意。芈昊扑了个空,谁让你在发令枪还没响的时候就抢跑的,不知道什么叫欲速则不达吗?没关系,你还有机会。

赵丽君恐怕是三人当中情绪最复杂的一个,文雅怡的死活对她没有直接的关系,但她却非常想在里面创造一点关系。她要的不仅仅是找到文雅怡,那样的话过程太过于平淡无法凸显赵家的能力。她就像一个高明的自编自导的演员,她要的是拍一部不畏艰险不畏困难,风里来雨里去出生入死拯救公主的大戏。人是要救的,但救人之前一定要把前戏做足!

而李俊荷则是三人中想法最简单的一个,对他而言既不想通过文雅怡达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也没有刻骨铭心的仇恨作怂,他不过是想快一点找到这位大小姐,然后赶紧将他送走免得耽误自己的正事,就这么简单也没有什么企图。

而最后那位文大小姐恐怕是最无辜的了,她怎么也想不到在别人眼里她不过是一块香喷喷的肥肉,谁都可以咬一口,谁都敢去咬一口。信心满满自以为做得巧妙的她又会有什么际遇,又将怎么面对这场群龙夺宝的危机呢?

【359】 新任务

炮声宛如春雷惊醒了大地,隐蔽在树林里的战士们睁大了眼睛紧握着枪杆,时刻等待着出击的命令。汤海凌趴在一处矮矮的土岗上,睁大了双眼仔细的观察着敌人的阵地。

雨点般落下的炮弹不断的在敌人阵地中爆炸,飞腾的泥土快、砾石、树枝四处飞溅,稍不留神就会打得人头破血流。汤海凌不耐烦的敲击着地面,这该死的出击命令怎么还不下来?这种人家打炮自己光瞪眼看着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而且根本不需要浪费这么多宝贵的炮弹,他相信只要自己的士兵一次突击就能轻而易举的拿下对面的阵地。

大炮刚一延伸射击,汤海凌就迫不及待的越出土岗大手一挥高一呼声:“吹冲锋号!兄弟们,跟我冲!”

战士们被他那激昂的斗志所鼓舞,一个个像下山的猛虎一样扑出山林,随着冲锋号的节奏迅猛的向前冲锋,就好像无数的飞箭射进了敌人的阵地。

稍候片刻,无数的喊杀声在旷野间响起,人流如潮水一般淹没了敌人的阵地,似乎在那一瞬间敌人都被震慑住了,丝毫不敢做任何反抗。

咔嚓。秒表的瞬间被停止,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头看着时间满意的露出了笑容。

“不错,从发起冲锋到攻入阵地只花了两分半钟。队形严密井然有序,这比他们三个月前的表现好了一万倍。”

“谢谢您的夸奖,上校!”

金斯顿轻轻一笑道:“不用谢我,你应该感谢前面的这些小伙子。没有他们的艰苦训练也就没有今天的成绩。”

顿了顿他又说道:“但炮兵的表现还有待提高,很多炮弹不是打近了就是打远了。你看刚才甚至有一发炮弹差点落在我们自己的阵地前面。这是不应该有的失误!还有延伸射击弹幕太散乱了,根本就没起到应该有的作用。这些必须立刻改进!我不希望看到下一次演习中还出现今天的状况!”

“是,上校。我会立刻加强他们的训练力度,绝不让您失望!”

金斯顿满意的点点头:“很好,我等着你的好消息,少校。不过训练也必须注意方式,毕竟这些中国炮兵大部分是文盲,你们必须耐心一点。”

“是!”

金斯顿挥挥手打发走了本次演习的指挥官帕特少校,仅仅带着副官慢慢的在炮击后的阵地上散步。看着眼前这些生龙活虎的小伙子,他心中感慨万分,这些多半都是从冲绳岛上下来的新军第一旅的精锐,他们参加过实战有着坚毅的神经和不朽的战功。可谁能想到一年多以前这些家伙还只是一些听见枪声就发抖听见炮响就尿裤的软蛋?看着小伙子们一天天的进步,他的心中顿时被喜悦和自豪的心绪充满,他甚至有了诗人一样的激情想当场赋诗一首。

还好金斯顿的传令兵及时的终止了自己长官那可能丢脸的举动:“上校,费希尔将军来电。”

“费希尔?”金斯顿有些意外,他的那位老朋友应该知道此刻他正在组织是弹演习,怎么会突然发电报给自己,“电报上说什么?”他问。

“将军说让汤海凌和胡大牛少尉立刻返回广州……”

听到这金斯顿更是意外,老费希尔什么时候竟然开始关心少尉这个级别的低级军官了?他一把抢过电报仔细的看了起来,看完之后他有些不屑,中国人就喜欢大惊小怪,做一点简单的事还需要动用大批的人马护卫,简直就是些娇滴滴的大小姐。

虽说不是太高兴,但金斯顿还是决定执行命令,毕竟对于每个军人来说实战的机会都是很宝贵的,能多经历一些枪林弹雨也利的成长。他点燃一根雪茄深深的吸了一口后命令道:“让汤海凌少尉和胡大牛少尉立刻来见我。”

此时此刻汤海凌还沉浸在演戏所带来的快感中,他很喜欢这种挥斥方遒千军万马中取上将首级的感觉,当然他更高兴的是今天他比大牛快一步带领部队展开冲锋,虽然被小石子擦伤了脸颊,但是为了第一还是值得的。

“排长,金斯顿上校让您立刻去见他!”

汤海凌的第一反应自然是意外,但立刻他就想当然的认为这是自己在演戏中的表现得到了长官认可,很可能这是要嘉奖自己。于是乎来不及处理伤口他屁颠屁颠的撒腿就跑了。

当气喘吁吁的他离金斯顿上校还有一百米距离时,他强制压下了喘气装作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冲了过去。看不出他还真是有些小聪明。

“上校,您找我?”汤海凌笔挺挺的敬礼后问道。

金斯顿看了看虎头虎脑的汤海凌,说实话他对这个作战勇敢的小军官很是喜爱。他指了指汤海凌脸上的血迹问道:“脸上怎么回事?”

汤海凌摸了摸脸上的血迹满不在乎的回答道:“刚才冲锋的时候不小心擦伤的。小问题!”

金斯顿很欣赏这种蛋定的作风,他大笑道:“嗯,你的部队表象得很不错!我都看见了,你是第一个带头冲锋的,怎么样?那些炮弹有没有吓坏你?”

汤海凌满不在乎的回答:“上校,我们是军人,这点场面不算什么。当初在冲绳的时候比这艰险一百倍,这不过是些小场面。再说军人就应该视死如归,连这都要害怕还怎么上战场,我们不做脓包也不要那些脓包留在队伍里。”

“很好!”金斯顿高兴的捶了捶汤海凌的胸膛,“军人就应该这样!我希望你能把手下的小伙子们带得很你一样勇敢!”

“保证完成任务!”汤海凌信心十足的回答道。

正说话间大牛也赶了过来:“对不起,上校。我来晚了!”

对于大牛,金斯顿是同样的喜爱,他始终记得在冲绳岛上那次攻坚作战中大牛身先士卒,几乎一个人就砍死十个鬼子兵的事迹。那次在望远镜中这个身材高大性格敦实的小伙子留给他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以至于以后的战斗中只要遇到挫折,他想到的都是这个顶好顶好的“号兵”。

金斯顿满面春风的微笑道:“胡大牛少尉,今天你和你的队伍怎么落在了汤海凌少尉的后面?”

金斯顿的话是一种调侃的语气,但大牛还是一本正经的回答道:“报告上校,冲锋开始的前,我发现我们排前面有一条干涸的水渠,他正好通往敌人的阵地。因此我改变密集冲锋的计划,我的部队全部隐蔽的从水渠里向敌人阵地发起进攻,所以慢了一点。”

大牛的回答让金斯顿上校大吃一惊,连忙让大牛带路去看那条水渠。果然在离大牛冲锋发起点不足200码的距离上果然是有一条隐蔽在荒草和灌木中的废弃水渠,如果真是从这条水渠发起进攻,虽然会速度会慢一点,但无疑伤亡会小得多。

金斯顿惊讶的问道:“你不知道今天演习的科目是正面强攻吗?”

大牛点点头回答道:“我知道,上校。但是我认为正面进攻不意味着就只能不顾一切的向前跑。如果地形可以合理利用的话,也应该利用好。”

实话这对金斯顿来说完全是意外之喜,南洋陆军眼下最缺乏的就是合格的指挥官,大部分老南洋的军官不是贪生怕死就是头脑简单,打仗的时候不要说合理的指挥,恐怕就连身先士卒都做不到。所以他也只能暂时降低要求,能做到听令行事就是合格,能做到身先士卒就是优秀,但今天这个看似呆呆的大牛无疑是超出了他的希望。一时间老头乐得牙都快碎了,拍着大牛的肩膀一连说了几个好。这可把有心胜过大牛一头的汤海凌羡慕坏了。

可更让他羡慕的还在后面,金斯顿指着周围正在加固阵地的士兵问道:“这些都是你的战士?胡少尉?”

“是的,上校!”

“他们都在干什么?”老头有些惊讶。

大牛一本正经的回答道:“加固阵地防备敌人的反击。”

金斯顿惊讶得嘴里能塞下一个苹果,他不可思议的问道:“可这不过是演习,并没有什么敌人。”

大牛老实的回答道:“作战条令上说了,眼下的情况应该加固阵地防备敌人的反击。虽然这不过是演习,但实战中要求的演习也必须要做到。”

金斯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问道:“这就是你刚才来晚了原因?”

“是的,少校。我是排长,理应布置好任务后再走。”

“非常好!”金斯顿异常高兴的拍了拍大牛的肩膀,“你的表现让我刮目相看!我希望你今后能始终如此!小伙子,保持下去你今后就会成为一名伟大的军人!”

要说汤海凌不羡慕那是假的,但是比较之下他还真不能不承认大牛的表现确实要甩开他几条街,输得也不冤枉。但他唯一想不通的是,大牛为什么进步这么快呢?打定主意他决定等会好好的问问他,看有没有什么诀窍。

就在汤海凌有些三心二意的时候,金斯顿总算说明来意,将电文中的任务详细的告诉了他们二人。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新任务,汤海凌和大牛是惊喜又意外,如果不是金斯顿上校让他们参加完演习总结会再走,这回他们恐怕就会收拾行装撒腿开奔了。

【360】 吊罗山

“没想到这吊罗山的风光是别有一番情趣啊!”他坐在马背上摇头晃脑的感叹着。

马钦久陪笑道:“李公子说得不错,这吊罗山别看名声不扬,但不论山水、禽兽还是民俗都大大有别于咱们中原地区。最妙的就是瀑布,比如那枫果山瀑布群,延绵三五里共有大大小小瀑布十多级,大的落差近五十丈,端的是美景啊!”

“哦?”李俊荷顿时来了兴趣追问道,“真有这么好?”

“当然!”见什么人说什么话,马钦久在商场上打拼了这么多年要是连这点眼力劲都没有就不用混了。这些天他正苦于无法讨好李俊荷而苦恼,眼见他对山水有兴趣自然是说了个神采飞扬,“还有那听泉,其水质的清澈纯净、晶莹剔透和冷洌甘甜。流淌于石隙时缓时急,泉水叮咚声音高低错致,或喧哗、或鸣咽、或低诉,引人入胜,真妙不可言呐!”

跟在两人后面的魏明可就没有这么好的心情了,眼瞧着这两人竟然把这趟出行当做了旅游一般,不由得变了脸色。

刘操一看不对,赶紧拉出兴高采烈的李俊荷劝道:“公子,咱们可不是来游山玩水的。这都火烧眉毛的时候了,您还是想点正经事吧!”

李俊荷先是一愣继而大笑道:“你们两个还真是俗人,有这么好的山水风光徜徉其中是乐以忘忧啊!”顿顿他看了看魏明脸色愈发的昏暗,又笑道:“魏师傅,我知道你急,可这干着急又有什么作用。话说关心则乱,我们现在最不能的就是乱,一乱了什么事也做不好。”

魏明嘀咕道:“那也不能像您似地,只顾着看山水吧?”

李俊荷反问道:“不看山水就像你和刘师傅一样胡思乱想?不是我说你们,你们就算把脑子想疼了又有什么用?难道这样文小姐就会自动冒出来?”

刘操撇撇嘴道:“那也不能什么都不想,跟您似地还乐得出来。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这又不是我和老魏的媳妇!”

李俊荷哈哈大笑道:“我不是不想,而是把脑子留给有用的时候去发挥作用,我可不想和你们一样到了关键的时候一脑袋都是浆糊。”

完他回过头去竟然引吭高歌起来,这让刘操和魏明差点把眼珠子都给瞪出来了。坐在马背上魏明拉着刘操故意落后几步小声问道:“老刘,原来听说李公子并不喜欢我家的小姐,我还不相信,但今天看来这传闻恐怕是真的了。你看他那高兴的样子,简直恨不得大声笑出来才好。我们家老爷也是的如花似玉的闺女怎么就许给他了。什么人啊!简直气死我了!”

刘操和李俊荷相处了一个多月多少对他有些了解,虽然他也知道恐怕魏明说得没错,李俊荷确实不喜欢那位文家大小姐,但对李俊荷的人品还是放心的,他小声劝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咱们走不一看一步吧!不过说起来公子他说的也没错,此处景色确实不错,连我这种大老粗看了都觉得神清气爽什么烦心事都不想,你这些天过于劳心休息半刻也无妨!”

魏明这个郁闷,这个当口他哪里有看风景的心思,整颗心都是七上八下看什么都觉得烦,哪怕是这里山水风光再好,在他眼里都是穷山恶水惹人讨厌。在看着前面和马钦久有说有笑的李俊荷,简直有了上去打他一顿的想法。

待行了约三四十里山路,向前望去,只见眼前霍然开朗,在这一片群山环绕之中,却有一片肥沃平坦而开阔的土地出现在面前。一栋栋一座座带着浓郁异域风味的房屋拔地而起,或依山而建,或紧密相连。还有一道清澈小溪流,发源于前方深山,从这片世外桃源一般的土地上,蜿蜒流过。不少夷人的房屋,就建立在溪流两岸。虽说山村秀丽但周围随处可见腰带苗刀手持弓弩的夷族战士,凡是过往行人都要细细盘查,那谨慎的劲头似乎是有些大敌当前的味道。

李俊荷拿眼睛瞟了瞟马钦久问道:“老马?你不是说这吊罗山的夷人绝不会造反的吗?怎么今天?”

马钦久舔了舔嘴唇心中也有些忐忑,来之前他可是打了包票的,说吊罗山寨的土司绝不会反,但情况怎么这么瘆人啊!不过他还是硬着头皮回答道:“大概是他们遇上了什么危险,您也知道眼下琼州不太平,为了安全这也说的过去。”

魏明早就看马钦久不顺眼了,他恨恨道:“但愿如此吧!马员外你可要看准了,不然我们这些人可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到时候别说游山玩水,恐怕就真要葬在这化外蛮夷之地了!”

虽说听出来魏明话里的刺,但马钦久可不会傻到和他去抬杠,立刻陪笑道:“魏爷您说笑了,我老马就算再糊涂自己命还不能不要是吧!放心,我和此处的土司有点交情,不然我也不敢来送死不是。”

“哼!”魏明不屑道,“但愿如此吧?”

一直没出声的李俊荷忽然说话了:“我看情况到没那么危险,虽说眼前是一副大敌当前的架势,但这寨子却还是可以通行。情况可能和老马说的一样,他们确实在防备什么。我们也不必杯弓蛇影自己吓自己。老马等会一切都看你的了。”顿了顿他又严肃的吩咐道:“等会一切以老马为首,谁要是不听他的话就是不听我的话!”

完他还意味深长的看了魏明一眼,如果换做别的场合魏明还真要去争这口气,但眼下找自家小姐要紧,能忍就忍吧!只有马钦久算是松了口气,他还真怕魏明就这么和他抬杠找气下去,到时候真出了事别说他的生意死砸了,说不定小命都得交代在这里。想到这,他赶紧向李俊荷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而李俊荷却视若不见直接命令道:“老马,走吧!”

要说这夷的民俗还真是和中原地区大不相同,高脚屋、小竹楼还有那高约三、四米,宽约两米左右,以竹木为架,茅草为屋顶,地下垫以竹板的船型屋。更有趣的是各家各户的屋门上,常会悬挂牛头和牛角,看得出牛对海南夷民十分的重要。

马钦久的分析果然没错,虽说李俊荷这一行汉人这个时节进入夷寨很有些特殊,但把门的夷兵们仔细盘查之后也就放行了,根本没有一点刁难的意思。这态度与陵水县城和安定县城那些拦路收钱的城门官们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马钦久看出了李俊荷的意外,他笑道:“其实这些夷人还是很质朴的,对于过往的商客来说绝对不会有拦路收过路费的情况。一是一二是二他们很讲信誉的。像我往来了这些年还真没花过一文钱,顶多送一点好酒给他们。”

“酒就不是钱买的了。”魏明小声的插了句嘴。

马钦久笑道:“这就和咱们亲朋好友走动一样,总要带点礼物。他们也会还礼的。”

虽说马钦久抢先解释过去了,但李俊荷还是很不高兴的看了魏明一眼,虽然这个老侍卫也是过于忧心文雅怡的安危才变得这么古怪,但要是老这么下去随着他的性子折腾别说是找人、救人,恐怕连自己这些人都得搭进去,他正想再提醒魏明两句,刘操忽然问道:“老马,我看这些夷兵跟你很熟啊,送了不少好酒吧?”

马钦久笑笑道:“和生意比起来算不上多,今年是有兵祸来这里收黄檀的人不多。往年运来的酒光坛子都能堆成小山。那才叫多!我这一点算什么。”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其实想在这里做生意很简单,只要你讲信誉守规矩,他们一般不会刁难我们。当然要是你和土司的关系好,多少还是有一点优待的,毕竟黄檀数量有限,没有点关系还真搞不到份额。”

刘操哈哈大笑道:“老马,你还真是个奸商,今年恐怕是没人和你抢了吧?这一趟你可是要发财了!”

马钦久脸上一红说道:“这还不是靠着各位我才能进来,要不然这兵荒马乱的我就是能把木头搞出去也只是便宜了雷强、雷豹那一伙土匪。其实往年,哪怕就是年成最好的时候,来这里收黄檀的商人也只有喝汤的份,大头都让他们抢去了,也就是混口饭吃吧。”

听到这就连魏明也忍不住骂了一句:“这个姓雷的王八蛋,刮地皮刮得整个琼州都鸡犬不宁,真TM该千刀万剐!”

李俊荷却不理这些直接问道:“老马,那我们现在去哪?”

“不管是各位要打听的消息,还是我要买的黄檀都要和这里的族长商量,眼下我们就先去拜访他!”

李俊荷微微一笑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拜访这位族长!”

【361】 面见族长

这个吊罗山寨却是不小,道路两旁有夷人摆摊贩卖,不过出售的东西多是野兽皮毛、骨头和奇奇怪怪的植物,再走几步,间中才看到有一两个摊位贩卖着布匹。

马钦久笑道:“这里的普通夷人大都只是贩卖山货,比如这些兽皮兽骨,还有这些看似怪草的东西都是药材。保质保量而且价格大是便宜,在这里买可比在外面大大合算的。”

李俊荷嘴角动了动,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径直向前走去。慢慢走到河岸旁边,向下望去,只见河水清澈之极,站在河岸上也可以看到小溪水面下的石块,水中游动嬉闹的大鱼小鱼更是不计其数。远远的地方,似还有飞禽掠过,扑腾着翅膀落到水面之上,昂头向四周张望几下,然后惬意地合起双翅,在水面轻轻游动。

天地万物,在这个地方,竟是出奇的和谐。

马钦久又道:“夷人讲究师法自然,这里的青山绿水无一不是多年维持的结果。这水里的鱼每年能捞多少能捞多大的,都是有定量的。”

魏明低声惊呼道:“没想到这些化外野人竟然也知道不能竭泽而渔的道理。”

对此马钦久只是微笑不语,而李俊荷虽然没进过夷人的山寨,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关于西南诸夷一些基本的事情,他还是知道的,自然不会像魏明这样大惊小怪。中国的传统士大夫把有别于本族的小数民族统称为夷,但实际上南疆边陲之地,汉、黎、苗、回、藏、彝、壮、满、侗、瑶、白、泰、佤、畲、水、京、土、布依、土家、僳僳、高山、锡伯、门巴、纳西、仫佬多多少少数十个族群分地而制,或因部族不同,也就各自信仰不同神明宗教,将他们统称为夷族简直是胡子眉毛一把抓,往往只要其中一个部族造反,朝廷就笼统的对全部所谓的“夷人”下手,久而久之反倒是让这些少数民族生出了同仇敌忾的心理,真变成一族叛乱全盘响应的局面了。

“公子,公子?”

马钦久连续叫了几声李俊荷才回过神来,他茫然的问道:“怎么了?”

马钦久笑道:“该走了,符佥事的宅子就在前面了。”

所谓的“佥事”乃是官职,土官的一种。大秦朝沿袭前制于西北、西南各少数民族聚居地区设置土司,由该族上层首领担任,按等级分宣慰使、宣抚使、按抚使等武职及土知府、土知县等文职,由子孙世袭。像这个宣抚司佥事就是正六品的官。

土官就相当于族长,他们在南疆一带部族之中,实是有着崇高的地位,在大部分的部族人民眼中,大多数时候,族长说的话,和伟大神秘的神明说的话,其实也没什么区别。往往是战是和就只要他们的一句话,所以朝廷对这些人是非常的头疼,总会想尽办法削弱他们的影响力。比如最著名的就是改土归流。

一路前行随着李俊荷等人的渐渐深入,注意到他们行径的夷人也越来越多,周围窃窃私语声音此起彼伏。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他们走到了那位符姓土司的大屋前面。

这幢屋子恐怕是山寨里最庞大的建筑,和本地的夷人传统民居不同,这是一间纯粹中原风格的建筑。看形制还真有点像座普通的县衙,只有大门上挂着的牛头和两边站立的夷族战士告诉他们这建筑的真正拥有者是谁。

挡在路前的两个夷族战士,他们身上穿着夷人普通服装,不同的是胸口另加了一面坚韧木籐所做的木甲,手中持着长柄尖枪,看来这就是夷人战士和普通夷人的区别了。

那两个夷人上上下下打量了李俊荷一行几眼,其中多半目光倒在李俊荷等生面孔上停留了很久,然后才大声朝马钦久说道:“叽哩叽哩胡噜噜,呱啦呱啦噜噜胡……”

李俊荷转头向马钦久看去,他笑道:“他们在向我们问好。”

说完马钦久高兴的和两个夷人拥抱了一下,竟然是热络的聊了起来。

这只把李俊荷等人看得目瞪口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马钦久这个一看就像奸商的家伙竟然会懂得夷人的语言。

听了半天始终没听出个所以然的刘操忍不住拉了拉李俊荷问道:“公子,这都说的是什么?”

李俊荷心中苦笑不已,你问我我问谁去?只好道:“我也听不懂。”

这倒让刘操吃了一惊:“公子,您开玩笑吧?谁不知道你是黄埔的高材生,懂三门西洋化。我听着这和那些洋鬼子叨唠的话差不多,您会不懂?”

“真是不懂。”李俊荷实话实说,“这夷人的土话我真没学过。”

刘操吧嗒吧嗒嘴感叹道:“难怪老马能在这里做生意,没想到他还有几分本事啊”

“哼”魏明不屑道,“这算什么本事。瞎扯了半天也没看见请我们进去,还不是在这里干等。什么认识土司,我看他也就是吹牛皮”

魏明这一说李俊荷也有些奇怪,看马钦久和这两个卫兵的熟悉程度,按道理说要么早就进去通报,要么直接就让进去了。可眼下却被堵在了门口干等,这算怎么回事?

正奇怪间,马钦久走了回来,刘操急不可耐的问道:“老马,你和他们叽里呱啦的说什么呢?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见他们的族长?”

马钦久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道:“我刚才问了,他们的族长正在会见重要的客人。这回其他人一概不见,恐怕我们要多等一会了。”

魏明一听立刻有些不爽,为文彦轩做事这么多年,从来别人对他们都是客客气气的,哪里受得了一个夷人土司的闭门羹:“哼,不过是个蛮夷首领罢了。眼下到摆起架子来了。当年就该……”

李俊荷赶紧打断道:“不要乱说,我们是来找人的。他们是主我们是客,客随主便。我们多等一会也不要紧”

魏明虽然很是不忿,但眼下最主要的是找到自家小姐,有求于人也只好忍下这口恶气了。

虽然决定了是要等,但李俊荷怎么也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两个多时辰,直到日落西山十分他们才走进了这座土司的宅子。

进门之后就是一座宏大的院落,院子当中开门见山的立着一座全部由巨大石块筑成粗犷古拙祭坛。两根巨大的石柱,高高竖立在祭坛前面,一眼望去,怕不有一丈来高,石柱周身看不到一丝裂痕,竟是完整的一整块巨石所雕刻而成,真不知道当年的夷人先民是怎么把它们搬运并竖立在祭坛前面的。

“跟着我做”

马钦久小声的吩咐了一句,然后毕恭毕敬的走到两块巨石之中朝着祭坛施了一礼。李俊荷等人也只好依葫芦画瓢照着做。

“这是夷人的风俗。”马钦久解释道,“他们最重祭祀,任何人要是敢对祭坛不敬,都会被视为敌人。”

李俊荷惊讶的回头又望了,望祭坛之上,垂挂着猛兽骨骼做成的装饰,周围石头之上,到处涂抹着鲜红的血液。一眼望去,这祭坛上的一切都分外狰狞。完全没有一丝庄严肃穆使人崇敬的感觉,反而通体的透露出一丝邪恶的意思,让人不寒而栗。

从边上穿过祭坛,又过了几道门,仿佛是来到了后宅,在这里总算是有了那么一丝在人间的意思,不时的有侍女和奴仆指指点点,似乎是好奇着这些奇怪的来客。

领路的侍者缓缓的走到一栋二层竹楼之前,小心的站在门边低声恭敬的说:“族长。”

过了片刻楼内才传出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吩咐道:“让他们进来吧”

侍者这才小心的推开了竹门向李俊荷等人比了一个请的意思。

小竹楼内陈设十分简单,连家具都没有几件,一眼望去只有一个五十多岁的夷族老人席地而坐吧嗒吧嗒的抽着竹筒烟。待看到马钦久他才高兴的放下烟筒拍拍自己身前的空地大笑道:“老马。我以为你今年不会来了,嘿嘿,我说了你这个贪财的家伙是要钱不要命吧来这里坐”

马钦久也不客气,仿佛是一扫先前的拘谨竟然大模大样的就坐了下去,接过老头递过来的烟筒狠狠的抽了几口才笑道:“本来是来不了的,但是一想到老朋友你,就不能不来了”

“哦?”老人也不以为意只是静静的看着李俊荷等人问道:“这些是?”

“我一个老朋友的儿子,他老子让我带着出来见见世面。”马钦久按照预定的台词说道。

李俊荷上前两步施礼道:“老族长你好,这次多有打扰了。”

老人微微一笑浑然不在意的回答道:“好,年轻人是要出来见见世面,开拓开拓眼界也是好的。”说到这,老头忽然对仍旧站在门口的侍者命令道:“巴图鲁,带这位公子和他的朋友去客房休息。晚上我要好好的宴请这些好朋友”

李俊荷一愣,原本按照他的打算是直接找这位族长打听消息的,但眼下话还没说两句就被打发出去了,这着实让他有些意外。他向马钦久递了递颜色询问怎么办?

说实话马钦久也有些意外,不过也只好见机行事,遂默许的点了点头。无奈之下李俊荷带着刘操和魏明也只好先去客房休息了。

待到这间小竹楼只剩下马钦久,老头才冷冷的问道:“老马?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把官兵都带到我这里来了?你想害死我啊”

【362】 布局

吊罗山。

昏暗寂静的竹楼里,闷头吸烟的马钦久和苻坚都没有说话,只有楼外叽叽喳喳的鸟叫和呱噪的虫鸣。除此之外,整个竹楼里静得让人发狂,似乎里面有的只是两尊雕像而已。

过了良久马钦久才放下烟筒慢慢的说了一句:“老苻,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苻坚苍白的老脸上一阵抽搐,不自然的问:“想什么?”

马钦久叹了口气道:“咱们都是老朋友了,你也不用跟我藏着掖着。”

苻坚淡淡一笑道:“我能藏什么?”

“切”马钦久撇撇嘴道,“我就不信你这个本地人不知道现在的局势。几个县都反了,他们能不来找你?”

苻坚却不答话,埋头拿起烟筒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

“我就跟你直说了吧”马钦久很清楚苻坚担心的是什么,他劝道:“你可要想好了。别看现在他们闹得风风火火,但真要是南洋的大军一道,恐怕就……”

苻坚怒道:“你少拿什么官兵来吓我。南洋的官兵什么样子,我比你清楚”

马钦久笑了笑道:“你真是坐井观天的蛤蟆,你以为南洋的兵就是那在这琼州岛看到的,像雷强这一伙脓包的玩意?知道南洋新军不?知道洋鬼子的那些火器大炮不?”

“不知道又能怎么样?”苻坚嘴硬道,“我的儿郎们往山里一躲,谅你们也找不到”

马钦久点点头笑道:“是找不到。但是老苻你可要想清楚了。吊罗山寨可是跑不掉的。大不了官军一把火烧了你这个寨子,你回来也只有干瞪眼的份。”

顿了顿他又道:“还有,这岛上可是什么都缺,丝绸、瓷器、铁器可都要从海那边运过来。水师只要把岛子一封,你们可是要什么没什么了。”

苻坚一瞪眼道:“你在吓我”

“我哪敢啊”马钦久叹了口气道,“我也就是想让老兄你想清楚,别一失足成千古恨,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苻坚依然不为所动只是埋头抽烟。

马钦久真有点急了,他知道事情已经到了关键的地步,如果现在不能说服苻坚,那么他和李俊荷一行人恐怕都是凶多吉少。哪怕苻坚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放他一马,可事情也是办砸了。到时候黄檀也没收到,李俊荷的关系也搭不上。那就真是鸡飞蛋打两头空喽

想到这他决定要下点重药了,他凑近了苻坚低声耳语道:“你知道刚才那个什么人?”

苻坚不在意的回答道:“估计是什么什唠子的南洋新军的小屁孩吧?”

马钦久故作高深的一笑道:“南洋新军不假,但别看他年轻,可来头不低。”

苻坚也来了兴趣,小声问道:“什么身份?”

“文彦轩未来的女婿”

“什么”苻坚惊讶得差点跳了起来,“这怎么可能老马,你可别以为我好忽悠。”

马钦久洋洋得意的说道:“怎么不可能?我忽悠你干什么?你也不想想,眼下这个兵荒马乱的时候,没有点关系我进得来吗?实话告诉你,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搭上了这条关系,咱们哥俩还不得一飞冲天到时候我赚大钱,老哥你,还有你的族人还用得着看雷强这种鸟人的脸色想在琼州横着走都行啊”

苻坚似乎有些意动,但看得出还没有完全下定决心:“但是其他几个族的族长已经……”

马钦久急道:“老苻,你可得想明白。早先那些人眼馋你手里的黄檀,回回找你麻烦的时候你可别忘记了。当时他们是什么嘴脸?现在又是什么样子?”

苻坚还在犹豫,马钦久继续劝道:“别以为他们会一心一意,你们夷族这十多年闹了多少回了?那一回不是招安?哪一回不是只顾着自己族人的利益?你现在跳进这个泥坑,到时候他们甩手就把你卖了,然后再分你的田地……”

“别说了”苻坚大手一挥,脸色阴晴不定。在屋子里走了几个来回之后他才问道:“老马,我倒是不想反。但是周围的寨子要是都反了,我不做个样子恐怕也不好交代。还有,你带来的那个小子到底可靠不可靠?”

一听这话马钦久心下大定,知道这位老朋友打的是什么算盘了。当即一拍胸脯说:“绝对错不了,你知道琼山县那个女青天的事吗?”

苻坚想了想问:“就是那个断案公正无私扳倒了雷信的女娃娃?”

“对”马钦久点点头说,“她就是文彦轩的女儿,而这回咱们兄弟的前程就全在她身上了”

苻坚皱眉道:“怎么说?”

马钦久把来龙去脉一一说了个清楚,苻坚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什么时候你们汉家的女娃娃也这么泼辣了。我看那个李公子娶这么个媳妇回去恐怕有罪受喽”

“先别说这些废话,这个忙你帮不帮?”

苻坚想了想说:“帮是肯定帮的,有这种好事为什么不做?简直就是白送人情啊但是,老马,你可得搞清楚,那个女娃娃到底有没有来我们夷寨,她要是没来我们可就白费力气啊”

“切”马钦久不屑道,“你就是鼠目寸光,怎么会白费力气?咱们下死力气把样子做足,只要那个李公子认为咱们是在帮忙承咱们的情,目的不就达到了?”

苻坚点了点头。

马钦久又叮嘱道:“还有,这事,你得秘密的来,要是让别的寨子知道了,那后果……”

苻坚大大咧咧的回答道:“放心,这里面的厉害关系我晓得。”

等送走了马钦久,苻坚才变了脸色,只听得小竹楼的二层上传来一阵咯吱咯吱的脚步声,未久来人就站在了苻坚的身前。只见苻坚完全没了先头的威势,毕恭毕敬的问候道:“大小姐,您下来了?刚才的话……”

“嗯。苻叔,我都听见了。没想到他们来得还真快,也就是比我晚了一脚。”赵丽君看着竹楼外是若有所思。

苻坚想了想问道:“那,属下该如何做?”

赵丽君吩咐道:“人,苻叔你全力去找。但是消息给他们半真半假。还有,要保证那位李公子的安全,他一定不能有任何闪失”

苻坚笑了笑道:“小姐只管放心,不要姐您亲自吩咐的,就是看在他曾祖的面子上,整个夷人里也没几个想去为难他。”

赵丽君点点头,还是叮嘱道:“虽说如此,但苻叔你也绝不能大意”斟酌了片刻她又问道:“那些族长的会开得怎么样了?”

苻坚不屑道:“还能怎么样,和以前一样,天天吵个没完,昨天还差点打起来。这帮人压根就没心思造反,都眼巴巴的等着招安,还一个个的就盼着别人去送死,他们好得利。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赵丽君点点头吩咐道:“苻叔,这些天你就多辛苦一点,招待好李公子一行,另外族长大会那边你还得盯紧点。”

苻坚疑惑道:“这是为什么?那些人简直就是在磨洋工,恐怕官军打过去了他们都没反应。”

赵丽君忧虑道:“我不担心他们,我担心的是芈昊。他和那些软骨头不同,他根本就是个疯子,为了报仇他是什么都干做的。以他的性格绝不会无动于衷,恐怕这时候他正在打什么鬼主意也说不定”

顿时苻坚的面色也凝重起来,对与芈昊他是既同情又厌恶,同情他的血海深仇和报仇的决心,但同样厌恶这个人的不折手段和残忍。汉夷两族确实不睦,但是那是汉人朝廷和官府太压榨夷人所致,而普通的汉人跟夷人并没有什么仇恨。他杀官兵也就罢了,普通的汉族百姓有什么好报复的?动不动就血祭,而且连妇孺都不放过。这些的手段不但报不了仇反而让越来越多的汉族人厌恶夷人,从根本上来说这就是想挑起两族大战,到时候那就真是生灵涂炭血流成河了。

苻坚自认为不是什么圣人和仁慈的人,血债血偿也没有错,但是冤有头债有主,你得找真正的债主报仇去阿。杀不相干的人有什么用?这不光显示不出你芈昊的英雄气概,反而让人鄙视。一个没胆子找强大仇人报复,只会找些弱者泄愤,这算什么男子汉?畏首畏尾的胆小鬼而已

在这一瞬间,赵丽君当然不知道苻坚想了这么多。此时,她的全副心思都用在布局上,对于她而言竞赛刚刚开始就直接“淘汰”了一个竞争对手,这种将对手玩弄于掌心的感觉让她很是得意。一扫几个月来的颓唐,一瞬间她变得信心满满,层出不穷的计划一个接一个的在脑海里浮现出来,甚至她已经不满足于找到文雅怡,编一出千钧一发虎口救人的好戏。甚至她将主意都打到了芈昊身上,对于这个直接重创了赵家的罪魁祸首,她图谋报复已久。而眼下正好有一个香喷喷的鱼饵,她相信只要谋划得当,芈昊是绝对跑不出她的五指山。

【363】 怪事年年有

斜阳照墟落,穷巷牛羊归。野老念牧童,倚杖候荆扉。

好一派和谐的田园风光一路走来这琼州所见所闻的都是民生凋敝之相,初一见到这安逸的景象李俊荷真是有些惊讶。

已经是进入吊罗山的第五天了,文雅怡的消息是一点都没有,但绚丽的风光到是没少看。说实话,这段日子算是李俊荷来了琼州之后,心情最舒畅的一段了。

走在古道之上,只不过古道两侧原本怪石嶙峋的坡地,已经被逐渐多起来的水田所取代。

李俊荷向前看了一眼,只见前头不远处的路旁有个残破的石亭,正好觉得走的累了,便转头对吩咐道:“我们过去歇歇。”

刘操应了一声,随即向后看了一眼,眼中盈盈都是笑意,道:“老魏,一起去坐一下吧”

一直走在他们身后的魏明可就没有什么好心情了,在他看来这几日说是找人,还不如讲是在游山玩水。大小姐已经失踪近十天了,音讯全无,他是吃不好睡不香,可这个未来的姑爷却像是一点事都没有。别说急,说不定压根就没放在心上了。看见没有,刚才还吟诗来着。真是气死人了

当即没好气的回了句:“我不累”

李俊荷当然知道魏明现在对他的意见很大,这几日没少发牢骚,估计再过两天还找不到那位大小姐,他就要直接发飙了。虽说他眼下的心态可以理解,典型的气迷心窍,凡是不合意的都有意见,看谁都不顺眼。但这人生地不熟的,茫茫大山森林之中就靠这几十个人,别说找人,弄不好还要丢掉一两个人。文雅怡的命是宝贵,但其他人也不是草芥,甚至他都有了让这个老侍卫先回去的打算。他在这着实没什么用处,反而弄坏了气氛搞得人人焦躁不安。

李俊荷带头走到亭子中,看着刘操和马钦久走了进来,只有魏明一个人站在亭子外生闷气。说实话在山里面转了一天谁不累阿,连向导都坐在地上直揉腿肚子,也只有魏明自己跟自己较劲。他暗自叹了口气,劝道:“魏师傅,爬了一天的山了,进来歇歇吧。明天还要进山,到时候没力气可不行啊”

马钦久也帮腔道:“是啊,魏师傅,这一天下来怪累的,进来歇歇。”

魏明瞪了马钦久一眼,恨恨道:“我不累,不用你在这装好心”

魏明始终看马钦久不顺眼,随着事情没有进展,这几天对他的态度是越发的恶劣了。

李俊荷眉头紧锁,连刘操都是一怔。说实话这几天马钦久跟着忙上忙下帮着找人,连自己的生意都顾不上打理,那热心的劲头连刘操都觉得意外,按理说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将心比心他是觉得这个人不错的,他看不下去了。

李俊荷正要开口,就听旁边刘操说道:“老魏,你这话可就不中听了老马他这几天所作所为我是看得清楚,帮朋友帮到这份上,我觉得是没话说的”

刘操一开口,魏明心中不知怎么的腾起了一股无名怒火,他咆哮道:“是,他什么都好都是我姓魏的错。累得你们跋山涉水,玩得是不亦乐乎。你们没心没肺,我魏某人可不是没心没肺的混蛋。你们巴不得大小姐出事是不是,等着看笑话是不是你们不想找我自己找”

说完,魏明冲着他带来的几个手下一挥手:“走歇什么歇,你们又不是人李家的公子爷,人家没了媳妇一样大富大贵,咱们可不行我们家的小姐,我们自己找”

这话说的就不是一般的伤人了,李俊荷面沉似锅,刘操更是惊得目瞪口呆。眼瞅着魏明带着一帮累的都快抬不起退的部下又准备进山。

李俊荷开口了:“魏师傅,你要是想去,我不拦着。但是别连累别人他们的任务是来找文小姐的,不是陪你发疯送死去的。我可没有多余的人手帮你们收尸而且也没必要因为你自己神经质,就连累其他的人一块送死”

“你什么”魏明火冒三丈,跳脚道:“你再说一遍”

李俊荷大喝道:“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要送死你自己去,这些宝贵的人手都是做正事用的。你自己因为失职而内疚不安,干嘛要拉着别人一块送死?你又不是没听向导说过,这茫茫山林之中,毒蛇虎豹无以计数,地形复杂,白天都可能迷路,你晚上去不是送死是干什么?”

魏明刚想反驳,李俊荷又道:“你家小姐的命宝贵,你这些部下就是草芥了?这里没有人不尽心进去去找,也没有人幸灾乐祸,只有你自己觉得别扭。你恨自己大意没看好她,你恨自己失职,你觉得内疚,你觉得难过,你觉得要接收惩罚所以你看谁都不顺眼,看谁都不舒服。但是,我明确的告诉你,这里没有人犯错,包括你有错的只是文雅怡,你所谓的过失、内疚、自责完全都没有必要有错的是她,要内疚、自责的也是她”

顿了顿李俊荷深深的吸了口气,说:“我说这些就是希望你想清楚,你和你的部下都是无辜的,你们根本就不必要为了一个真正犯错的人,去承担责任,去领死。没有人会责怪你们,你们已经尽到了责任。而且眼下是最关键的时候,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你们小姐已经遭受不测,说不定她正等着我们去救她。这个时候自暴自弃,不是更对不起文叔叔吗?现在你们活着,比这种自杀式的悲壮出击更有用”

掷地有声的一番话是彻底让魏明震惊,其实刚才话才出口他就已经有些后悔,连他自己都搞不明白,为什么会说这么伤人的话。可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想收都收不会来啊而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李俊荷竟然能说出后面这段深刻的话。他知道这几天心浮气躁,脑子里的念头也特别的,想静也静不下来。直到刚才被点破一切,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些天自己是一心想求死啊想到这,他心中不禁暗自悲苦,文彦轩对他不薄,所以出事以后他首先觉得对不起人家,可人已经丢了,能怎么交代呢?唯有一死啊

刘操看了看垂头丧气默然不语,像是失掉了魂魄的魏明,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这些天他会如此的失态。原来多好的人阿,竟然生生的被逼得走此绝路。这让他很不是滋味,抢前两步捶了魏明一拳道:“男子汉大丈夫,死也要死得有价值不是像个姑娘家一样的自寻短见算什么英雄。要死,你也得先找到文小姐再死不然怎么向文先生和老督师交代?”

魏明喉头蠕动了两下,艰难道:“可小姐,她现在是凶多吉少啊”

刘操哈哈大笑道:“凶多吉少,哼管它凶兆再多,它怎么的也还是有希望吧?要姐真出事了,你死,我不拦着但眼下,正如公子所说,乃是最关键的时刻。你这个时候死,和那些胆小鬼有什么区别?徒遭人鄙视听我老刘一句话,先留着有用之身,别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说完他一把拉着魏明就走进了亭子里。眼看着一场危机消于无形,李俊荷也松了口气,招呼了魏明的部下一声,他自己却不走回亭子,反而走到山崖边举目远眺。看着这丛峦叠嶂的山峰和绿树青草,刚才那种让人烦闷的感觉渐渐消退下来。望着这青山绿水他竟然想仰天长啸。

正在这时,山崖下的清脆的铃铛声,一长溜骡马队伍沿着山间小路缓缓而来。瞧着骡马背上皆是挂着大大的木箱,而领头赶车的人也似乎神迹紧张。

见到此,李俊荷来了兴趣,按说这行商运货进山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但是眼下这琼州大乱未平,类似马钦久这样的商人都已经绝迹,是什么人敢拉着这许多货物,光明正大的往夷人的聚居的腹地行进?这得需要多好的手段和关系?而他们拉着的又是些什么货物?

一念至此,李俊荷小心的隐蔽在树丛中,他仔细的观察着商队的一举一动。不多时,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就进入了他的眼眶。

他怎么在这里?

李俊荷心头掀起了一股惊天巨*,擦擦眼又定睛看去,果然是他这个头、这打扮,绝对没错顾不上惊讶,李俊荷扭头就赶回了破亭子中……

大约过了两袋烟的功夫,这只商队才慢悠悠的来到了破亭子前,眼见有人在此,他们也吃了一惊,顿时警觉起来。不过,等了半晌也没见亭子里的人有什么动静,领头的那人才稍微松了口气,低声向身后的人吩咐了一句后,顺着小路继续前进。

斜靠着亭子的木柱,李俊荷用草帽挡在脸前,只通过一条狭小的缝隙观察马队的一举一动。虽然他们是一副山民或者货商的打扮,但举手投足之间,都有着一股不属于平民的硬朗。再看看那个熟悉的身影,李俊荷是愈发的疑惑,这琼州岛是怎么了,熟人都碰到一块来了?

【364】 密谈

月朗星稀正是万籁俱静的时候,可坐在房中的李俊荷却是一点睡意都没有,手里捧着最喜爱的《徐霞客游记》却是没有一点阅读的兴趣。想到黄昏时的所见所闻,那一颗心怎么也静不下来。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琼州,是来干什么的?骡马上装着的又是什么?一个个问题层出不穷,心烦意乱之下李俊荷放下书本推开窗户,望着寂静的月夜不住的为刘操和魏明忧心起来。

离吊罗山越三四十里的三月乡也是一个夷人聚居的山寨。前几日刘操也来过此处,眼下远远的吊着这支奇怪的商队,竟然是又到了这里,他和魏明都有些惊奇。

下午遇到这支商队的时候,就听李俊荷说起有古怪,开始刘操还不以为意。但到了那个人露出了身形的时候,他是着实吃了一惊这是个不应该出现在此地的人阿为了探个究竟,他和魏明便悄悄的跟在了商队的后面。

跟踪之下,刘操是惊疑更甚这伙人不光是鬼鬼祟祟形迹可疑,而且似乎是十分小心,稍微靠得近一点就会被发现。有几次,他和魏明差点就暴露了。好在这山道里没有什么岔路,他们才能有惊无险的死死跟住。

眼瞧着商队慢慢的隐没在山寨中,魏明有些心急的问:“现在怎么办?”

刘操四下望了望,想走大门进去是不可能的,而山寨四周也布满了夷人兵士。贸然跟上去只怕是不妙,而就此放弃他也实在不甘心。当下一咬牙回答道:“咱们四处转转,看有没有能进去的地方。”

魏明点点头,他也是个胆大不怕死的,更何况这几天心绪不宁正把不得找点事做做。

两人猫着腰如同轻盈的狸猫一样快速的在树丛里穿行,那灵活的身手和快捷的动作让他们躲过了一处又一处岗哨。

“老刘,这个寨子不一般阿”趴在草丛里魏明悄悄的说,“你看看这守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好大的阵仗啊”

刘操闷闷的嗯了一声,刚才躲避的时候没找对地方,他竟然趴在了一处潮湿的泥地,滑溜溜的稀泥是糊了他一脸。要不是他闭气及时,指不定要吃几口泥浆。

等岗哨走远了,俩人才偷偷摸摸的往前走,一边走魏明一边询问道:“你老刘,身上怎么这么大股尿骚味啊?”

刘操啐了一口骂道:“不知道哪个孙子在那渍了泡尿,老子一不小心就趴上面了TMD真晦气”

魏明掩嘴偷笑不已,刘操不乐意了:“笑什么笑,老子吃亏了你幸灾乐祸是不”

魏明憋住笑意赶紧否认,而刘操犹自在一边唾骂不已。这一幕小插曲倒是来的及时,让魏明这几日坎坷的心情变好了不说,更是让他们放松了心情。

围着寨子转了个圈,他们好容易才找了个守卫开小差的机会溜了进去。可进去之后问题又来了。

刘操推了推魏明问:“你知道他们去哪了吗?”

“我怎么知道”魏明没好气的回答道,“赶紧找吧”

刘操愣了:“怎么找?这都过去大半个时辰了,人家早就没影了。再说了,这么大的寨子,怎么找?”

