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见鬼 - xp1024.com
《活见鬼》


楔子 不安的夜

尽管已是中伏天,深夜的医院犹如一只黑色的巨兽,却散发出一股肃杀的气息,安静趴伏在黑暗当中等待猎物入口。

“怎么会停电,难道用电超负荷了么?”年轻的值班护士小夏拿着手电筒在楼道中走着。一米不到的昏暗灯光在漆黑的楼道里,几乎起不上太大作用,她只能慢慢摸索前进。就在几分钟前,值班室的灯光忽闪了一阵,如风中的残烛,挣扎几下便熄灭了。她出来察看,发xiàn

整个楼层都陷入一团黑暗当中。

电闸在地下二层,停尸间的对面。

现在已经凌晨一点多了,对于小夏这个实习不到一周的护士来说,去合上电闸这样小小的工作,却着实令她有着些困扰。她费了好大劲,总算是摸到了地方。掀开闸盒,用手电照着,面对好几排的开关按钮有些不知所措。

猜测应该扳动哪个开关的时候,空调失去作用后的问题凸显,恼人的闷热蔓延开来。

忽然,她似乎闻到一丝臭味掺杂其中,像是某些东西腐烂的味道。

背后就是停尸房漆黑的铁门。

“难道是这里散发的?……不会吧。”

小夏立kè

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就算一时断电,尸体也不可能这样快就解冻腐化了呀。

她暗暗揣测着,也许是厕所的臭味,夏天难免的……

只是这带了臭味的闷热更加令她烦躁,她觉得自己就像被丢进锅中的肥油,随着逐渐的升温而慢慢化作一团散发粘稠。

忽然,轻微的啪的一声响在耳畔,自己的右肩被点了一下,伴着裸露的脖颈触上一凉。

她用手去摸,一点粘稠的湿意蘸上指肚。

“空调漏水了么?”爱干净的她有些郁闷,“刚新换的衣服……”

无意的将手放到眼前,昏暗中发xiàn

,手指沾染的粘稠竟是暗色。她一愣,将手电的光焦从闸合上移到了手指上。

顿时,她感到头皮一阵发麻,手指上的湿冷,不是什么空调水,竟然是暗红色的血污,在灯光照射下,还顺着指缝缓缓流淌,散发着腐败的味道。

她本能的将手电探向周围。

两旁的走廊仿佛是无尽的延伸,轻易吞没了手电微弱的光亮。只有停尸房紧闭的双扇铁门,借着灯光映出她孱弱的身影。

影随人动,她自己忙照过去,却被从大门玻璃上忽然折射的强光刺痛了眼睛。

恍惚中,很多闪着荧光的蝶眼,从门中渗透出来。

小夏揉了揉眼。

被强光刺激后,眼睛很容易出现光点残像。

她安慰自己,人吓人吓死人,先冷静下来……

但是,当目光再度聚焦在那扇门上时,她看到一双手掌突然拍在玻璃上,掌上的肌肉大力挤着,几乎变成了一个平面。

刚才闪烁的蝶眼没有消失,而是齐刷刷盯着她,并一个接着一个不断蔓延着。

被面前一墙的眼睛看着,那双变形的手掌还贴在玻璃上,砰砰拍着,连带着铁门沉重的轰轰回声,响彻在寂静的走廊中。

小夏的心颤抖了起来,只觉得脚软,踉跄了两步靠在了墙上。

那一刻,背上不是硬实墙面的感触,而是一种粘稠的牵引感tian上后背,像一团胶泥似的粘住了她。

瞬间全身的汗毛孔都乍开了,她头皮发紧,纤细的手腕克制不住抖着。手电照在停尸门上的光点,来回跳跃,发了疯似的划出令人眩晕的残影。

又是两点冰冷打在身上,她本能的低头看去。暗红的血迹,正在不断缓慢扩散,染了雪白的制服。

这血,究竟来自于哪?

很快,她便答案,愈加浓重的臭味,伴着喘息的声音自头顶正上方传来。

她紧按住手电,尽lì

克制着手腕的颤抖,几乎用尽了所剩不多的勇气向上探去。

一个长长的黑色东西出现在颤动不止的灯光之内,像一颗粘稠的血滴从天花板上垂下,在光中弥漫的尘埃当中显得有些模糊。表皮上似乎布满粗糙的疤痕,有些像癞蛤蟆的皮肤。可那东西两侧分明伸出两条颀长的手臂,因重力被扯的扭曲变形。而所谓的头,被一张血盆大口占据了全部,巨大的牙齿缓缓开合着,血正从齿缝间一点一点的滴了出来。

被光刺激,那些遍布怪物全身的大小的疤痕忽然睁开,就如墙上无数的蝶眼,一同望向惴惴的她。

“吃的……我好饿……”

那大嘴开合着,漆黑的喉咙深处发出了含糊的声音,伴着一滩暗血渗了出来,哗啦啦的淋在那瞪大眼睛看着它的人身上。

“啊!”

小夏几乎被染成一个血人,她再也克制不住,尖声叫了起来,逃生本能让发软的四肢有了知觉,她转身想跑。头顶上那怪物张开了巨口,发出一声低沉的咕哝,就像在克制着大餐开始的狂喜。那身体缩回到黑暗中,忽然伸开,像条被甩出的橡皮膏。

小夏只听到身后扑哧的一声响,随之有粘稠的东西忽然缠住了她的双脚,她顿时狠狠跌在地上。

手电啪的甩出老远,滚动的光柱间断映着这怪异的一幕。

她拼命扒着地砖缝隙想挣脱,滚了一身令人恶心的粘物。那东西就像发酵的牛奶般粘稠,散发着浓郁的腐烂气息。她几乎要被熏晕过去,只感到黏力盘绕着脚踝,不断将她拉回原处。

令她更加恐慌的是,自己有一种被生吞活剥的感觉,正沿着脚向上蔓延。

“好饿……”那东西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响,张开大嘴,整个脑袋向后仰起,毫不理会手中猎物微弱的挣扎,缓慢而专注的试图将她吞进喉咙中,像一条吞蛋的蟒蛇。

巨口每次开合时,那平板的大牙轻轻碰触在身体上,似乎很在意这个活点心的完整。舌头伴着口腔肌肉的收紧而tian过那柔软的身体,不光是浸透了衣服的血红与寒冷,更是一步紧似一步的恐惧与绝望。她忽然就想起,电视上演过蛇活吞青蛙的节目,自己此刻简直是对青蛙感同身受了。

可,可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我怎么死不好,非要被它吃了?

“救……救命啊!”

眼看那怪嘴已经吞到了她的腰,小夏已经被吓得喊不出来,几乎是用尽最后的力量,才发出微弱的悲鸣。

可这万籁俱寂的夜,这平日都很少人来的停尸间,此时此刻又有谁会来呢?

正在绝望之际,忽然间,那一直被哄哄拍响的铁门安静了下来。

片刻的宁静后,一团耀眼的白光爆zhà

般从那门缝与窗口中激射出来,就像被无数光刃切割。

停尸间的门轰然打开了。

“妈的,见他的活鬼!”

听到有人气急败坏的骂了这么一句,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她挣扎着看去,只见一人站在门前,右手握着一柄耀着银光的长剑,却看不清形貌。

他怎么会从停尸间里跑出来,他是人是鬼?

第一章 鬼节的应景梦

“救命!”

来不及多想,仿若忽然抓住了救命稻草,她本能呼救着。

只见那人右臂向她指来,动作犹如挥舞一根长鞭。手中的光剑骤然伸长,像一道白练伸展过来,正砍上那怪物的头,一切到底,怪物外翻着的大嘴喷出粘稠的黑血,顿时成了两半。小夏惶恐的看到那光穿过自己腰间,却只觉得一热,就像被一股热流滚过身体,没有任何疼痛感。

怪物全身颤抖起来,身上密布的蝶眼齐齐翻成了眼白,忽然闭合。小夏被吞进去的双腿感到怪物喉中一阵痉挛,接着自己就被它一个大喷嚏打喷了出来。

被切断了下巴的怪物狂怒的转向那男人,两手趴在地上扭动爬行,像一只特大号的蜥蜴,猛然间朝那人面门扑去。

“饿死鬼,让你吃!”男人说着,收了执剑的右手,左掌同时直直迎上,掌心莹莹散发出光,随即黯淡下去。

怪物毫没客气,一口将那送上门的左手吞进了喉咙,却因为没有下颚而无法咬合,巨大的门牙一直啃到男人肩膀上,疯狂摇晃着头,试图将这手臂撕扯下来。两只细长的手臂紧扯住对方的身体,用力撕抓,似乎是想将那单薄身体扯碎,再去吞噬温暖的鲜血与肉。

“妈的,又延迟了!迟早我要被这山寨货害死!”

男人骂着,右手剑芒重现,砍伤那乱挠的手臂,可是却没有太大效果。他随即改变策略,手腕一翻,径直插进怪物胸口,豁然向下而去,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不带一丝拖沓。

这一招异常见效,顿时这怪物被开膛破肚,随着咕哝的一声响,就好像忽然捅破了撑满塑胶袋热杂碎,一堆血肉粘稠着药渣之类的东西从腹腔中滚了出来,流了满地。

“饿死鬼,还不乖乖被俘,给我滚回地府去!”男人命令道。

“很饿啊……”饿死鬼随着体内的浊物流出,而渐渐干瘪,只剩了一个巨嘴支撑的皮囊,它从喉咙里咕咕重复着这几个字,“还是很饿啊……”

此时,它隐约现出荧光,像一个蒙皮灯笼亮了起来。

小夏看到那男人被吞噬的左臂散发出金光,渐渐将怪物吞没;一道浊气散去,那掌心中,一个金色的“印”字若隐若现。

他口中低声念着什么,小夏听不清,只看到金光映衬下,那人面容清秀,身材略显得单薄,此时此刻,竟带了一份神圣的色彩。

满墙的蝶眼,和那怪物一样,像被烧尽般从墙上剥落,化作烟雾向上漂浮散去,露了走廊原本的面貌。

碰的一声,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忽然合上了电闸,顿时眼前一片光明。

此时,小夏染血的制服恢复了本来色彩,就像一切只是一场噩梦,根本没有发生过。

眼前的男人深深舒了口气,手中长剑也随金光散去。他转过头,黑色的眼睛很清澈,温和之间带了一丝疲惫。一头清爽短发,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像是个普通的学生。他洁白的衬衣左肩,却隐隐透出血污。

“不好意思,我迷路不小心被关在那里了……”

他指了指停尸房说。

小夏暴汗,到底怎么路痴才会迷路到那里去啊!

“我是来看朋友的,麻烦你带我去下313号病房可以吗?”

“呃,嗯!”小夏忙点点头,然后不安的偷眼看了看他,“那个,你……是道士吗?”

“不是,嗯……也差不多吧,反正是兼职,替我保密哦。”男人用手指头抵上唇,“反正刚才那东西不会再回来了,别跟人讲。”

“那,我能知dào

你的名字吗?”小夏眨眨大眼睛,有些羞涩说,“我叫顾小夏,今后有机会我好谢谢救命恩人呀!”

“白翌辰。”

他一笑,随即微微皱起了好kàn

的眉,“那个……其实你现在就有这个机会了……”

“咦?”

“不好意思,能先帮我看看这个胳膊么……好像,好像受伤了,好痛啊!”

他终于绷不住,捂住左肩,苦了脸。

当白翌辰一只胳膊打着绷带,跟着小夏进到313病房,就被里面女孩的笑声搞得无地自容。

“哟,辰仔你终于来了呀!”

女孩子坐在病床上,左腿打着夹板吊在床头。正啃着薯片看电视,长发随意散。见到白翌辰这个造型走进来,她灵动的大眼睛顿时笑成了一条缝。

“你不是说下午打完工就来探病吗?怎么变成了病人咧,到底是谁看谁呀?”

“一言难尽。金刚葫芦娃都有可能脚踝扭伤住院,我有个小伤小痛也没啥奇怪!是吧,苏晴晴同学?”

白翌辰习惯的耸肩,却被痛得一龇牙,倒是小夏很贴心的为他搬了椅子坐。

“你怎么受伤的?”她笑完,还是关切问了一句。

“一点擦伤,不要紧的。坚持擦药,很快就会好。”小夏委婉替他答了,眨眨眼睛,“你们聊,我一会再回来。”

苏晴晴看着那眼神暧昧的小护士转身离开,又继xù

鄙视起白翌辰来。

“亏你是个男孩子,其实就是柔弱的白晶晶而已嘛。”

因为白翌辰个子瘦高,又长的清秀,根据大话西游里的白骨精,苏晴晴就给他起了白晶晶这么个很娘的绰号。

白翌辰不理她,从她手里拿过薯片啃起来。

“哎,你怎么也不问问我怎么受伤的?”苏晴晴有点不满的问。

“哦,你怎么受伤的?”

其实他下午就到了,因为路痴又晕电梯,结果稀里糊涂乘着货梯来到了地下二层停尸房,被那饿死鬼的结境困到刚才。若不是饿死鬼分神去找小夏,他这半吊子捉鬼本事还就真跑不出来了。

“你呀……唉唉。”

苏晴晴无奈的摇摇头,见他似乎真是饿了,又拆了一带面包给他。

“其实吧,我也不太清楚……一大早起床,这只脚就痛得走不了。”她回忆着,“我还是被同学送医院的,可我不记得怎么扭伤的……”

白翌辰点点头,满嘴塞着吃的讲不出话,只好同情的看着她。

其实他知dào

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比谁都清楚。

他暗自郁闷,谁会像我似的,这几天遭遇了别人几辈子都不见得碰上的怪事。

当真是,活见鬼了。

话,还要从两天前讲起。

那天正是阴历七月七,鬼节。

自己经lì

了一生中,最为真实的一次鬼压床。

当时周围一片混沌,就像置身在浓雾当中。

白翌辰动弹不得,仿佛被重物紧紧束缚,甚至连弯弯手指都无法做到。

他想,奇怪,我记得我在睡觉啊,这是哪里?……难不成遇上传说中的鬼压床了?

可是现在也不是被压在床上啊,他瞪大眼睛,想看看个清楚,然而眼前只有无尽的幽深。

如同感知到了他心中的疑惑,一条长路竟渐渐从脚下延伸出来。路边绽放着火红的花朵,细长的蕊子随着雾气摇曳着。他恍惚看到一个人影,顺着道路向自己走来,越来越近。

“是谁在那?”翌辰想问,却发不出声音,见那人走到眼前,他睁大了眼睛。

“不认得我吗?”来人英俊的脸上挂出笑容,睫羽扑朔的黑眸映着白翌辰惊愕的脸。

这人,竟然长的和自己那么相像,只是皮肤更显苍白,乌发垂肩,穿着一件飘逸的白衣,看起来有点像古装剧里的大侠,却带了七分鬼气,森森寒人。

最惹眼的是他眉心正中,有一点血红的朱砂痕。

“难道……是……哥哥吗……?”他心中不由得颤抖起来。

自己曾有个孪生哥哥,但是在三岁那年夭折了。对于哥哥的印象,只留下年节祭奠的时候,那呛人的香灰味道和五官未长开的孩童遗照。可是最近,总有一个和他相同面貌的男子出现在他的梦境当中。

若哥哥还活着,大约也是这个样子吧?

对方没有回答,却笑着靠近,伏在他的肩膀上,冷冷的气息吹得耳朵有些痒:“二十年之约,大限将至。你准bèi

好跟我走了吗?”

第二章 横鬼夺财

“去哪?”

白翌辰想问,却怎么也张不开口。忽然,有奇异的梵音伴随着铃响远远传来,越来越近。尖锐的铃声急促而刺耳,吵得头都要裂开了。忽然风起雾散,连同眼前那人一起,就像被疾风刮走般消失在眼前。

白翌辰猛然睁开了眼睛,发xiàn

自己躺在宿舍的床上,全身都被冷汗湿透了。枕头边,手机正在嗡嗡震动着高唱霹雳版《往生咒》。他抬起僵硬的手臂揉揉额头,深吸了几口气。相似的梦做过很多次了,一次比一次清晰。

说什么大限将至,让人心里毛毛的。

“二十年之约……你是想告sù

我,你离开这个世界已经整整二十年吗?”白翌辰从床上爬起来,低声说着,就像屋中还有另一个人存zài

,“什么跟你走,别吓我啦,一会就去给你送钱。”

他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荧光屏上显示凌晨两点三十分。

正是放暑假,白翌辰为了打工方便住在了学校宿舍。一天前,母亲特意打了电话,嘱咐他虽然没必要特意回家祭奠哥哥,但在外面也要烧些纸钱表下心意。

“必须要在凌晨两点到四点期间祭拜,没准,还能遇上你哥哥哦。”

听说这个时段是一天中阴气最重的时候,何况是鬼节,阎王爷大开鬼门关,给禁锢在地府中的冤魂厉鬼们放一的天假。

母亲温柔的话却像冰棱般插进了他的心里:“一定去哦,毕竟,你的命是他换回来的。”

没必要总是用这句话来提醒我吧,又不是我让他换的!

尽管心中很是不爽,白翌辰仍旧只是乖顺的应着,尽lì

扮演一个好孩子的角色。

毕竟,他们只有我了。

忽然,手机清脆的铃声将思绪拉回了现实。

“辰仔,准bèi

好了没?”刚按下接听键,就传来女孩子甜甜的声音,带着几分责怪,“不要告sù

我你还没起床!”

“是晴晴啊。”翌辰看看窗口,天还很黑,薄薄的窗帘透着外面昏暗的路灯光。“放心吧,刚有人喊我起来了。”

“谁能比我还积极?”苏晴晴问。昨天接到家里电话的时候,这丫头就坚决表示要跟他一起去。身为他的青梅竹马,她俨然将白家的事看做是自己的事。

“是等我送钱的人。”

白翌辰又想起刚才的梦,想起了母亲那颇为偏心的叮嘱。

“别说傻话啦,我在你楼下了,快点。”

电话那边催促了一声,便挂断了。

整理好衣服,提上一塑料袋纸钱,万事俱备了吧?

临出门时,挂在门背的镜子一晃,白翌辰站住脚,望着镜子映出的人,又想起梦中那样貌相同的白肤男子,他不自觉摸摸额头。

一个男孩子额头上点什么朱砂,跟小姑娘似的。他看着镜中人牵扯嘴角,露自嘲的笑容。

苏晴晴在宿舍大门前踱着步子,一头长发绑成两条微卷的小马尾辫,黑丝边的白色小上衣,配上一条牛仔短裤,更显身材玲珑。可惜此时的白翌辰无心欣赏,梦境太过应景,搅得他心绪不宁。

“傻大胆儿,这么黑还先跑出来等我?”白翌辰敲敲丫头的脑袋。

“心中无鬼,何惧敲门。”她自豪一甩头发。

“你真不挨边儿。”

八月的北京城,即使是夜晚也仍闷热的让人喘不上气来。

此时,街上只有他们两人。昏暗的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扯成好几份,随着角度的变化而折射出怪诞的叠影。

给故人烧纸,应该在十字路口位置,方便阴差带了送去。

白翌辰所在的校舍在城中心的居民区里,这几个月,周围的老居胡同因为拆迁而搞得一片狼藉。现在城区中心繁华的街市以破坏市容和安全隐患等名目严禁烧纸,但已经拆成这样也就没人来管什么市容问题了。

不知走了多久,前面总算出现了一条面前还算干净的十字型的小岔口。

“再走就要出住宅区了,到大街上被戴红箍的老太太捉到会罚款的。”晴晴指向路口,催促着,“就这里吧!”

“这个时间哪还有老太太管啊!”白翌辰心里暗笑,他环顾了一下,路两旁是民居的废墟,而小街对面看起来像是座被拆了一半小庙,从拉过的网子上露出一个房檐角,五脊六兽缺鼻子少耳朵的蹲在上面,像个濒死的人似的歪斜着。

这里也好,早办完早回去。

看到网子里横七竖八的扔着很多木头砖瓦,他伸手抽了一根细棍出来,在街边水泥地上用力划了半圈,留个缺口朝东北,据说是留着给亲人从缺口拿钱。然后他又从袋子中捻了几张黄纸刻的大钱,让苏晴晴帮他划着火柴引燃。

“孤魂野鬼来拿钱了,一会我给哥哥的钱不许抢……”白翌辰将烧着的黄纸丢到圈外。

烧纸有不成文的规矩,先在圈外烧一点作买路钱,然后再给亲人烧纸,孤魂野鬼就不会去抢夺了。

过去一直跟着家人祭拜,步骤也算轻车熟路,可不知dào

为什么,白翌辰的手就是抖得厉害,火舌几乎tian上手指头,他才匆忙丢开。

大概是自己第一次独自做这件事,有些紧张吧,他深吸了口气。

这时,燃着的纸飘了起来,打着漩向上飞,很快化为灰烬。苏晴晴提着袋子,歪头看着那飞起的黄纸,欲言又止,她也知dào

这时候不该太多废话,于是闭上了嘴。白翌辰并没注意到异样,他拍拍手,又拿出几叠纸钱在刚才画的圈中点燃。按理说,这次就是送给亲人的钱了。然而刚一点着,那燃烧的纸却仿佛被吹走似的一下飘向了圈外,他忙用树枝按住,这时火焰噗的熄灭了。

奇怪,这大闷天的连一丝丝风也没有,这纸怎么会自己跑?

他忙又划火柴,烧纸钱最忌讳的就是烧不干净。纸钱烧不全,阴间收到的钱也会缺一角少半边的,那就不能用了。然而再烧,却怎么也燃不起来。

“那个,辰……晶晶……”此时苏晴晴看出事有蹊跷,本着夜路不叫名的规矩,她用绰号代替:“事情不对,你再给外人送两张!”

这丫头民间传统俗成的老理儿懂得不少。

白翌辰白了她一眼,不吭声,一张接一张烧起来。

放进圈里的纸却怎样也点不着。

只要纸点燃丢在圈外,很快就会打着旋烧尽。冥冥中,就像有一张无形的大嘴在贪婪tian舐着纸币般。很快,带来的满满一袋子纸钱只剩下了手中几张,映着微弱的残火。

白翌辰注意到,不知不觉中,圈外已经堆积了一圈厚厚的灰烬。

“横鬼夺财……”

第三章 穿越鬼门关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竟让他撞上了这个情况?

很快,手上空空的他感到脊背发冷,头上不停地冒汗。

白翌辰咬住嘴唇,努力让自己沉住气。

过去在老家,老人们专门拿这种事吓唬小孩子。

过路鬼拿钱,心虚手软底气薄,纸钱不会飘起来。而只有厉鬼横鬼来抢钱,戾气才会卷起旋涡。

“路过的老兄,你也太贪心了吧……”白翌辰忽然提高了声音喊到,蹲在一边的苏晴晴没防备,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已经给过你这麽多了,你总要给我家亲人留点吧!做鬼也不能这么不厚道!”他捏着最后几张纸,不敢烧,可又不肯这样离开。心中一个劲的暗骂这该死的鬼日子,果然是倒霉透顶!我都活到二十三了也没见过会有这种怪事!

忽然间,平地刮起了一阵旋风。

白翌辰只觉得寒意逼人,随即看到圈外的灰烬随着风劲蠕动起来,就像被打翻在水池中的墨水,呈螺旋状迅速的蔓延展开。

不一会儿,他的视野被这片诡异的景象占据,只有面前的小圈还是原来的颜色,格格不入。

苏晴晴觉得脚有些软,一用力就痛得钻心。她一把抓住了白翌辰的裤脚。眼看纸灰活了般tian舐着她的衣角,渐渐向身上爬去,她惊骇的喊不出声音。

白翌辰忙将她拉起来,然而眼前越来越模糊,有点像梦中的场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街道完全被纸灰覆盖住,连同路灯和天空都不见了踪迹,就像置身在一团浓雾当中,分不出方向。

他紧握着晴晴的手,本能的后退了几步。其实他想逃,可是周围看起来都是一样的,到底又要向哪逃呢?

忽然脚下踢倒了什么东西,哗啦一响,险险将他绊倒。

白翌辰一惊,混沌中什么也看不清楚,只觉得瞬间那些灰尘扑了起来,直往喉咙里钻,呛得他喘不上气。耳边听到苏晴晴惊惧的叫喊着:“这些灰!好烫好烫!……”白翌辰忙看到,黑色的污渍从晴晴身体上蔓延开来,已经扑上了她白皙的胳膊和大腿。他慌忙帮着掸,却发xiàn

那灰烬仿佛带着火焰的温度,粘在手上,衣服上,炮烙般灼痛了起来。而更多的纸灰扒着他的双腿向上爬,就像蚂蚁军团,用小而尖锐的双螯要将两个巨大的猎物一同吞噬。

“肉身累赘,迟早化灰而灭……”

灼痛之间,一个尖锐的声音突然炸响在耳朵当中,混着灰沙席卷的嘈杂。

“不如现在弃了,少受苦难!咯咯咯……”

那尖声嚎叫着,忽远忽近。随着那些飘零的烟灰,啃咬着他们的肌肤,以及最后的心理防线。

“你看!”

忽然苏晴晴指着地面,只见螺旋状的黑灰中间,刚才白翌辰所画的圈仍旧干干净净的,没有被半点灰尘所染。

“……我们站在里面也许就没事了!”

“你知dào

那是什么吗!”

地上画圈,代表亲人之坟。圈中烧纸,意味向阴间送钱。站到里面去的意义,可想而知。

“不是遇上什么厉鬼了吗?”苏晴晴话音都带了颤,“外面是厉鬼,那里面是你哥的地盘,你说怎么办!”

二十年之约,大限将至。你准bèi

好跟我走了吗?

冷不丁的想起早晨噩梦中,那男人对自己说的话。

“活见鬼了!我不想跟他去!”他狠狠说。

“你迷信死算了!”苏晴晴莫名其妙骂了这样一句,猛一拉他。

白翌辰失去平衡,身子一歪,一脚正踩进圈子正中。

那瞬间,他感到自己就像跌进了冰窟窿似的,不断下坠着,全身上下被一种刺骨的冷意穿透了。

“晴晴……?”他忽然感到刚才拉着自己的晴晴不见了,在混沌中摸索了半天也没摸到。“晴晴!……苏晴晴!”

他喊着,忽然间一个深沉的男音响了起来,就像冲着深井大声讲话,带着隆隆的回音:“鬼门打开之际,你还敢直呼阳世的亲友之名,就不怕损她阳寿吗?”

“你是谁……哎呀!”白翌辰话还没问完,就重重跌到了地上,半天没爬起来,“哎哟……是谁,哥哥吗?……”

“你哥哥……不是在通州区吗,和这边差了半个北京城怎么找的到他啊?”这时候,声音近在咫尺。

白翌辰艰难的抬起头,眼前出现一双黑皮鞋,镶着银色的花纹。他顺着鞋子向上看去,一个面貌俊朗的男人低头看着他,三十多岁的样子,三七开的偏分短发梳的整整齐齐,一双丹凤眼闪烁着锐利的光。

这人居然穿着一件茶色的休闲夹克。

喂喂,现在是夏天好吗?没记错的话今天地表温度可是三十九摄氏度啊!

“你是谁……你认识我哥哥?”

“我是城隍。”男人淡淡说,“这边小到鸡毛蒜皮大到登记注册的事都归我管。”

“……啊?”

城隍爷这个名字白翌辰有听说过,算是阴间有名的地方官员,不过印象最深的还是他的兼职——城隍庙小吃。

“你怎么穿成这样?不该是……那个,那个样子吗?”白翌辰在耳边比划着纱帽翅的样子。

“总要与时俱进的嘛。”城隍爷打断他的话,“别说我了,你先为自己紧张下好不好?”

“我死了?……是怎么死的?”白翌辰此时才回过味来,他很轻易地相信了眼前这个男人的话,毕竟刚刚遇上了什么厉鬼夺财。而且,大热天穿成这样还能气定神闲的一定不是什么一般人。

这么说,我是在阴间了?我就这么死了,一点死感觉也没有啊!

“是不是被那个抢钱的厉鬼杀了?你……你的地盘上怎么会出这种事!”白翌辰瞪着他,嘴唇抖得说话都有些不利落。

“说来话长了……其实你阳寿未尽,但是比较倒霉正好就掉下来了。”年轻的城隍以一个很不雅的姿势蹲着,一手撑着下巴,无辜的望着他,“就算意wài

吧。”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你是说我本来不该死,但意wài

的就死了?”

第四章 还阳交易

“唉,头疼死了,好不容易过个节还遇上这种事。”城隍爷明显比他还懊恼,“阳间这边不是在拆迁吗,这帮没文化的把我的庙一起拆了,结果我无法正常办公,这里关押的很多厉鬼也都跑了。”

“那也不能把我一个没死的人抓下来啊!”事关生死,白翌辰急躁起来,“我这无缘无故的,惹到谁了!”

“你无关紧要的话还挺多。”城隍伸手拉他起来,白翌辰只感到那宽大的手掌像冰一样冷,不由得抖了一下。

男人一笑:“会怕嘛?”

“才没有,只是意wài

而已。”

城隍爷见他逞强,便又笑了笑,显得人畜无害,温文尔雅。白翌辰被他拉着走在幽暗当中,四周看起来和梦中不太一样,一片若隐若现的古代街景,好似飞白的图卷徐徐展开,却看不真着。很快,一座小殿出现在视线当中,和电视上的古代衙门有几分像。

进门后,他发xiàn

大堂里面空无一人。

“呃,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今天是鬼节嘛。都放假啦,除了我。”

城隍坐到案桌后面,示意翌辰坐到一边小案后面。

这应该是师爷记案的位置吧?反正城隍爷是不可能给自己搬椅子。

于是他赌气把桌案当椅子,一屁股坐了上去,翻眼看着城隍爷。

怎么看,那高档衬衫领带加上锃亮的皮鞋夹克,梳着油光水滑小偏分的男人坐在这古代审案的地方,都怪违和的。白翌辰暗暗想,这样一个帅哥要是丢在大街上,怎么看也是个人模狗样的白骨精——白领骨干加精英,不知dào

要迷倒多少小姑娘。谁想得到居然是鬼故事里才会有的城隍爷……不知dào

晴晴看到他没,要是看到了一定会发花痴的。

城隍双手托着下巴,看着他笑,笑得他汗毛倒竖。接着他说了一句话,险些把翌辰吓哭出来:“就是嘛,人怕鬼,鬼怕人。如今都是鬼也就没什么可怕了。”

“说谁呢?谁和你都是鬼啊!”白翌辰差点从桌上窜起来。

“嘿嘿,你说呢?”城隍爷见他变成苦瓜脸,立kè

换上一幅幸灾乐祸的样子。他也不等翌辰回答,便顾自接着刚才的话题讲下去,“那些高级阴司整天不务正业,偶尔遇上一两件棘手的事情才会出马。平时这些琐事都由各地城隍派遣手下去办理。但现在庙被拆了,相当于我们与阳间的直接联系被切断了,我不能正常办公,要绕很远才行。差错在所难免,失误也很难补救啦。”

“那是你的责任,现在我在你的地盘遭殃,你说怎么办吧。”白翌辰得理不饶人,口气也横了起来,“私了官了?”

“打住。”城隍爷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我想你根本就没明白现在的处境。官了的结果就是我把你直接带给阎罗王他老人家。就算你现在阳寿未尽,跟着我十八层地狱走一圈,花上十天半个月,只怕你的肉身早被销毁了。”

“什么?那我没用完的阳寿怎么办啊!”

“随便找个肉身待够日子再回这里呗。”城隍爷摊手。

“这也行?”

“你们那边好多小说不都是这个套路嘛!怎么样,要不要试试看呢?”城隍爷拿起茶杯呷了一口,恶作剧般笑着说。

“那私了呢?”白翌辰识趣的问,要知dào

他这样一个还没走入社会的宅男大学生,想跟一个不知dào

混了几百年官场的阴间派出所所长耍心眼,还差的太多太多。

“我送你回阳间去,但我也要担很大风险,何况还帮你照顾着被喊过名字的朋友。”城隍说着,交叉着手指撑着下巴,“要知dào

鬼节的夜晚随便喊人名字,可是被不少找替身的家伙盯上了呢。”

“晴晴也在你手里?”白翌辰一惊,光顾着问自己的事情险些把那丫头给忘了。

城隍露出一个不置可否的笑,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好了,来谈条件吧。我要你以阴司的身份给我当差,捉捕那些祸害阳世的恶鬼,直到能弥补你的续阳之罪为止。”

“啊?”白翌辰张大了嘴巴,什么嘛刚才还说是我阳寿未尽,一切是意wài

,怎么转眼我还阳就变成续阳之罪了?还有没有天理可讲了!唉,可惜人家地盘人家说了算,他只能干瞪眼没办法。

小不忍则乱大谋,先继xù

看看。

“我哪会啊……我自己都差点被鬼捉了去,怎么给你当差?”白翌辰嘟嘟囔囔问,“不会还要搞个培训什么的,被你扣下一个来月,我就真回不去了……”

城隍想了想,起身拉过翌辰的左手,笔tian朱砂,在那掌心正中写了一个“印”字。

“番天印,送你了。”

“哦哦!”白翌辰大喜,看电视剧《封神演义》里面,这东西要多厉害有多厉害,这下自己发达了。

“不过这是个山寨版,没真货那么厉害。”城隍见他眉开眼笑的样子,便补充了一句。

“还有……”城隍执起朱砂笔,在白翌辰右手食指和中指的指甲上各点一下,鲜红刺目,乍看就像没涂好的劣质指甲油。

“喏,斩妖剑。”

“这也是山寨货?”白翌辰接口到。

“嗯。”城隍爷脸不红心不跳的坦然应了。

“……大叔你这样很像假冒伪劣产品的推销员啊……话说这怎么用啊?”

“你不试试怎么知dào

?”城隍瞥了他一眼,“真是的,哪个老板管你这些!再挑三拣四,我扣你阳寿信不信!”

这话听起来比扣工资吓人多了,白翌辰立kè

闭嘴不敢吭声了。心想大不了回去我问问晴晴那丫头,她对这些论七八糟的事情最精通了。

“那到底要做什么总要告sù

我吧?”他诺诺问。

“自然是去找那些逃掉的厉鬼游魂了,找到了打回地府,干脆利落。”

“哦……”

“每月七号凌晨两点跟我汇报一次,做得好奖励阳寿时辰;要是偷懒打诨让我不满yì

,哼哼哼……”城隍爷阴笑着,用朱砂笔轻轻碰了碰那案宗,“生死簿上记几个大过,纵使阳寿在,七灾八难也少不了。”

赤裸裸的威胁。

“……那我怎么找你?”

“回去后在你下来的地方,找我的神位。”城隍爷说着,用手比了比,“这么大的一块青砖,上面刻着城隍大神在此的就是。到日子对着神位焚三柱香,然后以香灰涂镜面就能再见我了……要是到时候你敢不来,哼哼哼,我就去派人找你。”

“我明白了。”白翌辰忙乖乖的点头。城隍爷冷不丁的用笔在他额前一戳,随即牵出一个很满yì

的笑容:“打个记号,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哼哼哼……”

白翌辰想也能想的出现在是个什么德行,大姑娘似的头上还点个红,他无奈苦笑,却忽然想起梦境中的哥哥也是同样。

“对了,你知dào

我哥哥的对吧?我没能给他送钱去……爸妈送的他收到了没?”

“噗……”城隍忽然笑了起来,肩膀直抖,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你能不能为自己的事多担心点啊?”

“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啊!”白翌辰理直气壮的说,“除了你,我还能找谁打听这种事。”

“不聊废话了。时辰不早,再不走,鬼门一关,你就走不了了。”

“唉唉,可是!”

城隍忽然起身,就像一股旋风般,拦腰抱住白翌辰飞似的向外奔去。

不对……他是在飘。脚下不动,腾着空却如流星般直冲而去,白翌辰只感到呼呼的风声从耳边刮过。

“这里的事不要对别人讲,反正讲了也没人信你。”耳边传来城隍的声音,那低沉的嗓音带着一股寒意直接钻进耳朵眼里。随即白翌辰感到自己被用力向上一扔,伴随着一股热Lang扑面,他睁开了眼睛。

自己竟然还躺在刚才烧纸的地方,一旁施工地昏暗的灯光正照着他,他一骨碌坐了起来,看到自己正在刚才所画的圈中。纸灰撒的到处都是,但没有之前那么多,零散散的东一撮西一点的。起身的时候滚了满衣服都是,他来不及管,忙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时间显示凌晨四点整。

“晴……”白翌辰站起身,环顾着周围,“丫头!人呢?”

第五章 再遇横鬼

四周空荡荡的,只有知了和蟋蟀的吱吱声音遥相呼应。

“该死的,大叔你把那丫头弄哪去了!”

此时,忽然手机响了起来,震得他险些丢出去,定睛一看,来电竟是苏晴晴的号码。

“辰仔你在哪?”刚按下接听,苏晴晴的声音传来,听起来小心翼翼。

“我还要问你在哪呢!”他吼。

“在宿舍呢,我好像睡过头了……”苏晴晴做错事的孩子似的,怯怯说。一向大大咧咧的她,还真很少用这个语气讲话,“对不起啊,说好了陪你去烧纸的……对不起对不起……”

“哦,没事。”话到此时,白翌辰才算松了口气,看来是城隍爷把她送回去。还把那段恐怖的回忆从她脑海中清掉了,果然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吧。“没事的,事情已经办完了,你继xù

睡吧。”

一时间口气转换的太快,苏晴晴都没回过神来:“哦啊……嗯!那,那明天打工完请你吃饭!”

“嗯……”

他挂断了电话,只感到无尽的疲惫忽然涌了上来,不由自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看着那镶了灰烬的圈发呆。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低头见放着纸钱的塑料袋和火柴还丢在地上。他捡起来将剩下的几张黄纸点燃,放到圈中。纸钱很快燃烧殆尽,燃着火光的灰烬向西南方向腾空飘去。

“抱歉,这次只有这么一点了。”白翌辰望着那火光轻声说,“下次我多给你送些钱……哥哥,你在那边要保佑我,这新工作我真不太会做呢……”

一旁的阶台上,几块散碎的砖块从工地的防护网中散落出来,其中一块两尺见方的青砖上面,阴刻着“城隍大神在此”的字迹,不知用了什么涂料,那阴文闪着金色的光华。

当时,自己好像踢到过什么东西,莫非就是这个砖头……不是,城隍爷的神位?看来冥冥中城隍爷就已经准bèi

好了一切?

唉,情况太复杂,跟做梦似的。

白翌辰捡起了那块砖,掂了掂,还蛮有分量。不过这个时间里在空旷的街边,一身煤灰拿块砖头的形象太容易让人误会了,他摇摇头将这神砖用袋子裹起来。

周围依然燥热而宁静,看来那抢钱鬼也已经跑了吧?

“贪财鬼你最好别再让我遇见,不然一板砖拍死你!”白翌辰举了举手中的神位,朝着虚无缥缈的夜空狠狠威胁道。

那一瞬间,白翌辰感到身边流动着的温热空气突然凝结住了,一团死寂的压抑,就像在3D影院看电影时突然被卡了机。他举着那块砖,不敢动弹,一滴汗水从额头上冒了出来。

不会吧,我就是随便喊喊,难道那鬼听见了?那,那我现在怎么办?哦对对……我有城隍爷给的法宝!

瘦死的骆驼比还要马大,怎样山寨的法宝也比我这个刚当上不到五分钟的阴差山寨王来得好吧?