魏明也有些挠头,想了想他回答道:“咱们兵分两路,你往左我往右。不管有没有找到,半个时辰之后我们在此地会合”

“好”

刘操也不二话,一马当年的就奔左边的小路去了。而魏明也不含糊,三步并作两步就消失在了房屋的阴影中。

寨子里一处僻静的大院落里,几十匹马儿被拴得牢牢的,它们背上木箱也都被一一取下,几个精装的劳力正卖力的将其一一搬入房内。而另一边,李俊荷见的那人正和一个瘦小的男子缓缓走入,一路之上有人在前恭敬地引入,径直向内宅走去。

这座宅子规制颇大,也就是和苻坚的府邸比较起来也不遑多让,一般而言这样的宅子都是族长的居所。

一路走来,穿过庭院,进了内堂,四周都是静谧无声,看不到一个人影,这个位高权重的地方,竟然意外的冷清。

很快的,二人看到前方一间看似普通的平房门口,站著八个清一色黄褐色服装的男子,而带路的人,也带著他们向那个房子走去。看来,他们要见的人应该就在这个房子里了。

走到近处,那八个男子一起向俩人弯腰行礼,显然来者的身份不低,就连这些一向排外的夷人都不敢得罪。领头的小个子显得颇为矜傲,对众人不理不睬抬腿就走了进去。仿佛别人对他行礼是在正常不过的事。

这个房间中,点着几盏油灯,光线昏暗,房间里若隐若现,颇有一些鬼祟和神秘的感觉。至于摆设,更是简单之极。偌大的屋子中间,只有一张桌子和数把椅子,此外桌子旁边还有一张躺椅,一个满头白发如雪的老人正闭目躺在其上,旁边坐著一个面色白净、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正摆弄著桌子上的茶具,茶水香气,不时暗暗飘来。怎么看,都像是一幅安宁的祖孙休憩图,哪里有一丝半点的邪气

那老者听到脚步声,张开了眼睛,向来人望了一眼,脸上登时露出了笑容,微笑道:“贵客临门,欢迎之至阿请恕老朽不能起身相迎。”

那瘦子看见身边的男子一眼,眼神尽是迷茫。待到那人叽里呱啦说了几句,他才露出满意的笑容冲老者鞠躬后也叽里呱啦的说了一串。

这回轮到老者迷茫了,他询问似地望着瘦子身边那人。

“牟族长,大久未明先生向您表示问候,祝您身体健康”

原来此人是一个翻译,而更让人惊奇的是他身边的竟是个日本人日本人来此干什么?

这老者似乎面带苦涩的笑了笑,道:“老了,不中用了。”

说著,他似乎不愿再提起这个话题,岔开话头道:“大久先生,您不远万里来帮助我的族人,老朽我是感激之至。阿仁,给贵客看坐上茶。”

听到老者的吩咐,叫做阿仁的青年才取过一张藤椅放在了大久未明的身后。至于他旁边的翻译,自然被选择性的无视了,似乎他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

对此那翻译虽然有些不自在,但也不敢多说什么。

大久未明笑了笑,神色轻松,在这张桌子另一侧坐了下来,对老头又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长串。

翻译立刻解释道:“牟族长,大久先生感谢您的款待。”

老者不在意的回答道:“客气、客气。”

大久未明正待还说什么,对面桌上阿仁已经冲好了两杯茶,这时端了过来,淡淡地道:“两位贵客,请用茶。”

大久未明伸手接过茶碗,向他多看了几眼,只见这年轻人眉目清秀,只是面色显得有些苍白,但能够在这里陪伴著族长的,自然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小人物。

大久未明当下转头问道:“这位是……”

老者笑道:“他是我的长子,叫牟仁。阿仁,还不快见过这二位贵客,他们可是为我们雪中送炭的大恩人,以后你要多多与他们亲近。”

牟仁微微低首,脸上神色也说不上是骄傲还是害羞,连声音也是没有改变,依然平稳缓和,轻声道:“见过大久先生,刚才我不知礼数,请二位莫怪。”

大久未明呵呵一笑说了一句便摇了摇手,翻译赶紧解释道:“大久先生说牟公子相貌端庄,言谈举止不凡,今后前途无量,前途无量啊”

老者呵呵一笑,对他们二人道:“谬赞了,小孩子不懂事,你们不要见怪。”顿了一下,又道:“两位贵客前来,并带来了大批枪支弹药,这对我们族人的扛汉起义是大有益处。但是请恕老朽愚钝,大久先生,您为什么要帮助我们呢?”

听了此话,大久未明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用词,许久才道:“牟族长,我们大日本帝国一向开明,最关爱那些弱势的民族。而近几十年来,秦廷也在不断打压和压迫我们大和民族,听闻你等深受秦廷的压迫,我们感同身受。为了对抗共同的敌人,我们大日本帝国当然要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老者皱了皱眉,问道:“大久先生的好意我们十分感激但是我们有一句古话,叫做亲兄弟明算账,不知道您的这些帮助是无偿的还是有偿的?”

大久未明脸色变了变,强自笑道:“族长您多虑了,我先前已经说过了,这是帮助帮助当然是无偿的”稍微停顿了一下,他又道:“当然我们大日本帝国的援助,也不是完全没有条件的。”

老者嘴角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问道:“那不知道,大久先生,您的条件是什么?”

大久未明摇了摇头道:“不是我的条件,而是我国的条件”

老者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大久未明继续说道:“我国的目标是帮助你们在琼州、广西、云南建立一个夷族人自主的独立国家。我们希望在达到这一崇高目标之前,贵方能够不遗余力的发动起义打击秦廷。当然我们也会在必要的时候直接出兵帮助你们战斗而在此之前贵方不能以任何形式、任何方式同秦廷达成和解”

“啊”连大久未明身边的翻译都吃了一惊,不自觉的惊叫了出来。

【365】 逃

苍穹之上,一轮冷月,把清辉洒向山巅。

魏明趴在房顶上正竖耳倾听,忽然余光中感觉身前不远处似乎有个影子一闪而过,等定睛望去,却见又什么都看不到了。他心中奇怪,难道是看错了?正待他低头再去关注屋内的情况时,那个黑影忽的又出现了

这绝不是看错了,魏明顿时警觉起来,只见这个影子动作敏捷行动果断,看样子似乎也是朝这幢房子来的?果不其然他三绕五绕的就上了房顶,魏明这才看清楚,此人一身夜行衣只留下两只眼睛露在外面,背上还带着一只小弩。黑衣人忽然蹑手蹑脚的掀开了一块瓦片,似乎也在留意屋里的动静。

这人是谁?看来也是为了屋里的几个人来的,魏明心中一片恍然。看此人的目的性十分之强,显然对方比他情报要准确,那又是谁派他来的呢?

魏明真想冲上去拿住对方问个清楚,但旋即他又打消了这个想法,先不说身在虎穴,闹出了什么动静恐怕自己也走不掉。就说此人的身手一看就是个练家子,身上的功夫不见得比他差,一对一根本别想拿住。

想到这魏明压低了身形,六分心思放在黑衣人身上,剩下的四分则偷听着屋内的对话。

牟族长听了大久未明的条件倒是默不作声,而他身边的牟仁却明显可以看出眼睛一亮,似乎对这个条件毫无异议。

大久未明是察言观色的老手,当即乘热打铁道:“只要牟族长答应了我国的要求,那么我国将优先支援您的族人。不管是物质上的还是道义上的,甚至将来夷族独立建国之后,我国还将优先考虑,让您担任其中的高级职务”

这就是许以厚利了,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显然牟仁是动心了。他正想弯腰和自己父亲商量什么,只见牟午微微一笑道:“大久先生的诚意我万分感谢,但是此事非同小可,我虽然是族长但也不能不听听族人们的意见。此事稍后再提”

他顿了顿完全不给大久未明说话的机会,又道:“大久先生一路风尘仆仆,恐怕是辛苦了。而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不如您先休息,重要的事我们慢慢的谈”

看得出大久未明是有些不甘心的,但牟午话已经说死了,他也不能完全不顾礼仪的苦苦相逼。当下只好又鞠躬之后带着翻译怏怏的走了。

“爹爹,你刚才为什么不答应下来?”牟仁有些不满的问。

牟午冷笑一声,道:“答应?什么要答应”

“这么好的条件啊”牟仁急吼吼的劝道,“您想想,只要咱们夷族建国成功,您也算是开国元老,再不济也抵得上汉人的一个宰相吧?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啊再说,若是东瀛人支持您,到时候成为夷王也不是不可能啊这么好的事情您为什么不答应”

“好?”牟午冷冷一笑,一把掀掉了盖在腿上的毛毯,站起身指着牟仁的鼻子骂道:“你也不长脑子好好想想,我们总共才有多少族人。就凭着这么一丁点的人还建国,还当什么宰相、夷王,我看你是利欲熏心忘了自己有几斤几两了”

牟仁辩解道:“只要有东瀛人支持……”

“他支持个屁”牟午破口大骂道,“他这是要把咱们往火坑里推啊”

牟仁瞪大了眼睛问道:“父亲,这话是怎么说的?”

“你想想。”牟午叹了口气,“他要咱们在建国之前都要和汉人死磕,还不准咱们招安。明摆着就是要我们去拖汉人的后腿,让咱们做替死鬼啊”

牟仁不服气的说:“他不是说支援咱们武器和钱财吗?而且这回不是也送给咱们不少洋枪吗?爹爹,这不像有假。”

“你懂个屁,那才几支洋枪?这是引我们上钩的饵。现在东瀛人被汉人打得屁滚尿流,这是求咱们,让咱们给他拖延时间。只要咱们真的和汉人死磕,那时候就是咱们求他了。你以为他们还这么好说话?真到了火烧屁股的时候,你准备付出多少代价去换取他们的支援?”

这一番话说得牟仁哑口无言。

牟午又语重心长的教育道:“阿仁,为父告诉你,这人得有自知之明。咱们现在是鸡蛋,汉人是石头,听了别人几句鬼话,就拿鸡蛋去碰石头,这不是傻瓜吗?”

牟仁恨恨道:“那咱们就任着那些汉人欺负?”

牟午微微一笑道:“当然不是,对付汉人,咱们既不能太软也不能太硬,弱了他们觉得好欺负,那就会蹬鼻子上脸;太硬了他们又以为咱们要造反,到时候大军一到,咱们一样没有好果子吃所以,对付汉人最关键的就是把握一个度,既不软也不硬,既让他不敢欺负咱也不让他们以为咱们怀有贰心。”

牟仁疑惑道:“爹爹,咱们现在不是已经造反了吗?”

牟午哈哈一笑道:“我的傻儿子,造反不过是个名头罢了。就好比做生意,卖的是漫天要价,买的是落地还钱。这就叫待价而沽”

“这不是背弃了盟约吗?”

“切”牟午不屑道,“什么狗屁的盟约,那都是做戏你以为其他几族就是一条路走到黑,一心造反?真要是造反,咱们还会留着雷强那废物在岛上得瑟?傻儿子,别这么实心眼,只要汉人给的好处够多,其他几族立马调就会转枪头过来对付咱们”

“这”牟仁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牟午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傻小子,今后多历练历练,你就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以后注意学着点,别和今天似地,一听那东瀛人信口开河就想入非非。要知道还有几千族人在外面看着,凡事别只想着有多少好处,这风险你也得把握清楚啊”

牟仁愣愣的点了点头,问:“那咱们就别和东瀛人合作了”

“你又傻了不是”牟午笑眯眯的说,“有道是尔虞我诈,他们既然不安好心,咱们也不必那么傻,又便宜就占有事咱们不干”

说完这话,牟午又重重的拍了拍牟仁的肩膀,好呵呵的转身回房去了。

牟午的这番话对年轻的牟仁来说可能还太深奥了一点,但是对房顶上的魏明来说,却是能体会道其中的三味。谁说这些夷人不开化来着,这么深刻的话比之朝廷里的老油条也不差啊想想也是,几十年来,夷人是平了反、反了平,看似没有消停过几天,可说到底都是小打小闹,说到底就是图几个钱,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就一个利字是牢牢的套住了所有人,谁都跑不出去。

心中感叹了几句,魏明抬起头来,刚才他只顾着留意那父子俩的对话去了,也不知黑衣人在干什么。

好家伙只瞟了一眼,魏明就惊出了一身冷汗,偌大一个屋顶上是空空荡荡,哪里还有那黑衣人的影子?魏明赶紧四处张望,漆黑的夜空下一片死寂,除了街道上零星的几个巡夜人,哪里还有别的身影。

好利落的身手阿

魏明感叹了一句,幸亏刚才没有贸然动手,要不然鹿死谁手还真难说,至少轻功上他就自认低了一筹,换做他是绝不可能走得这么快。

眼看着时间不早了,魏明这才想起和刘操的约定,看时间恐怕是早就过了半个时辰,也不知道那个性急的家伙有没有抓狂,不过就算他抓狂也无所谓了,今晚探听到的消息绝对是无比的重要,必须得赶紧反馈给广州

魏明一边想着,脚下却也不慢,顺着来时的路飞快的往回走。可才走了一半,就听见身后那宅子方向突然一阵喧哗,霎时间是灯火大盛喝骂声、狗吠声不绝于耳。

就在魏明正疑神疑鬼的时候,忽然那宅子又冒出一股冲天的火光,宛如一条飞天的火龙,火龙一飞冲天盘横三圈,它吐出的一股灼热的气浪差点没掀了魏明一个跟头,而耳边的那一声巨响更是震得他双眼发花,脚下的地板都在抖动,几栋不太结实的小楼轰然倒塌。魏明赶紧就地一滚才没摔一个屁股蹲。

好在这条火龙来得快也去得快,几秒钟的功夫也就过去了,只留下一股冲天的云柱久久不散。魏明心有余悸的站起身望了望身后,只见一个灰头土脸的汉子连滚带爬的朝这边飞奔而来。

追兵?不像看这狼狈样更像是逃命的,魏明正估摸着会不会是先前看到的那黑衣人,那汉子就冲到了他跟前。

“老魏,发什么瓷阿赶紧跑啊”一边说那人一边狠狠的捶了他一拳。

魏明这才反应过来,这个灰头土脸一身血污的家伙竟然是刘操还不等他问个明白,只听得身后一身脚步喧哗,接着几条大狗就出现在了街角。

“你个狗日的”魏明就是再傻也明白刘操刚才干了什么,一边发足狂奔一边追着刘操骂道:“你个死老鬼你想害死我们啊”

【366】 事泄(上)

琼州的山川,与中原地带群山截然不同,少了几分巍峨险峻,多了几分秀美清幽。

夜幕之下,一座座连绵起伏的山峰屹然挺立,纵横交错,远远望去,竟是透出了一片肃杀之意。

李俊荷负手而立,举目眺望,隔了两座较低的山头,一片较为平坦的荒野之后,大地之上突然耸立起几座高大高峰,环环相扣,宛若铁索。在这几座高大山峰背后,在微微晨光之中,便是无数阴影,那里就是上安寨了。

夜色渐稀,明月渐淡,天际隐隐还有几颗闪着微光的星星。那冷冷清辉之下,远处的那个山谷里似乎隐有雾气,淡淡漂浮,望去如轻纱薄雾,幽美之中带着几分神秘。

李俊荷皱了皱眉,收回了目光。

已经是第三天了,自从三日前那个傍晚,刘操和魏联袂明去跟踪那支奇怪的商队之后,就再没有回来。心知不妙,李俊荷第二天一早便沿着山路前去查看。待行到上安山寨的时候,愕然发现寨中竟然是一片狼藉,远远望去寨子中间似乎发生了一场大火,周围一圈房屋烧得面目全非,更有些是完全损毁,仿佛是一块烂创。

但仔细看去,李俊荷又发现不对,如若是失火以夷寨聚居的密度,断不只烧毁这么几幢房屋。可眼下看来,显然这不是普通的失火,更像是一场剧烈爆炸留下的痕迹

李俊荷不动声色,跟着向导默默的穿行在寨子当中,小心的打量着爆炸现场的。那里的防卫格外的严厉,不要说他这样的外人,就是寨子里的人也不能随便靠近。但是从寨子周边收治的病人里,李俊荷还是看出了一点端倪。除了少部分被炸得头破血流断胳膊断腿的之外,其他受伤的人多半有剧烈咳嗽、眼睛红肿和头痛、头晕、恶心呕吐、腹泻的症状。

他心中一片了然,这是苦味酸中毒的症状昨晚的这场大爆炸的元凶已经找到了,除了苦味酸再无其他。

1771年,英国人P?沃尔夫用浓硫酸、浓硝酸处理苯酚,获得了一种黄色固体:三硝基苯酚。由于含少量水,所以呈现为蜂蜜样粘稠的黄色液体。其酸性很强,又有浓烈的苦味,所以被命名为苦味酸。其黄色十分浓厚,所以被广泛用作黄色染料。如果苦味酸安分守己一直在印染业发挥作用,估计也是好事。

但0年的一天,巴黎郊区的一家染料商店。一桶苦味酸由于铁桶生锈无法打开。伙计找来铁锤,用力砸去。随着一声巨响,火光冲天,黄色染料竟然大发雷霆顿时染料商店化作一片废墟。从此以后,苦味酸便走上战场。

不要小看它的威力,和人所共知的TNT比较起来,苦味酸机械感度更高爆炸威力更强,是一种早期被广泛使用的烈性炸药。但是正所谓成也萧何败萧何,苦味酸的威力确实不错,但机械感度实在过高,而且酸性很强,能与金属氧化物形成苦味酸盐,有水存在时能腐蚀除锡和贵金属以外的金属,生成苦味酸盐。这种盐很敏感,机械感度高,热感度也较高,稍不注意就会发生爆炸

所以在一**零年代,除了敢为人先的日本,大量使用这种炸药之外,其他各国并未广泛装备。这就是著名的下濑火药,从1891年开始(注)日本人便在炮弹中装填下濑火药,所以参加过两次对日海战的李俊荷对其再熟悉不过了。装填了苦味酸的炮弹,首先炮弹的灵敏度极高,即使命中细小的绳索都能引发爆炸,而且爆炸后不仅会形成普通黑火药炮弹爆炸时那样的冲击波和炮弹碎片,还会伴随有中心温度高达上千度的大火,号称对钢铁都能点燃。

这种火药爆炸形成的火焰会像汽油着火一般四散流动,即使在水中都能持续燃烧一段时间。另外采用苦味酸为成分的下濑火药炮弹爆炸时,还会出现有毒的黄色烟雾,与黑火药炮弹爆炸时产生的白色烟雾完全不同。更关键的是,爆炸燃烧后还会产生大量有毒气体,南洋水师不少官兵都深受其害

板上钉钉明摆着的事了,李俊荷心中暗自冷笑,看来那支所谓的商队估计就是日本人搞的鬼了,这些该死的猴子还真是一刻也不消停。看来他们是准备搞乱西南腹地了,但是昨天看见的那个家伙怎么会和日本搅在一块?难道说那一位竟然和日本人搭上了关系?

“公子,公子?”一阵微带焦急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把李俊荷拉回到了现实。

李俊荷目光一凝,深深呼吸,镇定心神,立刻道:“我没事。”

几个护卫深深望了他一眼,眼中神色焦躁,他们轻声问道:“公子,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有什么事么?”

李俊荷惨然一笑,问道:“我能有什么事?有魏师傅和刘师傅的消息吗?”

几个护卫据是摇头。

李俊荷皱了皱眉头说:“这里的事情大半是两位师傅干的,眼下我们去周边打探打探消息,希望他们没出什么意外才好。”

牟仁在清晨微带湿润的空气中,轻轻推开了竹门,走了进去,然后将门关上。出现在眼前的,是他早已熟悉一个小院,几株菩提树,在晨风中轻轻摇晃树枝,除了中间一条小道,周围都是青青绿草。除此之外,更无一物。

小道尽头,有一间白瓦灰墙的两进小屋,靠山而建,桐木做成的门漆成紫色,一样是虚掩着。

牟仁走了过去,将门推开,再关上。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彷彿尘世的纷扰都被他举手之间,关在了屋外。房间里,并没有人,只摆着几件简单傢俱,茶几之上,似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

牟仁定了定神,径直走到里屋,来到一个帘子旁边,拨开帘子轻轻走了进去,这是一间与刚才外面里屋差不多大的小屋。屋子里中只有一张床榻,上面依稀躺着一个老人。

忽然,床上的人翻身问道:“是阿仁来了吗?”

牟仁向前走了两步,恭声道:“是的,爹爹,你的身子好些了吗?”

那老人看来就是牟午了,只不知道为何,昨天还精神奕奕看起来老奸巨猾的牟午,此刻的声音听起来,几乎就像是一个精气涣散、中气不足的垂死老头。

只听他低低笑了一声,淡淡道:“我的身子?人老了,受这么一点伤就动不了了。人不服老不行啊。”

原来昨夜的爆炸中,牟午也受了波及,虽然没有受皮外伤,但爆炸的冲击波还是震伤了他的内府。

牟仁脸上神色一动,表情大是复杂,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牟午那有气无力的声音截断:“有进展吗?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牟仁沉吟片刻,道:“大概查出来了,昨夜潜进来的是两个人,似乎都是汉人。身手很是不凡,在儿郎们的围攻下竟然能脱身逃出深山,眼下牟襄长老已经带人去搜山了。”

牟午沉默了片刻,声音忽地沉了下来,道:“那他们对我们暗中谋划的大事,可有察觉?”

牟仁身子忽地微微一顿,只这片刻间,牟午的声音突然充满了威严。

“以我看来,还没有。可能是那个东瀛人在陵水走漏了风声。”

“那就好,”牟午明显松了一口气,道:“否则事情泄露出去,我们全族恐怕是再无宁日了。”

牟仁点头道:“爹爹,放心就是。我已经将东瀛人转移了。”

牟午顿了一下,道:“嗯,这样也好。我正愁着不知道该怎么应付那个东洋鬼子,眼下我也只能称病先躲着了。”

牟仁问道:“爹爹还有什么吩咐吗?”

“呃?”牟午的声音停了一下,道:“这些天你就要多警醒一些,不管是对几个长老还是其他族派来打探消息的探子,亦或是那个东洋鬼子,你都要小心的周旋,切不可像昨天那么冲动……咳咳。”

牟仁赶紧回答道:“爹爹放心,我一定多加小心。”

牟午又咳嗽了两声,道:“胆大心细,少说多看。”

牟仁点点头,道:“是。”

牟午摆了摆手吩咐道:“你能明白就好,还有加强寨子的警备,昨天的事就是教训啊竟然让两只汉狗打上门来了,简直是奇耻大辱”

牟仁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那要不要惩戒……”

牟午低低笑了一声,随即道:“你去吧此事就由你掌握好了。但是,注意好分寸。既要树立威望也别伤了人心。”

牟仁道:“是。”说罢,他转身正待离去,牟午又开口了:“告诉牟襄长老,那两只汉狗不管付出多大代价,无论如何都要给我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要是找不到的话,就让他提头来见”

苍凉而萧索的声音,在冷清的小室中,缓缓回荡着。

牟仁走出了那扇门,不知怎么,他也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实际上从昨晚的密谈之后,他就像重新认识了自己的父亲一般,那些话里无形的压力,让是有些喘不过气来。

【367】 事泄(下)

百里之外,也是一般的深夜,那明月高悬天际,静静望着这个尘世人间。也有个人抬头仰望那一轮冷月,他大袍长袖,棱角分明的脸上,不怒而威的气势仍隐约可见。夜风习习吹过,野草摇动,在衣衫飘动与沉默之间,彷彿时光也静止不动。

在这片静穆之中,忽然远处有个声音传来,带着几分笑意,道:“这一番良辰美景,老弟独自赏月,真是好心情啊”

那人深深呼吸,转过身来,月光之下,赫然站着的就是雷强。

那人扫了雷强一眼,翩然一笑,道:“老雷,看来你最近过得是很潇洒阿……”

雷强淡淡一笑,似乎毫不理会那人话中的讥讽之意,也不解释,甚至面色上也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微笑着道:“兄弟就是再潇洒,也及不上老弟你跟着苏军门吃香的喝辣来得舒心阿。和你们比起来兄弟就是劳碌命了。”

那人面容一敛,肃然道:“我没兴趣和你斗嘴。”

雷强心中一阵不屑,都是给苏元春办事,你小子坐享其成也就罢了,凭什么对老子指手画脚?装什么大尾巴狼,谁不知道你苏正明是认干爹起家的。别以为有了后台就高人一等,人家那是给苏元春面子,又不是给你。再说苏元春苏军门才不惑之年,多娶几房小妾没准就有儿子了,到时候你小子就是个屁

雷强暗自一笑,走到苏正明身旁,微笑道:“说笑了,不知老弟你今晚突然约我到此相会,有什么要紧事么?还是说军门他又有什么吩咐?”

苏正明瞥了雷强一眼,虽然这态度让雷强有些不爽,但他也不多问,依然保持着一份笑容,含笑等候。半晌,苏正明才说道:“雷指挥使,你就要大祸临头了。也不知道你还怎么笑得出来?”

雷强愕然道:“老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正明瞪了雷强一眼,道:“没什么意思,如果不是爹爹吩咐我来通知你一声。我才懒得管你那些破事。”

苏正明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却犹如无声处一记惊雷,饶是雷强如此定力的人物,也忍不住身子一震,面色大变,脱口而出道:“是军门让你来的?”

苏正明像是漫不经心的说:“文彦轩派他女儿做监察使来了琼州。”

一听这话,雷强镇定下来,学着苏正明的样子,也漫不经心的回答道:“知道。”

苏正明第一次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原以为雷强听到这个消息,会惊讶的跳起来,至少也得表现得忧心忡忡。但眼下这个态度实在让人有些看不透。他皱眉问道:“知道你还这么镇静?”

雷强哈哈一笑,能让苏正明吃瘪实在让他太高兴不过了,他洋洋得意的说:“不光知道,我还见了过这位监察大小姐。”

“什么”苏正明惊叫道,“你见过她了?”

“是阿。”雷强心里都乐开了花,“这就是老弟你要告诉我的消息?那你也太后知后觉了。若不是当时我应付得当,这回说不定已经被押回监察司的大狱里去了。真要到了那地步,老弟你这个刺探消息的,可就是大大的失职了。”

苏正明追问道:“那位小姐现在在哪?”

雷强愕然道:“回广州了,你不知道?”顿了顿他喃喃道:“大概是你们错开了”

一听这话苏正明仰天大笑,指着雷强的鼻子讥笑道:“雷强阿雷强,原本我还以为你有点脑子。现在看来,你还不是一般的蠢”

雷强就算城府再深夜止不住的生气,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苏正明冷笑一声,“实话告诉你,那位大小姐压根就没回广州。此时此刻她还在琼州”

“什么”

雷强终于露出了让苏正明满意的表情,他侃侃而谈道:“看来你那点小聪明是漏了马脚。你自己好好想想吧。那位大小姐为什么不走,又为什么故布疑阵?你说这都是为了谁?”

雷强眉头深锁,面上平静但心中却犹如千军万马一起涌来,各种念头激荡不已。他深深吸气,目光重新回到苏正明的脸上,忽地微笑道:“那老弟你就是来告诉我,姓雷的我就要完蛋,是吗?还是说军门打算丢车保帅了?”

雷强这一番话威胁之意是再明了不过,苏正明皱了皱眉头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雷强一脸讥诮之色,道:“我就是想提醒一下某些人,想好了再做打算。别忘了这些年从我雷某人这里拿去些什么,又要了些什么。我的记心可不是太好,只好多请了几个账房先生。”

苏正明冷冷一笑,微带不屑地道:“怎么?你想威胁我爹爹?雷强,你最好想清楚一点,爹爹让我来是什么意思,你最好管好自己的舌头。要不然……嘿嘿……”

雷强何等人物,一听便明白了过来,嘴角浮现出一丝狞笑,沉吟片刻,对苏正明道:“放心,只要军门他仁至义尽,我雷某人也不会不讲义气。”

苏正明笑了笑,道:“那就好。”

雷强目光闪动,道:“老弟你还有其他什么话么,但说无妨?”

苏正明哼了一声,道:“爹爹让我转告你,督师那边他会为你兜着,但是这屁股你最好快点擦干净还有这一段你最好老实点。”

顿了顿他又问道:“听说你在收粮食准备卖到河北去?”

雷强心中一惊,要知道收粮食的事他可是做得隐秘,打的都是征调军粮的借口,苏正明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他打哈哈道:“老弟说笑了,收粮食的事确实有,但那是为了筹集军粮,下个月雷某就准备大举进兵,没有粮食怎么打仗?老弟你一定是误听谣言了。”

“哼哼”苏正明又冷笑了一声,“人家说你又蠢又贪,真是一点都没错”

“你”

苏元春瞪了他一眼,继续说:“我都已经知道你,你让皮争侯帮着运粮食,在沧州交易,还要我说得更清楚一点吗?”

雷强变了变脸色,赔笑道:“老弟你说哪里话,兄弟我也就是赚点小钱花花。”

“小钱?”苏元春讥讽道,“十万斤粮食,河北米价翻了十倍。雷指挥使,你是不会算账,还是请的账房先生都是废物。要不要我找几个人来,帮你好好算一算”

不等雷强开口,苏元春威胁道:“你最好自己想清楚,什么钱该赚,什么钱不该赚,赚了多少钱,得交多少钱。”

雷强面色一片死灰,惨然道:“该上交的份子我一个子都不会少。”

苏正明笑了声:“这样的话最好”随即又提醒道:“运粮的事情缓一缓,风声已经传到文彦轩和督师的耳朵里去了,你现在起运就是自投罗网”

虽然很舍不得那些要吐出去的银子,但这个消息雷强还是异常重视,他问道:“你的消息可靠吗?”

苏元春点点头:“十分可靠,南洋水师的几艘炮舰已经出海,现在正在海上等着你。你不怕死的话就只管运。”

雷强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消息也走漏得太彻底了,如果没有苏正明的提醒,估计这回可是人赃俱获。想到这他是汗流浃背,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又是谁走漏了消息?想到这他赶紧抬头准备问个清楚。

“谁走漏的消息?”

苏正明呵呵一笑,反问道:“雷指挥使,你这话倒是奇怪。你自己做的事难道还要问别人?”

雷强额头上青筋跳了跳,难道真是出了内鬼?不太可能阿?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他到了怎么也是拔出萝卜带出泥,谁也别想讨到好。

苏正明见雷强迷惑的样子,开口提醒道:“别只想着你手下的那些废物,虽然他们的嘴巴不是很严。但这次还真不太可能是他们走漏的风声。”

雷强暗自松了口气,问道:“老弟,你就别卖关子了。这都火烧眉毛的时候了,我姓雷的完了,大家都没好处。你就说吧,到底是什么人走漏的消息?”

苏正明没好气的瞪了雷强一眼:“我要是知道了,还会在这跟你废话?早就给解决了。我现在也只是有些线索而已。”

雷强赶紧问道:“什么线索?”

“你就是不长脑子”苏正明骂了句,“有多少粮食和交易地点都清楚的人能有几个,我看你手下的那些废物也不全知道吧?能知道得这么清楚的除了和你合作的那些奸商,还有帮你运粮食的海商,你说还会有别的可能吗?”

雷强一拍大腿高兴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苏正明不屑道:“少马后炮了。赶紧去吧事情办妥记住,该交的份子一个字也别少。”

雷强不赖烦道:“放心”

苏正明哼了声说:“我不放心,你最好动作快一点。眼下琼州的局势督师那边已经有所耳闻,你要是再出什么纰漏,这官就算当到底了”眼看着雷强嗯了一声准备要走,他又赶紧吩咐道:“还有,那位监察大小姐的事,你也得放在心上。告诉你,赶紧找到她千万别让她查出点什么来还有,千万要保证她的安全,他要是出了事,就是天皇老子也保不住你”

【368】 试探

深夜。

陵水县,新村港。

天色阴暗,不见有月亮星光,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着小小的新村港。赵小妹一身白衣,独自伫立在船头遥望着远方的群山。

琼州的夜景最是美丽,月华清辉会突然灿烂无比地洒在沙滩上,从细细的沙滩上散射开去,顷刻间照亮整座海滩,似乎被月光吸引连大海都为之心动,哗哗的海浪不断涌动,轻轻推着船上的水员昏昏入睡。此时此刻,站在船头上的赵小妹却无心欣赏这灿烂的美景。她的一颗心早就飞到琼州腹地的崇山峻岭之间去了,她最喜爱的姐姐正在那里操劳,而她却只能和一群臭男人虚与委蛇。

微微的叹了口气,赵小妹收回心思,如此良辰美景之下,在这片美丽的沙滩下,要的干的却是如此丑恶的勾当。就是有再好的心情也被破坏得干干净净。

她向船老大问:“人还没来?”

“回二小姐话,还没来。”

不满的轻哼了一声,赵小妹又扭过头去,继续望着天上清冷月华。

海天一色无纤尘,皎皎半空孤月轮。

不知圆月待何人,但见流波空拍浪。

人生代代无穷已,满月年年只相思。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还照君。

“二小姐,雷大人来了”

随着船老大的一声提醒,赵小妹终于从悠悠的相思之中清醒过来。她扭头看去,码头之上雷豹带着几个兵士慢悠悠的走了过来。

赵小妹心中有些奇怪,不是今晚装船出海吗?怎么只有这两个人?货呢?

雷豹一个箭步跃上船帮,笑眯眯的说道:“有老2小姐久等了。”

赵小妹心中惊疑不定,但还是若无其事的答道:“无妨,看看这月色海景也是不错的。”顿了顿她问道:“雷大人,什么时候上货?”

雷豹嘿嘿一笑道,漫不经心的说:“今晚不上货了,我是给二小姐你带个口信的。”

“什么口信?”

“这样的,”雷豹依然是笑眯眯的回答,“货出了纰漏,这两天可能走不了了。”

“什么”赵小妹吃了一惊,她完全搞不明白为什么到了最后的时候雷强突然变卦了,看着雷豹那痞子般的笑容,她没由来的一阵恼火,怒道:“雷大人,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当初我姐姐要不是看在大家多年的交情上才答应帮你们送一趟货。为此还推掉了几笔单子,你们今天却又出尔反尔,这是什么意思?耍我们赵家玩?”

雷豹不以为然道:“看二小姐你说的,这不是货出了问题吗?我们大人说了,十分抱歉。”

“抱歉”赵小妹哼了一声,冷冷的回答道:“既然如此,那多谢雷大人的好意了。算我们赵家的热脸贴了冷屁股。船老大,你告诉齐掌柜,他的货我们明天发。”说完她也懒得理会雷豹,带着几个部下直接就下船坐车走了。

“二小姐,你这么对那个雷豹恐怕不好吧?”

“哼”赵小妹不屑道,“我故意的”

“什么?大小姐不是吩咐过……”

赵小妹不赖烦道:“姐姐是吩咐过了,但是情况有变。你没看见那个雷豹今晚的德行?前两天他还像条狗似地围着咱们转,而今天却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您是说咱们露了马脚了?”

“很有可能,”赵小妹点点头道,“不然就是雷强收到了什么风声,哼我看雷豹刚才是故意来试探的。”

“那接下来怎么办?”

赵小妹想了想说:“家里的事一切照旧,就当没有运粮这回事,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哼,眼下能从琼州把粮食运出去的也就这么几家,你给我盯好他们,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向我汇报。”

“要是这个雷豹又找上门来呢?”

“能推就推,就说没船。”

“如果推不掉呢?”

“推不掉也推,什么都别答应他,让他等等朝廷开始赈灾,这米价不落也得落,我看谁能耗得起。”赵小妹撇了撇嘴,“和姑奶奶我耍心眼,他还嫩了点”

雷豹当然是雷强派来试探虚实的,自打雷强知道消息走漏之后,就开始清查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查来查去还真应验了苏正明的猜测,很有可能就是那些与他合作的商人中出了内鬼。可和他合作运粮卖粮的前前后后有十来家,家家都是老关系老朋友,更是家大业大,一时半会想要查出到底是哪家出了问题,那还真不可能。于是雷强的师爷就给他出了这个馊主意,一面暂缓运粮,一面散布些假消息故弄玄虚,看看到底哪些人对这些假消息感兴趣,然后再一一鉴别。

“大人,是这赵家吗?”

雷豹没好气的瞪了亲兵一眼:“老子要是知道谁是内鬼,还用得着这么麻烦。妈了个巴子的,老子要是知道,早就上门砍了他们全家了。至于在这里绕圈圈。”

顿了顿他又骂道:“你小子还愣着干什么,人手都安排好了没有?给我盯好赵家的一举一动,有什么风吹草动、蛛丝马迹,立刻来报。老子重重有赏但要是消极怠工,老子就扒了他皮”

说罢雷豹恨恨的朝赵小妹远去的马车看了一眼,吐了口痰骂道:“个小皮娘,什么臭丫头,嚣张什么。看老子以后怎么收拾你。”

这一晚上注定要白忙活的不止赵小妹一人,在离新村港码头几百米远的小山包后,另一个女人也是愤愤不平。

“魏书欣,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他们今晚交易的吗?可怎么人都走了”

文雅怡很不满意,那感觉就像小时候有人抢走了她的玩具一样。

同样伏在树丛后面的魏书欣也很纳闷:“我得到的消息,是说今晚起运阿”

“哪起运了?”文雅怡愤愤的把望远镜朝他一推,指着码头怒道:“人都走完了,也没看见一颗粮食。一定是你消息有误害本小姐被蚊子咬了一个晚上,结果什么收获都没有。一定是你的消息不准”

还真是为李俊荷和赵丽君不值,他们千里迢迢的挺进大山深处搜寻,可这位大小姐却就在他们鼻子底下。而且看她的埋伏在此,恐怕也是得到了雷强倒卖粮食的消息。而且从消息的准确程度看以看出,她恐怕是知之甚详了。说起来雷强还真没什么本事,如此机密的事情搞得几乎是人所共知,就这个水平也想在南洋的官场上混,太不知死活了。

不过让人奇怪的是,文雅怡怎么和魏书欣混在一块去了?说起来话长,当初在准备离开琼州的前夜,文雅怡借故灌醉了魏明,又支开护卫,然后一溜烟的就逃了个无影无踪。可她也不傻,知道光凭自己别说在琼州建功立业,就是出门走道都成问题。必须要有帮手,可这帮手上哪找去?

找李俊荷?先不说文雅怡对他一肚子火气,打定心思的要和他一争长短。就是真能抛开这些不提,找上门去恐怕也会被李俊荷立刻送还广州。所以第一个,文雅怡就排出了李俊荷。

可这琼州岛上文雅怡是人生地不熟,认识的人实在是有限,而且她想干的事情找普通的阿猫阿狗还没用,必须在岛上有那么点势力。思来想去,也只有魏长生最为合适。首先,文雅怡和他合作愉快,几乎是救其于危难之中。其次,老魏多少算本地的父母官,怎么说也有不少关系,方便她探听消息。最后,这个人还算正直,可以信任。

基于以上三条,文雅怡就找准了魏长生。说实话,当魏长生看见文雅怡偷偷摸摸的去而复返的时候,也吃了一惊。待文雅怡说明来意,他更是震惊,当场就想把这位小祖宗给送回去。但文雅怡凭着三寸不烂之舌,硬是把自己塑造成了微服私访的“钦差”的形象,说什么要秘密探访,又说什么去而复返是疑兵之计,直接把老魏给忽悠晕了。这才上了贼船。

说起来,文雅怡还真有点小聪明,知道魏明不可能放着她不管,就派了几个人到处散布假消息,直接将李俊荷他们给带沟里去了。而她才慢悠悠的赶到了陵水,奔着雷强强征军粮、倒卖军粮的案子来了。这可不像李俊荷和赵丽君,纯属瞎猫碰上的死耗子。

文雅怡的消息来源更直接,魏长生在琼州呆了三五年,虽然官做得窝囊,但其中的内幕却是知道得不少。雷强干这种买卖又不是第一次了,所以看见雷强一而再再而三的征粮,傻瓜都知道他想干什么了。

原本,魏长生自认为位卑权低,不是雷强的对手。但眼下文雅怡参合进来那就完全不一样了。只要扳倒了雷强,首功虽然没有他的份,但论功行赏他怎么也跑不掉一个次功吧?

十年寒窗苦读,为的是什么?就为了这个七品小官?骗鬼去吧谁不想当大官光宗耀祖。于是乎,一咬牙一跺脚魏长生也就豁出去了,扳倒雷强升官发财全家总动员

有了魏长生的助力,文雅怡才能这么顺利的抓住雷强的狐狸尾巴,可就在她准备收网的时候,意外发生。人家竟然取消了交易,这几乎让她抓狂。

当即就命令道:“魏书欣,你去查查,怎么回事一定要搞清楚还有多盯着点赵家,他们也不是好东西”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一出戏码也不知道谁是蝉、谁是螳螂,而谁又是最后的黄雀。不过有一点是可以明确的,有文大小姐在的地方,那什么可能都存在。

【369】 虚虚实实

那一晚,上安山寨中炸药爆炸,威力极大,方圆十几里之内都有听到,几日之后,山寨中损毁的房屋虽然已经清理干净,但地上那个诡异的大坑,却是难以遮掩。

这等巨变,本来就引人注目,如今又是多事之秋,再加上牟氏一族在夷族中的地位,便引来了世人侧目。

一时间周边流言纷纷,都在猜测上安山寨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不过数日之间,往日里向来平静的上安山寨里,开始聚集起了许多陌生面孔,无数公开或隐匿的势力人头,都明里暗里的试探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种局面,自然绝非牟午所乐见,相反,出于某些未与人知的秘密,牟氏一族对此极为恼怒。

一方面,牟氏对诸如吊罗山、五指山等夷民大族派来询问的弟子和颜悦色,好茶好水招待着,末了一声天灾敷衍过去。另一方面,对于官府的暗中刺探,在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绝不容情,一时间琼州腹地以上安山寨为中心的山区里,不时有刀光剑影闪动。

只是无论是夷人还是官府,都隐隐感觉到上安山寨隐隐透露出一点不寻常。他们似乎受了极大刺激,寨中的儿郎几乎全部都被动员起来,日夜不分地在山岭中不停搜索,至于要搜索何人何物,却又遮遮掩掩,不可告人。

流言,也随之纷纷而起。

什么山神显灵啦,又或者天降异宝落入寨中啦,种种谣言,不一而足。

更离谱的是还有人绘声绘色地传闻上安山寨内乱,什么牟仁杀父夺位,什么牟氏内讧自相残杀。而与之对应的,牟午竟然果真数日都没有出面。到最后这谣言越传越凶,甚至山寨中的夷民也惶惶不可终日。

对于这些似是而非的传言,李俊荷当然是嗤之以鼻,不过牟氏一族大肆搜山,倒是让他一颗悬着的心暂时放下了一点。搜山无非是找人,既然如此,那说明刘操和魏明应该还活着。

可就算是人活着,这一点消息都没有,李俊荷也只能瞪眼干看着,不说这莽莽群山毫无头绪,就算是有头绪,面对牟氏一族拉网似地搜索,根本别想进山。

李俊荷一面忧心不止,另一面又暗暗埋怨刘操、魏明二人办事太过莽撞。探明消息不就可以了,你多此一举放把火干什么?嫌命长了?

同一时间,藏身于群山之中的刘操也是后悔不已。打了自己一个耳光,他兀自躺在原地,忍不住有些喘息,过了许久,心情也不能平复,随即摇头苦笑,对自己道:“刘操阿刘操,你算老几,早跟你说了办事多动动脑子不要冲动,冲动是魔鬼可你就是不听,好吧现在闯祸了不是,真是自不量力。可你自不量力也就算了,别连累别人阿你看老魏不就被你给害了。他要是有个三张两短,我看你怎么办”

想到这里,刘操心情更是烦躁。原来昨天,他和魏明在山里找野果子充饥的时候,被搜山的队伍发现了,一番恶斗下来,魏明是身负重伤再也走不动了。刘操是讲义气的人,怎么也不肯丢下魏明。一想到魏明的受伤,他心里就不好过,要是没有一时冲动去点那把火,想必此刻早已是双双轻松脱困。而现在,魏明昏迷不醒,他自己也在山里转晕了头,怎么才能把消息带回去阿

越想越心烦,刘操正准备躺下歇会,不料还没躺稳,却突然间听到在这原本寂静得只有风声、鸟鸣的大山里,传来一声稀稀拉拉的脚步声。

刘操立刻跳将起来,抬头看去,只见夜空天际,群山之间一条长长的火龙蜿蜒而来。像是无数的人举着火把在夜行。

刘操看了几眼,便知道这是搜山的队伍跟过来了,而且明显是规模不小。刘操苦笑一声,再也不顾不得休息,强撑起双腿又开始了逃亡之旅。

夜色如墨,冰冷肃杀。

忽地,一道火光在黑暗中划过,迅疾无比的从远处飞奔而来,但远远看去,那光芒似乎隐约颤抖,似乎是异常的焦急。

地面之上,芈昊正来回焦急走动,在他身后的是扈老三,粗粗看去,周围大致还有五六十人,一个个面色阴沉,望向来路。

直到他们看到了那道火光。

众人一阵窃窃私语,随即期盼的望着飞奔而来的人影。芈昊却是看着那道飞来的人影,焦虑面色更加重了几分。

“老2,有什么发现。”

来人赫然是光头的二当家,他紧皱眉头回答道:“大哥,我看多半又是假消息。”

“又是假的?”扈老三失声惊道。

“嗯。”光头佬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对芈昊说道:“大哥,我看这事情不对。这一路上我们听到了那个丫头无数的传闻,有说他去了澄迈县的,有说她在定安的,现在又说她在吊罗山出没。咱们找来找去是一点收获都没有。大哥,这该不是会有人故意放出的假消息吧?”

扈老三也接口道:“是阿,大哥,兄弟们已经在这老林子里转了三四天了。哪里有什么人的踪迹。估计是有人故意在和咱们作对,放出些假消息捉弄咱们。”

芈昊面色凝重,沉默片刻,恨声道:“不管是真是假,我们都没有退路了。只有抓到那个丫头,有了她,咱们才能报仇雪恨。不然岛上的那些软骨头的土司就要和汉狗议和。到那时,我们这一年多的功夫可就白费了。告诉兄弟们,不怕苦不怕累,一定要找到那个丫头”

扈老三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可光头佬却抢先说道:“大哥,今天虽然没找到那个丫头,但是我倒是见到了两件怪事。”

“什么怪事?”

“上安山寨好像出事了,听说夜里一声巨响,然后寨子中央就只剩个大坑了。这两天流言挺多,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说牟仁将他爹杀掉了。”

芈昊毫不在意的说:“他们内斗有什么奇怪的,都是一群没用的废物,只知道窝里横,让他们对付汉狗就全怂了。”

光头佬继续说道:“但是,大哥,那情况有些不对。似乎上安寨的人这些天都在山里搜寻什么。刚才我在前面那个山头还差点撞上了。明火执仗的,规模很大阿”

芈昊面色微变,仔细的思考了一阵,吩咐道:“你派几个弟兄跟着他们,看看他们搞什么名堂。”随即他又问道:“第二件怪事呢?”

“赵家的那个丫头似乎就在吊罗山”

芈昊脸色一变再变,他和赵家可以说已经结下梁子了,这个时候赵丽君跑到吊罗山干什么?他赶紧问道:“那个丫头来干什么?”

光头佬摇了摇头:“不太清楚,似乎神出鬼没的,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相对于第一条消息,芈昊更重视第二条,毕竟赵家在南海势力不小,而眼下琼州的局势又非常的微妙,再联想到几个月前,赵卫君出了那么大的事,而赵家却依然岿然不动,要说他们没和南洋达成什么交易,那三岁小儿都不信。

为了复仇大业的顺利进行,芈昊可是耗费了无数的心血,好不容易才有了眼下的局面。如果赵家是来搅局的,那他们可比什么文雅怡乃至琼州的官兵重要得多。

念及此,芈昊当机立断吩咐道:“老2,你带着弟兄们继续搜山”

光头佬问道:“那大哥你呢?”

“我和老三立刻去吊罗山,看看赵家的丫头在搞什么鬼名堂”

吊罗山寨。

夜风吹过,忙累了一天的夷民们大多困倦睡去了,寨子中星星点点的烛火之光,也渐渐熄灭。躺在小小的软榻上,赵丽君静静的沉睡着。

忽地,她猛然睁开双眼,目光如炬,带着一丝警惕,向楼梯下望去。

夜色深深,黑暗弥漫。她全身的肌肉忽地绷紧,然后,慢慢站了起来。伸出一只手点亮了蜡烛。夜风凛冽,吹在身体之上,仿佛冷到了心间。楼下黑暗之处,渐渐响起了脚步声。

“嗒、嗒、嗒……”

赵丽君朱唇微微一动,问道:“是族长吗?”

楼下传来苻坚苍老的声音:“是老朽,打扰小姐您休息了。”

赵丽君轻笑道:“族长深夜而来,必定是有要紧事。我就下来。”

须臾,赵丽君带着贴身的小丫鬟轻轻的走下楼来,看她衣衫整齐,多半是何以而眠,估计是一直在等着苻坚。

苻坚歉意道:“是老朽耽误了。”

赵丽君微微一笑:“无妨,族长您也操劳了半宿,小女子等一等又何妨。”顿了顿她问道:“事情都办妥了吗?”

“一切都按照小姐您的吩咐,各种消息都已经放出去了。今天我们又故意把芈昊的二当家引到寨子里,还把小姐您也在的消息透露给他了。”

赵丽君闻听此言,大喜道:“实在是太好了。估计芈昊必定要来探个虚实了。以他的人手既要搜山,又要来监视我,肯定是力有不逮。只要我们抓住机会就可将其一举铲除”

【370】 小人与女子

崇山之中,赵丽君带着十几个卫护缓缓而行,人群之中,只见她和几个心腹隐隐都传出窃窃私语之声。似乎是在商量着什么。

片刻之后,从前方的峡谷里跑出了一人,冲到赵丽君面前说了些什么,顿时赵丽君脸上显现出一片惊喜之色。不多时,她便带着人马匆匆的闯进了那峡谷。

隐伏在树丛里的扈老三忍不住问道:“大哥,你说赵丫头这是在找什么?”

芈昊微微一笑,道:“谁知道,估计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这时,芈昊的一个手下走了过来,低声道:“大哥,我刚才从旁边摸进去看过了。里面似乎是找到了个女人。”

扈老三疑惑道:“女人?”,旋即大惊道:“大哥,会不会是那个女人?”

芈昊皱眉道:“可能是?要说他们赵家投靠了左匹夫,派他们出来找人也说的过去……”

扈老三心急道:“那,大哥,我们要不要?”

芈昊斟酌片刻暂钉截铁道:“进去看看,不管怎么样,那个丫头我是志在必得”

说罢,一挥手带头就冲进了谷内。

而另一边峡谷之内,赵丽君神色紧张的问道:“都预备好了吗?”

“小姐放心,这回我们三大堂的精英都汇聚于此,只要那芈昊敢进来。定叫他有去无回”

赵丽君点了点头,犹自不放心的吩咐道:“芈昊此人生性多疑,狡诈如狐。你让兄弟们演戏一定要演得像,要是让他看出了破绽,可就全功尽弃了。”

正说话间,有人通报道:“小姐,芈昊带着扈老三和七八个人进来了”

赵丽君大喜道:“好,你吩咐下去,此次击杀芈昊者赏银千两”

山谷之中,早就布置好的陷阱正等着猎物的到来。而此时,扈老三似乎也察觉到了山谷之中有些异常,不禁劝道:“大哥,此处地势险要,而且又是荒郊野外,那文丫头怎么会在此处?该不会有诈吧?”

芈昊冷冷一笑,豪气道:“就算有诈有怎样?我还怕了那个丫头不成。这回就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一闯”

他话音未落,就听得前面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片刻之后赵丽君在一干护卫的掩护下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紧接着芈昊等人的身后也有大批伏兵杀出,一时间芈昊被围了个严严实实。

赵丽君略显得意的说道:“大当家的好气魄阿真不愧是当年湘西苗王的长子,还真有些王者之风阿”

芈昊一言不发冷冷的盯着赵丽君,扈老三可就没那么冷静了,他破口大骂道:“你个傻丫头,竟然耍这种诡计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明刀明枪的和我们斗一斗”

赵丽君不屑道:“英雄好汉?我一个弱女子本来就是不什么英雄好汉,三当家的,没听说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嘛?”

扈老三唾骂道:“卑鄙无耻”

芈昊却伸手拦住了扈老三,冷笑道:“你赵大小姐这么费尽心思,不外乎就是要取我项上首级,估计这一路上故意散布假消息的也是你吧?”

赵丽君笑道:“是啊,不过我还真没想到,大当家你竟然会信以为真,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利令智昏吧?”

顿了顿她撇了撇嘴问道:“大当家的你是准备束手就擒呢?还是准备负隅顽抗呢?”

“哼”芈昊不屑的哼了一声,问道:“鹿死谁手还未可知,我只是奇怪,你既然能散布假消息,那真消息你恐怕也有吧?”

赵丽君得意道:“当然有”

“那个丫头在哪?”

赵丽君奚落道:“大当家,你都是朝不保夕的人了,还问这么多干什么?”

“你们汉人不是有一句话,叫做一个明白鬼吗?我既然是为了那个丫头而来,就算是死我也得问个明白。”

赵丽君摇摇头似乎刚想说,但旋即眼珠一转却道:“到了阎王爷那,大当家你自己问个明白吧如果没有别的遗言了,那就别怪小女子无情了”

芈昊似乎毫不紧张反而逼上前两步说道:“没关系,你现在不说等会我抓住你了,我看你能扛多久”

赵丽君惊道:“你什么意思?”

芈昊仰天大笑道:“赵丫头阿赵丫头,你当我芈昊纵横西南十余年是吃闲饭的?你这点不上路的小伎俩也敢拿出来显眼。简直是不自量力”笑罢,他大喝一声:“动手”

“呀”

突然,山崖之上万箭齐发,赵丽君召集起来的精英非死即伤,惊骇之中,赵丽君抬眼望去只见山崖上埋伏的赫然竟是芈昊的二当家光头佬

赵丽君身子剧颤,惊叫一声,死死的盯着芈昊说道:“你早就知道了?”

芈昊阴阴一笑道:“从你故意散布假消息,到你这几天在山里干了什么我当然是清清楚楚。不然我怎么敢大大方方的走进来?”

“你”赵丽君咬牙切齿道,“卑鄙无耻”

扈老三哈哈一笑道:“赵小姐,你刚才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是女子,我们是小人。咱们是半斤对八两,你也就别乌鸦对着煤堆说黑了。你是束手就擒呢?还是让我们兄弟亲自动手呢?”

赵丽君愤恨道:“大当家的果然还算计,不过你以为现在就赢了?”

芈昊冷笑道:“我看不出有什么失败的可能”

“是吗?”赵丽君阴阴一笑,突然说道:“李叔,动手”

芈昊一惊,不可置信的扭脸朝赵丽君身边的李叔望去,只见他从草丛中掏出一物,顿时芈昊惊得魂飞魄散

他大叫道:“打死那个老东西”

说的容易做得难,不等芈昊的部下有所反应,李叔狠狠的将手里的压杆按了下去。

“你疯了”芈昊惊得头发都竖了起来。

赵丽君惨笑道:“我早就疯了,这是对付你大当家最后的手段。我死了赵家还有其他的人。可你死了,你的报仇大业也就灰飞烟灭了。哈哈哈哈”

片刻之后,谷底发出一声巨大的轰鸣,原来赵丽君竟然在山谷里埋藏了大量的炸药一时间地动山摇、飞沙走石,巨大的冲击波裹着烟尘直冲九霄云外。方圆数十里之间,都能看到一朵巨大的蘑菇云徐徐腾起。

站在山头,遥望着远方的烟雾,李俊荷眉头紧锁,哪又发生爆炸了?难道又是刘操和魏明他们做的?亦或者这琼州腹地大小夷寨都和日本人有所勾结?

想到这,他再也无法保持镇静,吩咐道:“我们赶去爆炸现场”

“什麽人?”

雷豹的府邸门外同时响起了几声大喝,但只听到几声轻轻的私语。旋即门口处,闪现出了一道身影。

雷豹头卧在软踏上吸着一管大烟,头也不抬,口中发出“啧啧”的声音,笑道∶“你小子,怎么突然来了,你不是应该在琼山县吗?”

来人垂首恭敬道:“大人,我这不是特意给您报信来了。”

雷豹大笑道∶“你跟在那个废物点心身边,能有什么大事?该不会是你小子赌瘾又犯了,想来骗几个钱花花吧?”

来人赌咒发誓道:“大人,小的就真是赌瘾犯了,也不可能千里迢迢的到陵水来找您要钱吧?这回是真有重要的消息”

雷豹这才当下烟枪,抬起眼皮懒洋洋的问道:“什么大事?你们那个废物魏县令又想耍什么宝?”

来人赶紧说道:“不是魏县令”

“他儿子?”雷豹又问。

“也不是”

雷豹有些不耐烦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老子没工夫和你磨牙,再绕弯子,老子撕了你这张嘴”

来人吓了一跳,赶紧一五一十的交代道:“大人,小的本来是按您的吩咐,跟着魏长生身边,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但前些日子,他突然派小的跟他的儿子一起来了陵水。一路上的还有那个什么女青天。他们来了陵水就一直监视着大人您的动向……”

“什么”雷豹跳将起来一把抓住那人,质问道:“那个女青天和你们在一起”

“是啊”来人也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回答道:“不光在一起,他们还一直在监视着大人您的一举一动……”

“什么”雷豹觉得一股凉气从脊梁骨直冲脑门,他怒喝道:“你怎么不早些来报告”

来人吓得直哆嗦:“小的也想早点来的,可一直没机会出来。今天还是小的抓住那女青天要吃咱们琼州小吃的机会,借口出去买,这才赶来向您报告。”

雷豹丢开那人,自顾自的在房里转着圈,要是说琼州的这些买卖都曝光了,那绝对是逃不出一个死字说不定还得牵连家族,他一个大老粗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主意,而偏巧能拿主意的雷强还去了琼中和那些夷人谈判,这可怎么办才好?

一时间雷豹急得一脑门都是汗,自言自语道:“怎么办呢?要是被那个丫头知道了,那可是难逃一死啊”

要巧不巧来报信的这人也是个碎嘴子,就插了句:“那还不简单,毁尸灭迹不就得了”

一听此言,雷豹是茅塞顿开,一咬牙一跺脚当即吩咐道:“快集合兄弟,跟我去抓人”

【371】 死里逃生(上)

“轰”

刹那间天地倒置了一般,天崩地裂飞沙走石也不过如此,尖锐怒吼顿时响成一片。赵丽君眼前一黑,只觉得两股大力硬生生砸在胸前,一股如山崩海啸般巨力狠狠的砸在了胸口上,就如一柄锋利的匕首插进去了一般。

赵丽君一个踉跄,“噗”地喷出一片血雾,虽然在引爆炸药之前她就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打算,任凭这天崩地裂也毫不闪避,硬生生承受那巨力袭来

“砰”的一声闷响,闭目待死的赵丽君忽然感到有人将其护住,紧接着头重脚轻似乎被人抱了起来。还不等她睁眼开开是谁,喉头一甜又吐出一口淤血,顿时晕了过去。

赵丽君受伤惨重,芈昊也并不好过。

自从十年前几乎被灭族以来,这些年来他是不励精图治,时至今日,才拉扯出一支精干的队伍。不料今日一战,其中的精锐大半都葬身谷底。光头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扈老三被巨石击中昏迷不醒,看情况一条命已经去了大半条,连他自己也是满身烟尘、头破血流狼狈不堪。而更可气方才混乱之中,赵丽君竟然被那个什么李叔给救走了。真是鸡飞蛋打赔了夫人又折兵。

芈昊心中怒火翻腾,浑身上下一股暴戾的气息不断涌动,目眦尽裂之下,他仰天长啸一声:“给我追一定要把那个臭*子给抓回来,老子要亲自血祭了她”

一声令下,只留下几个收拾残局的部下,芈昊带着几个部下发足狂奔,顺着赵丽君逃跑的方向追了下去。

崇山之中,一道黑影疾驰而过,虽然动作迅疾无比,但远远看去,那黑影似乎隐约颤抖,有不稳的迹象。

地面之上,李叔正来回焦急走动,在他身后的是几个赵家的残存子弟,粗粗看去,大致还有五六人,一个个面带惊惧神色,望向来路。

直到他们看清了那黑影的面貌才松了口气。

“怎么样?”李叔焦急的问道。

“芈昊带着人追在后面,估计还有一刻钟的功夫就到了。”

李叔眉头紧皱,旋即吩咐道:“抬起小姐。我们快走”

话音未落,赵丽君脸色一白,“哇”的一声,又喷出了一大口鲜血,染红了身前衣襟。

众人无不失色。

李叔抢上,扶住赵丽君,触手冰凉,只觉得她全身一片冰冷,大异寻常,且衣物之下,身子竟然还在微微颤抖,忍不住大惊失色。

赵丽君感觉到李叔的惊骇,目光艰难的向左右一扫,只见残存的这些子弟脸上亦有惊恐之色,知道如今这些人已经是惊弓之鸟,军心大乱,若是自己也撑不住的话,立刻便是树倒猢狲散的局面。

当下她强振精神,压下胸口翻腾不已的气血,朗声道:“你们不必慌张,我还撑得住。”

平日里赵丽君在赵家地位崇高,权威极大,如今这么一说,倒也有几分效果,许多门众面上神色稍缓,显然安心了许多。

只是赵丽君话虽如此,面色却实在太差,白的如纸一般,而且胸口之上血迹斑斑,连左臂也无力的耷拉着。也还好现在正是深夜,夜色浓重,否则若在白日,立刻就看出她早已经是强弩之末。

李叔眉头紧皱,随即回头向赵家门人喝道:“小姐并无大碍,我们赶紧赶路,只要到了吊罗山,便安全了你们赶紧伐几棵小树,我们抬着走”

话虽如此,但李叔明白此次伏击芈昊,选的就是深山老林路途艰险之地,不要说赶回吊罗山,恐怕半路赵丽君就要撑不住。可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众人依言逐渐散开,准备担架,待门人走的远些,李叔突然感觉手边赵丽君的身子猛地一沉,连忙扶住,向她望去,一颗心险些就跳了出来。只见赵丽君面如金纸没有一丝血色,喘息深重,若不是他扶着,恐怕就要摊到在地。

李叔连忙扶着赵丽君坐了下来,她躺在,朱唇大开大合,过了半晌,喘息声才渐渐平和,面色也好看了些。其间李叔一直站在赵丽君身旁,面上神情又是紧张、又是担忧,同时不住的四处张望。

周围夜色深深,除了附近有赵家门人照明的小火把,到处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夜色狰狞,仿佛也窥视着这些个风雨飘摇的落难人。

赵丽君缓缓睁开眼睛。

李叔立刻低声道:“小姐,你没事罢?”

赵丽君苦笑一声,在他眼里,自然不能把李叔与那些普通门众相提并论,微微叹息道:“李叔,多谢你救我出来。这回还是我太大意了。让家里的精英损失殆尽。“

李叔赶紧劝道:“小姐,现在说这些也无济于事。咱们损失惨重不假,但芈昊也绝不好过我亲眼看见扈老三被巨石击中,估计已经一命呜呼了。而且山谷崩裂之下,我就不信他芈昊藏在山上的那些人手就无碍。咱们算是和他打了个平手,但是咱们赵家实力雄厚,只要假以时日,哪怕培养不出人手。而他芈昊恐怕就真是元气大伤,只要渡过这一关,咱们定能将其剪灭”

赵丽君惨淡一笑,微微叹息道:“但愿如此吧”

眼看赵丽君精神不济,李叔可是明白,此时此刻,生死之间往往就是一念之差,如果赵丽君萌生死志,那大罗金仙也救不了她。他当即劝道:“大小姐,你可千万要珍重,老爷年事已高,大公子又不得力,二小姐还年少,您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那赵家上上下下几千口子可就真的要乱了”

闻听此言,赵丽君脸上一片痛苦之色,人最艰难的不是死,而是想死都死不成。她只好强打起精神吩咐道:“李叔,我知道了。我们快走吧”

李叔稍稍松了口气,再也不敢耽搁,招呼两个门人抬起赵丽君便匆匆上路。

远处山路的一角,李俊荷带着部下赶了一下午路,正准备休息片刻,他算是明白了什么叫望山跑断腿了。看着那爆炸之处似乎不远,但真正走起来,七拐八弯翻山越岭的还真不是一般的远。

捏了捏酸痛的小腿,他不禁叹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可这琼州的山也不比登天易阿”

向导大笑道:“公子,可是走累了?我们这琼州的山阿,别看这边的山头和那边的山头放个屁都能听清楚,可真要走过去,每个三天三夜的功夫到不了。”

李俊荷闻言大笑道:“先贤有人说知易行难,也有人说知难行易,我看还是阳明先生说得对,知行合一。知中有行,行中有知,以知至行,以行辅知。”

向导讪讪道:“公子,你们读书人之乎者也的,我们不懂。我就知道,您阿,最好是打个绑腿了。”

李俊荷愕然道:“绑腿?”

向导笑着伸出自己的小腿比划道:“这爬山路走久了,血脉下行,腿肚子肿胀,打个绑腿别看当时不舒服,可过两天您就觉得舒服了。而且咱们这琼州的山腹里,山虫蚂蝗多如牛毛,打了绑腿就不怕它们跑进来咬人,而且这四周的支支叉叉的也挂不伤腿。一举数得”

听到这李俊荷不禁一阵苦笑,打绑腿并不稀奇,自古以来兵家都有应用。可这玩意多半是为山地行军准备的,他一个海军哪里想得到会跑到这大山里转悠。这是该说自己不务正业呢?还是自找苦吃呢?

叹了口气他自嘲道:“从海军到陆军,从水上飞到穿山甲,我算是都领教过了。好,就听你的,打绑腿”

向导一听十分高兴,族长可是吩咐过了,这些人都是朝廷的官老爷,千万要伺候好。说实话,他本人是不太愿意伺候这些官老爷们的,可几天的相处下来,他就发现了,这伙人和平常的那些汉人官大爷完全不一样。待人和气彬彬有礼,完全没有一点老爷的架子,而且说话完全不用忌讳,想说什么说什么,绝不用担心说错话遭责罚。反而领头的这个李公子还常常喜欢和他闲聊,聊得开心了他甚至还会放声歌唱,虽然听不懂唱的是什么,但总归是好话不是。更关键的是,原来那些官老爷进山,不是滑竿就是坐轿,而这个李公子都不需要别人搀扶。说实话像这样的汉人官员,他还真是头一回见,也乐意帮他的忙。

向导解下头上的头巾,简单的给李俊荷打好绑腿,他试着走了几步跳了几下,虽说腿肚子绷得有些紧,但却是要轻松不少,当下便连连朝向导致谢。

正说话间,就听得前面的岗哨一声呼喝:“什么人”

李俊荷应声望去,只见六七个衣衫褴褛、满身血污、蓬头垢面的汉子抬着一个简易的担架冲了过来。隐约可以看到,担架之上似乎抬的还是一个长发女子。

李俊荷有些纳闷,这大半夜的怎么跑出这么伙人来了?看着狼狈的样子似乎是在逃难,难道是被人追杀?

李俊荷这边吃惊,逃难的人就更是吃惊,谁能想到这深更半夜大山深处竟然还有人堵着路,宛如惊弓之鸟的他们顿时拔出了武器……

【372】 死里逃生(下)

夜风吹过。

手上的火把在夜风中更加摇曳,拉长闪动的火光下,人影显得更加的诡异。忽然感到身下的简陋担架停止了摇晃,赵丽君艰难的张开双眼,微微吐出了几个字:

“怎么了?”

“小姐,前面有人拦住了去路。”

赵丽君吃了一惊,后有追兵难道前面还有堵截?难道芈昊竟然布下了天罗地网?情绪激荡之下,她胸口隐隐发痛,情不自禁的又咳嗽起来。

“咳咳咳”

单调的音节在山道里回响,夜幕之下气氛更加的凝重和诡异,两拨人马互相戒备,情势一触即发。

“李公子?”

李俊荷一直打量着这伙突然冒出来的人,看他们满面烟火之色身上伤痕累累的样子。他大概是明白了下午的爆炸是怎么回事。正在他暗自思考对策的当口,对面突然传来一声突兀的叫唤之声。

“可是李俊荷,李公子?”

那人声音充满了兴奋和激动,似乎是遇上了救星一般。李俊荷一愣,反问道:“你认识我?”

“公子,我们是赵家的人,担架上的就是我们大小姐。”

如果说刚才还是些微有些意外的话,李俊荷现在剩下的就是吃惊了,他抢前两步,仔细看了看担架上的人,不是赵丽君又是谁?

李俊荷赶紧吩咐几个部下过来接受,并问道:“这是怎么受的伤?”

李叔一愣,事出突然,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下意识的就向赵丽君看去。

赵丽君艰难的答道:“我们进山去找文小姐的下落,哪知道半路被芈昊伏击……咳咳……”

李俊荷眉头一皱:“芈昊?”

李叔赶紧答道:“李公子,正是芈昊,那厮现在正带着人马在后面追杀我家小姐。”

“他就在后面?”李俊荷吃了一惊。

“没错,”赵丽君努力的支起身子说道,“此人心狠手辣,恐怕这回他也是冲着文小姐来的,这回他竟然在山谷里埋下炸药,意图将我等全部满在谷底”

李俊荷皱了皱眉头,说道:“赵小姐,你伤得不轻,最好少说话。这位老先生,我问你,芈昊有多少人?”

李叔想了想回答道:“除去先头损失的,恐怕还有不下三四十人”

李俊荷神色微变,点点头吩咐道:“你带着赵小姐先走,此去吊罗山还有不少路程,看赵小姐的伤势恐怕是不轻,你们认识路吧?”

“公子放心,这山路我们熟得很只是芈昊……”

“放心,芈昊我来对付,你们先走”

“那就多谢公子了”

说罢,李叔赶紧吩咐残余的门人赶紧上路。

“公子,他们这伙人有古怪啊”一个护卫说道。

李俊荷点点头道:“我知道,这个赵小姐素来就是心机颇深的人,而且刚才他们还说漏了嘴”

“哪里说漏了嘴?”

李俊荷笑笑道:“他们先前说自己中芈昊的埋伏,等我问他们芈昊有多少人马的时候,却又说去掉损失的还有三四十人。这就奇了怪了,芈昊既然敢动用炸药,还是埋伏好了突然袭击,怎么会有什么损失?就他们这些残兵败将,哪里又能给芈昊造成什么损失?这说明他们在说谎”

顿了顿李俊荷继续说道:“恐怕是他们埋伏芈昊被识破了,才慌忙引爆炸药逃命”

护卫问道:“那我们?”

“既然芈昊在这,咱们就不能放过”李俊荷暂钉截铁的命令道,“告诉各位兄弟,做好战斗准备,务必要击毙芈昊”

“李叔,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躺在担架上的赵丽君显得痛心疾首,“你刚才怎么就说漏嘴了。那个李俊荷心眼一向多,看他问你的这几个问题,无一不是藏有玄机哎,前面关于芈昊的也就算了,你怎么能大大方方的说知道吊罗山怎么走,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我们和苻族长的关系吗?”

李叔这才明白自己刚才把老底都露出去了,歉意道:“小姐,都怪属下多嘴,没想到李俊荷城府这么深。”

“哎,咳咳,”赵丽君又咳嗽了两声,叹气道:“这也不能完全怪你,李叔,你当时操心我的伤势,心神不宁有机可乘也是正常。但今后,李叔你可得千万小心,李家的人哪一个都不是好应付的另外,李叔你带弟兄们去支援一下,他也只有十几个人,恐怕不是芈昊的对手。”

李叔忧心道:“那小姐你?”

“我没事,要是李俊荷那边挡不住芈昊,我们人困马乏迟早也要被追上,与其如此还不如放手一搏”

芈昊就在前面

尽管既没有看见他,也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但李俊荷仿佛能感觉到他的存在——一种特有的危险而凶狠味道,这种味道十分的让人反感,而且似乎有愈来愈强烈的趋势。

他似乎异常的愤怒

这让李俊荷非常迷惑,按照他的设想,芈昊这种坚毅隐忍的人完全不应该这么激动,他应该是潜伏在黑暗中的杀手,只有准确的扑捉到了猎物的动态,才会像毒蛇一样扑上去,一击致命。而现在他更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猩猩,只会徒劳的捶打的胸口宣泄怒气。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如此的不冷静呢?

如果李俊荷知道芈昊最重视、感情也最深的左膀右臂一个重伤濒死,一个生死不明的话,就可以理解他的心情了。当然这一切对李俊荷来说毫无必要,对于一个杀人如麻的血腥刽子手,李俊荷巴不得他失去冷静莽撞行事。

隐没在乱石和灌木丛中,李俊荷小声的吩咐道:“都听我的命令,把他们放到二十米以内再打”

倒不是李俊荷喜欢这种近身肉搏的战斗方式,他也是出于无奈,来吊罗山的时候为了隐蔽,随行人员都是带的短枪,隔远了不说能不能准确击中目标,能不能够得到都是个问题。而且这山道蜿蜒曲折,就是想远远的打都不可能。无奈之下,李俊荷只能希望打芈昊一个措手不及,利用手枪连续的齐射火力竟可能多的杀伤有生力量,如果侥幸能将芈昊击毙那就更好。

望着山道里火把隐隐约约的光亮,几个模糊的身影慢慢的出现在眼前,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朦胧中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的赫然就是芈昊

李俊荷觉得心脏砰砰跳,喉咙发色,手指发抖,多么难得的机会阿只要再过一分钟,不三十秒。李俊荷就有把握将其一举击毙望着大贼头健步如飞毫无戒心的冲向埋伏圈,李俊荷强自按压住激动的情绪,死死的盯着芈昊,深怕在下一秒钟,这个为祸南海的大贼头就此消失。

十步、五步、三步,一步就在李俊荷准备大呼一声开火的时候,惊变突然发生。

“李公子,我们来助阵了”

李叔这一声突兀的叫唤,不要说李俊荷,连对面的芈昊都吓了一跳,他即将踏出最后一步的右脚生生的停在了半空,仿佛在这一瞬间时间已经停止。

时间的停滞没有维持多久,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李俊荷当即大呼一声:“打”紧接着带头瞄准芈昊不断的扣动着扳机。

砰砰砰砰

枪口的火焰不断的闪动,沉闷的枪声在山道里回响,无数的子弹铺天盖地一般向芈昊覆盖过去,封死了他上下左右的挪腾的空间,就像一张大网兜头盖下,没有意外的话,芈昊在劫难逃

“大哥”

两声尖利的呼喝之后,芈昊被身后的部下拦腰扑倒在地,扑面而来的子弹将他背上的部下打得千疮百孔,血液顺着他的脖子、脑袋汩汩的流了下来。说不出的悲痛让他声泪居下,他多么想一把推开背上的弟兄,让这扑面而来的弹雨全都一己承受。

十几年了,想死而死不成;十几年了,多少不该死的人为我而死。为什么老天爷就是这么残忍,十几年前夺走了他所有的亲人,而十几年后又要夺走他最好的兄弟,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他真想仰天长啸叩问苍天,你为什么如此不公,为什么又如此薄情?

泪,顺着脸颊一滴滴滚下,这哪里流得是泪?分明是血、是恨、是不甘

枪战仍在继续,每一刻都有人中弹,都有人倒下,都有人死去。即将大功告成的伏击战,变成了拉锯似地阵地战,双方躲在山壁、岩石之后短兵相接,甚至不用瞄准,只需要向黑暗中亮光之处射击。枪声不绝,弹雨淋漓,几个衷心的部下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火力最前线的芈昊救了回来。

“大哥,点子的火力很猛,兄弟们打不过阿”

一头一脸都是血污的芈昊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道:“打不过也得打咱们弟兄血不能白流”说罢,芈昊抽出腰里的手枪,第一个带头就冲了出去。

狭窄的山道,密集的弹雨,哪里是蛮干就能解决问题的,还没跑出去两步,芈昊就觉得脚下一痛,一个踉跄翻倒在地。后面跟上的人眼见不妙只得将其又拖了回来。

看着渐渐远去的山道,一股莫名的心酸突然涌上芈昊的心头,他不由得长啸一声:“李俊荷,你给老子等着,不杀你,我芈昊誓不为人”

【373】 龙涛

茂密的森林,幽静的山谷,大山深处的早晨原本是安静而祥和的,只是此时此刻,一行黑色的人影,出现在山谷远处,迅速向山谷方向奔来,随着这伙人的发足狂奔,似乎连空气中都传来浓重而呛人的气息。

越来越近。

“一二一……一二一”

赫然是李俊荷一行人,十几个汉子轮番抬着担架,整整走了一夜,要说不累那真是假的。

李俊荷大口的喘着粗气,似有似无的扫过担架上丽人的脸庞,一张惨白的俏脸,似有似无的声息,这一切都说明,赵丽君恐怕是命不久矣。他望了望毫无尽头的山路,无奈的叹了口气,眼下能做的也就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赵丽君觉得似睡似醒,仿佛飘荡在云里雾间,又像是落在了十八层地狱。无数血红眼睛獠牙锋利恶鬼,尖利的吼叫迎面扑来,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怪物妖魔,汇聚成了一道势不可挡的汹涌洪流,在这股凶恶洪流面前,根本没有人可以阻挡和生存。一瞬间剧痛和火烧火燎的滋味让她觉得自己已经被撕碎了。

没有迟疑,没有停顿,赵丽君声嘶力竭的呼喊求救,但是全身的肌肉发不出一点力气,她甚至不能张嘴,不能呼吸,不能动弹,似乎有一道无形的枷锁牢牢的将她的灵魂锁住。一种压抑心慌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头。

泪,不可制止的流了下来。

我就要死了,赵丽君暗暗想道。就在她最沮丧最无助的时刻,一股甘甜的清泉忽然灌进了口中,她贪婪的大口大口吞咽着汁水,仿佛饿极了婴孩在吸吮乳汁。

咳咳咳。

一时间,她竟然呛着了。

“赵小姐,慢一点喝。”

一个轻柔的声音忽然钻进赵丽君的耳朵,她艰难的睁开双眼,李俊荷那张不算太英俊的脸庞顿时映入眼帘。

“多谢你,李公子,让你受累了。”赵丽君艰难的说道。

李俊荷淡淡道:“无妨,举手之劳而已。”

赵丽君努力的转动着头颅,似乎是在搜寻什么。

“你找什么?赵小姐?”

赵丽君问道:“李叔呢?”

“我让他先走一步,赶去吊罗山请大夫。”

赵丽君心中一黯,伤感道:“李公子,我的伤是不是没救了?”

李俊荷不置可否的笑笑道:“大夫都没来,赵小姐怎么就自暴自弃了?你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

说罢,李俊荷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经搭错了,还是突然触景生情,伸出手轻轻的拭干了赵丽君眼角的泪水。那一瞬间赵丽君的心似乎被什么揉了一下,大量的泪水止不住的涌了出来。

李俊荷一个菜鸟哪里知道女人的心思,还在诧异怎么起了反效果,正手足无措之间赵丽君感激道:“多谢李公子,我好多了。”

看着赵丽君有些扭捏而又病态十足的脸,李俊荷在这个突然想到的却是《红楼梦》中的林妹妹,他自己都有些奇怪,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想到的竟然是这些。

好在这也就是一瞬间的事,不久李俊荷也好,赵丽君也好都恢复了正常。那种若有若无的情愫似乎从来没有产生,俩人又恢复道先前那种冷漠的状态。

古老而茂密的原始森林中,随风传来一阵阵可怕而焦臭的味道,就像是难看的伤疤,原本青绿的树林中到处都是被火焰肆虐过的痕迹,巨大的林木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下,几十具散乱尸骨丢的到处都是,整个山谷中的安宁气息荡然无存。不用说这一切都是赵丽君的杰作。

这天中午时分,一行人出现在了谷外的那条残破山道之上,这条小路破坏过的痕迹是如此明显,以至于那条本就不算通畅的山加难行,到处都是山壁上崩落的巨石和树木,空气中也仍然弥漫着一股腥臭味道,除此之外,似乎还有一种比较微薄,但却若隐若现的怪臭。

队伍中领头的中年人扫视了一眼山谷的状况后,抱拳向身后的华服老者请示道:“大人,我先进去看看。”

老者轻轻的点点头,旋即自顾自的打量起山谷中的状况来,眉宇之间更是露出一丝难以觉察的忧色。

看着前方那个山谷入口,里面同外面一样的一片狼藉,古道弯曲蜿蜒,乱石嶙峋,谁也不知道在那山谷之中,究竟还有什么?所有人的神色都有些紧张,陷入了一片尴尬的沉默中。最后还是华服老者咳嗽了一声,但发声之后他却发现,自己的喉咙竟是干燥的发疼。

不多时,先前进谷探路的中年汉子走了出来,依然朝华服老者施礼道:“大人,前面似乎是发生了塌方,不少地方还有烟火烧灼的痕迹。”

老者淡淡的问:“就这些?”

“不,山谷里还有不少人,似乎是在搜寻什么。”

老者的眉头紧锁,思量了片刻吩咐道:“进去看看。”

偌大的山谷,崎岖难行的乱石之路,众人走在谷中,四周却只有一片死寂,不要说是见到动物,竟然连惯常的鸟鸣声,竟然也没有听到。这个山谷周围地方,竟似已经变做了死气沉沉的鬼蜮。随着众人的深入,每一个人的眉头都越皱越紧,此时此刻,随着山谷中的风吹来的另一股气息,原本似有似无的臭味如今几乎让人闻之欲吐。

山路曲折,弯弯曲曲,众人全神贯注地警戒周围,缓慢前进着。前方有个拐角处,是一道山坳,走到这里,空气中的味道已经恶心到让人无法忍受的地步。忽地,走在前边探路的一个年轻人突然冲到路旁,其他人都是大吃一惊,那中年人惊道:“小三,你怎么了……”话说了一半,他就停了下来,因为他和众人都看到了路旁杂草丛中,一具已经爬满了蛆虫的尸体。

没有人开口嘲笑,因为谁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虽然不知道山谷中到底出了什么变故,但似乎已经比这个世上绝大多数的地方都更加可怕。

队伍继续前行,此刻空气已经恶臭的难以呼吸,除了几个定力强的人,其余的人无不是掩鼻捂嘴。但让人奇怪的是,那位华服老者自始自终显得异常淡定,似乎对眼前这种场景早已是司空见惯了。

绕过了山坳拐角,山谷之中的景象是扑面而来。所有人瞬间僵硬了,都被惨状惊呆了。

那便是传说中悲惨的修罗地狱吧,如此可怖的场景,赫然出现在晴朗的青天白日下。数十具尸骨整齐的码放在山谷中的空地里,有四肢残缺的,有四分五裂的,还有不少只能算是一堆碎肉块了,一具挨着一具,密密麻麻满地都是,几乎看不到有空隙的地方。而另一边还有三四十号人马不断的在乱石杂木之中搜索的着,不时的翻出一只手脚一段胳膊,那场景是说不出的怪异和恐怖。

似乎察觉了有外人到来,搜寻尸体的人马突然停止了手头的工作,警惕的注意着不约而来的不速之客。

“你们是什么人?”当先的中年人大声问道。

搜寻尸体的人们只是冷漠的看着,没有任何答复,过了良久,一个下半身都是血污,看上去腿脚不甚灵便的青年出首问道:“你们又是什么人?”

问完,那青年冷冷的就望了过来,当先的中年人突然有了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说不出来的阴冷,说不出来的危险,他一摸腰间的武器,差点忍不住掏了出来。

“芈昊?”

在那一霎那,中年人背后的华服老者突然现出身形,略显惊讶的问道:“你不是芈昊吗?怎么在这里?”

芈昊瞪着那双冷酷的眼睛冷冷的扫了华服老者一眼,不屑道:“云南王?龙涛?”

龙涛平静的说:“真没想到,你还记得老夫。”

芈昊冷冷一哼,鄙夷道:“我怎么会忘记你,当年我们的族人被汉人屠戮殆尽,求你主持公道,你当时说的话如今都记得清清楚楚。好一个响当当的云南王,竟然也成了汉人的奴才。怎么,今天你来琼州又是做说客的喽真不知道汉狗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如此卖命”

“大胆”当先的中年人正要发怒,龙涛阻止了他,浑然不在意的回答道:“老夫没兴趣管你的闲事,十年前我是什么意思,十年后我依然是什么意思,你父亲当年就是一时冲动铸成大错,而这些年你还是走那条老路。我劝不了你,也不想再劝你,只是奉劝你一句,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报仇我不拦着,但是你要是妄开杀戒殃及无辜,那我绝对不答应”

芈昊嘲笑一声,狠狠道:“你不答应又能怎么样?”

话音才落,那些收尸的手下顿时掏出武器,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龙涛却毫不在意的轻轻一招手,霎时间三五十只长枪短炮顿时对准了芈昊:“我今天要杀你,易如翻掌。看在你爷爷的面子上,给你们芈家留一个种,下次你若还是不分青红皂白的滥杀无辜,老夫第一个取你的项上人头”

芈昊咬牙切齿的回道:“那多谢你的好意了。我也奉劝你一句,这里是琼州,不是云南。姓龙的你出门最好多留点心,多带点狗腿子,别让我逮着你”

【374】 闲谈

“混账,这回是真的捅大篓子了……”

一想到雷豹居然自作主张的将文雅怡给抓了起来,雷强的火气就腾腾的往上冒。如今回忆起来,他还真是高看了这个心腹的能力。就算那文大小姐知道了什么秘辛的事,你把她抓来管个屁的用?杀又杀不得,又不能老这么关着,这不是弄了个烫手的山芋到手里。雷豹阿雷豹,你实在不是个蠢蛋,怎么就干了件蠢事呢?

“老爷。”进了书房的贴身小厮见雷强怒容满面,丝毫没了往日那种自信和得意,心中也不禁惴惴然,“苏公身上不爽快,不能来了……”

“滚”

雷强登时心头火起,将那贴身小厮赶出去之后,他方才咬牙切齿地在高几上狠狠拍了一巴掌。苏正明不来无非是因为怕沾上这摊浑水,他俩一明一暗搭档了这些年,从来黑锅都是他背,好处人家拿大头,眼下这一屁股屎眼看是擦不干净了,人家不躲才怪。都说官场上的情谊,好吃好喝的时候是亲哥么,真要落难了那就是真仇人。眼下怎么办还真只能靠他自己了?

“老爷……”

听到外头这声唤,雷强只觉心火噌噌噌就窜了上来,三两步上前亲自把门拉开,怒不可遏地质问道:“刚刚该说的时候不说,如今又在外头嚷嚷有什么坏消息一并报上来”

那贴身小厮忙双手捧上了一封信函,小心翼翼地说:“小的不敢三番两次搅扰老爷,这是广州知府王大人送来的信。小的忖度老爷之前问过好几回,所以那头信送进来,小的不敢怠慢,立刻就亲自拿过来了。那送信的人……”

满心不安的雷强这会儿犹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眼睛一时大亮,忙打断道:“那送信来的人可还在?”

“那人送到了信就走了。”那贴身小厮见雷强面上一僵,仿佛立刻就要发火,慌忙解释道:“小的当然赶上去想要留他,谁知他说王大人有严命,让他快去快回,他不敢停留。”

情知再多问也是白问,雷强自然想知道信里头说了些什么,接过信关上门回到书案后头坐下,他三两下拆开了火漆封口的封套,抽出那几张信笺就匆匆浏览了起来。只看完第一张,他就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竟是推开椅子站了起来,紧跟着就感到心有余悸。

见了鬼了怎么如今琼州是人是鬼都要来凑热闹,刚抓了个文家大小姐,这会竟然又来了个云南王

匆匆看完了整封信。他却发现信上头压根没提龙涛为什么来琼州。不禁有些疑惑。本想写一封回信问问。但一想到刚刚这封信上那种不耐烦地口气,他便按捺了那心思,知道若是罗罗嗦嗦多问只怕会惹得人家厌烦。难道说龙涛这回来琼州和本地的夷人造反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雷强顿时觉得茅塞顿开,一定是这样谁不知道龙涛身为滇国侯,自靖国之乱以后主掌云南军政大权已经三十余载,加上本身就是少数民族,在西南夷人之中的威望那是不言而喻。让他来做调解,恐怕是再好不过。

雷强忽然觉得有些高兴,如果龙涛真能让琼州的乱民都偃旗息鼓,对他来说是再好不过,这得省多少工夫和口舌阿。可转念又一想,龙涛是何等身份的人物?论级别和左唯湘平起平坐,让他这尊大神来做说客,岂不是杀鸡用牛刀?还是说,琼州本地的事已经传到左唯湘的耳朵里去了,说明现在的局面让老头子很不满意,这才让龙涛出马。如果是,那么是不是说他这个琼州卫指挥使也要当到头了?而且如果龙涛和本地那些土司一谈,那些乱民头子一顿乱讲,把所有的老底都给抖搂出来的话。那恐怕就不是丢官,而是要掉脑袋的事了

雷强吓得流一身冷汗,再也不敢耽搁立刻命人备马,眼下的问题还是先找到这位龙王爷再说

在吊罗山的这几天里,发生的事情真让李俊荷有一种应接不暇的感觉,先是山道里以外遇见的故人,接着是魏明和刘操突然失踪,最后又突然遇上了赵丽君和芈昊。连连的变故之下,李俊荷突然有了一种身心皆疲的感觉。

晌午时分,日正当中,十分炎热,李俊荷瞎逛了半天,口中颇为饥渴,看见路边有个小小茶摊,支在路旁一棵大树底下,里面已经坐了五、六个客人,看着阴凉,便走了过去,买了碗茶水喝,顺便也坐着休息一下。

也别说,这小小茶摊的茶水居然也着实清凉解渴,李俊荷喝了一碗,登时上下舒坦,仿佛这天也不那么热了,心下便寻思着,在吊罗山中失去踪迹的魏明和刘操得继续寻找。

想着想着,他自然就止不住的担忧起来。便在这时,听得大路一旁,传来个温和的声音:“老板,给我来上一碗茶。”

晌午时分难得的微风吹过,吹得大树上枝叶晃动,透下点点碎阳,散落到了地上。五十多岁模样的茶摊老板答应一声,俯身倒茶,李俊荷不经意间,眼光看了过去,便再也收不回来了。

一个古稀老者,细眉方脸,眉目看着儒雅,但双目炯炯,额角饱满,却在这文雅中自有不怒而威的气势,一袭布袍,腰间别着一块淡紫玉佩,玲珑剔透,隐隐有祥瑞之气,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李俊荷看了半晌,忽然惊觉,自己竟是被这老者的风度所折,只觉得他这一走进来,原本包括自己在内,五、六个一起在茶摊喝茶的客人,竟都是默默然不能言语,被此人的气势给压了下去。

李俊荷收回目光,但心中却是微微惊叹,同时对老者的气度大为心折,虽然看着这人也并非如何威猛,但这份从内而发的气质,当真难得。

那老者进了茶摊,接过老板递来的茶水,随意坐下,便开始慢慢品茶。周围原本还在谈笑的客人,现在一个个都沉默了下来,在这茶摊之内,气氛一时安静得有些古怪,但惟独老者泰然自若,丝毫没发觉身边情况,一人独自在那里喝茶歇脚。

过了一会,其他的客人或是歇够了,或是喝完了茶,一个个结帐走了,老板过来收拾了碗,这棵大树之下,此时便只剩李俊荷与老者两人了。

李俊荷倒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自在,但又坐了一会,便觉得自己休息好了,正想着结帐走人的时候,忽然间听得身后突然有个声音响了起来:

“小兄弟。”

李俊荷一怔,听得这声音温和熟悉,转过头去,只见那老者正对着他平和而笑,讶道:“这位老先生,可是叫我么?”

老者含笑点头道:“正是。”说着站起身来,缓步走了过来,李俊荷跟着站起,待他走得近了,抱拳道:“请问老先生有什么事么?”

那老者上下打量了一下李俊荷,道:“没有,只是旅途寂寞,又看着小兄弟顺眼,过来聊几句,小兄弟不介意吧。”

李俊荷连忙摇头道:“没有的事,老先生请坐吧。”

老者笑着点头,道:“来,小兄弟你也坐吧。”

二人坐下,老者看着李俊荷,问道:“请问小兄弟尊姓大名?”

李俊荷恭恭敬敬地道:“不敢,在下李俊荷,请问先生大名是?”

老者先念了一句:“李俊荷,”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我姓龙,也没个大号,家里行大,你叫我龙大就可。”

“不敢”李俊荷连连摆手,“老先生是长辈,我叫您龙老爹吧。”

龙大上下打量着李俊荷,微笑道:“恕我多问一句,请问李小哥莫非供职于南洋军中?”

李俊荷吃了一惊,他来琼州之后,为求路上方便和减少麻烦,早就换下了军服,穿了普通衣裳,连剪短了的头发也拿帽子遮住,看去与普通人并无两样,也不知这龙大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正吃惊,方才想问对方是怎么知道的,却又看龙大微微一笑,往那北方一指,道:“请问李小哥,可是文正公之后?”

李俊荷这一惊更甚,忍不住站了起来,看着这龙大,讶道:“请问老先生,你、你怎么知道的?”

龙大含笑摇手,道:“请坐请坐。”

待李俊荷慢慢坐下,龙大才微笑道:“我是见小哥你神充气足,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行伍中人的气势。”

李俊荷低头谦谢,却又忍不住道:“那我出自李门,老先生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龙大随意笑道:“无他,我刚才见小哥你起身之时露出了腰间的玉佩。上面刻的不正是阳明先生的心诀?观其笔意赫然是文正公的手迹,再加上当中一个李字,要说小兄弟不是文正公之后,谁能相信?”顿了顿他又道:“说起来,在下也是胡乱猜测的,随口胡诌,倒让小哥笑话了。”

李俊荷连忙道:“哪里哪里,老先生如此明察秋毫,你我从未相见,竟能一眼看出,真是佩服、佩服”这几句话他却是由衷而发。

龙大微微一笑,道:“李门一脉渊源流长,自文正公之后英杰辈出,忠良无数,为天下人所仰慕,公子既然是文正公之后,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375】 心惊

李俊荷听得这“不可限量”四字,心头一动,旋即摇头道:“先生过奖了,李门中弟子藏龙卧虎,在下份属朽木一根,不成器的。”

龙大怔了一下,失声笑道:“想不到李小哥你倒也会说笑话。”

李俊荷不愿在这个话题上与他争辩,便对他问道:“老先生看样子不是陵水人,不知是从哪里来啊?”

龙大悠然站起身,背负双手,仰天望了一眼,道:“这天下之大,浩瀚无边,我游历世间,大山古泽,随意而往。”

“啊”李俊荷惊叹了一句,羡慕道:“小子也常想游历四方,不过诸事缠身只能是心向往之了。”

龙大回头看了李俊荷一眼,忽然脸上闪过一丝奇异的笑容,道:“李小哥既是文正公之后,为何有去南洋谋职呢?”

李俊荷连忙摇头,道:“乡试要等三年,个闲不住的个性。闷在家里埋头读三年书实非所愿。先贤常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小子也就是出来开开眼界罢了。”

龙大微微一笑,道:“李小哥客气了,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李小哥你成全一下。”

李俊荷怔了一下,道:“老先生请说。”

龙大道:“在下一直仰慕文正公,无奈当年机缘不够,不得其门而入,刚才偶然得见小哥腰间的玉佩,敢问可是文正公遗物?”

李俊荷道:“正是。”

“果然如此。”龙大长叹一声,起身问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李小哥可否将此玉佩借与在下一观?”说罢,他竟是深深弯腰,行了一个大礼。

李俊荷哑然,看着龙大行礼,更是慌了手脚,连忙扶住,这块玉佩虽说是先祖的遗物,但他常年带在身边也不算在意,看着龙大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道:“老先生多礼了。”旋即他从腰间解下玉佩,递了过去,龙大似乎有些惊讶李俊荷的干脆,但随即郑重双手接过。

李俊荷把他神色看在眼里,笑道:“老先生不必如此,先祖有言物件是死的,只有人心是活的。如果仰慕先贤,领会先贤的学问便可。不必拘泥于世间的那些俗物。”说了这话,李俊荷心中忽然一惊,只觉得自己今天好生奇怪,在这素昧平生的人前,自己怎么好似什么话都愿意与他说一般。

那龙大却没有注意到李俊荷,眼光都放在那块玉佩上,原本他脸面郑重,但眼中还有些惊疑,但渐渐的,他却似乎看到了什么,非但脸色愈发的郑重起来,一双眼更是死死盯着这块不算起眼的玉佩。

李俊荷在旁边看着,只觉得这龙大看起来好生奇怪,把一方小玉捧在手里,细细看着,修长的五指在还玉佩上慢慢抚摩,轻轻点击,小心之极。

李俊荷瞧他神情怪异,忍不住问道:“老先生?老先生?”

龙大如被梦中惊醒,迟疑了片刻,把玉佩还给了李俊荷,道:“李公子,在下因为仰慕文正公,所以关于文正公的书籍读了不少,有一些话,还要请教李小哥。”

李俊荷道:“请说。”

龙大眼光在玉佩瞄了一眼,道:“请问李公子,这块玉佩可是一对?”

李俊荷有些吃惊,刹那间想到出门时母亲说过的话,这块玉佩由一整块玉一分两半而成,乃是曾祖父遗赠,属阴的佩戴在他身上,属阳的将交给他未来的媳妇。这种隐秘的事龙大怎么看出来的?

李俊荷霍地站了起来,惊讶的问道:“老先生,你怎么知道的?”

龙大看了他一眼,缓缓地道:“因为在下和公子你手中的玉佩还有一点渊源。”

李俊荷眉头紧锁,心中惊疑不定,在那一瞬间他甚至觉得眼前这个龙大就是个江湖骗子。但旋即,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不要说此人仪表非凡,谈吐之间别有一种气势,就说这些辛密的往事,不是李家的人还真不知道。可他为什么偏偏知道呢?

龙大看着李俊荷惊愕表情,自是明白所料不错了,只见他微微低了低头,似乎想起了什么,隐约叹了口气,道:“公子你不知道吧?这并不是普通之玉。”

李俊荷越来越惊,奇怪道:“瞧此玉佩质地坚硬,绿意盎然。虽有别于中原的玉料,但应该还是一种奇玉吧?”

龙大摇摇头道:“不然,中原之玉石,多为软玉。而公子的这块玉佩则是硬玉”

“硬玉?”李俊荷思索了片刻恍然大悟道:“老先生说在下的玉佩是翡翠?”