他缓慢的放下高举的手,将神位贴在胸口上,几乎能感到心脏通通的快速撞击。他憋足了一口气,将左手张开猛然向前一掌,仿佛眼前就站着看不到的敌人,这一掌便能将他一招毙命。

然而,这动作几乎没带起一点气息的流动。愣了几秒,白翌辰看到眼前像被点了一滴水珠的湖面,扩散了一波涟漪,随即又陷入一片平静。

不是吧,不管用?

白翌辰忙看看手心,哪有什么朱砂所写的“印”字,难道刚才在地府发生的一切其实是梦吗?

他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钻心的疼。

忽然间周身的气流快速涌动起来,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搅动。带着之前呛人的烧纸味道,不断有点点的灼烧烫在裸露出的肌肤上,开了闸门的洪水般发疯的向白翌辰扑来。

耳边除了嘈杂的风声,还伴随着一种尖锐的咯咯怪笑,黑夜当中分外的吓人。

“死而复生有什么了不起的,一副肉身累赘哪里有作鬼来的快活嘛!咯咯咯……”

他妹的,周围一个人影都没有,这说话声音哪里来的!答案只有一个——“真的是活见鬼了!”白翌辰狠狠骂道,身上的灼痛感在不断放大,就像被无数利刃撕扯着。刚才给哥哥画的圈此时仿佛失去了效果,再无法给他任何庇护。他用双臂护着脸,狼狈的逃了几步。那旋风长着眼睛似的堵住了退路,将他逼向那破败的庙角。

不知何时,背后的围栏变得扭曲,一团混沌的黑雾无声无息的出现,像隐藏在黑暗中的野兽,安静等着白翌辰一步一步送到嘴边。

忽然,两股旋风居然卷上了白翌辰的双手,就像两条黑色的毒舌盘绕过来。白翌辰只感到那两团漩涡就像黑洞似的,有着巨大的吸力,正以无法反抗的力量吮吸着他的双手。烧灼伴随着撕扯感,白翌辰几乎能但到皮肤在巨大的吸力下一点点从肌肉上剥落下来。

为什么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开水烫毛的死猪呢?

不对,我分明是被纸灰炭烧,然后准bèi

被扒皮的活人,简直比死猪还要惨的多啊!

难道我会这样被烧熟了扒皮死掉吗?在当这个倒霉阴差不到五分钟的时候,实在太丢脸了!

“大叔这个混蛋骗子!”

他气急了,边死命挣扎,边大骂城隍这个骗死活人不偿命的老神棍。

那尖锐的嘲笑不断在耳边炸响,吵得他头都要裂开了。

“给我滚开!”

忽然手中一轻,伴随着“嗝!”的一声响,方才肆虐的旋风骤然停顿了几秒。白翌辰慌忙抬头看去,只见那卷着黑尘的旋风扭动了起来,随即噗的一响,只见一块青砖掉到了地上。

他这才感到提着神位的手此刻很轻,要知dào

一个薄薄的塑料袋怎么禁得住一个被黑洞吸走的青砖分量,很快便在强力之下四分五裂,神位就这样歪打正着的将作怪的旋风来了个穿肠而过。

这,算是城隍爷显圣了吗?

旋风似乎愣了一下,依附在风圈中的灰开始一点点散乱,渐渐变得透明。

白翌辰这时才发xiàn

,自己那几乎变成碳烤猪爪的右手,此刻没了旋风黑灰的掩盖,居然正燃着灼灼的白焰。但和那鬼风烧灼皮肉的感觉又是全然不同,倒好像是自内而外散发的热量。

而那白焰,延伸出指尖一尺有余,冷眼一看,就像指尖捻了一小条发光的刀片似的。当那黑色的风从指尖滑落时,这柄白焰匕首像割开一条滑落在利刃上的豆腐似的,将那旋风割成了两段。

第六章 肉翼黑虎

白翌辰几乎看愣了,难道刚才无意之间,斩妖剑发挥力量了?

“我去……果然山寨法宝也很牛叉嘛!”他一阵狂喜,搓搓那有些发黑的手,白焰忽闪了一下,像被掐了灯芯的蜡烛苗般缩了下去,只在指尖一点燃着薄薄的光亮。

这时候,白翌辰才想起来那该死的鬼旋风。

只见那旋风摊在地上,黑灰蠕动着,聚集着,像一大帮蚂蚁慢慢嗅到食物的蚂蚁,似乎还准bèi

卷土重来。

于是白翌辰没有客气,伸出右手食指,将那小白火苗轻轻点上风口,逆着它的旋转搅拌起来。

“小旋风为什么会讲话呢……这算什么鬼?”

他自言自语,看到风中裹挟的黑灰果然像被惊扰般四散开来。

而点过的地方忽然出现了一个缺口,黑洞洞的,倒把白翌辰吓了一跳。他忙揉揉眼睛仔细看去,那确实是出现在旋风上的一个小洞,随着旋风的转动,和手指的运行,那洞随之被撕扯开,螺旋状剥落下来,像被卷笔刀卷开的铅笔屑。

隐约看到,一只一掌来高的青皮小怪物从里面跳了出来。

白翌辰眼疾手快,一把居然将它抓在了手里。小东西凉凉的,滑腻腻的。不知是自己看不清楚,还是这小东西本身就是半透明的,在手中若隐若现,它那小爪子中居然还捏着一把黑色的小扇。

“哎哟哟哟!”大概是被捏疼了,小东西尖叫起来,声音和刚才在旋风里嘲弄自己的声音相同。

“就是你这个小不点搞的鬼吗?”白翌辰问,有些惊奇,还以为是个什么面目狰狞的厉鬼做的,原来才这么一小点,“居然躲在风眼里害人!你到底想干嘛?”

“大人明鉴,我只是个路过的小鬼而已……您没听说过吗?每个旋风都是一个鬼魂走过所留的足迹。我无意间碰巧冒犯了大人,您饶命呀。”它抱着两个小手一个劲作揖。

“胡说!你差点把我扒皮活烤了。还敢说什么无意的,当我傻么!”白翌辰右手用力,小鬼就像只被挤住的蛤蟆似的,四肢乱蹬,双眼都凸了出来。

“大人饶命!我说我说!”它吱吱尖叫着,用力推着白翌辰的手指头。

这时候白翌辰也注意到,自己右手的食指尖莹莹散发着微弱的白芒,捏在那小鬼黑青的肚皮上,却像是将烧红的烙铁放上去似的,顿时哧的一声,出现一片血痕。

白翌辰忙松了点力道,斩妖剑光芒随之更弱了些。

小鬼颤抖抖的捂着肚子,绿豆眼一个劲掉着泪。

“快说,为什么害我!”白翌辰喝问道,第一次跟这种东西打交道,从开始的害pà

变成现在的兴奋。

“大人,我是迫不得已……我本来是被关在城隍府的小哨子,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跑出来还被捉了……他赐我邪法之宝,让我给他供奉活人的新鲜阳魂,否则就要让我魂飞魄散的呀。”小鬼尖声哭着,举着手里的小黑扇子给白翌辰看。

“哦?”白翌辰用左手捏过了那柄小小的扇子,看起来就是一把普通的超小号蒲扇,乌黑发亮。他屏住了呼吸,将扇子放在掌心想看个真切。谁知,那扇子碰触到掌心的瞬间,只见光华一闪,噗的一声,扇子燃烧般退去了外形,只有一小撮黑色的毛发在手中。

同时,掌心中一个“印”字金光忽闪,随之暗去,隐没在肌肤之下。

小鬼吓得直抖,看看那毛发,又看看白翌辰的脸,似乎生怕他一掌再扣到自己头上。

白翌辰轻轻叹气,暗自腹诽,好吧,山寨的延迟番天印,该有作用的时候装死,现在乱出招干嘛,我还没看清楚啊!

不过这毛是什么?好像是某种动物的……

“那,你的幕后老板叫什么名字?”白翌辰无奈的继xù

问。

“他……”

突然一道黑影伴着劲风擦着白翌辰额头瞬间落下,手中同时传来短促的“吱”的一声,再没了声响。

白翌辰不知dào

这一晚上自己到底冒了多少冷汗,心脏被骤然吓停了多少次。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将视线从掌心的一撮黑毛中移开,似乎是费了很大力qì

,才将目光转移到右手上。

一个黑色毛茸茸的巨大兽头正将嘴抵在他握紧的右手上,那小吱鬼露出的上半身已经被含在了巨口当中,呲出唇外的獠牙蹭着白翌辰的手背,似乎能感到有粘滑的液体滴淌在皮肤上,渐渐滑下。

白翌辰的手不由自主颤抖起来,这怪兽只要想,这一口把他的半个身子直接刁进嘴里也是没问题的。然而它就是这样轻而巧妙地,只将那一掌长的小鬼咬在口中。随即,它轻轻合拢了门齿,长长的牙齿冷冷轻蹭过白翌辰的皮肤。

白翌辰不知dào

鬼是不是和人一样,有着血肉骨骼,但那个瞬间他明显听到一声轻微的骨断声响,伴着手中小尸体被掐断时,肉体和骨骼从绷紧到破碎的轻颤,有些像小时候折断蚂蚱身躯时,那略带钝涩的手感。

巨兽的鼻息喷到手上,带着一股腥臭。随即手上一轻,巨兽抬起了脑袋。白翌辰只感到有黏黏的东西粘连在手背和怪兽之间,拉出长长的细丝。他下意识的偏侧了头,不敢看手中剩下的半副残骸。

但,碰的一声轻响,掌心一阵湿凉过后,再感受不到小吱鬼的存zài

了。

白翌辰屏住呼吸,手都举的酸了不敢动弹,用余光偷偷瞄着那怪兽。那怪兽通体漆黑,看起来就像一只特大号的黑色老虎,后颈的鬣毛却直直立着,像豪猪背后的长刺。奇异的是它两肋后生有一对蝙蝠翅膀似的肉翼,隐约能看到黑色的薄翼上,不知是血管暴露还是肌肤原本就有的花纹,暗红的纹路盘延出诡异的图腾。

这种类似的东西,游戏里动画里倒没少见过,如今活生生站在眼前,那种感觉简直无法用正常的言语来形容。

黑虎仰头,一口吞了小吱鬼的半身,白翌辰听到它那呲出唇外的巨齿磕碰时候发出的闷响,伴着喉咙中一声咕哝时,几乎有种在吞自己的错觉。

每个人都会有害pà

的时候,也许这种微妙的感情仅仅是独自走在黑暗中的胡思乱想。但,由害pà

升级为恐惧的感受,恐怕一般人就很少有机会体验了。

白翌辰有幸的感受到了,原来当人恐惧到极致时,脑海是一片空白的。本能束缚住了身体的一切反映,只让他竭力保持安静,缩成小小的一团,试图将自己变成路角的一块石头之类的东西蒙混过去。

虽然根本就是自欺欺人。

第七章 穷奇的警告

一人一兽对持着,白翌辰觉得自己举着的那只手臂渐渐发酸,控zhì

不住的抖了起来,像只摇爪的大号招财猫。他却忘了如何将手放下,任凭它晃个不停。若对面真是一只大型猫科动物,这摇摆不定的动作无疑是最具诱惑力的吸引。即使它无意去伤害,但天性都会令它无法按捺住伸出爪子按住猎物的冲动。

果然,这带翼的黑色大猫蹲在他面前,一顺铜铃般的大眼睛看着那晃动的手臂,瞳孔如一块血红的宝石,黑暗中放射着灼灼光华。

它忽然低下头,将鼻子凑了过来。灼热的鼻息带着一股血腥气味喷到白翌辰胸口时,他全身一僵,几乎听到脑袋中有什么破裂的声响,就差抬头看到灵魂顺着脑袋飞出去的样子了。

右手不由自主的按到地上,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指尖似乎有一股力量在四下冲撞着,却找不到出口。

斩妖剑在蠢蠢欲动吗?

白翌辰空白的大脑,终于开始运转起来,并飞速思考着各种对策。

可是现在,纵使能够使用这法宝了,这一剑到底要从哪里刺入,才能将这怪虎一击毙命?现在莫说自己试图袭击,就是现在石头似的僵在地上,恐怕这怪虎只要一张口,绝对自己就和那小吱鬼一个下场了呀!

正在此时,胸口那湿湿的大鼻子终于离开了。白翌辰才忽然发觉胸口闷得厉害,原来被靠近那一刻开始,他便本能屏住了呼吸,老虎没把他如何,他倒被自己憋得脸色发白。

“你还是为地府办事了……”

低沉的声音,伴随着大型猫科动物那种特有呼噜噜的声音,传进了白翌辰的耳朵中。

“小小的地府城隍,也配驱使你为他卖命?”

尽管那声调平和,却将耳膜震得有些发痛。

“什……什么?”白翌辰一时没明白这声音的来源,见眼前的黑虎甩了甩颀长的尾巴,歪头看着他。

“唉,看在你现在这个可怜样子的份上……”黑虎下颌微动,这声音确实是从它的喉咙深处发出的来的,“本座今日便不为难你……今后好自为之,少惹麻烦。”

“我……我惹什么麻烦了!”白翌辰颤颤的,鼓足了勇气才讲出话来。

这明摆的是麻烦找上了我,怎么反而怪我惹麻烦呢?

“天懵未开,和现在的你没什么可讲的……以后若见执黑鬣者,不要招惹便是。”黑虎站起身,抖了抖巨大的肉翼。

“那……你为什么让那小东西袭击我?”听它这么说,白翌辰忽然想起小扇子变成的黑色毛发,明显就是这只老虎身上的,它果然是幕后指使!

“呵呵,那低等灵无意而为,并非针对你。本座已经惩罚过它了,以后不出意wài

,不会有人再会对你无礼。”

黑虎说完转过身,肋下肉翅伸展开来,像一把巨大的黑伞,几乎遮蔽了白翌辰头顶整片天空。

白翌辰见它要走,慌忙起身,踉跄着追了两步:“你到底是谁……”

黑虎扇动着巨大的双翅,渐渐升高,缓慢融入在浓稠的夜色当中,只有尾音两字回荡在白翌辰耳畔。

“穷奇。”

当那怪物彻底消失在暮色当中,周围恢复了那份闷热。过了好久,白翌辰才终于缓过神来。

穷奇……这个名字无数的单机网游里出现过啊,四大凶神之一。

万没想到,担任阴差不到十分钟时间,便遇上这样一个大角色!

白翌辰欲哭无泪,不带这样玩的。就算玩游戏,练级也应该从小吱鬼那样差不多的喽啰开始,让我一步步升级吧?一开始就给个究极BOSS,让我这样拿着初始武器的一级初心者情何以堪?

贫民小号你们伤不起啊!

他抱着头蹲在路边,反复想着刚才那几乎令人魂飞魄散的一幕,穷奇对自己讲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字。

它好像和自己很熟悉……与其说是警告,倒不如是在提醒……

“天懵未开,和现在的我没什么可讲的……又是什么意思呢?”白翌辰自言自语,眼看着周围渐渐泛起蒙蒙的白光,他才意识到,天已经快亮了。

他忙起身掸掸灰尘,发xiàn

右手腕上还挂着被扯碎的塑料袋绳,才想起来城隍老爷的神位还丢在地上呢。

低头一看,那神位就丢在脚边。

白翌辰弯下腰,将它拾起来。谁料刚拿在手中,提起来的瞬间神砖忽然裂成两半,砰的一声摔到地上。

“……不是吧!”

闷热渐散,好不容易迎来一丝清爽的夏日初晨,就这样伴随着白翌辰的一声惨叫开始了。

这一夜大起大落来的太快,白翌辰活了这些年也没觉得人生是如此跌宕起伏。

他几乎不知dào

自己是怎样逃回宿舍的,只感到那破败的城隍庙角,在晨光照射下反射出一丝骇人的寒光。檐角上蹲坐的异兽,齐齐向他扭过头来,吱吱笑着,尖锐的声音就如昨晚遇见的小鬼。

好自为之,少惹麻烦!

他们齐声尖叫着,咄咄逼人。

白翌辰将那两半的神砖紧紧抱在胸前,像抱着自己的命似的。本能驱使着他的双腿,开始拼命跑动起来。此刻白翌辰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快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赶快离开这个接连撞邪的鬼地方!

“还以为你有多牛叉呢……没想到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白翌辰缩在宿舍的床上,看着手里的青砖。

它不是城隍爷的神位吗,那应该相当于阳身的存zài

嘛……居然这么轻易的碎了,才那么误打误撞帮了自己一次而已……

难道是被那黑虎弄碎的吗?

“城隍大叔,你都搞不定的东西,让我怎么帮你搞定啊?”白翌辰叹气,将那两块砖头对来对去,“这个东西能不能粘回去啊?唉……”

看看表,已经是早晨七点了,离上班还有一个小时。

“唉,不想了……”

纵使千万怪异的事情压在心头,打工实习却不能耽误。

白翌辰无奈的将砖头藏在枕头下面,随便擦了擦脸,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出了门。

坐公交车到公司的路程不过半小时,虽然是上班高峰时段,白翌辰却天可怜见的混到一个座位。

车上人很多,挨挨挤挤几乎透不过起来,蒸笼般的车厢很快弥漫了一股烦躁的气息。以往白翌辰一定会抱怨,然而今天却觉得yì

wài

的安心。

至少,我跟活人在一起……

白翌辰这样想着,紧绷的神经不由放松下来,伴随着一阵强烈倦意袭来,他闭上了眼睛。

第八章 碧渊鬼影

眼前,又是似曾相识混沌。

白翌辰眨眨眼,努力看着眼前。迷雾当中又见那白衣翩翩,样貌相同的年轻男子。

“哥哥……”

不知为什么,对这个与陌生人几乎无二的兄长,白翌辰此刻却忽然间有了一种相依为命般的依赖感。

大概是因为昨夜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将自己也看作阴世之人的原因吧。

“哥哥,钱……钱你收到了吗?”

纵使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到了嘴边却变成这么一句问候。

白翌辰都想打自己一顿,在梦里居然变得这么拙嘴笨腮了。

不过,自己竟然可以发出声音,不像之前无数次梦中那样,被束缚般的沉重。

然而对方却是一笑,并不回答。

“我昨天去地府了呢……我还跟城隍爷打听你来着,可是这老家伙不告sù

我。”

白翌辰有几分急切的说着,难得在梦中他可以出声来问,赶快将这压抑在胸中的事情讲出来。

“哥哥,你说的二十年之约到底是什么?难道你知dào

我昨天会遇上……”

话到这时,他忽然讲不下去了。对方已从几步之外忽然进到了眼前,速度快到他都没有看清。那双修长的手按在他的双肩上,透着一股寒冷。两人距离愈发的近,几乎是鼻尖碰上鼻尖。

“哥……”

忽然,眼前人那双温柔的瞳孔泛起了触目的血色,就如昨夜凶神穷奇在黑暗中那双灼灼燃烧的红色眸子。他张开嘴,下颚就像脱臼一样急速向下缀着,连带整张脸都扭曲起来。

白翌辰吓呆了,瞬间他只看到一张血盆大口在眼前,獠牙交错,就如昨天吞噬掉手中小吱鬼的那张巨口,只是没想到这次面对的竟然是自己。

“啊!”

就像忽然摔到地上似的,白翌辰只觉得全身一震,睁开了眼睛。

自己还是坐在公交车靠窗的位置,头正抵在窗户上,随着车子颠簸一碰一碰,敲得头有些发晕。

白翌辰抚着心口,尽lì

喘匀了气。

只是噩梦而已……

车厢里的人明显少了许多,他看看窗外倒退的景色,愣了良久。

“我靠,这是开到哪了啊……?”

白翌辰这一睡,早就坐过站太久,无人售票的环城公交车,只负责绕着三环立交桥一次又一次转圈。当车子拉着他跑过半个北京城后,他才终于醒了过来。

“不是吧!”

车子一靠站,白翌辰立kè

跳了下来。

此刻,没有什么比路痴这个缺点更让他感到懊恼的了。眼前这个地方略显荒僻,一条小街道对面是竹蓖高墙,看起来像是一个公园。身后是石栏,一条覆盖着暗绿浮萍的河,无声流淌着。

他无奈看看站牌,上面写着“碧渊潭西门”。

“碧渊潭公园?我来这里干嘛啊!”

白翌辰懊恼的直抓头发,他对这边的交通线路一无所知。环顾了四周,目所能及的地方,车站只有这可怜巴巴的一个。

“完蛋了,都这个时候了,早知dào

还不如就在宿舍里睡一觉算了!”

白翌辰边抱怨着,边沿着公园的竹围墙走,试图寻找一个可以让他回去的公交站。

炎炎夏日,这高高的竹丛带来不少阴凉。

碧渊潭,也是北京有名的大公园之一,公园一半被常青的翠竹所覆盖,一半是如碧翠色的湖水,也因此而得了碧渊一名。

“这河,应该也是公园里的潭水吧?”

所谓流水不腐,城中大小湖泊多少都会有暗河牵引,最终汇入护城河当中,环绕京城而行。

反正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今天的打工算是泡汤了。白翌辰索性破罐子破摔,慢慢溜达着看起景来。

这边比想象中的荒僻许多,走了半天别说行人,就是路过的车子都少的可怜。

“难道我走错方向了?”

白翌辰抓抓头,无奈想着。

忽然,河中呼啦的一声响。

白翌辰扭头看过去,所在角度令他无法看到水面,只能看到石栏上面有水喷撒过的痕迹。

他没有动,死死盯着那无缘无故湿了一片的石栏。

分明周围没有人在,这片水是怎么弄的?

刚才的声音不是重物落下时候应有的“噗通”,而是“呼啦”一声。

就像水底有东西窜出水面时,才会发出的声响。

白翌辰咬住唇,他忽然感觉到,一波幽冷的气息从河边蔓延过来,在咫尺之遥的距离,凝视着他。

右手手指热了起来,能感到一股力量在肌肤之下酝酿着,却不露出锋芒。似乎是沉睡的斩妖剑嗅到了不安的气息,正以这种方式提醒主人危险的存zài



“也许我该开始学着适应这种日子了……”白翌辰轻声自言自语。

他将右手放到胸前,伸出二指,看起来就像武侠电影里的大侠那样,临出手前捏个剑诀。

“管你是妖是鬼,我是阴差我怕谁……滚远点,少惹我的麻烦!”

城隍老爷交代过,遇鬼或劝或打,结果此刻全被他一席话撇了个精光。白翌辰此刻只觉得心里没底,昨天好歹还有神砖护佑,今天怎么办?

为了保存实力,先把那东西吓走再说。

那波寒意盘亘着,似乎正在悄无声息的观察着他。他也毫不敢松懈,手中白芒若现,斩妖之剑蓄势待发。

此时,路边走过两个穿着泳裤的小男孩,看起来约莫七八岁的样子。其中一个好奇的向白翌辰这边张望了一下,大概也是奇怪,这怪哥哥在路边摆这么一个POSS是要干嘛?

炎热的夏天,尽管各个区面三律五申的告诫市民,不要到无人管理的水域游泳纳凉。但大多数人还是我行我素。正值暑假,临河居住的小孩子们近水楼台,没事结伴野游也是常有的事情。

然而就在这瞬间,白翌辰感到那波寒意骤然退向水中。他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被眼前的场面吓呆了。

伴随着巨大的水声,只见一个长长的白东西忽然从石栏下甩了出来,像一条大蛇似的,裹住一个孩子的脚,没容得那他喊出半声,就被拖到了河水当中。

寒气随之退去,以极快的速度向河深处潜去。

“……我靠!”白翌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这鬼东西也太过分了,看我不那么容易对付,也不能青天白日就这样对待路过的小孩子吧!

另一个孩子也愣了,在他看来不过是伙伴忽然跳下水里而已。然而趴着栏杆看了半天,也不见伙伴冒头,终于忍不住哭喊了起来。

“救……救命呀……”

这偏僻的地方,除了这小孩就只有白翌辰在了。

“大哥哥,救命……”

“啧……”白翌辰顿时有些头大,自己倒是会两下狗刨,可是这次……面对的是一个会深潜会缠人的长条水鬼啊!

假装没看走开?那这被拖下水的孩子就真完蛋了。

他一咬牙,不及多想,翻身跳下了石栏杆。

好吧,谁让我今天赶上了!谁让我是这倒霉催的活阴差!

第九章 蝌蚪怪

水,为至阴之物。

总说水府幽冥,在世人眼中,水下的世界某种程度上来说,与阴间是相通的。

是水就会溺死人,哪怕是再浅的河床。

尽管大人们一再告诫,不许去哪片水塘游泳,淹死过人的!

小孩子们也只不过是表面应了,却仍我行我素。

却不知那看似温柔的水,早已聚集了怨艾之气。

碧渊潭,以及它所流淌出来的暗河,就是这样的一个聚凶的所在。

当水没过头顶,灌入耳朵时,白翌辰感到,尽管时值炎夏,水中的温度却仍是阴冷的。河水特有的腐败味道顺着那冷,贴上肌肤,慢慢渗入进身体里。

就如昨夜进入鬼门关时,同样的感受。

他试着睁开眼睛,被浑浊的水刺激眼膜有些疼。

模糊看到,一些黑影在水底蠕动着,七八岁小孩子大小模样,四肢俱全,有个鼓鼓的肚子,屁股后面还拖着一条鱼尾巴。

却好像没有头,只是那么个带着四肢和尾巴的躯干。

似乎是感到有东西进到水下,它们就像受惊的鱼群,摇着尾巴躲在了河底的杂物缝隙中,露出半个身子,两点血红的光幽幽闪烁。

“这难道是长尾巴的蝌蚪么?”

白翌辰暗想,不过看起来和那卷走小孩子的东西完全不同,还是吓走它们算了……

这样心念一动,斩妖剑随即发出银光,那些蝌蚪人习惯了水下的黑暗,忽然闪出这么一团光亮,吓得四散游走,很快消失在浑浊的河下。

“有个给力的法宝,感觉真是太美好了……”

白翌辰不由感叹,特有种孙悟空当年得到如意金箍棒的感觉。果然是贴心的好装备,比那个不知dào

干嘛用的番天印实用太多了。

好吧,这次水下探鬼,就全靠你了!

可能有斩妖剑开辟道路的缘故,白翌辰觉得自己的速度还是蛮快,而且不知为什么,一口气憋了时间好像蛮长,却觉不得太辛苦。

难道是身为阴差,体质跟着变强了?

那这福利也算不错。

借着微弱的光,白翌辰看到不深的河底,有着细碎的光点,一路延伸到连绵的黑暗中。他忙追着那痕迹,用力划水向前游去。

前方是一个小的桥洞,黑漆漆的,纵使有斩妖剑的白焰照亮,光照到桥洞边,却像被吞噬了般,看不到任何东西。

隐约看到一群蝌蚪人正聚集在桥洞的前面,啃咬着什么。斩妖剑忽现的白光吓了它们一跳,齐齐回头望了过来。

此刻,白翌辰才看清那帮怪东西的长相,要不是迅速的捂住自己的嘴,他差点喊出声来。

那些东西全身覆盖着鱼一样的鳞片,疙疙瘩瘩的。没有脖子,一张脸直接按在肩膀上,两只凸出的红眼睛长在头顶,此刻望过来,它们要先来个集体鞠躬,全然不顾上身弯的像个逗号。

白翌辰很不合时宜的想笑,他们的样子实在太滑稽了。但是很快他发xiàn

,蝌蚪怪们当中,伸出小孩子细细的小腿,皮肤像被小挫之类的东西搓过似的,露出一块块红斑,细密的血色淡淡渗出,染了一片薄红。

一时间,说不出怎样的惊骇填满了胸口。

全身力量在白翌辰右手上快速聚集起来,只看到斩妖剑白焰忽现,瞬间喷发出无尽的能量,将一片水域都烧灼的沸腾起来,不断翻滚着白色的水汽。蝌蚪们四散开,忙不迭向那黑桥洞中钻去。有两只游得慢了,被斩妖的白芒刺中,刷的一声响,散成了一团气泡,融进了污浊的水中。

忽然,白翌辰觉得胸口有些发闷,身体也随之开始沉重。

难道是在水下的极限了吗?

看到那帮蝌蚪没了踪影,白翌辰暗自想,救人要紧,今天先放过这帮祸害精。

“下次我再来,一定掀翻你们的老窝!”

暗暗在心里骂了一句,他弯下身去抱那躺在水底的孩子。

那孩子没了知觉,身上有不少擦伤,只有腿上一块伤见了血,比白翌辰想象的似乎好一些。

他一手搂住孩子,一边划着水向上去,斩妖剑的白芒渐渐暗淡,很快彻底熄灭了,河底陷入一团黑暗,似乎连午时的阳光也无法穿透。白翌辰感到眼睛酸痛的睁不开,胸口就像被骤然压上了一块石头,压抑的就要裂开似的。

不会吧,刚才还觉得尚有余力,可转眼之间,极限便到了!

他拼命划着水,看不清离水面还有多远。

这河水分明不深的,怎么会划不到水面了?

那股熟悉的阴冷悄然出现,自身后而来,以极快的速度追上了他。

白翌辰只感到双脚一重,像被什么东西忽然缠住了,被快速的向下拖去。他感到自己被大力的摔在河底,全然没有因水的阻力而减了多少伤痛,若不是河底泥沙很厚,只怕只一下早就将他摔昏过去了。

“啊……”

窒息和痛令他本能的开口想要呼喊,结果就是大量的水灌进了喉咙。

越是挣扎,越是拼命吸气,只会有更多的水灌进身体当中。

他拼命挥动着手脚,拼死想游上去。周围,那些蝌蚪人们聚拢过来,按住他徒劳挣扎的手。它们看起来胖胖的脸下,连接肩膀的地方,是一个小小的嘴巴。此刻张开,露出锉刀般细碎的小牙齿。

白翌辰隐约看到那群蝌蚪怪围在身边,用嘴吸着自己裸露的皮肤,一种麻酥酥的感觉伴着针扎一样的痛蔓延开。

水不仅从口鼻不断进入着,很快连自己的身体也绽开伤痕,吞噬起了这肮脏的水来。

有些人淹死是因为呛了水,水一入肺,人很快就完了。

还有些倒霉的,就像白翌辰这样不断喝水,等喝饱后变成个臃肿的浮尸。

只是这个过程太过痛苦了。

这次是死定了吧?

意识的最后,白翌辰这样想。

视线之内,都是那不断聚拢过来啃咬自己的蝌蚪怪,血红的眼睛闪烁着贪婪的光,令他想起那夜中的凶神穷奇。

若是被一口吃了,也是解脱吧?

上午在车中的梦,哥哥难道是想告sù

我,我最终会被鬼吃掉而死吗?

那也太倒霉了……

第十章 河底陈尸

有那么一段时间,白翌辰感到脑子里一片空白。当他明白过来的时候,发xiàn

自己正茫然的站在水里,像一片无根的水草随波摇摆着。

水流穿过身体,温和的涌动,带着一丝午后阳光特有的慵懒。

身体没了那份沉重,视线变得亮堂了很多,呼吸也不再觉得困难。

他还没来得及高兴,无意间低下头,看到另一个自己躺在河底,头发衣角随着水波轻轻飘动,没有任何动作。那群蝌蚪人正不断用嘴在他身体上咬着,因为嘴巴和牙齿都太小,啃咬半天,他苍白的肌肤上才出现隐约的血痕。

“不是吧,喂……我不要死啊!你们都给我滚开!”

白翌辰扑上去,用力推那些蝌蚪怪,想抢回自己的肉身。

蝌蚪怪们有些吃惊,都停下了动作。他不管不顾的扑到自己身上,却像扑到一团棉絮当中,陷了进去,却很快被弹了出来。

“喂,起来啊!”

他气急败坏的去摇自己的肩膀,双手却凭空穿了进去,和刚才那种陷到棉花里的感觉相同。

白翌辰彻底呆住了。

自己,真的死了?

一只蝌蚪怪见他发呆,又低头去咬那肉身。白翌辰狠狠一拳砸过去,把它打滚出去老远。剩下的一起弯着腰,呆滞的用红眼睛看着他。

“看什么看,没看过死人啊!”

白翌辰怒吼道,挥拳把身边的几个怪物打的滚在河底。自己此刻的动作全然没有水力阻止,甚至比在岸上更为灵活。

可是,这就是灵魂出窍了吗?

“我早晨刚见过城隍爷,我不想这么快就再落他手里啊!”

白翌辰简直都想哭了,谁有他倒霉,一天不到的时间,进过一次地府,莫名死了两次,撞到三次鬼,一次比一次多。

“老天爷你这么拿我开涮可不行啊!”

蝌蚪怪见他发疯,面面相觑。

一只摇摇摆摆的向前迈了一步,小小的嘴巴像鱼吐泡似的一张一合,发出含糊的声音:“一起来吃吧?”

“吃你妹啊吃!”他骂道。

“一起吃吧?”另一个也跟上前,对他说。

“一起吃吧?一起吃吧?”

就像传染似的,蝌蚪怪们一个接一个说着,甚至给他留了一个空挡,一只把那肉身的胳膊抬起来,对着白翌辰挥。

一点也没因为刚才他的暴力而生气的意思,反而相当热心。

“一起吃吧!大家,一起吃。”

白翌辰反而骇然起来,他忽然意识到,也许这些东西将他看做同类了。

难道这些蝌蚪怪们,其实都是溺水之人的魂魄所化,专门在河底拉人下水吞食的吗?

他下意识的摸摸屁股,好在没有长出尾巴。

“我不想这样死啊,好歹给我留个看起来完整的全尸吧……”

他喃喃说道,颓然的蹲下,看着自己的肉身发愣。

那具叫白翌辰的肉体,安静的躺在河床上,微张着嘴,不断有细密的气泡从他口里,鼻孔和耳朵里往外冒着,似乎是在挤压出体内最后一点空气。双眼半闭着,浓密的睫毛下,黑棕色的瞳孔折射出黯淡的反光。惨白的面容并不像想象中那样扭曲恐怖,在水中特有的光线折射下,透出一种静谧的安详。

“原来我死了,就是这个样子的……”

白翌辰伸出手,想将那半开的眼睛合拢。然而,手掌穿过肉身进脸颊当中,什么也碰不到。那一刻他只觉得眼眶发热,有一小点气泡在水中漾了出来。

“吃,吃……”那个蝌蚪怪还举着肉体的左臂向他挥。

他木讷的看着怪物滑稽的样子,无可奈何。

忽然他注意到,肉体掌心正中,一个金色的“印”字若隐若现。

番天印?

他慌忙接过那右手,却忘了自己现在无法拿住。

手随着水力缓缓落下去,掌心向上,金色的印字就像信号灯似的,不停忽闪。

“我草,城隍大叔!这个番天印怎么用啊!”

白翌辰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激动地喊。

肉体如果死了,这印干嘛要闪?一定是在暗示什么,或者在向阴间求救吧?

这个破玩意儿除了帮我把小扇子变成一撮毛后,还没有过什么用处呢,现在我身遭大难了,你总该救我一命了吧!

然而那印只是顾自闪烁不停,丝毫没有别的反应。蝌蚪怪们又开始蠢蠢欲动,到嘴的食物这样放着简直太Lang费了,既然新来的不肯吃,那自己也就别客气了。

“滚,滚开!”白翌辰趴在自己的肉体上,驱赶着那帮怪物,不许它们靠近。蝌蚪怪们都傻傻的瞪着小眼睛,被赶了就躲开,过了一会再聚拢上来,似乎也不生气。

尽管是在水中,白翌辰觉得自己此刻简直急得满头大汗。

“又不是凹凸曼的能量灯,你到底闪个什么啊!”

看着那印字,他忽然灵光一现,翻手看自己的掌间。

果然,在左手掌心中有一个血红的“印”字,就如早晨城隍爷刚刚写上去时那样,闪烁着触目的红光。

“难道……”

白翌辰觉得自己空旷的胸腔中,那本不存zài

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他咬住唇,强克制住手掌的颤抖,将掌心缓缓印向肉身的左掌中。

忽然水波剧烈动荡了起来,白翌辰看到桥洞当中露出一张巨大的脸孔,暗淡的白色鳞片覆盖住了肌肤,一双圆圆的眼睛长在橄榄形的头两侧,如水一般碧蓝。那东西细长的舌头从口中探出,扫向白翌辰,瞬间将他打离了肉身。

“是你这个东西在搞鬼!”白翌辰被水力推出去老远,他吃力的停住身,向这边冲了回来。

蝌蚪怪们躁动起来,忙不迭的拢成一团,恭敬地趴伏在地,这样一来就真的像一群大号蝌蚪在河床上蠕动似的。那东西从桥洞中探出身体,昂起头来,血红的信子一吐一吐,竟是一条巨大的白色蟒蛇。

此刻的白翌辰来不及去害pà

,只剩下愤nù

了。

“老子不想现在就死啊,不管你是什么东西,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一句话说的很明白。

无论如何,今天我白翌辰必然是要活的。

十一章 绝境逢生

眼前的情况看来,白翌辰占尽劣势。莫名其妙就变成了一个飘荡的魂魄,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肉体沉睡河底却无能为力。

还有一群蝌蚪人,和一条大的不像话的怪蛇跟自己大眼瞪小眼。

“将身体还给我!”

白翌辰伸出右手,尽管已成灵体,斩妖剑却如他所愿般闪烁起光芒。巨蛇盯着他,碧色的眸中透露出一种难以描述的感情,有几分藐视,也有几分可怜。

它缓缓探出头,带着一阵水流波动,不断探出血色的舌头,利剑般试探指向面前剑拔弩张的可怜小人儿。

白翌辰不知dào

对方什么时候会忽然发起攻击,就像刚才在自己精神松懈的一刻偷袭那样。也许这次,它咬住自己就直接一口吞下肚子了。

“将身体还给我!”

不知dào

肉身还能坚持多久,也许再过一会,当手上的印字熄灭,自己没准就真回不去了。

白翌辰暗下狠心。

既然这贪嘴的怪物不肯还我,我自己去拿好了!

斩妖剑白焰腾起,不知为何,能量就像积蓄已久般爆fā

出来,瞬间照亮了整个河道。巨蛇瑟缩了一下,快速退回桥洞当中。他紧跟上前,甩手指向巨蛇隐去的方向。斩妖剑划出一道夸张的弧线,在水波中留下一串残影,比之前显得更为耀眼,剑芒径直戳进了漆黑的桥洞当中。

那一刹那,白翌辰感到右手一麻。一股彻骨的寒意顺着剑尖蔓延过来,毒牙般咬上了他的手腕。

随之,一种被冰冻住的感觉,蔓延上臂膀,逐渐扩散开,一点一点冻结了全身。

身体再也无法动弹,白翌辰感到自己像一块凝结的冰,渐渐沉到水底。

他看到斩妖剑的白芒仍旧连接在黑洞当中,仿若链接的是另一个世界。

一个如冥府地狱那样,一旦惹上就无法轻易逃离的恐怖空间。

只是,他不知dào

,这次自己还能用什么砝码,换得回到阳间的权利。

手中斩妖剑的白芒仍旧耀眼,自己无法动弹的灵体,却渐渐变得透明,几乎可以透过手臂看到,躺在河底的另一个真实的自己。

巨蛇此刻从洞中探出鼻尖,红信微吐,一道剑痕清晰地出现在它右眼稍微下方,一层暗淡的血色在浑浊的水中渐渐扩散。

它冷冷看看那白芒涌动的斩妖剑,又看看白翌辰逐渐透明的灵。

“神主有令,不得伤害于你。”这声音自蛇口而出,随着一串串气泡飘进白翌辰的耳朵,“但你自持是城隍阴差,专横跋扈。不杀实在难以平怒。”

“我怎么专横跋扈了!你随便吃人就行吗?”