龙大大笑道:“没错,正是翡翠。”

李俊荷看着手中绿意盎然的玉佩,又看了看有些高深莫测的龙大,一时间竟然有些呆了。

龙大停了片刻,却又淡淡地道:“李公子,你知道了这玉佩是翡翠,却不知道你手中的玉佩和在下还有一段渊源吧?”

李俊荷身子一震,说不出话来,只是直直地盯着面前这个自称“龙大”的老者,心中思绪万千,但同时在内心深处,却另有一种力量,令他身不由己地问道:“请老先生指教。”

龙大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缓缓道:“在下祖居与云南。族人世代以贩卖翡翠为生。李公子,你光缆群书,应当知道翡翠的价值如何吧?”

“世间奇宝也”

龙大点点头道:“正是,我的族人世代以挖掘贩卖翡翠为生,日子过得也算是富裕。俗话常说,匹夫无罪怀其壁有罪。四十多年前,云南本地的一个指挥使眼馋于我族人的富庶,竟然动了邪念。设计了圈套准备捏造罪名屠尽我的族人……”

李俊荷心中一动,忍不住道:“可是在下先祖谪贬云南时候的事?。”

龙大轻叹一声,看着他道:“不错,公子你已经想到了。”说着似乎微皱眉头,低叹一声:“若不是文正公明察秋毫,我一族老小恐怕无葬身之地。所以当时,家父就选取了一块最绚丽的翡翠准备赠送于文正公。”

李俊荷有些惊讶,他手中的玉佩虽然是翡翠,但不论外形颜色都谈不上绚丽,便追问道:“可是我手中的这块?”

龙大微微一笑,却不回答于他,只指着玉佩道:“当时文正公断然不肯接受。挨不过家父苦苦相赠,便只选了一块最普通最平常的原石。而公子手中的玉佩就是那原石中的翡翠磨制而成。”

“原来如此”李俊荷感慨了一句。想到当年曾祖父的高风亮节,不禁有些神往。

“正是。”龙大脸色恢复了平静,说:“文正公之高洁深得我族人敬佩,四十余载以来无不追思他老人家的恩德……今日见到公子,实属万幸,文正公有后矣”

不待李俊荷说话,龙大又自顾自的说道:“不过,公子可能不知道,在下今日想说与你听的却不仅仅是这玉佩的事。”

李俊荷微微一愣,问道:“难道关于这玉佩还有别的事?”

龙大微微一笑道:“当然,不知道公子你有没有注意过,此玉佩雕琢的是何图样?”

李俊荷皱眉道:“似鱼非鱼,似蛇非蛇。恕在下愚钝,不知此为何物。”

龙大抚掌道:“公子不知道也是正常,此物就是龙”

“龙”李俊荷既惊讶又疑惑,不解的问道:“这不像龙阿?”

龙大哈哈大笑道:“虽然不是太像,但确实是龙”

李俊荷心中一跳,龙形器物可是皇家专用,他的曾祖父怎么会做这么个犯禁的物件?如果是真的,他老人家当时究竟是什么意思?想到这他不禁追问道:“是龙又如何?”

龙大颇有深意的一笑道:“鱼跃龙门。公子现在还是鱼,等你越过龙门成为真龙的时候,自然就明白文正公的苦心了。”

李俊荷听得眉头大皱,龙大这话里透着玄机,似乎在顾左右而言他,又似乎在暗示他什么。他心中顿时警惕起来,此人身份可疑,行迹怪诞,像是专门为他而来的。他有什么目的?他到底想干什么?

龙大平静地坐在一旁,喝着早已凉了的茶,远处,上了年纪的茶摊老板往这里看了一眼,便又转开了视线,全然不知,这里的少年,心中正如波涛汹涌的怒海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俊荷的脸色从原来的焦虑、沉思、惊疑中渐渐平息了下来,他缓缓伸出手去,把玉佩慢慢的系回腰间,站起身来,对着龙大,冷冷地道:“你究竟是谁?”

龙大却毫不在意,淡淡微笑道:“我?我是龙大啊,一个游历天下的凡夫俗子而已。”

李俊荷盯着他,问道:“凡夫俗子又怎么会懂得这么多的事?你究竟想干什么?”

龙大哈哈大笑,起身丢下几文铜钱,缓缓道:“我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又能干什么?只是和公子有缘,有些往事想说与你听罢了。”

李俊荷当然不信,正要追问,只见茶棚外忽然来了个青年,他恭敬的朝龙大说道:“父亲,叔叔伯伯都到了,都在等着你。”

龙大朝李俊荷微微一笑,歉意道:“时候不巧,李公子,有缘的话,咱们下次再聊。”

说完带着青年飘然而去,只剩下李俊荷站在茶棚中发呆。过了良久才见他微叹了口气,像是很苦恼的走了。

李俊荷走了不久,从山脊之后,转出了三个人,当先一人是龙大,一人是刚才突然而至的青年,另有一人,却是李俊荷看见了必定大吃一惊的人——汤海凌的爷爷汤怀恩。

龙大看着李俊荷消失的背影,有些忧虑的问道:“老汤。咱们是不是太着急了?”

汤怀恩道:“不急不行阿。时不待我,那人年纪已经大了,再不做打算,我们要做的事恐怕今生无望阿”

【376】 蹊跷

李俊荷心事重重的走回住所,他原本是想出门散散心,谁能想到竟然不合遇上了龙大,又听到了那一番诡异的言辞。他那颗心顿时沉重起来,连住所里多了两个人都没发现。

“俊荷,俊荷?”汤海凌唤了他几声都没有反应,直到大牛瓮声瓮气的喊了声“惜义兄”,这才将李俊荷惊醒过来。

“大牛?海凌?”李俊荷大吃一惊,欣喜道:“你们怎么来了?”

汤海凌笑道:“是你未来老丈人派我们来的,说琼州不安定,多几个也安全一些。他又不放心别的人,就派我们来来。说起来,你小子真是好福气啊”

李俊荷苦笑一声,有文彦轩这样的岳父当然是福气,当遇上文雅怡这样的老婆那就只能是丧气了,福祸相抵结果还是维持原状。当然这话他不会明说,他岔开话头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大牛憨憨道:“刚刚来,在码头上撞上了光达,要不然还真找不到你。惜义兄,你们怎么住得这么偏僻?”

李俊荷叹了口气,自从来了琼州就没遇上什么好事,在琼山县又是贪官又是海盗,来了陵水变故更是接二连三,就是他这种心志坚毅的人都隐约感觉吃不消。眼下汤海凌和大牛的突然到来真可谓雪中送炭,当下赶紧向二人介绍了眼下的状况。

听完之后,汤海凌和大牛具是大惊失色,原本他们以为琼州不过是夷人造反乱了点,哪里想到其中有这许多错中复杂的隐秘之处。

当即汤海凌就叫出声来了:“想不到南洋除了方慰先之外,还有这么多狗东西”

大牛也感慨道:“原来以为南洋的勋贵功臣不过是跋扈了一点,但现在看来还真是蛇鼠一窝阿”

李俊荷苦笑一声,忽然问道:“光达呢?你们不是跟他一起过来的?”

“没有,那小子忙得跟三孙子一样,也就是给我们指了指路。”汤海凌有些不满的说。

李俊荷笑道:“那也不怪光达,我前些日子进山去了。所有的事都得他一个人干,人手又少,上面还催得紧,他是想不忙都不行啊”

汤海凌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倒是错怪他了。”旋即他嘿嘿一笑拍着胸脯说:“没关系,我和大牛这回带了三十多个弟兄过来。都是些打过鬼子的好汉子。有我们在你一切放心……”

汤海凌话音未落,只见田辉气喘吁吁的从外面冲了进来,还来不及调匀呼吸,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快……快……惜义,赶快……”

汤海凌郁闷道:“光达,你这是咋了?慢点说,赶快干什么?”

大牛更是走上去帮田辉调匀呼吸,等缓过劲来,田辉才急匆匆的嚷道:“惜义,大事不好”

陵水赵家的商号里,赵小妹正望着赵丽君发愁,她怎么也没想到才几天不见,赵丽君就会变成这副光景。面若金纸、呼吸微弱,虽然身上没有一丝的伤痕,却深陷昏迷难得有清醒的时候。

看着赵丽君憔悴的面容,赵小妹几乎落泪,一直以来都是这个姐姐在关心她照顾她,如若她有个三长两短,赵小妹觉得都没有生活的勇气了。

她轻轻捻起毛巾慢慢的擦拭着赵丽君的脸庞,动作轻柔得像是微风拂面。和手上的动作相比,赵小妹内心之中却充满了愤怒,芈昊,芈昊,她不断的默念着这个名字,似乎想把它篆刻在心中永不忘记,若不是赵丽君身边实在离不开人,她会第一时间去找芈昊复仇。当然她恼怒的不仅仅是芈昊一人,连带着李俊荷也被她恨上了,迁怒也好,泄愤也罢,总而言之她讨厌李俊荷更甚于芈昊。尤其是赵丽君偶尔清醒时提起他的时候……

“小妹,小妹?”

赵丽君幽幽的呼唤将赵小妹从心田中唤起,她慌忙问道:“怎么了?姐姐。是不是口渴了?我这就给你倒水。”

“不是”赵丽君虚弱的回答,“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

赵小妹心中一痛:姐姐哪怕是重伤垂危之际,惦记的都是家里的事。可家里的那些狼心狗肺却从来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这值得吗?

“小妹?”赵丽君见赵小妹有些分神,不由得想支撑着爬起来。

赵小妹赶紧安抚道:“姐姐放心,事情一切顺利。雷豹那个傻蛋果真是把文雅怡一干人给抓了起来。”

赵丽君松了口气道:“这就好。雷强知道了吗?”

“知道了。据说那个狗东西当场差点没被气死。”

赵丽君又问:“苏正明呢?”

赵小妹不屑道:“那个小狐狸机灵得很,估计这滩浑水他是不会蹚了。”

赵丽君叹道:“这倒是有些可惜了。光扳倒一个雷强意义不大阿”

赵小妹轻轻一笑安慰道:“姐姐你也不必太为难自己了,这次重伤了芈昊,又扳倒了雷强已经是大功一件。再说只要雷强真的倒了,拔出萝卜带出泥,多少苏家也要受牵连。你现在就不要想这么多了,赶紧修养才是。”

赵丽君苦笑道:“我哪里能休息?文雅怡虽然是咱们钓鱼的棋子,但她实在是干系太大。若是出了纰漏,我们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就是再小心也不为过阿”

顿了顿她忽然问道:“文雅怡在牢里没吃什么苦头吧?”

赵小妹撇撇嘴道:“她哪里会吃苦头,说是坐牢,实际上不就是雷强好吃好喝给她当菩萨一样供起来了。好了,姐姐,你就别想这么多,一切有我。你就安心休息,快点把病养好才是实在的”

赵丽君微微一笑道:“那一切都有劳小妹你了。记住,一定要小心,不光是雷强、雷豹,还是芈昊,甚至是那个李俊荷都是不好对付的。你一定要小心”

赵小妹却显得尤其不耐烦,尤其是听到李俊荷三个字的时候,更是不忿,似乎是对他非常又意见。也不知道李俊荷究竟是哪里得罪了她,反正今后有得苦头吃了。

“你说文雅怡被人软禁了?”

李俊荷听了田辉的话不由得大吃一惊,虽然他基本已经知道,前一段那个文雅怡在吊罗山出没的消息,恐怕就是赵丽君搞的鬼,她的目的也基本明确,就是冲着芈昊去的。

事后,李俊荷也有想过文雅怡究竟会去了哪里。思来想去,猜测这个大小姐可能是知道了什么风声,才躲起来暗中查探。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她会被某股势力给软禁。谁会去软禁她呢?芈昊不可能,早两天他还在山里转悠,没有作案时间。赵丽君倒是最有可能,因为她可能知道文雅怡的行踪,可这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她要是真想保护文雅怡,直接将她送回广州就是了,她完全没必要用这种低劣的手段。难道是造反的夷人?可他们要是真抓住了文雅怡,不会再留在陵水。亦或者是雷强?倒是有可能,这家伙狗急跳墙之下,说不定还真会做这种蠢事。

想到这,李俊荷急忙问道:“消息可靠吗?”

田辉喝了口水,肯定道:“这可不是外面打听到的小道消息。是我眼看到的,当时我正拿望远镜在山顶上观测,无意间这么一扫,你猜怎么着,就看到她了。虽然只是那么匆匆一瞥,但我可以肯定,那绝对就姐那神情、那做派绝对错不了”

如果是别人说的,那李俊荷还真不太相信,但田辉不一样,前两年他可是苦恋文雅怡,据说梦里见到的都是她。朝思暮想的前梦中情人他应该不会看错。但这位大小姐怎么会被软禁呢?他有些想不通。

思量了片刻李俊荷问道:“你怎么知道她是被软禁了?”

“这不是很简单的事么”田辉急道,“文小姐是什么脾气?怎么可能几个小时不出门?而且门口和院子里还放了十几个人守着?周围戒备森严,连吃饭喝水都是送进去的。这不是被软禁了是什么?”

汤海凌插嘴道:“也许是那丫头故弄玄虚怕别人发现。你们不也说了吗?她可是偷偷跑来陵水的。低调一点也是正常吧?”

汤海凌对文雅怡的印象一直不太好,所以对她的事往往先向坏处想。

大牛问道:“可那几十号人马从哪来的?当时文小姐溜走的时候不是甩开了魏师傅和护卫吗?”

“也许是她雇的?”汤海凌轻描淡写的说。

田辉当即否定道:“怎么可能阿琼州她人身地不熟,找谁帮忙阿?再说这兵荒马乱的,从哪雇人?早两天我想雇几个劳力帮忙抬东西都为难呢”

“呃”汤海凌顿时哑口无言。

一直保持沉默的李俊荷突然开口了:“说实话,这个事很蹊跷”

汤海凌问:“怎么蹊跷?”

“她怎么来的?她跟谁来的?她为什么来?为什么不出门?门外的那些人又是谁?”李俊荷扫了众人一眼,继续说:“只有搞清楚了这些问题,我们才知道事情的真相。而想搞清楚这些问题,咱们只有亲自去看个究竟了”

【377】 月夜突袭

夜已深,这一晚明月当空,云层颇厚,不见有几颗星星,但月华清辉,洒向人间,也把他处身的这个山头,照的颇为明亮。李俊荷趴在灌木丛中向南眺望,眉头微微皱着。田辉、汤海凌和大牛就在他身后不远的树林里,几个人压低了嗓门似乎在争论着什么。

两天以来,他们五个是轮番的监视着远处山下的小庄子,可除了戒备森严的大批护院之外,连文雅怡的影子都没见着。就算有田辉一而再再而三的拍胸脯打包票,连他们都有些不信。不过从森严的戒备看来,这个庄子确实有些奇怪。

李俊荷微微叹息一声,眼中掠过一丝担忧之色。不管文雅怡在不在里面,但从守卫的力量来看,就靠他们的力量还真不敢说百分之百能把人就出来。而且冲进去后发现不是文雅怡,那时候又该怎么办?

患得患失之下,李俊荷有些拿捏不定。只是此刻他凝望前方,只见黑夜沉沉,南方处黑影瞳瞳,似有什么巨*在夜色里张牙舞爪,似乎是在嘲笑着他的无能。

李俊荷正沉思时候,忽然间忽有所感,抬头望去,只见天际一轮孤月,穿梭在淡淡黑云之间,仿佛突然之间,也有了几分妖异。忽然之间一道暗色身影,突然出现在夜空之下,在月华清辉照耀下,掠过几株大树,隐没在小庄之外的灌木之中。

李俊荷目光紧盯着那道诡异身影,双眉渐渐皱起,片刻后似下了决心,转身向身后的树林丢了块石头:“别扯了,有情况”

夜空中不知何时开始,黑云渐渐多了起来,天际那轮孤月,光华也渐渐暗了,倒似有种南疆地方特有的幽暗妖异之气,在这个夜晚越来越是浓郁。

那道神秘人在草丛里隐匿一会,忽然动若脱兔乘着巡逻守卫转身的那一刹那,忽然跃入了庄中,如轻盈的猿猴一般攀上院子中的那株大树,几个起落之间就消失在了树叶之间。

“什么事?”

不消片刻,汤海凌等人便赶了过来。

李俊荷指着庄中的那棵大树说道:“刚才有个蒙面人进了庄子,就隐藏在当中的那棵树上”

“不可能吧”汤海凌倒吸了一口凉气,“四周都是守卫,院墙也有三米多高,怎么可能进得去”

李俊荷苦笑道:“问题就是进去了”

田辉插言道:“看清楚是谁了吗?”

汤海凌没好气道:“没听俊荷说是蒙面人么,蒙了面你还能看出来?”

田辉一阵无言,他正要辩解两句的时候,大牛忽然说道:“快看山那边有情况”

李俊荷顺着大牛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对面的小山包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几个鬼祟的人影。看他们偷偷摸摸小心翼翼的样子,似乎也是在打山下庄子的主意。

李俊荷等人面面相觑,这是怎么了?今晚这个庄子怎么这么热闹了,才进去了个蒙面人,现在又来了伙不速之客。庄子里到底藏了什么宝贝,这么吸引人?

“怎么办?”汤海凌压低身形悄悄的问道。

李俊荷也捉摸不准这些人所为何来,只好道:“看看再说,我们见机行事”

小庄内。

在高墙守卫的保卫下,雷强在琼州最隐秘的据点就是此处。别看这小庄子不起眼,但在庄子地下幽深静谧的地方,长长的隧道中空无一人,只有两旁石壁上每隔数丈,镶嵌着一盏铜灯,照亮了些许地方。

手持刀剑的守卫,来来去去,不停的巡逻,远远看去,就像是黑暗中的幽魂。这个地方,就是雷强私设的地牢,往日但凡的罪过他的人,都会被秘密抓到此处折磨致死。平时这里除了狱卒的狞笑声就是犯人们痛苦的嚎叫之声。而此时此刻,前方隧道阴影深处,隐隐约约能听到女子特有的尖锐喝骂之声。

“这个小皮娘就是不听话”一个狱卒恨恨的骂道。

“就是,就是”另一个迫不及待的附和道,“真TM的软硬不吃,早先住上面好吃好喝的招待着,闹。眼下关在号子里了也还不老实,还TM闹。真不知道大哥怎么想的,就这么由着她”

“可不是么”头一个也诉苦道,“吵得天昏地暗的,老子这几天都没睡过一个安生觉。真想几个嘴巴抽死她”

“可打不得前天王老八就是做了做样子,被大哥发现了就是一顿板子,到现在都起不来床。你要是不怕脑袋搬家,你就动手。”

头一个狱卒啐了一口骂道:“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还得好吃好喝招待着。咱们这是看犯人,还是伺候大爷阿?老子对我亲娘都没这么好过,这小皮娘到底是什么人?”

“嘘小声点,告诉你可别乱传,这娘么身份不简单,是……”

幽月孤悬在西方天际,让夜空下的庄子显得愈发的诡异,若不是周围不时有护卫巡逻走过,还以为是一间鬼屋。当然随着山包上人马的暗暗移动,哪怕现在庄子还不是鬼屋,迟早也会变成鬼屋的。

山包上的这群人数目着实不少,隐隐约约有近百人之多,个个蒙面手持兵刃,看情况是准备突袭庄子了。

就在这伙蒙面人完成了对庄子的包围之后,小山包上突然射出三支响箭这声音悠扬而凄厉,似乎是什么信号。

果然,闻听响箭之声,埋伏在庄子四周的蒙面人一拥而上,挥舞着兵器嚎叫着向庄子里杀去。一时之间,寂静的月夜如同沸腾的水锅,嚎叫声、呼救声、飞箭声、刀剑的砍杀声、火药的爆炸声响成一片。

突袭之下,庄子周围的守卫粹不及防死伤惨重,除了寥寥数人侥幸逃生,其余的无一列外都是横死当场。

铛铛铛铛。

急促的警钟声在夜空中回响,庄子里各处房屋里手忙脚乱的守卫狼狈窜出,大部分人都是衣衫不整睡眼朦胧,连方向都分不清楚,就更别说迎敌了。好在庄子的围墙够高,一时挡住了蒙面客的攻势,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庄子被攻破只是个时间问题。

田辉咽了口唾沫,嘟囔道:“我x,这都是些什么人。一个个都这么凶悍,你们看当先那个矮子,杀人也就杀了,竟然还碎尸”

其实李俊荷也看到了,田辉说的那个矮子确实凶悍,几乎可以说是悍不畏死,别人杀人也就杀了,这家伙杀人之后竟然还戮尸,挥舞着一把弯刀愣是把尸体砍成碎肉块才罢手,看他那娴熟的手法和满身的血污,简直是就层地狱里冲出来的恶鬼

除了他之外,还有两个身影引起了李俊荷的注意,一个高大的光头,一个瘦小的但腿脚略有不便的青年,这二人也十分的凶悍,虽然没有碎尸狂那么血腥,但杀气人来手起刀落利索无比,看样子也是沙场上的喋血之徒。更让李俊荷感到忧心的是,这两个身影他实在是太熟悉不过了,虽然都蒙了面,但李俊荷分明就知道他们就是芈昊和二当家

芈昊,一个月来,李俊荷已经和他打了几个照面了,每一次都差之毫厘的让他逃脱。这一回李俊荷暗暗的下定决心,一定要除掉这个大贼头

“快,集合好人马”李俊荷声音中带着些许兴奋的意思,“下面的蒙面人是芈昊一伙”

“什么?”汤海凌也吃了一惊,他兴奋的问道:“看清楚了,真是芈昊?”

李俊荷肯定道:“绝对不会有错那个光头就是他身边的二当家,他那条腿就是前几天被我们打瘸的”

汤海凌高兴得想一跃而起,来琼州之前他就想清楚了,琼州眼下是乱民四起,正是立功受奖的最好机会。现在一听说芈昊就在下面,他浑身的血都在沸腾。

好在李俊荷眼疾手快一把将其拉住,要不然汤海凌真会单枪匹马的冲下山包。

“你疯了”李俊荷训斥道,“咱们才这么几个人,冲下去别说抓芈昊,根本就是肉包子打狗”

一盆冷水浇了汤海凌一头一脑,他这才想起来,眼下除了他们兄弟四个就只带了六个手下,这面可是有百十号人马。贸然的冲下去还真就是死路一条。

他不好意思的一笑道:“我这一激动不就给忘了。”

李俊荷摇摇头叹道:“别告诉我你再冲绳就是这么打仗的。”

汤海凌疑惑道:“打仗不就是狭路相逢勇者胜,比的不就是谁更勇敢,谁更猛么”

“你那不是勇敢,是蛮干”李俊荷瞪了他一眼,说道:“他们人多势众,硬拼我们肯定不是对手,眼下乘着他们只想着攻打庄子。咱们悄悄的溜下去,看看他们到底打算干什么?”

汤海凌怏怏道:“只是看着吗?”

“当然不是,若是我想得不错,芈昊恐怕和我们的目的一样。等他收拾了庄子里的守卫,咱们再给他来个突然袭击我想他是绝对料不到的”

汤海凌大笑道:“好,就按俊荷说的办,咱们也给芈昊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但可是说好了,芈昊的人头我可是要定了,你们谁也别和我抢”

说完他还故意看了看大牛,看那样子是准备和大牛一争高下了。

【378】 烫手的便宜

芈昊显然是个谨慎之人,不但他自己没有率先冲入院中,就连紧跟在他身后的二当家也没有直接参与。他在等,等院子内守卫的应对,他不相信雷强如此隐蔽的秘密据点会没有后招。

此刻,若是院内的人没有准备,光是那百余名海盗就足够解决问题的了,若是其中有诈,损失了那百余人却也不算什么太大的事儿,毕竟自己一方的主力还在,就算是强攻也足以全歼对方。

不得不说芈昊的判断是准确的,那百多名蒙面人刚冲开大门杀进院子中就遭遇了埋伏。先是前头冲进去的数十人落入扎满了尖竹桩的陷坑,惨叫声响成一片,接着头顶上突然砸下了数十个油罐,一枚火箭射下之后,大火熊熊燃起,那些幸存的蒙面人霎那间被大火所吞噬,个个身上着火,狂呼乱叫着争相逃命。

可怜那院门又窄得很,最多只能两、三人并行而已,院门口顿时挤成了一团,相互践踏着,踢打着,除了三、四十个运气好的逃得了性命,其余人都葬身于火海之中。

芈昊望着院门内熊熊的大火,双目充血,恨得咬牙切齿,仰天发出一声长啸。那些死去的蒙面人可都是他的兄弟,就这么一个照面全死了,还死得那么惨,连个完整尸体都没留下,怎不令他痛彻心扉。

院子里的大火一时半会是灭不了的,偌大的火势必然引起有心人的注意,芈昊拖不起时间,万一陵水县的驻军赶过来了,那后果不是他所能承担得起的。

芈昊手一挥大声下令道:“破墙,冲进去”

数名身材魁梧手拎大锤的壮汉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狂野地猛砸第二进院落的院墙,片刻之后,原本就不算太厚的院墙在轰然声中塌出了数道巨大的缺口。这一次芈昊没有任何的犹豫,率先冲了进去,站在他背后的那几个高手也随后跟上。

唉,可惜了埋伏在远处的李俊荷见芈昊如此轻易的就杀了进去,心里头不免有些遗憾。若是雷强的手下能解决掉这个贼头,也算是戴罪立功了。可惜,显然他放在这里的守卫都是一群废物。三下两下就被芈昊给收拾了。眼下的情况对他来说真的是很不利,芈昊只怕是冲着文雅怡来的,若是让他得逞,指不定要耍出什么阴谋来。但若是冲进去搭救,人手又实在不够。他唯一能指望的是,请救兵的人能快点带着援军赶来。

仗不好打也得打,这会儿除了相机行事以外也没有别的办法——李俊荷方人手不足不说,还要顾及文雅怡的安危,如果援兵不到,唯一能做的就是突然袭击,打芈昊一个措手不及。然后竟可能的拖延时间等待援兵。

就在李俊荷思考的功夫,芈昊带着人完全冲进了小庄之中。第二进院落中没有人,也没有任何的埋伏,但芈昊吃了前次的亏,这会儿可是谨慎了许多,领着手下进了院子之后,并没有盲目乱冲,而是率着手下排开阵势,缓缓地向前逼去,搜索前进,不放过任何可疑的地方,步步为营地向着第三进院落走去。

嗯哼,这个芈昊谨慎得很嘛,排兵布阵也有两手,嘿,也算是个人才。李俊荷仔细地观看了好一阵子也没有发现什么可趁之机,苦笑着摇了下头,打起精神准备偷袭。

第三进院落的大门敞开着,院子内依旧是静悄悄的没有丝毫的动静,就着前院的火光可以清楚地看见院子内空荡荡地见不到一个人影。

芈昊再次犹豫了一下:奇怪,人呢?刚才还在发动攻击,这会儿人都到哪去了,据内线传来的可靠情报,里面的守卫可不止这么一点,尤其是这个三进院守卫严密,可现在却看不见一个人影,这怎么可能?屋顶上也是空空地,难不成都躲屋子里去了?

小心无大错。芈昊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让手下先去试探一下,打了个手势,一只十几个人的小队伍,步步为营地进入了第三进院子。

“杀”

那小队蒙面人刚走入院子,二十几个原本贴墙而站的守卫便冲了出来,手中佩刀狂舞,狂野地杀向了他们。刀光霍霍,卷起血浪阵阵,双方就在院门口激战了起来。

能入被雷强放在老巢核心的手底下都有两下子,其中的几个领头的还像是江湖中人,战斗力不弱,而且人多势众,不过这守卫似乎并不急于解决战斗,只是缠着对手,既不让他们冲进院子深处,也不放他们逃回本阵,喊杀声是不小,实际上却没杀死多少人。

芈昊原本还不是很在意,但看了一会儿之后就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头了。那些守卫分明是在拖时间,压根儿就没有尽全力打。时间对于他来说可是宝贵得很,半点也浪费不起的,既然已经确定目标必定就在这第三进院子内,芈昊也就不再犹豫了,高声吼道:“把院墙给我轰塌了,杀进去”

随着院墙的轰然倒塌,芈昊的大队人马刚一启动,阵型出现了一些混乱之际,第二进院子里突然响起一片杀声,四十几名守卫突然从背后杀入了芈昊的阵列之中,顿时杀了黑衣人一个措手不及,转瞬间砍倒了十几人。腹背受敌的状况显然大出芈昊的意料,他实在是搞不明白已经搜索过的第二进院子里如何会冲出如此多的人来,不由地呆住了。

芈昊哪里想得到,这个庄子下面竟然布置有地道,之所以第二进院子毫无防守,就是为了让他麻痹大意,然后关门打狗。看起来雷强在设计这个庄子的时候还是花了不少心思的。而隐蔽在庄外的李俊荷也吸了口凉气,幸好他没有贸然行事,不然就算汤海凌和大牛召集了人马,冲进去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眼看着双方的人马挤一团,打得不可开交,正值此慌乱之际,一黑影如同天外飞鸿般划破夜空,迅如闪电地越过了厮杀中的守卫和海盗,直冲关押文雅怡的牢房。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院子里捉对厮杀的两方人马大吃一惊,怎么也没想到,竟然还有人隐藏在暗处。一时间双方都呆住了。直到那蒙面人提着文雅怡从牢房里冲出来。他们才恍然大悟一般,一窝蜂的向蒙面人杀去。

不过这蒙面人武艺高强,只见他一手提着文雅怡,另一只手使一条软鞭,软鞭舞得密不透风,无人敢靠近他一丈之内。眼看着蒙面人就要从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夺路而逃。一直跟在芈昊身边的那个凶悍的矮子陡然咆哮道:“开枪,打死这个王八蛋”

顿时不管海盗也好、官兵也好立刻惊醒过来,纷纷举枪瞄准,眼看着蒙面人就要死于乱枪之下。只见他提着文雅怡的左手一扬,竟然把文雅怡背在了背上。

“不要开枪”

死了的文雅怡对芈昊一点价值都没有,而另一边的官兵更是投鼠忌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蒙面人背着文雅怡逍遥而去。其实他们都知道,蒙面人绝不会真的拿文雅怡做肉垫,可谁又真的敢开枪。这枪子可是不长眼睛的,玩意打死了文雅怡算谁的?

“我们追”芈昊大手一挥带头追了上去。顿时整个庄园里炸开了锅,原本打成一团的两方人马竟然不约而同的一起追了上去。

说起来,这蒙面客不光武功高强,算计得也很精,突然出手一举拿住了芈昊和雷强部下的七寸,几乎是兵不血刃的就将文雅怡给抢了出来。当然若是他不能摆脱那两方人马的追击,最后也是一场空。

这短短的一刻之间,庄子里的变化犹如阳关三叠,直看得李俊荷目瞪口呆。而更让他想不到的是,那蒙面人提着文雅怡竟然径自朝他这个方向来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人品好?李俊荷还没乐出来,只见那蒙面人冲到他们埋伏的位置不远处。竟然忽然停下脚步,将肩上的文雅怡往地上一放,冲着李俊荷大喊道:“小子,这个小妞就交给你了”

说完蒙面人扭身飘然而去,而被他放在地上的文雅怡也幽幽的爬了起来。李俊荷这才知道,并不是他人品有多好,而是人家本来就冲他来的。亏他还自以为埋伏的隐蔽,没想到一举一动完全就在人家的掌控之中,一股挫折感顿时让他有些意兴阑珊。

“救人啊如花似玉的媳妇你不想要了”汤海凌大喊道。

李俊荷这才回过神,一个箭步冲出去就将还在懵懂中的文雅怡拉了回来。

“开枪”李俊荷冲出去的同时,大牛立刻下达了正确的指令。

别看李俊荷他们人少,但胜在武器精良,一阵排枪之后,立刻止住了芈昊和庄内官兵的追击步伐。

“边打边撤”李俊荷大声吩咐。

“没事”汤海凌满不在乎的说,“带着你媳妇先走,我们殿后”

李俊荷知道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也不多话,拉着文雅怡一头冲进了身后茂密的森林中……

【379】 侥幸逃生(上)

黑夜无声,但黑暗中却彷佛有无数狰狞的目光虎视耽耽,在众人奔跑时,也不知道哪里传来的呼号声,远远泛起,回荡在这个森林深处。

这个夜,显得特别的凄厉

李俊荷与文雅怡、田辉、汤海凌、胡大牛一共五人,撒开双腿在森林中向前急速狂奔。眼下这森林里枝叶繁茂,又是深夜,周围追兵又是如此之多,他们几个人又只顾着逃命,哪里想过方向,如没头的苍蝇一般胡乱的在森林里乱窜。

等李俊荷发现不妙时,几乎是已经迷路了,当机立断,他立刻决定停下脚步。树林里虽然黑暗,看不清方向,但后面的追兵也难以跟踪。只要摸清方向,出了这个森林,离开了追兵包围,那就安全的多。

一念即定,测定方位之后五人便全力向东奔去。

汤海凌一马当先,李俊荷跟在最後,每个人凝神留意着四周的动静,在林间穿梭如飞。

此刻李俊荷的胸口虽然还有些隐隐疼痛,但刚才与雷豹打斗时受的伤,倒没有他想像的那麽重,而且从伤口中不时传来丝丝清凉之意之气,让他觉得好受许多,看来大牛带来的秘制药膏还真有点作用。

不过,虽然是有些作用,但李俊荷此刻迈腿狂奔的时候,不可避免的扯动伤口,这一阵阵撕裂的剧痛,还真是难以忍受。若不是这两年来他受了不少次伤,耐受力加强。这么一番折腾下来还真是吃不消。

李俊荷故意将全部精神都放在了逃命上,自然不会注意到体内这些微小的变化,他只在逃跑的间隙不经意地回头看看,但见天边红云,翻涌如沸腾的开水,阵阵毫光,直亮九天,映红了大半个天际。那里,自然是刚才救人之处,也不知道那位扭转乾坤的蒙面人现下如何了?

想到此处,李俊荷随即摇头,暗想那人身手之高,连自己都能逃出来,以他的身手自然是不会有事的,纯粹乃是自己多心。暗自笑话自己多虑之後,李俊荷振作精神,再加快些速度,好跟上前头的步伐。

前方,黑暗如无边无际的网,漫漫而不见边缘。他们五人渐渐离那些嘈杂的斗法声音远了,没入了黑暗之中,连四周也渐渐安静下来。

五个人都正值青年,此刻撒腿狂奔之下,速度何等之快,不过一会,在众人微弱星光的照耀下,诸人已经隐隐望到了前方森林边缘的尽头,而更远处的,便是隐没在黑暗夜色里的大海。

海风吹来,伴随著阵阵长啸,回荡在这个深夜。

众人心中都是一喜,精神为之一振,正要加快速度飞出这个黑暗森林。突然,就在这个时候,黑暗处无声地射出一道暗色红光夹杂着爆炸一声一闪而过,迅疾无匹地打在了飞在中间的汤海凌身上。

汤海凌一声闷哼,身子一晃,竟是从一个踉跄翻倒在地。李俊荷等人大吃一惊,连忙转身查看。

诸人中胡大牛与汤海凌站的最近,反应也,立刻就硬生生停住身形,落到汤海凌身边,目光向四周扫去,口中同时急问∶“省之,你没事吧?”

汤海凌片刻之间额头上已经是冷汗遍布,嘶哑著声音道∶“小心,有埋伏……”

他一句话还未说完,赫然只见黑暗中又是一声枪响,又一道暗色红光打了过来。胡大牛眉头紧皱,一横身扑到在汤海凌背上,紧紧将其护住。

黑暗中,有人“咦”了一声,颇有奇怪之意,不过立刻三声枪声又紧接着响起。看来这人是准备痛下杀手了。

胡大牛大吃一惊,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田辉、文雅怡等人已然赶到。

果然,随著几声长笑,黑暗处冲出了数人,正是以芈昊为首的一众海盗。芈昊站在最前头,冷笑连连,表情很是可怖。而在他身後,大光头二当家、拿弯刀的碎尸男也都在,只有扈老三依然不见身影。

李俊荷与这些人见过多次,一眼便认了出来,特别是那个拿弯刀的家伙人,最为凶残,先头杀人碎尸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但此刻向他看去,却见他满脸青一块紫一块,伤痕累累,想来多半是先头被那蒙面人揍了个七荤八素,满头是包。

芈昊的人马刚才在李俊荷等人和雷豹的一干部下的夹击下受损不轻,恐怕是狼狈的逃到了森林远处的边缘上来,芈昊本来正自生著闷气,但不料李俊荷等人慌不择路一头撞了上来,真是白捡的大便宜,只要将文雅怡擒下,日後报仇大业何愁不成。

眼见暗算成功,芈昊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恶气,这一段时间以来,李俊荷三番两次的坏了他的大事,以他骄傲的性格不报复是不可能的。眼下报仇的机会到了,他正盛气凌人,想要说几句诸如:“你们放聪明些,就少受皮肉之苦。”的嚣张门面话,不想话未出口,弯刀碎尸男已然提刀冲了过去。这话到了嘴边,张开了半张嘴正要开口,硬生生又吞了回去,情急之下,忍不住还岔了气,咳嗽了两声,心里大是恼火

李俊荷疾驰到汤海凌身边,蹲下身形,查看一番,发觉汤海凌刚才猝不及防,胸口中了一弹,血流了一地,躺在不断喘息。他心中正自担忧,忽只听两声怪叫,只见一个满脸横肉比武大郎还高不了多少的家伙已经冲了过来。

远处,芈昊气冲冲瞪了碎尸男一眼,但随即眉头一皱,对方虽然伤了一人,但还有三个人六只枪。他这边虽然有十来人,但个个带伤且精疲力尽,手中武器的弹药也所剩无几,真正打起来,恐怕还真占不到什么优势。虽然鲁莽了些,但先下手为强倒是没错。只要近身肉搏,这些个黄埔的小菜鸟哪是他们这些刀口上舔血的狠角色的对手。

芈昊眉头紧皱,今夜之事功亏一篑,就是因为有人搅局,先是李俊荷一行人,后是那个蒙面人,眼下如果不赶紧解决战斗,恐怕又是夜长梦多。当下转头向旁边的光头佬使了个眼色,大喝一声:“兄弟们操家伙,上”

这时拿弯刀的家伙与李俊荷已然斗了一会,论近身搏斗,李俊荷绝不是他的对手,他倒是想拉开距离开枪击毙对手,但眼前这个家伙如疯狗一般死缠烂打,根本就不给他这个机会。一时间他是苦不堪言。

情势实是对李俊荷等人不利,芈昊等人都是近身肉搏的好手,李俊荷等人虽然在黄埔学过些近身擒拿之术。但和他们比起来还是差的太远。

李俊荷心中焦急,眼看著对方一拥而上,根本不给他们用枪的机会,这时胡大牛已经与迎面扑来的光头佬斗在一起,田辉捡了跟树枝护着文雅怡与几个喽啰周旋。只有芈昊站在原地,双眼不断射出满含邪煞之光。

就在李俊荷暗暗叫苦的当口,一直没动作的芈昊却冲到了碎尸男身边,与他一道对付李俊荷了,过不多时,他立刻便感到了压力。而碎尸男得到强助,精神为之一振,大笑道∶“臭小子,今天待你落到我的手上,看你爷爷怎麽收拾你”

李俊荷心中有苦难言,只觉得前头压力越来越重,但也唯有咬牙苦撑,最後更重要的是,今晚他曾伤在雷豹的手下,虽然伤势不算严重,但此刻激烈搏斗,时间一久,身子便渐渐开始不听使唤了。

另一边,文雅怡、田辉和几个喽啰斗得不分上下,几人拳打脚踢,胡来喊去是好不热闹;而胡大牛那里,此刻也被光头佬紧紧缠住,脱不开身,虽然也看到李俊荷情势渐渐危急,但光头佬也是一身蛮力,急切间竟也脱不了身。

李俊荷被碎尸男、芈昊二人渐渐逼得後退,额头上汗珠冒出,大口喘息,连脚下的脚步也乱了几分。汤海凌躺在地上,心中焦急,知道若再无援手,只怕过得一时三分,自己这个好兄弟就要死在这两个恶人手里了。

汤海凌与李俊荷情同手足,眼见好兄弟危机重重。他咬紧牙关,生生撑著站了起来,掏出手枪正想著帮兄弟一把,但还不等他举枪瞄准,头顶上一阵恶风袭来,顿时当头一棒,眼前金星乱闪,竟又是扑通一声摔了下去。

李俊荷听到声响,激战中转头看来,立刻吃了一惊,惊叫道∶“海陵”

不料就在他这分神片刻,前头拿弯刀的家伙人和芈昊不约而同的加力袭来,李俊荷反应不及,勉强把芈昊的拳头往身前一挡,“砰”的一声闷响,他小腹狠狠的挨了碎尸男一脚,顿时被踢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

碎尸男大笑一声,与芈昊一起抢上前去,抬腿抡拳,雨点一般的朝李俊荷打去。李俊荷蜷缩身体堪堪护住要害,完全是没有一点还手之力。远处的文雅怡与田辉等人失声惊呼,但救援不及。

芈昊一声狞笑:“死小子,老子上次就跟你说等着瞧,今天就跟你算一算总账”言罢狠狠的一脚就踩向了李俊荷的脑袋。

这一脚势若千钧,若是踩上了李俊荷是必死无疑,眼看著李俊荷就要死在此处,文雅怡已然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380】 侥幸逃生(下)

【38o】侥幸逃生(下)

突然,森林中一道银光闪过,如水波一般闪亮的光斑霍然疾驰,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黑暗里。

霎那之间芈昊陡然觉得后脖子凉气直冒,只来得及微微扭转了下身子,就觉得后背一痛,尖锐的刺痛感让他失声叫道∶“啊”

他喊还未落,只见一道人影破空而至,如离弦之箭一般从树顶飞身越下。一身漆黑的夜行衣门g面遮脸,但一双明眸之中,倒映著身前短剑的银色光芒,彷佛散著冰冷寒气,阴冷异常。

碎尸男与芈昊大吃一惊,只见转瞬之间那门g面人就冲到眼前,而且看那模样彷佛竟有开天破山、不死不回的无匹气势。两相比较之下,自然是自己xìng命要紧,几乎是不约而同的,他二人无暇再顾及李俊荷,一起转向对付那门g面人。

“哐啷”,一合之间,碎尸男与芈昊向後飞了出去,直落在光头佬的身後。

徐徐夜风之中,门g面人的身影渐渐现了出来,站在李俊荷的身旁,有些忧心的看着他默不作声。

李俊荷向他看去,却见在这夜色之中,门g面人眼睛如太阳一般火热,宛如两团炙热的火焰,似乎是异常的愤怒而在那一片狂暴之极的怒火中,他却隐隐望到,有一丝隐约的温柔。

李俊荷强按下自己心头忽然一跳的那种感觉,低声道:“多谢前辈再次搭救。”

门g面人摇了摇头,静静地道∶“还能开口,说明你还没事。老夫救你是应当,谈不上谢与不谢。”

李俊荷怔了怔,一时不知道该说什麽,门g面人望著他默默点头,忽然扭头朝惊疑不定的芈昊冷冷一笑。

芈昊像是被数九隆冬的一阵寒风扫过在他的眼里,这简直就是死神的狞笑。芈昊忽不敢对视,稍微偏转了下脑袋才觉得舒服不少,他一向是自傲的人,两次三番的栽在这门g面人手里,不由得恼怒道:“尊驾到底是谁?暗算偷袭的算什么好汉”

“哼哼哼哼,”门g面人又是一阵冷笑,“你不一样也暗算偷袭,有什么资格充好汉?还是说如今的好汉都是些只知道残杀百姓的屠夫?”

芈昊一愣,旋即反驳道:“我和汉狗有不共戴天之仇,我杀他们报仇天经地义”

“天经地义?”门g面人冷冷道,“你杀他们是天经地义,那今天我为他们报仇一样也是天经地义”

芈昊也不答话,抓著一柄钢刀向门g面人冲去。碎尸男站在他的身後,望著他的背影,沉默了片刻,也跟了上去,看样子是准备联手对付门g面人了。

“卑鄙前辈我来帮你”

倒在地上的李俊荷唾骂了一声,旋即站起身准备上前帮忙。没想到那门g面人却轻轻道:“不必了,收拾这些宵老夫一人足矣”

果然,只见门g面人气定神闲的站在那里,手中的短剑都不用,单凭一只右手就让芈昊和碎尸男讨不到任何便宜,几个回合交锋下来他们居然还落了下风。

芈昊心里咯登一下,他知道这回是遇上了高手,若不能出奇制胜,这一晚恐怕是连xìng命都要保不住了。于是也不立刻抢攻,一双贼眼不停的转悠,也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有了门g面人的加入,李俊荷便空出手来,他可不是作壁上观,立刻掏出手枪向袭击汤海凌的那喽啰招呼,几声枪响之后,汤海凌也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李俊荷顾不上其他,赶紧上前查看汤海凌的状况。好在他头上只起了几个大包,于xìng命无碍。倒是胸口的那处枪伤甚是吓人,一股一股冒出来的鲜血将整个衣襟全部染红,若是不赶紧止血,恐怕汤海凌是神仙也救不会来。

李俊荷匆忙给汤海凌止血的时候,另一边的比斗也到了关键时候。随着门g面人陡然力,只片刻工夫,芈昊便已经捉襟见肘,忙向旁边看去,只见旁边的碎尸男包括和大牛对阵的光头佬,似乎都不能讨的好去,只得大叫一声:“走”

只见他大叫声中,右臂扬起,从怀中掏出黑漆漆的一个木盒,一声金属的轻鸣之后,“唆唆唆”连射出十几道道银光出来,门g面人似乎也有些惊讶,手中匕一翻挡住了其中几道,好在其余的尽数射飞。而芈昊趁著这个空隙,转身就走,而远处的一干海盗,也纷纷向身后的密林中逃去。

门g面人哼了一声,手中的匕空中划空而过,直追而去。只见那柄匕快如闪电,转眼间就追了上去,跑在最後头的碎尸男只觉得後头冷风飕飕,背上连寒毛都竖了起来,不由得怪叫一声∶“啊”

芈昊等人大惊,急忙回头,只见一道白色光芒闪过,霎时间碎尸男像是被一股巨力击飞,像脱了线的风筝一样摇摇欲坠。仔细看去,碎尸男的胸前赫然露出一段刀刃。

时光,彷佛在那一刻,停驻了一分的光阴。

忽然,一道血剑从碎尸男的胸口喷出,以刀尖为中心,向四面八方冲去,天女散花一般,喷了芈昊等人一头一脸。

碎尸男嘶哑呻yín道:“救我”然后伸出双臂踉踉跄跄的似乎想拥抱什么。

“快走”

芈昊丝毫没有理会碎尸男的求救,反而头一个扭头撒腿向森林深处狂奔而去,光头佬一愣之下,也只好丢下重伤的碎尸男逃命而去。

李俊荷呆呆的看着门g面人掷出匕之后就不再有任何动作,倒是另一边的文雅怡出声问了一句:“前辈,为什么不追?”

门g面人骄傲道:“老夫是何等身份,一击不中自然不会再追”

文雅怡不屑的撇撇嘴道:“芈昊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这不是放虎归山吗?”

门g面人冷冷的看了文雅怡一眼道:“你这是在教训我吗?”

文雅怡嘟着嘴巴道:“算是吧”

门g面人死死的盯住文雅怡,而她也毫不示弱的瞪回去,看着俩人剑拔弩张,李俊荷还真是担忧。这个门g面人身份神秘手段高,在场的恐怕没有人是他一合之敌,要是闹起来还真不得了。而且今夜三番两次受他搭救,扭脸就和救命恩人动手也着实不像话。

李俊荷赶紧上前两步将文雅怡拉到身后,朝门g面人拱手道:“前辈勿怪,文姐只是xìng子比较急,她的意思是芈昊罪大恶极,前辈若是将其除去,沿海的百姓自然会感念您的恩德。望前辈为天下苍生计,消灭此贼”

门g面人淡淡一笑道:“不愧是李家的孩子,还真是会说话。你放心我不会和文家的野丫头置气。还真是像足了她的外婆”

李俊荷和文雅怡具是一愣,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个门g面人似乎很清楚家中的长辈,只怕是上一辈的友人,李俊荷赶紧说道:“前辈可是与……”

门g面人一伸手打断了他的话头道:“你要是不想让我追杀芈昊,大可以继续追问下去。”

李俊荷一囧,拱手道:“那晚生就代沿海的百姓谢过前辈了”

门g面人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瓶伤药丢给了李俊荷便飘然而去,李俊荷捻起瓶看了看之后,眉头更是紧锁。文雅怡倒是有些好奇,抢过瓶只见上面写着“百宝丹”几个字。

文雅怡问道:“这是什么药?”

“疗伤圣药”

文雅怡喃喃道:“怎么没听说过?”

李俊荷顾不得回答,一面将瓶中的白色药粉洒在汤海凌的伤口处,一面又让他口服若干。这让文雅怡又吓了了一跳,她惊道:“你懂不懂医术?这药到底是口服的还是外敷的?”