白翌辰想反驳,却讲不出话。

不过,神主是什么……难道是那什么穷奇?

巨蛇低下头,眼神中带了一丝复杂的情感,白翌辰觉得那似乎不是对自己单纯的厌恶。

但此刻,他没心情再去管这些。

城隍大叔,真没想到你名声这么糟糕,当你的手下还不到一天时间,就被仇家送回地府的话,会不会很丢脸啊?

白翌辰着实无奈。

唉,当死变成一种习惯时,也就不觉得多害pà

了。

大蛇不再讲话,也没有动作。蝌蚪们挤在缝隙里,偷眼看着,也不敢上前咬。一时间河底静的出奇,连水波的荡漾都没了声息。

忽然“噗通”一声响,好像有人又跳进了河里。然而水波荡漾开来,带来了一波相似的气息。

白翌辰强撑着,不让自己失去最后的意识,感到那特有的气息正由水面缓缓向下,逐渐靠近。

难道又有路人来帮忙了?

可眼前这个阵势,只怕来多少都会被这群怪物吃掉吧。

不知dào

那个孩子如何了,自己死了就算了,来人把那孩子救上去也好啊。

巨蛇也感到了陌生气息的接近,它昂起头,用舌头在水波中探索。

“今日就这样吧,反正你是已死之人了。真令人失望。”

蛇说完,缩进洞中,随之那团冰冷的感觉逐渐远去。蝌蚪们还傻乎乎看着,直到一个人影出现在视线当中。

白翌辰感到自己的灵体像被融化的冰块一样,没了那份冷意束缚。虽然恢复了知觉,但却没有一点力qì

。此刻,斩妖剑尽管还在燃烧光芒,却已经只剩残火苟延。

那人越来越近,已经游到了白翌辰灵体边。

尽管河底浑浊,又黑暗。但白翌辰却看的清楚,来人是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年轻男人,爽利的短发,轮廓分明的脸。赤裸的上身看起来肌肉满结实,可能是做什么体力工作的吧。

然而他的周身,却笼着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

大蛇虽然走了,可是这群蠢蝌蚪要是群起而攻,只怕这人也难以招架。

“危险,快离开……”

白翌辰挣扎说道,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见。

那人却停住,转过头来看向他,一双眼睛清澈有神,明亮的瞳孔中,白翌辰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他一呆,这人,看得到我?

似乎是感到了气息不对,蝌蚪怪们悄悄躲了起来。

此时,白翌辰才算彻底松了口气。

“快救我,我要死了!”

他支撑起身,忙不迭的把肉身的方向指给那个人看。

那人却无视了他的话,四下找了了半天才发xiàn

白翌辰冰冷的肉身。

“喂,你其实看不到吗?”

白翌辰有点失望,在那人抱着肉身游过时,他便试着做只附身鬼,伸手扒住那人结实的肩膀,竟然被一同带了上去。

他顿时有种做鬼也有无限乐趣,只是等待发掘的奇怪想法。

终于上了岸,被阳光抚慰到的瞬间,白翌辰感到自己好像刚从鬼门关里又走了一遭。

呃,情况不太对,因为自己暂时还是魂魄状态中。都说鬼最怕阳光,白翌辰却没有受到丝毫伤害,阳魂离体时间不长,暂时还如活人相同。

很多地方在人故去后,有停尸三天的习俗。三日之内,有可能回魂反阳,而三天三夜之后,魂灵阳气散尽,也就成了真zhèng

的阴世之鬼。

白翌辰蹲在旁边研究自己如何回去,他摸摸肉体的右掌。印字还在闪,用手抚上去可以感到很强的吸力,如果将双手相对,应该就能回去吧?

那男人似乎丝毫不知dào

他在旁边瞎琢磨,正忙着做急救,用力积压着白翌辰那单薄小身板的胸口,让过多的水从嘴里冒出来,手法还蛮熟练。

白翌辰忽然有些发愁,自己要不要等把水控干净再回去,这老兄看起来手劲很大的样子,如果现在回去身体,会不会被他活生生再挤出来?

十二章 纯阳之体

折腾了一番,那男人将那毫无反应的身体翻转过来,捏住鼻子,深吸一口气。

白翌辰一看不妙,这个样子明摆是要给他人工呼吸,再装死下去就太不合适了!

集中精神瞬间,白翌辰只觉得掌心一热,像被一阵旋风刮走似的,颠倒了眼前的世界。

“啊!”

骤然的失重感就像在梦境中踩空般,从虚幻跌入了现实。身子一重,白翌辰就睁开了眼睛。

对方吓了一跳,两人脸对脸不到三厘米的地方大眼瞪小眼,都忘了然后该做什么,一齐愣住了。

白翌辰来不及尴尬,挣开被捏住的鼻子,坐起身来忙不迭的吸了一大口气。

这个刚“死”了几分钟的身体还有些不灵活,他又躺了下去,觉得胸口闷得厉害,稍一呼吸还会有水带着沙子从嘴里鼻子里呛出来,喉咙都要被磨破了。

“……你,没事了啊?”

那人很吃惊,似乎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溺水后,会毫无征兆的自己蹦起来,跟诈尸似的。

“嗯。”白翌辰喘着气,慌忙提醒着,“那个,还有个小孩儿也……”

“他现在应该已经在医院了,不用担心。”

“哦……”

四下看看,白翌辰发xiàn

路边只剩下他们两个,“哎?走的都那么快吗?”

那人挠挠脑袋,有点郁闷的说:“嗐,都以为就一个小孩儿,路过几个帮忙的就一起把他送去医院了。哪想到还有个你在水里啊!”

“……”

白翌辰抹抹还在流水的脸,一时间不知dào

怎么形容此刻复杂的心情。

我冒死把那孩子推出蝌蚪怪的地盘,自己差点挂了……没想到竟然这样被无视掉了。

“这年头好人真不能当。”

他愤愤不平的说了一句,心里暗骂:以后我不入地狱,谁爱入谁入。

见对方正看着自己,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那个,谢谢你……对了,那你怎么发xiàn

我的?”

“我看到水底有东西在……”他停顿了一下,耸耸肩,“就当是直觉好了。”

“你是……做什么的?”白翌辰吃惊不小,这人明显是有所保留,难不成是同道中人?

“保安。”

他指指公园。

白翌辰上下打量了一下。

难怪看起来那么壮实。可在水中的时候,我分明看到他周身有金光护体,而且我跟他讲话的时候,他明显是转头看我了呀!

“……我叫白翌辰,是个学生……你叫什么?”

“赵一凯。”对方说着,一直保持僵硬的脸终于带出一点笑意。

对话到此,似乎气氛才缓和起来。

白翌辰从岸边找到了自己的书包,翻翻钱包才悲剧的发xiàn

,里面只有可怜巴巴的几张十元钞票。

他有些不好意思:“哪天我再请你吃饭道谢吧,今天没带多少钱……”

“没事儿,顺带手就能积德做好事,我还要谢你呢。”赵一凯很豪迈的摆摆手,“全当交个朋友呗。”

这么一说,白翌辰就更不好意思了,此刻他确实太多需yào

麻烦人家,先从迷路要找车站回宿舍开始吧。

赵一凯二话没说,从碧渊潭公园围墙上翻了进去,然后扛着一辆半旧的二八女车又翻了出来,看的白翌辰一愣一愣的。

“我在那工作,没事儿。”赵一凯骑上车,示意他到后座上来,“走,我带你去车站,前边在施工修路,要绕很远呢。”

见白翌辰发愣,他拍拍那印着白花的玫瑰紫色小车问:“不要嫌弃它啊。”

“不是……赵哥你也太强悍了吧。”

谁会扛着自行车翻墙啊,虽然那篱笆墙不是特别的高,可要翻进去也是有点难度,至少凭自己就算是空手不带什么,八成也翻不过去。

一路上两人随意聊着,年轻人话题多,彼此倒也投缘。

东扯西扯了一会,白翌辰试探问:“赵哥,你在这附近工作,有没有看到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嗯。”他应了一声,顿了顿,“我说了你别害pà

。其实那河就不干净,你溺水的地方,这两年淹死过好几个人了。”

“啊,你亲眼看到过?”

“有一次,我在公园巡逻,听见有水声,还有人的叫喊。

我以为是公园里有人溺水,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后来下班,路过河边才发xiàn

,有人溺死在河里了……

当时天旱,这河水不像现在这么深,估计也就能没过膝盖吧……我看到的时候,浅浅的水面上伸出那人的两只胳膊,直直对着天空……已经僵硬了。”

“啊,那么浅怎么会淹死的?”白翌辰忍不住问。

“我清楚的记得,当时听到他在喊,放开我,不要抓着我啊。”赵一凯刻意装成恐惧的语气,随之压低了声音,“尸体捞上来之后,浸泡在水里的部分,就像被什么东西剥去皮肉,一片血淋淋的,可吓人了。”

白翌辰忍不住手有些抖,他知dào

是什么东西捉着那些人,知dào

是被怎样缓慢的凌迟剥去皮肉,不由得毛骨悚然。

“别怕,以后野河野水的躲远些就没事了。”似乎是感到了背后那人的恐惧,赵一凯宽慰到。

“在这种地方工作,你不害pà

吗?”

“不怕,我是纯阳之体,邪物不侵的。”赵一凯应到,有几分得yì



白翌辰愣了,心中暗暗窃喜,就说他不是一般人,总算是给套出来了。虽然不知dào

这个所谓的纯阳之体是什么,但是听起来很牛叉的样子。

我如果也和他一样,驱鬼收魂也不就用怕了!

“赵哥,你说那个纯阳……怎么弄的?”

“噗,你居然都信啊?”赵一凯笑了起来,停了车,回身拍拍白翌辰的后脑勺。

“好啦车站到了,快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你今天可折腾的够惨了。”

“唉?”

“有空给我打电话,咱们去喝酒。”

赵一凯伸出右手的拇指和小指在耳边摇了摇,然后跨上他的女车慢慢往回蹬去。

坐上回去的车,白翌辰总算松了口气,今后的日子如果天天这样可真是够我喝一壶的了。

那什么纯阳之体,有空我还要找赵哥去好好问问……不过邪祟不近的话,捉鬼又成了问题……要是都躲起来,我可没地方找。

还有桥洞中的大蛇,不知dào

赵哥知不知dào

……下次有机会我再好好请教他。

正在胡思乱想,书包微微的震动引起了他的注意。白翌辰打开包,把那边唱边震个不停的手机掏了出来,虽然有一丝期待,不过看到号码的时候还是令他失望了。

十三章 晨曦的真相

“哎呀你总算接电话了!辰仔,你今天怎么没去上班呀?”是苏晴晴打来的,“是不是早晨出去累了?老板打电话过来问,我顺便给你请假了,你还好吧?”

“嗯,是有些累。”白翌辰随口应着,忽然觉得有点奇怪,“顺便请假?难道你也没去吗?”

“我脚扭伤了,在医院呢……”苏晴晴刻意把字眼咬轻了些,随后笑着说,“哎呀呀,找不到你急死人了,你一直在睡吗?”

“是啊,你怎么受伤的?严重吗?”白翌辰感到心跳又加快起来,会不会是这些倒霉事牵扯到晴晴身上了?

“我也不知dào

,早晨一起床就发xiàn

脚腕肿的好夸张,整个木掉了……然后舍友就把我送医院了呗,估计要养两天。奇怪……明明昨天还没事的……”

苏晴晴似乎在尽lì

回忆,她当然什么也不会想起来的。

在那闷热的凌晨阴时,被冥灰所困的瞬间,苏晴晴这个平日男孩子般大大咧咧的姑娘,也不顾什么画圈为坟的规矩,一把将白翌辰拉进了那烧纸圈中。

结果,白翌辰的魂魄瞬间穿越鬼门关,进到地府当中。阳世中的他,只剩了一具空壳。

苏晴晴几乎来不及反应发生了什么事,感到手中一沉,刚才还和自己说话的白翌辰却像忽然熄火了似的的瘫倒下去。

“辰仔你怎么了!”她顿时吓坏了,拼命摇晃着那毫无反应的身体。

“别吓我啊,你快起来!”

然而怀中的人只随着自己的动作,无意识的摇晃着,没有一丝回应。

似乎是意识到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在空气中燃烧的灰尘停滞住,像失去目标的蜂群般缓缓浮游着,在静谧的晨光中偶尔发出一点噼啪的灼烧声响。

苏晴晴咬住嘴唇,抱着白翌辰蜷缩在灰圈正中,她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招致灾难降临。

然而她发xiàn

,那些纸灰非但不见散去,反而越聚越多,很快那仅能容身的小小圈子周围,就像围起来了一道黑色的屏障“辰仔,我们怎么办……”

苏晴晴颤抖着托起白翌辰的脸,轻声叫着他。

她只觉得害pà

,这种事,就是做梦也没遇到过。然而此刻,身边的一切都在真实的发生着,令她无所适从。

不知dào

时间已经过去多久,这狭小空间中的时光就像凝固了一般,苏晴晴忽然感到,白翌辰的身体正在失去温度,柔软的肌肤逐渐干涩僵硬起来。

意识到这个事实的瞬间,泪水涌了出来。苏晴晴啜泣起来,说不上是害pà

,还是突然失去亲友时刻的悲痛。她觉得喉咙发紧,着火般的疼,就是发不出声音。她不知该怎么办,怎样逃出这怪异的险境,可以向谁去求助,然而眼前除了这纸灰堆砌的黑暗,就只剩下“死去”的白翌辰。

“难道真是哥哥叫你去那边了么?是我不好,我不该拉你进这个破圈的……”

良久,面对着绝望的处境,苏晴晴呼吸了几口带灰的空气,咬紧牙,仿佛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般。

“辰仔,你一定能回来的……不就是因为这个破圈子嘛,一定是!我破了它,你就能回来了!”

说完,她用手狠狠抹向圈子边沿,就好像这圈子是一个禁锢着白翌辰魂灵的鸟笼,只要破坏边线,他就能破笼而出,恢复原样。

随着边缘的灰烬被蹭淡,白翌辰没有如苏晴晴所愿睁开眼睛,而聚集灰尘反而再次扑了上来。

它们有生命般扑到苏晴晴身上,疯狂的撕咬那白皙的肌肤。很快,皮肤上呈现出被烫伤般的紫红,连绵不断的肿起血泡。这样的痛犹若炮烙酷刑,让苏晴晴这样一个女孩子怎么承shòu的了。脚因之前的跌倒扭伤而无法动弹,苏晴晴痛苦翻滚着,仍紧紧抱住白翌辰,将他护身下。

“呜呜……辰仔,不想这样死啊……还有很多好玩的事情,想拉你去呢……”

仿佛所有的力量都被抽离了身体,肉体的痛感已经麻木,然而意识的最后,苏晴晴似乎从灰烬燃烧的嘈杂中听到了一阵巨大的拍打声响,在她的有生之年还没听到过的陌生声音。

像什么呢?

雨伞开合的声音吗?

拍打着巨大肉翼的黑色巨虎缓慢从黑夜中出现,厚实的脚掌踩到地面的瞬间,那飘动的灰就像被一阵大风吹走般一同散尽。小街露出原本的样貌,地上还有些许纸灰,随着肉翼扇动时带来的大风轻轻滚动。

正是凶神穷奇现身,它低下头,嗅了嗅昏迷不醒的苏晴晴,用鼻子将她拱开,把下面的白翌辰一同嗅过。

此刻的两人全然没有被烫伤的痕迹,刚才的一切,都是被束缚在结境当中的幻象而已。

“城隍小子,再不还人,本座可要去抢了。”

穷奇抬起头说道,尽管语气平淡,但浑厚的声线却在空气当中扩散出很远,仿佛可以直通地府。

良久,在街边废墟中,忽然光华一闪,一个飘渺的人影出现了。

七分头梳的整整齐齐,一身时尚休闲装,英俊的面容此刻却没有面对白翌辰时略显腹黑的笑容,冷的就像一块坚冰。

“怎么,在我的地盘上,你也敢要人?”正是城隍现身,只是外形略显模糊。

“是你先抢他走的吧?”穷奇冷冷笑着,“白衣行者如何选择,是他自己的事,你最好不要插手。”

“他别无选择。”城隍抱起胳膊,微扬起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呵呵,逆天而行不会有好结果的……小城隍,你有这个准bèi

吗?”穷奇说着,站起身,抖了抖翅膀。“人间必有大凶大灾,你一个小小地府城隍也妄图逆天改命,笑死人了!”

“哼,你也配讲这种话吗?”城隍看着他,一字一顿讲到,“你这,地府叛……”

穷奇猛然扑了上去,利爪自上而下重重拍来,带着一股凶悍的压迫感。城隍没有防备,被它一爪扑住胸口,按翻在地上。

“小城隍,你记着……如今在阳间,我比你强的太多!”

穷奇低下头,伸出带着倒钩的舌头,慢慢tian上城隍的脸,那保养很好的白皙面容顿时带了一片血色。

潇洒得yì

的地府之主,此刻竟没有半点挣扎的余地,就如被按在猫爪下的小鼠,急急喘着气。一双细长的眼睛仍带着傲然而倔强的光,狠狠瞪着那不可一世的凶神。

十四章 拭目以待

望着城隍无力的窘态,黑虎血红的眸子中,带了一丝嘲弄。

“我要把这种感觉印刻进你的灵魂深处,好好感受一下吧。下一次在本座身下的,将是你的本尊……”

穷奇说着,将锋利的獠牙抵上了城隍肩膀,牙尖找到锁骨的凹处,缓慢而不容抗拒的,压进肉体当中。

柔韧的肌肤发出轻微的声响,像承shòu不住压力而崩断的琴弦,随之利齿戳进肌肉深处,没有见血,只有淡淡的光从伤处缓慢涌出。

城隍全身骤然绷紧起来,尽管是幻化出来的灵体分身,然而疼痛却是可以真实感受到的。那虚幻的肉体随着利齿恶意的深入而战栗,他徒劳挣扎着,身体却变得更加透明,隐约有汗珠从脑门上渗出。

“我会引导他……”他仍倔强的说道,嘴唇因痛而抖个不停。

“那你试试看好了,其实本座也想知dào

……凭现在他的资质,能强到什么地步。”

说着,穷奇下颌用力,肩胛骨发出碾碎般的声响,在静寂的凌晨显得分外刺耳。

良久,穷奇抬起头,利爪下那个看似城隍的幻影,渐渐化作淡淡的光点散去,只剩下一块青砖静静躺在废墟当中。

“本座帮你把多余的人弄走,你现在可以把他放回来了吗?”

于此同时,地府中的城隍爷正将朱砂笔点上白翌辰的额头,白翌辰絮絮叨叨问着家事,一点也没注意到城隍爷的异样。

“不聊废话了。时辰不早,再不走,鬼门一关,你就走不了了。”

城隍爷起身,将一头雾水的白翌辰拦腰抱起来。他本来想等到那守在出口的凶神离开,然而鬼门关闭的时间却已经到了,若再不送他走,只怕白翌辰会真的变成一个死人。

鬼节之日,极阴极煞之时,不光会有孤魂野鬼四处游荡,被尘封太久的凶神恶灵也会借此机会破封而出。

阳间动荡,天机地命,白翌辰和苏晴晴这些凡人当然不会知晓,他们只是按着传统纪念亲人的方式,阴差阳错的来到了这曾经镇压过凶神的小庙前。谁知竟会遇上这样一连串的怪事,不知真是命格太弱无意撞见,还是命运早就有了安排。

穷奇抖抖黑色的鬃毛,只见一只黑色的小鬼跳了下来,滚了两下钻进了昏迷不醒的苏晴晴身体里。

苏晴晴刷的睁开眼睛,眼神发直,一挺身坐了起来,动作直楞的像个木偶。她扭了扭身体,似乎想站起来。

“神爷,这走不了啊!”

她扭头看向穷奇,指了指脚,用一种尖锐的滑稽声音说道。

“那就跳,快回去,这边还有戏要看呢!”

“哦,遵令!”

于是小鬼操控着苏晴晴的身体,踮着脚,像恐怖电影里的僵尸似的,向宿舍方向跳去。

当白翌辰回到阳间,身边只剩下隐于空气中看热闹的穷奇,以及那刮起旋风想要捉走白翌辰阳魂的倒霉小吱鬼。

之后的一切就那样发生着,仿佛是冥冥中被注定了一切。

白翌辰对发生的这些事还懵懵懂懂的,不过接连碰上两次险些要了他命的怪物,他也小心收敛了很多。一有空闲,就试着燃起斩妖剑芒,有时用二指之力。有时用一指,有时捎带打个响指什么的。

比起凶神穷奇来,水鬼和巨蛇对白翌辰的打击反而更大。

一想起来自己被欺负的那么窝囊,一股无名火就撞上脑门,转两个圈又憋回心口,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妈的死怪蛇,等我修liàn

厉害些再找你算账去!”

他把手指头捏的噼里啪啦的乱响,斩妖剑的白芒就像打火机似的,着了又熄灭。与其说是修liàn

,倒不说是刚得到件新鲜的玩意儿,他认真一会儿,就沉浸在玩耍中不亦乐乎。

不知dào

如果这样子被城隍爷看到,会不会又要骂他。

他这半玩半耍的心态,多少锻炼了对于灵力的控zhì

方式,也算歪打正着。而番天印的作用,他暂时还没完全研究明白,难道就是吸收灵魂入体吗?

“下次有机会,找个弱点的小鬼来练练手好了……”

他暗自想。

天公作美,第二天他去医院探望苏晴晴的时候,就遇上了一只倒霉的饿死鬼。医院是阴气极重的地方,很容易吸引鬼灵。

而饿死鬼,是阴间打入饿鬼道的低等阴魂,智力只比畜生高一点。他们寻找一切可吃的东西,但吞入口中后都会化为脓血。

这样一个蠢鬼,吓吓凡人还可以。白翌辰收拾起来,虽然磕磕绊绊,但比起之前面对水鬼还是得心应手了很多。

此刻坐在苏晴晴的病床前,啃着薯片,前一天还无比懊丧的他颇有一点得yì

起来。

“那个,晴晴,要是以后遇上什么怪事,记得告sù

我。”

把薯片袋底朝天的放在嘴边倒干净,白翌辰意犹未尽的吮吮手指头,才想起提醒这件事。

“奇怪的事,你指的什么?”苏晴晴问。

“哦,比如……”白翌辰一时不知dào

该怎么说,城隍大叔警告过他不许告sù

别人,可只是因为告sù

了没人信而已。

“比如……比如灵异事件什么的……”他婉转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反正一般人也不会往除魔阴差这边想嘛。

“噗,你怎么忽然对这个有兴趣呀?”苏晴晴笑了起来,“咱们学校就有呀,好多呢传闻呢,我给你讲!”

“拣着真的讲,假的不听!”

“我怎么知dào

是不是真的嘛,我也是听他们说的!”苏晴晴翻翻眼睛,“你以为我是FBI啊,那你也不是五角大楼呀!”

“唉,女生就会八卦些没影的事。”

白翌辰无奈的托着腮帮子抱怨。已经折腾了一夜,他感到有些累。现在填饱了肚子,一股倦意袭来,白翌辰就保持着这个表情和姿势,闭上眼睛想小憩一下。苏晴晴看着那趴在病床边的大男孩,打瞌睡时还保持着一个赌气的神情,不由莞尔一笑。

不知为什么,他这样宁静的神色让苏晴晴感到些心悸,好像他这么在眼前睡着,就会突然离开自己似的。

她伸出手,轻轻抚顺了白翌辰有点凌乱的短发,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在他面前不曾流露过的温柔。

“说到灵异事件,我这里倒知dào

一个呢……”此刻,顾小夏查看完同屋的病人后,凑过来坐在一边的病床上,想加入话题。

白翌辰一激灵,爬起来转头看着小夏,吃惊的问:“啊,还有吗?”

顾小夏见他反应这么大,噗嗤的一笑:“是接孩子的鬼妈妈……别看我实习时间不长,但真的遇到过一次。”

十五章 不成文的规定

“快讲讲!”白翌辰激动起来,“她厉害不厉害?”

“你以为是玩游戏打怪升级啊,还厉害不厉害……”苏晴晴无奈的叹气,奇怪他怎么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白翌辰耸耸肩,暗自想,你怎么会知dào

,我现在的处境就是想要找点低级怪来攒经验升级的呀!

苏晴晴也好奇,望向顾小夏问,“小夏姐,那鬼妈妈是什么?”

“我刚来的时候,护士长交代了我好多事情,其中就有……如果有孕妇在午夜时分生产,护士抱着新生婴儿走在产房通往监护室的走廊上,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理会。

我就问她,为什么呀?会遇上什么呢?

她不肯讲,只是强调,反正那个时间,带着新生儿经过走廊,什么也不要理会就是了,这是医院中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后来我从别人嘴里才打听到,那个时候伴随新生儿到来的,还会有一个叫鬼妈妈的东西,外表看来是一个中年女人,她会徘徊在走廊当中,见到抱孩子的护士就会迎上去要求抱抱孩子。如果把孩子给她,或者哪怕让她仔细看上两眼,那孩子第二天就会死……而且母亲也会情况恶化,即使可以捡回命来,今后也无法再生育。

如果不理会,她每晚午夜都会现身纠缠这位护士,连续三天后才会离去。”

“只是这样吗?”白翌辰追问。

“嗯……不过,他们告sù

我说,如果随身带一个桃子,遇上鬼妈妈的时候给她,她就不会纠缠了。”

小夏说道这里,笑了起来。

“你们不知dào

,当时我可害pà

了,就真的每天在口袋里放一个桃子上班,后来才迟钝的发xiàn

,他们谁也没这样做过。我还以为是自己被耍了……但是一周前的凌晨,一个产妇被送到医院来,当夜产下一个男婴。”

折腾了一晚大家都很累,我负责抱孩子送去新生儿监护室……然而在最后一道走廊上,我真的遇上了……”

小夏的声音低了下去。

“本来只有我一个人的,忽然一个女人的声音出现在我背后,喊着,等一下,让我看看小宝宝。

那声音带着一股冷气似的,几乎直接吹到我的后背上。我差点回头看过去……不过大约是人对于危机的本能反应吧,我没理她,加快了脚步想赶快走。

你们想啊,大半夜的,明明只有我一个人,如果是普通人跟过来,我怎么会听不见脚步声呢?

见我不理她,她就忽然一下飘到我身边来。我用余光看到她头发很长,遮着脸,发梢似乎很干燥的样子,像稻草一样呈现出发焦的棕色。一身黑色的长裙子,很老的款式……她靠近我身边的时候,我闻到很重的霉味混合什么烧糊的奇怪味道。

她随着我的速度,不远不近的飘荡在我周围,柔声哀求,让我看看小宝宝吧,我最喜欢小孩子了……我也是个当妈妈的人,你知dào

吗?我最喜欢小男孩了……

让我抱抱吧?看看也行呀……就看一眼,好不好?我最喜欢小孩子了!

那声音急切又哀怨,就像真的是一个极端喜欢孩子的母亲,想从另一位母亲那里分享这份得到孩子的喜悦。如果不是早有人提醒过我,我也许真的会让她看看孩子呢……实在是令我难以拒绝。

我只能狼狈的加快脚步,可是感觉走廊没有尽头似的,那孩子在我怀中也显得越来越重,也不哭闹,安静的像块石头。我真的害pà

了,拼命的快步走着。口袋里那个小桃子一直磕我的腿,我才忽然想起来居然还带着这样一个宝贝。

我忙腾出左手把桃子摸出来,递过去。那女人似乎愣了一会,然后伸出手接了。

那双手很枯瘦,就像两把树枝子似的,她把桃子接过去后果然就不再追着我了,我听到她用略显哀伤的语气喃喃自语着,我最喜欢吃桃子了,生宝宝之前,我吃了好多甜美多汁的桃子,真期待小宝宝像桃子肉似的,小脸蛋白嫩嫩水灵灵……”

讲到这里,小夏停住了口,似乎沉浸在回忆当中。

“小夏姐,然后呢?”晴晴听入了神,见她不继xù

讲,忙追问。

“没有然后了呀,这种事遇上一次就够了。”顾小夏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缓和了一下语气,“其实鬼妈妈这个传说一直有,真zhèng

遇上的,在这个医院里恐怕也没什么人吧,因为她们说遇上一次就不会有第二次了……”

“也没准遇上一次的人都被吓得离开这了吧?”趴在床上的白翌辰插嘴,望望小夏,“你真是个例外……”

顾小夏知dào

他指的是什么,垂下眼帘静静地笑着:“我可能八字弱吧,反正暂时是不能走。”

“小夏姐,你在这种地方工作,有空还是去请个护身符吧!”晴晴关心的说。顾小夏点点头,微笑依旧:“不要紧,我不怕的。”

然后,目光有意无意的转向白翌辰。

白翌辰没有注意到,站起身来拍了拍苏晴晴的头:“丫头,倒是你自己有空去请道符吧。”

“我要那个又没什么用。”

“防患于未然嘛。”

“呸呸呸……”苏晴晴忙推开他的手,“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看他们这样闹着,顾小夏掩住嘴唇笑了起来。

“小夏,晴晴还需yào

住院几天?”白翌辰问。

“挂三天水,消肿了就能出院。不过扭伤的比较重,走路还是要靠拐杖。”

“那这三天晚上我都过来看护吧。”

“啊,不用了!”苏晴晴脸一红,先明确的表示拒绝,“你也太辛苦了,我又没什么大碍!”

“乖,你好好养着,别的不要管。”白翌辰不容分说,然后转向小夏问,“你看方便吗?”

“当然可以。”小夏心知肚明,点点头,继而神mì

的说,“反正这几天都是我值夜班,如果累了可以在这边空床位上睡,没关系的。”

白翌辰感激的笑了笑,他确实感觉到太累了,不过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几天注定不会消停。

十六章 雨中的阴影

一连几天,天都黑的像个锅底,虽然将酷暑的闷热驱散了不少,却弥漫着另一种压抑,堵得人胸口喘不上气。

白翌辰打电话给老板,试图请几天假,毕竟与其上班的时候打瞌睡,还不如趁机会名正言顺的休息一下。结果老板却只给了他一句话:“去照看你的小女朋友吧,想多久都行。”

本来老板就不爽他玩失踪,现在又一连请几天假,两个月假期打工还不够他这样找借口休息,索性直接打发回家。

“唉,这样倒是有空闲了……”

只用懊丧郁闷或者倒霉之类的词语,已经无法形容白翌辰此刻的心情,他觉得这几天自己已经将类似的词重复使用过太多次了,都用烦了。

如果人生就是这样在各种郁闷中度过的,那还不如掉到鬼门关里那天,出不来就算了。

他有些赌气的想着,从枕头下掏出城隍爷那块已经两半的神位,对在一起。小心的松开手,哗啦一声神位又变成了两个。

“这个破玩意儿怎么办啊,我会粘纸粘布粘木头……可怎么粘砖头呀?”

白翌辰直抓头发,算算离下个月七号还有将近半个月时间,应该还有时间想办法。

已经是下午五点来钟,他看看窗外,天空浓云密布,阴沉得很,却没有一丝风,连路边垂柳干黄的叶,都懒得摇动一下。

“估计今晚,会下大雨吧……”

白翌辰拿起伞,提了一包吃的,从宿舍出发准bèi

去医院。

自从那天的事情发生后,他对路口这条小街着实有点惧怕,可是不走又不行,通往大路坐车只有这一条小道。小庙残破依旧,也没有继xù

动工拆迁的迹象。每次走过,都会有种脚底板发飘,背后发冷的感觉,好像被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悄然窥视着。

不知dào

是那黑色凶神手下的妖鬼游魂,还是城隍爷的阴差暗眼。

他加快了脚步,将那令他不安的感觉远远甩下。

苏晴晴住的医院离宿舍也就一站地的距离,坐车到了站,还有十五分钟左右的路程。

白翌辰溜溜达达走着,忽然一个轻颤点上发梢,带着一股冷意,缓缓渗入头皮。他抬起头,只见头顶阴霾的云层中,雨滴接连不断的落了下来,几乎只用了短短的几秒,大雨倾盆而至,哗哗啦啦的连成一片水幕。

白翌辰撑起伞来,那是一把很老式的黑布大伞,竹制的伞杆很粗,撑开在手中,比现代花哨而脆弱的折叠伞,显得笨重许多。

虽然平日这把夸张的大伞在同学们看来有些好笑,不过白翌辰此刻却有一种踏实的感觉,至少在这样突如其来的暴雨中,这伞不会因承shòu不住冲击而折断伞骨,不会因狂风侵袭而翻过伞面。就如它所经lì

过那样久的动荡岁月,现在坚强依旧。

白翌辰握紧伞柄,迎向雨点倾斜的方向,让宽大的伞面护住身体。他忽然觉得,有时候自己想要这样一种踏实的感觉。

因为哥哥的夭折,自己在家中位置总是怪怪的。他至今也不知dào

,有些神经质的母亲总说哥哥是代替自己而死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不想问,那样只会让他更觉得自己是如此多余。

也许自己是讨厌哥哥的吧,明明已经没有任何印象了,他却如鬼魅一样盘踞在家中每个角落,占据着母亲所有的心,将自己挤的没有任何位置。

然而,自己其实也是希望有这样一个哥哥吧……因为,真的很孤单啊。

突然,头顶上嗵的一声响,伞面上出现了两块犹如手掌般的凹痕,巨大的冲力令他生生退后了好几步。手一松,大伞啪的一下甩了出去,在雨雾中滚动着。白翌辰跌坐在地上,吃惊的环顾着四周,然而除了连绵的水汽,什么也没有。

刚才那瞬间砸在伞上的是什么?他不知dào

,他只知dào

自己又遇上怪东西了。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全身就被大雨淋透了,衬衫贴住皮肤,湿冷的感觉,一直渗透到身体当中。

白翌辰悄然运用斩妖剑的力量,白芒顺二指而出,水雾氤氲,将这团白光放大。

这种情况下,与其等对方出手,不如此刻自己先做好准bèi



他现在还不太会看鬼,尽管天灵被城隍所点,但目前他的修行还太过浅薄,方法也没足够掌握。此刻,他只能凭着本能,集中精神看向雨中,尽lì

感受着所谓的妖气存zài



可能是看的太久,眼前的水雾当中似乎是出现了一个什么东西,雨点砸上去,就像被一个透明的玻璃罩隔开似的,顺着弧形的轮廓流走,流动的水线看起来像一个无头的人形,弓着腰叉开腿站在面前。

这种感觉,似乎有那么点熟悉?

白翌辰起身,缓慢而警惕的靠近。那东西明显的意识到了,也转动身体应向白翌辰,忽然它矮了身,似乎在鞠躬一样的动作。

熟悉的画面忽然出现在记忆当中,那天碧渊潭外河河底,一群水鬼蝌蚪就是用这样滑稽的动作看人的。

若真是那个,倒也好对付……一剑消灭应该没有问题……

白翌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右掌斜向一划,转瞬之间短剑忽然伸长,尽管有段距离,水中那透明的影子却被豁然划开,喷溅了一股腥咸的味道,就像是多年沉积在河水中的淤泥,满带了腐朽。

那东西却噗的一声跳了出去,白翌辰感到他腥咸的气息急急绕向自己身后,又跳上路灯,速度快的简直像一只猿猴,和他印象中那些笨呆呆的蝌蚪又完全不一样。

“你到底是什么,给我现身出来!”

白翌辰说着,将斩妖剑划向背后,瞬间连雨雾都被光华切出了一道裂口,水流停了几秒才继xù

汹涌而下。

就在雨幕落下的瞬间,只见一只长着血盆大口的怪物迎面扑了上来。白翌辰忙躲闪,动作慢了一点,被利齿划过右臂,顿时出现一道血痕。

这痛带着雨水的湿冷浸入伤口当中,更多的血液流出来,很快染红了整条手臂。

“有些难办了……”白翌辰左手按住伤口,发xiàn

掌心中印字闪现,也是同样触目的血色。

他知dào

,这怪不比食人阳魂的饿死鬼,而是可以直接伤害到肉体的妖灵,它们通过啃食血肉来增加自己的能量与修为。

碧渊潭的蝌蚪怪也是如此,水蛭般的小嘴巴将人的肌肤绞碎,吮吸血肉。只是它们太过弱小,速度也慢,只能成群结队的寻找溺水者,拖在水底等到猎物被彻底溺死后,才敢啃食。

白翌辰感到手臂一阵刺痛,那时自己的肉身被它们啃咬,被救后还是留下了浅淡的伤痕,就像一小片红斑,好在两天后就痊愈了。

果然是一路鬼怪吗?

此时,雨幕当中,露出一张怪物的脸。

十七章 小哨子

这样的大雨当中,凭空冒出一个怪头来盯着自己,着实不是件好玩的事情。

白翌辰后退几步,那怪物便摇晃着头跟了上来,就像从雨帘中走出来似的,暴露了全身。

丑而大的脸,一个粗筒似的直接连接到身体上,和那些蝌蚪怪几乎同出一辙。然而它没有疙疙瘩瘩的鳞片,只有黯淡的红色长毛覆盖着皮肤,像一大团血色的海藻。

“吃的……”

它居然讲话了,一张嘴顿时露出了两排锋利的尖牙,像剃须刀一样交错着。

“吃你妹!你们这帮东西难道都是饿死鬼投胎吗?除了吃还会干嘛!”

白翌辰收拢长剑在掌间,对比碧渊潭的蝌蚪怪,眼前这个大家伙不知dào

汲取了多少溺死之人的血肉,才修成现在这个程度。

怪物贪婪的眼神也紧盯住白翌辰,就像饿了好久的人忽然看到了一大盆红烧肉,用眼神都可以将他生吞活剥。

又是这种眼神,为什么这些东西都会用这样的眼神来看我,我看起来哪好吃了?

白翌辰越想越气,那鱼猴合体的丑八怪用细长的手臂撑住地面,猛然跃起丈许高,在密集的雨中隐去化作一团隐约的红色,迎头扑了上来。他早有防备,敏捷的躲闪开,怪物砸下来时水花伴着泥沙飞溅在他身上,差点迷住了眼睛。

雨水明显给了这家伙太多优势。

白翌辰暗想,手臂上的伤似乎划得很重,湿冷的雨水混合着血液,流失了太多温度,逐渐开始刺痛麻木起来。

时间不能再拖长了……

斩妖剑白芒闪烁,没有指向怪物,却划向它的头顶。怪物敏捷的缩身,后退了数步,瞬间隐匿于大雨中。然而在头顶方寸之间,大雨忽然停滞了几秒钟,怪物像被扯走隐身衣似的,一下子现出身形,从它瞪大的眼睛中可以看出来它也挺吃惊的。

白翌辰不由得yì

一笑:“哼,这么容易就上当了,果然都是只知dào

吃的蠢东西。”

刚才,雨帘在斩妖剑的力量下被切断,停滞。雨点再度落下之前,白翌辰已将斩妖剑径直戳进怪物的大嘴当中。

“目标大果然好瞄准!味道怎么样,有本事吃啊?”

白翌辰觉得自己这样蛮帅的,制服这个家伙也太容易了。没想到这个红毛蝌蚪怪看起来凶悍好多,其实比医院的那个饿死鬼还好对付嘛!他几乎忘记了,自己曾用同样动作贯穿饿死鬼的时候,还被一口咬在了肩膀上。

这怪物直愣愣站着,口中的斩妖剑已经贯穿了后脑勺,它不像饿死鬼那样只有吃的本能,其他感觉都几乎为零。巨大的疼痛加之斩妖封魔之力,像钉子钉住它似的无法动弹。

见它无法反抗,已经是个被踩住尾巴的耗子,白翌辰伸出左手又开始试验番天印的作用。

左掌心按上怪物张开的大嘴,腥臭喷射出来,散发出令人恶心的怪味。

“番天印,番天印!你敢给我好好干一次活吗?”

掌心热了起来,温度逐渐升高,手臂上的雨水慢慢蒸发出一片白色水汽。熟悉的吸力,慢慢吞噬怪物的真灵,那东西在他手中扭动挣扎着,发出嘶嘶的声音,不断冒出白烟。瞬间它成了一条水煮活鱼,在功能不全的山寨番天印之下,抽干能量,化作一团腐肉瘫在地上,被大雨冲刷着,渐渐扩散开一滩黑色。

原本趁着雨天从水中爬上岸的水鬼,计划中是想吃个饱的,结果反而被遇上的阳阴差给“吃”了。

白翌辰觉得似乎身子暖了点,疲劳感也减少些许,可能是番天印吸食妖灵的作用吧?

他挺满yì

的,觉得自己胟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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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滂沱依旧,白翌辰找到被风吹远点大伞,抖抖雨水撑在头顶。

买来做宵夜的零食撒了一地,翌辰借着斩妖剑的小白光,把真空包装的薯片锅巴这些拣了回来,一大袋子散装的奶油粟米条算是彻底泡汤了,已经被雨水泡得发涨变形,别说吃,就是看一眼都觉得反胃。

“唉……”

白翌辰叹了口气,刚想走,忽然有东西从脚边跑过,吓了他一跳。猛然回过头去,看到雨中有两个小东西跳来跳去,像直立起来的小青蛙似的,正在拣粟米条吃。

尖耳朵,青灰的皮肤,一掌来高的小怪物,还吱吱吵着什么。

看起来好熟悉啊……

白翌辰瞪大眼睛,这不是那天被黑虎吃掉的小吱鬼吗?

“喂,你们……”

白翌辰擎起斩妖剑,警惕起来。

两个小东西似乎是感到了斩妖的气息,一起转过头,小豆眼眨巴眨巴的看向他。

其中一个抱着两个粟米条,摇摇摆摆的走上来,开口了,尖锐的嗓音和曾经那只相同无二:“谢谢你的点心!”

“呃……”

白翌辰愣了下,期待中的恶战没有到来,反而气氛有些怪。

“你们,你们是谁呀,大雨天的来这里干嘛?”

他说着蹲下身,还把伞靠近了一点。

“我们是地府的小哨子!水鬼上岸,我们来,来,来跟踪!”

另一个颜色稍深,也凑过来说。

“地府的小哨子?大概是小喽啰什么的吧……?”

白翌辰有些生气,“既然是来跟踪的,我打架你们藏着,打完了你们出来拣东西吃?太不像话了吧!”

“吱……”小东西一起抖了起来,“别告sù

城隍老爷,他会吃掉我们的……”

“……算了,看着就不好吃!”白翌辰想了想,又问,“那你们知dào

有个小哨子给穷奇做事吗?”

“吱吱……”

两个小东西更害pà

了,它们抱起粟米条,转过身飞快的跑走了。

“喂喂!”

白翌辰还有好多事想问,见它们一闪就不见了,只能叹了口气。他撑起伞,看到手臂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只是晕开的血色有点吓人。他把嘴唇凑过去tian了tian伤,有点痒。

这个动作如果被苏晴晴看到,一定会笑他不讲卫生的。

自己tian伤似乎是自小养成的习惯,只是在苏晴晴这些女孩子面前,才把这些小伤小痛当个大事。最近认识了个做护士的顾小夏,更是生怕他再碰破一点皮肉,恨不得用绷带把他缠成粽子才好。

他淡淡一笑,要是被宠坏了就糟糕了。

“白少爷,白少爷……”

忽然尖锐的声音响在脚下,他没注意,差点把脚下的东西踢飞。

“呃,小哨子?”

果然,刚才的小哨子鬼出现在脚边,手里还抱着粟米条呢。

“你刚才是在叫我?”白翌辰怀疑的指着自己鼻子,见小哨子点点大脑袋,黑豆眼认真的望着他。

十八章 多事的夜晚

“我可不是什么少爷。”

白翌辰不太喜欢这个称呼,这个词在他的认知中就是小白脸的代名词,还以为是小吱鬼不懂事在跟他瞎客气呢。

“城隍老爷这么叫你的,他说你太娇贵了,整个少爷身子跑堂命!”

小东西吱吱说着,最后那句还特意大声强调,口气就像在宣读皇上的圣旨。

“呸!你以为谁害我成现在这样?”白翌辰气的头上都要冒烟了,那死大叔居然背后这么八卦我,“你跟他说,他穿什么名牌也都是个死了上百年的老鬼头!”

“吱吱,小的可不敢!”

白翌辰看它又抱住头,一副很害pà

的样子,真想捏它的尖耳朵。

“你又找回来干嘛?惹我生气的吗!”

“白少爷,有件事小的一定要告sù

你……”

小哨子的表情显得很神mì

,伸出小小的指头,示意他靠近。

“什么事?”

“不要去见鬼妈妈。”

“……你怎么知dào

我在找她?”白翌辰一愣,自己对谁也没讲过呀。

见小东西眨着眼睛,并不回答他。

他又问:“那为什么,地府惹不起她吗?”

“你会死的。”

小哨子一字一顿道。

白翌辰一阵心悸,死这种感觉,虽然他自己戏谑说已经习惯。但冷不丁从地府使者口中讲出来,实在是另一种滋味的恐怖。

“为……为什么?城隍爷让你来告sù

我的吗?”

他忽然生气起来,“他怎么在这时候想起来关心我的死活了,他不是巴不得我死吗?之前我被大蛇淹死的时候他又在哪?”

一连几天的委屈就像忽然找到了发泄口。白翌辰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些天的倒霉事就是从那个被城隍拉走的夜晚开始,没有片刻停歇。就像一个长长的噩梦,却怎么也无法醒来。

“可是没有死呀……”小吱鬼没眼力,一句话更是火上浇油。

“废话!哪个活人像我似的这么倒霉,工作也丢了,三天两头死去活来!他是不是特别的缺少廉价劳动力?”白翌辰握紧了伞,跨过小哨子向医院走去,边走边不停抱怨着。

“现在这样我根本就没办法过日子!反正遇鬼我也是死,不捉鬼我也是死,他早就盘算好了吧?这时候冒出来装什么好人!”

“吱!”小哨子忙迈着小腿尽lì

跟上去,“城隍老爷暂时无法来阳间……”

“对了,他那什么破砖头,那么容易碎,还没豆腐渣结实呢!给我的俩山寨货连说明书也没有……”

抱怨一波接着一波的,白翌辰都不知dào

自己怎么会积攒了如此多的怨气。可到如今,竟然没有一件事可以讲出口,哪怕是讲给一个可以倾听的人在。太多的郁闷都快把他憋得炸掉了。

他感到眼圈有点发热,大雨丝毫没有令头脑冷静,反而低气压令他透不过气,越说越觉得喉咙发紧。

小哨子渐渐有点追不上,可还是尽lì

赶着脚,尖细的声音穿透雨幕:“他很在意你,而且……有帮手,天……星……”

白翌辰走的很快,步子也迈得大。背后的声音被远远落下,后面的话听不清楚了。

虽然小哨子满无辜,好心好意的来传达城隍爷的警告,然而白翌辰却不吃这套,莫名其妙的就把一切不爽都堆到城隍爷头上,然后向小哨子尽数倾泻。

诚实的小哨子没有办法,只好回到地府交差,一五一十告sù

了城隍爷。城隍爷淡淡一笑:“不光是少爷的金贵身子,还是个少爷的傲娇脾气咧,真不好伺候。”

细长的指头转着朱砂笔,他自言自语:“如果现在不吃点苦头,将来才有的受呢……白少爷,干巴爹哦。”

白翌辰已经进到医院的挂号大厅中,他突然打了一个大喷嚏,鼻涕眼泪一起喷了出来,顿时一个水淋淋的帅哥形象变成个邋遢鬼。

“哪个混蛋没事想我?”

于是又一个大喷嚏,更加夸张了这副窘态。好在时间已经不早了,大厅中没两个人,只有一个路过的小护士,掩着嘴偷笑。

“混蛋,谁在骂我……”

刚说完紧跟又是一个喷嚏,他连眼睛都被糊起来了。

打喷嚏,一想二骂三念叨。

白翌辰不敢骂了,他忙掏出纸巾擤鼻涕,一连用了好几张才擦干净。光顾着低头摸纸巾,没注意前面有人急匆匆的走过来,顿时两人撞个满怀。眼看一堆药单、医保卡什么的掉了一地。

“对不起……”

他忙道歉,蹲地上拣那些散落的单据。

“不好意思,我走得急了。”

对方也忙说。

听着声音有点熟,白翌辰抬头看向对方的脸。虽然逆光,但是大厅中昏暗的灯光还是清楚的将那俊朗的外形和高大的身材映了个清楚。

“赵哥?”

“啊……”赵一凯怔住了,看着眼前的人发愣。

“是我,前几天在碧渊潭外边的河里……”见对方似乎忘记了,白翌辰有些尴尬的低下头。

“哦哦!白……白兄弟呗!”赵一凯终于想起来了,虽然全名忘了,只记得这个相较少见的白姓。

不过这个看起来瘦弱惨白的年轻人,那时候明明全身柔软的没有一点生气,却忽然诈尸般从自己手下跳起来的画面,给他留下异常深刻的印象。

“我叫白翌辰……”见对方应的含糊,白翌辰郁闷的又强调了一下。

“你在这里干嘛?怎么了,家里谁出事了吗?”

见白翌辰神色不对,眼圈红红的,灯光下还能看到鼻涕眼泪湿润的反光。赵一凯心里一沉,揉揉他的头发关切问。

“没事,我有点感冒。”被赵一凯盯住眼睛,白翌辰意识到被他发xiàn

了窘态,顿时不好意思起来,鼻音很重的搪塞着,“赵哥你怎么会来这边?”

“我女朋友病了需yào

住院,我来办手续。”赵一凯说着,冲他笑了笑,“那我先去了,你自己多保重身体。”

“哦……哎!赵哥……”白翌辰忽然想到了什么,试探问道,“嫂子什么病呀?”

“有些发烧。医生说打两天吊瓶就会好,没事儿的。”赵一凯说着,眼神闪烁,随后摆摆手,“走了。”

“哦哦,那就好……”白翌辰松了口气,自己真是瞎操心。

最近想鬼妈妈的事情想得太多了……

他揉揉额头。

来到病房,苏晴晴正吊着石膏看小说,见他一副狼狈的样子进来,吃惊的问:“怎么,带着伞还会被淋成这样啊?”

“伞翻了。”他含糊道。

苏晴晴伸手拉他坐在身边,从枕头边拿过自己的毛巾给他擦头发:“擦擦,别感冒了,衣服也快脱下来。”

“不用了,没事……”白翌辰觉得心里有点安慰,于是低着头让苏晴晴给他擦,随口问着,“咦,小夏今天不是当班吗?”

“对了,小夏姐说,有个产妇今天预产期,可现在还没生……她让我转告你,如果一会在半夜之后生产了,她会给你响一下手机,婴儿监护室就在三楼走廊尽头……”

苏晴晴说完,用手指头戳着腮帮子,不解的问:“不过,生孩子干嘛要告sù

你啊?难不成……”

她惶然大悟般一拍手,忽然指向他:“难不成你想去看鬼妈妈?”

十九章 一双脚

白翌辰一时沉默,其实他也在犹豫要不要去看看。

既然小哨子特意来警告自己不要去了,会死。自己还屁颠颠的送死去,岂不是太傻了?虽然对城隍爷有意见,也不该拿自己的命赌这个气。

可如果不去看看的话,总是有那么些不甘心似的。

“想想而已,又不见得真能遇上。”白翌辰抬起头,拿过毛巾自己擦了起来。

“我也想去!”苏晴晴显得很兴奋。

白翌辰白了她一眼:“你这样还要爬楼吗?”

“咱们一起去呗!想想就觉得好刺激呀……”

“傻丫头,我说着玩的,才不去呢。”白翌辰叹了口气,知dào

苏晴晴的个性,你越是呛着说,她越是对着干。

“你想呀,妇产科是什么地方……我,我这样一个纯情小男生去围着看什么呀,多丢脸。”

“喂哟……你不是害pà

了吧?”苏晴晴眯着眼看他。

“我怕……我怕舌头根子压死人。刚才还遇上个兄弟,问我在这里干嘛。我说是自己感冒了才蒙混过去。”

“看望住院的朋友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啊?笨辰仔!”苏晴晴撅起嘴巴,虽然很想在朋友前面多加上个“女”字,但一想眼前这个过于腼腆的大男生一定又纠结的要死要活,话到嘴边只好又吞了回去。

“算啦,那我也不去了,我看我的小说,睡我的安稳觉。”苏晴晴说着,拿过一袋还有些水迹的薯片,“还要吃光你的零食。”

“嗯,乖,吃胖点。”

“呸。”

白翌辰苦笑,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再牵扯到晴晴比较好,毕竟……她已经被自己拖累了一次,希望永远不要有第二次。

在那种东西面前,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白翌辰觉得累了,他斜倚在旁边的空床上闭上眼睛。这一觉睡得很是安稳,没有做梦,没有电话,也不知dào

顾小夏有没有回来过。

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看到一边苏晴晴的床位半拉着围帘,她已经睡熟了。白翌辰觉得发闷,就来到走廊,看着窗外的夜幕,雨水仍旧哗哗啦啦的,没有一点变小的迹象,远处的天空泛着幽幽的青色,不时有明光闪烁,接着滚雷低声轰隆。

白翌辰看了一会,觉得索然无味,于是他转而向三楼走去。这几日的晚上他就一直在医院里溜达来溜达去,自觉充当一个保安。其他护士还以为他是顾小夏的护花使者,跟来陪着值夜班的,谁也没多问什么。

三楼妇产科前的长椅上坐了几个人,从脸上焦虑的样子来看,估计是哪个产妇的家人吧。

“希望别遇上那个……”白翌辰暗想,越想越觉得紧张,脸色比那些等待消息的人们还要难看。

忽然间,他看到长椅角落,有一个熟悉的人影。赵一凯正面色阴沉的坐在那里,骨节分明的长指夹着烟,一口接一口的吸着。

“先生,说过好多次了,请不要在这里吸烟。”

一个身材娇小的护士从他身边路过,口气很不友好的说。赵一凯嘴里叼着烟,烟头灼灼一亮,随即长长的烟雾从他的鼻孔喷出来。他掏出一个烟盒晃晃,里面隐约传来声响。

“还有几根,马上抽完。”他扬起头,看着那护士淡淡说。

“你……”小护士被气得没办法,一跺脚就走开了。

赵哥在这里干嘛?

白翌辰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躲进了拐角,莫名心跳加快了起来。

他不是说女朋友发烧打吊瓶吗?难道床位不够就来妇产科打吗?

他干嘛敷衍我?生孩子这种事……难道是未婚先孕不好意思讲吗?

不管什么原因,千万别和他有什么关系……呃,不对,如果和他有关系,也许鬼妈妈就害不了人了?他不是鬼邪不侵么?

可是……如果被他捉到我在这里,我怎么解释好呢?

白翌辰直抓头发,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口袋中的手机忽然“嗡”的一震,即刻安静下来。白翌辰没有防备,吓得头皮一炸,他忙摸出手机,屏幕上显示未接电话:顾小夏。

一时间他有些慌了手脚,婴儿监护室在哪他还没有找到呢!

这时候,只听一阵嘈杂,伴随着婴儿的啼哭声。

一阵脚步声响,由远及近。

“恭喜,是个男孩子。”顾小夏的声音传来。

他慌忙从拐角探出头查看情况,见门口那家人正众星捧月似的围着顾小夏问长问短。小夏嘱咐了几句,自己抱着孩子径直向这边走来。

白翌辰怕吓到她,忙从黑暗中走出来。顾小夏看清来人,眨了眨会讲话的大眼睛,不吭一声的走了过去。

此时,白翌辰看到赵一凯正拈着烟,抬头望向这边,明显是看到了自己,眼神中有一丝惊讶和不解。

他不由躲开眼神,就像窥探到别人的秘密被发xiàn

了,顿时耳根都热了起来。他忙转身跟上顾小夏,生怕会被赵一凯捉住似的。

顾小夏抱着婴儿走着,果然通向监护室的走廊很长,昏暗的灯光仿佛照不到走廊尽头。雨声伴着滚雷,那婴儿发出含糊的声音,呜呜唧唧的,不知dào

是不是在哭。

“乖哦,不怕。”顾小夏低头哄着孩子,声音很轻柔。白翌辰注意到小夏既不抬头,也不四下看,只对着孩子讲话。

“小夏,我就在你后面。”他轻声提醒了,看到前面的小夏似乎是点了一下头,也不应声。

于是他就安静的在后面跟着。

小夏说过,鬼妈妈基本上只会遇见一次而已。

今晚,不见得就会出现……深夜生产的事情又不见得少,这医院也开了不少年了,怎么可能每次都会遇上呢?

白翌辰安慰着自己。

寂静的走廊中,婴儿偶尔咿呀两声。除此外,只有他们两人脚步声响。白翌辰脚下穿着一双帆布鞋,走起来声音很轻,顾小夏的脚步声也很轻,两人就这样走着,走了良久,渐渐地,白翌辰感到不对劲,他停住了脚步。顾小夏还在走,然而脚步声却未曾断,仍是两人的声响。

白翌辰深深吸了口气,掂着脚快步追上去。右手微微的灼热提醒着妖物就在附近,然而却没有轻易现出锋芒。

多出的脚步声,似乎就在顾小夏的周围,时远时近,“啪嗒啪嗒”的。

忽然,白翌辰看到一双脚。

那是一双小孩子的脚,没有一丝血色,惨白发青的,小小的赤脚。

二十章 弑母

白翌辰盯着那双盘绕在顾小夏身边的脚,它欢快的跑来跑去,像两只小鸽子似的,一会前一会后。顾小夏不知dào

是没发xiàn

,还是根本就装成不知dào

的样子,只是脚步略微的有些快了。

小脚快步跑向前面,超过了两人,忽然一下子就消失了黑暗当中。

这时,白翌辰才注意到,不知何时,一个女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们前面。

她安静的靠着走廊一侧站着,显得很单薄,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裙,虽然款式有些老旧,却很干净。裙摆很长,盖住了脚。

走廊的灯光闪烁了两下,映出那女人的脸,长长的黑发卷曲着,遮住了眼睛。下巴的轮廓看起来很柔和,嘴唇的颜色很深,好像涂过绛紫色的唇膏,此刻看到顾小夏抱着孩子靠近,嘴角扯出一个上扬的弧度。

“宝宝……”她轻轻说,声音很好听,在静寂的走廊中扩散出一个颤声的涟漪,带着一点空灵。

“好可爱的宝宝,让我抱抱他好不好?”

那女人果然跟上了顾小夏,她伸出胳膊,似乎想试着去摸摸婴儿的头。然而从长袖中伸出的,只有十根枯枝般的手指,尖细吓人。

但始终是差了一步,无法靠近的样子。

“我最喜欢小孩子了……”

她喃喃道,似乎有些悲伤,似乎又满是期待。

“那让我看他一眼,好不好?”

她侧着脸,讨好般跟小夏商量着。

顾小夏仍旧不吭声,一刻不停的走。鬼妈妈追逐着,长长的裙摆因她动作过快而飘起了一角。

那一刻白翌辰清楚的看到,长裙之下露出的,竟然是小孩子的脚,好几双惨白的小脚,随着鬼妈妈的动作而快速移动着。

然而脚步声,始终只有三个人而已……

“喂,她不会给你看的,不要再纠缠了。”

白翌辰忽然开口道,他感到头皮发麻,紧张的都有些开始耳鸣了,不由握紧了斩妖剑。他本来想安静的看到最后,反正如果鬼妈妈不出手伤害小夏和那婴儿,他就会不动手。

但露出那些小脚的瞬间,他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叫住了这个东西。

鬼妈妈停了下来,缓缓转过头。

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能感受到她正打量着眼前这单薄的青年。

不知为何,白翌辰忽然有些无措,他还是第一次面对人形的鬼灵。而且,是这样一个充满哀伤的女鬼。

人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虽然群居而生,却免不了自相残杀。如果这也能分为两个极端的话,那白翌辰很不幸的属于前者。

至少面对这个女鬼时,比那些就会喊着“吃吃吃”的饿鬼道低等妖怪,难以下手些。

“你为什么不回去地府转生投胎呢?”

白翌辰见她不讲话,索性自己讲,“不要在这里杀小孩子了!他们是无辜的……”

他觉得自己这样有些傻,那女鬼也不知dào

听得懂听不懂。

安静了几秒,鬼妈妈微微抬起头,对他伸出了那双枯瘦的双手。

“小星,来妈妈这里……妈妈好想你……”她薄唇一动,吐出一个熟悉而太过遥远的名字。

那一刻白翌辰只感到脑中轰然一响,伴随着心脏的狂跳。双腿不由颤抖起来,他退后了两步,靠在了墙上。

一瞬间太多的回忆被勾起,在脑海中翻滚着,冲击着每一条神经。

小星,是哥哥白翌星的ru名。

自从哥哥离开后,家人彼此间并不念起这个名字,偶尔提起,也不过用称呼指代。

如果这样,也许时日久了,小星这个名字自然会被淡忘。

然而,白翌辰无数次看到母亲独自在哥哥灵位之前,轻声讲话,就是用这样哀伤的语气喃喃说着:“小星,妈妈好想你……”

有时候,她无意转过头,发xiàn

了那躲在角落中楞楞偷看的,小小的白翌辰。

母亲露出一点微笑,对他伸出手。

小星,来妈妈这里……妈妈好想你……为什么,走的会是你?

“我不是什么小星!”

白翌辰大声说,声音大的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眼前的鬼妈妈缓缓走近,来到他面前,抬起头端详着白翌辰的脸,额头上的长发滑下,露出了那熟悉的模样。

“妈……”

他看着眼前的女人,只觉得眼睛发热。

“我怎么不如哥哥了?为什么……难道那时候死的是我,你才满yì

吗?”

“好孩子,不哭。来,妈妈抱……”

眼前的母亲,透出难得的温柔,她疼爱的伸出手,抚摸上白翌辰的脸。母亲眼中映出自己的模样,目光相对,令他仿佛有些再移动不开。然而那双手冰冷而僵硬的感触,瞬间令他有一丝清醒。

“滚开!”

他猛然推开那女人。

动作太快,手中的斩妖剑瞬间划过鬼妈妈的胸口,她来不及有一点反应。

她向后倒去,胸前的伤口像是一张被撕开的纸一样,随着奇怪的哀号声,那身体折成了两半,无数黑色的东西从伤处喷涌而出,顿时整条走廊一团黑暗。

顾小夏早已经离开,这团黑雾当中,只留下白翌辰,还有那变成两段的女人。

他忽然无力的跌坐到地上,双腿颤抖的不受控zhì

。真奇怪,明明知dào

对方是假的,是通过什么手段窥视到他内心最不愿被碰触的一角,而幻化成母亲的样子来欺骗自己的。

可是亲手以这样残忍的方式,将这个披着母亲皮囊的妖物斩成两半,还是有种弑母般的罪恶感折磨着他过于单纯的内心,令他承shòu不住。

白翌辰按住心口,大口的喘着气,尽lì

让自己平静下来。

正在这时,鬼妈妈的下半身忽然蠕动了起来,接着裙摆被掀开。一个小孩子竟然从裙下趴爬了出来,他裸露着身体,皮肤惨白,透出一种淡青的色调,看起来大约一两岁的样子。

刚才那跑动的小脚,应该就是他的吧……

白翌辰暗想。

那小孩子转身望着鬼妈妈的尸体,良久回过头,一双空洞的眼睛望向白翌辰:“你为什么要杀了妈妈呢?”

“我……”他无言以对。

“你为什么,要杀了自己的妈妈呢?”

“我没有!”白翌辰摇着头,他想支撑着站起来,却因无力而再次跌坐到冰冷的地上。

那小孩子黑洞洞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忽然有血色的泪涌了出来,浓稠而缓慢的流淌在苍白的脸颊上。

二十一 鬼婴

“你为什么要杀了妈妈?”

那婴孩淌着血泪,暗红的液体一点点向下流淌着,在青白色的小小身体上划出数道血痕,仿佛将那孩子切割成无数碎块。他蹒跚的迈着小腿,一步一步向白翌辰走来。

“我没有,我没有!”眼看那婴孩已经站到眼前,白翌辰疯了似的向后躲避着。

忽然,一只冰冷的手握上了他那向后支撑住身体的手腕。白翌辰本能的抽回手,他看到背后的阴影当中,伸出一双惨白的小手,就和眼前的这个孩子的手一模一样。它正在黑暗中摸索着,似乎在探求一个怀抱。

“妈妈……”一个孩童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含糊不清的呢喃着,“妈妈,你在哪……”

空寂的走廊中,这声音一遍又一遍回荡着。渐渐的,白翌辰似乎听到了那过长的走廊仿佛传来了回音,此起彼伏,遥相呼应。

“妈妈……你在哪?”

白翌辰看到,黑暗中,一个又一个小孩子惨白的面孔浮现出来,黑洞洞的眼中都含着血泪。他们慢慢走来,形成一个小小的包围圈,将他困在当中。

白翌辰不知dào

自己该如何躲藏,他还沉浸在杀掉母亲的恐惧与罪恶感当中无法自拔,连手中的斩妖剑都一同熄灭了光芒。他试图将自己的身体蜷缩到最小,一点点躲向角落当中,以为这样别人就看不到自己所犯下的罪过。

“你为什么要杀妈妈,你恨她是不是?”鬼婴们咄咄逼人,不断地问着。

“不是……我不是故yì

的……”他低声说着,狼狈的解释着刚才那下意识的一剑所带来的后果。与其说是解释给眼前这些孩子,倒不如是解释给自己。

尽管总是被妈妈无意当作哥哥来对待,尽管总是被提醒着自己是被哥哥换来的,尽管这个早已经不存zài

哥哥家中,自己却仍旧活在他的阴影下,一直到现在……

白翌辰只是尽lì

扮演一个最听话的好孩子,尽lì

想让自己能取代那个,已经离开人世太久,却仍旧占据着家中所有位置的哥哥。

自己恨母亲吗?

白翌辰不知dào

,对于这个问题,他甚至连想都不敢去想。

因为,也许只要回忆起一个小小的片段,都会有太多不好的回忆像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一样,层层叠叠的淹没对母亲的最后一点希望。

忽然,白翌辰感到右臂一重,一团冰冷裹上来,像一条粘滑的蛇,缠绕住他的手臂。

“啊!”

他本能的猛甩胳膊,一个小孩从他手臂上被甩了下去,因为用力过猛,那孩子啪的一声撞到走廊的墙壁上,头颅就像一个脆弱的苹果,顿时撞得开裂,鲜血满溅到雪白的墙壁上。

白翌辰呆了,一瞬间他忽然很想哭,他长到这么大,只有小时候淘气用弹弓打过麻雀,除此之外,他还没把任何更大一点的东西打的如此血肉模糊。

其他的孩子望向他,问着:“你也要杀死我们吗?”

“不是……”

“那么,你是恨自己的妈妈,要报复?”

“不是的……”白翌辰感到自己已经退到了角落,背后是冰冷坚硬的墙壁,再也无法躲藏。他抱住头,将自己深深埋手臂间,身体控zhì

不住的颤抖着。他大口的呼吸,却喘不上气。

那些孩子冰冷的小手掌一个又一个按在了自己的身体上,这种寒冷似乎一直能渗透到心中,就如无尽的绝望,一点点将他吞噬掉。

此时,鬼妈妈身体的伤口处,有黑色的雾气伸展出来,像无数条黑色的触手,彼此交织在一起,缓慢将身体拉和起来。她飘然起身,缓缓来到蜷缩在角落中一动不动的白翌辰面前。

“好孩子,跟妈妈走吧,好吗?”

她眼中露出一丝温柔,伸出手臂抱住了那颤抖不止的人,“妈妈会疼你,我们永远在一起。”

白翌辰周身被一层淡淡的青光笼罩,逐渐那层光晕从身体上抽离开,形成一个婴孩般的样子,青白的身体,与身边那些小孩子几乎一摸一样。

“乖孩子……”鬼妈妈微笑着,轻轻吻了那婴孩的额头。

忽然间,婴儿眉心位置闪过一道光华,鬼妈妈一愣。随即那金色的光芒突然形成一道光泉,喷涌而出,瞬间驱散了所有的黑暗,周围那些婴孩就像空气中的肥皂泡一样,发出轻微的响声,眨眼没了踪影。

鬼妈妈尖叫了一声,松开了手,手中的婴儿一下掉回到白翌辰没有反应的身体上,化作一团白光消失。强光之下,鬼妈妈的面容迅速起着变化,像被烧焦般泛起黑褐色的伤疤,伴着脓血流淌下来,她捂住脸,退后着,无力的跌跪在地上。

“为什么……”

一个人形出现在强光当中,鬼妈妈想透过指缝看去,被刺得几乎睁不开眼睛。

眼前那人,瘦高的单薄体型,一头漆黑的长发衬着白皙而秀气的脸,白色长袍无风自动。

那男人额头正中,一点朱砂红痣分外刺眼。

“妖孽,你也敢动我吗?”

他薄唇轻启,声音虽然轻,却有着无形的压迫般,令鬼妈妈无法遁形。

“大人……”鬼妈妈蜷缩在地上,颤抖不停,“我不知dào

是您……”

“滚。”他低声到,几乎同时,鬼妈妈化作一团黑雾瞬时散去。

此刻,角落中的白翌辰轻轻动了一下,感到什么东西灼灼的刺眼。他抬起头来,看到对方也正转过脸来,是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啊……”

他不由疑惑,我又在做梦了吗?我一直在做梦的吗?

刚才,在那可怕的噩梦中,他的精神早已经崩溃,哭像个孩子般无助。

然而此刻,面前的人透出金色的华光,望着自己,露出了温暖的笑容。

“哥哥?”他轻声叫,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哽咽着,发着抖。

那人转过身,对他伸出手。白翌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也不敢去接。对方无奈一笑,拉住了他的手臂。白翌辰只感到一股温暖支撑住了自己,虽然腿还是颤颤的有些发软,但他随着那力量,竟然站了起来。

对方就像无数次在梦中出现的那样,抱住他的肩膀,用所有的力量支撑着他的身体,相同的声音在耳边温柔讲着,带着一份自己所没有的从容:

“你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被这种东西轻易迷惑呀。”

二十二 阴影

白翌辰还是觉得自己是在梦中,然而眼前的哥哥却和往日梦境当中的怪异阴冷全然不同,带着一种熟悉的温暖感觉。

“哥哥……”

他只觉得胸中好像憋了千言万语,却不知该从哪里开始倾诉。记忆中的哥哥太过遥远,然而此刻却又忽然清晰起来。小时形影不离的男孩,温柔的陪伴过自己短暂的岁月。然而就那么忽然间消失了,被近几年,在噩梦里时常出现的,一身鬼气的幻象所代替。

“你之前不是说要带我走的吗,为什么现在才来?为什么城隍不肯告sù

我你的事……你,你既然在,为什么不去看看妈妈……”

他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见到亲人似的,一边抽噎,一边语无伦次的问着,双手紧紧扒住对方的肩膀,生怕他突然跑了。

“我不能待得太久。”对方淡淡说着,抬起白翌辰的脸,让他看向自己的眼睛,“今后的路如何走,全在你自己。”

“我不懂,哥哥……我不知dào

自己该怎么做。”视线中,哥哥的模样有些模糊。

“你记得,不要被多余的东西牵绊,不要相信任何人。”说着,他的眼神中带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也许下次再见,要你命的人是我,也说不定。”

“为什么……”白翌辰不知是害pà

还是心痛,他紧紧盯着对方黑色的眸子问,“哥哥,出了什么事?连我也不能告sù

吗?”

他忽然觉得害pà

,未知的那些人与事中,哥哥成为了唯一可以倾诉一切的人,可以无条件信赖的人。

然而对方,却似乎不是这样看待自己。

“我必须走了,你没有多少时间,一定要尽快强起来,好好保护自己……”他双手搭上白翌辰抓在肩头的手,用力握了握,“记住我说的每一句话,必要时候,做出自己的选择……”

“哥……”

眼前的人渐渐变得透明,白翌辰惊恐的拢紧手臂,试图抱紧这好不容易才见到的亲人。然而忽然间,手中一空,他没有防备,一下子扑倒在地上。坚硬的地面,与自己结结实实的来了个亲密接触,嗑得胳膊膝盖生疼。

白翌辰抱住痛得一时动不了的胳膊,急忙支撑起身体,看到哥哥颜色愈加淡去,可以透过他的身体看到后面的走廊。

“哥哥,别走……我还有好多事想问你!”

他哀求着,试图挽留。

他看到那越来越淡薄的幻象摇摇头,忽然伸出手,指向走廊一角。随即,那手指就变成一团小小的光点,就像被惊扰的萤火虫般,呼啦的一下散去,消失在昏暗的走廊中。

一切都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白翌辰跪坐在地上,茫然看着这条陌生的走廊,昏暗的灯下,它也并不像刚才看起来那样,长的没有尽头。

尽管陈旧了些,能看出墙壁有过多次的粉刷,连接天花板的缝隙处,还有些发霉的迹象。然而,并没有一丝血痕。

那像一个烂苹果般摔在墙上,炸开鲜血的婴孩;还有,被自己亲手斩成两段的母亲……都是幻象吗?

白翌辰盯着那面墙,突然看到一个孩子被甩到上面,顿时一片血肉模糊。一个眼球跳了出来,黏在那摊血浆中,缓慢的滑下,瞳孔突然一转,恶毒的看向了自己。

“啊……”

他抱住头,全身控zhì

不住的战栗着,就像散落在秋风中瑟缩的枯叶。那血腥的一幕不断闪过脑海,充斥着他的一切意识。婴孩的哭喊声犹响在耳边,接连不断的逼问着:“为什么要杀我,因为你恨妈妈,要报复她是不是?是不是?”

“不是,哥哥……哥哥,救救我……”

他喃喃说着,不知要如何躲避这份足以逼迫到令他崩溃的罪恶。

忽然,白翌辰忽然感到自己的胳膊被抓住了,力量大得令他无法挣脱,他可以感受到对方每根手指都深深镶进肌肉当中,整个胳膊几乎都被捏的变形了。

他觉得喉咙发紧,发不出一点声音,巨大的恐惧感令他窒息,他用另一只手紧紧护住头,生怕会再看到什么令他无法承shòu的场面。

有声音在耳边,但听不清楚。耳朵,眼睛,连同一切感官好像被捂住了似的,像被套在一个大气球中,只有一团混沌。

随即另一只手也被强行拉开,牢牢的禁锢住。白翌辰感到自己像被捉住翅膀的小鸡似的,被粗鲁的提了起来,重重撞在墙上。

脑袋嗡的一响,顿时头壳里面都像开锅了似的一团嘈杂。被蒙住的耳朵却好像碰的一下通了气,几乎可以听到空气流动的声音。

什么呼噜噜的在耳边响着,渐渐清晰起来。

“喂,醒醒……喂!”

这声音,挺熟的?

白翌辰试图睁开眼睛,但好像是刚经lì

过酣睡的早晨,睫毛被黏黏的粘住了,眼帘拉不起来。他想伸手去擦,手动不了,麻麻的痛着。于是只好甩甩头,试图令自己清醒一点。

他感到有东西在拍自己的脸,本来脑壳就疼得厉害,这样被一个劲的拍,震荡的头更晕了。

“干什么啊……”他说着,尽lì

的睁开眼睛,睫毛粘的太牢,这样生生撕开,拉的眼皮都疼了。

模糊的视线中,渐渐出现一张人脸。他用力挤了挤眼睛,再度看去。重叠的幻象集中起来,成了一个完整的人形。

竟然是赵一凯。

此刻他距离近的让自己不自在,他倒是浑然不觉,正拧着眉头看着自己。

白翌辰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又低下头拼命挤眼睛。

“你刚才怎么了?”他问。

“我……”

白翌辰抬起头,有一点茫然。他不知dào

如何解释,刚才什么情况他连自己也搞不清楚。环顾下周围,没有血,没有婴儿,一切如常。

他这才忽然发xiàn

,赵一凯竟然正提住自己的手腕按在墙上,控zhì

着他所有的动作。他太高了,以这样的距离看起来就像一堵墙似的,让自己压力倍增。

“我也不知dào

……”白翌辰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想讲,只徒劳的挣动了一下,“放开我……”

赵一凯看着眼前还在不断抖动的人,见他挣扎,也便顺着他的意思缓慢的松开手。白翌辰却无力支撑自己般,一没有依托,就靠住墙,滑了下去。

他一坐到地上,便下意识似的蜷缩起身体。赵一凯无奈,又拉住他的胳膊提起来。

“站起来,别总缩在角落里!”

“腿,腿软……”白翌辰感到晕的厉害,腿怎么也用不上劲。赵一凯撑住他的腋下,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随着白翌辰软绵绵的倒在怀里,赵一凯透过他的肩膀看到,一个皮肤惨白的婴孩正趴在他的背上,眼睛的地方是两个黑色的大洞,此刻似乎正死死盯着自己,射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寒光。

二十三 怨灵附身

赵一凯垂下眼帘,他懂得任何时候都不要与这种东西对视目光,如果八字轻的话很容易被其迷惑。他虽然自持有些道行,但毕竟还是肉体凡身,很多规矩不敢随意逾越。他小心的腾出右手,猛向白翌辰背上扫去。

“啪”的一声,似乎一时紧张,用力过重。怀中的白翌辰险些被这一下拍背过气去,他猛然咳嗽了起来,干呕了两下。

“赵哥……你要我的命啊?”他哑着嗓子问。

赵一凯没有吱声,那一下并没有打中鬼婴,手掌扫过去的瞬间,那婴孩一下沉到白翌辰的身体当中,此刻手掌扫过,它倒冒出半个头来,两只恶毒的眼睛嘲弄似得看着他,然后彻底消失了踪迹。

却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一个年轻的护士顺着楼梯跑了上来,一看到他们顿时愣住了。

“护士,麻烦你……”赵一凯忙想解释,却见那护士慌忙的跑了过来,那样自己简直就像见到男朋友被欺负似的:“翌辰,你怎么了?”

她边说,边用细长的手指托起白翌辰的头,翻看着他的眼皮。

“我没事……”白翌辰说着,推开她的手,想站起来,却全身软的就像一滩泥似的使不上力量。

“麻烦你,帮我带他来病房……”护士的眼圈都红了,拉着赵一凯恳求道。赵一凯点点头,将白翌辰横抱起来,跟着护士来到病房当中。

苏晴晴被一阵嘈杂声吵了起来,她拉开帘子,看到顾小夏正带着一个高大的男人将白翌辰放在身边的病床上。此刻,白翌辰面色惨白,急促的喘着气,好像得了什么重病。

“辰仔……辰仔怎么了?”苏晴晴摸起床边的拐杖,支撑着身体凑过来,摸摸白翌辰的额头,感到异常的烫手。“啊,怎么会突然发烧了?小夏姐,出了什么事?刚才他还好好的啊!”