“既可以口服,也可以外敷。算是双管齐下。”

文雅怡有些不相信,问道:“有用吗?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

李俊荷苦笑道:“你没听说过是正常的,这药产于云南曲氏,在中原地区名声不彰。不过对于跌打损伤、止血化瘀却是有奇效的。”

文雅怡又问道:“你怎么会知道?”

李俊荷答道:“我曾祖被贬谪到云南的时候现的。后来家里就要常备不少,所以我才知道。”

“哦,”文雅怡想了想道,“这就说得通了,那个门g面人可能是和你家祖先在云南认识的旧友,所以才知道我外公的事。”

“不过有一点还是让我想不通。”李俊荷摇头道。

“哪一点?”

“他为什么要门g面呢?”李俊荷苦恼道,“如果真是咱们长辈的至交好友,想要救人也不需要门g面啊?”

田辉cha嘴道:“可能是怕雷豹现了报复吧?”

李俊荷摇头道:“不像,似乎他更是不想让我们看到他的真面目。而且这个人我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像是在哪见过一样?”

文雅怡愕然道:“不会吧?是你的熟人,就更不需要门g面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俊荷捏了捏装“百宝丹”的瓶,脑中无数的拼图就是不出一个全形,想了半天只好放弃:“先不想这么多了。海凌受伤不轻,光是百宝丹恐怕不顶用,赶紧找大夫救人才是正经”

【381】 新阴谋的开始

【381】新阴谋的开始

在遥远的东方已经结束的这场两个落后国家之间的冲突,对于欧洲的洋大人们来说并不是件十分值得关注的事情。和中国老腐朽们顽固的天朝上国迷梦一样,洋大人也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才是世界真正的中心,远东不过是一片毫无文明可言的蛮荒之地。谁会关心那片千万之外的地方生了点什么“土著”之间的冲突?

所以在茶余饭后,不管事贵人们还是普通的升斗民,最出众的谈资还是名人绯闻和时鲜的新闻,至于战争?日不落帝国在南非的军事行动那才是主体,才波澜壮阔。和这个比起来中国和日本之间的冲突不过是两个毛孩子在打架罢了。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人关心这场战争,军火掮客、无耻的政客、还有几位正准备大展拳脚的君主。实际上任何想浑水摸鱼大捞一笔的家伙都像现了有缝蛋的苍蝇一样,蜂拥而至

对于日本“突然”开始的军事行动,几乎没有出乎这帮人的意料之外。实际上早在这之前的十年,他们就预料在远东地区将会生一些jī烈的流血冲突,只不过稍稍让他们有一点意外的是,先动手的竟然会是日本。当然这场中日之间的战争并不是一场孤立事件,这场冲突的原因不仅取决于日本国内的经济需要以及对外政策的变化,而且还同当时中日两国与英、法、德、美等国之间的政治、经济、外交利益有着极其密切的联系。

所以这场突然爆的战争不光影响了中日两国的国家命运,实际上在某种程度上说也左右着世界格局的变化。自然的站在后来者的角度再来看这场规模不大的战争,就不能只着眼于中日两国本身,最主要的还在这两国之外的隐蔽角落里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欧洲列强的角力。

19世纪末的欧洲,可以说是个一强多极的时代,日不落的大英帝国正享受这日落之前的最后余辉,而其他的各种新兴势力也是此消彼长暗自图谋。

英国被布尔战争牵绊住了手脚,虽然对于中国这块异常可口的蛋糕有着强烈的占有欲望,但实在是有心无力。当然这不意味着她会允许其他势力是无忌惮的染指中国,不管是为了平衡各方势力考虑还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考虑,他都要保证自己的利益不受损失。

打开中国的国门,大英帝国举双手赞成,但是打开之后最大的受益者也必须是大英帝国,如果不是,那么最好还是维持现状。这就是英国人的底线,谁要是敢无视,那么英国人也不介意暗中耍点阴谋诡计,几百年了,这手艺英国人最熟悉。

法国的态度当然要比英国人jī进一点,当然总体而言还是保守的,二十年前的普法战争和几年以前的中法安南战争留下的阴影还影响着法国的最高决策层。中国虽然看上去很美,但谁知道这会不会又是一个大坑?

四亿人口的战争潜力换成哪一个正常的人都不会忽视,对于法国人来说中国那是大年三十晚上的兔子——有它,过年不过是多了道菜,没它也无关紧要。当然不是说就不抓兔子了,只不过换个手法而已,先找几条好狗去探探路,如果没什么陷阱,咱们再大马金刀的去抓兔子,如果有那也不过是损失了几条狗而已,大不了再找就是了。退一万步说,英国人都没动作,我们急什么,谋定而动后制人

所以对于英法两大巨头来说,一个是折腾不起来,另一个是过分的心了,当然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没有胆大包天的主,对于俄国和德国来说他们的态度就是纯粹的jī进了。

先说俄国,土地对于双头鹰的子孙们总是有着异乎寻常的吸引力,从彼得大帝开始,这一家子都千方百计的谋划着向南扩张,打瑞典抢了波罗的海的出海口,打土耳其人为的也是挺进地中海,远东地区虽然荒凉,但蚊子再它也是肉不是?更何况在欧洲方向双头鹰现在也是在是有心无力了,西欧方向被德国人顶住了,东欧方向意大利人、奥地利人、英国人也不是好惹的主。算来算去也只有向远东展了。

在1885年以前,俄国关心新征服的中亚细亚和土耳其、保加利亚、埃及、波斯、阿富汗、甚至美洲的事务,远甚于远东。但是因为英国联合了德国、奥地利、土耳其和意大利。从1887年开始,俄国在这些地方与英国的竞争已经注定要失败。也正是这一年,俄国从三年前在东京(安南北部)打开局面的法国那里找到了灵感——远东地区是大有可为啊广阔的市场、丰富的资源、优良的出海口,这里面哪一项不是俄国所需要的?于是乎,恍然大悟的俄国人顿时jī出了对远东地区无以伦比的热情。

但是热情归热情,现实还是很无奈的。在老毛子下定决定经营远东的时候,他们突然现自己的国土实在是太大了,从莫斯科到远东的桥头堡斯列坚斯克有六千多公里的不毛之地,如果不解决后勤补给问题,再多的军队也不够养活的。而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修路,修建一条全世界最长的铁路将桥头堡和俄国的中心连接起来,只有这样沙皇政fǔ才有能力在远东找事。

当然修这么一条铁路还不仅仅有这些好处,这条铁路还停留在图纸上的时候就已经紧紧的同俄国政fǔ摆脱经济困境的企望联系在了一起。19世纪末的欧洲工业和市场已经达到了饱和,国内利润下降,为了追求最大利润,资本家们不得不把多余的商品和资本输出到国外不达地区。西伯利亚大铁路将欧洲同中国、朝鲜和日本这四亿六千万人口的大市场连接起来,这是多大的商机啊要知道现在德国商品正竭力打入太平洋地区,美国人也为了开凿巴拿马运河大费周章。这一切都表明,在不久的将来,列强们在欧洲展开的市场争夺必将在太平洋地区达到新的高bsp;而一旦西伯利亚大铁路贯通,俄国必定能在贸易和资本输出方面获得过欧洲其他国家的优越xìng可以说西伯利亚大铁路的政治、军事、经济意义是一望皆知,贪婪的北极熊能放过这块鲜美的féi肉?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可是远景蓝图一片美好,可现实中眼下的路对于俄国人来说却不好走。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老毛子是背了个列强的名,但口袋里确实囊中羞涩,修这条路他没钱。怎么办呢?只能向法国人贷款,金额巨大——五亿金法郎(约合两千万金镑,也就是一亿多两白银)

钱是借了,铁路也开始修了,按道理就只是时间的问题了。但老毛子怎么也想不到,日本麻雀会比他还有魄力,竟然抢先对中国动手了这真是让俄国人措手不及,他是有心去分一杯羹,但现在国库空虚,铁路也没修好,那真是有种天上掉馅饼自己没接着的懊恼。怎么办?

这是个两难的选择,一边是长远稳妥的国家利益,一边是一夜暴富的横财,老毛子还真有点狗熊掰欲米的难以取舍。好在日本最后也没捞着便宜,就在老毛子准备偃旗息鼓的时候,唯恐天下不的德皇威廉二世跳了出来,还真不是说的,他真有当搅屎棍的潜力。

威廉二世的德国在这个时代地位还真是尴尬,几百年了好容易把国家统一了,正是雄姿英大展拳脚的好时候,可他兴冲冲的出来一转悠,现这个世界还真各个山头管他是有人烟没人烟的都成别人的了。别说英法这样百年老强盗,连带着荷兰、比利时这样的弹丸之国都抢了不少好地盘,唯独他堂堂的德意志连巴掌大的好处都没捞着。这是成何体统?别说为了国家利益就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威廉二世也咽不下这口恶气。

当然心里憋屈归憋屈,威廉二世还是知道现在的德国只有几斤几两的,要想直接从这些大土匪手里头黑吃黑,他暂时没这个实力。可又不能坐以待毙,怎么办呢?那也就只能没事找事,只有把局面搅浑了搞了他才能浑水摸鱼不是。

当然了找事的手法还得高明,至少不能明着在欧洲搞,这里实在是太敏感了,他威廉二世不用出门隔着一条阴沟对面就是恶邻法国人;想出海英国牛牛就在海对面等着;屁股后面也不安生,坐的就是巴尔干火药桶上;更让人恼火的是,右手边也不知道谁家那么缺德,弄头北极熊在那瞎晃悠。这是人呆的地方?自家放个屁说不定都能惹出场外交风波,更别说搞事了,弄不好就引火烧身玩火自残了

好在这个世界杂七杂八的事件也多,不愁他威廉二世没事搞。先前在南非他阴了英国人一把,这回中国虽然暂时赢了,但日本并没有马上倒下,也就是输不愁没有文章可做?而这回威廉二世的目标就是北极熊和高卢jī了。在他看来这是一次给自己的国家解除枷锁的最好机会……

【382】 逃

【382】逃

雷豹虽然只是个千户,但却是雷家的旁系,自然被雷强引为心腹,多数时间都在雷强长年镇守的琼州。十几年来只知道鱼肉乡里中饱sī囊,这武事上很是稀松平常。自琼州夷人造反以来,前前后后打了几十仗,几乎都是丢盔卸甲一溃千里。

然而,他一向是无女不欢的人,虽在打仗间隙,却是并不愿意拘束了自己,驻军陵水这段时日,本地的知县生怕得罪雷强。无不是在治下按罗美貌女子送上。这一天夜里,他照旧是搂着一个女人沉沉入睡,岂料半夜三更的时候,外头突然响起了煞风景的砰砰敲门声。被惊醒的他满心不耐烦,张口就骂了一句。

“是哪个狗才如此不晓事”

“大人,出事了。老宅子那边出事了”

所谓的老宅就是雷强在陵水县的窝点,如今又关押着文雅怡。一听到此雷豹一骨碌爬起身来,随手把衣服往身上一披,这才气咻咻地问道:“出了什么事?”

毫无顾忌地从旁边那具莹白如欲、的女体上跨了过去,他就蹑拉着鞋子下了g,一再系扣子一面叫道:“不要杵在外头嚷嚷了,进来说话”

这时候,外头的人方才推门进了屋。只见他五短精悍身材,瘦长脸尖下巴,配上浓眉大眼,却是让这副相貌显得极其难以捉摸。他便是雷豹的家将雷老三。雷老三虽说在厮杀上头的本事寻常,可办事妥帖精干,又善于意伺候,因此深得雷豹信赖。

他单膝跪下请了个安,随即才站起身说:“老爷,晚上三更时分。突然来了两伙贼人,攻破了老宅,将那位姐给掳走了”

“什么”雷豹没好气地暴喝了一声,赶紧问道:“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老子的地盘上撒野”

“老爷,虽然黑灯瞎火的,老宅子那边的弟兄没有看真切。但这两伙人马,一伙是以芈昊为的海贼。另一伙似乎是南洋水师的人”

芈昊对于雷豹来说不陌生,但这平地里跳出来的南洋水师的人是哪来的?难道说走漏了消息,广州那边已经知道了?

他赶紧问道:“水师的人是怎么回事?”

看到雷豹一下子变得脸色铁青,雷老三慌忙又解释道:“这伙人是几天前刚到的,约三四十人。据说是来勘测海港的。”

“有这样的事你怎么不早告诉我”雷豹怒喝了一声,“这种节骨眼上,突然来了这种人,怎么会有好事你这个蠢货”

雷老三也是暗暗叫苦,汤海凌一行人来的低调,平日里又未曾惹事,而且南洋水师的人他也不敢得罪,谁能想到他们竟然突然难,这不才让他措手不及。当下里值得磕头请罪。

好在雷豹还没起杀心,看了看西洋自鸣钟,现眼下不过是丑时二刻,却是无论如何没有睡意,当下就索xìng吩咐雷老三打水来擦身。用冰凉刺骨的井水把周身擦得通红,他这才换上了干净的袍子,等坐回衫木交椅之后,又传了人进来把昨夜的女人抬走,这才接过雷老三双手递来的软巾,仔仔细细擦了一把脸,随即又将这冰凉的软巾平敷在了脸上。

过了良久,雷豹一把扯下脸上的软巾,眼睛盯着面前半跪着替自己捏腿的雷老三,沉声吩咐道:“派人告诉唐乐,全城戒严让他带人给我一户一户的搜,一定要把那个人给我找出来”

雷老三连忙弯腰答应,可临退到门口,他又忍不住停住了脚步,转身低声提醒道:“大人,据说这伙人都带着洋枪,恐怕打起来守城营不是对手。而且若是他们誓死抵抗,又该如何?”

雷豹先是皱了皱眉,沉yín了一阵就冷笑道:“告诉唐乐死活不论。”

“大人英明,的这就去办”

此时已经是入夜时分,码头附近的酒馆里却仍旧能听到不绝于耳的吵闹声。虽说嘈杂,但多年以来,周边的住户几乎都习惯了这种刺耳的声音,因此这会儿都已经酣然入睡。于是,在这个并不安静的夜晚周渐渐掩上来的黑影憧憧自是无人察觉。

“唐百户,你确定就是这儿没错?”雷老三问道。

虽说是守城营的百户,但面对雷豹的亲信,唐乐自是不敢怠慢,连忙客客气气地说:“绝对不会有错。在下已经派人打探过了,那些贼人就躲在这里”

雷老三傲慢的点点头,看着那一座依稀能看见昏暗灯光的大宅子,他便沉声对身后的唐乐吩咐道:“传令,分头冲进去。记住,大人说了,不准走掉一个。里面的人若是敢反抗,格杀勿论,其他的,你们自个看着办”

“得令”

倏忽间,黑夜中骤然亮起了无数火把,将那座大宅子围得严严实实。下一玄,一个手持火炬的壮硕汉子就重重一脚踹开了门,领着后头的一队人悍然冲了进去。随着这些人的闯入,大宅子里顿时传来了好一阵惊呼,但在几声狠戾的呵斥之后,又一下子变得安静了,只能听到翻箱倒柜的声音和踹门开门的声音。又隔了好一会儿,内中方才传来了几声惊呼。

听到这些杂的声音,杵在门口的雷老三并没有多大反应,只是在那儿盘算着自己的生意经。上一次走sī烟土狠赚了一笔钱,分润下头之后他还落了不少腰包,满够几个月的开销了。但是,要过上真正舒坦的日子,这点钱自是远远不够。听说广州那边烟土查得紧,各家烟馆都没有了存货。若是能运一批过去,应该能卖个高价。

“什么人”

正当他想得美美的时候。突然听到旁边的亲兵呵斥了几声,他立夯回过了神。见是周边的那些屋子不少开门探出脑袋查看,甚至还有人出了门来,他便不耐烦地说道:“就说是官府办案,出声让他们关门睡觉”

有了他这么一句话,一个大嗓门的校立刻扯开嗓子大声嚷嚷了起来,一时之间,“官府办案,闲人退避”的声音远远传开了,刚刚还在探究的人们一个个缩了回去紧闭房门,但究竟能不能在这外头亮着熊熊火炬的情况下安然入睡,这就只有他们自个知道了。

而两个原本就被扣在此地的更夫也都是面面相觑。心想官府办案不是没见过,那些差役也都是横冲直撞不可一世。可是,眼下这办案的阵仗也实在是太大了直接出动了三百名军士,这难道是防人造反么?

随着宅子里的人被一个个五花大绑的带出来,雷老三原本轻松的表情顿时变得严峻起来。看着这些仆从打扮的下人,他恼怒道:“唐百户,这些就是贼人?”

唐乐的脸上一阵难堪,傻瓜都能看出来是抓错了,他上前一脚踢翻其中一个,踩着那人的脑袋质问道:“宅子原来住的人呢?”

“走……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

“一个时辰前”

“往哪里走的”雷老三迫不及待的问道。

“北门。”

原来李俊荷侥幸逃出生天后,压根就没有回陵水县城,只是派了大牛回来召集人马。也得亏他机警,要不然一个晚上还真是白忙活了。

“我们这是去哪?为什么不回城?”文雅怡问道。

李俊荷道:“城里已经不能呆了,那里是雷强的地头,咱们去了是自投罗网。估计这会儿雷强已经在全城搜捕咱们了。眼下也只能去吊罗山了找赵姐想办法了。”

“赵丽君?”文雅怡有些意外,问:“她怎么也来了琼州?”

李俊荷叹了口气,道:“说起来也是话长,我慢慢说给你听吧”

待李俊荷说明了原委,文雅怡顿时面色大变,惊道:“你说魏叔叔和刘叔叔为了找我,眼下音讯全无生死不知”

“没错”李俊荷点了点头,“他们俩人只怕是凶多吉少。”

“那还等什么”文雅怡眼珠子在眼眶里打转转,魏明是待她如亲叔叔一般,时候她最喜欢和这个叔叔一块玩耍,眼下听见他有难,急得手忙脚,“咱们赶紧电报通知我爹爹和外公,得让他们赶紧派人来”说完就准备往回跑。

李俊荷一把将其拉住,说:“你傻了咱们城里都不能呆了,更何况是去电报。只怕咱们电报还没出去,雷强的人马就将咱们拿下了”

“那也不能见死不救啊”文雅怡哭了。

李俊荷耐心劝道:“你那不是救人,而是害人眼下咱们身份太敏感,不适合去做这些抛头露面的事。只能去找赵姐,她是琼州的地头蛇,在此地经营多年关系众多,通过她才能安全的把消息传回去”

“那还等什么”文雅怡擦了一把眼泪,风风火火的说:“咱们赶紧上路”

李俊荷暗自叹了口气,道:“眼下海凌受了重伤,虽说是保住了xìng命,但也经不起折腾,你先走一步,我带几个兄弟护卫着他慢慢跟上”

文雅怡面色顿时一黯,惭愧道:“真是对不起,我惹了这么多麻烦,又让大家吃了这么多苦头。我真不是有心的,我真的很抱歉”

李俊荷暗自叹了口气,说实话,对于文雅怡这个惹事的丫头,他真的很愤怒。但看到现在这丫头内疚的样子,那股怒火又不见了踪影,良久之后才说道:“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一切以大局为重”

说起刘操和魏明,这对难兄难弟已经在山林里躲藏了几日。每日风餐露宿,是说不出的艰苦。好在琼州物产丰富,哪怕是在青黄不接的时节,也有着时鲜水果可以果腹。

刘操搀扶着魏明,一步一顿,两人艰难的在山林树丛里穿行。这时魏明突然倒了下去。刘操赶忙把他扶到地上躺好。刘操撕开他的衣服,现肚子上的伤口又开始渗血。

刘操熟练的从自己身上撕下已经破烂不堪的上袍,将魏明的伤口紧紧地包扎起来。魏明苦笑着问道:“伤口又破了?”

刘操一愣,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对他笑笑,算是默认吧。

“你先走吧”这是魏明第一千零一次对刘bsp;“老子怎么会丢下你不管”刘bsp;魏明虚弱的推了推刘操,道:“快走吧。你是好心,可战场无情,我快死了,救不活了。”

刘操用力挣脱他的手,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不会死的,老子死了都不准你死”

魏明望着他那张倔犟的脸,无奈的说:“我的命死不足惜,若是耽误了将消息送出去。这琼州得多死多少人你快走,快去送信不要管我”

“我宁愿被人砍死,也决不丢下患难与共的兄弟,丢下自己的兄弟不救,是人吗?”

说罢刘操再也不理会魏明的反对,艰难的将他背了起来,努力的驮着他赶路。丛山密林之中,单人尚且难行,更何况背着一个人赶路?更何况刘操的背上、手上也都受了伤,一路上痛得龇牙咧嘴的很难受。但不管有多累、有多疼,他却始终不放弃,咬牙坚持着总算跑出了树林,这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远处是一个山坡。魏明突然拉住了刘操,声说道:“有埋伏。”

刘操顿时大惊失色,问道:“哪里有埋伏?”

魏明神色凝重的指着远处的山坡,轻声说道:“就在坡后面。”

就着微弱的月光,刘操眯着眼睛仔细看看五十步外的山坡,那上面除了长长的草,几株野花,什么都没有。他疑惑地问道:“真的有埋伏?你怎么知道?”

“有马的气味。”魏明用力嗅嗅空气,“我虽然动不了,但这鼻子还没坏”

刘操心的将魏明放下来,像敏捷的豹子一般冲了出去,在距离坡尚有三十多步时,刘操猛然扑到在地,继续匍匐前进,度飞快。

刘操矫健的身躯无声无息地越过了山坡,然后淹没在了长长的草丛里,转眼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魏明睁大双眼焦急地等待着。

突然,坡后传来了一声长长的凄厉的惨叫声,那叫声划破了漆黑的夜色,把恐怖和痛苦全部分毫不差地塞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魏明仿佛被利箭狠狠的洞穿了,一时间心里极度的窒息和难受,接着他再也忍不住,强撑起身子,手脚并用,以最快的度向坡上爬了过去。

刘操就像一只黑色的猎豹,一个血腥狞狰的死神,他那犀利的攻击,让两条活生生的生命瞬间消失了。在这片山坡后面藏有十个夷族的暗哨,他们受族长的命令埋伏在必经的山道边,只要一有可疑的人群经过,立刻就上前盘问。若不是魏明的鼻子灵,恐怕这会儿他们就要被俘虏了。

刘操悄无声息地杀死了三个埋伏士兵后,立即就被敌人现了,随即悍然动了攻击。可没想到刘操更是凶悍,他以夷非所思的度杀死了三个率先冲上来的敌人,第四个敌人被他一刀切断了气管,凄厉的凄惨叫声霎时响彻了夜空,其余的敌人看到偷袭者强悍无比,顿时不敢再上前一步。

刘操手执战刀,怒睁双目,高声狂吼着,义无反顾地朝着敌人冲了上去,敌兵被刘操的悍勇刺jī得愈兴奋,他们高声喊叫着,声嘶力竭,杀声响彻了树林。

刘操的眼前尽是敌人的影子,数不清的刀光剑影在有节奏地起伏挥动着,他感觉自己就像掉进了洪水里陷进了巨大的漩涡里。

“啊……”刘操怒吼起来,加快了攻击的度。

距离他最近的敌人那张兴奋的几乎扭曲的脸,在昏暗的月色下清晰可见。双方瞬间接触。

刘操突然矮身躲过敌兵的大力劈剁,一刀cha进了敌人的肚子,紧随其后的第二个敌人在眨眼间的功夫已经冲到了刘操的身边。刘操狂吼一声,飞身横跃而起,躲过了敌人的攻击。第三个敌人风一般席卷而来。刘操躲无可躲,再无半点迟滞,顺势半蹲而起,右手一扬,战刀脱手而出。

嗖……战刀飞出,敌兵被刺了个对穿,一头栽倒下去。

刘操出身草莽,平素里就不喜欢用枪,尤其喜欢用刀,一柄单刀使得出神入化。他一旦杀得兴起,一二十人照样怡然不惧。他就像一台杀人的机器,只会用最简单最迅捷的手段解决敌人。杀起人来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迅捷,眨眼的功夫就剩下最后还一个敌人还站在他的面前,而这时他已经连手都抬不起来了。好在魏明及时的爬到了坡顶,一枪打爆了敌兵的脑袋

刘操艰难的爬上山坡,走到魏明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老魏,我又欠你条命了”

“你若是再不走,咱们都会死在这里”

刘操惨然一笑:“老子死也跟你死在一块要跟老子再提什么生生死死的我刘操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说不走就不走十匹马也拉不走老子”

说完,浑身浴血的刘操搀扶起魏明,心翼翼的,唯恐不心伤着他了。魏明转头看看他,心里一阵jī动,泪水霎时涌上了眼眶。

【383】 死战

【383】死战

赵丽君的心情烦躁,哪怕是栖身于幽静的楼之间,心头的那一股火气依然是难以消退。虽然她不过是二十多岁,但掌管南海赵家也有近十年。十年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任何于赵家为敌的人都被她一一铲除。但是这一次她却在芈昊手里吃了个大亏,若不是撞见了李俊荷险些连xìng命都丢掉了。

她本就是心高气傲的人,受此重挫更是心浮气躁,哪怕是郎中一再吩咐要静养,但她这颗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了。

“赵姐姐赵姐姐”

赵丽君正烦躁的当口,院外却不合传来了阵阵尖锐的叫声。

“是谁我不是吩咐了,不要来烦我嘛”她怒气冲冲的吼道,可是声音才出了嗓子眼,就牵动了胸口的伤势,一阵钻心的剧痛顿时让她几乎晕厥。

“赵姐姐,是我”

文雅怡风尘仆仆的冲进了屋内,一股刺鼻的药味冲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

“你受伤了,赵姐姐?”她惊道。

眼见是文雅怡,赵丽君不禁大感意外,这位大姐此刻应该还在陵水才对,怎么跑吊罗山来了。而且她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

赵丽君惊疑不定的时候,文雅怡打机关枪一样的说道:“赵姐姐,快你赶快派人去接应李俊荷,汤海凌受了重伤,雷豹在四处搜查我们”

赵丽君有些头晕,这没头没脑的都说了些什么,汤海凌什么时候来的,雷豹又是怎么回事?不由得焦急道:“文妹妹,你慢点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文雅怡喘了口气,这才把事情的经过一一道来。赵丽君越听越是惊讶,不过短短十数日,竟然又出了这许多大事,自己还真是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xìng命。谁能想到这是局中有局,连环套啊

虽说有些丧气,但是立刻赵丽君又看到了机会,李俊荷、文雅怡既然已经暴露了。那这琼州也只有她还有一搏之力,若是抓住了机会反败为胜也未可知。

想到这她再也不复先前的沮丧,挣扎着从g上爬了起来,立刻派出人手前往接应李俊荷……而此时,李俊荷也到了最艰难的时候。

送走了文雅怡,李俊荷、胡大牛、田辉带着十几个部下溜进了邻近的镇,找了个大夫简单的给汤海凌治疗了一番,总算是暂时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但没想到就是这一番耽搁,却差点让他们兄弟四个通通去阎王爷那里报到了。

雷豹不愧是陵水的地头蛇,很快就查出了李俊荷逃亡的方向追了上来。

“我们被敌人追上了”田辉看着奔腾而来的骑兵紧张的说。

“看见了”李俊荷也有些沮丧,原本他还以为做得巧妙,但没想到雷豹竟然这么快就追上来了,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让弟兄们占据有利地形,此地应该离吊罗山不远了,只要文姐到了,救兵很快就会来的”

这话纯属画饼充饥,眼瞧着前面密密麻麻部下一二百人,虽说他们占据了有利地形,但人家都是骑兵,能坚持多久实在是个问题。

“对面的人听着,立刻投降否则格杀勿论”

李俊荷轻轻一笑,投降?投降是死,不投降也是死,而且对于他来说,字典里压根就没有投降二字,他正准备破口大骂。胡大牛却比他动作还要快,只见他抬手就是一枪,对面喊话那人应声而倒,顿时jī起了一片叫好之声

“冥顽不灵”领兵的队长狰狞的添添嘴,手舞战刀,大叫一声:“冲啊”

三十多个骑兵立即出一声临战之前的高吼,各执马刀,一字排开,向李俊荷等人据守的方向起了冲锋

双方越来越近,大约相距一百五十步时,李俊荷一抬手,他左侧的胡大牛大叫一声:“瞄准”

田辉非常紧张,有些手忙脚,毕竟在他短短几个月的记忆里,这是第一次和敌人面对面地厮杀,而且是生死搏杀。

好在平常训练的效果这时候就显现出来了,田辉经过了瞬间的紧张后,拿枪的手随即稳了下来。他双双手牢牢的握住枪杆,身形微侧,枪托牢牢的抵在腋下,右手食指轻轻的搭载扳机上,瞄准自己的目标,随时等待射。

敌兵的度越来越快,满耳都是呼呼的风声。密集的马蹄在原野上飞快的起落,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嘹亮的号角声再次响起,双方相距大约一百步。李俊荷出一声大吼,叫得田辉浑身一jī灵,一股麻嗖嗖的凉意霎时掠过全身。

“放……”

“呯呯呯……”弹丸撕破空气的啸叫声划空而去,一片密集的弹雨在空中扬起一道漂亮的弧线,远远的向迎面而来的敌人射去。

胡大牛的部下都是历经沙场的悍将,斗志比一般普通战士高得多,在这危急的时刻竟然没有一个人掉头逃跑,而枪法也比一般的士兵好,所以胡大牛命令手下抢先射,占据先机。随即原野上的枪声此伏彼起,双方枪来枪往往射了三轮,彼此都有伤损。很快双方的距离只有四五十步了。

胡大牛出一声震天狂吼:“上刺刀”

李俊荷的耳边除了飞驰的战马出的巨大而沉闷的撞击声外,就是双方士兵出的惨叫声,刺刀刺入肉体的撕裂声,战刀砍在身上的碎骨声。一瞬间,人仰马翻,李俊荷耳边除了风声就是急骤的马蹄声。

李俊荷用刺刀杀死了一个中年壮汉,那个人飞刺过来的马刀被李俊荷矮身躲过了,然后李俊荷的刺刀飞快地刺穿那人的胸腹。

在李俊荷的眼角余光里,那人坠落到马下。战刀上的鲜血被凉风轻轻抚过,很快就凝固了,变成了触目惊心的紫褐色。

李俊荷用力勒住马缰,制止住狂奔不止的战马。旋即一个翻身跃上了马背。

在战场上,谁能在最短时间内起第二次攻击,谁就占有绝对的先机。人借助飞奔战马的助力,挥动的武器依靠度的惯xìng,力量要大上无数倍。在战场上,如果战马没有及时奔跑起来,即使是一个大将,也有可能被一个借助奔马飞驰而来的无名卒一刀砍死于马下。

李俊荷的骑术还算过得去,战马借助惯xìng横跑掉头,立即再次飞跑起来。

厮杀声响彻了这一片绿色的草原。

敌人第一次冲锋的三十余骑,二个来回,就被胡大牛手下这帮悍兵屠杀了个干净,而他们自己却只有四五个受了轻伤。

跟随胡大牛的那些士兵本来对李俊荷并不是非常顺眼,甚至觉得胡大牛事事都听李俊荷的有些窝囊。对他们来说,只信任真正上过战场的英雄好汉,要不是冲着胡大牛的面子,加上李俊荷是文彦轩的未来女婿,他们早就要对他恶语相向了。

但一战之下他们立刻就改变了看法,这个高大健壮的子非常厉害,枪法、骑术都是不错。而且打起仗来也很男人,不像那些身居高位的脓包,一听见冲锋号就腿软拉稀。和所有上过战场的军人一样,都敬重武力勇悍者,他们已经能接受李俊荷了。顿时李俊荷忽然现这些人看自己的眼光柔和亲切多了。

胡大牛在帮忙收拣武器,有几个人在寻找翻检死去士兵的武器弹药。李俊荷坐在马上,望着远处跃跃欲试的敌人,他知道敌人人多势众,在开阔的平原地区交手会很吃亏。

“大牛,招呼兄弟们赶紧撤我们退进树林里,在平地上和骑兵打,太吃亏了”李俊荷一挥手,各人心领神会,纷纷迈开大步往树林里飞奔而去。进了树林,大家各自寻找隐蔽之地准备阻击敌人。

唐乐领兵追到树林外,丝毫没有犹豫,立即命令众人下马到林子里击杀敌人。二百多人对付三十多人,任敌人如何厉害,恐怕最终也是难逃一死。

走进树林后李俊荷没有多想,很快就把自己的身体融入了茂密的草丛中。而他的对面,唐乐的士兵非常心,猫着腰挺着枪刺,错落有致的层层推进。

李俊荷隐藏在树后,毫不犹豫地抬手一枪。一个士兵应声而倒,这一枪在对方胸口上开了个大洞,殷红的血液汩汩的往外冒,抽搐了几下登时断气。

随即数不清的弹雨呼啸着射向了李俊荷的藏身之处。紧接着,隐藏在各处的胡大牛的手下对准敌人射出了报复的弹丸。

李俊荷现自己的反应突然之间变得更加敏锐,身手也更加矫健。他开了第一枪之后迅转移了一个位置,接着再射一枪。一个敌兵前额中枪,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出就仰面跌倒了。李俊荷上跳下窜,前后奔跑,连续杀了五个敌兵,接着他非常不幸的被唐乐截住了。

短兵相接,双方都来不及开枪,李俊荷大吼一声,对准唐乐劈头就是一刀刺了下去,简洁干净的一刀,也是势大力沉的一刀。

唐乐马刀一横,奋力封架,一时间火花窜,金铁交鸣声震人耳聋。唐乐双手虎口给震得又痛又麻,顿时觉得眼前这人好大的力气。李俊荷刀走偏锋,枪托一转顺着唐乐的大刀长柄就往其左手削去。唐乐大声尖叫,惊慌失色。他为了保住左手指头,不得不松手,但他的胸腹随即就全部暴露在李俊荷的刀前。

就在这时李俊荷的背后突然有人举刀袭击。李俊荷不得以只好放弃继续攻击唐乐,反手就是一枪托。那突袭之人大概没想到李俊荷有如此重力,手中刀立时就被磕歪。李俊荷顺势回身对着那偷袭者的脖子就是一挑,那人惨叫一声,脖子喷出一道血剑,一头栽倒在地。

李俊荷看也不看,顺势一个飞腿,正好踹在重新舞起马刀的唐乐腰侧。唐乐痛得一哆嗦,马刀歪歪斜斜地砍到了地上。李俊荷随即纵身飞起,右脚快捷无比地踢在唐乐颈侧。唐乐腾空飞起,狠狠地撞到一棵大树上,张嘴喷出了一口鲜血。唐乐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李俊荷,霎时死绝。

几个唐乐的士兵现唐乐被击倒,狂叫着跑过来解救。李俊荷随抬手就是一枪,隔空就打死一个。那人胸口中枪,鲜血四溅,还顽强地跑了几步,气势煞是惊人。接着李俊荷很自然的一拉枪栓,极快地推弹上膛,将离自己仅十步之遥的敌人硬生生地射穿了咽喉。同一时间李俊荷枪口一转,与冲上来的敌人狠狠地刺了下去。

李俊荷越打越是灵活,脑中不用想,手上脚上就会本能的作出凌厉无比的反应,甚至于一个回肘动作都可以结束一条生命。他打得酣畅无比,不用武器,只用手脚,身上各个可以运用的地方都能拿来做武器。他觉得眼前这些大汉虽然手上拿着武器,有一身力气,但一个个好象愚蠢无比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对手。李俊荷在极短的时间内已经用枪刺刺死了两个,趁敌人不注意的时候开枪打死了三个,还打烂了一张脸。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不远的地方狂叫:“来人啦,来人啦……”那是田辉的叫声。

敌人实在是太多,李俊荷和胡大牛的手下除了在刚刚开始偷袭时占了一点便宜外,其余的时间都处于绝对劣势。一个人抵挡六七个敌兵,除了拼刺的高手外,普通士兵根本做不到。胡大牛的人在很短时间内就被对方干掉了十几个。

胡大牛自己也被十几个敌兵缠住了。他虽然身高力大一柄大刀耍得虎虎生风,但敌不过人多,还要时刻提防对方有人放冷枪,所以他很快中了一刀。田辉一直跟在他身边,不时用的帮助一下胡大牛。他看见胡大牛受伤,不由得急了,也不管自己是否暴露,扯开嗓子就大叫起来。

李俊荷就在不远的地方游击敌人,他咋听之下以为是田辉危险了,急忙朝田辉喊叫的地方跑去。远远看见胡大牛被人砍了一刀,顿时像疯了一般冲了上去,抡起枪托就打,提起枪刺就刺。他早就杀红了眼,整个人晕晕乎乎的,一杆枪使得七零八落全无章法,但他那像疯狗一样的打法,的确让人不寒而栗。

胡大牛的手下从四处迅聚集过来,碰到这群不要凶猛的亡命之徒,敌人胆怯了。他们的领唐乐死了,失去了指挥,群龙无,进退失据。既然没有领的督战,谁也不愿意白白上去送死。随着李俊荷等人越战越勇,追兵终于如潮水一般狼狈的扭头就逃。

李俊荷精神大振,看到围在四周的敌人象潮水一般退去,看到他们纷纷跳上战马掉头逃窜,不禁心花怒放,放声狂笑。他已经累得站不住了,可又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狼狈样,所以只好用枪勉强支撑着身体站在一堆尸体中间。

“我们赢了?”田辉惊魂不定的看着四周,刚才情况实在是太紧张、太刺jī、也太揪心了,甚至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眼下敌人逃走了,顿时觉得手脚软,一个拌蒜,咕咚就跪在了地上。

李俊荷也觉得口干舌燥,双臂更是止不住的抖,他轻轻的拍了拍田辉的肩膀,惨笑道:“算是死里逃生了吧”

但胜利并不是没有代价,一行人停下来稍作休息。胡大牛数了一下,有十七个弟兄没有跟上来,估计都死了。虽说当兵就是裹着刀口添血的日子,但眼睁睁的看着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长眠不醒,对于每个军人来说都是一种折磨。每个人都觉得心里沉甸甸的,无声的沉默里满是男儿的悲伤。

这时胡大牛突然倒了下去。李俊荷就站在他旁边,赶忙把他扶到地上躺好。撕开胡大牛的衣服,现他的肚子上有一个很大的创口,估计是被刀戳的,血还在往外流。胡大牛真是人如其名,重伤之下竟然硬撑到现在才昏倒。

李俊荷熟练的从自己身上撕下已经破烂不堪的上袍,将胡大牛的伤口紧紧地包扎起来。“你们能帮忙砍几棵树吗?”他突然问道。围在周围的几个士兵也不多问,拿起战刀就把附近的几棵树砍了下来。对真正的战士而言,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战友

田辉看看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胡大牛,心里一痛,泪水不由自主地浸湿了眼眶。几年的兄弟,一起出生入死,怎么会没有感情?看着他受伤恨不得昏迷不醒的是自己才好。

夜色深沉,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的抬着两个重伤号缓缓的向吊罗山进,一路上没有任何人说话,更没有出任何一点声音。在极度的沉寂中,一种说不出来的力量支撑他们不停的前进,前进

直到遇上姗姗来迟的援兵,在援兵们惊愕的目光中,十几个坚强的汉子虎目含泪,悲从心起,他们多么希望,援兵能来得更快一些,更早一些,就不用失去那么多情同手足的好兄弟了。

【384】 忧心

【384】忧心

前一番在琼山县折了夏哲,此番汤海凌、胡大牛又重伤昏迷,他们带来的精锐士卒也死伤过半。饶是李俊荷自认为还算坚强,这连番的打击下来,还是让他有些灰心丧气。

“惜义,你还没休息?”田辉不期然的闯了进来。

“睡不着啊”李俊荷长叹了口气。

田辉笑道:“什么时候,我认识的那个惜义也会如此多愁善感了。还在为昨天的事烦心?”

“烦心到不至于,只是有些不舒服。若是事前能够安排得更详实些,伤亡可能不会那么大了。”李俊荷老实的回答。

田辉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事出突然,谁能想到芈昊这个王八蛋突然杀了出来。这不怪你咱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养精蓄锐,然后再和芈昊这王八蛋算总账”

李俊荷的反应却不是很jī烈,这完全不像他平时的作风,田辉不仅奇怪道:“惜义,你该不会因为这么一点挫折就丧气了吧”

“哪里”李俊荷摆了摆手,“我只是在想,这个芈昊几次三番的突然难到底是为了什么?文姐就对他那么重要?”

对此田辉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芈昊这个人身上实在有太多的谜团,他那种诡异而又变态的思维方式,不是常人能揣度的。

“你说,我们若是放出文姐就在吊罗山的消息,会怎么样?”李俊荷突然说道。

“你疯了”田辉吃了一惊,“你还真是什么都敢想,这吊罗山是咱们眼下唯一的容身之所了。你若把消息放出去,恐怕不止芈昊,雷强那个王八蛋十有**也要cha一脚的。到时候咱们就是各路饿狼嘴里的féi肉了”

李俊荷心平气和的说道:“吊罗山是赵丽君在琼州的窝点,这一点恐怕芈昊是清清楚楚,就算咱们不说,他也会主动上门来找麻烦。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

田辉没好气道:“怎么出击?山上就这么点人马,还有三个重伤号。你就是想奋力一搏也想个更靠谱的主意不行?再说,只要赵姐将消息送回广州,咱们就拨云见日,何必如此冒险?”

李俊荷忧心道:“我就怕这消息传不回去啊”

“怎么可能”田辉惊讶得叫了出来。

李俊荷苦笑道:“怎么不可能,雷强既然敢朝文姐下手,就说明他必定有所持仗。想想此人在琼州经营多年,党羽眼线遍布琼州各地,想瞒过他是难之又难。更何况这一来一回多则十余天,少则三五天。以芈昊的能力,随时都可能找上门来。咱们就是想死守也没那个时间啊咱们不能把jī蛋全放在一个篮子里”

田辉紧张道:“那你也不能兵行险招啊我看你这像是破罐子破摔了”

李俊荷叹道:“我们这可不就是个破罐子么前有叛军,后有官军,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必死之局想要死中求活,也只能兵行险招了”

田辉眼看着说服不了李俊荷,只得苦笑着摇摇头道:“惜义,既然你拿定了主意。那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你只需要知道,咱们这些兄弟都是你这一边的”

说完他紧紧的握了握李俊荷的右手,一种被人信任和依靠的力量迅通过右手传遍了李俊荷全身。他重重的点了点头,在心底誓,绝对不会辜负这份友谊

李俊荷是想干就干想做就做雷厉风行的xìng子。拿定主意之后,便详细的推导着自己的计划,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每一种可能都详细的考虑。怕的就是出了差错,实在是他再也出不起差错,任何一点失误都可能让本来就岌岌可危的局面变得更加糟糕。

眼下的局势是敌强我弱,偌大一个琼州岛他们几无立身之地,官军在找他们的麻烦,反贼也在找他们的麻烦,是进退失据。若不能想出一个完全的办法,不光无法剪除雷强一伙狗官,还有葬身虎口的危险。

最关键的当然是把消息送出去,只要把消息送出去了,哪怕是就是遇上了最糟糕的状况,琼州的局势也不会恶化到不可收拾的局面。但眼下,先不说赵丽君可靠不可靠,她有没有能力将消息送出去都是问题。

毕竟芈昊在琼州的势力要比赵丽君雄厚得多,而且以芈昊对此事的重视程度来说,他是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赵丽君通风报信的。更何况还有一个雷强虎视眈眈,他几乎把持了琼州通向外面的所有重要的通信线路,他也不会眼睁睁的坐以待毙。

更何况李俊荷还不是太信任赵丽君,先不说赵家在南海图谋了这么些年,就冲他们是拥护先太子一系的背景,说不定是巴不得琼州越越好。对此他自然要多做打算。可除了赵丽君之外,整个琼州他几乎没有一个熟人,谁能安全的把消息带回去呢?思来想去,李俊荷现这条路完全走不通。

若是干脆釜底抽薪干脆不管什么送消息的事,全力谋划从琼州岛脱身而出,按照他先前的想法倒是有可能做到。但这个法子风险太高,哪怕是他刚才对田辉说得暂钉截铁,但心底下却没有多少把握。有道是一失足成千古恨,眼下的情况他根本输不起,自然不能下定决心。

这一考量就是一个晚上,直到日上三竿,他才回过神来,从镜子里看了看满眼通红眼圈黑的自己,他不禁哑然失笑,若是再这么熬下去,说不定没等想出两全其美的计划,他就要未老先衰了。

埋头苦思并不是好办法,李俊荷伸了个懒腰准备换换脑子清醒清醒,推门而出。然而,才踏进院子里,他却惊异地现这里一片静悄悄,院子里亦是一个人影都没有。心中纳罕的他径直出了自己的院子。外面也是一片吵杂,他还没开腔话,田辉就急冲冲的跑了进来。竟然是一副又惊又怒的表情。

“惜义,出大事了今儿个你未来老婆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溜了出去,之前刚刚被巡山的土兵堵了回来,原来她竟是是没知会别人就女扮男装,准备带着一个贴身跟班就准备出去打探消息,这得亏是被现了。你说要是他就这么贸贸然的跑出去,不管是落在芈昊的手里还是雷强的手里。咱们先前的牺牲不都白费了,你说她怎么就一点都不省心”

说到这里,田辉忽然愤愤的一挥手,好半晌才嗫嚅道:“惜义你能不能劝劝这位大姐,咱们这是身处险地,不是在广州,凡事总不能靠着她的xìng子胡来。大牛和省之还躺在g上,魏叔和刘师傅也生死不知,她到底想怎么样,是不是想玩死我们心里才舒坦……”

李俊荷本来就晕晕乎乎的头脑被这突如其来的坏消息一冲,顿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不等田辉说完,他拔脚就出了门,三两步就来到了东厢。

一进门,他便看见端坐在正中,坐着一声不吭面无表情的文雅怡。两个丫头垂手站在一边,一看到他就仿佛受惊的兔子似的蹦起来行礼。然而此时此刻,李俊荷眼里根本没看到别人,只想冲上前去揪着某人的衣领狠狠教训一顿。眼下这形势就已经够了,为什么这丫头就是不懂事

“惜义,你好好跟文姐说说,我没你那么好的口才。我说一句的工夫她能回三四句,而且还比我有理反正我该说的都说了,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但我就算再浑,也不至于在这种危急的关头做这种蠢事”

撂下这番话,田辉便气咻咻地摔门而去。两个丫头瞧见李俊荷来了,自个也不敢多留,上前朝李俊荷屈了屈膝便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这时候静悄悄的屋子里只有这一对未来的夫妻。

文雅怡已经不知不觉地站了起来,虽然倔强地昂着头,但她却心虚地不敢去看李俊荷的眼睛,咬咬牙就先开口说道:“我担心魏叔叔的安全,想出去打探打探消息,所以就没通知你们。我只是怕……”

“你怕什么?”