“是我不好……”顾小夏一急,眼睛中竟然淌出了两点泪,“我不该叫他去看什么鬼妈妈,没想到真的遇上了……然后,然后她去找翌辰了,我以为翌辰很厉害的,就没有理会,直接把孩子送到监护室……结果出来就找不到他了……”

“你们真去了?”苏晴晴呆了,“什么叫很厉害啊?辰仔他是个一棍子都打不出屁的闷性子,小时候他被欺负还是我帮他出头的,你到底从哪看出他很厉害啊?”

苏晴晴气的半死,她生气为什么开始还哄得自己好好的白翌辰忽然就变卦跑去看什么鬼妈妈。就算真遇上了,顾小夏不是说过一个桃子就能打法的吗?怎么现在她好端端的,倒是辰仔忽然这个样子了?

一时间把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顾小夏身上。

白翌辰虚弱的对苏晴晴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我去给他拿些水……”顾小夏手足无措,半天才想起来应该先处理一下才是。

“鬼妈妈是什么?”赵一凯看着两个急作一团的女孩,淡淡插了一句。

苏晴晴嘴快,把之前听顾小夏讲的故事简单讲了一遍。

赵一凯点点头,又指指白翌辰:“那,他是做什么的?”

“我们都是大二学生,就在这附近上学,我学动画,他学平面设计的。”苏晴晴抢着说。

顾小夏用毛巾沾了水,放在白翌辰额头上。她想插嘴,但是忽然白翌辰握住她拿毛巾的手,示意不要讲。于是,到嘴边的话只好咽了回去。

赵一凯看到眼里,于是没有继xù

再问。在吃阴阳饭的行当里,有多少人不想被人知dào

,有多少明知dào

而装不知dào

,在没有相互了解之前,还是不要当着大家面全都扯明的好。

打打哑谜也是必要环节。

他不再问什么,转向白翌辰,将他的衬衫扣子挨个解开,然后扳住那削瘦的肩膀将身体翻过来,变成面冲下伏趴的姿势。脸被忽然埋到枕头里,白翌辰一时没防备,他挣扎了一下。医院的枕头消毒酒精味道很重,将他呛得喘不上气。

“轻一点啊。”苏晴晴看着心疼,忙给他调整姿势。

赵一凯把那衬衫从后面扒了下来,露出略显单薄的脊背,顿时他皱起了眉头。两个女孩见他这神情,也凑上来看。

只见那后背呈现出一片惨白的色调,皮肤透出淡淡的青色。然而就在颈椎骨之下,竟然出现一掌来大的一团紫红色的浮肿,肿块上坑坑洼洼的,有着紫红色的血丝正在顺着浮肿蔓延开,随着心脏的搏动而轻微的一颤一颤。而奇异的是,看似蜘蛛网般伸展开的紫红印痕,隐约的,呈现出一个婴儿脸孔的样子,五官挤在一起,带着新生儿特有的皱纹。

苏晴晴顿时捂住嘴,转过头去。连身为护士的顾小夏也是一骇。

“这……这是什么?”顾小夏问,伸手想碰,却被赵一凯拦住。

“你别动,我来。”

说着,他伸出右手,悄然运气。白翌辰半眯着眼睛,看到一团金色阳气聚集在赵一凯的指尖,当然这光一般人是看不到的。只见他吸了一口气,轻轻点上那紫痕的眉心正中位置。恍然间,那痕迹骤然一紧,连同血丝沟壑一起蜷缩了起来,就像一个露出痛苦表情的小孩,五官急剧皱起,瞬间向皮肉深处缩去,浮肿下面的脓水顿时被挤向四周,撑得皮肤都透明起来,好像一触即破,反射出剔透的光,。

“啊!”白翌辰痛得全身一抖,很快脊背上渗出一片细密的汗珠。

“这是什么啊?”顾小夏几乎要哭,“需yào

手术吗?”

“这个你们治不了的。”赵一凯淡淡讲到,“他被鬼婴附身了,这东西已经顺着经脉深深植入到身体当中,轻易动不得。而且……这鬼婴怨气极重,不那么容易对付。”

“不是鬼妈妈吗?怎么又变成鬼婴了?”苏晴晴的声音有些抽噎,她看着赵一凯,“你是谁啊,你怎么知dào

的?”

“我家里有人干这个的。”赵一凯一语带过,这俩姑娘明显都是局外人,他不想过多讲这种事,“鬼婴应该是听命于那个什么鬼妈妈的,只是我很奇怪,这些脏东西一般情况下选择的目标不是仇人就是病弱之人,按理说他这样阳气最旺的年纪着实不该遇上这种事。”

白翌辰喘息着,双手因为刚才过于突然的疼痛而死死抓住床单,原本就俊秀的侧脸此刻惨白,黑发黏在脸上。昏暗的灯光勾勒下,呈现出一种异样的脆弱感。

这年头女孩子的口味都变了,阳刚直男不吃香,这样羸弱病态的奶油小生倒是总有一堆的女孩子追着屁股跑。白翌辰明显属于后者类型,一般的女孩子,很容易被他这个模样激发出怜爱之情吧,明显的小白脸气质。

“难道他……”赵一凯忽然开口,他皱眉看向这俩姑娘,“是不是他在外面,惹下过什么风流债?如今被报应……”

“呸!”苏晴晴也不顾礼貌,一口啐了过来。

二十四 点鬼

“你把我家辰仔当成什么人了?他长这么大就没摸过姑娘的手!”苏晴晴看起来真生气了,自小到大在一起,白翌辰温和的甚至有些窝囊的性子她是都看在眼里的,如今忽然被人这样一说,她自然不干了。

赵一凯有点吃惊的看着她,显然没想到怎么会一下子就招惹到这姑娘了,见她狠狠瞪着自己,忙解释:“妹子,我随便问问而已,你别当真。我不是为了他这病嘛。”

“哼。”苏晴晴还有点愤愤,又嘟囔道,“这个岁数了,才刚学会跟着别的姑娘屁股后面跑一次,结果就成这个德行了。”

顾小夏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她站起身,不自然的说:“我……我去打盆凉水来……”

赵一凯摇摇头,又看看白翌辰后背上的人脸浮肿,故yì

又按了一下。白翌辰一抖,疼得直抽冷气。他吐吐舌头,心想,让你小子桃花旺,让你小样儿长着一副小白脸。

“赵哥,我背后有什么东西吗?”白翌辰没意识到那恶作剧,强打精神问,“我觉得好重,压得喘不上气似的。”

“嗯。”赵一凯应了一声,并没有继xù

回答。

他盯着那团紫色的东西出神,发xiàn

它不光是在按着心脏的节奏微弱的跳动,同时,也在以一种极其细微的动作蠕动着。那不好辨认的五官,似乎在嘴巴的位置血痕,正在缓慢的,一张一合。

“你还有别的感觉吗?”他问着,集中精神,全身灵气涌动。白翌辰几乎能感觉到他的力量正在蠢蠢而动,睁眼看去,赵一凯伸出右手二指点上眉心正中,随即向上推动,连续三次。只见血气凝聚于一点,他额头正中隐约出现一道红痕,有些像京剧武生额头上所画的英雄扦。他薄唇轻碰,以极其微小的声音说了三个字:“开天门。”

同时那似清澈的眼睛,金光一闪,就像镀上一层油彩般明亮起来。

白翌辰看呆了,心中一阵狂跳。

赵一凯果然不是一般人,而且……他所会的东西,恐怕远远不止一个百鬼不侵的纯阳之体那么简单。

不过这种被力量所压迫的感觉是什么?难受的感觉没有减轻,反而在瞬间翻倍的增长。

“赵哥,你在干嘛?”他挣扎着,想逃远一点。

“看看你有没有救啊。”赵一凯说着,按住他,“别乱动。”

开天门,本是一种推拿之法,由眉心之间推向额头发际之处,有开窍醒神的功效。然而方外人士,开天门,则是用来打通阴阳之界,开启天眼所用。

此法白翌辰其实也会,之前城隍爷以朱砂点天门,已经算是帮他开过天眼。可他这半吊子却不会使用,只有误打误撞才偶然施展出百分之一的能力。也难怪城隍爷会抱怨他,给了什么好东西也是Lang费。

此时,赵一凯眼中的世界一片通透,他看向白翌辰背后的血痕,只见那鬼婴蜷缩着身子,像一只贪婪的蚂蝗,紧扒在白翌辰的颈椎骨上。一张小嘴正那骨上不断啃咬,然而却因为没有牙齿,只能用力的吮吸。连同周围的血脉精气,一同吸收过来,血痕就像一张蜘蛛网般,以它为中心聚集起来。

赵一凯甚至可以听到那小东西吮吸时候发出的啧啧声响,令他感到头皮都有些发麻。此刻那小东西似乎感觉到正被人注视,抬起头也看着他,满盈着鲜血的小嘴发出抗议声,躲在骨后盯着他。

似乎这种排斥与惧怕传递到白翌辰的身上,他不断扭动着身体,想尽快挣脱开控zhì

,离这个人远一点。

“他怎么了……你要做什么?”苏晴晴见这样子有些害pà

起来,她不知dào

该帮谁,怎么帮。

“妹子,你还是回自己床上去吧,拉好帘子去睡觉。剩下就是男人的时间了。”赵一凯说着,起身拉上帘子。

“我……”苏晴晴不敢打扰,可又不甘心,坐在床边监视着帘子上阴影的动作。

“唉,妹子你要是没伤还能帮我按着他点,只怕一会他跳起来会伤了你。”

赵一凯说着,跨坐在白翌辰腰上,一手按住他的头顶,毫不客气的把他狠狠压进枕头里面。苏晴晴看着那倒影,感觉眼前的场面很像是凶杀案现场的幻灯片。

“你不要想掐死他吧?”苏晴晴按着胸口,觉得心脏都要紧张的跳出来了。

赵一凯没有回答,他观察着鬼婴的位置,权衡要如何出手。颈椎之位很是微妙,整条脊椎的要害之处,若有不当,极容易伤及到脑,全身支撑恐怕都会废掉。鬼婴选择这样一个脆弱敏感的位置,着实令他有些头疼。

如果放任不管,这样被不断吸食血气,时间久了只怕后果更惨。

赵一凯本人对于驱鬼只会个皮毛,理论知识大于实践。但家中长辈有人精通此行,自小耳濡目染,此刻他权衡良久,终于拿定了主意。

他淡淡一笑,道:“白老弟,你忍着点疼。”

“呃?”

白翌辰还没来得及反应,赵一凯便骤然出手了。鬼婴本是一个面向外的胎儿蜷缩姿态,而且是躲在白翌辰的身体里面,它原以为会安然无恙。然而瞬间,几点外力戳上肉体,金色灵光直接透过皮肤深入血肉,在白翌辰的颈椎之上沿着颈椎骨每一节点都点了一下,速度极快。其中三下,正是点中了鬼婴额头、胸口,以及小腹丹田位置。

鬼婴瞬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嚎叫,尖锐的声音从肉体之内发出,声波穿透血肉而出。

那瞬间,连不会通灵的苏晴晴都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意激射出来,穿越脑海,带着耳边嗡的一响,一阵耳鸣,连脑仁都被震的疼了。

白翌辰剧烈的颤抖起来,那痛感从每个骨节上迅速蔓延到全身,他感到骨头好像忽然迸裂,发出可怕的破碎声响,碎骨将肌肉都撕扯开,全身就像被凌迟一般的痛。他克制不住的想要嚎叫,想将这份痛苦以无谓的哀号发泄出来。

二十五 夜谈

白翌辰还没来得及张开口嚷,就被一股巨大的大力按在枕头当中,所有的声音都被深深埋住,化作短促的呼吸和呜咽。他觉得窒息,拼命挣扎着,可头和腰都被死死的按住,只有两只手是自由的。他无意识的猛抓上床栏,用尽所有力qì

抓着,想借住栏杆让自己挣脱开来,整个床都被他抓得晃动起来。

顾小夏打了水回来,一进门就看到那被拉上了帘子的床正猛烈地的摇动着,嘎吱吱直响。床帏透出奇怪的影子形象,伴随着白翌辰痛苦的闷哼,她顿时一头的冷汗。几步上前,将水盆往抱头坐着的苏晴晴怀里一塞,一把扯开了围帘。

“你们在干什么!”

“干点不好意思说的事儿呗。”

赵一凯说着,坦然的表情看不出来他哪里不好意思。见白翌辰好像是耗尽了气力,也不动了,他慢慢松开手。

一感到头上的力量撤去,白翌辰立kè

试图爬起来喘上几口气。他脸都青了,不知dào

是被憋得还是疼的,没注意到赵一凯还坐在他背上,一下没爬起来,又跌趴了回去,像条被扔上岸的鱼似的大口的喘着气。

“这是医院!不要胡闹好不好?”顾小夏一时间不知dào

说什么好。

赵一凯没吭声,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拿了一根叼在嘴里,他又摸火机,结果被顾小夏从嘴里把烟拔下来,捏在手里成了几半。顾小夏今天也憋了一肚子委屈,白翌辰为她变成这样,自己被那个苏晴晴一通奚落,现在眼前这个五大三粗的家伙这样欺负白翌辰不说,还敢在病房抽烟,顿时委屈变成了一脑门子的火气。

“护士妹子,你别这样,我这是在救他,不信你自己看嘛。”赵一凯很无奈,今天他心情本来就很不好。结果遇上两个漂亮女孩都这样有个性,还都护着这个小白脸,令他心里更加不舒服。

不过看白翌辰这副可怜样,多少也算找回了点心理平衡。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大雨,又摸出一根烟点上。

此刻,顾小夏查看白翌辰后背的伤痕,看到那东西虽然还在,但是颜色似乎浅淡了一些,周围的皮肤也不像之前那么惨白。

“翌辰,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她问。

“感觉……”白翌辰有气无力的回答着,“似乎脖子是轻松了一点,但后背一串火辣辣的啊……”

顾小夏看去,只见每个骨节位置都出现一个红色的点痕,正在以肉眼可以看到的速度缓缓变紫,一串沿着脊椎骨向下,直到尾椎,有点像被拔火罐之后留下的痕迹。

“这……这是什么?”顾小夏有些吃惊,刚才折腾的就像凶案现场,其实是在拔火罐吗?

“我点了他奇经八脉中的几处要穴,暂时封住气血逆流,鬼婴就无法伤他了。”赵一凯吸了一口烟,淡淡回答。

“我去……听起来很神奇啊。”苏晴晴此刻稍微有点回神过来,有几分崇拜的问,“还点穴呢,你难道是大侠吗?”

“略懂,略懂。对了我还没介shào

过自己呢。”赵一凯清清嗓子,“再下是镶黄旗下叶赫那拉、凯……这名字太长的话,叫我赵一凯也行,当然我不介yì

两位妹子直接叫我一哥,不用客气。”

他叼着烟,自以为很帅气的转身,对着苏晴晴和顾小夏抱起拳,像清朝电视剧里王爷贝勒似的了拱拱。

赵一凯现在的形象着实差了点,高大的体格配上十五块钱一件的地摊T恤衫,和一条磨得发白的旧牛仔裤,一本正经的讲出这些的样子,让人觉得有点好笑。

顾小夏咳嗽了一下,转身去看白翌辰。

苏晴晴一愣,忍不住笑了起来:“哟,还是皇亲国戚呢!”

白翌辰被扶起来靠在床边坐着,看赵一凯得瑟的样子,他无奈抚额,问:“赵哥,你那时候怎么没告sù

我这些啊?”

“低调,低调。”他脸不红心不跳,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唉,没落贵族了嘛,也没啥好说的。”

白翌辰撇撇嘴,那天自己被他捞起来的时候,谈吐气质明明是个成熟又可靠的人嘛,怎么现在看到女孩子就立kè

人来疯了。

那什么叶赫那拉也不知dào

真的假的,不过北京人都好面子,看在救了自己两次份上,白翌辰没挑明,只是轻声道谢:“赵哥,你已经救了我两次了,我怎么谢你?”

“还没有。”赵一凯收起了刚才的笑容,摆了摆手,“我只是暂时封住了这个东西,却不能除掉它……所以这几天还要想办法。”

“啊……还有什么办法?”白翌辰一阵后怕,他用手摸摸后脖子,刚一碰到那个东西,顿时一阵刺痛仿佛从骨髓深处传出来,一直疼到脑仁里去,他猝不及防,疼得喊出了声:“哎哟!”

“都跟你说别动了!”赵一凯叹了口气,“这种东西,我爷爷会除,到时候我带你去找他。不过老爷子不容易被请动,你准bèi

这个数当见面礼吧。”

他说着,伸出三个手指。

“三百?”白翌辰问。

“三千!三百都不让你看一面。”

“那么多钱啊……我上周刚丢了工作,兜比脸还干净,你让我疼死算了。”白翌辰傻眼了。

“我爷爷在阴阳行里可是了不起的人物,一般人有钱还不见得给看呢。”

“那你怎么不跟着你爷爷混啊,跑去个破公园做个破保安……”白翌辰一时着急,实话都吐出来了,被赵一凯一巴掌打在头上:“闭嘴,老子那是试炼,试炼你懂吗?”

“好了别吵了。”顾小夏制止他们,“这钱我出,一哥你就请老人家给翌辰治下吧。”

“我也有钱啊,我明天就去取!”苏晴晴不服气,“一哥,有没账户啥的赶紧告sù

我。”

赵一凯本来是半开玩笑的,没想到顾小夏她们当了真,而且还真叫他一哥,顿时脸上红了起来:“哎呀,凭我和白老弟的关系哪能这样啊,说着玩呢。妹子们别担心,我保证能把这鬼东西手到病除。不过要等两天,我有病人要在这里照看……”

“谁?我可以帮你多照顾下呀。”顾小夏说。

“就在隔壁病房,叫琳月的就是。”

“……难道是那个一个月内因为自杀被送来医院急救两次的方琳月吗?”顾小夏皱了皱眉头,“她这次又为什么住院?”

赵一凯拈着烟,猛吸了两口,烟头上火光闪了闪,很快蜕出最后一段灰烬。他长长呼出一团烟雾,将烟头在地上捻灭,然后才缓缓开口回答,只有淡淡两个字:

“堕胎。”

二十六 双重的禁锢

说完,几个人一时沉默,白翌辰和两个女孩相互对视了下,眼神便不约而同的一起看向赵一凯。

“都看我干嘛,又不是我的!”赵一凯意识到了众人眼光的异样,他忽然有些恼火,整张脸都黑了下来,“你们歇着,我先回去了。”

“哎,赵哥……”白翌辰想喊住他,结果赵一凯头也不回的出了病房,他叹了一口气。

“那啥……求八卦。”苏晴晴指指病房门的方向,弱弱举起手,压低声音问,“琳月是他女朋友吗?”

“好像是,上次住院,他就过来探望过……”顾小夏说,“没想到这次因为这种事,唉……挺漂亮的一个姑娘,很少讲话,也不知dào

和他怎么回事。”

“人家的事情还是别多问了。”白翌辰打断她们,指指脖子说,“谁给我找个镜子,我想看看后面什么样。”

苏晴晴忙从包里摸出一个小化妆镜交给他,提醒道:“挺恶心的,你做好心理准bèi

。”

白翌辰点点头,他扶着床支撑起身体,感觉虽然还是晕晕的,不过也能走动。顾小夏忙扶他,被他谢绝了:“我就到卫生间去看看,没事的。”

“翌辰,你怎么碰上那个赵一凯的?”顾小夏还有疑虑,“他如果是来看护病人,病房在这层。他大半夜的跑去楼上监护室干嘛?堕胎又不是大手术,当天做完当天就能走了,还住一晚要他看护,真是奇怪……”

“八成是直觉吧?上次就是……”白翌辰说着,虚掩上卫生间的门。镜子这种东西虽然平日看到就会习惯性照一眼,可是很少用两个相互折射看脑袋后面的样子。于是他拿着那个小镜子找了半天角度,手都举酸了才勉强照到。

小镜子映出那个东西,蜘蛛网一样的血丝蔓延开,正中一片浮肿,形成一张婴儿模糊的脸,长着嘴,溺水似的呼吸着。白翌辰一抖,感到心跳骤然加速。谁的后脖子上长着这样的东西一时都无法接受,他稍稍缓和了下心情,又照了上去。

镜子反射出小小的光点,不断扫过后背。白翌辰强忍着心理上的不适,眯起眼睛细细看着。那小东西似乎被反光刺激的很不舒服,看似嘴的地方,开合的频率快了起来,以口型来看,好像在说什么,整块皮肤都被它牵动起来。

白翌辰感到一股力量向上顶着,似乎是想冲破皮肉而出。他几乎能感受到表皮被扯起一块,和肌肉分离开来,骤然真空的地方到处吸吮着皮下脂肪,带来一阵阵紧绷感。他猛然按住了后颈,那种挣扎的疼痛顺着他的手指传播到胳膊肘,痛得冷汗直淌,洗手台都因为他而一同抖动起来。

他紧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猛然将所有力量集中在右手上。

人被逼急了,什么事都想得出,也什么都干得出。

白翌辰只想摆脱这东西的控zhì

,哪怕破釜沉舟。他想用斩妖剑将这背后作祟的东西活生生挖出来。

过去有限的试验证明,斩妖剑的力量可以切断妖灵鬼物的身体,但是对人不会有所伤害。既然切过吞掉顾小夏的饿死鬼,干嘛不试试来切这伏在背后的恶鬼婴呢?

他紧捏着镜子的右手,被力量牵扯的开始发痛。然而,斩妖剑应有的热度并没有聚集起来,更没有白色的锋芒出现。

白翌辰有些楞,难道是背后的疼痛令自己太过分心了吗?为什么斩妖剑不出现呢?

他试了几次,都不见有所反应。

平日斩妖剑是最好用呀,怎么今天就是不行了?

他略微停了一下,接着再度集中精神。感到有一股热力自丹田而起,穿过胸口,越过天灵向后而去,然而却在鬼婴所在位置,忽然被阻塞住了,明显的可以感觉到,此刻那被点住的鬼婴,正在以几乎和他同步的规律施展力量,试图冲破赵一凯刚才所点的穴位封印。

然而自己那道热流,努力挣扎了一下,便像跌到地上的水滴般,啪的散去了。

白翌辰傻了眼,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难道自己的力量被这鬼婴全吃了吗?他感到冷汗从头发根冒了出来,痒得焦心。

我可就会这么一点本事啊,看家保命用的啊……老天爷,你不能这么耍我!

“翌辰,你怎么看了这么半天啊?”门外,顾小夏的声音响起,显然他在卫生间待得太久,她担心起来了。

“没事……”他回了一句,抬起头,看到镜子中,自己一张脸惨白发青,眼睛凹陷下去,变成两个黑洞,鼻子塌陷,嘴唇剥落腐烂,露出了牙齿,正在以可怕的速度风干,掉落着。自己好像瞬间变成一个大号鬼婴,正盯着自己,口水从齿缝当中滴淌下来。

“啊!”他捂住脸,趴在洗手台上。

“翌辰,你怎么了?”顾小夏听到声响,忙开门闯了进来。见他趴在台子上发抖,忙拉他起来,“翌辰,出什么事了?”

白翌辰挡着脸,死活不肯放下来。

“你闹什么呢,别害pà

,这东西不是被赵一凯制住了么,没事的啊。”顾小夏好声哄着,见他似乎在专心听自己讲话,便趁机把他的手臂拉了下来。

白翌辰以为自己这样子会把她吓一个大跳,没准还会尖叫起来。然而却没等来什么反应,他惴惴的再度看向镜子,却发xiàn

,自己面色虽然仍旧不好,但却还是那副稍显病态的模样,并没变成什么青面骷髅。

咦,等等……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拿起小镜子又向后照。

顾小夏看他把化妆镜举得很高,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看着,不由嗤笑。帮着把那右手拉下来,又让他站直:“这样不就能看到了么?照个镜子都不会啊。”

“小夏,你们看这个东西是什么样的?”白翌辰问。

“哦,满恶心的一块瘤……像个小孩脸。”

白翌辰转过脸,盯着大镜子看,脸色一阵发白,随后他把顾小夏推了出去,自己也出了卫生间,靠在门边微微喘息。

“怎么,出什么事了?”苏晴晴刚才也在担心,可是她一只脚上还打着石膏,跟去实在很不方便。

“这三天,鬼妈妈还会找来的……”白翌辰轻声说,脸色愈加难看,“不过,可能会是找我……”

“为什么,她不是该找我吗?我当时抱着孩子的啊……”顾小夏忽然想哭了。

白翌辰摇摇头,他刚才从镜子中不止看到皮肤上凸起的脸痕。

而是一张真zhèng

的,婴儿灰青色的脸,空洞的眼睛流着血泪,就与之前在走廊上看到的一模一样。它正大张着嘴,动作和大小都与皮肤上的紫痕吻合,就像戴了一张面具。

白翌辰可以听到,它声嘶力竭的试图喊叫,却因为皮肤阻隔,而能发出微弱的声音,不断重复着两个字:“妈妈!”

同时,一股寒意盘绕在病房门口,白翌辰没有转头去看,他知dào

,鬼妈妈就站在那里,安静的望着自己。

二十七 罗刹鬼母

原来,那东西就没走远,一直跟随在他的身边。

白翌辰忽然觉得她很像追捕猎物的狼,虽然他这个大块头的猎物,那鬼妈妈一时鬼单力孤无法得手。但,只要这样跟着你,看着你,让你一刻无法摆脱她的视线,梦魇般将你逼迫到绝望的境地,无力反抗之时,她才会上前啃食。

白翌辰微微动了动右手,斩妖剑并没有因为危险临近而现身出来,仿佛一切和它无关。

此刻自己没有一点保命力量在身,面对袭击的话,该怎么办呢?

他微微侧过头,用余光看向门口。

然而余光所到,却看到一双小脚啪啪啪的跑了过去,在病房门口一个转圈不见了踪迹。随之,那团女性的影子立在门口,如一道无法驱散的黑暗,默默看着他。

似乎是感觉到被白翌辰发xiàn

了,她微微瑟缩了一下,慢慢退却了。

似乎还是有所忌惮?

白翌辰有一点惊奇,这里她会怕谁?赵哥人不在,是点在背后的力量仍旧犀利吗?或者……是惧怕哥哥刚才的威慑吗?

他顿时灵光一闪。

“出去透透气,你们休息吧。”白翌辰轻声说,也不理顾小夏她们,径自扶着墙跟了出去。

小哨子虽然说过见了鬼妈妈也许会死,但是现在不也没事吗?有哥哥暗中罩着自己呢,还怕什么?虽然被鬼婴附体,但赵一凯不是也救了自己吗。

白翌辰忽然觉得有恃无恐起来,反正要被纠缠三天,那何不自己主动上去,把她吓唬走呢?

走廊很暗,这大雨连绵的深夜,听不到太多声响。鬼妈妈的身影一闪而过,只有一双透明的小脚在白翌辰前面跑着,像一个小小的移动目标,引领他不停向黑暗深处走去。

不知走了多长时间,周围似乎彻底被黑暗包裹,就像第一次见到鬼妈妈的情景。那两只跑动的小脚也停了下来,定定的等着。白翌辰歪着脖子跟上来,大声问:“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再纠缠下去,我也没什么可给你的!”

“我只想,要回我的小孩。”

惨白的小脚后面,黑色长裙缓缓浮现,逐渐拼凑成鬼妈妈的身形,她幽幽讲着,脸上忽然带了一丝凄然,“大人,我并不知dào

是您……但是如今鬼婴被您封在身上,还求您可以放它一条生路,早入六道……”

并不知dào

是我?我又不是什么牛叉的角色。难道她说的是哥哥吗?

白翌辰心中稍微的有些踏实了,既然把我当成哥哥来怕,索性我也装模作样一把呗。

“三天后我自然会放了它,但是你必须答yīng

我,今后再不出现在这里害人!”

鬼妈妈听他这样一说,似乎是愣了下,她摇摇头:“我没有害人,而是度人。”

“你吃新生婴孩的生命,还算度人?你欺负我好耍吗!”白翌辰顿时火气撞了上来,“要不是今天脖子疼,现在我就……”

他想说现在我就剁碎了你,不过鬼妈妈毕竟会在眼中呈现出母亲的样子来,再怎么样白翌辰也不敢在母亲面前太过放肆,只好将后面的话都咽了回去。

鬼妈妈诧异的看向他,冷冷说道:“大人,我虽是恶度,但这些鬼婴还是入得六道轮回。而您直接将它们打散魂魄,永世不得超生。又何必说出这种话来吓我?”

什么饿肚?恶毒?

白翌辰一时没明白。

“请将鬼婴还我。”鬼妈妈说着,对他伸出手。

“你刚才说那些什么意思,你到底是谁?”白翌辰退后了一步,生怕她忽然发难。结果这样一问,不知不觉间,抖了自己一无所知的底细。

鬼妈妈抬起头,黑发之下一双眼睛变换着光彩,似乎在思考面前这令她毕恭毕敬之人,到底是真傻,还是在装傻。良久,她才轻声回答到:“我乃罗刹鬼母,因婴儿怨气而从饿鬼道被召唤来到人间。”

“啊……”

虽然不知dào

是什么,但是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白翌辰又退后了两步。

饿鬼道,六道轮回之一,此道中业鬼永食不饱,永远在饥渴的痛苦当中不断寻找食物。

“大人,被我所度的鬼婴,至少还会拥有一个婴孩之体,不会被饥饿所困。而没有的……”鬼妈妈说着,轻轻掀开裙摆,裙下出现许多惨白的婴儿小脚,挤在一起,似乎瑟瑟发抖着望向他。

“没有被度过的,变成业障鬼,以丑陋的姿态不断寻找食物,却永远无法饱食……这种东西,您不是已经杀过不少了,何必现在如此装傻呢?”

白翌辰愣住了,他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停尸间前,那试图吞掉顾小夏的满是鳞疤的饿死鬼,以及水下只知dào

不断吃吃吃的蝌蚪怪。难道这些都是无人度化,又怨气深重才会变成的饿鬼吗?

“我……我度了啊,我……”他磕磕巴巴的说着,慌忙伸出左手掌心给鬼妈妈看,“你看,我用这个……它……它度的……”

其实度化一词,白翌辰这个菜鸟完全不懂,还以为是消灭的意思。

点化他人离苦得乐,此为善度。若强制夺去阳间性命,重回六道轮回,为恶度。

神人鬼三界都脱离不开轮回之苦,然而白翌辰将那些鬼怪斩杀后,再以番天印之力封印魂灵,早已化成灵气被尽数吸纳,没了机会重投轮回。

鬼妈妈见他对自己忽然出手,掌心中金印字忽现。她顿时明白了那是什么,只感到一股吸力黑洞般拉扯着自己的身体,她不由惊骇的睁大眼睛。

白翌辰看到她的脸孔瞬间扭曲了,她尖叫起来,嘴巴打开的很是夸张,作为人来说,这嘴已经开到了极限,还在不断张大着,下巴都掉到了胸口。刺耳的尖啸冲击开黑暗,白翌辰后颈的鬼婴同时张开嘴,一起尖声嚎叫,声音交相辉映,白翌辰感到自己的耳膜都要被震破了,只剩下嗡嗡的耳鸣。

那无数双小脚,惊骇的散去。鬼妈妈的身形在尖叫声中拧成一团,像一道黑色的旋风般猛然腾空起来,在走廊中乱窜。白翌辰几乎看傻了,他想缩回手,可又怕万一真收回了,这难得显示一次威力的番天印,它就真再帮不上自己。

正在矛盾的时候,鬼妈妈消失在黑暗当中,只留下一句话回荡在无尽的空旷中。

“……三日之后,我自回饿鬼道去,鬼婴怨恨必将腐蚀其身!”

“啊?”白翌辰看着她消失的背影,发xiàn

有一个什么东西光华一闪,在黑暗中有着诡异的反光。他走上前,摸了起来。

那是一缕黑色的,动物的毛发。

他不由心中一凛,难道,鬼母也是穷奇的手下吗?

二十八 忧心忡忡

对于那只巨大黑虎的回忆,是盘踞在白翌辰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阴影,梦魇一般时时出现,令他毛骨悚然。毕竟那次它的出现,给白翌辰的冲击太大了。

有时候,人有一种很奇怪心理。

面对的人也好,鬼也罢,如果知dào

他想要什么,会对自己如何,哪怕他会随时跳出来吃掉你,但是多少也算有个心理准bèi



白翌辰就怕那种目的不明的暧昧态度,就如这穷奇,以如此残忍的方式吃掉了自己捏手中的小哨子,明显是要杀鸡儆猴,但随之跟自己装熟打招呼,淡然告诫不要招惹它的手下,它也便不招惹自己。

这又算什么意思呢?

敌友不明,态度暧昧……从巨蛇到鬼母,看情况来说都是它的手下,自己全都在“不小心”的情况下招惹到了,而且结下的都是要命的梁子。那它将来如果知dào

了,又会怎么对待自己呢?

他捏着那缕毛发,不由出了一脑门子冷汗。

小时候,大人吓唬说:“敢不按时回家,就揍你。”对比说:“敢不按时回家,就……哼哼。”

意义不明的冷笑背后,隐藏了太多无法预料的可怕后果。虽然玩疯了依然会回家晚,但此时明显后者威胁所带来的心理压力远远大于前者。

自己吓唬自己才是最可怕的。

如今遭遇了如此多的变故,白翌辰甚至可以瞬间想象出一百种穷奇对待自己的可能,他顿时犹豫起来,要不要继xù

对那鬼母动手了。

脖子后面的鬼婴虽然安静了,但是开合中的嘴巴仍旧抻得皮肤一阵阵发紧,白翌辰只好强打起精神。

“三日之后,自回饿鬼道去……鬼婴怨恨必将腐蚀其身!”他喃喃重复着刚才鬼母的话,心中又是一凛,“她的意思是,反正我不还她鬼婴,三天后她就走了,鬼婴还要侵占我的身体吗?”

我不是不想还,是还不了啊!天知dào

它干嘛粘在我身上。现在被赵哥点住了,我也没办法把它弄出来呀!而且……而且刚才,我也没想袭击她,这该死的番天印怎么就忽然自己启动了如此大的力量,明摆的是给我找事儿啊!

他自己狠狠打了左手手心几下:“让你捣乱,简直欠揍!”

此刻,除了暗自祈祷鬼母不要去找那凶神告状也没别的办法了。

我真不是故yì

惹她的,我只是个新手而已,你们阴界的潜规则真的一点点都不懂呀!

白翌辰懊丧的想着,一边溜达着往回走,虽然四周昏暗,但不知dào

为什么,他除了担忧,倒不怎么觉得害pà

。已经知dào

那些东西的底细,多少有几分踏实。而且尽管斩妖剑一时罢工,番天印却忽然发挥起不寻常的力量来,怎么说呢,因祸得福?此消彼长?

他晃晃头,把这些没用的奇怪想法从脑中驱赶走,只要现在不遇上凶神穷奇,其他都没有什么可怕的。

明天,我就让赵哥带我去治背后的东西,不等三天,我看那母夜叉又能把我怎么样!

第二天一早,顾小夏推醒了窝在床上睡的正沉的白翌辰,伏在他耳边说:“赵一凯在办出院手续呢。”

白翌辰本来迷迷糊糊的,听她这样一讲,立kè

从床上跳了起来。

他昨天就计划好了,赵一凯这人虽然在女孩子面前有点人来疯,死要面子。但明显是个耳根软的顺毛驴,死缠烂打说点好话他一定会帮自己。

吃了两句软话,就毫不犹豫扛着破自行车载他这个半拉陌生人找车站就是最好的例子!

果然在挂号大厅找到了赵一凯,他站在人少的一角,提着一大包药,正在看手里的单据。看起来面色很不好,眼睛微红,隐约有黑眼圈浮现,很憔悴的样子,似乎整夜没有合眼。

白翌辰惴惴走上前,轻碰了下他的胳膊。

“好了,我们走吧……”赵一凯口气很温柔,并马上转过身,看到白翌辰时明显一愣,随之面上带了一丝尴尬。

白翌辰顿时也尴尬起来,自己这样打招呼的方法也确实太容易被误会了。

昨天苏晴晴还教给他说,对赵一凯这样表现欲和自尊心都很强的男人,就要尽量装得弱小可怜。最好的办法,就是从背后轻轻碰触他的胳膊,等他转过身来,就要用闪亮憧憬的眼神看着他,拉着他的衣角软绵绵的说:“哥哥,带我回家吧。”

听得白翌辰一头黑线,忙摇手说:“这比较适合你去,我如果这样还不被他一拳打飞吗?”

“保证他言听计从的!这可是我多年研究的心理学成果!”苏晴晴对他竖拇指道,“少年,明天去试试看吧!”

此刻,白翌辰当然不敢按苏晴晴教的继xù

做下去了,他忙乱的找了句话说:“赵哥,你……要走了吗?”

“嗯,今天就走。”赵一凯说着,见他这个样子,心里就明白了几分,“别担心,那东西出不来的。我回去安排一下,先跟老爷子说说这件事,等我消息好吧?”

“好,麻烦你了……”嘴里这样说着,但白翌辰忽然觉得,赵一凯不在身边是那样的不安。他忽然抬起头,看着赵一凯说,“赵哥,我有些不踏实。昨晚那鬼妈妈……”

他正想一股脑的把昨天晚上鬼母所说的事情讲给赵一凯听,背后却忽然传来一个很柔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一凯,还没办完吗?”

他转过头去,背后站着一个清秀的女孩,长相很甜美,但看起来有几分病容,一身白色连衣裙衬得身段更显羸弱,就如一朵洁白的玉兰花。

那女孩望了一眼白翌辰,礼貌的微笑了一下,又转头看赵一凯,眼神询问。

“已经好了,跟朋友说两句话。”赵一凯说着,扶过那女孩,却似乎并不打算介shào

,只对白翌辰眨眨眼睛,“我们先走了,有事电话。”

“哦……”白翌辰无奈,只好退后。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他不由有点生气:“哼,重色轻友。”

不过那女孩,大概就是琳月吧?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了,干嘛还要在晴晴他们面前瞎显摆,现在一副遮遮掩掩的样子,难道是想吃埚占碗吗?

他不由想起顾小夏说过,琳月因为堕胎才来医院,不由撇撇嘴:“这个渣……”

转眼过了两天,苏晴晴已经拿下石膏出了院。而赵一凯却一直没有消息,脖子后面的鬼婴每晚都会哭嚎,疼得白翌辰无法入睡。他终于无法再等下去了,给赵一凯发了短信询问。没一会儿,赵一凯便回了电话。

“喂,辰子啊。”赵一凯这次的称呼倒比之前的亲近很多,但是随之的话,几乎令白翌辰吐血。

“老爷子这些天有事不在家,最快要一周之后才能回来,你这事……恐怕要麻烦了。”

二十九 误入深巷

“赵哥你不是开玩笑吧?”白翌辰差点急了,虽然短短两日,但不停哭嚎的鬼婴每一点挣动都会牵扯全身一起痛,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包裹石头的气球,时刻面临着被戳破的危险。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听筒里传来走动和奇怪的悉悉索索声响,不知dào

对方在做什么。

“赵哥,那我怎么办?明天就是第三天了,我应付不来啊……”

他又催促了一句。

自己都要火烧眉毛了,怎么那边还不紧不慢的,再这样以后就真要把“渣人”作为赵一凯的代名词了!

“辰子,我不跟你绕圈子了。”对方忽然开口,“如果想让我帮你,你必须把底细给我说明白了。”

“什么底细?”白翌辰一头雾水。

“别给我装傻。”那边赵一凯的口气显得很不友善,好像忽然换了个人似的,“要么给我摊牌,要么你自己想办法,以后咱们就当不认识。”

“别啊,你到底想知dào

什么,我告sù

你不就是了!”

他忙服软告饶。

“那好,现在不方便讲话。”赵一凯说,“晚上8点,宣武门烂漫胡同南59号前等我。对了,别忘了跟家里人打个招呼,就说先失踪两天。”

“啊。”他刚应了,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白翌辰有些发愣,他不知dào

自己怎么得罪赵一凯了,前天见到的时候不是还显得很亲近么?

不对……

细细回忆了一下,似乎在医院里碰面之后,他对自己的态度好像就一直有些隔阂,甚至……还有几分敌意。自己开始还以为不过是当着女孩子的面逞强,现在这样看来,似乎真是对自己有些意见。

可我不记得哪里得罪过他啊!

“赵一凯你真是个渣,有事早问不就得了?干嘛非等这种时候用要命的事情来威胁我说嘛!”

白翌辰直抓头发,鬼婴不合适宜的嚎叫起来,牵着头皮跟着一起疼。

“该死的,烦死了!”他摸出一瓶清凉油倒在上面,顿时那片人脸伤痕一阵痉挛,清冷伴随着渗入骨髓的灼烧,他一阵冷战,接着就被药效煞的跳了起来。

鬼婴似乎也受不了这煞疼和清凉油特有的呛鼻味道,哀号中带了咳嗽似的声音,呜呜咽咽的渐渐安静下去。

看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夏天这个时候太阳还在暖暖照着。白翌辰在笔记本上查好地图,大概弄明白怎么坐车。然后翻出一件高领无袖的黑色紧身上衣套上了。他对着镜子叹口气,本来这件衣服他不喜欢,款式那么奇怪,大半个后背都露出来了,唯独中间连着后脖子一条布遮的严严实实。记得当时是苏晴晴撺掇说穿上后很“性感”很MAN,他才稀里糊涂买的。

不过没想到真有穿它的那天,毕竟别的夏天衣服都没有这样高的领子可以遮住伤痕。

收拾好东西,他就提着包出发了,一路上最大的感觉是,似乎回头率蛮高。

找到地方倒是不难,夏天的黄昏,很多老人都喜欢搬个小马扎在门口聊天下棋,或者是遛弯什么的。虽然宣武这边胡同纵横交错,但好在烂漫胡同很是有名,一问就问到了。

白翌辰顺着街边走边看,虽然感觉都是有些年代的老胡同,可是街面上这些四合院到都是很新的样子,色彩缤纷的房檐,妍丽的装饰和垂花,黄昏的落日映上,没有那份沧桑之感,到泛起浮华的反光。大概因为变成旅游景点了,所以特意翻新过吧?

他摇摇头,说不上一种什么感觉。

路越走越深,人也渐渐少了起来。周围的街道由刚才的崭新,渐渐变得半新不旧,再走进去,彻底变成了一片昏黄的旧道,这边都是普通的民居小院,和之前雕梁画栋的气派大院全然无法比较。小门红漆剥落,兽头门环被磨得发出白光。眼前的场面,很像是在看发黄的老照片。

白翌辰走了良久,阳光渐渐暗淡,似乎无法射进这已经被历史遗忘的角落。

“59号在哪里啊……”时间已经不早,他加快了脚步,一个个牌号从眼前一闪而过。“53、54……58、60……”

竟然,没有59。

难道是我看漏了?

他愣了愣,继xù

向前找,但脚下不由跑了起来,“67,68,70……咦?”

他忽然发xiàn

,门牌号个位是九的,竟然都被跳过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白翌辰头上冒起汗来,他忙拉住一个路过的老爷爷问:“麻烦您问一下,烂漫胡同南口59号在哪?”

“啊?”老爷子翻起浑浊的眼睛,看向他,“小伙子……这里没有59号啊。”

“什么……”白翌辰咽了口吐沫,“我有朋友住在59号啊,他说让我……”

“小伙子你看……咱们这里,是天子脚下……带九的数字都没有。九乃至尊,是皇上才能用的,老百姓用不起啊……咳咳咳。”老爷爷边说着,边转过身,不再理会白翌辰。

“可是……”他还想再问那老人,然而他猛然发xiàn

,黄昏最后的余晖之下,那老人脚下并没有影子。他顿时感到一阵寒意,转头看向四周,街边零散纳凉的人,连同趴在地上喘气的狗,都没有影子。整条街,只有房屋树木,以及自己脚下的黑影,被即将沉入黑暗的阳光扯得老长。

他顿时害pà

起来,本能的试图启动斩妖剑,自然没有反应。

“番天印!”

他又想起这个伪劣产品,忙试图使用。眼前的场景在番天印的金芒之下扭曲起来,就像被篝火热Lang所弯曲模样的幻象,它们缓慢的凝成一道光,向他左手掌心扑来。

白翌辰只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冲击着手掌,令他退后几步,最终支撑不住,猛然跌倒在地上,一股惯性将他向后擦出了好几米。一种怎样的感觉渗入了身体,似乎是哀伤,似乎是寂寞?还有很多无法言语的痛苦压抑着他,令他无法承shòu。

他喘不上气,觉得自己就像被溺到深深的水中,无力挣扎。

这种感觉只是持续了短短几秒,忽然左臂整个一痛,就像被狠狠撞击一般。眼前扭曲的场面像是倒放一样,瞬间恢复了模样。白翌辰喘息着,按住了胳膊,他不知所措的看向周围,却见路边的人们,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奇怪眼神,齐齐的盯住了他。

那一刻他真的害pà

了,他不知dào

自己在哪,眼前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他狼狈的爬起来,顾不得掸去身上的土,便头也不回的向来时的方向拼命跑去。

三十 墨叔

白翌辰完全没有来得及去想,这样的狂奔对于鬼打墙会不会有效果。

老人们讲过,夜晚不能随便乱跑,因为鬼的习性很奇怪,跟狗一个德行,不跑还好,一跑他就会忍不住追上来,似乎以赛跑并戏弄人为乐趣。如果鬼打墙,这么无头苍蝇般乱跑乱撞,无疑只能是给自己平添更多疲劳与恐惧。

但本能驱使着他拼命的跑,一刻不敢停下。风声呼呼的从耳边刮过,耳朵里塞满了自己的呼吸声,还有杂乱的脚步声响,好像真的有很多人跟了上来,脚步嘈杂。

他害pà

的拼了命的加快速度,感到路边的每个人都以那种琢磨不透的眼神看着自己,然后跟上,随时准bèi

在他筋疲力尽的那刻扑上来。

本就暗淡的阳光渐渐沉入西边层叠的楼宇之间,街道浸渍了黑暗,星星点点的灯光,犹如鬼魅的眼睛。

白翌辰感到眼前开始模糊,他身体本来就不算壮实,这样热的天气里一通毫无目的乱跑,喉咙干得就像火烧一样,心都要跳出来了。

尽管这样,他也不敢停下,步履踉跄着,跑着,像夜市中的亡魂,寻不到回家的道路。

忽然他眼前一花,重重撞在什么身上。哗啦的一声响,好多花花绿绿的东西掉了下来,不轻不重的砸在头上。此时他已经没多少力qì

,忽然力量一泄,整个人都倒了下去。

“哎……”

朦胧中听到有人喊了一声,然后一只手忽然提住了他的后脖领,那力量很大,手指尖甚至透过领子抠到了人脸伤痕,白翌辰觉得好像后脖子的一块皮都被活生生撕扯下来般的痛。他四肢着地强撑起身,猛推那人。

脖子上的力量瞬间离开,然而右手手腕被捏住了,他似乎听到对方一声冷笑,然后拇指和食指用力捏住他腕骨两点麻穴,猛然提了起来。

“哎哟!”白翌辰感到右手腕被捏的地方骤然一阵刺痛,就像被无数只蚂蚁啃咬着,这种麻痹感瞬间蔓延了整条手臂。他忙用左手去扯,却没留神被一脚踹在膝窝,顿时跪了下去。

“疼死了!”他疼的直哼,可是已经被对方制住再动不了了。

“小兄弟,这大晚上可不该乱跑,会惊扰到街坊四邻的。”一个声音自上而来,听起来是个满温和的男声,然而手下却毫不留情的将他的手臂向后掰动,白翌辰觉得自己的胳膊都要被拧脱臼了。

“乱跑不要紧,路总是要看的吧?你看看,我这好不容易淘换来的宝贝都被你撞坏了。”

那人又说。

白翌辰半跪在地上,看到周围散乱着一些面具,夸张的纹饰和鲜艳的色彩,有点像京剧的脸谱,但细看又似乎不是,他对这种东西没研究。余光撇到,一只踩着黑布片鞋的脚就在身边,借着昏暗的灯光,能看到一团黑黑的影子就踩在他的脚下。

既然有影子,就可以肯定是人了,难道我跑出来了吗?

白翌辰此刻讲不出话来,一个劲的喘,虽然心中顿时踏实了下来。但以这么委屈的姿势被捉着,他忽然觉得自己特像被警察捉住的小偷,小偷还团体作案呢,自己怎么就落单一个这么倒霉!

他不甘心的又挣动了下。

“多少你该对我道个歉吧?”

那人说着,手底微微松了力qì

,同时把他往上提了提。白翌辰顺着力道站起身,腿因为刚才的狂奔不住抖着,正好旁边立着一尊很大的石狮子,他便靠上去,喘着气看向那人。

看清的瞬间,白翌辰第一感觉是有点穿越。看起来这人四十来岁年纪,一头利落的短发,脸上白白净净,还带着一副圆眼镜,茶色的镜片掩盖了眼神的锋芒,显得文质彬彬的。若不是刚吃了他的亏,怎么也看不出有这种身手。

他上身穿着件黑色的对襟唐装,一个金色的怀表帘子从衣襟里伸出来,显得典雅不俗。虽然这件衣服他有同学赶复古风潮弄了件同样款式的穿,但怎么看都像旧社会拉车的。这个人却穿出了一种,清朝贵族遗老遗少的风格,带着那么一股所谓“爷”的气派。

而且他手里拿着一柄银色的,长长的小壶似的东西,白翌辰只有在电视和博物馆里才见过,竟然是一个精致的小水烟袋。

此时他就这么笑盈盈的透过眼镜看着自己,将烟嘴含在嘴里吸了一口,发出呼噜噜的水声,随之一股白烟冒出。

白翌辰顿时感到压力巨大。

有点像见城隍爷的感觉,那腹黑大叔冲他一笑他就起鸡皮疙瘩。

“我……我不小心……对不起。”他还没喘匀气,结结巴巴的。又拽了拽手,没能挣脱,他翻着眼睛看那人。

对方挑了下眉,似乎并不满yì

这个歉意。

“我,我帮您拣……”他作势要去拣那散了一地的面具,对方这才放开手。

那些面具不知dào

是什么材质,很硬,但是并不算太重,可能是纸浆之类糊的吧?白翌辰可怜巴巴的把它们收集起来,摞好。发xiàn

倒是没有摔坏,不过有一个好像是被踩了一脚,额头上凹下去了一块。

不知dào

这东西贵不贵啊……白翌辰欲哭无泪。

“唉,我的十二神兽面具,好不容易收来的呢。”很明显,这位大叔也看到了,站在后面喃喃说着。

“对不起,我……”白翌辰头上冒汗,也不知dào

这东西到底是真民俗还是地摊货,这大叔要想碰瓷自己可怎么办好?“我改天赔您好吗……我今天有很重yào

的事情,不能耽误啊……”

“哦?说来听听啊。”

见鬼的,这大叔好奇心还挺重。

“叔叔……我要去59号找朋友,反正是很重yào

的事……我改天一定赔您……”

“哦,赵老爷子的客人嘛?”那人有点惊诧似的,随之一笑,“我们可是老街坊了,看你年岁跟他家孙少爷差不多,讨个便宜就也叫我墨叔吧。”

“啊哦……”白翌辰抓抓头,有点不习惯这忽然的亲热。孙少爷……指的不会是赵一凯吧!

那我有希望了!

见墨叔用烟袋指了指身旁。白翌辰直起身,扶住了石狮子向后看去。眼前是一个高大的四合院大门,汉白玉石狮守在门两侧,借着房檐上大大的红灯笼映出的光,可以看到红砖墙上钉着的铜片门牌号上,赫然用黑体写着“58”。

“墨叔,我要去59号啊……”他顿时想哭,该死的59到底在哪啊!

对方看他这个表情,咧开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似乎很开心。

“不是近在眼前吗?”

三十一 牌楼

墨叔说着,按住白翌辰的肩膀,将他转了个身,面向顺街的一侧。

面前是个很大的十字路口,只是,有个门牌楼格格不入的挡在中间,看上去似乎历经年代久远,很是破旧,上面的琉璃彩绘都剥落了不少,露出土黄的底色。

“59号,就在街北,你走过去就是了。”

背后被轻轻拍了拍,力度不轻不重的打在伤痕上,微微发痛。白翌辰感到皮肤和衣料都黏在一起,痒痒的,像很多小蛇在爬。他转头看了看那满脸笑意的大叔,又看了看眼前的小门牌楼。

牌楼这种东西,不是随便就能在街上立一个的,必然附近有庙宇香门。

老北京城过去的牌楼庙宇数不清,如今也剩不下什么了。

刚才自己跑的急,光注意看门牌号,也没注意这里竟然有个牌楼立着。

“墨叔,这附近有庙?”他脱口问道。

“有呀,之前街北尽头就是个城隍庙,前几年被拆没啦。”

不知为什么,提到城隍庙,白翌辰心里一紧,又想起那碎成两半的青砖来。

看来这里情况和学校那边差不多,也意味着这里会经常出现奇怪的事情么?

那刚才,我不会无意又跑到阴间了吧?

“想什么呢?”墨叔见他发呆,轻声问。

“没什么……”白翌辰感到后怕,可又不知dào

怎么表达,如果这样直眉楞眼的进去,会不会又进到那个鬼地方去呢?

他惴惴的走上前,绕开小牌楼,从边上小心的走过去。

一脚踏到马路牙子上的那刻,他的心跟着猛跳了一下。

一切似乎没有什么异常,他回头看看,墨叔正在后面抱着一叠面具,一手端着水烟看自己。

于是他转过头,又向街那边走了一步。

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他生怕这街道会忽然扭曲了模样,变成老照片般一团昏黄的旧景。

忽然“吱”的一声响,胶皮磨擦地面的刺耳声音将白翌辰吓了一跳。只感到右侧一道黑影伴着劲风扑过来,他刚转头,头上就被重重撞了一下。

“哎呀!”

“啊!找死啊,大黑天过马路会不会看着点车!”对方也捂住额头,大声骂。

白翌辰扶着头发晕,谁知对方先反应了过来:“辰子?见鬼,你去哪了啊!”

“赵哥……”他这才反应过来,抬起头,见赵一凯骑着那辆紫花女车停在自己脚边,也在揉脑袋。

“你知dào

现在几点了吗?我还怕你迷路,打电话也不在服wù

区,出来迎你也找不到。你小子去哪混了?”赵一凯一肚子火气,连珠炮似的骂了一串。

“你才耍我,这里根本就没59号!”白翌辰此时也反应过来了,他一把拉住赵一凯的车把,生怕他骑上车丢下自己跑了,“你到底要知dào

什么直接问啊,干嘛这么耍我,很好玩吗?”

他简直委屈的都快哭了。

说好了三天内帮我想办法,结果被威胁着自己送货上门,这也就算了。找不到他家还被鬼打墙,顺道弄坏了大叔的东西被勒索,差点被捏断了手,然后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这他妈该死的赵一凯忽然出现,用自行车杀人未遂后赏以头槌一记,还装起白莲圣母,把一切错误像扣屎盆子似的就扣自己头上了。

他甚至想如果这事换成苏晴晴,她必然一记大嘴巴子赏过去然后闹个浑天黑地。

我想真揍他!

但是,双手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那被攥紧的车把上,就是舍不得松开给这骑着自行车的家伙狠狠来这么一下子。

因为,我真的是打不过他呀!

“辰子,别闹,我这不是来接你了吗?哥带你回去啊。”赵一凯见他脸色都变得不对劲了,好声安抚着。“现在都十点多了,我也是怕你出事。”

白翌辰不吭声,就这样僵着。

“哎哟,马路上大庭广众之下就这样耍小脾气,不合适吧?”

听到背后墨叔调侃了一句,白翌辰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深吸了口气勉强镇定了下,脸色还是很难看。

“叔,您也在啊。”赵一凯打了个招呼,拉住白翌辰向街边靠了过来。

“嗯,这不刚弄了点小玩意儿么,刚回来就遇上这位小爷了……”墨叔说着,举起那个被踩扁的晃了晃,“对了,这位小爷是哪家的公子?”

白翌辰不太习惯这种文邹邹的说法,不知该如何接口。赵一凯说:“他叫白翌辰,我兄弟。”

“哦,原来是白家二少爷。”墨叔一笑。

“咦,您怎么知dào

我在家里排行老二?”白翌辰一愣,随即他忽然有些害pà

对方会说出那个答案。

墨叔却笑着,含了一口烟,轻轻呼出,那烟雾在黑夜中漂浮着,有生命般形成动物的形状,好像一只老虎,身上却盘绕纠缠着一条长蛇。白翌辰以为看错了,他揉揉眼睛,烟却已经散去。

“龙虎斗……”

他听到赵一凯轻声说,墨叔并没有反应,只是望着白翌辰微笑:“你姓白,我姓墨,也是缘分对不对?”

说着将那瘪了一块的面具随手放到白翌辰头上。

“反正已经坏了,十二神兽必然不全。索性送你做个顺水人情,不要记恨我刚才弄疼你哦。”

墨叔说完,转过身回了自己的大院。

白翌辰摘下面具,有点没明白什么意思。见那面具白底上画着蓝色和银色的夸张纹路,勾着金边。似乎没有鼻子,两个黑洞眼睛下面有些网状的装饰,一张血盆大口满是獠牙,还有一条分叉的红舌头tian了出来。

“真恶心……”白翌辰看着面具,不由皱起眉头。

“他的东西都很邪门……先拿着吧。以后少理他比较好。”赵一凯说着,推着车带路,“辰子,刚才你的意思是,没找到我家么?”

“嗯,我问路,人家说这边都没有带九数字的门牌号。”白翌辰说着,看向他,“我遇上鬼打墙了,但是不知dào

怎么撞上那个大叔就出来了。”

“真够难得,你第一次来就走进虚街。”赵一凯淡淡说,“水鬼也是,鬼婴也是……你太奇怪了,为什么这种事都会集中的发生在你身上呢?”

“我怎么知dào

,我又不是故yì

想进去的!”他抗议。

这时,车子停在了一个气派的四合大院前面,看起来和墨叔家差不多,只是门口一对镇宅石兽,不是一般的石狮子,而是一种龙头虎身的动物,上长着角,后脊上鬃毛卷曲,还有一双肉翅。形态也不是一般的坐卧,而是压低身体作扑食状。

白翌辰不由退后了两步,他觉得这两个东西正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再进一步,也许它们就会扑下来将自己撕成碎片。

三十二 坦白身份

赵一凯扛起自行车,推开大门向里走,一只脚刚跨进了门槛,回头发xiàn

白翌辰正在发愣。

“进来啊。”

他招呼到,然而白翌辰却捂住脖子,慢慢后退。

赵一凯忽然意识到了是什么带给他如此震慑。他放下车,出门来到白翌辰背后,手掌张开,捂上那道鬼婴伤痕,微微用力推他向门里走。

“你居然会怕这个,真是奇怪。”赵一凯说着,能感受到手掌下白翌辰微微的抗拒。

“穷奇不是凶神吗,为什么在门口放它?”白翌辰脸上有些挂不住,没话找话的问。

“这是辟邪,和穷奇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赵一凯给他解释,“有些年头了,一般不干净的东西都无法从正门进来,除非主人带路。”

绕过影壁墙,直接向后院走去。这是个很大的院子,不过只有几盏微弱的小灯照明,夜晚里很多东西都看不清楚,面前看出古香古色的装饰构架。

而且很深,深的仿佛没有尽头,看不出是几进几出的。

所谓深宅大院,大概讲的就是这种人家吧?

“这院子跟电影里演得似的,好厉害啊……”白翌辰走着,开始的紧张情绪慢慢被平抚下去,脖子后的鬼婴也异常安静,也许是被辟邪震慑,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潜伏着,正随着移动不错眼的盯着他。

他有些害pà

,咬住唇跟紧了赵一凯的脚步。

一连跨过几道院落,最终来到一座跨院的正房门前停住了脚步。赵一凯推开房门,白翌辰一眼就看到,大厅中一个白裙子的女孩正坐在那喝茶,昏暗的灯光将她踱出一层浅浅的金色。

见他们进门,女孩转过头微笑了下。

“琳月?”白翌辰脱口而出。

“你认得我呀?”琳月有点意wài

似的,然后招手示意他过来坐。

白翌辰不敢,见赵一凯对他点了头,他才走过去。周围全是木制的老式家具,有着黑红色深沉的光泽,看着似乎有些年头了。他小心的坐下,不敢乱动,生怕会弄坏它们。

“不闲扯了,咱们直奔主题吧。”

赵一凯从后面绕出来,倒了杯茶放到白翌辰面前,正色说。

白翌辰点点头,他早就等着开门见山的这刻呢,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琳月也会在这里。

“那我们从新介shào

一下,我乃风水局阳派除魔道学徒赵一凯。”

赵一凯刚说完,白翌辰一口茶水就喷了出来,呛的直咳嗽。

“笑什么笑什么,严肃点,这抖底儿呢!”赵一凯过去敲他的头,白翌辰一边躲一边拍着胸口笑,上气不接下气的。

“你逗我……还除魔道,这是仙侠小说吗?”

“装,再装我就不管你了!”赵一凯有些气恼。

“没有!这样的自我介shào

,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不好意思……”白翌辰还捂着嘴忍不住想笑,他趴在椅子扶手上一个劲抽动肩膀。

赵一凯看看琳月,琳月也看看他。

“不许笑,你给我听着。琳月是通灵道……”

“噗,是法师还是补魔的奶妈……”白翌辰又笑,这次赵一凯直接把他揪着领子拎起来,往屋子中间一戳,吓得他把后面的话都憋回去了。

“我们的身份介shào

完了,该你了!”他的脸色很难看。

“不是,我都没听明白啊……你弄出两个网络游戏的头衔干嘛?”白翌辰无辜的看着他。

“一凯,没准他真不知dào

,你别逼他了。”

此时琳月才开口,“辰子,你的事情一凯已经跟我讲过了。现在我问你,听说过阴阳先生吗?”

“知dào

呀,给人看风水算卦什么的……我小时候生病,据说家里还请过一个先生来看呢。”白翌辰点点头。

“我们也是阴阳先生,只是因为专攻不同而分成很多派系。当然除了你刚才所说,除魔卫道也是我们职责所在。”琳月继xù

说着,“刚才一凯说的,是我们界内的分派头衔。”

“啊……”白翌辰愣了愣,脑子稍微有些转不过来,“我以为……干这行的都是老爷爷那样子。”

“因为这身份比较敏感,不太容易被接受。所以同行彼此间并不随便挑明,这也是一凯一直对你在意,却不贸然公开身份的原因。”琳月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看着他,良久轻声说,“不过这次事态严重,彼此还是挑明的好。那么可以告sù

我们,你是哪个圈子的,头衔是什么吗?”

“哦……我怎么和你们说呢。”

白翌辰心中一动,瞬间就像涌出一股热流般,整个胸膛都温暖起来,有种找到组织的感觉。

不过,阴阳先生毕竟还算常识范围之内存zài

的……鬼差这种东西,他们有听说过吗?

“婆婆妈妈的干嘛,快照直了说。”赵一凯催促道,“我们什么鬼东西没见过,你只要说实话,还怕我们会不信吗?”

“我……”

城隍爷说过说了也没人信,没说不许我说……那我,我就……我就拼了!

“我是城隍爷的阴差……”

白翌辰的声音很低,讲完这句就感到脸上整个烧了起来。他忽然间就觉得太丢人了,这句话自己到底怎么厚着脸皮讲出口的?到目前为止,自己被各种妖魔鬼怪耍的无比狼狈,还好意思说是阴差呢!

一时间空气就像凝固了似的,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白翌辰感到额头上的汗,一点一点渗了出来。

忽然,一只手捂上他的咽喉,把他吓了一大跳。

“你干什么!”

赵一凯在他的脖子下摸索着,两指按上动脉,感受着那突突的颤动。

白翌辰紧张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这是要干嘛?杀人灭口?

然后见他又俯下身,把耳朵紧贴住白翌辰的胸口。

“你是活人啊……”赵一凯说着,示意琳月也来试试。琳月凑近了一点,也摸了摸白翌辰的脖子。他感到被这两人的视线紧紧盯着,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活阴差,我第一次见到呢!”琳月似乎也感到很新奇,就像打量一个外星人似的,“你那么厉害啊,怎么会被城隍爷选中的呢?”

“你们就这样信了吗?”白翌辰有点意wài



赵一凯已经开始按着他的脑袋,不知dào

在研究什么:“有什么不信的啊,要是否定你,不等于把我们自己也都否定了吗?只是有点新鲜而已……毕竟我们门路不同,就算真遇上彼此不说,也不会知dào

嘛。”

“身为人而肩负阴职,所以很容易被脏东西误认为是阳气弱而找上吧?”琳月自言自语。

“不对,我觉得他根本是吸引妖灵的体质。也亏得命大,不然以他现在的造诣,只怕死过一百次了。”赵一凯说,“就算活阴差也会很好的掩饰阴气,保护自己才对啊,不然谁干这个,不是送死么。”

“……两次。”白翌辰抬起头,抿住嘴唇说道,“我才当了半个月阴差,暂时死过两次。但是现在如果你们不帮我,恐怕很快就要死第三次了……”

三十三 解灵

“还能死很多次吗?这阴差的福利当真是不错。”

明知dào

不可能,生死轮回事关重大,不是一个小小阴差可以左右的,但赵一凯还是调笑了一句。

“我没开玩笑,上次正好是赵哥你救的我,我才侥幸逃过一劫,这次一定会死的啊!”白翌辰此时才知dào

害pà

了,事情似乎正一点点向这个方向走着,不知dào

这死劫是否能真的化解,“不是有句话说过,城隍叫你三更死,谁人敢留到五更么……城隍特意派人告sù

我招惹鬼妈妈会死,现在不就是吗?我就是个典型啊!”

“噗……”琳月笑了起来,“那句话是阎王叫你三更死啦,你真能瞎改。放心吧,这件事本来起因在我,我不会连累到你的。”

她说完,站起身来,白翌辰看到她眼中有一种决然。

“什么连累?”他忙问。

“今晚,咱们就尝试除灵。”琳月对赵一凯说,“三日内,除去鬼婴,鬼母必然前来报复。可以将她一起除掉,免留后患。”

“你身体行么?”赵一凯很紧张的上前,扶住琳月的胳膊,不无担心的问。

“不要紧。”琳月一笑,“毕竟集合三人之力,难道还怕制服不了一个鬼妈妈么?”

“报gào

!”白翌辰此时举手,“不知dào

为什么,我斩妖的力量被封住了!”

“唉,应该是我点鬼婴的的时候封住了你的奇经八脉,你用不出灵力……”赵一凯说完,用一种鄙视而无奈的眼神瞥了他一眼,“不过,那么随便点点,你就连斩妖也用不出,挺让我意wài

的。”

“别逗他了,明显他对灵力掌握方式完全不懂,不然也不会闹到现在这么狼狈。”琳月制止到,“一会除灵,就给你解开,你按照我们的指示去做就可以了。”

“嗯。”白翌辰点点头,跟着两人向外走去。

外面是一个水池,因为天黑,只能看到池中暗波浮动,似乎还装饰着荷叶假山之类的东西。

琳月停住脚步,从腰间的香囊里取出两串银手链戴上,手链上装饰着几个小铃铛,她一动,铃铛便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用食指点上额头,口中轻声喃喃。

赵一凯也在做同样动作,只是不知何时,右手腕上多了一个金色的粗大手镯,刻着古朴的花纹,一道锁链连接在中指指环上,似乎所有的反光都被它吸收殆尽,竟然映不出一点光泽。

白翌辰知dào

他们在开启天门,便安静的没有打扰。

飘渺的白色灵光从琳月身上渐渐浮现出来,映出周围的景色。池水的粼粼波光,荷叶轻摇,映衬着光团包裹之下的她,宛若荷花仙子降世临凡,一时间有些不真实的恍惚。

赵一凯身畔是熟识的淡金色灵光,温暖的气息缓缓流动在空气当中,这种感觉令白翌辰感到很是安心,就是这股力量,救了无助中的自己不知几次了。

如果这次我能平安脱险,一定要赖上赵哥,让他收我做徒弟!

他心中暗暗下了个决心。

“辰子,脱掉你那个网兜。”

他正胡思乱想,听到赵一凯对他讲话。

“网兜?”他愣了一下,发xiàn

对方正指着自己的上衣。

什么呀,虽然露的多了点,说是网兜也太过分了。他不敢顶嘴,忙掀起来脱了。

连跑带吓,汗早已经将衣服湿透,黏黏的粘在身上。脱到一半的时候,他发xiàn

,那过长的高领竟然死死黏在后颈皮肤上。他试着慢慢从领口蜕出来,然而却感到,好像衣服长在了肉里,一用力,整块皮都要从脑袋后面掀开似的,他顿时头上冒了汗。

忽然,他感到赵一凯的气息迅速靠了过来,衣服挡着头看不到东西,只感到上衣被抓住,然后一个大力向上拔起。

白翌辰感到后颈撕扯的剧痛立kè

传来,皮肤与衣服瞬间被强扯分开的时候,发出刺啦的一声响。很快脖子后面感到了闷烧离开后的一点轻松,更多的是火辣辣的疼痛,伴随着液体流淌下来。

“怎么会有这么多血……”

他听到琳月吃惊的问了一句。

“不是我搞得。”赵一凯忙说,他将那件衣服翻过来,看向领口,“你看,之前被抓破过,流血到现在,和衣服黏在一起了。”

“辰子,你怎么搞的?”

“什么怎么搞的!”白翌辰都不敢动,疼痛蔓延开来,啃噬着暴露在空气中的脊背,他稍一动都疼得要命,直疼的脑袋筋一起蹦,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这块伤痕经常痛的,他实在记不得什么时候被弄破过。更不会知dào

,在他撞上墨叔那时,墨叔对他毫不客气的施展擒拿术,留有长指甲的右手就准确的抓上他的后颈人脸处,瞬间连带衣服一同掐住提了起来,力量之大,甚至指甲都镶入肌肤深处,将那原本就被脓水撑得几近透明的瘤包人脸戳了五个洞出来。

然而动作之快,白翌辰感到脖颈后的疼痛时,擒拿目标早已换到了他的胳膊上,所以他竟然一时没有特别的注意到。

如今血和脓水早和衣服黏在一起,这样一扯,以那脆弱的皮肤上五个指洞为中心,一块皮肉将整张人脸瘤痕都撕了下来,露出血淋淋的嫩肉。

“辰子,你要忍下疼,估计这次比上次还要痛。”赵一凯微微皱眉,他扶住白翌辰的肩膀,背对着自己。

“来吧,反正缩头伸头都是一刀了!”白翌辰支撑住身体,咬住了后槽牙说。

步骤与上次相同,沿着颈椎骨节再点一次,上次是点在皮肤上,这次是直接戳在血肉上。

当第二点戳到肉上,鬼婴额心位置的时候,白翌辰甚至听到手指戳进肉中,肌肉被撕裂同时,带着血液喷溅特有的声响。

赵一凯力道很大,虽然这次尽量加快了速度,解灵所用的七点大穴几乎是瞬间点完。然而对白翌辰来说,这种凌迟般的痛苦就像一个世纪般长,他几乎痛得昏厥过去。

然而刚刚点完,只听到一声嚎哭忽然爆fā

出来,带着一股恶毒的怨恨响彻天际。骤然间,白翌辰感到后背一重,像被压上了几个装满粮食的麻袋,将他死死压在地上,无法起身。

“阿月你来,我等鬼母。”赵一凯说着,退后数步,口中咬上一道黄符,双手一拈,符端凭空燃起一团火焰,他鼓气一吹,顿时水池之上一道火光闪烁,有生命般盘绕水池缓缓游动起来,就如一条金色的长蛇。

火光映出那小小的水池,以及周围的景色。那水池竟然是一条阴阳鱼状,假山所在正是鱼眼位置。而白翌辰自己,就站在水池另一端的阳鱼眼上。

“磔死之恨,轮回之怨;我之罪也……”琳月轻声念着,对白翌辰伸出手,手腕上的一对银铃凭空跳跃,发出空灵的声响,静寂的夜色中分外清晰。

“自我而始,因我而终。”

三十四 驱灵

白翌辰感到,脚下所踩的阴阳鱼眼,忽然腾起一道银光,所散发出来的灵力就像无数条小蛇,爬满他的全身。

有几条攀上他的后背,在那血肉模糊的人脸位置试探着,然后一头钻进了肉中。白翌辰虽然看不到背后的情况,但是可以感到有东西钻了进去,在血肉当中蠕动着,盘绕在脊椎骨上来回游走。

鬼婴还在拼命哭嚎,白翌辰甚至能感到它正在身体当中挥动着畸形的手脚,似乎在驱赶着什么。

忽然后颈一麻,就像被什么咬住了,并竭力开始吮吸着。这种声音几乎是响在白翌辰的耳边,好像正有个饥渴难耐的人正在拼命啃红烧排骨的声音,之前也有同样的经lì

出现过,他一听到这声音就知dào

发生了什么,不由毛发倒立。

“辰子,鬼婴在吃你的血气,快运用灵力逼它出来!”

“哎?”听到赵一凯的提醒,白翌辰才想起来自己已经解开了灵气封印,于是立kè

运用起来。

他平日的练习已经很习惯于将灵力凝聚在右手上,可怎么用它将已经侵入到身体里面的东西赶出来呢?

他胡乱尝试着,微弱的灵气一点点在胸口聚集增长,逐渐开始缓慢的盘旋起来。他感到那团气扩大着,就像吞食着什么一样,迅速填充起无力的身体。

“蠢货!不是这样!”

他忽然听到赵一凯在骂。

原来无意当中,那团游走不定的灵气居然将琳月驱赶鬼婴的灵气尽数吞食吸纳,难怪刚才自己的灵气增长的那么快。本来想合围,结果变成了自相残杀,琳月大病初愈,此刻集中力量对付鬼婴,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再讲话,眼睁睁看着力量被吸走。好在一旁护法戒备的赵一凯及时看到了,忙开始现场指挥。

“集中精神,冥想灵力聚集在大椎,像顶坛子似的顶走鬼婴!你只要这样想就行了!”

虽然听声音赵一凯就要抓狂的样子,但白翌辰还是问了一句。

“……大椎是什么?”

“后脖子啊,你个棒槌!”

棒槌的意思是外行加笨蛋,白翌辰这倒懂。

别说棒槌,就说我是个擀面杖我都认了。

他不敢耽误,忙按赵一凯的指示尽lì

想象着。好在他是学美术的,具象能力比普通人强一点。

整幅画面迅速在脑海中拼出框架,慢慢充实起来。可以感受到灵气正在逐渐形成一道防御工事,虽然那道防御薄弱得可怜,却正一点一点覆盖上来,层层叠叠的将脆弱的大椎骨骼保护起来。

鬼婴感到了明显的驱赶,与之前逆来顺受任它宰割的样子全然不同。

琳月的灵气还在不断撕咬纠缠着它,它舍不得这难得的阴气十足的肉体滋养,然而双重力量的夹击之下,它不得不考lǜ

换个地方求生。

白翌辰忽然听到噗的一声响,随即是一种后颈空洞的感觉,这突然而来的轻松让他没能来得及反应,只感到一团灵力同时从后颈伤处涌出,扩散开来,形成一道光网,覆盖上他的身体外围,看起来就像披了一件透明发光的白色斗篷。

他踉跄起身,手扶着水池台子支撑住身体,回头看去。

见背后几步之处,就是那鬼婴。

不是之前见到过的青白色半透明的样子,此刻鬼婴皮肤暗红,像一段老树皮雕刻成的诡异图腾,满身浊血。它的头很大,身体异常细小,并不是新生婴儿的样子,反倒像刚刚成形的胎儿般。

那细细的小腿无法支撑住它全身的重量,鬼婴趴倒在地上缩成一团,可以看到白蛇般的灵气还在它的身体上盘绕啃咬,就像来回穿梭的巨大肉芽,白翌辰看的有些反胃。

这种东西,只消一剑,就能解决吧?

白翌辰想着,右手斩妖剑已然成型,就准bèi

上前给个了断。

“妈妈……”

隐约,听到那东西含糊喊着,“妈妈……为什么不要我……”

白翌辰心中一紧,见那鬼婴,抬起头,黑洞似的眼睛环顾四周,继xù

喊:“妈妈,我哪做错了,你为什么不要我……我死了你会很开心吗?”

这问题,好熟悉,好像曾经自己问过自己太多次了。

如果当年死的是我,而不是哥哥,妈妈会开心吗?

“哗铃!”

忽然一声清脆的铃音,将白翌辰惊醒。

琳月蹲下身,绕满白蛇灵气的双手向着鬼婴伸出来,精致的脸庞上露出一种和她年龄很不相符的,慈祥的微笑。

“宝宝,来妈妈这里。”

鬼婴喃喃哭了一会,像嗅到妈妈味道的小奶狗一样,摇摇晃晃的向琳月爬过去。

白翌辰按住心口,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

难道这鬼婴,是琳月堕胎的那个孩子?

这种还没出世就被斩碎肢体的孩子,怨恨远远大过那些出世后意wài

夭折的小孩。对于母亲的仇恨,可以发泄在任何人身上,以最恶毒的方式诅咒及附身。难怪鬼妈妈带着那么多孩子,唯独这只可以单独行动,袭击起人来分外的难缠。

鬼妈妈的出现,不仅因为因新生儿干净灵魂的召唤,还可能因堕胎死亡的婴孩,怨气的吸引么?难道她所说的度人,其实度的是这种小孩?

一连串问题在白翌辰的脑海当中冒了出来。

不知dào

为什么,他忽然转头看向赵一凯,赵一凯仍蹲在水池中的假山上,火蛇在一旁盘绕,异常安静。他一手拈着几张黄符,正不动声色的观察这边动向。

琳月这样年轻就有了小孩……到底是不是你这贵族少爷的啊?

赵一凯注意到白翌辰在看自己,就回瞪了他一眼,示意专心看琳月那边。

鬼婴已经爬到了琳月面前,它举起小小的手伸向了面前的女孩。

女孩微笑依旧,俯下身,更多的蛇灵从琳月手中冒了出来,纠缠到鬼婴身上,将他团团围成了一个蛇堆,那血红的小手还晃晃的伸着。

“你要杀它吗?”