李俊荷冷笑着打断了文雅怡的话,脚下跨上前两步,恰恰站在了文雅怡面前。由于李家讲究文修武备,时候他就不像一般的读书人只顾着读书,来了黄埔之后他这几年更是没忘了锻炼身体,恰恰相反,上过战阵之后他越来越体会到了一副好身体的重要xìng,因此身量越的高大,此时更带了几分居高临下的态势。

“打探消息的事,你可以告诉赵姐,让她派人做,也可以让身边的其他人做,但偏偏你为什么要亲自去?你难道就不知道,眼下的风声有多紧?形势有多危险?就算你不知道,你也应该知道我们前前后后为了找你,为了救你,花了多大的代价魏叔和刘师傅就是为了你而音讯全无,汤海凌和胡大牛也是为了你身负重伤,前前后后死了十几个人,而你又在干什么?不分轻重,只知道凭着自己的xìng子去做事。我告诉你这不是广州,没有人会卖你这个大姐的面子,眼下是你死我活不死不休的局面。你死了不要紧,但是因为你一个人的意气用事牵连千千万万的琼州百姓,那你就是千古罪人”

说到这里,他陡然之间提高了声音:“文先生早就告诉过你,凡事以大局为重,你的安危关系的并不是你一个人,你、我、赵姐、田辉、汤海凌和胡大牛,都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且眼下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才会关心魏叔和刘师傅你怎么不想想,你贸贸然的出去又落在了雷强或是芈昊的手里,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由府的长女,又自受惯了溺爱,文雅怡在父母身边就是被娇惯长大的,到了外公身边也几乎是一直顺风顺水,别人纵使是教训也得拐弯抹角,严厉训斥也就只有上回惹祸后那绝无仅有的一次罢了。她起初被李俊荷训得懵了,待到回过神来,立刻就恼了。

“我想找到魏叔叔有什么错,你们就只知道傻等,根本就不把魏叔的安危放在心上。我要去找魏叔,我才不会傻等再说,一人做事一人当,就算真的出了事,我也不会连累了你们”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之后,不但屋子里头犹如死一般的寂静,就连隔着一层帘子的屋子外头亦是如此。文雅怡不可置信地捂着自己的脸蛋,甚至连那种火辣辣的疼痛都忘记了。她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她被打了……从来没有被人弹过一指头的她居然被打了

“你……你凭什么打我”

李俊荷甩了甩微微有些麻的手掌,听到这么一句话,顿时又好气又好笑——打都打了,还谈什么资格。虽说他巴掌甩出去的时候颇有些后悔,但这时候反倒觉得心里出了一口大气。一直以来,他虽说和这个别扭的大姐走得并不算很近,也知道文雅怡xìng子不好,可本xìng还不算坏,因此最初的讨厌劲早就过去了。当却没想到这个丫头是如此的不知好歹和不分轻重,当下咆哮道:

“就冲你刚刚说的那些荤话,我就要打你。你没资格说什么关心魏叔的死活,你若真是关心魏叔,早先就不该做出那种出格的事情。告诉我,是谁不听指示sī自丢下魏叔一个跑到陵水胡闹的,又是谁将这局面弄得不可收拾的?所有的人都在为你擦屁股,你竟让跟我们说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就算真的出了事也不会连累别人。那我问你,眼下那边房里头奄奄一息的大牛和汤海凌是怎么回事?他们不是为了救你而吃的枪子、挨的刀?还有前边义庄里的十几个死难的兄弟,他们不是为了你而丢的xìng命你还有理了”

瞧见文雅怡认识倔强的扬着头,他愈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丫头的鼻子又骂道:“眼下魏叔是生是死还很难说,但要是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就算活着也无颜再见你爹爹,你以为我和田辉就能置身事外?赵姐好心让我们住在这里,还在外头再三奔走,换来的就是你这样的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平日说的那些大道理,这时候都丢到哪里去了”

“文雅怡,你给我记住,你从来就不是一个人你肩上的干系也不仅仅关系到你一个人。你不止有爹娘,你还有祖母叔伯,兄弟姐妹,你的背后是整个文家,甚至牵涉到整个南洋你做错了事情你一个人承担不起你的一举一动关系到千千万万的人,文先生和左督师让你出来是办正事的,不是让你意气用事今天这一巴掌随你去向谁告状,我只告诉你,要是以后你还说这样的蠢话,做这样的蠢事,我就不是打你这么简单了”

撂下这话,李俊荷看也不看呆呆愣愣的文雅怡一眼,转身就走。可才掀开帘子,他顿时呆住了。门口并非如他想象那般空空荡荡,而是站着好些穿红着绿的丫头,最前头的却是赵丽君。此时此刻,面对赵丽君那异样的目光,他微微一怔,但很快便一如往常那般行礼。

“赵姐。”

赵丽君虽然听到李俊荷前来看望文雅怡,却并没有往心里去。只当是这对未来的夫妻有什么sī房话要说。但没想道却听到了一场痛快的训斥,李俊荷那入骨三分的教训,不禁让她想到了那个不争气的弟弟,若是父亲能早一点这么教训他,也就不会惹出那么的祸事了。顿时她心里生出了无限感慨。

她在丫鬟的搀扶下跨过门槛,看见呆立在那儿的文雅怡半边脸红肿,不觉回转头看了看李俊荷,微微嗔道:“我原本还以为你们俩要说点sī房话,所以就站在门外等。却没想到李公子是来教训人的,虽然你这一巴掌有些重了,但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字字珠玑极其有理,倒是省却了我一番口舌。”

说到这里,她又转过身子正视着文雅怡,一字一句地说道:“文妹妹,今天你太让我失望了。做错了事不要紧,可做错了事却不知道错在何处,反而强词夺理,就不单单只是蠢了。你这些年的书都白读了你也早就不是孩子了,眼下局势危急,我们所有人都在为失踪的魏叔和刘师傅,为了琼州的千万百姓而奔走。若你以后还是做事不思量,姐姐我也只得狠下心肠让人把你关在家中了”

赵丽君这一行人来得快也去得快,等到她们这一走,李俊荷再次深深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文雅怡,随即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他倒是极其赞同赵丽君前头那席话,倘若这一巴掌还不能打醒这个死不悔改的丫头,那么唯一的方法也就是把人给关起来。如此危险的时局,决计容不下一个做事不经大脑的丫头

【385】 各有各的打算

【385】各有各的打算

深夜的吊罗山一片死寂,哪怕是白天文雅怡闹了那么一遭,但在这浓浓的夜色下却看不出一点痕迹。但是不经意的,几个荷枪实弹的护卫谨慎的沿着大门及围墙来回的走动,还是能看出一些问题。最大的那个庭院中的竹楼里,赵家姐妹正悄悄的说着sī房话。

“姐姐,你真觉得那个李俊荷的计划管用?”

赵丽君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这不由得更让赵妹心急,她催促道:“姐姐,你倒是说句话啊”

赵丽君苦笑道:“实在是姐姐不知道该说什么”

“什么”赵妹大惊失色。“你不是同意了吗?”她追问道。

“我是同意了。”赵丽君平静的点点头,叹了口气道:“那是因为这眼下没有法子的法子”

“姐姐,你怎么如此的灰心丧气?”

“不是姐姐灰心丧气,是现实就是如此。先前我们周详谋划,原指望一击制敌。但没想到却中了芈昊那厮的jian计,凭白的折了不少人手。而雷强那厮又打了咱们一个措手不及,差一点赔了夫人又折兵。幸亏李俊荷等人将文雅怡救了出来,否则事情不堪设想。眼下芈昊和雷强步步紧逼,姐姐我实在是难为这无米之炊。也只能故布疑阵扰视线了。”

赵妹不服气的说道:“可凭什么咱们要听他的。按照他的计划,咱们的人被指使的团团转,他却稳坐钓鱼台。毕竟咱们是主,他才是客”

赵丽君耐心的解释道:“现在已经没什么主客之分了。咱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只能同舟共济了”

赵妹喃喃道:“可我还是觉得不舒服。”

赵丽君笑了:“不舒服就不舒服,这次咱们输了,大不了下次赢回来。只要度过了眼下的难关,咱们有的是机会找回场子。”

听到这赵妹脸上才云开雾散,笑道:“好就听姐姐你的,咱们下次一定要打一个翻身仗”

赵丽君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笑道:“这就对了,该传出去的消息都传出去了吧?”

“我办事,姐姐你就放一万个心,消息早就泄露给那些眼线了,只怕现在那位雷指挥使和芈昊此刻已经知道了……”

赵妹还说得真没错,此时此刻眼巴巴等着文雅怡行踪的雷强和芈昊,确实已经收到了文雅怡就在吊罗山的消息。

“大哥,你看这消息可靠吗?”光头二当家问道。

“大概吧”芈昊的心思却似乎不在这上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走神了。

“大哥,大哥”二当家不由得急了,他摇了摇一脸痴呆状的芈昊,“你这是怎么了?大哥?”

芈昊长叹了一口气:“我这还不是为老三担心,大夫说老三内脏受了冲击,恐怕是有内出血。若是熬不过这几天,恐怕有xìng命之忧我哪里还有心思想什么文雅怡不文雅怡。”

“大哥,”光头佬劝道,“咱们三兄弟什么风浪没经过,刀山火海都闯过来了。早年间,请先生给老三算过命,说他绝对不是早夭之相。再说咱们大仇未报,老三也不舍得合眼的你放心,这鬼门关老三一定能闯过来”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倒是现在,咱们计划已经被弄得不上不下,家里面那些胆鬼又一心只想着议和。若是不能赶紧扭转局面,咱们辛辛苦苦大半年,死伤了无数兄弟才换来的大好局面就要付之东流大哥,你眼下是咱们的主心骨,兄弟们都等着你的吩咐,你得拿主意啊”

芈昊重重的搓了搓脸,刚才他有些丧气,不完全是忧虑扈老三的伤情。想他在南海纵横多年,从来都只有他算计别人,没有别人算计他的时候。

打去年开始,他就规划好了这次的计划,先彻底挑动南洋和琼州海盗、走sī贩子的冲突,借南洋之手将琼州这些只想着一时快活完全忘记了复仇大业的蠢货给打醒。到时候南洋内有权贵之间的争斗,外有日本人牵制,他们举起反旗可以说是水到渠成。

事情的展也和他预计的差不多,南洋驻扎在琼州的官军简直不堪一击,叛迅席卷了琼州大半州县。而那位琼州卫指挥使雷强更是和他预计的一样,是报喜不报忧。只要假以时日整个琼州就可以光复。

但是千算万算,他万万没算到,琼州的这些土司们是如此的脓包。在一片大好形势下,竟然不思进取,反而众口一词的想要和南洋谈判。这帮没有见识的土包子,你们难道不知道雷强是个什么个xìng,谈判不过是他的缓兵之计。只要等他积蓄好了力量腾出手来,定然可以将叛的土司各个击破。这简直是愚不可及

芈昊决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所以他要制造事端,挑起战斗,所以从年初开始,他就开始疯狂的袭击广东沿海的村落,大肆进行屠杀。为了什么?为的就是jī起南洋的怒气,让他们主动进攻。只要南洋动了进攻,那么和谈自然就是一场空。

但让芈昊没有想到的是,南洋这回却成了孙子,对于他的sao扰,只是被动的加强了沿海的防御,却压根就没有直捣琼州的意思。说实话,那段时间芈昊几乎要抓狂了。所以一方面他积极联络组织新的起义,另一方面加紧了对举棋不定的土司们的游说。说实话成效并不是很显著。

而就在芈昊要绝望的时候,文雅怡就像救苦救难的观世音一样,让他看到了新的希望。若是能抓住文雅怡狠狠的折磨她,羞辱她,必然可以jī起左唯湘的怒火。到了那时候他就不信南洋还可以装孙子。

所以对于文雅怡他是志在必得,但没想到的是,区区一个文雅怡却让他费劲了手脚,前后折损好些精锐的人手,到头来却是一场空。这对于他的自信心是一个极大的打击,以至于现在都有些提不起精神。

好在光头佬及时的给他提了醒,他这才醒悟过来,眼下鹿死谁手还未可知,他虽然损兵折将,但对手也不好过。当下他再也不想那些什么死伤和失败的事,一门心思的开始琢磨起眼下的这个消息雅怡藏在吊罗山。

说起来,这吊罗山本就是赵丽君的地盘,眼下官军在全力搜捕,按说这文雅怡要是藏在那,芈昊是一点都不奇怪。他唯一奇怪的是为什么这消息传出来的这么快,又这么突然。按道理说赵丽君也不是无智之辈,以她的七窍玲珑心,若是文雅怡真藏在吊罗山,绝对是百般遮掩护得严严实实。哪里会这么不经意的就走漏风声呢?所以芈昊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不信,认为这是赵丽君在故布疑阵魂淆视听,企图门g魂过关。

“老2,这消息是谁传回来的?”芈昊皱着眉头问。

“咱们在吊罗山的眼线啊”光头佬理所当然的回答。

“可靠吗?”

“怎么不可靠”光头佬拍着胸脯打包票,“这兄弟是真正的自己人,一向看不惯吊罗山的脓包个xìng,就想着杀汉狗。这消息据他说是亲眼所见,一点假都没有”

亲眼所见?

芈昊顿时又有些拿不定主意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真是赵丽君那丫头粗心大意了?还是说这里面另有隐情?

想到这芈昊沉声吩咐道:“老2,你再调派一点得力的人手,去把消息搞个清楚”

光头佬一惊,问道:“大哥,你怀疑这里面有假?”

芈昊点点头道:“那个古灵精怪的赵丫头你又不是不知道,一肚子坏水。文雅怡的意义她不会不知道,怎么可能犯如此低级的错误?要说这么里面没有鬼,我才不信”

光头佬一愣傻傻的问:“你是说这是赵丫头的阴谋?”

“很有可能”芈昊斩钉截铁的回答。

同一时间,不同的地点,雷强也得到了相同的消息,但是他所得出的结论却和芈昊不完全相同。

“你说文雅怡在吊罗山?”他捋了捋老鼠胡须慢慢的问。

雷豹赶紧点头哈腰的迎了上去,心的说道:“没错,这是卑职费尽心机才打探到的消息,应该是没有假”



雷强抬手就给了雷豹一个五百,骂道:“要不是你这个魂蛋连个妞都看不住,让人家劫了狱,老子用得着这么头疼吗?你还有脸说费尽心机我看你是压根就没把老子的话当一回事,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若不是看你平常还有点的用,立过些微末功劳,老子第一个就要砍了你的狗头”

“是卑职该死,是卑职无能,是卑职给大人添麻烦了”雷豹赶紧左右开弓狠命的抽着自己嘴巴子,将一张黑脸打得通红才被雷强喊停。

其实你别看雷豹眼下抽得狠,像是痛改前非的样子,但是只要一扭头,出了这间屋子,他就是另一副做派,抽了自己多少嘴巴子他心里头都有数。回去了是加倍的抽回到下属的脸上,权当是给自己出气了。

“说吧,你打算怎么办?”雷强慢条斯理的问道。

雷豹心中一片苦涩,这怎么就成了他的事了,可谁让祸是他闯的,人也是从她手上走丢的。他只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付到:“卑职这就点齐本部兵马,杀上吊罗山,活捉文雅怡。将这个丫头献给大人”

“狗屁”

雷豹还原指望拍拍马屁,哪知道这马屁完全拍在了马腿上,面对暴怒的雷强他当即又使出那手的绝技,开始打自己的脸。

“别打了”雷强不耐烦的说道,“你光打自己的脸有什么用?有本事你给去打别人好不好用一点脑子,就你那本部的几百散兵游勇有个屁用上次就被百十个反贼杀得人仰马翻丢盔卸甲,靠你们杀上吊罗山,简直就是bsp;顿了顿雷强继续说道:“对付那些泥腿子,杀是杀不完地。而且杀完了咱们找谁抽税,找谁刮油?对付这些反贼,谈判比刀枪好用。你去查一查吊罗山是谁的地盘,然后和他们好好谈一谈,许以重利,我就不信这些土包子不动心。等收买了他们,你害怕抓不到一个丫头?”

雷豹赶紧掉头称是:“大人您说得对,卑职就是没有您眼光开阔。不费一枪一弹、一兵一卒,就能手到擒来,真是好计谋您真是当世的诸葛亮,卑职要是能学到您一分的本事,那就……”

雷强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说道:“少拍马屁,我没工夫和你磨牙,刚才问你的话还没回答呢”

雷豹赶紧回答道:“据卑职所知,这吊罗山是老苻的地盘。”

“咱们和这个老苻有什么熟人吗?”

“有”雷豹想了想说,“赵家的当家大姐和这个老苻就很熟,若是有她出面,问题应该不大”

“赵丽君?”

“对,大人,就是她大人您的记心就是好”雷豹点头哈腰的笑道。

“好个屁”雷强骂了一句,忽然说道:“据说这个赵丽君和文家最近走得很近呀”

“不会吧,有这样的事?”雷豹吃了一惊,前面走sī粮草的事赵家可没少参与,若是他们不可靠,那岂不是引狼入室?顿时雷豹出了一脑门的冷汗。

“据说而已”雷强懒洋洋的说道。

虽然雷强有苏家在广州做眼线,但关于赵家的问题,左唯湘捂得很严实,只有王纬等寥寥数人知道真实情况,哪怕就是文彦轩也是只知道一鳞半爪,虽说有人看出了那么一点风声,但是层层传递,到了雷强这里当然就是大打折扣了,所以他其实也就是嘴上提提。

雷豹暗地里松了口气,赶紧说:“这绝对是胡说八道,赵家一贯是南洋上的走sī大户,前一段文彦轩还抓了他们家大公子,赵家不知道费了多少手脚和银子才把人捞出来。这两家早就杠上了,怎么可能走到一起”

“怎么就不可能”雷强狠狠的拍了下桌子,怒道:“我告诉你了一万遍,凡事要多留个心眼,干咱们这行黑吃黑是常有的事。赵家又是这一行里的老手了,怎么会没有坏心思你就是不听我的话,才导致了眼下的局面”

雷豹怏怏道:“那咱们就不找赵家帮忙了。”

“你个蠢货”雷强又拍了下桌子,大骂道:“谁说让你不找她们了。我是让你心一点,别把自己的底都露了,藏一点露一点,再给她们点好处不就行了。别什么都挂在脸上,那一对姐妹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红fen骷髅,跟她们打交道要一万分的心”

“大人英明大人英明”

“老子一个人英明有个屁用”雷强愤愤道,“下面的都是些废物,一点事都办不好,尽惹老子生气告诉你,这回的事情若是再办砸了,你就提着脑袋来见我吧”说完,雷强一甩脸头也不回的走了。

擦拭着一脸的口水,雷豹狼狈的逃出了雷强的府邸,这回他算是倒霉到了姥姥家,雷强已经下了死命令,他若是办不好就得脑袋搬家。雷豹可是知道这绝对不是玩笑,对雷强他太了解了,这个人对下属既没有耐心更谈不上关心,别看他平时得了好处都大方的分下去。但实际上若是谁恶了他,那绝对是逃不脱一死。在他手上千千后后死掉的千户已经不下十个。每一个都是死无全尸,想想那些前辈的悲惨结局,雷豹更是心中凉。

偏偏这时候就有人不识趣,一个厮傻乎乎的凑了上来,原本是准备拍两句马屁,讨个好。可谁想到眼下雷豹是又气又急,正是烦得不行的时候。抬手就给了这厮一顿鞭子,边打还边骂:“不开眼的东西,没看见爷正烦着吗?都是你们这群不开眼的魂蛋闹的,看见爷倒霉了你们高兴是不是畅快了是不是爷今天要是不给你点厉害瞧瞧,老虎不威你真当爷是病猫啊”

这一顿鞭子直打得这厮皮开肉绽满地求饶,可雷豹仍旧是不解恨,朝着厮的脑袋就是两脚,这一下可要了那厮的命,大概是雷豹下手每个轻重又踢中了要害,只见那厮抽搐了几下顿时就没气了。

“死了”雷豹恨恨的呸了一声,“不经打的狗东西,别以为死了就算完了。得罪了爷绝对没有好日子,来人,把这个jian货给我拖出去喂狗”

这厮死的冤不冤?当然冤,但是想想自雷强到雷豹,再到雷豹的亲信,哪怕只是他们的狗腿子,都没有一个好东西这十几年来在琼州作威作福鱼肉百姓,不知道害了多少无辜的xìng命。从这上面来看,又哪里谈得上一个冤字?倒是应了佛家的那句话,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但对于雷豹来说,打死了这个厮,完全不当一回事,反而觉得心情畅快了不少,一扬马鞭大声嚷嚷道:“去赵家商号”

【386】 事态发展

【386】事态展

灯火通明的大院里,荷枪实弹的护卫四处都是,不过这帮人却一点紧张的意思都没有,典型的出工不出力,直到大门咿呀一声被人推开。看清来人,众人这才急急忙忙起身相迎,面上俱是极其尴尬。

赵丽君瞥见满地的瓜子壳,顿时皱起了眉头冷笑道:“你们倒是好悠闲,闲聊嗑瓜子,是不是还要我找人送几壶茶来?你们都是老手了,应当知道规矩。不管这是屋子里有没有人,我都只有一句话——都给我警醒一点。若是事情顺利的完了,到时候功劳簿上少不了你们的名字。若是你们出了纰漏,不要怪本姐心狠手辣”

一听这话,那群护卫方才慌了神,连连告罪不迭。见赵丽君一瞪眼,他们慌忙一溜烟地来到各自的岗位上站好,挺胸收腹,一个个把眼睛瞪得大大的。看到这情形,赵丽君面色稍霁,转身吩咐又吩咐了几句,这才出了院子。

走出院子上了甬道,赵丽君身后的赵妹觑着四下里无人,方才低声问道:“姐姐,不过是装模作样罢了,何必那么认真?”

“装模作样的最高境界自然是连自己人一并瞒着,这吊罗山人多嘴杂,肯定有人要来打探虚实。若是他们连一点样子都没有,那时候岂不是告诉别人这里是假的?明天再散布几条消息,咱们就可以撇下这儿径直去琼山县和陵水县了。”

赵妹这才恍然大悟,心想这还真是虚虚实实,这一招真是明显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料想芈昊和雷强那儿得到了风声,也未必料到自己到底是打的什么算盘。可走着走着,他忽然想到了极其重要的一个问题,顿时停下了步子。

“那咱们赵家的这些精锐,难道全都留带走?”

“自然全都带走。”赵丽君一转头,看见赵妹呆若木jī,她便微微笑了笑,“我前面说过了做戏就要做全套,芈昊和雷强肯定盯着咱们的一举一动,若是把家里的精锐都留下,那这个西洋镜可就要穿帮了”

赵妹惊讶道:“可是这吊罗山的人并不可靠,而且那两位身边本来就没什么人手。若是敌人不上当,那后果……”

赵丽君沉重的说道:“所以咱们这一回不能出一点纰漏琼山县那边,可就靠妹你了”

直到这时候,赵妹才知道此次的赌注有多大,遂郑重地连连点头,旋即便告退找部属去商量安排。而赵丽君径直来到书房,见身边的丫鬟正在外头的椅子上打瞌睡,便微笑地上去拍了拍她的脑袋。

“啊,姐”

“磨墨,备纸笔,我要写信”

虽说还没睡醒的丫鬟仍有些迷迷糊糊,但这么一句简单的吩咐还是能听懂,连忙跑到书桌前忙碌了起来。赵丽君却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在房间中来来回回踱着步子,直到腹稿已经完备,他方才在书桌后的椅子上坐下,提笔饱蘸浓墨,略一思忖便开始奋笔疾书。

赵丽君洋洋洒洒一写就是千许言。颇通文字的丫鬟凑在旁边好奇地看着,等一砚台墨完全写完方才醒悟过来,遂手忙脚又开始磨墨,直到那墨迹淋漓的稿纸摆满了整张书桌,甚至不得不摆到外头的椅子上和书架上,就连蜡烛也只剩下了一丁点,这封信方才写完。

此时外头已经响起了三更天的梆子,赵丽君强自按捺睡意,硬是等到一张张字纸上头的墨迹完全干透,这才将它们整整齐齐叠放在一起折好,又心翼翼地塞进了信封之中,用火漆印封,随即才交给了一旁等候的丫鬟。

“立刻送出去,连夜用最隐蔽的渠道送去广州。”

天下客栈多得很,但怀远客栈却是与众不同,门脸虽然不大,甚至是不起眼,但从不接待普通客商,只有持有夷族内部的信物才住得进去。就连二伙计等人都是特别选拔,一个个忠实可靠,待遇也远远优厚于寻常下人。

而这些住进来的客人大多出手大方,那些异国铸造的金钱银钱随手就赏,于是这怀远客栈的掌柜一职也不知道多少人眼热。如今的大掌柜马芳也就是出了名的机灵,这才得以稳稳当当干了三年。

既然是招待贵宾,客栈内自然是另有洞天,穿过前头的院子。后面是四重院子总共有五六间独门独院的四合院。只如今琼州大,这里也就比从前冷清了许多,所以这会儿虽说是不之客进了这怀远驿,马芳仍然不敢怠慢。待听到对方说是老土司介绍过来,乃是想要做走sī买卖的客商,又拿出了老土司的信物,他不禁暗自庆幸没失礼。

在这个位子上能比前几任都做得时间长,便是多亏了他这谨慎。此时命人倒茶来,他便在主位上头坐下,先简短介绍了几句,看对方听得仔细,他少不得卖弄了起来。

“这位老爷,不是我夸口,和洋鬼子打了三年的交道,我对于这些人熟悉得很就拿如今住在东边院子里头的这拨人来说,他们都是马来商人,带来的那些宝石在本地不过是遍地可捡的货色。可拿到这里就值钱了,如此谁不愿意来?”

马芳说着就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块红宝石给对面这位员外打扮的老者瞧看,见他饶有兴致地反反复复端详着,他便解释道:“这红宝石看着仿佛也是宝贝,只不过,这些玩意民百姓瞧着兴许还成,真正的豪富人家却瞧不上。您瞧瞧这颜色,这块淡紫色还算是好的,其余甚至就只有一丁点淡红色,根本不值钱,相比之下,钻石和翡翠却是好东西……”

别人说得口若悬河,老者认认真真听着,但却也不说一个好或者是不好。

“对了,听老爷的口音,仿佛是云南人?”

老头微微一笑,但仍是佯装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这才把手中那红宝石还给了马芳。谁知那马芳压根没有收回东西的意思,却笑呵呵地推了回去。

“老爷既然是云南人,又能让老土司荐了过来,必然是家世卓越。我这儿正好住了一拨好东西,如今正等着出手,有不少极品的紫檀、乌木和沉香等等好东西。老爷您走通刘大人门路也耗费不吧,这笔买卖成了,您也可以多孝敬那位一些,这过去了。”

老头仍是气定神闲,淡然道:“那么,马掌柜可否指点,若是我要以货易货,什么东西最合适?”

“这还用说么,老爷您真是装糊涂,那自然就是瓷器和茶叶了。茶叶有朝廷禁令摆在那,不太好对付,瓷器却无所谓……若是能弄到好的漆器,那却比瓷器还值钱”

“原来如此,亏得有马掌柜提醒。”

尽管显得有些动心,但老头还是耐心地询问了个仔细,期间又不动声色地夹了些要紧的问题。而马芳说到兴起,忍不住更是卖弄了起来:“要说利润,还有一样是最大不过了,那就是福寿膏……”

就在这时候,外头陡然之间传来了一阵闹哄哄的声音,继而大厅前头的竹帘一动,有好些人涌了进来,为的赫然是一个瘦长脸的无须中年人。

“这天下的事情真是新鲜,竟有人敢拿我家大人的名号招摇撞骗?”

这个中年人一身上好的绫罗,脚下露在外头的赫然是一双黑步履,但那自然而然露出凄苦的脸上,那双眼睛却是显得很是阴鹜。撂下刚刚那句话后,他这才打量起了眼前的老头。

他这打量不要紧,马芳却是吓了一跳,连忙哭丧着脸上前见礼:“大人,的只认你家大人的sī章信物,他既然真真切切拿出来了,的怎知道他是假冒你家大人的名头招摇撞骗?”他一面说一面恶狠狠地瞪了老头一眼,这才朝一群呆若木jī的下人喝道:“都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把这个可恶的骗子拿下真是反了,竟然骗到咱们怀远客栈来了”

“慢着”

那中年人一摆手,又仔细的打量了老者一番,越瞧就越觉得面相熟悉,立刻换了一幅笑脸:“人还道是谁,原来是老大人您。不知者不罪,您大人有大量,别和的这双不经事的狗眼一般见识。”

“想不到你居然还认得我。”老头淡淡地点了点头,从袖子中掏出了那枚sī章,随手丢了过去,“这是我来此之前,你家老爷托我捎带给你的,今天我见怀远驿客栈不好进,也就拿出来使了使,不想这一回招摇撞骗倒是成功了。”

这两人一问一答,旁边自然是惊倒一片,刚刚还觉得自己那举动能补救一二的马芳呆若木jī,醒悟过来之后,他恨不得狠狠打上自己一嘴巴子。

按照老头所说,他和老土司关系可是很不一般,是他这个不入流的虾米能够惹得起的?觉老头似笑非笑地看了过来,他不禁有些腿软,可刚刚瞧着像是féi羊的脸,这会儿看着却是暗藏杀机,他竟是不敢出口说话。

中年人握着刚刚接到的那颗sī章,心里要多惊骇有多惊骇。这个sī章有多重他是一清二楚。可以说是见物如见人,难道说老土司已经下定了决心,在联想道眼前老头的身份。此时的他完全沉浸在难以名状的恐慌中,前些日子他可是和芈昊已经商量好了,可眼下这般变化……过了半晌,他好容易才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咳……都是底下人不懂事魂说一气,让老大人见笑了……”

陵水县电报局的局长范童这一段日子是度日如年,琼州本来就是穷山恶水之地,虽说这电报局的待遇不错,但背负的干系却不,负责这传递和通报消息的重任。尤其是琼州夷人造反之后,他的日子更是难过。一方面雷强下达了封锁消息,不准透露一星半点夷人叛的消息去广州,而另一方面广州又连连追问琼州事态。好在范童毕竟不是饭桶,雷强他不敢得罪,但广州的命令又不能不听。他也只好避重就轻门g魂过关。

然而范童这天却很烦,说不出的烦,那张脸简直就如同是暴雨前的天空,黑压压的仿佛随时就能电闪雷鸣。从下属到吏再到杂役管事等等,哪怕是在那些外国番使面前,他那张脸也丝毫没有解冻过。这天气咻咻地回到家里,他一屁股在正房的太师椅上坐下,等了老半天没见人,顿时气急败坏地喝斥了一句。

“人都死哪里去了,巧妍那个贱人呢”

好半晌,门外才传来了一个惊慌的声音:“老爷,二姨太出去了”

“出去……这个浪蹄子,成天就知道往外头跑,怎么就脱不了那种乡下脾气我还指望她给我帮忙,可她除了花我的钱,还知道干什么快去几个人,赶紧把人给我找回来,半个时辰内要是见不着人,全部家法伺候”

话音刚落,那门帘就被人高高挑起,随即便进来了一个年轻的女子。她顶多不过二八年华,面若圆月似丹蔻眼如晨星,举手投足之间透出一股精明妖媚的气息来。尽管生得好,但她打扮得却也是富贵喜气,头戴珍珠簪,上着欲色纬罗滚金边对襟袄,下穿紫销翠纹裙,耳垂上两只巧玲珑的红宝石坠子熠熠生辉。

“老爷,你可好生没道理,人家出门去办正事,你却还编排这么一通话来,还说当人家是心头肉,心头肉你会这么编排?”她一上来便嗔了一句,旋即便盈盈在范童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因笑道,“这一次雷大人又给了老爷什么脸色,让你这么失态……”

“你说够了没有”

范童原本因为这事而心烦,此时更是觉得那张姣好的脸蛋看着令人生厌。本能地扬起了右手,却最终还是放了下来。妾,但这个女子却不是他那些任打任骂的姬妾,他这一巴掌打下去,到头来还是他倒霉。想到这里,只得勉强按捺下了火气,哭诉道:“他要我严查所有电报,往广州几个要害部门的全部都扣下来而今天,又恰好来个不知死活的子,要封满是洋文的电报给文彦轩。你说说,我该怎么办?”

范巧妍嘲弄地看着这个名义上的丈夫,嘴角渐渐绽放出了一丝笑容,旋即柔声说:“这当口我知道老爷你心,自然不会无缘无故上外头跑。好教老爷得知,你知道雷大人这是为什么吗?”她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个手势,面上的笑意更深了,“雷大人先头扣押了文家的大姐,后来又被人救走了,此刻正封锁消息抓人呢”

尽管范童早就习惯了范巧妍说话半真半假的习惯,但这会儿闻言仍是倒吸一口凉气,竟是一下子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紧张地问道:“什么”

“我亲自打听到的的……唔,你别皱眉头,现在你知道是为什么了吧……”

范童心惊胆颤的问道:“那我该怎么办?”

范巧妍微微一笑:“我一届女流之辈,怎么知道老爷你该怎么办。”

范童赶紧抢前两步,哀求道:“巧妍,你就不要再拿我开心了。此刻都是要掉脑袋的时候了,夫妻一体,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范巧妍依然笑yínyín的问道:“那我救了你,有什么好处呢?”

“好处?”范童当下挖空心思的搜肠刮肚,漫天的许诺道:“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

范巧妍仰着头说:“上次我看中了一个红宝石戒指……”

“买立刻就买”

范巧妍这才喜笑颜开:“这还差不多,我的老爷,这事情还不简单,既然是洋文的电报,你就找几个翻译先把电报翻译过来,看看里面到底说了什么。如果是无关紧要,那就出去。如果事关重大,那你就得先泄露给电报局里雷强安cha的眼线,然后拖延两天再”

范童问道:“这是为什么?”

范巧妍一点范童的脑门,骂道:“我的傻老爷,你是真傻还是假傻?雷强你得罪不起,文彦轩你更得罪不起。这里面哪一个都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所以哪一个都不能得罪。你也只能既给雷强通风报信,又要照章办事,让文彦轩没把柄抓。”

“那为什么还要拖延两天?”

“你傻啊你要是当天了,那不是明着不听雷强的话,他能饶你?你若是拖延两天,以雷强的办事手段,恐怕就把人抓回来了。你再电报,也就没什么大问题。就算雷强不高兴,也不算完全忤逆了他”

范巧妍话还没说完,她就看见范童二话不说就往门外冲。看到这里,范巧妍便从袖中取出了那张字条,再次细细看了一遍琢磨了一遍,便微笑着将其肉成一团塞进了嘴中,面色如常地吞了下去,仿佛做过一千遍一万遍那么自然。比起还能剩下灰烬的烧毁,这自然是最安全最稳妥的法子。

【387】 无题

【387】无题

一大早,李俊荷就接到了一张请帖。一边走他一边忍不住拿出帖子端详了一番。烫金的纸面,一条龙飞凤舞的草,刚劲有力。好半晌,将此物重新放进怀里,他轻声吩咐道:“去名驭茶楼”

时近晌午,日头越毒辣,路上的行人无不往树荫底下躲避,马车中自然更是闷热。眼看快到了,李俊荷便高高跳起了车帘,但只见两边店铺鳞次栉比,酒楼饭庄茶馆之类的多半空无一人,连路上的行人也显得忧心忡忡,完全是一派萧瑟的光景。想到大在即,天下又要白幡遍地哀声震天,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因此在名驭茶楼门前下车,步入其中,他正要说话,却只见掌柜一溜跑抢上前,恭恭敬敬地把他往里头请走过弯弯曲曲的长廊,乃是一间厅堂院,掀开那斑竹帘进入正中那间屋时,瞧见角落里坐着的那个人,他只觉得神情一阵恍惚。

怎么是他?这不是先头在茶棚里遇到过的龙大吗?此时他仍是穿着一件宝蓝色袍子,戴着高头巾子,只是曾经那股萦绕不去的威压之势,此时却消失得无影无踪。略一踟蹰,他便快步上了前,在龙大对面坐了下来。

龙大提着茶壶给李俊荷倒了一杯茶,见其仰头一饮而尽,他便笑道:“李公子风采依旧,不过眉宇间却有少许愁色,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龙先生真是好眼力。”这一上午都是紧赶慢赶,李俊荷只觉得嗓子眼直冒烟,于是索xìng自己又倒了一杯茶,喝干之后才说,“不知道老先生突然帖子给我,可是有什么话说?”

“不过是今日恰巧遇见了公子。”龙大慢悠悠的说,“公子乃是故人之后,而如今这琼州岛上却有危机四伏。老朽委实有些不放心,特意请公子过来一叙罢了。”

听到这话,李俊荷眉头皱得老高,不明白这个龙大究竟想干什么。

看出了李俊荷的疑惑,龙大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便站起身来:“公子想要办的事,老朽也略知一二。公子实在是以身犯险,要知道那雷强、雷豹可不是好相与的人。只怕公子你的人前脚从电报局出来,后脚就有人盯梢。”

龙大见李俊荷面色大变,又说道:“老朽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清除几条尾巴还是办得到的。如今我已经吩咐下去,盯着公子的尾巴,已经悉数解决了。不过先头那家客栈,公子还是不要再回去了。好了此地人多嘴杂,光在这里谈未免扎眼。公子有什么疑问尽管来此处找我。”

丢下一张纸条,龙大带着几个护卫飘然而去,只留下李俊荷坐在原地呆。

对于这个神秘的龙大,李俊荷是充满了疑问,看了看纸条上写的字,他随手掏出火折子烧了个干净。

傍晚时分,一路顺利的李俊荷就出现在了怀远客栈后的巷子里。他亲自下车敲了敲门,不一会儿,那两扇黑漆大门就被人打开了,里头探出了一个白苍苍的脑袋,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然而,他通了姓名,对方却没多大反应,含含糊糊说了一句便进去通报了,却是不管不顾地把他撂在了门口。好半晌,一个青衣长随方才快步出来,毕恭毕敬地将他请了进去。

二门之外死气沉沉。二门之内却是生机勃勃。跨过门槛时,李俊荷就看到傍晚的阳光照在那两棵大柳树上,给绿意盎然的枝条染上了一层金影。身穿灰布衣裳的龙大正蹲在那儿shì弄花草,背上是一顶普普通通的斗笠。见对方站起身颔示意,他少不得上前拱手问好,又寒暄了几句。龙大就着长随递来的锡盆洗了手,就将他请进了屋子。

李俊荷还是第一次来,进屋之后少不得东张西望。这里陈设极其简单,但却流露出一种闲适的意味。他才在龙大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便有两个长随进来,一个提着食盒,另一个则是抱着一瓮酒。等在桌子上摆好菜,又开了泥封,两人方才悄然退去。

李俊荷也不客气,竟是抢先抱着酒瓮在两个酒碗中注满了。只是,他还没说话,龙大就突然开口问道:“我知道李公子有许多疑问想问老夫。但老夫却不想谈那些往事,今日请公子是为了当今的事。公子你可知道,你的形势非常不好啊”

面对这样的开场白,李俊荷自是惟有苦笑。只是,他还惦记着龙大下午的那番话,于是只得岔转话题问道:“老先生把话都说明了。子也就不绕圈子了,眼下雷强、芈昊步步紧逼,为了琼州的百姓,子也只能硬着头皮扛下来了。若是老先生有什么好办法,还请不吝赐教”

龙大捧起酒碗喝了一口,听到这话就笑了:“赐教倒是不管。我知道公子为何而忧心,不过公子若是想让老夫把那位姐安全的送出琼州。那老朽也是无能为力。”眼看着李俊荷有些失望,龙大又说:“不过公子的计策却是巧妙,若是用好了,也未尝不可拖延一点时间。人我虽然送不出去,但是帮着带几句口信还是易如翻掌的。”

见龙大用这等闲淡无谓的口ěn说出这样自信满满的话,李俊荷不由得大吃一惊,竟是被那入口的酒呛着了。好容易恢复了过来,他不由得问道:“老先生,您到底是什么人?”

龙大微微一笑道:“是能帮你的人。”

听了这个回答,李俊荷顿时哑然。先头他的故布疑阵,为的就是迷惑芈昊和雷强,然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说到底也是争取时间,好看看能不能把消息安全的送出去。而眼下这个神秘的龙大却敢打包票承担此事,他到底可信吗?一时间李俊荷竟然是呆了……

方家祖籍江西九江乃是世代吃水上饭的人家,但自从方慰先的老爹被招安从军立在靖国之下了大功之后就迁了出去。眼下一大家子人口都在广州定居,以前方慰先还是水师提督的时候方家自然风光,可自从他倒台以后偌大一个方家也呈现出了树倒猢狲散的气象。

如今方慰先去职在家,方俊卿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也同样的被革职。因此在这几个月这父子俩是夹着尾巴做人,全部的家事全都由几个大管事打理。他们除了不的不出面的场合,其他时候都关在书房中闭门不出。

这一日,门庭冷落的方家难来一位客人,只出示了一张名帖就被请入了书房。此时此刻,方慰先在书房中盯着对面那满面横肉一脸大胡子的老者,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许久都不曾出一点声音。

“黄伯伯,这当口人人避我如同蛇蝎。你能上门来看探望。我心中自然感念。只不过,如今我人轻言微,且好不容易出了那地方,您就上门说什么富贵权势。这也未免太过了我方慰先虽说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还不至于傻到这个的步别说现在我知道了那子的后台,就算以前不知道的时候也没斗过他。此次我们家子又侥幸捡回了一条xìng命。我眼下我方慰先已经是无欲无求了,您说的那些勾当我也不想参合了”

那老者一听这话顿时冷冷笑了一声,嗓音尖利刺耳:“方啊方,你老子要是泉下有知,听了你这屁话定然要跳上来拿起鞋底抽你。什么狗屁无欲无求,当年我和你老子在鄱阳湖上打渔的时候也还不是想着无欲无求,结果怎么样?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后来这些富贵哪来的?还不是一个个人头换过来的。退一万步说你方奔五十的人了确实可以无欲无求,但你儿子呢?就守着你这个可怜巴巴的子爵那一点点薪俸过日子?你看看你们这些天都是过得什么日子,另外我再告诉你一句,别想着明哲保身,哼哼,进了这官场就只有一个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别以为现在你看似平安无事就安之大吉了,眼下是有督师保着你,所以文彦轩不敢动你。可督师什么年纪了,到时候只要督师一死,文彦轩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你所以我这回来就是要告诉你,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当然你要是一心等死我也懒得管了,反正是你们老方家绝后”

来的这人姓黄名荧,当年和方慰先的老子是一个村的渔民也是后来一起落草的兄弟。当初这二天一个是坐头把交椅一个是坐第二把交椅,要不是后一辈没有女儿两家早就结为姻亲,所以黄方两家关系一直不错。

虽然祖上是水贼自己又是一介武夫,但方慰先虽然弓马上固然下足了功夫,但在也用了不少脑筋。这书房足足有十步方圆。一格格书架中满满当当都是书,出狱之后心灰意冷之下,他这几天有意取了论语来看,闻听此言顿时掷下了手中的书。

“黄伯伯您说的固然有理,俊卿眼下不过是吃了我的挂落,只要过些日子,他必定会有所安排”

“安排?”黄荧眉头一挑,阴恻恻的说。“当初我跟着督师靖难的时候就知道一条,谁要是恶了他就算再有起复,但绝不会大用。他的脾气我还会不知道?别看这回对你们父子的事是没有什么大处置。但他心底里是很不待见你们了,这还是督师在的时候,到时候督师死了文彦轩上台的时候一根指头就能解决了你儿子”

他越说越是兴起,随即干脆站起身来,伸手指着四周书架上一摞摞的书,陡然提高了嗓门:“这种时候。你闭门看书有什么用。难道你还能弃武从文考出一个状元来?书中自有黄金屋那些话都是骗人的。只要大军这文官全都是闻风丧胆告诉你眼下在南洋什么都可以没有,但就是不能没有兵,有了兵才有说话的资本。你看看这一回的事如此之大且牵连甚广,但为什么只处置了一个你一个,那些幕后掌握着兵权的大爷却屁事没有,这是什么道理?说明督师他有顾忌所以说,干什么事情,手上都的有兵”

即使是胆大包天如方慰先。听到这番话也不由的倒吸一口凉气。竟是瘫坐在了太师椅上。良久。见黄荧那鼠眼睛死死盯着自己,他方才沙哑着嗓子说道:“黄伯伯,可是我那时候也有兵,还不是一样被督师给拿下了。”

此时此刻,黄荧只觉的气不打一处来。恨不的劈头盖脸给方慰先一顿痛揍。论资历,他在南洋中老一辈也算是有头有脸。人脉,作为靖难的功臣,这个圈子里不少人都是他一手提拔的。可偏偏的从军以来他都是副职没有兵权。他是老年得子,眼下儿子才和方俊卿一般大,虽说是不怕绝后了,但是这个儿子的前途他却很是操心,他这个儿子和南洋那些二世祖一样,干什么什么不成。而这些年他已经半退了下来,就算想给儿子某个好差事都难,本还指望着方慰先能帮衬着点,但谁能想到他竟然也倒了。眼下看着南洋的形势一天比一天怪,他终于紧张起来。

在海上魂了这么些年,这中间获的了无数好处。眼看左唯湘是打算为文彦轩铺路。自己七老八十的是不怕了,但后一辈还得过日子不是,靠那点爵位的俸禄哪里能让一家子人吃香的喝辣的?所以他不的不寻一条后路。毕竟,文彦轩和他们这些老人不对盘。如今方慰先虽说已经败落了,但老南洋水师里的那些中级军官和底层军士却还几乎都是他的人马。更何况方慰先昔日交游广阔,若是能够有起复的机会。就算不能重掌水师,到6上魂个有兵权的差使也也是不差啊只要方慰先起复了,到时候还不得感谢他

于是黄荧勉强按捺了一下心头火气,他决定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重新在位子上坐下。他便叹了一口气:“你就是太死心眼,你那个水师提督看上去光鲜,但是水师水师一离开了水就不算什么了。”

方慰先苦笑道:“可是黄伯伯,对那些玩意我可是不懂”

这个该死的木鱼脑瓜

黄荧着实被气着了,他指着方慰先破口大骂道:“你个蠢货,你是不懂,但你以为现在坐在位子上的那些就懂?当了这么多年的官,你这点道理都不懂?”

方慰先自忖聪明,但黄荧这么一席话就仿佛醍醐灌顶一般,让他一下子抓到了某些关键。其实他也不是真的明哲保身,当了这么多年的官,从来都是呼来喝去威风凌凌,这突然之间就什么都没了,看着这几个月连上门的客人都没有,他更是不忿。想想黄荧在这种时刻仍然能上门探望自己,又给了这样的指点。他刚刚那拒绝却是丝毫不留情面,方慰先顿时有些讪讪的。然而,就算他现在有了这些心思,但是想要起复哪是这么容易。沉yín良久,他方才问道:“黄伯伯,您说的这些侄我都听进去了,可是就算我想去谋这么个差事也没有门路啊您又不是不知道,南洋里面就算是功勋子弟想要补一个实缺也难啊”

总算是开窍了

黄荧在心里咒骂了一句。然后微微一笑道:“没有门路?门路是在家里能躲出来的?门路还不都是动腿跑张嘴求,软磨硬泡送钱送礼才有的,难道这个还要我教你怎么做?”

方慰先讪讪一笑摊摊手道:“黄伯伯,侄眼下这个身份就算拉下脸去跑别人也不待见啊”

黄荧真是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让人不待见,我老头子这点老面子人家总要卖三分吧老头子我是把老脸都豁出去了,也算是为我那地下的老哥哥帮忙了。”

方慰先赶紧起身鞠躬谢道:“黄伯伯,请受侄一拜”

拜完之后他又问道:“黄伯伯,可是现在南洋没有实缺啊”

黄荧吹胡子瞪眼道:“怎么没有?告诉你,眼下我听着了消息,琼州那边出了问题,据说还不”

“琼州”方慰先大惊道:“黄伯伯,我也听到了点消息,据说那鬼地方现在可尽是叛匪啊”

黄荧微微一笑道:“没有叛匪咱们还不去呢眼下那些老家伙都不想让后辈去那个地方,这先就不会有多少人和你争其次,有仗打才有功劳,只要你去剿平了这伙贼人,那自然就算督师大人不喜欢你,也不会只把你晾在一边不管。你好好的在琼州经营那么几年,到时候有兵有钱,就算文彦轩上台了你也是天高皇帝远,你做你琼州的土皇帝,他还能把你怎么样?更何况琼州靠着海,以你水师提督的面子,害怕没有赚钱的路子?”

方慰先心底里仔细把黄荧的话盘算了一翻,想来想去这还真是一条起复的好路子,当下二人是一拍即合就准备分头行动,可他们想的是很好,琼州这个指挥使的位置就真的没有其他人惦记了吗?

【388】 上钩

【388】上钩

天空灰门g门g的,看去压的很低,有一阵没一阵也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阴风,拂过身体的时候,便让人觉得凉飕飕的。一片荆棘丛生的树林旁,间中有条隐约的路,向里延伸而去。在路的尽头是一个两进两处的院子。远远的望过去,似隐似现,像是鬼屋一般。

芈昊等一众海盗隐蔽在树丛里,向外张望,只见举目茫茫,到处是草木茂盛,偶尔有孤零零一棵树木挺立其中。空气中隐隐传来带著些腐坏的气味,而天空中飘荡著如灰纱一般的薄雾,越显得神秘莫测。

芈昊皱了皱眉,转过身来,以他为的十几名海盗面色都有些凝重。收回目光,他不动声色地向众人道:“老2,你的消息可靠吗?那丫头真藏在那宅子里?”

二当家声道:“内线的兄弟是这么说,而且大哥你刚才不是没看见,那姓李的子不是也进去了吗?”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随即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道:“大哥,咱们这回若是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一举将那丫头和姓李的子统统擒获的话。这琼州的大势就算定了”

芈昊点点头道:“若是真的话,那倒是如此可我总觉着有点不对劲”

二当家疑惑道:“大哥,你还犹豫什么。咱们在吊罗山的内线说那丫头藏着这,姓李的子亲自去陵水县的电报也是这么说,而他自己也回了这宅子。怎么会有错?”

芈昊摇了摇头,道:“正是因为一切都指向这个宅子,我才觉得有假。赵丫头和姓李的子,都是顶顶谨慎和机灵的人。怎么会露出如此显眼的马脚?尤其是姓李的那子的那封电报尤其可疑。他不会不知道电报局都是雷强的人,却依然大大咧咧的去报,而且还把那个丫头的行踪暴露的清清楚楚。天底下没有这么傻的人,这怎么看都是个圈套”

圈套?

二当家有些莫名其妙,就算这是个圈套,但为的是什么呢?是圈套总要有所图谋,若眼前的宅子里没有文雅怡,对方大费周章的故布疑阵又是为了什么?

“我也想不通”芈昊苦恼道,“若是那丫头不在这里,赵丫头和李子大费周章是为了什么?为啥要大肆散布假消息呢?若是他们就藏在这里,更没有理由自己暴露行踪啊完全没道理,完全说不通”

一个喽啰道:“大哥,他们是不是用的空城计?”