白翌辰忽然开口问。

“嗯。”

琳月轻声应道,手已经伸到鬼婴的手边。

“它是你的孩子吗?”

“是。”

琳月很平静的答道,鬼婴的小手已经握住了她的手指头,她的神情闪过一瞬间的哀伤。

白翌辰感到愈发的呼吸困难,他忽然站起身,几步走了过去,定定站在琳月面前。

赵一凯看到情形不对,只见白翌辰手中斩妖剑忽然腾起杀气,灵光刺眼。

“辰子,你要干嘛?”

三十五 引灵

“我……”白翌辰也不知dào

自己要做什么,被这样一问,脑子似乎清醒了点。

琳月平静的看着他,手中没有进一步动作。那鬼婴呜呜啼哭着,摸着她的手,步履蹒跚的向她怀中靠拢。缠绕住它的灵气团与琳月周身散发的气融合在一起。

白翌辰忽然发xiàn

,琳月美丽的黑色瞳孔,渐渐收缩起来,变得细长,连眼睛的颜色一起发生着变化,很快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幽兰。此刻,眼前的琳月所散发出的并不是单纯的灵力,还掺杂着浓重的邪气,与穷奇和碧渊潭的巨蛇感觉几乎一样,他不由有些骇然。

琳月将眼睛转向怀中的鬼婴,看了良久,双手将它抱了起来。

只见白色的灵气迅速凝集在一起,形成一条蛇的样子。蛇灵在琳月背后支起身子,三角形的蛇头对着鬼婴,脖子弯成S形,几乎是眨眼之间,骤然发动攻击,将这小东西一口咬住。

“不要杀它!”

白翌辰忽然喊出了声,但是眼看这蛇要吞食鬼婴,他猛然举起斩妖剑,指向蛇头。

“辰子你疯了,退回去!”赵一凯在后面喊。他的所在位置,是八卦池阳眼之上,白翌辰已经离开了阴眼位置,他更不敢随意离开走动,唯恐乱了阵法。

那蛇仰着头定在半空中,口里衔着鬼婴。琳月再次望向白翌辰,那双猫一般的眸子看不出含有任何情感。

“不要杀它!若杀,我……我来!”

白翌辰磕磕巴巴讲着,太多复杂的情感在胸口中乱冲着,令他感到难以忍受。

“它是你的孩子啊,你把它的肉体已经用那么残酷的方法杀了,难道还要再杀一次吗?”

“我的因果……”琳月开口讲到,这几个字似乎用了她很大力量,嘴唇都在抖。

“那它有什么错!被母亲杀掉……太残酷了吧。反正都是要死,为什么我杀它不行!”

“你知dào

个屁,快给老子站回去!”赵一凯又叫。

“我当然知dào

!”白翌辰转头吼道。

自己才是被遗弃的那个,自己才是应该死的那个孩子。

母亲不就是这样想的吗?这么多年了,她几乎无时无刻的在懊悔着,当年如果只能留下一个孩子,她必然选择的是哥哥而不是我!

为什么母亲这样要对我,难道我就不是的她亲生儿子了吗……

只是短短的停滞,鬼婴却从断断续续的哭声,变成了嚎啕,刺耳的声波扩散着,琳月周身的灵光渐渐有些散乱。

“你杀不了……”琳月咬着牙,伸出手示意他快退回去。

“辰子,别胡思乱想。快定住心神!”赵一凯看到白翌辰中邪了似的,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他将全身上下的口袋摸索了一遍,只摸到个手机,于是对准了白翌辰的脑袋扔了过去。

只见手机表面包裹着金色灵光,撞在白翌辰的灵气防御上还发出轻微的一声“噗”,随后就是手机和脑袋接触时候特有的声响。

“啪!”

“哎呀!”白翌辰一个趔趄差点扑到琳月身上,他踉跄了好几步,抱着脑袋蹲了下去。赵一凯手劲大,加上距离问题,如果是个同样大小的砖头,这一下子砍到脑袋上必然就能开了瓢。好在他用的是一款小巧又薄的女性手机,杀伤力减了大半。

就在这样个档口,只见阴阳池中,水面以假山为中心,无缘无故的泛起涟漪,逐渐激起了水花,像沸腾的开水般翻滚起来。

水声伴随着咕噜咕噜的闷响,好像有很多小孩子在水下讲话。

赵一凯光顾着砸人,没有注意脚下的水面起了变化。

直到盘在池边的火蛇被溅起的水花撒到,发出呲的一声响,赵一凯才猛然发xiàn

了情况不对。

“辰子快站回去,那东西要来了!你丫不想死就赶快老实呆着!”赵一凯吼了一嗓子,立kè

收敛灵光,将自己的气息隐藏起来。

白翌辰忽然感到赵一凯的气消失了,他揉着被砸出的大包,回头望去。见假山上那人还在,只是不再发出灵光,像就变成山石的一部分。

水已经涨满了池子,并开始向外溢出,泥沙夹杂着倒霉的金鱼,一起流了出来。隐约可以看到,有很多藕节支起出了水面,越来越多,挨挨挤挤的。

这么小的池子就算种了几株荷花,也不至于有这么多的莲藕啊。

白翌辰揉揉眼睛,才惊恐的发xiàn

,哪里有什么莲藕,那水中伸出的,分明是有很多青色的小手!

水不断漫出,在院子中扩散起来。琳月还坐在那里不动,任由水漫上,tian向她的裙角,然而她的白裙子竟然没有一点被沾湿的样子。高扬着头的灵蛇也不动,若不是光芒涌动,它就像一尊雕塑般。只有口中含着的鬼婴不断发出凄厉的嚎哭。

绕在山上的那道火蛇将身体伸展开,把整个院子围住,黑暗中,它像一道红色的长线。水碰触上它,就冒出白烟发出呲呲的声响,似乎那是一道屏障般,让水无法随意扩展边界,肆意流淌。

白翌辰顿时明白现在也不是赌气的时候,慌忙退后到了阴眼位置,蹲了下来。总觉得这样蹲着比较有安全感,万一有东西从水池里冒出来,也不至于第一眼就先看到自己。

忽然感觉脚下凉凉的,忙低头看去,发xiàn

鞋底儿已经被浸湿了,他有点慌神。看看坐在水中却没被弄湿半点的琳月,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忙按照之前赵一凯教的方法,试图也用灵气来阻挡这水的侵袭。结果成功防御了水,但效果却像筛子似的,泥沙还是糊的满鞋都是。

忽然哗的一声响,只见那水池中央腾起一道水柱,顶端的水花如一朵睡莲绽开花瓣,逐渐形成一个人形。

正是鬼母显身,削瘦的身形拖着一条黑色长裙,披散的长发在水池中散开,像密集的水草般。无数小手就在黑发中伸出着,抓挠着。

她扬起惨白的脸,缓慢转动身体观察着四周。她此刻和赵一凯距离不到一臂,转过身的瞬间,鼻子尖几乎碰上赵一凯的脸,两人来个平视面对面,然而她竟然没有发xiàn

那近在咫尺的人,又缓慢的转开。

查看良久,最终,鬼母面向鬼婴停了下来,伸出了手。

“宝宝不哭,妈妈来接你了。”

三十六 困灵

白蛇口中的鬼婴仿佛知dào

了鬼母的到来,嚎哭变成了呜呜咽咽的啜泣,仿佛在诉说这些天所受的委屈。鬼妈妈浮在水面上,在无数小手的支撑下缓缓走向鬼婴,就像漂浮在水上的一只轻盈的鸟。

白翌辰蹲在地上捂住嘴,大气都不敢喘,他不知dào

为什么鬼母会从水池里冒出来,更不明白为何近在咫尺的他们,鬼母却像看不到一样自动忽略了。

莫非,是这小院中的布局起了作用,水池占据一半位置,与自己所站地面形成了一个八卦图的形状。自己与赵一凯都位于中心阴阳鱼的阴眼和阳眼之上,自己的阴差之气和纯阳之体溶于其间,所以才不会被发xiàn

么?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应该能看到阴阳鱼之外的琳月啊。

果不其然,鬼母缓缓走向琳月,在她面前一步之处定定站住,柔声说:“请把宝宝还给我,我来接他了。”

“这是我的孩子,我不会交给任何人的。”

琳月淡淡说道,微扬起头,猫瞳闪出莹莹的蓝光,像两道利刃般直刺鬼母的眼睛。

几乎同时,她手腕轻抖,腕上银铃随着动作发出一声脆响,只见那条巨大的白色灵蛇瞬间分出无数条小蛇,向鬼母缠去。

鬼母退后了几步,似乎如梦方醒,她猛然挥动衣袖,将已经咬上衣襟的小蛇打散成雾气,厉声问:“这是哪里……你竟然用鬼婴引我前来!”

“我还要问你,哪里来的专噬小儿生魂的野鬼,也敢冒用鬼母之名!”琳月说着,单手一指,腕上的铃铛继xù

兀自跳跃起来,灵蛇们就如得到命令般,一起向鬼母扑去。

此刻,水中浮动的小手忽然升高,从水中跳跃出来,露出了一双双小脚,就像无数只有四肢发着光的小孩子在黑暗中奔跑着,迎向那些细蛇。一时间荧光闪耀,混战成一团。

白翌辰第一次见到这种大混斗,他不知所措的看着,眼见那些鬼灵数量越来越多,而银蛇似乎逐渐被压制下去。他想去帮琳月,可是又不知该怎么办,转头看向赵一凯。

他看到,黑暗中的赵一凯站起身,被远方灯光映得发黄的方寸天空下,只能看到他的剪影。忽然他肩膀一动。白翌辰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只见一道火焰喷射出来,径直袭上鬼母背后。同时赵一凯全身金芒乍现,连同方才围在院角的火蛇一同腾起了火焰。

白翌辰心中狂跳,赵哥竟然不用灵气预热就直接发大招了,太强悍了吧……

鬼母立kè

意识到了背后火蛇逼近,她猛然转过身形,黑袍一挥,只见无数鬼灵涌了出来,径直迎向火蛇。火蛇张开大嘴,大口的吞食起来,很多鬼灵几乎是直接扑进了它的口中,而更多的扑到蛇身上,皮肉瞬间被炙烤着发出吱吱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鬼婴们边凄厉的哀号,边不断扑上去,毫不退缩,就像嗅到食物的蚂蚁蜂拥而至。一时间,哭嚎伴随着噼噼啪啪的响声充斥院落,被火焰映得通红的墙壁上,映出可怕的剪影。

白翌辰低下头,捂住了耳朵。眼前的场面太过刺激,就如身在人间地狱一般。虽然明知dào

对方不过都是婴儿形态的鬼灵,与之前自己所杀的鬼怪没有区别。而且,这也是算是度人超生,可是方式未免太过残酷了,令人难以接受。

一金一白两道蛇灵的夹击之下,鬼灵渐渐败退,越来越少,院落中满是残骸,半透明的残肢断臂丢的到处都是,更多的是灰烬般焦黑的碎片。

鬼母招架不住,此刻才赫然发xiàn

自己已经被困在一个阵法当中,无法随意遁去。

她试图再从水路而逃,然而赵一凯驱动火蛇将小池围住,只要她有半点接近,立kè

扑上绞杀。

“这到底是什么阵法!你们是什么人,也敢围困我罗刹鬼母?”鬼母厉声说。

“六阳息阴。”赵一凯懒懒答道,“专门对付你这种从阴世地府来的恶鬼。”

她咬住唇,望望那还在灵蛇口中啼哭的鬼婴,在两条灵蛇中间徘徊不定。忽然她好像发xiàn

了什么,径直向白翌辰位置飘来。

“辰子,别发呆!”

白翌辰本来蹲在地上胡思乱想,猛然听到赵一凯又吼他,立kè

条件反射似的集中起精神。抬头时候,鬼母已经来到眼前,当他的目光落在那鬼母脸上的时候。赫然发xiàn

,那脸已不是印象中和母亲无二的熟悉容貌。

此刻,散乱的黑发遮掩之下,是一张干瘦发青的脸,皮肤就像僵尸一样紧绷在骨头上,眼睛是两个黑洞,大概因为被烧过了,眼睛鼻孔周围的皮肤都呈现出一种紫红色,正在慢慢收缩溃烂,嘴角已经露出白骨和獠牙。

“啊!”他一骇之下,斩妖剑竟然自己启动。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斩妖剑灵光迸射,骤然伸长,然而却环绕着身体径直向上,像一只耀眼的螺旋自己装在里面。

白翌辰一头的冷汗,他低头看看,那白光范围正好是与脚下的阴眼直径相等,难道是盘阴而上的?

鬼母本来是发xiàn

阵脚破绽,才向这边扑来,谁知dào

这里也有埋伏,生生被突然冒出的灵光护壁弹出了几步远。

当鬼母狼狈的定住神,才看清了眼前的人,瞬间她像僵尸一样的脸竟然露出了凄然的神情:“大人,您为何一定要将我逼向绝路呢?”

白翌辰不讲话,现在的情况,对她已经没任何好讲。而且自己也是受害者,除了看热闹,自己可什么也没对她做啊!

“您这是为什么啊!我已经失去神主所赐的神法,也不敢再对您叨扰。我只是来带走鬼婴的……您为什么要联合外人定要将我,连同无数婴灵一起赶尽杀绝?”

“命数至此,你给我闭嘴!”

赵一凯此刻不再给她机会,驱动火蛇将鬼母缠住。只见鬼母黑色裙身渐渐化成灰烬,她痛苦的扭动着,却仍面对着白翌辰,不断问着。

“为什么!神主命令我们不要与您为难,还要时刻留意……对您仁至义尽……”

“水鬼复仇,我以鬼灵护您……您却这样对我……”

“神主与你,亲如兄弟……为何一世之后,您如此反目……”

“大人,您到底想要如何……再蹈前世之罪吗?”

她被烧得噼啪直响,声音愈加凄厉。

白翌辰看到她这个样子,只感到惶恐。

然而听她口中提到兄弟一词,一时间有些东西碰触了内心。

三十七 冥蝶

“什么兄弟?你的意思是……难道穷奇是我哥?”

白翌辰问出口的时候,嘴角跟着抽动了一下。

自己也觉得不对劲,鬼妈妈说的是“亲如兄弟”,哪个笨蛋会对孪生兄弟用这个词来形容感情好嘛?

不过穷奇和自己很亲热吗?我怎么一点也没看出来!

鬼母只是看着他,满眼委屈。

业火焚烧下,她融化变形的脸上,竟然淌下鲜红的血。衣裙不断变焦卷曲起来,化成灰色的蝴蝶,没有落下,却旋转而上,在院落中翩然飞舞,层层叠叠的,逐渐遮住了小院上方寸的天空。

这场面有些熟悉。

白翌辰猛然想起了鬼节烧纸那天,小哨子驱动旋风,用纸灰烧自己的时候,也是用这样铺满天空的灰尘,只不过不是如此美丽的蝴蝶形状。

赵一凯抬头看着舞动的蝶群,忽然愤nù

说道。

“竟然有这么多冥蝶……你到底吃了多少无辜的生魂!”

然而未及反应,无数冥蝶已经结集起来,再次向金白两条蛇灵发动了攻击。同时,一部分冥蝶扑向阵中的三个人。

白翌辰只看到灵光护壁外,冥蝶潮水般向自己扑来。

他不知如何是好,只听到赵一凯喊了他一句,让他不要离开阴眼,保护好自己。

我的老天爷,这么多蝴蝶怎么保护自己啊!

却听到啪的一声,蝴蝶居然撞到灵光护壁上,只是瞬间,不间断的啪啪啪声响成一片。白翌辰才看清楚,蝴蝶就像小手掌那么大,两只灰色的翅膀上面绘着诡异纹路,就像一个狰狞的骷髅面具。狠狠一撞,整个身子都贴在了光壁上,飞蛾扑火般,前仆后继毫不畏惧。

很快无数面容狰狞的面具贴满了白翌辰周围,正对他扭曲着表情,肆意的狂笑着,哭嚎着,哀叫着。

外面的情况已经一点都看不到了。

在不断的撞击声和拍打翅膀的嘈杂声中,他忽然听到了鬼妈妈的声音。

“既然一定要与我饿鬼道作对,那么……我奉陪到死。”

冥蝶裹挟着灵蛇,灵蛇行动变得迟缓下去,逐渐变小。

“该死的,还是太多了吗!”赵一凯说着,又捏了两道符咒,化成火焰掷出灵壁。从蝴蝶被打散的空隙中,他看到琳月已经被冥蝶覆盖,而白色灵蛇也几乎不见了踪迹。

一急之下,他将右手猛然击上山石凸起,顺势在池中水按了下。腕上巨大的镯子骤然将手臂割出了半圈伤痕,血渗了出来。被水一浸,顿时以一种夸张的速度扩大到了整条手臂,血水顺着镯子上金属链子的牵引,集中流向赵一凯带着指环的中指之上。

很快他手中的所捏的黄符同被染了一半血色。

赵一凯将符放在唇前,轻念咒诀,随即用力一吹。

火焰轰然而出,再度探出了一条火蛇,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条火蛇金色的身体当中,有无数鲜红灵气游走,就如血丝般,涌动着触目的光晕。

鬼母回头看去,冷冷一笑:“你要和我搏命吗?那好……”

白翌辰正在发愁,看着那些冥蝶细长的嘴刺在光壁上,正在吸收灵气。

好在这阴眼位置不断有力量升腾出来,也算给他了些后盾保证。忽然,他感到压力骤小,蝴蝶们似乎正在散去,渐渐地,已经可以从冥蝶露出的缝隙中看到外面的场面。

这一看去,他吃惊不小。一条比刚才还大上两倍的火蛇正与鬼母和成群的冥蝶战在一起。火蛇通体发红,尾端盘绕在假山上,只见赵一凯右手上满是鲜血,正源源不断流入火蛇身体当中。

再看那所谓的火蛇,竟然也是由灵气凝结而成的形态,只是颜色金红,一时间错看成火焰了。

它正甩着长颈,身上的火焰驱散了蝶群,然后猛然再度缠绕上鬼母的身体,这次毫不迟疑,巨大的蛇口一下将她咬住了。

白翌辰不由的暗自喊了一声好,从心底佩服赵一凯。自己连个赠送的斩妖剑都用不好,看人家直接就能用灵气变成实体灵物攻击,果然强dà

啊。

我什么时候才能有这种本事?到时候我看哪只妖怪敢欺负我。

琳月仍旧被冥蝶围困着,气息越来越微弱。

忽然,她的气息消失了,就像风中的残烛终于熄灭般。

冥蝶似乎发xiàn

了猎物,立kè

不理火蛇,而径直向琳月扑去。

“阿月!”

只见赵一凯忽然从假山上跳下来,豪没犹豫跑向琳月这边。刚一近身,冥蝶哗啦一下散开,受惊似的四散飞去。

难道这就是纯阳之体的力量吗?果然百邪不侵……

白翌辰暗自想,他也想上前去帮忙。但随即看到,冥蝶并没有逃走,而是将目标转向了火蛇。火蛇叼着鬼母,正一口一口的吞噬着,已经吞到了腰部,然而形体却忽明忽暗起来。

白翌辰忽然感觉到,刚才还浑然一气的阵法,转眼像空了一块似的,整个院落中的气息躁动起来。

“宝宝……你还好吗?”

鬼母半个身子都在蛇口当中,然而声音却幽幽回荡着。

“这里,有好吃的哦……新鲜而满带灵力的生魂,吃掉他们吧,然后跟妈妈回家……”

“草,这下惨了!”

赵一凯咬住牙,他抱起已经昏迷过去的琳月,转头望向白翌辰:“辰子,带琳月走,只要跨出我赵家门槛就能保命。”

“什么,有这么严重吗?”白翌辰一呆,他觉得眼前的情况分明一切顺利,谁知dào

怎么会又成了要命的事呢?

“阵法被我给乱了,我自己擦屁股吧。”赵一凯苦笑,走过去将琳月推到白翌辰怀中,“爷爷说的对,我就是个半吊子……我没保护好你俩,你俩自己逃吧。”

“开什么玩笑,这个什么阵我就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看到赵一凯的脸色苍白,扶住自己的手臂不停地发抖,显然是失血太多已经支撑不住。

白翌辰忽然有点恼火,看着这两人莫名其妙的打了半天,莫名其妙的跟自己说什么乱了,逃命吧。

虽然我是个外行,好歹也该有知情权的吧!不带这样耍傻小子的。

“你们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插手吧!我……”

此时,透过赵一凯的肩膀,白翌辰看到那条巨蛇更加透明,而角落中,一身血色的鬼婴,小狗似的嗅着赵一凯落在地上的血迹,慢慢爬向火蛇蛇尾。

蛇尾本来是绕在赵一凯手臂位置,但刚才他跑下假山,那蛇尾没了依托,便随意在地面上盘绕着。鬼婴爬过去,tiantian手上的血迹,接着用小嘴咬住蛇身,贪婪的吮吸起来。

三十八 封灵

火蛇顿时扭曲起来,全身烈焰像马扎开的鬃毛般疯狂乱舞着。长尾猛然从鬼婴手中抽离,在不大的院落中乱抽乱甩,徘徊的蝶群不断被打散,很快又聚集过来。

鬼婴并不惧怕,从容的爬近巨蛇,在那长尾甩到自己身边的瞬间,再度扒了上去。它狠狠地叮在蛇尾上,像一只贪婪的蚂蝗,灼烧的鳞片并不能对它造成太多伤害。

白翌辰有些毛骨悚然,他没想到鬼婴居然这样厉害,火蛇连罗刹鬼母都能烧得七零八落,它竟然一点都不惧怕。而且看样子,它难道还要吸收火蛇的灵气吗?

“妈的,鬼婴这是在吸收老子的血气……辰子快走,火蛇一熄,就都完了。”

赵一凯咬着牙说。白翌辰看到他的手臂青筋暴起,右手五指乍开,又收紧,本来不深的创口忽然裂开,更多的鲜血涌了出来。

触目的血顺着指尖滴淌到地上,渐渐形成一道血洼。

白翌辰虽然不知dào

如果自己真带琳月走了,他一个人留下会如何,但就是再外行也能看出来,赵一凯这是要开始用命来赌了。

忽然心中一疼,不知怎样一种冲动促使他上前了两步,右手指向鬼婴。

“你要干嘛!”赵一凯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斩妖剑一道白光般从白翌辰指尖窜出,直取目标而去。鬼婴本来在扭动的蛇身上拼命吸食灵气,突然一股杀气直冲它而来,只见一团血污迸射而出。

赵一凯和白翌辰两个人同时被眼前的场面惊呆了,那道斩妖剑qì

一道弧线划去,竟然不偏不倚的穿过鬼婴那颗巨大的头颅。轻微的骨折声响过后,那颗头颅竟然飞了出去,在昏暗的半空中划了个诡异的抛物线,接着径直落了下来。

扑通一声,掉进了水池里看不到了。

而那小小的身子还趴在蛇身上,但是却没了动作。

“我去……我竟然这么猛啊?”白翌辰手直抖,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一出手就一击必杀了。

那伸长的斩妖瞬时缩了回来,变成一尺来长的白刃短剑,锋芒毕露,等待着主人下一步动作。

赵一凯也愣了半天,在他眼里那个手无缚鸡之力,除了做拖油瓶基本上一无是处的小白脸竟然发威起来这么彪悍。他用肩膀撞了下白翌辰的后背:“臭小子,看不出来嘛!现在火蛇已经无力吞吃鬼母了,你也顺手灭了吧。”

白翌辰点点头,刚要出手,又被赵一凯按了下去。

“不过鬼母可不能这样切,只会有更多鬼婴涌出来的,你能不能用守灵吞了它?”

“……守灵是什么?”

“……来,咱试试。”赵一凯用血在阴眼上画了个圈,将琳月放在里面,然后在白翌辰搀扶下来到刚才琳月所站的位置。

“这里是三阳六息的乾位,气由脚下而起,可以借助……现在地支为巳,所以才让守灵为蛇的琳月站在这里。”

赵一凯边说,边将白翌辰摆好位置,自己站在他身后,右手握住他的右手,血很快流淌到对方右手上,在指尖源源聚集。

白翌辰发xiàn

,斩妖白芒竟然逐渐被血所染,变成了刺眼的鲜红。

“冥想,手中所持螣蛇,吞噬万恶阴灵……”

“螣蛇什么样?”白翌辰转头问。

“就想大蟒蛇!大蟒蛇怎么吞猪,来想象成吞这鬼婆娘就行了!”赵一凯都没什么力qì

骂他了,艰难的将他手腕抬起对着鬼母。

血红的斩妖剑缓慢波动着,可以看出它正积蓄着力量,散发出的灵气不断扭曲成奇怪的形状,像伸展的树枝,又像即将撒开的渔网,反正就是不像蛇。

“她是由无数鬼婴怨念集结,万不能切开,那样只会招来更多。只可吞噬。记住了……”

赵一凯略带喘息的声音就在耳边,白翌辰紧张的不得了,他看着斩妖奇怪的样子,手上都是血粘稠的感触。虽然之前混战中烧掉不少鬼婴和蝴蝶,可只有灰尘呛人的味道。

此刻,浓重的血腥味不断钻进鼻孔,白翌辰觉得有些反胃,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要开始晕血了。

“我……我用番天印行不行?”

他混乱的脑子忽然转过了点弯。既然不能切,那是不是就只能收了?斩妖剑只会攻击,如今火蛇已经把鬼母控zhì

住了,就差番天印最后砸一下子了呗!

“……呃?”赵一凯愣了下,不知dào

是没听说过,还是在惊讶他有这东西。

于是白翌辰也不管那么多,伸出了左手。

这次他学乖了,不用现场指导,举一反三的开始进行冥想。

之前自己一直不太会使用番天印,导致它散漫自由的乱发挥。而今天,番天印竟然第一次按着他的臆想,蠢蠢而动。

金光自掌心突现,一股强dà

的力量喷射而出,像忽然开了一枪似的,后座力将白翌辰狠狠向后一推。他一个趔趄向后倒去,好在赵一凯站在他背后,猛然双手将他扶住,勉强才保持住平衡。

只见那金芒旋转着,在院中形成一个巨大的方形,上面一条巨蛇弯曲着身体,用嘴衔住方盒,周围几条金蛇盘绕飞旋。

“噗,人家玉玺上刻龙,你的印上是蛇……”赵一凯不由笑了一声,眼见那蛇头转动,灵光在背脊和头颅上不断凸起,变化着奇怪的模样。他忽然明白了怎么回事,大骂,“笨蛋别想着变成龙了!蛇就蛇吧,快收快收!”

学美术的人总是对外表光鲜太过重视,赵一凯一句话险些把白翌辰带到沟里,他忙调整心态专心收灵。

金色大印旋转着,散发出夺人的光芒。冥蝶惊慌的乱飞,却在拍翅的瞬间化成作灰烬,融入到光芒当中。鬼母的身体战抖起来,她闷声发出凄厉的呜咽,身体被金光不断吞噬,渐渐黑色的衣裙都消失在光芒中。

然后,赵一凯的火蛇也发出嘶嘶的声响,滚动了几下后被撕扯成数道碎片,连含在口中的鬼母,一同消失在番天印的光芒当中,只剩一滩血迹撒向地面。

趴在蛇身上的鬼婴身体跌到地上,一道青色的透明身影被拉扯出了肉体,同样没有头。被光印所摄,像被碾碎般裂成数段,很快不见了。

“呼……”

白翌辰还在发愣,忽然赵一凯在他耳边长长舒了一口气,吹得耳朵眼直痒痒。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感到身后那高大的身体已经将全部力量都压在了自己身上。

“赵哥,你很重啊!”他忙回身扶住几乎虚脱的赵一凯,慢慢蹲下身。

“臭小子,以后再不能装弱鸡了……妈的这么厉害……”赵一凯顺着他的力量坐了下来,喘着气,顺手捣了他一拳,“收尾工作完成得很好,没想到你小子有这么恐怖的本事……”

“嘿嘿,我觉得吧可能是这里地理位置好……”白翌辰挠挠头,忽然被仰慕实力的赵哥这样夸奖,他有点不好意思。

这次绝对是超水平发挥的,以往估计自己连这次十分之一的力量也没有。

不过,干嘛用恐怖这个词?现在夸人都用这种方法夸吗?

然而赵一凯看向他的眼神,却有一丝异样。

三十九 漏网

“当然了……算了。先不说这些……”赵一凯将眼神移开,转向一团杂乱的院落。

经过一场恶战,不大的小院满是焦黑的残骸灰烬,当最后一点维系形态的灵气散去,残骸也随之化作烟尘,消失在空气当中。

一具小小的尸体孤零零躺在地上。

白翌辰小心的摸过去,凑到近前才看清楚。那是鬼婴的身体,没有头,身子小小的,没有完全伸展开的四肢,像小动物般蜷缩着。通体发红,皱而干瘪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僵死太久的黑褐色。它一动不动,就那么仰躺着,没有半点生命的气息。

对于同类的死亡,无论是动物还是人,只要它懂得情感,都会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悲悯和恐惧。

白翌辰看到那无头小干尸,忽然想到是自己一剑将它脑袋打飞的,不由心中一股恶寒。说不上是恐惧还是可怜,他退后两步,双手合十对着小尸体拜了拜。

赵一凯扶着他的肩膀跟过来,看了眼,便一语不发的将手臂上的血滴在尸体肚子上,写了个“封”字,随即贴了张黄符在上面。

“搞定了……过两天给它好好入殓,也就没事了。”

赵一凯原地坐了下来,喘着气。

“是不是要把头捞回来,给它个全尸呀?”

白翌辰问。

赵一凯点点头,指了指水池:“我刚才看到它好像掉进去了,你找找……那边有鱼抄子,找到了就用鱼抄子抄出来吧。”

白翌辰应了,从一旁的杂物堆里摸出鱼抄子拿在手里。

那种东西如果让他用手捞,他才不干呢。

水池有半人来高,尽管不深,但是院中的小灯太过昏暗起不到多少照明的作用,水下还是一团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鱼抄子的手柄很长,有些像老年间舀香油的长勺。他弯着腰,伸手将鱼抄子探到水底,微微施展灵力。灵气发着白莹莹的光芒,顺着长柄一同进到水底,像散开的渔网般,很快就映亮了整个池子。

微弱的亮光燃起的瞬间,白翌辰看到了一张脸。青色的,巨大的脸,不知是水下折射的缘故,还是真的被泡的发胀,那脸扭曲浮肿着,令人感到恶心。两只眼睛像金鱼一样凸出着,翻着白,看不到瞳孔,白翌辰却分明感到,那东西在水下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辰子,你发什么楞?”

赵一凯忽然发xiàn

了不对劲,见白翌辰趴在水池边上,瞪着水里,撑着台子的胳膊不住的颤抖着,身上的灵光随着他的身体一同颤动起来。看起来像一只因害pà

而乍起全身绒毛的大白猫。

赵一凯撑起身,也小心的靠了过去。

只是瞬间,一道水花骤然激起,巨大的力量将白翌辰推出了好几步,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那颗硕大的头颅带着一团水雾跃了出来。翻白的眼睛瞪向院中惊诧看着自己的两人,灰色的眼珠子就像从太阳穴里转出来似的,瞬间扫了一眼,随即消失在眼睛另一边。

“这是什么?”白翌辰颤声问,惊吓太大让他一时间没缓过神来。

“管他啊,你……”赵一凯刚想让白翌辰赶快把它封印,大头怪物却在瞬间向自己扑了过来。

妖怪也有自己的心思,判断哪个人好对付,自然是看此人是否气壮。此刻,白翌辰满盈灵力,尽管吓得要死,但却是无懈可击的满防御状态。而一旁失血太多的赵一凯,几乎看不到一点灵力存zài

,过重的伤势已经让那百邪不侵的纯阳之气防御降至最低点,若要选择,这伤病员必然是最好的目标。

于是它毫没犹豫的直冲而来。

“赵哥!”白翌辰立kè

出手,然而毕竟慢了一拍。

眼看湿淋淋的大嘴已经近在咫尺,就在它张口欲吞的瞬间,一团金芒燃起,随着碰的一声炸响,破碎的水雾在金光映射下,现出七彩的虹光。

一道蓝色的光从破碎的怪脸中窜了出来,发出一声刺耳的嚎哭。它在院落中飞快的旋转着,带着劲风宣泄出最后一点疯狂。

随即冲出天井,消失在夜色当中。

赵一凯染满鲜血的右拳高高举起,金色的灵气火焰般缠绕着他的手臂,金色古镯还微微晃动着,淅淅淋淋落下的水花滴在上面,竟然渐渐渗入到镯子当中,很快光芒退却,敛了那一身锋芒。

白翌辰甚至没反应过来。

那大头怪要扑住赵一凯的瞬间,竟然他几乎同时灵力集中在手臂上,一拳就把大头怪给打散变成水雾了。

一拳秒杀啊,从古至今谁靠拳头打妖怪啊?

赵哥你……你收我做徒弟吧!

白翌辰几步跑到喘息不止的赵一凯身边蹲下,拉住他的胳膊:“赵哥……你……你没事吧?”

收徒弟这种事,还是没好意思讲出口,但是崇拜之情,无意间更是深了一步。

“它跑了……”赵一凯显得愈发虚弱,“那东西……今后必然是一大祸患,我们迟早要找到它……”

“那现在呢?”白翌辰心里一寒,这鬼婴也太恐怖了,都被切成两半了,脑袋竟然还能自己跑掉。

过去听鬼故事,讲什么校园宿舍里漂浮的人头……还以为是胡说八道,照这种情况看,还是挺有可信度的。

“应该暂时安全了……妈的这么狼狈……”赵一凯说着,示意白翌辰去把琳月送回房间,自己先缓缓气力。

琳月还在昏睡,脸色很苍白,似乎也没什么外伤,这样的她看起来就像蝴蝶翅膀般,洁白而脆弱。

白翌辰将她抱到刚才小客厅的长椅上放好,又把赵一凯扶了进来,照着指示翻找伤药之类的东西,忙的团团转。

过了一会,赵一凯的伤已经包扎好,斜倚在沙发上满足的吸着烟。白翌辰忙凑上前,坐在他身边问:“赵哥,你给我说说怎么回事吧?为什么琳月一定要自己弄死那个鬼婴?那是她和谁的孩子啊?你不是说她是你女朋友吗?”

“你一下问出这麽多让我怎么答啊?”

赵一凯皱着眉,想了想说,“那什么,我要是都告sù

你,你也得给我坦白。”

“我还坦白什么呀,你们不是都问过了。”白翌辰不由苦起脸。

“你小子留后手,早知dào

那么厉害我就不该让你看热闹……”赵一凯停顿了下,看看琳月那边,转头说,“对了,在医院那时候我就是随便说说,阿月不是我女朋友……”

白翌辰挺意wài

,这俩人明明那么亲密的样子,竟然不是一对儿?于是他问了一个蠢问题:“呃,那孩子是你的不?”

“臭小子……”赵一凯打了他的头一巴掌,“当然不是了!”

四十 片段过往

白翌辰捂着头,无辜而迷茫的看着赵一凯.

赵一凯缓缓说着:“我家和阿月家,也算世交。我一直很喜欢她,不过家里人不许我动这个念头……”

“为什么?”白翌辰一愣,“既是青梅竹马,又门当户对,不是很好嘛?”

赵一凯吸了口烟,良久问了个问题:“辰子,你知dào

什么是鬼胎吗?”

白翌辰点点头,自从当上这个阴差以来,他没少从网上搜索关于鬼啊神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鬼胎,是鬼魅与女人交合之后孕育之胎;也有将鬼魅附于女子肚中的无孕之胎称为鬼胎的。

“阿月就是鬼胎孕化,她出生不久父母便相继去世,只有些远亲,却谁也不敢接纳。爷爷虽然早就看出端倪,但念及故交情意,不忍心伤害阿月,将她收为弟子,引导她修习方外之术,同时也控zhì

她的力量。”赵一凯说着,闭上眼睛,沉浸在回忆当中,“我当然也跟着一起学……虽然爷爷一再告诫过我不要对她动心思,但是这么久的感情,还是让我无法按捺。我们两人就偷偷摸摸的交往过一段时间……”

白翌辰开始还竖着耳朵听,但是讲到感情线路的时候,他不由自主有些昏昏欲睡。

偷摸的交往,细小的幸福,赵一凯以很繁琐的叙述方式,回忆着青春岁月的散乱片段,连个重点都没有。

“不过也就只有半年时间,她忽然和我分手了。我以为她是顶不住压力,也没有继xù

勉强……”赵一凯说着,长长的叹了口气,“不过爷爷就我们这两个得yì

亲传弟子,办事也会经常带上我们,虽然尴尬,可是又能有什么办法?也不敢让老爷子知dào

啊……”

“那孩子是怎么回事?”白翌辰忍不住插嘴问重点。

“唉,今年开始,我就发xiàn

阿月有些不对劲……总是看不到她,也不知dào

去哪了,干嘛去了。她的事,我也不好多问。”赵一凯说着,暗淡的眼神映着烟头若亮若暗的光点,“上个月,她割腕自杀了两次……我才知dào

,她竟然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那男人却把她抛弃了……”

“真可怜。”白翌辰嘴上这样说,但心里暗想,怎么听这个故事都像网上的三流感情小说,“于是你带她去医院打胎?”

“嗯。”赵一凯应了,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万一被人看到了问,我就说是我女朋友。”

“赵哥,你真是个纯爷们儿……”白翌辰想了想,“那你干嘛在我和晴晴面前说实话了?”

“我不好意思啊!”赵一凯忽然脸上一红,不自然的转过头,“咱们都这么亲近了,我不想被你们误会什么啊。”

“……”

看着对方情绪转换的这么快,白翌辰不由一头的汗水。

赵哥你究竟是个严重厚脸皮的人,还是个纯情小男生啊?你在女孩们面前,和单独在我面前的表现实在差距太大了!

“那你不打算找那个负心汉算账吗?”

“找了啊,可老子不知dào

是谁啊!阿月也不肯告sù

我,逼紧了她甩出一句和你无关,戳的我心肝肺疼啊。”赵一凯捂着心口,好像真的被戳了两刀似的,“老子恨得都要发疯了,见人就觉得不是好东西,拐了我家阿月。”

白翌辰无语,果然嫉妒中的男人最可怕了。

突然,赵一凯一把抓住他搭在一边的手腕,握得紧紧的,把他吓了一大跳。

“兄弟你知dào

不?在医院里看到你对我躲躲闪闪的,我甚至怀疑你是那个负心混蛋,疑神疑鬼的跟踪了半天,还趁着点鬼的时候欺负了你一把……你,你不会恨哥吧?”

“我……当然不会了……要不是你救我,我早死好几次了啊。”白翌辰磕磕绊绊的说,这才明白为什么赵一凯那时候总对自己怪怪的了。不过,他这样一个好面子的男人敢和自己讲出这些话,心里不由暗自宽慰起来。

赵一凯看着他有点发愣,手中的烟几乎要烧到手指才明白过来似的,将烟蒂碾进了烟灰缸中。他忽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样子。

“兄弟,你真是个好性子……等我找到那混蛋,借你打他几拳解恨。”

白翌辰大汗,他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那赵哥,你给我说说那鬼婴的事啊?”