“空城计?”芈昊喃喃的复述了一边,心中似乎有了一点想法。二当家急不可耐的说:“大哥,别管这么多了。管他是不是空城计。我带兄弟杀进去不就清楚了”

“胡闹”芈昊立刻阻止了他的冲动,教训道:“前面连番受挫,我们已经折损了不少好兄弟了。眼下大事未成,我们不能再轻易损失人马。而且你看这宅子防卫得如此严密。若是要硬冲,肯定伤亡惨重。若是冲进去空无一人,那岂不是让弟兄们白白流血?”

二当家一甩手,恨恨道:“大哥,那你说怎么办?”

芈昊望着迷雾中灯火飘摇的宅子,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那两个人都是诡计多端之辈。我估计眼前的宅子就是幌子,yin*咱们上当,我想他们两个打的如意算盘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二当家惊愕道:“大哥你的意思是,人根本就不在里面,他们早就跑了?”

芈昊郑重的点点头,道:“我一直就觉得奇怪,吊罗山素来是赵家的地盘。是针cha不进水泼不进,这消息哪里那么容易传出来。而且还是这么大张旗鼓的传出来。这就是他们设下的局。为的就是魂淆视听转移视线。老2,我问你,这几天下来,赵丫头和李子都在这里露过面,但你看到过赵丫头的妹妹吗?”

二当家茫然的摇摇头,芈昊一拍巴掌道:“这就对了如果姓文的丫头真在这里,那赵妹绝不可能不出现。三天下来,那个丫头却连影子都没有,你们不觉得奇怪?”

二当家道:“大哥,你是说,赵丫头和李子是把自己当做饵,来吸引咱们的注意力。然后她妹妹带着文丫头则偷偷的开溜?”

“没错定然是这样”芈昊兴奋的搓着手掌,“定然是这样老2,马上召集兄弟,立刻给我去查赵妹的下落。一有消息立刻回报”

“是,大哥”二当家风风火火的就跑了。

“那大哥,这里怎么办?”一个喽啰问道。

芈昊微微一笑:“他们不是喜欢故布疑阵吗?那老子就陪他们玩玩……”

李俊荷站在窗口随便瞟了一眼迷雾重重的树林,扭头朝赵丽君问道:“赵姐,看样子芈昊是上当了。”

赵丽君微微点点头,说:“芈昊此人一向雷厉风行,此次观察了咱们三五天都没有动手,只能说他起了疑问,他这个人历来疑心重重,若是觉得不对,定然会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找答案。眼下也就看咱们做的符不符合他的想法了。”

李俊荷微微一笑,道:“若是二姐依计行事,我估计芈昊是定然会上当的。”

赵丽君却没有答话,似乎显得信心不足,其实她心中早就肯定,芈昊这一回定然是要吃亏了。只能说李俊荷的计划实在是太大胆,太巧妙,也太匪夷所思了。先是故意散布消息让芈昊知道文雅怡在吊罗山,更是在陵水故意了一封暴露行踪的电报,利用芈昊安cha在范童身边范巧妍又一次散布消息,总而言之是故意告诉芈昊人就在吊罗山,可暗地却让妹带齐精锐的人手去琼山县,连环的布置下来,多疑的芈昊怎么能不上当,估计这会儿他已经召集人马立刻去追妹了。

赵丽君看了看坐在身边文雅怡,暗自好笑,芈昊真实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恐怕想破脑袋也不知道先头散布出去的消息都是真的,文雅怡还真就在吊罗山。而等芈昊去找妹麻烦的时候,另一边的布置也将快的展开,到最后就让他们狗咬狗去。

“赵姐,”李俊荷忽然问道,“雷强那边有消息了?这出大戏,少了他们可不行”

赵丽君笑笑道:“李公子放心,雷强的左膀右臂雷强已经点齐了人马往吊罗山来了,只要他们一到一切就可以照计划进行”

“那一切就拜托赵姐了,只要能yin*雷豹上当,那么大事可成矣”

赵丽君自然知道一切的关键就在她的身上了,当下也不再耽搁,直接告辞。顿时偌大一个屋子里就剩下了李俊荷和文雅怡两人。一时间房子里静的可怕。

“咳,”文雅怡清了清喉咙忽然问道,“这一切你有把握吗?”

李俊荷看了看满面忧色的文雅怡,自从上次给了这丫头一嘴巴,这一段时她是沉默了不少,显得郁郁寡欢,虽说气恼这些丫头多事,但看着这丫头消瘦的样子,李俊荷也有些不是滋味。轻轻的回答道:“我也不知道,能做的都做了,成不成就看天意了”

“失败了,我们是不是……是不是有危险。”文雅怡忽然问。

李俊荷轻轻一笑:“不是有危险,而是必死无疑,若是被芈昊和雷强任何一方看穿了,我们恐怕都难逃一死。尤其是落到芈昊手里,恐怕更是生不如死”

文雅怡轻轻的问:“那你做准备没有?”

李俊荷当然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准备,当下坚定的回答道:“我是个军人,只有战死沙场的军人,没有做俘虏的军人。若是事情败露,最后一颗子弹就是留给我自己的”一边说他一边拍了拍腰间的手枪。

文雅怡幽幽的出了一口气,说道:“那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在你死之前,先杀了我……我……我也不想落在敌人手里”

看着文雅怡异常坚定的眼神,李俊荷既没有同意,也没有否决,只是淡淡的说道:“我不会让这种最坏的情况出现的”

眼看夜已经深了,田辉却毫无睡意,借着油灯的微光看起了地图。在安定县那块地方来回扫了两遍,他的目光就转向了上下两个最要紧的地方。

这一路行程和歇宿打尖的地方都是赵妹早就安排好的,她并没有解释为何不住城中或是客栈驿馆,上上下下也没一个人问。田辉是聪明人,知道遵循一个道但凡不懂亦没有把握的事,与其殚精竭虑却做不好,还不如放手交给精通此道的专家。

赶路两天之后,一行人总算是过了屯昌县,再往前几十里就是安定县地界。一路上日行夜宿,对于身体健壮的家丁们来说固然是没什么大碍。但对于田辉来说却是颇为疲倦,来了琼州之后他就是在战斗和来回奔波中度过的。而且这一次和以往的奔波也完全不同,毕竟,以前他还有倚靠,局势也完全在掌握之中。如今本就有些患得患失,他自然是不敢放松警惕,因此听赵妹说今晚投宿在安定县城里,他不禁有些犹豫。

对于田辉的踌躇,赵妹便笑着解释道:“田公子放心,咱们这一趟本来就是疑兵之计,若是一味的隐蔽,反而落了下成,按照计划咱们得虚虚实实才好。而且这安定县虽说是雷强的老家,但常言说得好,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咱们俩都不是见不得光的人,住在城里自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若是住在城外反而要担心这芈昊的突袭。再说姐姐之前已经做好了应对,城里有人接应,既然如此,咱们住一夜不妨事。”

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一路上也确实是平安无事,田辉虽有些犹豫,最后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快到安定时,赵妹就先派了可靠的心腹去打前站,等传回了消息,这才吩咐田辉带着众人暂时停留在原地,等亥时过后再分批进入安定县城,自己则是和田辉带着几个精锐的护卫赶往一家早就安排好的客栈。

安定县是琼州南北6路的重要节点。由于占着官道的光,这里原本就算颇为兴旺,哪怕是夷人造反之后,由于驻扎了大批官军,这里也不像其他几个县那么萧条。

入夜时分,街头上依旧可见行人来来往往,但镇上却只有三三两两的灯光,大多数百姓早已经入睡了,仅余唯一一家客栈还敞开着门。听到外头有动静,客栈中一个伙计睡眼惺忪地抬起了头,看到十几个人一下子拥进门来,他呆了一呆就立刻疾步上前下门板,却是一个字都没多问。

他这边厢忙活,那边厢赵妹便带着田辉上了楼。进了那间客房,田辉还没反应过来,便有一人快步迎了上前。虽有些糊涂,但赵妹既然没有介绍他的身份,他也就顺势一言不地站在了赵妹身后。

那人上前之后,也没朝别人看上一眼,便恭敬地一揖到地,随即禀报说:“姐,的先到一步下里打探了一番消息。从陵水县往琼山县这一路官道上,所有巡检司的盘查都比往日严格了许多。而且卫所那边这几天一直都有兵员调动,很有些剑拔弩张的架势,但凡陵水过来的人,不少都被扣了下来。”

“还不止这个。”那人又继续说道,“琼山县令魏长生突然病了,如今署理县衙事务的乃是雷强的人。所以县衙里头糟糟的,这几天县里就连放告牌等等都停了,巡检司虽越俎代庖,也无人有心思理会,而途经的各州镇也多了不少生面孔,似乎在一一排查。”

这些线头仿佛很琐碎,但在知道实情的人听起来。意思却是非同可。赵妹面色不动毫分,心里却明白自己的担忧并非多余。沉yín了一会,她便问道:“眼下安定县可还安全?”

“城内到暂时无虑。而且姐你是走琼中县、屯昌县这一路过来的,不像走文昌县和琼海县那边那么显眼,排查不会那么严密”

听他说完,赵妹又详细询问了一些外头的情况,这才把人打了出去。等到大门关上,赵妹方才看向了田辉,沉声道:“田公子,看来前头6路不好走,咱们可得多加留心。”

田辉苦笑道:“原本我还以为只要能到了琼山县就能够安全一点。可没想到雷强手脚倒是快,那魏长生和文姐关系密切,前一段还好好的,哪里会病得这么蹊跷?恐怕是雷强使人将其软禁了。”

稍稍顿了一顿,他又说道道:“眼下咱们进也不能进,退也不能退。反倒是被吊在了当中”

没想到赵妹却不太在意,反而说道:“我和姐姐早就想到了雷强会对魏长生下手,所以原本也没对那位县太爷做多少指望。而且横竖咱们是疑兵,为的就是招人耳目,魏长生被软禁了反而更好。咱们倒是可以借着他,将行踪暴露出去。好把芈昊和雷强引上钩”

田辉皱眉道:“这风险是不是太大了点?”

赵妹微微一笑道:“无妨,在琼山县,我们早就安排好了人手。而且有我在,也能稳住雷强那一头。咱们要留心的反而是芈昊,只有搞清了他的动向。咱们才能让雷强和他狗咬狗”

田辉见赵妹下了决心,也就不再多话。他本就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此时听赵妹已经事事安排妥当,他就点了点头。

好几天都是住在荒郊野地,这会儿坐在那张整洁干净的g上,田辉不禁长吁了一口气。这一趟道琼州经历的事情数不胜数,哪里能想到南洋的内部竟然已经糜烂到这般田地。连他们这些背景深厚正大光明下来办事的人都给整得像老鼠一样,偷偷摸摸的不说,随时还有xìng命之忧,这说出去简直就是笑话。

想想一个的琼州卫指挥使就可以如此嚣张,可以目无法纪遮天蔽日,换做背景更雄厚的勋贵子弟,那岂不是无法无天?田辉从来就不认为自己是那种为国为民抛头颅洒热血的人,更不是什么眼里肉不得沙子的忠信之士。

恰恰相反,他更像是商人,眼里看到的只有利润,信奉的是各人自扫门前雪的那一套,他只关心自己的死活,或者说只关心自己身边的朋友亲戚的死活,他平生的愿望就是财。你让他为民请愿,去铲除那些作恶的勋贵和高管,那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但是这一路上在琼州的所见所闻,是给了他极大的触动,倒不是说他良心现突然升华了。而是他更加深刻的认识到,在眼下的南洋、乃至眼下的中国,想要安安心心的财致富,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事。就算他不去找高官勋贵的麻烦,高官勋贵也会来找他的麻烦。在这个拳头大才是道理的时代,想要安身立命财致富过舒心日子,那就得要有实权。只有有了实权才能够保护自己、保护家人、保护朋友。

想到这,田辉头一次燃起了无穷的斗志,因为他知道,眼下就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只要把握住了这个机会,他所希望的那一切就不会是太遥远……

【389】 预备

【389】预备

大路两边的林子里不时地传出夜枭的嗥叫,再配上雨门g门g,更是显得有些鬼气森森。梁思泽不断地挥动手中的马鞭,驱策着胯下的骏马向前飞奔,不时地伸手摸一下怀中的东西,以确认东西是否还在。

梁思泽一向认为自己是个幸运之人,是的,很幸运,一个目不识丁的农家娃子,还没满十八岁就当了兵,打了几次战,不但没死,反倒成了督师大人的亲卫,不仅如此,还挂上了千户的职衔,正五品啊,即便是家乡的知县大老爷也不过才七品而已,他竟然是可以跟知府老爷平起平坐。

梁思泽很是感jī左唯湘,如果不是他,他一个的农家娃儿如何能有今天的地位。更何况这位督师大人爱兵如子,对下面人人一向很好。所以无论左唯湘要他做什么,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他都不会有任何的怨言,按刘操的话来说就是士为知己者死。

先头他被掉给了文彦轩,而这一次受文彦轩的调遣跟着李俊荷来琼州。虽说不太想离开左唯湘,但为了报恩他也是毫无怨言。更何况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让他目眦尽裂。最危急的时候,李俊荷将最重要的求援信交给了他。梁思泽很清楚这东西极为重要,更知道这是对自己的信任,必须尽快把东西送回广州。

哪怕是李俊荷一再嘱咐他要注意安全,不要一味只想着快。但梁思泽绝不会因此而懈怠,他知道自己肩负的使命有多重要。按照李俊荷的吩咐,他化妆成普通商客从琼山县出海,经过了重重盘查总算是离开了琼州。但时间紧迫,所以尽管天黑得很,还下着雨,他依旧拼着命地纵马前行,好在这条道他已经来回走过两次,熟得很,也不怕迷失了方向。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点点星光漏了下来,远远地可以看见一道山岗突兀地立了起来。青龙岗,梁思泽一见到这道山岗,顿时松了口气。转过青龙岗就出了雷州地界了,虽说离广州还远着,但好歹算是更安全了。眼瞅着任务即将达成,梁思泽精神一振,猛地一挥马鞭,高呼一声:“驾”向着青龙岗冲了过去。

危险刚转过青龙岗,梁思泽立刻察觉到杀机的降临——数十名门g面骑兵堵住了前方的大路,就着那些门g面骑士所点燃之火把的光亮,可以看见明晃晃的刀剑和上了膛步枪,青龙岗的左侧是一道悬崖,右侧是滔滔的河水,那群门g面骑士在此地设伏绝对是不怀好意。

梁思泽可是打老了仗的人物,第一时间就判断出形势不妙:向前冲击无疑是送死,而以他此时的马想要调头也绝无可能,左侧是山崖,虽说不高,仅有二、三丈,却也不是他短时间内能爬得上去的,唯一的生机就是右侧的河。

若是寻常人眼见前方有埋伏,必定会条件反射地勒住马的缰绳,可梁思泽不但不降低马,反倒抽出腰间的手枪,猛地刺了下马屁股,将马再次提高了不少,口中狂吼着“杀”向前面的门g面骑士群杀了过去。

那起子门g面骑兵显然也都是些杀人的老手,眼瞅着梁思泽疯狂地动了冲击,连一点慌都没有,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开火”一阵零碎的枪声响起,二十余道火光划破夜空,带着死亡的呼啸,如同飞蝗般射向梁思泽。就在此时,原本骑在马上的梁思泽突然身子猛地一侧,一甩马镫,翻身滚入马下,借着前冲之势,紧跑几步向着河边冲了过去。

快了,快了,就差一步就能跃入河中了,只要能跳入河中便能有一线的生机。梁思泽的双眼都已经看见河面上闪动着的星光倒影了,可就在此时,门g面骑士群中突然飞出一支飞镖,呼啸着击中了他的后背。

“啊”梁思泽出一声惨叫,一头栽入河水中,溅起了大片的水花。那群门g面骑士飞快地纵马冲到河边,沿着河岸展开搜索……

安定县的大同客栈与其它城市的客栈相比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都是位居城内的大路旁。今儿个大同客栈却冷冷清清的,浑然没有了往日的热闹,只因为赵妹、田辉等人的到来,包下了整间客栈,偌大的客栈中除了三四个余名闲着无事的二之外,只有赵妹和她手下的三、四十名赵家精锐好手。

夜已经很深了,原本就冷清的客栈此时已是死一般的寂静,除了大门口数盏气死风灯依旧闪烁着微弱的火苗外,整个客栈黑沉沉地,再没有一丝亮光。数声轻轻的鸟鸣响过,几道黑影从暗处闪了出来,身法极快,几个闪动便已来到了客栈的正门口。就着昏暗的灯火可以看出这些人都身着黑衣,门g着面,手中提着明晃晃的刀、剑。

这些个黑衣人在客栈门口转了一圈,为的一个黑衣人打了个手势,黑衣人中突地窜起一人,在空中一闪身,轻巧地越上了二楼,片刻之后,客栈的大门便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一声低沉的口哨声之后,黑暗中不断有黑衣人涌了出来,手中都持着刀,快而又无声地冲进了客栈,向着田辉和赵妹所住的上房扑了过去。

这些黑衣人显然训练有素,整支队伍前行的度极快,却没有出太大的声响,不过片刻功夫,田辉和赵妹的房间已被围得水泄不通。数百名黑衣人排成了阵势却没有动攻击,为的那名黑衣大汉似乎有些迟疑个房间里静悄悄地没有一丝动静,显然有些不对劲,赵家的精锐好手怎么可能如此的废柴,又怎么可能到了这个时候还没有察觉到情况有变,莫非其中有诈?

黑衣大汉犹豫了好一阵子,最终还是猛地一挥手,霎那间喊杀声四起,几十名黑衣人撞破了大门冲入了房间里……

自靖国之后,南北两洋势力愈膨胀,两洋的勋贵跟着也水涨船高,在南洋当官第一条的就是有背景。哪怕是正经科举出身的两榜进士,到了南洋也不算个屁。有实权的位置都被勋贵子弟把持着,但是这勋贵之中也分高下。

比如说黄荧,虽然挣下了个世袭指挥使的位置留给儿孙,但他已经是垂垂老矣,下一代又资质普通,这两年黄埔的新生又渐渐崭露头角,他这种不上不下的勋贵日子是愈的难过。

如今的指挥使的职衔黄荧早就交出去了,儿子又只魂了个千户,这些年可以说都在吃老本。随着这半年来左唯湘清洗南洋内部的动作加快,黄荧是深恐朝不保夕。

这天乃是三月三,官员百姓都还在拜客迎宾,他的府上冷冷清清,相隔一条街的文彦轩的府邸却是来客不绝。深感气闷的黄荧背着手出了家门,没好气地望着那儿车水马龙的热闹景象。忍不住冲地上啐了一口,这才恨恨地回了屋子。就着椅子一坐,他随手拿起旁边的茶盏,一入手却觉得冰凉刺骨,顿时更恼了。

“这算是怎么回事,连个茶都不会温么?老子养你们这些吃闲饭的家伙有什么用”

他怒喝了一声之后,当即有厮诚惶诚恐地疾步上前,拿了茶盏下去泼了残茶重续,好一阵子才重新端了上来。没好气地呷了一口,觉得那茶怎么尝怎么不是滋味,他正要火,却只见有人打起门口的帘子进来,他这才勉强止住了,不耐烦地摆摆手打了那厮。

“怎么样?”

走上前来的年轻人身穿青绿色袢袄,头戴黑巾幞头,生得眉清目秀红齿白,竟是一幅宛若女子的标致相貌。他到了黄荧身边站定,随即就躬下了身子:“大人,我已经打听到了,广东都司衙门那儿如今已经下下换了一批人,王纬也派出了人手去琼州,恐怕那阵风很快就要吹到咱们这儿来。我把大人那笔钱几乎都花光了,这才打听到了大概的人员安排……”

“罗嗦那么多干什么,我要的是准信,准信”

吃这么一吼,那年轻人顿时缩了缩脑袋,声音顿时更低了:“那边递过来的消息是,雷强的事情似乎是泄露了。据说琼州的形势非常不好,督师大人还大了脾气,预备派刘烨去琼州平叛……”

话未说完,就只听砰的一声,却是黄荧气急之下一拳砸在了旁边的扶手上。他劈手还要砸茶盅,可看见那年轻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总算是按捺了下来,嘴里却骂骂咧咧。

“老子辛辛苦苦在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倒好人走茶凉推荐的人竟然不闻不问,他娘的,这都是什么贼世道贼老天,我都闲置了六年了,当年一刀一枪拼来的富贵,却凭白让一群黄口儿抢了过去,连逢年过节没人想得起,现在还要靠边站什么阿猫阿狗都要跑到老子头前去了,真当老子不存在”

大光其火在屋子里转了大半圈,他方才定下神来,走到居中的太师椅旁边没好气地踢了那个年轻人一脚,因喝道:“别没事就往地上缩,你眼下是我们老黄家难得还占着位置的人,不是没名没分的既然都打听到了消息,接下来也得谋一下后路。我好过你也好过,我要是没下场,你也没下场对了,那个雷彬的嘴可曾撬开了?你可有把握?”

那年轻人名唤黄操,此时听黄荧问,他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大人,的自然有把握大人您想想,雷强足足在琼州搜刮了十年,jī起了几次民变,若不是苏大帅一直保着他,能这么安稳?再说这两年南海上sī货猖獗,那些走sī贩子、海盗都要通他雷强的关节,这得是多少收益?而这个雷彬就是专门在广州帮雷强打通关节的人。眼下雷强危在旦夕,这个雷彬怎么愿意和他一块完蛋,只要大人能许给他一点好处,不怕他不开口”

黄荧把黄操留在身边,最大目的就是借重这人的聪明机敏。细细琢磨着这番话,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但却仍有些不安。他在官场多年,当然知道雷强是什么家世背景。雷强也算是勋贵之他老子虽然死得早,只留下了个世袭的千户的位子,若是没有背后那位定海神针一般的苏元,雷强哪里能过得这么滋润。如今苏元手里还握有兵权,又是左唯湘的老心腹,一个手指头摁下来,他肯定得化成齑粉。可要是不干,他以后退下来难道去过穷日子?

“大人,您大可不必去担心苏大帅。那一位是什么人物?要是他真的看重雷强,天下有的是好缺féi缺,把人一直撂在琼州干什么,难道他还缺钱?不是属下狂妄,雷强不过是打着苏大帅旗号给自己脸上贴金罢了,和那边决没有多亲近的关系。再说了,您手握罪证,就是苏大帅,难道还为了一个卒子和您翻脸?”

捏着拳头在屋子里又转了一圈,狂躁胜了理智,黄荧终于下定了决心。想想方慰先那个傻子,老爹还不是左唯湘的心腹,说拿下就拿下了。想要富贵荣华,就得心狠手辣。那些个勋臣贵戚他一直不敢动,这一回却得虎口拔牙。

自以为巧舌如簧说动了黄荧,黄操总算是舒了一口气,接着却以安排事情的借口,偷偷溜了出来。绕过前头的大照壁,又出了东边的门,黄操顺着一条阴暗狭窄的道走了一阵子,迎面进了一扇门,就只见有好几个彪形大汉守着。他冲他们打了个手势,立刻就有人移开了地面上的几垛干柴,露出了一个向下的洞口。他想也不想就猫腰钻了下去,等到从阶梯下来踏着了实地,他才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这里如今统共关了好几个人,却只有一个最为重要。一路走到最里间,凭借火炬的光芒,他一眼就看到了栅栏后头蜷缩成一团的那个人影。想起昔日遇到时此人的骄横,他不禁冷笑了一声,随即就慢悠悠地踱了上前,随口叫了一声雷管事。

尽管不曾用刑,也没遭到什么真正的恶待,但是雷彬在这儿一关就是将近十天,扯开了喉咙叫嚷也没人理会,送一日三餐的好似哑巴,这些日子下来,他几乎完全崩溃了。听到有人叫雷管事,他本能地一个哆嗦,随即就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雷管事,昨个跟你说的话,如今你可该明白了?”黄操背着手又靠近了一些,继而就半蹲下了身子,恶狠狠地说,“别在这儿摆你大掌柜的架子你要是不老实一些,诸般刑罚可以让你全部尝一个遍。到了那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就由不得你了”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对面那位大管事抖得犹如筛糠似的,心里自是异常满意,脸上却仍是维持着那种狞恶之色。又恐吓了一阵,他这才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又取出了一盒印泥,随即冷冷地说:“要想少吃苦头,就在这上头按个手印”

平生第一次落得这样的境地,雷彬哪里还敢有半点违逆,慌忙挪了上来,看也来不及看就用巴掌蘸了蘸印泥,在人家要他按的地方按了个指印。果然,那人收好东西之后就再也没难为他,站起身来二话不说就离开了。看着那仅有的一丝天光消失不见,他只觉得整个人一下子瘫软了下去。

拿到了想拿的东西,黄操自是心满意足,笃悠悠地离开了地牢。尽管只是个不入流的总旗,但有黄荧做靠山,遇上平常的千户和百户却是见官大一级,除了那些真正的勋贵之后,寻常百姓看到他都是慌忙躲避,那种横着走路的感觉让他心醉不已。想到之前那位人物给他的承诺,他越觉得心中高兴,竟是哼起了调。

“待到了那日月换新天,管教他死得干干净净”

如今不少人都可以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但等这件事了了,富贵可待,他才是真正的赢家到了那一天,从前受的那些屈辱,他非得一桩桩一件件都讨回来

由于心头最大的一块石头落了地,此刻只想着怎样交差,因此黄操少不得揣着东西回了家,等着人家上门来找他。由于他之前娶不起媳fù,如今达了也不想找个黄脸婆拘管,前几天索xìng花钱赎了个相好粉头在身边伺候。这天下午,心中高兴的他多灌了几杯黄汤,没多久就完全醉了。朦朦胧胧间,他隐约觉得一双柔若无骨的手在身上摩挲,舒服地连声哼哼。

那粉头自在青楼长大,学的就是这等从客人身上榨好处的本事,找到了那张纸之后,她忍不住扫了两眼。这上头的字她大多不认识,但那个鲜红的手印却是认得的,当即便断定这多半就是人家需要的东西。于是,她揣上这张纸便慌慌张张出了门……

【390】 人心各异

【39o】人心各异

好莱坞露天剧场y,是一座位于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好莱坞北部高地大道rigv23o1号的现代露天剧场,最初是音乐表演场地。原址是被称作雏菊谷isy的天然剧场空间,并从启用开始就成为洛杉矶交响乐团的暑期表演场地。

不过,对于内田良平来说,美轮美奂的好莱坞露天剧场从来都不是他所关心的问题,而且洛杉矶交响乐团也不虽然现在,他就坐在音乐厅第三层,欣赏乐团演出。

作为一个完全被武士道精神戏培养起来的日本人,一心一意成为天皇的武士的内田良平不理解也不喜欢交响乐,以及戏剧、芭蕾、歌剧,以及其他形式的古典艺术,不管东方的,还是西方的——他会在这里,只是因为音乐厅和乐团的名气,并且把它们当作掩人耳目的工具。

一个类似波士顿音乐厅这样的高档公共场所,毫无问是非常适合两个需要伪装得没有一点关系的人进行秘密会谈的:安全、隐秘、不容易引起注意。

内田良平和胡欲堂,根据公开信息,他们不可能钻进同一辆马车,但是有可能走进同一所音乐厅,欣赏同一场表演,并且十分凑巧地坐到一起。更妙的是,就算有人跟踪他们,而且这些跟踪者极其幸运的买到这场音乐会的门票,他们靠近两人的机会也是微乎其微,在交响乐的影响下根本弄不清楚他们地谈话内容。

而且,事实上说,这些内田良平决心防范的眼睛和耳朵其实根本没有机会买到这场音乐会的门票,所以他没有必要担心任何意外——除了一件事。

内田良平看了一眼手表。已经过预定的时间15钟,胡欲堂还是没有出现。也许是因为他的马车出了故障,或者遇到交通堵塞,不过也有可能,是某位不够友好的门卫将他挡在了音乐厅的外面……毕竟在洛杉矶,黄种人不是那么受人欢迎。直到有人在右边的空座位上面坐了下来。

“你迟到了,胡先生。”内田良平说。

“对此我感到十分歉,内田先生。”胡欲堂先向他道歉,接着解释到:“在我准备出的时候,帮里突然有一件事情需要我亲自处理,而且这附近的交通状况也有些糟糕……不过,内田先生,我没有弄明白,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见面?”

“胡先生,我来这里不是为了与某人见面,而是为了在这里欣赏一场洛杉矶交响乐团的精彩演出。”内田良平回答到,一本正经的,“我相信,这也是你的目的。”

“是地。”胡欲堂赶紧识趣地点点头,然后说:“内田先生。能够在这里碰到你。并且与你坐在一起。真是我地荣幸。”

“你真是客气。胡先生。”内田良平回敬到。

寒暄结束。两个人进入沉默状态。眼睛盯着舞台中央地乐团指挥。耳朵听着乐团演奏地交响乐。都感到有一点索然无味——虽然乐团指挥是那么地富有节奏感。乐团成员地演奏是那么地精致出色。而且真正地观众都已沉迷其中。

后。几分钟以后。内田良平决定言归正传。

“计划进行得怎么样?”

“大部分都进行得很顺利。我已经通过洪门地关系。与那边造反的夷人拉上了关系。你们巴不得获得帮助,也很同意内田先生您的提议。十天前,第一批军火就已经送到了琼州。但是……”胡欲堂顿了顿,语气变得谨慎起来。“事情出了一点问题。”

“是吗?什么问题?”

“第一批军火送到琼州之后,当天夜里就被人破坏了。”胡欲堂沮丧的说道。

内田良平试图努力地表现出一点吃惊地模样,但他的语气依旧是平淡和毫无起伏地。因为这个结果依旧在他地预料当中:类似洪门这样地组织,还有琼州的那些夷人。出问题比不出问题要正常得多。因为它们地成员根本就是一群地痞流氓和散兵游勇。也没有接受过正确训练,还有很多危险地不良习惯。比如冲动、酗酒、贪财、怯懦或者有一个多嘴地情人。最后,他们喜欢讲“义气”。

这样的人,哪怕是南洋不去找他们的麻烦,因为内部的一点点纠纷,他们都能打起来。只要随便耍弄一点手腕,他们自己就会主动把知道的事情,犹如竹筒倒豆子一样全部吐露出来。

他们完全不适合知道秘密,更不适合去执行秘密计划。当然,他们的组织一样不适合,内田良平一直知道但是始终没有打算解决的问题是,洪门的各个下属堂口,与南洋的文彦轩,一直存在密切的联系,然而众所周知的是,那位大商人的手腕,比之只会耍嘴皮的子胡欲堂要高明一万倍。所以对于他们的失败内田良平一点也不吃惊,他只想知道,失败到了怎样的一个程度,以及对计划的影响。

“也就是说我们的全盘计划已经暴露了?”内田良平问道。

“不因为那边的情况比较复杂。所以具体是谁搞的破坏还很难说。”胡欲堂的口气变得更谨慎了,“但是我也不能完全否定计划败露的可能xìng。”

“哦。”内田良平扬了扬眉毛,“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胡欲堂又沉默了一会儿,因为事情让他感到很难进行解释,不过他还是说了:“我派去南洋联络洪门兄弟的伙计,在做事的时候对那边的兄弟夸口,说我们的事业有外国大势力的支持……”

“然后,消息流传开的时候,就变成我国支持这件事情,是这样吗?”内田良平又扬了一下眉毛,“你派去地人,他知道事情与我国有关吗?”

“他不知道。”停了一下,胡欲堂用更严肃的,信徒对待他的真神的口气誓,“他肯定不知道,我没有告诉他,而且他也猜不出来,没有那么好的脑子。”

“那不一定……”内田良平考虑着,很多时候,一些看上去不够聪明的家伙并不像他们看起来那样愚笨,相反还很聪明,很狡关键地时刻挥预料不到的作用,或者反作用。

不过胡欲堂同样不是一般的人物,他的眼光,仔细想想眼下情况,内田良平认为还是值得继续双方的合作。

“……所以,我国被放到台面上,这只是某个人吹牛的结果。”

“我知道这很难让人相信,内田先生,但是……”

“没有但是,胡先生。”内田良平毫不客气的打断他,“你应该知道,我一直竭力避免的结果,就是我在这个计划中扮演的角色公开。虽然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是你的人吹牛,但是对于南洋而言,我不认为他们会以为这只是吹牛。”

又是一次暂停,只是为了让胡欲堂有时间责备自己,他最后说到:“幸运的是,这种程度的泄密还不足以影响计划。”

严格的说,就算完全泄密也根本不会影响计划,就算没有那个向吹牛皮的家伙,南洋方面一样可以猜出琼州造反的夷人得到的武器与什么人有关系。日本生产的步枪、手枪、炸药,只要不是傻瓜都能看出是谁在策划了这一切。但是对于两个本来就处在交战状态的国家来说,这种行为是在正常不过了。不是有句话说了么,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所以内田良平不担心自己,也不担心将要送给夷人的军火。是的,南洋方面已经知道有一个走sī军火的计划,可能知道是谁造成了这一切,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它能够造成的后果也不过是损失一批武器和弹药,还有一些造反的夷人,但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而且只要夷人按照计划那样同南洋找麻烦。这一点点损失同收益相比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内田良平把放在乐团指挥身上的眼光收回来,侧过脸看着胡欲堂:“由于泄密,我认为我们必须修改计划。”

“要停止向琼州输送军火吗?”胡欲堂地脸色有些难看:如果内田良平中止计划,那将对他的声望造成难以挽回地打击,动摇他在洪门内部的地位。他不希望内田良平中止计划,但是,决定权在内田良平手上,他只能等待宣判。

然后内田良平做出判决。“我会派遣帝国最精锐的战士,负责押送军火,直到交给琼州的夷人”

他会派军队运送军火

胡欲堂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站在内田良平地角度,他似乎不应该采取如此大胆的举措。他不是一直强调保密么?怎么现在突然改主意了?而且若是日本的军队介入了琼州的事务,那不是公然在挑衅南洋,那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第一时间胡欲堂觉得内田良平不是疯了就是破罐子破摔。他甚至想不出应该说什么,只能傻乎乎的看着内田良平呆。

“不要太惊讶”内田良平神情平静的说道:“我没有疯,而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要告诉胡先生你,帝国将不遗余力的支持民主与和平,支持任何能将中国从封建集权统治下解救出来的能人异士。我唯一希望的是,胡先生不要让我们的努力白费了”

胡欲堂jī动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热血沸腾,热泪盈眶,似乎看见了再生父母和救命恩人。

“不要太jī动胡先生,这仅仅是一个开始,今后将有更多比此更值得jī动和骄傲的时刻”内田良平面带微笑的说道。

傻傻的胡欲堂被内田良平的甜言蜜语完全弄晕了头。却完全没有想到,就算内田良平派出日本军队,这又能说明什么?能说明对他的支持?

狗屎

军队押送不过是保证军火能送到反叛夷人手中的手段,最多说明日本人铁了心的要在南洋的后院烧一把火。说到底还是为了日本人的利益。内田良平仅仅是几句好话,就忽悠得胡欲堂很不得两肋cha刀。这天下再没有比这更蠢更傻的事,简直是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由此也可以看出,胡欲堂在政治上是多么的白。

当然内田良平可不光是会给甜枣,必要的时候他手里拿的绝不g,而是锋利的倭刀:“当然为了保证帝国的利益,我也不得不忠告胡先生你。让你的朋友、还有朋友的朋友管好自己的嘴,做好该做的事。我不想再听到关于失败的消息如果你们做不到,那本人不介意帮你们做好不过到了那个时候,气氛恐怕就不像今天这么和谐了”

胡欲堂不是傻子,这种显而易见的警告和威胁,其中蕴含的态度他清清楚楚。换做以前,他哪怕不勃然大怒,也要在言语上找回场子。但是现在,他却丝毫争持的念头都没有。不管是内田良平的从前的许诺还是做错事的愧疚,就将他的火气消灭的一干二净。他不光没有生气,反而一本正经的郑重保证,绝不会再让内田良平失望。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胡欲堂,内田良平嘴角露出了轻蔑的笑容,他并不喜欢胡欲堂,甚至是有些厌烦这个夸夸其谈的演说家。对他所提倡的民主嗤之以鼻。在他看来中国人之所以会在领先世界一千余年之后瞬间没落,最大的原因就是这些只知道空想,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士人太多了一点。

“派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有什么情况立刻通知我”内田良平淡淡的朝左右吩咐了一句,快步的就离开了会场,对他来说交响乐不是享受反而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折磨。只要一想到,同这些白人鬼畜一道大模大样享受着所谓的上流社会生活的同时,他的同胞还吃不饱肚子,羞耻感、罪恶感就让他非常不舒服。

同一时刻,也饱受折磨的不仅是内田良平一个人,远在万里之外的叶桐,也感到内心充满了纠结。这半年以来生的事情让他始终无法释怀,虽说在美国的生活还算不错,不缺吃不缺穿,甚至还算是开了眼界,但他怎么也感觉不到舒服。在南洋哪怕是晕船呕吐,被折腾得不成样子,他也觉得内心充实。而在国外哪怕是享受着锦衣欲食,他也提不起任何精神。

因为他知道,哪怕是胡欲堂说得天花坠,他在大秦国的官场上也不会有任何出人头地的机会了。甚至他没由来的对胡欲堂感到憎恶,认为就是他妨碍了自己的前途,若不是他多事的找李俊荷理论,若不是他得罪了费希尔校长。此时此刻,他应该还在南洋拥有着无限的机会,出人头地只是时间的问题。

恶毒的念头在他心头滋生,他心翼翼的留心着胡欲堂的一举一动,详细的把他的任何不妥的言行都一一记录在案,虽然不知道这些有什么用。但直觉告诉他,这些总会有用的。当然他更加心的将自己的行动隐藏起来。他知道自己要像最狡猾的狐狸,没有抓住敌人死穴的那一刻,他绝不露出嘴里的獠牙。

所以表面上,叶桐还是胡欲堂天字第一号的门徒,是他的忠实拥护者。他隐藏得很好,至少胡欲堂是没有看出任何不妥,待他如心腹,任何秘密都不会对他保留。

而他也终于等到了自己苦苦追求的机会,当胡欲堂说出要支持的琼州夷人叛的计划的时候。叶桐就知道机会来了,他第一个站了出来,全盘支持胡欲堂的计划,甚至自告奋勇要求充当先锋。

胡欲堂相信了他,乘坐着希望号客轮,他到达了日本,找到了联系人,随着大批的军火一起踏上了琼州。他做好了全盘的准备,时刻计划着逃回广州,去揭露胡欲堂所有的计划和秘密。他相信只要做到了这些,他原本毫无希望的前途,又会柳暗花明。

可是,让叶桐失望的是,琼州的局势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这里实在是太了,他根本没有机会逃走,也不敢逃走。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他焦躁的情绪愈的难以控制。

就在叶桐最焦躁也最无奈的时候,转机出现了,在这一天他不和撞上了奄奄一息的刘操和魏明,虽然不认识魏明,但还在黄埔念书的时候就领教过的刘操的厉害。虽然不喜欢刘操,但是现在刘操却能给他希望的一切。所以哪怕是风险再大,为了荣华富贵和飞黄腾达,他冒死将两人救了下来。

“刘师傅、魏师傅,我给你们送饭来了”叶桐殷勤的声打着招呼,“伤有没有好一点?”

其实刘操和魏明对叶桐的举动也是十分的纳闷,跟日本人魂在一起的有什么好鸟,而且先头这子跟李俊荷结下的梁子还不无事献殷勤非jian即盗。刘操没好气的答道:“少假惺惺了,你和日本的勾当咱们都知道了。别想利用咱们打歪主意”

叶桐陪着笑脸说道:“两位师傅,那是误会。子自从上次被驱逐出国门之后,是深刻反省,也是非常后悔当初的所作所为,穿了胡欲堂的真面目。这一回那胡欲堂更是和日本人勾结在一块,狼狈为jian。子是十分的看不顺眼,本想找个机会向督师大人和文先生揭穿他的阴谋,但苦于上了贼船无法脱身。如今天见可怜幸是遇上了两位师傅,还请两位师傅搭救一二啊”

【391】 李历山

【391】李历山

中午时分,霏霏细雨中一艘乌篷船在琼山县城北城码头缓缓泊舟。艄公长长一声“搭岸啰……”撑篙稳稳拢向桥板,一个晃漾,停住了。篷上油布帘子一掀动,出来一老一少两个人,都是青衣长随打扮。老章头年纪在五十岁开外,头鬓角甚至眉毛都花白了,的只在十五六之间,一脸稚气。

他们似乎是头一次来琼州,在湿漉漉的舱板上呆看那码头,足有一箭之地,各色洋货垛得一座座山似的,码头上的杠夫们吆喝着本地土话在货堆上下苫油布遮雨,忙得蚂蚁似的。这条乌篷船在一溜儿楼舰似的大船中活似挤在乌龟群里的甲壳虫,并没有人理会他们。好一阵子,才过来五六个杠夫,却不上船,站在码头青石条上问:“吃水这么浅,能有什么货?哪来的?谁的货?”

“我们是广东监察御史李老爷的船。”老章头站在桥板口,操一口粤语说道,“里头有三箱子书,还有老爷随身行李。有劳诸位扛到码头外头,给二两银子银子”

但没想到杠夫们一动不动,似乎懒得搭理。那哥儿急了,尖嗓子喊道:“没听见么?怎么一个个站得桩子似的愣着?”

岸上几个人都是哈哈一笑,一个三十多岁的壮年汉子笑道:“回您二位话,你们跑错码头了这是雷家商行的专用码头,别的货我们不卸,二两银子够干什么的?”

说话间一个中年人又从舱中跨出来,年纪只在三十岁上下,形容清癯,个子也不高,套着一袭灰府绸夹袍,看样子似乎是个官老爷。他只扫了岸上众人一眼,吩咐道:“不要争价,快着点,下午我还要进衙门里办事。”说完便不再理会,站在船头眺望江边的景致。

老章头便问:“你们要多少?”

“十两”

“胡说”老章头笑骂道,“老子走三十年码头,哪有这个价?给你们二两,便宜你们了”

“这三十年你没来过琼州吧?码头上谁还shì候你这样的主儿?二两?”那汉子不屑地一笑,手指远处一条货箱垛得山似的大船,“我们是专等卸那船货的,上了码头,五十大洋稳稳当当到手二两银子打叫花子么?”

那位姓李的御史似乎是第一次到琼州,站在船头沉yín着,用略带迷惘的眼神眺望着远处郁沉沉压在大地上的海边城。用目光搜寻着城中的一切……但雨雾浓重,天色太晦暗了、整座城都被袅袅的霾雾笼罩得一片朦胧,向南望是看不到尽头的南盘江纵横支流,绵绵延延支离虬蟠直到海口,模糊中棕榈椰影问,仿佛海波潮起潮落,大礁岛若沉若浮,像是水天在流淌,又似整个大地在漂移,凄迷得让人不知身在何处……

可听到“五十大洋”这话,他脸颊上肌肉颤了一下,回过头来,盯着岸上那汉子问道:“是什么货?能不能检视一下?”

“回大人话,是雷家商行专用的物资外人一概无法检视。”那汉子狡黠地一笑,他似乎有点怯这位官员冷峻的眼神,在岸上一拱手道:“都是洋货,有槟榔屿来的,有印度来的,箱子钉得严实,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向前跨一步又问道:“敢问大人贵姓、台甫?还要禀大人一句话,这码头是雷家商行专用的。不是人刁难,琼州地面,就是朝廷命官也不能随意检视,人们端着雷三爷的碗,吃这口饭也不容易,爷就给五两,的们也担着不是呢”

“我是广东监察御史李历山。”那官员说道,“奉调令来琼州视事……这里乃是大秦朝的天下,朝廷的地面不许官员检视是什么道理?”

那汉子微微一笑道:“好叫大人得知,这雷家商行乃是雷指挥使开的,您若是想检视,和雷指挥使说去,我们这些民可不敢触这个霉头。爷,您到底卸不卸,不卸,咱们弟兄可没工夫磨牙”

李历山未及答话,撑船的艄公把篙一cha,脱了蓑衣,自进了舱去,转眼间已经出来,两手提着两个大箱子,站到老章头身边,顿时将船头压下去半尺他稳稳健健立着,神定气闲对那汉子笑道:“丢那**马老2老子去了三年,码头姓了雷?你也成了雷老虎的狗腿子了?老子下这码头,一钱没有你的,你敢怎么样?”

众人都是一愣,看那箱子,柳条编包草裹绳缠尺余长二尺余宽厚足尺半,艄公任凭船头起落一手提一个纹丝不动,竟像提着两包棉花李历山一路乘船,看这艄公寡言罕语,毫不起眼,眼见他提着百余斤的东西若无其事,也不禁心下骇然。

“哎哟王大哥”那个叫马老2的杠夫头儿跟着众人怔了半日.突然眼一亮醒过神来,颠颠扑着双手跑过了桥板也不顾舱板上泥湿,一把便抱住了那艄公。

“您老回来了您没死?别是梦吧”他“啪”地扇了自己一耳光,回头对岸上杠夫们吆喝,“快上来把李老爷行李抬上,别从正门出,从西偏栅门出去,绕到我家里,给你嫂子说,宰蛇割jī,就说王大哥回来了”他笑里带泪,满脸那份关切亲情,就是久别重逢了亲兄弟,半夜里拾了金元宝也没这份欢欣雀跃。

几个伙计早抢过来夺了箱子,又进舱收拾剩余行李,拱手问好的,拉手拍肩说笑的高兴成一团。有叫“大哥”的,有叫“龙头”的,有叫“王爷”的,竟把李历山主仆看了个呆。

那艄公笑着和大家应酬,转脸对李历山一笑:“这也用不瞒着大人你了,在下姓王名茂源,乃洪帮的龙头大哥。为了地面上的事儿恶了罗信这条恶狗,官府通缉我,逃去了广东。前一段听说罗信倒台了,便起了归乡的心思。这一路大人不坐我的船,有十个也叫海盗给劫了。给你撑船,你有官引,官府又不奈何我。我护你、你护我一路到琼州,这也是缘分了走,一道儿吃杯酒,解解乏,你去见你的官府老爷,我去会我的朋友”

李历山呵呵一笑,手指头点点王茂源,说道:“若早知你的义士,我们一路有多少话说这罗信如今已经伏法,他下的通缉令一概无效好,今日我就叨扰你了”

于是众人纷次下船。马老2打前,在各色各样的洋货堆里,迷魂阵似的绕了半日。赶到从一带栅木门栏里出来,李历山已分不清哪是东西南北,见人们套车装行李,便吩咐老章头:“老章,你雇车带行李先去驿站,安顿了不必过来。我和三儿这里吃过饭就过去。”

马老2笑道:“李爷也甭麻烦,驿站如今被人包了,您去了也住不进去。我这盛元店向北一个巷道,拐个弯就到知县衙门。您放心,住我店吃住都管,一个子儿也不要您的。”

李历山一听也笑了,说道:“依你。饭钱店钱我还出得起。”

这里是琼州外城,因地近码头,自然形成横亘东西弯弯曲曲一条长街。因着罗信倒台,各店铺摊都重新开张,满街弥漫着的酒香肉香檀松香交织在一处……若不留心各家院中略显红瘦绿稀的棕榈、芭蕉、香蕉、美人蕉,挂在门的冬青柏枝间夹着各色玫瑰月季西着莲,这里和广州也相去不远,只是透过被雨打得湿重的垂柳掩映、西边远处灰门g门g死气沉沉的琼州县衙,让人觉得说不出的诡异。

李历山缓缓踱着,看着这些情景,心中泛出一种不是滋味的别扭,这一趟虽说是奉命出公差,但其中的干系他还是知道的。要的是找到那两位公子和姐,然后如实的将琼州的情况报上去。这可不是个好差事,先不说那位公子和姐的干系,就说这琼州的事也不好处理,都是南洋的勋贵,若是得罪狠了这官也就做到头了。但若是知情不报,回去也没法交代,更何况此次的事可大可,弄不好连他都要陷进去,顿时嘬了一下嘴bsp;倒是侧旁走着的马老2却是口不停队王茂源说:“大哥,你一去这几年,这块可是大不同昔了其先码头叫罗信占了,罗老五逼着弟兄们拜他的堂口,谁不干就滚出码头徐三爷带着弟兄们在码头上打了一架,被黑皮开枪伤了屁股,叫罗信的人拿到了大狱里。兄弟们没了头儿,又抵不过官府和罗信挤压,只好回码头扛包儿去。你在时手下几个兄弟都打下去了,你猜现在的头儿是谁,是原来胡家烟馆的胡王八我他娘的魂得窝囊,魂来魂去成了胡王八的手下真给大哥丢人,大哥这边走。若不是前头来个女青天,解决了罗信,如今兄弟们魂的还要凄惨,本以为能松一口气,却哪知道雷老虎又……只顾说话,没想着到家了”

李历山一直默默听着,寻思着话里世事人物沧桑纷繁,听到罗信和雷强两个名字,心里一动,暗地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但谁知到好巧不巧竟然到了,不由得觉得郁闷。

就在这时,听得一个女人叫道:“是我的茂源兄弟回来了?想死妹子也哭死妹子了”

门帘“呼啦”一挑,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腰围水裙,两手油渍水迹迎了出来,也不顾李历山三人是生人,拍膝打掌又说又笑又抹泪儿,“死鬼马老2派人出去打探几遭,有说你奔了南洋新军去了,有说你去了北洋厮魂,还有杀千刀的马老三说你兴许叫罗信半道里杀了……我说老天爷有眼,什么刀枪也伤不了我那大兄弟要死也是这些挨千刀的先死”

王茂源十分喜欢这位刚崩爽利快人快语的弟妹,一头笑,说道:“也甭咒老2,他要有个三长两短的,弟妹找谁老板娘的脾气呢?”一头进来,口中问道:“花妹子呢?”

李历山跟着进来看时,是三间棚面的饭店。吃饭的人不少,都是短衣kù褂,一望可知是码头扛夫,扰扰攘攘,有的喝闷酒,有的吆五喝六猜拳行令,有的说笑打诨。外头还不觉得,乍入屋一阵暖香扑面而来,光线却比外面暗多了。马老2见他有点不知所措,笑着引导:“李爷,您是贵人,咱那边有雅座儿,里头去”

马老2媳fù带着沿西山墙里走,尽西头一间房,挑起门帘让一众人进来,说道:“这不是花正给你们摆接风酒呢”

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在摆满珍肴的桌子旁布酒杯儿斟酒,见他们进来。腼腆一笑,看了一眼李历山,却向众人蹲了个福,笑道:“王大哥回来了,哥哥嫂子每日价念叨您呢”

“花妹子出落得越标致了”王茂源笑道。李历山打量花儿,只见她穿着青色棉布褂子,隐隐透着窈窕身材,云鬟雾鬓,一条结红绒大辫子垂在肩后,瓜子儿脸上一双水杏眼,忽闪忽闪晶莹闪亮,像会说话似的十分灵动。嘴抿着,不笑也像在笑,刘海下两道细眉宇间微微蹙起,不愁也似在愁——琼州女人额高脸长,肤色黝黑的天生微憾,花儿一概没有,这容貌放在金粉江南也是十分出色的了。

花儿给李历山审视得怪不好意思的,见安了座,一双手捧壶给他斟酒,说道:“这是哥哥嫂子自酿的家酿酒,大人放量用,不伤胃不上头的……”

马老2也笑道:“您是贵人,难得和我们这色人一道儿吃酒。大家高兴,多吃几杯何妨?就见李知府,明日去也误不了您的事……”

李历山笑道:“你们看我是书生,就以为我喝不得酒?如今内忧外患,正是英雄出世的时候,白面书生却是百无一用的人倒是你们这些地方上的好汉可以大展拳脚。这一杯先谢谢王大哥一路上的照应。来,干”

王茂源、马老2都没想到这位文弱消瘦官老爷如此豪爽和没架子,对视一眼,不禁有些惊喜,便举杯和李历山“咣”地一碰,仰一饮而尽。

于是众人觥筹交错,花姑娘忙里忙外,不时出去给外问客人端菜上酒,又进来shì候,李历山有心交好众人,吃了几口菜不禁拍案叫好:“常听人说这琼州乃是化外之地,可没想到还有这么好味道的菜,真是美食一绝正应了那句话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众人听得呵呵大笑。外边绵绵细雨,房中酒酣耳热,李历山浑身劳乏一扫而尽,心中想的却是这一遭的任务。明面上他是广东御史,但暗里的身份也是南洋监察司的监察,此次受王纬的命令来琼州探查虚实,要的就是找到李俊荷。而这些市井中的豪强往往消息更加灵通,这也是他答应前来吃酒的重要原因。有心无心的就把话题往最近生的事情上头引。

“……如今罗信一干党羽已经倒台,那魏长生又有了女青天做后台,各位日后也就不虑有人欺压,这日子也算是有盼头了。”李历山装作微醉缓缓的说道。

话音刚落,除了王茂源,其余的人皆是叹了口气,马老2道:“大人您是不知道,罗信能够横行琼山县十余年,仗的是雷强的势力。女青天好是好,但只抓了鱼,放过了大鬼。若是不除了这雷强,整个琼州端的是没有好日子过保不齐一两年之后,又会出个马信和张信,换汤不换药啊”

李历山故作惊讶道:“这雷强不过是区区一个指挥使,竟有如此大势力?”

马老2苦笑道:“这雷强是苏元,苏大帅的人。琼州谁敢和他作对?你看看琼州这些年叛四起,都是雷强做的孽。也不是没有人想扳倒他,可每次雷强都是平安过关。你说还有谁敢招惹他?”

“你们就没想过去南洋左督师的行辕直接告状?”李历山问道。

马老2苦着脸自嘲道:“咱们这些兄弟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人,官府谁会搭理咱们?”

听了这番说辞,李历山先是一阵兴奋,但很快就冷静下来。他到底是久经官场的人,众人说这些,只能叫端倪,不能叫“证据”。这群人说好听点是地方上的豪杰,说不好听点其实是群氓。琼州乃华夷杂处之地,十几年来叛不止,自己新来乍到,还没见过本地的官员,若是盲目c恐怕先惹下一大堆麻烦……更何况还涉及到了苏元,思量着还是先找到了李俊荷和文雅怡再说,一笑说道:“这些都是旁证。如今正在多事之秋,更何况雷强经营多年。我们不能躁动,一个大意,吃亏的还是我们。我是左督师派来视察琼州的御史,若是查证了雷强的种种罪恶,自然要惩治他。还要仰仗各位兄弟帮忙。列位要相信我李历山,我必是要查清这案子的。现在,我们喝酒”

“来,干”众人一齐举杯。

【392】 越来越乱

【392】越来越

“公子,有人投贴说要见您。”

“谁?”李俊荷问,毕竟眼下情势非常,他的一举一动都要特别心,且知道他在吊罗山的人也不多,谁知到突然来访的是什么人。

“自称是您的旧识”护卫回答,同时摸出一张名片。“这是他的名帖。”

他接过名片。访问者的姓名是叶洵。李俊荷仔细想了想,确信在他认识的人当中没有任何人是这个名字。是谁会拿着一张名片求见他呢?这个人又是怎么知道他在吊罗山的呢?

名片上没有更多信息,只有一个名字。而且很显然,它是临时制作的,还很新,油墨的味道也很浓厚。情况有点奇怪:拜访主人时使用一张临时制作、而且掩盖了身份的名帖?

李俊荷沉思着,有那么一会儿,然后他突然问:“他说从哪来的了吗?”

“没有。”护卫回答。

“人?”

“抱歉,公子,在下实在分不出来。看上去倒像是个读书人。”护卫心翼翼的说。

李俊荷皱起了眉头,他在琼州哪里有什么旧识,那么,这个人到底是谁?

李俊荷又想了一会儿,说:“把递名帖的人带到我的书房。”

“是,公子。”护卫立刻去执行了。

等他离开,李俊荷向赵丽君和文雅怡说了一声,然后走进书房开始做一些必要的准备工作,当他完成一切,护卫也把访问者带来了。

初见这个叶洵,李俊荷不禁眨了下眼睛:“是你!”

“是,”叶洵回答,“不过惜义兄照样可以叫我荣也……”

“你怎么会来找我。”是的,李俊荷已经知道了来人是谁了——叶桐!

“请坐。”李俊荷示意到,并挥手让护卫离开。

“谢谢。”叶桐大大咧咧就坐下了。

“真是稀客啊,半年不见,荣也你突然来访恐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有话直说,我没有太多时间。而且我认为,我们都很了解对方的情况,所以那些毫无意义的客套话可以直接省略了。”等叶桐在椅子上坐下,李俊荷接着说,没有寒暄,没有客套,直接进入了主题。“你既然知道我在这里,恐怕事情不”

“惜义兄,”叶桐也光棍,他直截了当的说道:“见到我出现在琼州,你并不惊讶。看来你是知道了点什么……”

“是的,你不是在为日本人工作么。”李俊荷的手指有节奏的轻轻敲打着桌面,“但让我感到好奇的是,为什么你和胡欲堂会投靠日本人。”李俊荷故意停了一下,“难道你们不知道日本人的狼子野心么?”

叶桐的回答是一脸难以捉摸的笑容。他何尝不知道国人对于日本人的态度,所以他有必要解释一二:“在下也是身不由己,胡先生……不……胡欲堂此人鬼迷心窍,一门心思的想造反,在下也是无上贼船!”

李俊荷脸上的笑容变得更明显了。然后他收起笑容。“你就打算告诉我这些?”

“当然不是。”叶桐镇定心神缓缓的说道,“我不想造反,跟不想被诛九族。”

“所以你打算出?”李俊荷的手指在空中停了几秒,然后再次敲上桌面。

“可以这么说。”叶桐缓缓的说道。

李俊荷很清楚叶桐和胡欲堂的关系,若是他正准备出,那么胡欲堂手下的秘密关系网就会被完全暴露,自然可以很轻松的将他和日本人的图谋完全粉碎。

“你知道些什么?”李俊荷直接问。

叶桐松了口气,轻轻的靠在椅子背上说道:“很多,很多,比如他和日本的计划、他和日本人的联系人,他在国内的联系人。”他指了指自己的大脑说:“都在我的脑子里!”

李俊荷微微一笑,他知道这时候该自己说话了:“那你想要什么?”

叶桐添了添嘴,双眼中露出了贪婪的神色:“我的要求不高,撤销先前对我的处分,让我重回南洋!”

李俊荷笑了:“确实不高,但你就不怕我直接抓了你,然后带回去严刑拷问,那时候你不是一样什么都要说么?”

叶桐咧嘴笑了:“我要是一点保障都没有,也就不敢来找你了。”

“你有什么保障?”李俊荷不在意的问道。

叶桐笑得更开心了:“若是没有保障,我怎么会知道惜义兄你在吊罗山?你猜是谁告诉我的?”

李俊荷严肃问道:“是谁?”

“刘操和魏明!”叶桐一字一句的回到。

李俊荷是既为刘操和魏明活着而高兴,又为他们落在叶桐手里而忧心。他可是很了解这个叶桐,鬼心眼很多,而且从他今天的态度来说,连恩师胡欲堂他都能出卖,已经是毫无廉耻了。对这样完完全全的人来说,没有一切可以当真,更不能信任。

李俊荷冷冷的盯着叶桐,肃然问道:“有什么证据?”

“惜义兄还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叶桐一边笑一边从衣袋中掏出了一封信,“这是魏明写给你的信,你可以自己看!”

李俊荷不动声色的接过信,匆匆的看一遍,确实是魏明的笔迹不假,而且事情的经过也跟他猜测得差不多,可以说叶桐并没有撒谎。

李俊荷慢慢的合好信,问道:“他们两位一切都还好吧?”

叶桐嘴角一翘,慢悠悠的说道:“不算太好,保住了一条命而已。若是没有我,他们恐怕是必死无疑了。”

李俊荷当然听得出叶桐话中的威胁意味,但他却毫不畏惧:“那你最好祈祷他们二位平安无事。若是让我现你耍什么花样,或是他们二位有什么三张两短,你想要的一个也得不到!”

叶桐一惊,完全没想到李俊荷如此的强势,刚想反驳,李俊荷恶狠狠的说:“我说到做到。”

叶桐生生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惊疑不定的看着李俊荷,不过是半年不见,这个老对手气势愈的逼人了。虽说不知道其中生了什么变故,他决定还是不招惹李俊荷,在他看来李俊荷就是个疯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而且只要他能回南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叶桐微微一笑:“你放心,我保证他们的安全。”

安定县。

虽然是一大清早,而且也不是琼州最热的时候,但人挤得多了,大伙儿前胸贴后背,自然是热得火烧火燎,彼此之间的推搡更不在少数。因着进城的人多,奉命前来开城门的兵丁自然也是满头大汗。这些拎着鞭子的汉子来回穿梭于城门两头,但凡漏头就是没头没脑的鞭子抽过去,嘴里全都在不停地吆喝。

“退后退后,否则挨鞭子可别怪老子!今儿个来的大人物多,要是到时候惊了大人物的驾,那可就不单单是一顿鞭子那么简单了!他娘的你还往前挤……”

骂骂咧咧了一阵子之后,眼看还有人群不断地涌进来,这个干了十几年差役行当的老油子不禁急得满头大汗,手上的鞭子更是重了两分。这下子,原本只用来恐吓的鞭子顿时打实了,人群中一时传来了两声惨呼。有了这一遭教训,身着短衫的百姓这才偃旗息鼓。

“来了!”

随着一个差役的声音,原本喧闹的人群顿时在差役的弹压下安静了下来。须臾,自李知府以下的所有府衙同知通判推官等等官员全都整整齐齐地站在城门外的大道边。没等多久,众人只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只见十几骑人风驰电掣冲了过来,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齐刷刷地勒马。

一声叱喝之后,后头十几个亲随打扮的汉子利落地滚鞍下马,其中一个快奔到了第一匹马前头,一手牵了缰绳。这时候,高踞马上的李历山才跳下马来。手提马鞭的他眯着眼睛瞧了瞧正门上的琼州府衙四个字,旋即对迎上前来的府衙诸官员笑yínyín的拱了拱手。

半个时辰后安定县城东大街上忽然被十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人堵得严严实实。数十骑绝尘而来,径直到了衙门口大喇喇地下马时,门口拎着鞭子维持秩序的差役们立时围了上去。就在一个年轻气盛的衙役捋起袖子要上前质问的时候,马上下来的中年人却是看也不看他们,冷冰冰地说道:“琼州知府何在?”

一群差役全都目瞪口呆的看着来人。老半晌,方才有一个老成持重的越过众人上前,恭恭敬敬地叉手行了个礼,这才心翼翼地问道:“大人请恕的们有眼不识泰山,请问您是……”

“本官是广西都指挥使刘烨,前来琼州府公干!”

一听都指挥使四个字,别说是一众差役们,就连周遭的百姓也都大吃一惊。不断有人打量着刘烨,看来看去,他身上只是平实无奇的石青色袍子,普普通通的快靴,敲上去丝毫不见气势的容貌,那个问话的差役虽说仍不敢全信,但却更不认为别人会这么到府衙门口冒充勋贵,于是一时间只觉得脑袋胀。转过头瞧了瞧身后的大门,他使劲吞了一口唾沫,正打算说前去通报,却不料刘烨已经是大步越过他朝府衙大门走去。

琼州府衙和其他衙署一样。八字墙以内是第一道正门,穿过头一进院子,就是第二道仪门。所谓仪门,取的是“有仪可象”之义,不但新官上任必到此处下马,由迎接的属下迎入府衙,迎送上官也多半是送到此处即止。平日此门向来关闭,往来都是走的东侧便门,也就是仪门东配房。今日因来的全都是上官,这才仪门大开,守在这里的除了几个差役之外,还有一个雷豹。

“老子好端端的陵水,又不是文官,让我在这候着干嘛!”

用没人听得见的声音嘀咕了一阵,雷豹觉得身上一阵燥热,忍不住把袖管卷上了一大截。

“停下!”

就当他在心里腹谤雷豹的怪异行径时,耳畔却猛地传来一个差役的高声叱喝。扭头一瞧,他就看到了大步走上前来的刘烨,还有不远处一溜跑追来的一个老差役。见仪门处守着的几个人提起刀来簇拥到身边,他心中熨帖了许多,又眯着眼睛瞧、打量那人。见来人衣裳朴素,快靴和kù腿上还沾有星星点点的黄泥,他立时笃定了。

“公堂重地,谁敢闯!若无大事就赶紧滚出去!”

自从得了左唯湘的命令,刘烨立刻带着一干心腹亲兵紧赶慢赶来到了这里,每晚上只有两个时辰歇在驿站,其余时刻都在赶路。此时此刻,饶是骑惯了马的他,也觉得双股隐隐作痛,脸色自然是极其不好看。冷冷瞧着这个大喇喇挡在面前的家伙,他一眼就瞧出了那身低级武官的补子,他不知不觉抓紧了手中的鞭子。

“滚出去?你不过千户,居然敢教本官滚出去?”

雷豹一直跟着雷强,见识有限,所以他自是没法认齐全那些要紧的贵人。此时听到本官二字,他立刻唬了一跳,好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问道:“尊驾是……”

“本官乃是广西都指挥使刘烨!”

刘烨冷哼一声。旋即就越过雷豹昂阔步进了仪门。赶在他之前,一个机灵的差役拔腿就往花厅的方向冲去,待到了那月台下头就高声嚷嚷道:“启禀诸位大人,广西都指挥使刘烨刘大人到!”

花厅上已经宾主落座,李知府不过才说了两句,结果就被这声突如其来的叫嚷打断了,心头自是气恼。可是,等他听明白这话的意思,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慌忙站起身来。不单单是他,花厅上的其他人也是纷纷起身,恰好对上了那个毫无顾忌迈入公堂的身影。虽说外头通报了刘烨的名号,但众人之中认识刘烨的,却只有两个人而已。

“哎呀,居然真是刘大人?”

雷强虽然一直窝在琼州,因此海上的各种买卖,他也与刘烨打过几次交道,算得上半生不熟,此时笑yínyín地见礼之后,少不得向其余人介绍了一番。见果真是刘烨。众人谁都不敢怠慢,纷纷上前参礼,而刘烨也一改刚刚在正门仪门的倨傲,面色稍稍松动了些。还不等有人问,他就直截了当地撂下了一番石破天惊的话。

“无事不登三宝殿。怎么,你们如今这是在商议什么?”

见雷强只顾着皱眉,李知府只好心翼翼地回答道:“今日广东御史李大人驾临鄙府,卑职正准备为李大人接风洗尘……”

“哦?”刘烨看了看一旁赔笑的李历山,道:“李大人来得正好,有他在也正好做个见证,免得以后有人嚼舌头了!”

李知府愕然道:“大人,你这是何意?”

刘烨冷笑了一声却不答话。这时候,他的随从亲兵终于也赶了进来,双手呈上了一份公文。刘烨随手接过了,往公案上举重若轻地一放,这才一字一句地说:“说来也巧,本官来的路上倒是又意外撞上了一条消息。上头清清楚楚地写明了,说如今这琼州叛四起,雷指挥使剿匪不利,甚至偷着和反贼和谈,可有此事!”

李知府微微一愣,便索xìng走上前去,亲手解开了那一层油布。见里头赫然是一沓厚厚的纸笺,上头是密密麻麻的蝇头楷,他就拿起来一张张快翻阅了一遍,继而又递给了旁边的雷强。雷强一看之下,脸色竟然大变。

雷强知道今日刘烨绝对是来者不善,面对刘烨这种居高临下的蛮横态度,他自是心头恼怒。略一思忖,他就反问道:“大人既然说卑职剿匪不利sī自议和,大约就是依的这几份程条?那卑职请问大人,供出这些事情的人何在?”

刘烨盛气而来,再加握着铁板钉钉的证据,再加上众人见到自己无不恭敬,适才他说话时便没有考虑太多。此时听雷强一下子抓住了自己的语病,他不禁皱了皱眉,又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雷指挥使,你无须问本官如何知道,只要知道确有此事便好!此番本官就是奉督师大人之命来彻查此事的!”

闻听此言,堂上众人无不是悚然而惊。雷强更是满头大汗,难道事情已经传到督师大人的耳朵里去了。

“李知府,本官最后问你一次,琼州眼下情势到底如何?”

此时此刻,李知府恨不得今日自个根本没出场。瞥了一眼雷强,他只得咬咬牙一躬身实话实说道:“回禀大人,琼州一切安好。雷大人正在围剿叛匪,已经控制住了形势!”

“控制住了形势?”刘烨冷笑一声,转头盯着雷强问道:“雷大人,控制住了形势是个什么意思?又是怎么控制住了形势?”

雷强知道此番恐怕无法善了,只能含糊道:“此番叛匪来势凶猛,卑职经过连番苦战,已经将他们击退,眼下卑职正准备积蓄力量一举将其歼灭……”

“歼灭。”刘烨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那种赤裸裸的讥讽的意思不言而喻,他缓缓道:“雷大人,那本官就要好好看一看你怎么歼灭叛匪了……”

【393】 雷强的打算

【393】雷强的打算

尽管贵为广西都指挥使,但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在加上苏元春的能量也不小,就算刘烨想快刀斩乱麻的做掉雷强。也得按照程序办事,毕竟他不是提醒按察司的人,也不是监察司的人,若是一个不好,让雷强反咬一口,那就得不偿失。所以这回虽然有梁思泽带出来的信,也眼馋雷强手里的买卖,更是想通过李俊荷和文雅怡交好文彦轩。刘烨也不敢之过急,更何况,左唯湘给他的命令,是统兵平叛,所以他也就只抓住平叛说事。

平叛是个什么状况,刘烨还不清楚,别看雷强这家伙平常乍呼呼的好像有点本事。但真正的战阵之上本事稀松平常,哪里会是叛贼的对手。不用查他也知道,雷强恐怕真是丢城弃池,准备sī下议和。

果然被刘烨不yīn不阳的顶了一句,雷强脑门上的汗当时就下来了,平叛?眼下他拿什么平叛?手里的兵不是吃空饷就是吸大烟,上了战场比兔子跑得还快。琼州剩下的这几个县,还是人家夷人主动停止进攻才保住。眼下他躲都来不及,哪里敢主动招惹。

当下也只好硬着头皮陪着笑脸说道:“刘大人,卑职虽然有一举将叛匪全部歼灭的打算。但是眼下准备还不充分,仓促进兵恐非上策啊!不若等卑职做好了充足准备,再一鼓而下如何?”

刘烨斜了雷强一眼,心中暗暗好笑,准备?你能准备个屁,是准备打仗还是准备和谈,真当老子不晓得你的花花心思。不过他也不点破,兀自说道:“那雷大人你还要准备多久?督师已经吩咐了,琼州之乱必须马上平定。你不会不知道马上是个什么意思吧?”

“这……这……”雷强说不出话来。

刘烨可不打算放过这个家伙,问道:“雷大人你总得给我个准信吧?要不然今后督师追究起来,本官也要吃你的挂落!”

雷强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哪敢说出个准确的时日,眼下他唯一指望的就是和谈,准备慢慢和夷人磨条件。更何况各卫所的存粮早就被他卖了个一干二净。进兵,粮食都没有,怎么进兵。

不过他好歹也是官场上历练出来的,眼珠子骨碌一转,便计上心来:“大人请恕罪。不是卑职偷jiān耍滑,实在是准备得不齐全,怕误了大事。仓促之间卑职也拿不出个确切日子。但卑职绝不敢怠慢,卑职这就回去催促,一定在这几天给大人您一个交代。”

刘烨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不过瞬间就消失了,他大大咧咧找了张太师椅坐下,满不在乎道:“那雷大人你可得赶紧。本官就在这安定等你,三天,三天之后你必须给本官一个交代,不然本官也只有公事公办了!”

雷强心中大喜,但却装出一副卑躬屈膝感恩戴德的样子,但随即一溜烟的就离开安定县,顿时跑得无影无踪。

有了刘烨搅局,李历山的洗尘宴也就草草结束,一行人皆是心事重重。只有刘烨一个人心情不错,仿佛是做成了什么大事一样。这下刘烨的心腹就搞不明白了,在他看来雷强使的无非是金蝉脱壳之计。

“我当然知道他想金蝉脱壳。”刘烨笑yínyín的说道,“这个雷强以为本官是傻子,他那一屁股屎根本就擦不干净了。眼下估计是快马加鞭的赶往陵水准备跑路。”

“那大人你为什么还给他这个机会?”

“本官当然得给他这个机会!”刘烨笑得愈发的得意,“虽说这回咱们运气了撞上了证据,又有督师的安排。但咱们毕竟是来剿匪的,抓不了这个雷强。与其让他跟咱们鱼死网破。不如故意放一条路让他走。他跑了更好啊!原本咱们定不了他的罪,但只要他一跑,那至少畏敌不前阵前脱逃的罪名就跑不掉了。那时候我收拾他是名正言顺。”

“高!大人这招欲擒故纵真是高明!”

听着耳边的马屁声,刘烨心中却不以为意,这就叫高明。更高明的还在后面呢!雷强你个王八蛋仗着苏元春撑腰,独霸了南洋一半的烟土和走sī生意。害得老子这个都指挥使只能喝汤。这些年你捞饱了捞够了,也算是养féi了,这回老子就给你来个连锅端。把你这些年捞的好处吃个干净,然后再把夷人一收拾,找到那个什么李俊荷和文雅怡,不就是一举三得。那时候既可以把前面永兴岛上的亏空补回来,还能让督师满意,更可以讨好文彦轩……刘烨简直做梦都要笑醒,把不得雷强再快点跑路才好。

当然,雷强的把戏刘烨能看穿,李历山一样能看穿,其实他和刘烨的打算差不多,都是准备抓住机会捡便宜的。所不同的是,他手底下可没有刘烨那么强势,毕竟刘烨是带着兵来的,他身边除了几个使唤的下人,也只能找王茂源和马老二帮忙。

“两位义士,今天督师大人派了广西都指挥使刘烨来琼州剿匪。你们也知道琼州的匪势是个什么状况,雷强的西洋镜恐怕就快要穿帮了。眼下正是咱们大显身手除掉此贼的时候!”

“李大人,你说怎么办吧!咱们兄弟吃了雷强这些年年的苦头,早就想跟他算总账了!”王茂源兴奋道。

李历山大笑道:“好,雷强这些年做的那些事,若是穿帮,督师大人绝对不会饶了他。眼下若我估计得不错的话,雷强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赶紧逃命!”

顿了顿李历山继续说道:“但是官面上有刘大人盯着,哪怕他是地头蛇,也只能悄悄的逃。而且这些年搜刮的民脂民膏他是绝对不会放弃的。在琼州,再也没有人比两位眼线更加清楚。所以我想让两位帮着做的就是,利用你们的手段牢牢的盯着雷强,摸清楚他到底想怎么逃和什么时候逃。到时候咱们就来个瓮中捉鳖!”

一晃半个多月过去,不管是雷强也好,刘烨也好,还是李历山似乎都忘记这档子事,一切风平浪静。

陵水港码头。

由于雷强亲自下了封港令,眼下片舟不能离开琼州,原先在码头上觅活计的苦力大多回家休息去了,只有零星几个希望撞运气的汉子仍在码头上晃悠。和那些挂着各式各样旗帜的水师兵舰和各大商号的大船相比,码头角落那条船自然显得极其普通。这条船上便只安排了几个水手轮流看着,其余人都轮流去城中享乐吃酒,平日里都是冷冷清清。

这会儿乃是午后,码头上并无什么遮阳的去处,炽烈的阳光毫无顾忌地大把大把洒在地上。几个负责看船的水手不乐意闷在船上,便和之前其他人一样在船前支起了油布棚子,在那儿用骰子赌些小钱取乐。虽说背井离乡一走就是几个月,但海路上生意本来就好做,只要稍微聪明一点夹带点sī货,就能够发一笔小财,如今他们的腰包如今都鼓鼓囊囊的,自然兴头极高。

“大,大!他娘的都已经开出六把小了,就不能让咱顺心么……他娘的,竟然又是小!”

“赵老四,就是十个子的小赌注。那么在意干嘛,还不够你去烟管点两个烟泡的钱,相比这一把,那价钱可大了!小弟可提醒你,那福寿膏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小心倾家荡产!”

“呸,老子点两个烟泡就倾家荡产,你小子一天到晚在青楼里厮魂,就不败家了?小心他妈得花柳!”

听赵老四这么一说,王老五却不安地摸了一把腰包,很有些心虚。这回船到琼州,东家就结清了之前所有的工钱,而他带的那些sī货也都卖了出去,折合成钱也有两三百块大洋,可前几天在那种销金窟厮魂了一番,身上剩下的就只有一百块大洋,和上一回带回去的钱相比着实少了一半。婆娘是实在人不会埋怨,可若是真染上了花柳,这让他今后怎么做人?早知道如此,就不该迷恋女人的肚皮,学学他这同伴主动留下来看船,一天还多少有点进项,总比往外撒钱强!

心不在焉地又赌了几把,也不知道是因为他兴致大坏还是手气实在太糟糕,竟是每把都输,生生让坐庄的同伴赢了几百个子。到最后,他把剩下的几十个子一股脑儿一推,没好气地说:“再赌这最后一把,赌小,要是再输我也不玩了!”

那赵老四笑嘻嘻地拿瓷碗罩上了骰子,正打算放手摇最后一把,他忽然瞥见不远处有两个人快步走了过来,忙收起了这些赌钱的家伙,又拽了赵老四一下。等人走近,他才发现并不是东家那一行,神情顿时放松了下来。果然,那两个人走近,前头是一个遮头遮面五大三粗的汉子。那汉子自顾自抬头打量了一番那船,随即转过身问道:“你们这船是哪家商行的?”

见来人问得倨傲,两个水手都有些不高兴。心情不好的赵老四冷哼一声正准备打发人走,就看见那汉子忽然往怀里一掏,动作迅速地往他手中塞了一样东西,又如法炮制地塞了东西给另一个人。他偷眼往下头瞧了瞧,见手中赫然是一块沉甸甸的散碎银子,顿时心中一凛,旋即又不放心地捏了捏,直到手指生疼,这才松了手。

打量对方身穿得朴素,那一脸横肉又着实看着吓人,赵老四连忙按照东家之前的吩咐说道:“这位爷,咱们这条船主不是什么大商户,只承接点散货,之前打黄埔港出海,往陵水卸货,预备再停留几天就回黄埔港。”

“我有急事要出海,你们这条船可能载我走?”那汉子见对面两个水手面面相觑,不禁不耐烦地说,“只要能载我走,我可以出高价……唔,五百两银子!”

两个水手几乎都本能地再次掂了掂手中那块银子的分量,他们在海外长年和金银打交道,不用戥子也能估摸出这分量大约在二三两左右,此时听到人张口就是五百两银子,他们不禁觉得心里热得发烫。尤其是正缺钱的赵老四更是不禁添了添嘴唇,犹豫了许久方才开口说道:“爷,并不是我兄弟不肯行个方便,只是咱们只是普通水手,一切还得听东家的……”

“既如此,只要你们能说服你们的东家赶紧载我走人,我另外出五十两酬谢了你们,另外船资照付!”

虽说是报酬丰厚,但赵老四和王老五却不敢答应,为难道:“爷,不是咱们不识抬举。实在是眼下雷大人下令封港,片帆都不能出海。东家就是有心赚钱,也无能为力啊!”

谁知那汉子毫不在意的说道:“封港令你们就不用多想。我自有办法,若是出不去,船资一样付给你们!”

如果说最初那如同打赏一般只是让人心头大动的话,那么如今这百两的酬谢和斩钉截铁的保证让两个水手再无犹豫。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赵老四便自告奋勇地说:“既如此,我立刻进城去见东家。只不过,爷须得想好了理由游说,须知咱们东家并不是寻常商人,在南海上做买卖也算得上是日进斗金。他如今准备停留,若是没有足够打动得了他的理由,那么他绝对不会随便开船。”

赵老四加重了日进斗金四个字的语气,那随从听着也就罢了,但那汉子却是嗤之以鼻,当即哂然一笑道:“放心,这个不劳你们担心。我有的是理由说服你们东家。”

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瞧在银子的份上,人家的嘴脸如何完全不在赵老四的考虑范围之内,答应一声便急急忙忙往外走去。虽说太阳和平日一样的炽烈,可滚烫烫的心思却让他忘了这小小的不快。心急火燎地就赶到了自家的商号,他却得知东家不在,顿时急得直跳脚。

见他满头大汗,顾胖子便问道:“什么事这般紧急,两位小姐不在,我还能做一半的主。”

既然有人肯承担,赵老四不敢耽搁,忙将对方的话一五一十说了,只瞒下别人许给自己两人的五十两银子的事。听得这话,哪怕这几年见多了钱,顾胖子心中也不禁大吃一惊。但脸上却始终不动声sè,待赵老四说完后,他又详细询问了一番,最后便让人等着,说是自己去联系小姐商量商量。

当然商量是假,马上派人赶往吊罗山却是真的,毕竟顾胖子也不傻,眼下雷强的封港时候的强硬还历历在目,竟然就有人想出高价离开。若不是知道自家小姐另有打算,他还真怀疑这个出钱的人是那位李公子和文小姐。

老城镇处于琼山县和澄迈县之间,是一座可以忽略不计的小镇子。眼下澄迈县被叛匪占据,这老城镇就成了琼山县的门户,临时驻扎了几百兵马。因此,这会儿看到大路两边都是全副武装的官兵,过往的人也都没什么二话。只那些运送货物的商人却只能自叹倒霉,平日奉上钱就能放行的规矩今日却行不通,无论带的什么东西,都会被人翻得乱七八糟。

一个和巡检司众人相熟的客商便是一边抱怨一边试探道:“军爷,什么事需要这样严格地检查?咱们也不是头一回走这条路了,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大阵仗!”

“上头有命传下来,澄迈县的叛匪最近很猖獗。似乎在谋划什么惊天动地的勾当,所以别说是你们,就连过往官员都要严加盘查!”

从大清早到日上中天,上上下下的官兵忙得手脚不停,个个被晒得发昏。眼看不少兵丁都已经是无精打采,那兵头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珠,也渐渐有些不耐烦了。他抬头看了看高悬的日头,忍不住对旁边一个瘦高个的汉子低声问道:“老赵,会不会消息有误?那帮人既然敢在安定闹事,怎么会拐到这老城镇来?”

“决不会有错,是赵家二小姐传来的消息,说这伙贼人jiān猾无比。眼下安定县那边防卫森严,决计是走不通的,他们想要跑走琼山县去澄迈县。你在这巡检司的勾当上魂了一辈子,到头来顶多是个从九品,这次事情要做成了,那可是泼天的富贵!”

听得这话,那五大三粗的巡检不由得添了添嘴唇,又满脸堆笑地点了点头,随即大声吆喝一众属下用心。见那些往日丢下钱就过的行商等等都无可奈何地接受检查,他不禁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满足感。像他这种几乎就是不入流的角sè,原本就是个小吏也敢瞧他不起。要是他这番大事做成,恐怕真是飞黄腾达了!

就在他想入非非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人重重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恼火地扭头一看,他就瞧见瘦高个的老赵正站在他身后,两眼死死盯着远方。这当口,他连忙回过了神,抬头一看,就只见远方黄土滚滚。仿佛是有一支人数众多的马队冲了过来。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轻轻嘀咕了一句:“来了!”

4【394】 覆灭

第二卷 南海风云 【394】 覆灭

【394】覆灭

陵水县城外。

一群人风驰电掣地奔进了街口,在一座中等规模的宅子前停了下来。跳下马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他随手丢下缰绳,也不管照料马匹的事,径直上前砰砰砰敲起了门。等到大门一开,他二话不说就直闯了进去。笑着对主位上脸色阴沉的中年人说:“大人,一切都安排好了,今晚就开船。”

“都打探仔细了?还有,那船主是正经可靠人,没有盘问咱们的来历?”

“您尽管放心,那是两个月前出海的船,不知道咱们这的事,而且船主是福州人士,挂靠在赵家商行下面做买卖,船上的货大部分都是普通的茶叶和瓷器,所以他虽说赚了不少,落入腰包的却不多,我许以丰厚的报酬,他自然答应了。我亲眼看着他集合了水手,又留下人在那儿看着。咱们的东西就在码头旁边,码头上都是自己人,现在出城赶过去,趁天黑连运东西带上船,决计来得及。咱们把班底全都带足了,那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到时候开到海上之后再威逼利诱,他必定会答应把咱们送到安南去!”

虽说雷豹的话听起来一丝遗漏都没有,雷强还是有些踌躇不定。然而,想到突然到来刘烨和李历山,若是再不赶紧逃出国,那恐怕等着他的就是当头一刀了,随即站起身之后就点了点头。

“好,你赶紧去安排一下,赶在日落前赶紧出城。李茂那个蠢货还想花钱打点,就让他这个知府为咱们拖延时间好了。码头又都是我们的人,正好能够走得悄无声息。待到明日一早老子早就跑远了……”

入夜的码头一片寂静。天上厚厚的云层遮住了那一轮半大的月亮,寥寥几只火炬点缀在偌大的码头中,只照亮了巴掌大的一块地方,大多数的地儿都笼罩在一片黑暗中。忽然,夜色中亮起了一团灯火,一明一暗晃了三次,旋即又归于沉寂。不多时,码头远处的一条船上也闪出了一团火花,却下下晃了个圆形。

“大人,船上弟兄说一切安全。”

“好,别耽搁了,走!”

随着一阵沉重的步子声,在一盏灯笼微弱光芒的指引下,十几个担着大箱子的人迈着近乎整齐的步子,渐渐靠近了一条货船。大船上此时已经点起了两只火把,又搭上了跳板,船上只有影影绰绰几个人影。抵达船下的雷强看到这般情景,心里已是放下了最大一块石头,遂低声吩咐几个心腹先上船,把这些箱笼运上去。然而,就在这边刚刚上去五六个人时,他忽地听到身后传来几声枪响,顿时大惊失色。

刹那间,刚刚还黑漆漆的码头上陡然之间亮起了处处火光,那刺眼的光芒晃得一众人睁不开眼睛。好半晌,半眯着眼睛的雷强方才看清赫然是冒着熊熊火光的火炬。他不禁怒从心头起,是哪个王八羔子走漏了消息!

“雷大人,您可是让本官好找!”李历山缓缓走上前来,笑容可掬地抬手做了一个揖,这才收起笑脸说,“这么大半夜的,不在衙门休息,居然带着人运东西到了这里。您这是要出远门?眼下叛未平,你这么走了不好吧?”

雷强在琼州横行多年,何尝有人敢用这种口气对自己说话,顿时怒不可遏。扫了一眼李历山身后那几十个亲随,他便冷笑道:“就这么几个鸟人,你就以为自个占尽了上风?这码头向来就是老子的地盘,老子做事向来有万全准备……来人!”

这一声高喝,不远处立时应喝不断,夜色竟是有好些黑影围了上来。原以为十拿九稳的李历山见状自是心中大恐,他哪里想到雷强还留了一手,可刚刚满话已经说了,他只能硬着头皮强撑,此时连忙高声叫道:“不要后退,捉拿雷强,赏银百两!”

“杀了这些狗东西,赏银千两!”

这一比之下便是十倍的差额,两边士气顿时此消彼长。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时候,倏忽间,就只见那条只有三两火把的大船上一下子变得灯火通明,船舷一侧赫然是几十个手持快枪的士兵。雷强又惊又怒,当就着火光认出那几个船舷边的人时,他的心一突然咯噔一跳。

那赫然是文雅怡、李俊荷!

李俊荷大笑道:“雷指挥使,你不是正在找我们么,今天我和文姐可是主动来了!”

雷强大怒不止,恼羞成怒道:“都给我上,事成之后赏银万两,杀光他们!”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话音未来,周边的几条船上忽然也是火光大放,一支支的火把照亮了整个码头。一队队荷枪实弹的士兵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当先骑马的那人可不就是刘烨!雷强哪怕就是再傻也知道大势已去,颓然的长叹了一声便放弃了抵抗。

第二天一大早,从睡梦中醒来的琼州百姓惊讶的现,骤然之间大街上满是服色整齐划一的军士横冲直撞,琼州的百姓们无不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惊惧,街头巷尾更是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当然不管是说什么总归都是些不好的猜测。

不能不说他们猜得很准,当雷府附近住着的人们瞧见一大群军士气势汹汹地闯进去抄检拿人的时候,那种惊惧顿时变成了疑惑。眼睁睁地看着雷府大院里一箱又一箱的东西被搬出来,胆子稍微大一点的上前便打探两句,这得到的消息实在是令人震惊!

琼州指挥使雷强里通海寇敛财无数,现在已经被左督师革职下狱,这下百姓们是有些半信半疑,前些日子虽说他们听说了琼州府琼山县被海盗劫掠的事,但那会儿个个都是当故事拿出来八卦的,哪里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更何况那时候报捷的时候这位指挥使还是在有功之臣的名录里,怎么才过了不到一个月他就成了大逆不道逆臣了?

直到有几个箱子被军士们一把掀开,看到那些真金白银和宝石翡翠之类的东西,围观人群方才一时大哗。

堂堂朝廷官员竟然sī通海寇!真是该死!该杀!

于是,哪怕是那些原本对官兵横冲直撞颇为不满的读书人,这下子也紧紧闭上了嘴。情绪更jī烈一些的百姓更是对着被押送上车的雷强破口大骂。

被一群军士粗暴地推上马车,雷强只觉得天都塌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回竟然是这么个结果。本来这回跑的匆忙,只带了真金白银走,那些古玩字画珠宝都丢下了,此时此刻眼睁睁看到官兵四处查操,他方才从心底深处感到一种恐慌。

那些东西他就算不能全部认出来,却也认识不少。这其中只有一少部分是那些海盗的馈赠,更多的却是自己海上走sī和贩卖粮食赚回来的。他一个的指挥使一年的俸禄才多少,这些东西就算有十张嘴他也是说不清。

直到马车行出了老远的距离,被四个军士牢牢看守着的他方才一个jī灵醒悟了过来,连忙厉声质问道:“本官是朝廷任命的琼州卫指挥使,你们想挟持本官到哪里去?”

“挟持?”马车外头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雷大人大约脑袋糊涂了,咱们这是缉拿,和挟持可是毫无关联。”

此时此刻,雷强什么也顾不上了,当下色厉内荏地说:“缉拿?笑话,李历山你不过是监察御史,又不是提醒按察司的人,你们有什么权力缉拿本官!而且就算是提醒按察司也没有权力管武官的事,要摘下本官的乌纱帽,得有皇上的圣旨,兵部的公文!”

“哼哼,雷大人这官威不用找我们显摆,缉拿你是督师大人亲自下令,这里是南洋,是督师大人全权管辖之地,他老人家要想拿你下狱,别说你是罪证确凿,就是没罪抓了你又如何。另外在下好心告诉雷大人你一句,如今南洋新军第二旅的官兵已经从海上到了琼州,你那些余党估计也都逃不掉。要知道这回是监察司王大人亲自出马,三日之内,立刻清查琼州各卫所的粮仓。到时候雷大人得好好解释解释这些粮食都去了哪。”李历山略顿,“另外督师大人还下了紧急公文,敦促南洋水师立刻出海扫荡琼州周边各岛礁,和你串通好了那些海盗估计也都跑不掉,雷大人有功夫和我们瞎磨牙,还不如好好想想待会怎么面对督师大人的震怒吧!”

听了这些话,雷强顿时面如死灰,他当然知道琼州如今还逗留着什么人,若是清查各卫所的粮仓,那种后果简直不堪设想。而且,那些海盗如果真的被抓了活口,那这些年他在琼州做的事情估计全部都要穿帮!而更可怕的是只要监察司和新军一到琼州自然会现眼下琼州的一多半地界都在夷族民的手里。这两条中无论哪一条都可以让他死一百次死一千次!

俗话说杀jī儆猴,面对左唯湘的这雷厉风行大动干戈,南洋内部的勋贵也都是震动不根据雷强家抄检出来的金银宝石和各式文书,证实了雷强的罪名也就罢了,但雷强手里的那些账册的详尽程度实在让人吃惊——单纯为利益而走sī的商人算作是一拨,串通海盗又是一拨,至于里走sī鸦片更是一拨……加上其他各种类别,林林总总的分类整整齐齐,而南洋上下的这些勋贵哪个没有在海上做点见不得光的事?可以说这箱账册其中的牵涉之广简直是令人震惊。

面对这种盘根错节的状况,即便是一向对于打击海盗和走sī活动分外关切的文彦轩,这会儿也渐渐有些吃不准。先前方慰先的那档子事情余波才刚刚平息,眼下又出了这么大事,怎么处理还真是个大问题,难道这回还像上次那样抓放大?说实话像那样雷声大雨点的搞法他很是不满,但如果真的依法办案,那只怕是要将整个南洋的勋贵阶层一扫而空了。想到这他心中一片死寂,只是静静的立在一边注意着老丈人的一举一动。

对于商人贪利走sī,左唯湘并没有多少厌恶,毕竟,这里头的利润太大,商人又是无利不起早的本xìng,他们钻空子走sī是不可避免的。但是,里通海盗,甚至为海盗提供补给,这却是无论如何不能容忍的勾当,要不是牵涉太广,他早就动手杀人了。此时,见文彦轩满脸希冀之色,他便轻轻咳嗽了一声。

“单单走sī的商人暂时下监,但卖补给给海盗以及里通海盗的人却不可放过。这些海盗之所以能来去如风肆虐沿海,没有补给没有内应如何能成事?这些人我看取了口供核实罪名之后,按罪论处绝不姑息!”

“此等刁民,确实应该严惩!”

文彦轩说完了这句就立刻闭上了嘴巴,实际上他这话里的深意左唯湘也听出来了,无外乎是提醒他不要只抓着鬼却放跑了老妖怪。但这会就要左唯湘下定决心清理南洋那是绝不可能的。于是乎太师椅上对坐的翁婿二人你眼望我眼,到最后还是左唯湘叹了口气先开口话:“彦轩,南洋的这些勋贵有的贪固然是贪,但他还是有些手腕。这手腕不是说走sī和sī通海盗,而是说打理着南洋上下暂时还少不了他们。我知道他是嫉恶如仇眼里肉不得沙子人,但眼下诸事纷纷扰扰,仓促之间拿下他们只会动摇咱们的根本。再者,这些人都是当年的有功之臣和勋贵之后,不要说在南洋我要给他们面子,就是在朝廷那一头也断不会同意这么仓促的就把靖难的勋贵一扫空的做法,欲则不达啊!”

文彦轩面色一凝,随即一字一句地问道:“老泰山,那这回又是轻轻带过?”

“当然不是!”左唯湘哂然一笑,却是不得不对这个雄心勃勃的爱婿多说两句,“最上头的咱们不能轻易的去动,但他们这些人下面的那些爪牙和狗腿子我们就可以一步一步的将其剪除。先断掉他们的臂膀然后把黄埔培育出的人才一点点扶上去,到最后自然是水到渠成。”

“可这要多长的时间,而且只要他们在必然不会让我们轻松的夺去他们的权柄,反复之下恐怕夜长梦多啊!而且任由他们贪墨咱们南洋恐怕养不起这些寄生虫啊!”

水至清则无鱼,左唯湘从来不相信重罚可以肃贪,没看前朝朱元璋连人皮都剥了,到最后洪武朝该贪的还不是贪?况且,如今朝中有多少人清正廉明?当下他便笑着打断了文彦轩的话:“以前他们是以为老夫没证据自然是感无法无天,现在有这么一箱子账册,他们必然会有所顾忌?彦轩啊,最好的武器不是直接就掏出来打人用的,而是拿在手上时不时给敌人露一露吓人用的。”

文彦轩仔仔细细琢磨着左唯湘的这番话,渐渐觉得有些道理。暂时给了那些勋贵所谓的面子,又铲除了他们的一些关键爪牙,更是暗地里留下了有待日后作的证据……相比之下,只凭一时之气正面和那些勋贵死扛根本算不得什么,而且他也知道想要这么干就等于直接向整个南洋的勋贵阶层宣战,到时候他就将直接面对整个南洋勋贵功臣集团的拼死反扑,而那时候鹿死谁手还真的难说。

想到这里,文彦轩向左唯湘深深一躬“老泰山,多承提醒,否则婿为了一时之气肯定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你放心,婿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雷强的倒台是大快人心的好事,琼州各县各乡,百姓们自出钱请客吃酒,放炮庆祝。更有甚者,有的村子直接请来戏班子,唱一个月戏庆祝。

当然这一切都与芈昊没什么关系,他是一个很骄傲的人,这回计划了这么久,可到头来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琼山县的起义被正压,抓文雅怡赔进去大部分精锐好手,连身边的军事扈老三都是重伤卧g,能不能熬过这个月都难说。好不容易掌握了一回主动,急急忙忙去偷袭赵妹。结果又一头栽进了人家的全套,手中的人马差点全赔进去,若不是光头佬拼死把他救出来,这回恐怕他自己都凶多吉少。

要是这么也就算了,仓皇逃命之下,到最后又是他自作聪明,要走琼山县经老城镇去澄迈县。可没想到,人家早就在路上等着他了,突然遭遇,决战之下他愣是被官兵像撵兔子一样追进了深山老林。风餐露宿了三天,才逃回了澄迈县,可刚进县城就听到了两个坏消息。

“大哥,雷强倒台了!”光头佬急吼吼的说。

“他怎么会倒台?”芈昊也愣了。

“左老匹夫派了刘烨和一个什么御史来琼州,一下就抓到了雷强的马脚。这家伙仓皇想出逃,结果被刘烨、李俊荷和文雅怡又给抓了个正着!”

“什么,你说文雅怡也在?”

“大哥,”光头佬哭丧着脸说,“那妞当时就在吊罗山,咱们中计了!”

芈昊郁闷简直想吐血,当紧接着光头佬又给了他沉重一击:“还有,大哥,其他几个县的土司都被龙涛那个老狐狸说服了,他们打算招安了!”

一听这话,芈昊顿时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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