“哦那个东西,我问过爷爷了,老爷子说真zhèng

的罗刹鬼母不会随便来到人界,咱们遇上的那个什么鬼妈妈,不过是被鬼婴吸引来的收集婴儿生魂的脏东西而已。”

“啊?说的这么轻描淡写。就那么个玩意儿你们对付起来还那么吃力啊?”白翌辰撇嘴,却又被狠狠敲了下脑袋。

“你以为怪谁啊?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赵一凯骂道,“开始你小子就把阿月的灵气吸走了大半,又不老实压住阵脚阴眼,关键时刻发个大招还他妈把我最后仅存的血龙精魂连带鬼母一起吸走变成你的灵力了,你知dào

召唤一条血龙要废我多少力qì

吗?你是丢下鬼婴后满状态原地复活了,我和阿月差点被你害死你知dào

不知dào

啊!而且那鬼母可是专收生魂的厉鬼,你看看她吞了多少生魂,你以为我说的容易,打起来也会那么简单吗!”

他上满弦似的一同牢骚,讲急了连连咳嗽起来。

白翌辰忙给他顺气。

“我不是不会嘛……当初城隍爷给我这些法宝的时候什么也没说,我还真不知dào

有这种作用啊。”

“小子你给我听着,等我身体好些了一定要狠狠修理你。这样下去不行,害死你自己没事,我们给你擦屁股只怕一起被搭上了。”

“那你要收我做徒弟吗?”话到如此,白翌辰满眼期待的看向赵一凯,就等他一个点头。

“呸,不敢,我真怕被你吸得精尽人亡。”赵一凯摆摆手,顺势拉过他的左手,捏捏那柔软的掌心,“小嫩手,一看就是小白脸少爷命……不过这个番天印真恐怖,居然能吸灵……你以后在我们面前不许随便用。”

他边说,边用手指头戳那掌心,隐约能感到番天印灵气的存zài



“哦。”白翌辰老老实实的点点头,想了想他又问,“逃跑的那个怎么办?”

“再做打算吧,反正也跑了。”赵一凯无奈的说,“鬼胎之子,还没出生就被剪成两段……你想想这种怨恨有多大?鬼母其实不算什么,无非是太多婴儿生魂支撑起来的。可这鬼婴……唉,真是孽债。”

四十一 称兄道弟

两人一时沉默.

白翌辰还是不太明白,这鬼母到底是被新生婴孩鲜美的生魂所吸引,还是因未出生便被杀死的胎儿怨恨所召唤呢?琳月为什么一定要亲手消灭鬼婴的原因,他还是不知dào

,不过现在想想,没准是将对负心男人的报复,发泄在这个已经魔化的小生命上也说不定吧……女人心海底针,难以揣测的。

越是这样外表看起来美丽温柔的女孩子,黑化起来也就越恐怖。

赵一凯又在嘴上叼了烟,随手塞给白翌辰一根。他没多想就放到嘴里,赵一凯给他点上火。烟雾徐徐冒出,他才吸了一口,就呛得一通咳嗽。

“……你不会抽烟啊?”赵一凯看他这个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乖宝宝似的,我那些堂弟们没一个你这样的。”

白翌辰擦擦呛出来的眼泪鼻涕,很不好意思,烟捏在手里抽也不是放也不是。

“凡事都要慢慢来,这些天没什么事就先住我这里吧,我教你点常用的东西。”赵一凯说着,拍拍白翌辰的肩膀,“你也不想总当个白丁吧?其实第一次看到你和白蛟动手的时候,用那种不要命的方法使用斩妖剑,我还以为你要鱼死网破呢。”

“什么白蛟?”白翌辰一时有些糊涂。

“就是公园旁护城河里的那条白蛇,你不是差点被它淹死吗?”

“你连它都知dào

!”白翌辰吃了一惊,“那天,我以为你没看到……”

“哼哼,我不是说过么,我为了试炼才在那里打工的。”赵一凯很是得yì

,“除魔道顾名思义,以除魔卫道为主。那条白蛟听说盘踞碧渊潭很久了,只是近两年忽然开始和水鬼们一同害人性命。爷爷就以收服它作为对我的试炼,收服它那天,我就能摆脱学徒称谓了。”

“它很厉害吧?”

“嗯,虽然没死磕过,不过确实比较棘手。目前我们相互顾忌,它不敢随便出来食人,我也不去主动惹它……不过那天它居然当着你面掳走小孩诱你下水……我还真挺意wài

的。”

赵一凯停顿了下,感叹,“可见你有多受欢迎啊,为了吃你它们都不择手段了。”

白翌辰耸耸肩,表示自己也很无奈。

“我不明白,阴差就这么遭恨吗?阴差不该是阴间的警察吗,为什么这帮逃犯看到警察还敢上去打呢?”

“为了修liàn

呗。”赵一凯说,“你看啊,这帮东西吞噬的生魂,本身力量越强,转化成的能量也就越强。你这个拥有神职力量,看起来却和普通人没有区别的家伙,自然最好的升级点心了。”

“什么破玩意儿啊。”白翌辰郁闷的喃喃说着,“我真怀疑那些饿死鬼啊鬼妈妈什么的都是我招来的。也许晴晴和小夏不跟着我倒比较安全?”

“唉,其实以你的情况,谁和你在一起都多少会有危险。所以我才要教你些必要的东西呀,慢慢就好了。”赵一凯笑着拍拍胸口,“虽然不能像我这样,鬼怪见了都绕着走,不过吓走一部分还是不难的。”

见他还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赵一凯照着他的脑袋,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子:“有哥罩你,你还怕什么吗?”

白翌辰看着那手臂缠满绷带,却信心满满微笑着的男人,心里一热。

“要是我哥能像赵哥你这样该多好……”他忽然冒出这样一句。

“哦?啊对了,听墨叔的意思,你还有个哥哥?”

“嗯……去世很久了。”

后面的话噎在喉咙里,白翌辰咬住嘴唇,沉默了。

那个哥哥实在太不真实,他匆匆出现在梦中,以奇怪的方式告诫着自己即将发生的灾难。以及在鬼妈妈即将取出自己魂魄的那刻,他忽然现身救了自己,虽然浑浑噩噩,但哥哥所讲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他都清晰的记住了,就像印刻在脑海当中。

不要被多余的东西牵绊,不要相信任何人。

尽快强起来,好好保护自己……

“辰子,以后就把我当你亲哥看,你就是我兄弟。”

赵一凯忽然照着白翌辰的肩膀用力一拍,把他从回忆中拍了出来。

“真的?”白翌辰揉揉被拍的发麻的肩膀,瞪大眼睛问。

赵一凯嘿嘿笑着,眯着眼睛看向他,“做兄弟可以,不许跟哥抢女人。”

“我绝对不会的啊!我都没想过这种事……”白翌辰立kè

脸红了。

“小白脸都没啥好心眼嘛……说笑啦!唉,之前也是哥也不对,总把你看的太复杂了。”

看到白翌辰鼓起腮帮子一副不服气的样子,赵一凯只是笑,“没想到你不是装傻,是真傻……那哥就不能丢下你不管了不是吗?”

这话很耳熟,记得小时候苏晴晴就说过他,看你这没用的样子,我怎么能丢下你不管呢?

妹的,我就这样一副很容易激起母性泛滥的可怜样吗?

不对,对于赵哥来说,应该是护幼心理吧?晴晴分析过,这样好面子又逞强的男人,最容易被激起这种心态了。

白翌辰不好意思的笑笑,虽然拜师做徒弟的愿望没能达到,不过有这么个大哥,也是自己一直所希望的吧。

“来,哥教你第一件事……”赵一凯撑起身子,认真的望向他,“那就是……先把手里的烟学着抽了。”

“……喂。”

这几天,白翌辰就一直在赵家借住,虽然他想帮着照看下琳月,可是赵一凯只要出门就一定拉上他。

琳月笑道:“看来一凯真是很喜欢你,不然兄弟俩怎么亲到形影不离呢?”

白翌辰苦笑,心想,还不是怕留下我和你单独相处,日久生情,不就成了引狼入室吗?

不过在赵一凯的指点下,他对于灵力的运用进步也算快,总比自己进行打火机练习要强太多。

这天中午,赵一凯带着琳月去医院复查,难得给他放假自由活动。

白翌辰百无聊赖,他又想起初来那天,误入的那条被赵一凯称呼为虚街的地方。

不知dào

修liàn

成果如何,如果定力足够,应该不会再随意被虚街吞进去了……我去试试看。

他来到街角的小牌楼前面,暗下决心,迈步走了进去。

忽然,口袋中的手机又跳跃着唱起“往生咒”来。

他忙摸出来看,竟然是苏晴晴来的电话:“辰仔你跑哪去玩失踪了呀?”

“我啊,一直住在赵哥这里呢。你的脚好了没?”

“哟,你还知dào

关心我呀。我才几天不在,你就跑去跟赵哥同居了,真是个不守妇道的男人!”苏晴晴阴阳怪气的说,嘿嘿笑得很阴险。

“呸,瞎说八道。”

“那什么,还有一周时间,咱们快要开学了,呲……社会实践报gào

别忘记了……呲……”

“啊?”

这时,手机嘈杂起来,随着一阵噪音过后,信号彻底中断了。

四十二 幻灯片

白翌辰无奈的把手机放进裤兜里,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晴晴怎么不问我鬼婴的事?她明明知dào

我在赵哥这里治伤的嘛……难道她给忘了?”

他抓抓头,这么多年的朋友了,苏晴晴是那种表面大大咧咧,内心却很纤细的女孩儿,这种事情打死她也不可能忘记的啊。

正想着,当再度抬起头来,眼前的街道又被斜阳铺上了一层暗淡的金黄,一切都变得模糊,路人就如行尸走肉,以不自然的姿态行走着。整个街道只剩下金与灰的交织。

“呃,好像又进来了。”白翌辰这次倒不慌乱,他四下张望着自言自语,“我还是定力不够吗?打个电话分神的功夫竟然会走进来……”

他双手一合,灵光自周身徐徐燃起,食指相对,双臂左右一开。斩妖剑就如从鞘中拔出一样,骤然闪出灼灼光华。这方法是赵哥教给他的,据说这样可以将番天印所积蓄的灵能直接抽出使用,免除了灵力自左手顺着血气运行周天到达右手的程序,施展起来速度快而且力量强上很多。

他凭空刺了一剑,果真虚幻的天空瞬间划出一道大口子,像一块被撕开的幕布般缓缓落下。

“果然厉害……”白翌辰还是第一次尝试用这种方法打开结境,顿时开心起来。

然而,天空带着街道的幕景完全剥落下来后,并没有恢复成正常的世界,而是另一层同样昏黄的街景。不过,好像是远处的景色拉近了一段距离放到眼前。

咦?

白翌辰暗自奇怪,这个所谓虚街,明明踏入后会在一段无尽的长街里循环往返,根据上次经验大约是二十个门牌号的距离吧……没想到破坏了一层幻境,还有另一层吗?

这种鬼打墙的方式倒是很新鲜。

于是他伸出手,在新露出的街景上,又虚划了一剑。

又一层景色落了下来,眼前,又一道昏暗的街市出现,仿佛更近了距离。

“见鬼,这是在放幻灯片吗?”

于是白翌辰不断挥起剑来,随着场景不断的剥落变换,视野当中,逐渐出现了一座小小的城隍庙,飞檐垂花,五脊六兽俱全,在这一片昏黄模糊的街市中,它那么清晰刺眼。

难道,这是被拆掉的那个小庙的幻影吗?

当他砍到第九剑时,城隍庙已经近在眼前,他几乎能看清香案上城隍大神的牌位字样,闻到庙中特有的檀香味。里面,城隍爷的神像端坐在上,长眉垂目,黄袍红氅,倒是一副中规中矩的古代官员模样。

白翌辰不知为何,心怦怦跳了起来。这是他第二次见到完整的城隍庙了,第一次是在地府,那自称是城隍爷的时髦中年男人一脸坏笑的望着自己的样子犹在眼前。第二次,竟然是在这个奇怪的虚街里面。

听说虚街其实是已经消失的老城历史所凝结成的镜像幻境,就像海市蜃楼一样,并没有生命与意识的存zài



虽然赵一凯告诫过,无意进入的话,只需定力足够,再好好祷念无意打扰,一会自然会被虚街放出来。

可他却忽然想试试能不能和这东西斗一下。

不过现在,白翌辰有些犹豫还要不要继xù

砍下去了,是不是只消再来一剑,便能看到城隍庙之后的场面了呢?

他举起手来,斩妖剑划破天幕的瞬间。忽然有人从城隍庙门中走了出来,披肩黑发,翩然白衣,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上带着淡然的神情,眉心正中,一颗朱砂痣红的刺眼。

“哥哥!”

白翌辰惊叫。

对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而是兀自走到门口,和他几乎鼻尖碰上鼻尖。背后有人喊到:“腾根兄弟,等等……”

那声音似曾相识,可白翌辰又一时想不起来。

果然,哥哥站住了脚,神情有些复杂,说不上是不情愿,还是有些伤感,他回过头去。

破损的布幕彻底落下了,白翌辰只看到门中追出的人膝盖以下的部分,似乎是穿了一件古代款式的黑色的缎子长袍。然后就像被翻过的书页,眼前露出了一团混沌,就如女娲时代那破裂的天空,竟然再也没有场景出现。

“这是怎么回事……喂,能不能翻回去啊!我不小心手滑快了!”

白翌辰顿时急了,他趴在地上摸索着,想将刚才已经落下消失的场景从新摸出来粘好。

为什么哥哥会出现在虚街当中?背后叫他的又是什么人?难道是城隍爷吗?

然而,以眼前的缺口为中心,周围的景色开裂着,崩塌着,裂缝越来越长,将周围景色贯穿,像冻裂玻璃般,瞬间哗啦啦的碎了一地。

白翌辰呆住了,眼前是一团虚无,犹如置身在浓雾当中,除了自己,什么也看不到。

“这是哪里?”

他再度用斩妖剑去劈斩,却什么也无法碰触到了。

“什么混蛋的鬼地方!我要看我哥啊见鬼!”

一怒之下,白翌辰也不管之前赵一凯对自己的告诫,直接施展番天印,马力全开,眼前的雾气顿时漩涡般向他的掌心直灌进来。白翌辰有了上次的教xùn

,早做好了承shòu这份巨大压力的心理准bèi

,然而才坚持了几分钟,就被惯性狠狠冲倒在地上。那过于浓重的雾气仿佛无法满足于从小小的掌心中进入,整个力量压住了白翌辰的身体。巨大的压抑感带着历史才有的厚重与哀伤,缓慢侵蚀着那单薄的身体每一寸肌肤,非但没有被吸收,反而要将白翌辰整个吞噬。

“就没人告sù

过你,吃不下就别贪多这句话吗,我的傻少爷?”

白翌辰正在和那团足以压死人的雾气拼争,忽然有人在脑袋顶上讲话。

“救命!”

他忙拼尽全力喊出这两个字。

只见雾气忽然进到他的掌心当中,眼前刷拉一下出现了刚才的昏黄街景,自己正躺在城隍庙前。

左手因为承shòu了太多东西而没了知觉,肌肉本能颤抖不停,白翌辰看到虎口已经破裂,鲜血流的满手都是。

一个俊美的中年男人正蹲在他身边,一双丹凤眼满带深意的看着他。

“大叔……我刚才还在想你呢!说曹操曹操到!”

白翌辰惊喜的喊出声来,眼前的人正是许久不见的城隍爷。

四十三 老鬼头现身

“您怎么在这里?”白翌辰惊诧的问.

“虚空之界,又正好有我的庙在,于是成了通往地府的一个小密道。发xiàn

有人搞破坏,我还能不来看看啊?”

城隍今天穿着一身暗蓝色的剑领西装没有系扣,露出雪白的衬衫,勾勒着完美的腰身,领子上还戴着一条银色镶着金花边的领带。

白翌辰不由啧啧,虽然这老鬼头依然一副翩翩都市美男的造型,可居然和第一次一样,以如此难看的姿势蹲在自己面前,你到底有没有点帅哥的自觉性呢?

城隍爷倒不在意,伸手拽他起来,然后倚着庙门,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说:“我还要问你呢,给你番天印就是这么用的吗?翅膀硬了你啊,你再长大点是不是还想把地府阴灵一起吸光了啊?”

“地府也能被吸走吗?”白翌辰惊讶问,被城隍爷在脑门上弹了一下。

“你敢,小心我弹出你的两魂,只留一魂七魄变僵尸。”

吓得他慌忙捂住了脑袋。

见他这副样子,城隍摇摇头。

“自然而成的结境不要随意去破坏,不然会被同化的。”城隍爷指指被划开过的地方,柔声解释,“天有九重,结境也是同理。普通妖魔所结幻境只有一层,所以一层不破严禁再继xù

破坏,更不许妄图吸食,记住了没?”

白翌辰忙点头,城隍爷打量了他一番,轻笑:“不错,比刚见的时候成长了很多嘛。”

“大叔,我刚才看到我哥从你的庙里走出来了,你认识他吗?”他没理会那难得的夸奖,而是直奔主题,“还有个黑衣服的男人在后面喊他,好像喊什么腾根……”

话才讲完,他看到城隍爷原本就白皙的面容似乎瞬间变成惨白,他不由跟着紧张起来。

“你刚才划破结境,看到的每一重景色都是过往的碎片。”城隍停顿了良久,才缓和神色继xù

说,“他来过我的庙也没什么稀奇的嘛,毕竟过阴之人在我这里来往办公也是正常的……”

“那腾根是什么?他在阴间改的名字吗?”

“嗯,就算是吧……你可不许再吵嚷要见他,听见没有!”

“为什么啊!”白翌辰急了,“我有事要问他!”

“生死相隔,无故见面有违天规,你不怕死,难道就不怕连累他永世不得超生?”城隍板起面孔道。

“有这么严重吗?我是你的阴差,一点特权也没有吗?”白翌辰立kè

使用苏晴晴的特授绝技,装可怜卖萌中。

“没戏,甭废话。”结果被一口回绝了。

白翌辰低下头,暗自揣测:如果我们见面有违天规,那么……那天哥哥救我,其实是冒了很大风险吧?难怪他匆忙的走了,还说什么下次见面也许会要命什么的……

他偷眼看看城隍爷,城隍爷也正不错眼睛的看着他,明亮的眸子如电光灼灼,与他对视着,似乎可以一直看到他的内心深处。

他慌忙错开眼神。

“大叔,我上次没听您的话去找了鬼妈妈,您不会怪我吧?”他生怕心思被看穿,便转移了话题。

“去就去了,我怪你干嘛?”城隍显得不以为然,随意坐在了小庙的门槛上。

“您特意派了小哨子告sù

我不许见鬼妈妈,我没听……我不是怕您生气么。”白翌辰以为他是真跟自己生气了,忙赔笑跟着坐在地上。

谁知dào

城隍听他这么说,原本已经缓和的脸色忽然又阴暗了下来。

“哨子怎么说的?你给我重复一遍。”

“呃……”白翌辰有些慌,那天自己正在怄气,也没好好注意听小哨子的话。

他努力想了半天才说:“它说,不要去见鬼妈妈,我会死……还说您很关心我。哦对了,说我还有个帮手,可我没听清名字……”

白翌辰偷眼看向城隍,见他拧着眉,似乎正在思索什么。

“就这些?”

“嗯。”

城隍点点头,严肃的说:“你听好,我那天确实派了小哨子去给你传话,不过我没有交代不许你见鬼妈妈。”

“咦?”

“我巴不得你多尝试除掉些恶鬼呢……唉,可能哨子鬼又被利用了,看来如果下次再有事,我必须换个靠谱的阴差去,都已经两次了。”

城隍脸色阴的很沉,他在腰间摸索着。白翌辰还以为他要掏出个法宝什么的。谁知dào

,却抽出一个金色的小烟袋锅,他伸手从香案上拿了一株香点上,吸了一口。

白翌辰顿时一头黑线:“您这样的潮男还抽这个啊,要是跟墨叔那样打扮倒还算合衬……”

“墨叔?”城隍显然不知dào

他在说谁。

“呃,是赵哥的邻居。”白翌辰也不知dào

怎么解释,只好这样说,谁知城隍的表情依然迷惑。

“赵哥?”

“我现在跟着他学习呢……您都不知dào

啊?”

城隍摇摇头,他薄唇动了下,却没能发出声音。沉默了一会他才开口:“我想起来了,好像是叫赵什么凯的吧?”

“对,赵一凯。”

“阳世名字我又记不住!”

不知为什么,城隍爷有些生气,他将小烟袋锅在地上嗑了嗑,然后说,“那你跟着他就没错了,之前带话就是让他帮你的。活见鬼了,我派出的哨子们没一个给我带回话的!”

“活见鬼”这句自己的口头禅从鬼头子嘴里说出来,白翌辰差点喷笑。

“笑笑笑你个头啊,你知dào

现在的事情多严重吗?”城隍用烟袋敲他。

“我怎么知dào

嘛!”

“哨子们都是十来岁的小孩子暴亡所化的小鬼,平日在阳世偶尔恶作剧捉弄活人,但也没有害处。因为现在情况特殊,我命令他们给我作为阳间的眼线。可是……”城隍忽然叹了口气,“凶神穷奇你遇上过了是吧?”

“嗯……”白翌辰点点头,想起那天的见面就不寒而栗。

“它妄图控zhì

阳间散布的恶鬼,正在打压我的力量……只是没想到如此隐蔽的小哨子也逐渐被它利用了,虽然我不知dào

它为什么要阻止你去消灭鬼母。”

“因为鬼母是它的手下?”白翌辰说,见城隍看向自己,忙解释道,“因为它跟我说过,执有黑色长毛的就是它的手下,让我不要去招惹,他们也不会招惹我……”

“它还跟你说过什么?”看着城隍紧张的样子,白翌辰似乎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说我天懵未开,跟我没什么好讲……”白翌辰回忆着,“啊,它把您的神砖弄成两半了……”

城隍对他一摆手,示意够了。

“你记着,下次有哨子找你,别废话直接捏死。”城隍想了想,细长的丹凤眼中透出一股杀意,“它欺负我在阳间没有法力,咱们走着瞧!”

四十四 出虚

“你!”城隍忽然指向白翌辰,“你说我的神位被弄坏了?”

“嗯.”白翌辰点头。

“这畜生办事也太不厚道了。”城隍骂着,“幸好在这儿和你碰上了,不然你怎么跟我汇报呢?”

“是啊,可说呢……”白翌辰跟着摊手,表示出自己各种无辜。

“啧,真是个麻烦,不看着你还真不行。”城隍咬着烟嘴发愁。

白翌辰小声嘟囔道:“我犯什么事儿了,看贼似的非要看着我……”

“哼,你小子平日看起来老老实实的,但是只要有点小本事就会立kè

不知死活的得瑟起来,典型的小人得志。”

“我哪有这么糟糕啊……”

“你杀鬼妈妈,还有今天吃饱了撑的破虚境不就是吗?如果还是一开始对力量一知半解的时候,借你个胆子恐怕你都不敢。唉,这就是人性啊。”城隍爷分外感叹,仿佛是对这几百年观察人心的一个总结。

“……”

那男人细长的眼睛弯出得yì

的弧度,白翌辰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早已剥得溜光干净站在这里,被他看了个通透。

这是阅人无数的经验之谈,还是……根本就会读心之术?

如果是后者,那自己和哥哥见面的事情,岂不是被他知dào

了?

忽然,白翌辰感到身体倾斜了下,不自觉的向一边倒去。他感到奇怪,用手撑住地面试图站起来,却喝醉了一样无法将身体稳住。

“坐下!”城隍忽然厉声说,把他吓了一跳,一屁股摔在地上。

老旧的街道上,分明没有风,但交错的电线摇摆不停,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怎么回事?”

“地震都不知dào

吗?”城隍不耐烦的答道,扶着庙门站起身。

“我又没遇见过……”

确实,天子脚下这方寸之地,除了三十多年前有场天灾带了些影响之外,这些年还真是一直比较安生。更何况他这种迟钝惯了的人,更是没有半点危机感。

晃动持续了一段时间,白翌辰其实感觉不到,他只靠看街边晃动的招牌和电线来判断是不是震动还在延续。

“不好,结境都不安全了么……”城隍爷自言自语,忽然一个拧身敲了白翌辰脑袋瓜一下,“都怪你,没事乱搞破坏!”

“不至于吧!”

“现在地府和虚街都不稳定,你在那边少搞破坏,多办点正经事儿。另外反正也有帮手了,遇上厉鬼就全给我收了去,管它黑毛白毛……我就不信那畜生敢随便动你!”

城隍说着,将手中的烟袋杆塞到白翌辰手里,“这个收好,以后就靠它跟你联系。我把你的命栓在烟杆上,如果你敢再弄坏了,后果自负。”

白翌辰瑟缩了下,双手接了过来。

城隍的烟袋精致漂亮,乌金杆碧玉嘴,他爱不释手的翻看,第一次摸这种东西,还不太会拿,一不小心就被烟袋锅烫了一下。

“哎哟!”

“哎呦我的白少爷,你的人生到底怎么活到这么大的!拿杆,平时可以插在腰带上……对就这样。”

城隍扶额,他示范了一下拿法,然后将烟熄灭。

“玩也玩够了,走吧。这里太不稳定,送你走了我也要回去了……”

他站起身来,没有像上次那样腾云驾雾似的就把白翌辰丢出幻境,而是含住烟嘴,深吸了一口。

原本已经熄灭的烟袋锅微光一闪,腾出一片薄薄的烟雾。

烟雾扩大着,渐渐形成一道虚幻的牌楼形状。

白翌辰楞楞看着,这牌楼简直和赵哥家旁边的那个一模一样,连垂花上细小的雕刻纹路都勾勒了出来。

“别傻看了,出去后自己学着用它造结境。”

城隍说着,拉着他迈步跨出了牌楼门。

天已经完全黑了,不算繁闹的街边都点着了星星点点的灯光。

他们这样一闪而出,街上的行人竟然都没有注意。一个被妈妈牵着手的小女孩从身边路过,忽然丢下手中吃了一半的冰激凌,哇哇大哭了起来。

白翌辰尴尬的抓抓头,忙趁着没进一步惹出乱子前往赵家走。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背后很重,重的几乎迈不动步子。

走了几步,他便扶住路边的墙,感到汗不断从额角流下来。一半是因为吃力所致,一半却是害pà



在路灯照射下,他已经看到投射在地面的影子上,无故多了另一个模糊的人影,几乎与自己重叠在一起。

我背上有东西?

竟然没有发觉,而且比狗鼻子还敏感的斩妖剑也没报警啊,到底出了什么事?

忽然肩膀上被敲了一下,白翌辰一吓,本能的回头看去。

城隍爷正一手扒住他的肩膀,一手拈着小烟袋,几乎整个人贴在他的背后。

“干嘛啊,您怎么跟出来了!”白翌辰按着心脏,那一刻心脏都差点被吓停了。

“我现在……没多少力量。”

对方凤目低垂,微微喘着气,全然没了在虚街里那种神采飞扬的样子。

“那怎么办啊,您这算是鬼上身吗,阴差还要有这种牺牲觉悟?”

白翌辰的脑子乱成一团。

“我习惯下,很快就好……”

这种感觉很不好,就像鬼婴附身。如果那时候只是脆弱的脖子承shòu了一个大头婴儿的重量,那么今天就是全身承shòu住了一个成人的重量,而且伴随着一种地府特有的阴郁感觉,渐渐渗入到肌肤里面。

“不然我背您回家,大街上这样不好吧……”

城隍摇摇头,就这样耗着。

白翌辰也很无奈,可是作为自己的顶头上司,来趟阳间就水土不服了,他也不能随便丢下不管。

良久,忽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响起。

他循声望去,看到58号府邸大门一开。墨叔送着赵一凯走了出来,两人客套着,无非是好走不送之类。

呃,赵哥不是交代过少和那墨叔打交道么,自己跑去做什么?

白翌辰想喊他,可是忽然想到城隍爷还在自己身边,似乎不太方便介shào

。他退后了两步想躲,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臭小子,你给我站住!”

赵一凯已经发xiàn

了他,几步走到他跟前,看脸上明显是着急了,阴沉得吓人。

“死哪去了,连个招呼也不打混到现在?老子以为你又被哪个孤魂野鬼叼走吃了呢!”

他说着,双手捏住白翌辰的脸,狠狠向两边扯。

“啊啊啊疼……我不小心又跑到虚街去了……”白翌辰忙捂着脸告饶。

这种来自于家人的管教感觉已经许久没有体验过了,白翌辰克制不住那种自心底里漫溢出来的满足感,任赵一凯把他搓圆捏扁。

“那用得了这么长时间吗!你还敢笑!”

“我不敢啦……”

此时,墨叔看似闲庭阔步的踱了过来,一双锐利的眼睛透过茶色镜片扫过白翌辰身后,微笑着轻声问:“白二少爷,您旁边这位是?”

四十五 三聚头

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

赵一凯捏在白翌辰脸上的手,此刻也放开了。他才迟钝的感觉到,面前站着的不止白翌辰一人,在他身后还有另一股陌生的气息存zài



他集中精神以灵气探索着,如果对方没有刻意隐藏,即使没开天眼也可以看到。

白翌辰却退后了两步,下意识的用身体挡住城隍。

他觉得此时的会面那么令人不安,面对着两个除魔专家,身后是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老鬼头,他们不会把城隍爷当成个大鬼给合力卡擦吧?

此时赵一凯的眼神也定在了他的身后,明显是已经看到了。

“呃,这……”

他不知dào

应该如何介shào

,慌乱中忽然感到城隍绵软的手掌从肩头缓慢移动到自己的后颈,然后一把按在当初鬼婴附身的地方。

几天前除鬼母的时候刚被撕下去一大块皮,涂了好几天药才刚结上一层薄薄的痂。被城隍这一掌拍下去,白翌辰感到皮肤就像脱壳的蛇皮般开裂了,轻微破碎的酥痒一直痒到心里。接着,一股冷意直接探入伤口当中,握住了他的脉门。

你们不要都可着同一个地方抓不行嘛?很疼啊!

白翌辰瞬间变了脸色。

很快他发xiàn

,疼不是关键,关键的问题是,那握住他脉门的手,正在以不易察觉的速度,缓缓吸取着他的灵力。

“幸会,敝姓程,有些私事所以来找小白兄弟碰个面。”

白翌辰正在冒汗,就听到城隍在他身后说道。听起来声音沉稳,虽然稍显中气不足,却似多了一份慵懒随意。

“小哥贵姓?”他甚至大咧咧的对赵一凯伸出右手。

赵一凯愣了下,大概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坦然的鬼,而且看起来温文尔雅。

他以眼神询问了下白翌辰,白翌辰点点头:“嗯,这是我……朋友,同事!”

“免贵姓赵。”

赵一凯一副了然的神情,忙伸手相握。但手掌相碰的瞬间,他明显感觉到对方瑟缩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的轻轻握住。

“是赵哥哥吧?我家小白常提起您,这些天他给您添麻烦了。”城隍说着,勾起唇角,露出一个优雅的微笑。

“哪里话,我们既是兄弟相称,您这样客气可就见外了。”

赵一凯虽然妖魔鬼怪的也没少打,但跟这样一个风度翩翩又深不见底的鬼打交道还是第一次。尤其在意识到对方明明对他的纯阳之体有所忌惮,可仍出于礼貌相握,顿时有种钦佩之情从心底冒出来。

“敝姓墨,不知白二少爷有没有跟程先生您提起过?”

墨叔见状,不动声色的上前两步,自然地伸出手。

城隍望了他一眼,并不理会。捻起那没火的小烟袋含在嘴里,作状吸了一口,轻轻摇头,然后微笑着对白翌辰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既然是老朋友,我怎么没听你讲过他?”

“啊,这位就是墨叔……”白翌辰就算再傻,此刻城隍对墨叔的冷淡也是能看得出的。

墨叔淡然一笑:“程先生这烟真是精巧,鄙人也爱好收藏烟具,您看看我这杆如何……”

他说着,将手中的水烟袋递上前,烟嘴位置转向对方,看似无意的点向城隍肩头的云门穴位。

云门穴,顾名思义,人体血气如云如雾滋润万物,首出之处既称云门。若被点住,等同封住人体血气。

白翌辰不懂,可城隍和赵一凯却都明白。城隍看似随意的用烟杆一挡,银与乌木碰撞,发出空洞而短促的回音。一股内力自烟杆袭来,推得他不由退后了一步,带着白翌辰的身子跟着一个趔趄。

城隍凤目一垂,在银烟杆上扫过,随即望向了墨叔,冷冷一笑:“这些玩意儿我可不懂。我一个粗人,随便乱说只怕会辱了你们文人骚客的雅趣。”

他细长的手指稍一拨弄,烟袋杆瞬间挽了个花,将那银水烟别住,顺力一推。水烟转了半圈,烟嘴啪的一下打在墨叔胸口。

“哼。”自以为赢了的城隍爷冷哼一声,将烟嘴含在口中,干咋着。

白翌辰伸出手,轻轻摸上后颈那死掐着自己大椎的手,拍了两下。

刚才城隍与墨叔较力,完全是靠吸取自己灵力才硬撑过招的,他心里暗想:你们打架不要紧,可别这样玩命的吸我的气力啊!轻一点总行吧?

墨叔的脸色不那么好kàn

了,他忽然伸手猛然拉住白翌辰的衣领,将他往怀中一带。城隍没反应过来,左手还连接在白翌辰的身体当中。只是瞬间,银烟杆朝那左手直刺下来。城隍顿时一惊,慌忙抽手回来,手指尖抽离肉体的瞬间,甚至还有白色的灵力粘连出来,银水烟就像利刃般将半空中拉伸的灵力斩成了两段。

“哪来的孤魂野鬼,在我们眼皮底下就想害人么?也不打听下眼前的是谁!”

墨叔换了一副面孔般,冷冷说着,一手执着银水烟指向对面那男人,一手紧按住白翌辰,不给他一点挣扎的余地。

城隍虽为地府之主,可在被限制法力的阳间,几乎与才破壳而出的小鸡没有太多区别。见此情况,他将刚抽取的最后一点灵能吸收入体,缓缓直起身,轻扬起下颌,露出一个傲慢的笑意:“怎么,这就恼羞成怒了?”

“叔,程先生既然是辰子的朋友,您还是卖个面子吧。”赵一凯也上前恭敬地劝解。

“一凯,刚才他暗中一直在吸取翌辰的血气,难道你没看到么?”墨叔说着,一步步向前逼过来,“分明是食人精血的恶鬼,还想装腔作势到什么时候?”

“墨叔,误会……”白翌辰挣扎着,可对方却卡住他的腰眼一点,仿佛被制住了命门般,他竟然一点也用不上力qì



城隍不躲不闪,冷冷看着他逼到眼前,那银烟杆一直点上自己喉头。

“既然如此,你动手啊。”

他那双丹凤眼微微眯起,迷离的目光从浓密的睫羽下撇向对方,一副我是流氓我怕谁的样子,同时收敛了一身本就微弱的灵光,仿佛毫无戒备的站在原地。

杀气四溢是一种气势,可所面对的人竟然全然没有戒备。

到底是虚张声势,还是以不变应万变?

墨叔保持着动作,良久没有动。此鬼城府之深,竟然一时无法看透。

“怎么,你难道怕了?”

四十六 消失

眼前的男子挑衅依旧,似乎全然没把这足以致命的威胁放在眼中.

一时间气氛仿若凝固起来,白翌辰感到每一次呼吸都很重,生怕打破这脆弱的静止画面。

恍惚中看到,赵一凯对他做了个手势。

他悄然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做了一个钳状,然后张开放在腰侧,竖起。一扎的距离,分别点上了腹侧和大腿根部两个敏感位置,随后轻指了下墨叔。

白翌辰立kè

会意,自己现在正被墨叔一手揽住腰禁锢行动,虽然用不出太大力量,但是捏一下的力道还是有的。

此刻墨叔正全神盯着城隍,无心顾及其他。白翌辰小心的将手臂从背后绕过去,手腕后勾,瞄准位置狠狠捏了下去。

施力的瞬间,全身肌肉的紧绷已经等于给墨叔发出一个信号。对方几乎同时松开手试图将他推开,结果还是被楞实实的在敏感地方抓了半下。顿时身上积蓄的气力一泄,他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

白翌辰险些跌在地上,赵一凯忙上前扶住他,同时用身子隔在墨叔和城隍之间。

“辰子,你这是干什么呀,有这么闹着玩的吗?你看看……”赵一凯嘴上找着话,白翌辰看到他脸上全是幸灾乐祸的笑。

“叔您没事吧?”他随后又假惺惺的上前去扶墨叔。

白翌辰慌忙跑到城隍面前,背对过来,示意他:撑不住再借你些灵力?

城隍用烟袋锅敲了他一下,然后伸手按在肩头,附身在他耳边轻声说:“小心……他……”

“为什……”

白翌辰抬头问,见城隍几乎无力再支撑下去似的,一双眼睛虚弱的闭上,又强撑着睁开,嘴唇微动,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您怎么了……不行就附在我身上啊!”白翌辰慌了,他一直以为城隍爷就是那种牛气哄哄的无dí

角色,怎么会在阳间呆了一小会就要不行了呢!他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尽lì

扶住他,却感到他的身体比一开始轻了很多。

只见有血,正从他的颈边缓慢的流下,在洁白的衬衣领上扩大着触目的血痕。

那杆乌木烟袋递到白翌辰眼前,城隍用眼神示意着。

白翌辰忙接过来,看到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竟然有几分狡黠。

忽然,只见城隍的身体不自然的向后退去,就像被生生拉扯般。只见不知何时,一团黑色的水雾像蠕动的黑蛇一样缠在他的腰间,水雾另一端,竟然连接在墨叔的银水烟里。

好像一切发生在瞬间,连他身边的赵一凯都没反应过来。

“你不要太过份!”白翌辰顿时一股火气撞了上来,就算是老鬼头一开始对你冷淡了,你又何必为这么点事就要取他性命!

一道白芒现于手中,他也不顾什么和气面子,挥起斩妖剑就要砍断水链。

赵一凯却比他快一步反应过来,他徒手一切,水链啪的一下断开了。

“一凯,你竟然会向着鬼魅?”墨叔冷笑,“你们赵家除妖就是这种做派吗?等你家老爷子回来了,我倒要好好问问……”

赵一凯却挡在面前,低声说:“程先生是我兄弟的过阴同僚,您还是卖个面子,放他这一次……”

此刻,虽然水链被切断,但盘绕在城隍腰间的链仍旧蠕动着,似乎是在吸取着猎物的能量。

“大叔,你要不要紧?”白翌辰小心的用斩妖剑一点点划开那几乎勒紧身体的链,生怕伤到他。

城隍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随后一笑,狡猾依旧:“撒由那拉……”

哗啦的一声,那些水雾凝结的锁链突然落到地上,溅了满地的湿痕,再看人,已经不见了。

白翌辰愣了,他好像没明白怎么回事。

他摸摸地面那摊黑色的水,粘稠的,撒发着浓郁的烟草香气。然而却感受不到半点城隍的气息,好像他就真的这样消失掉了。只有那些黑色的汁液,盘绕上手指,传达着刚才被它束缚带来的冷腻压抑。

赵一凯见状,忙跑过来扶起白翌辰。他对阴灵感触本就迟钝,眼看城隍消失,忙试图开天门再做探查。被白翌辰拉住了手:“别费劲了,他不见了。”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消失了,还是……”后面的话没有讲出来,一个阴魂再度被杀,结果便是无法再入六道轮回,永世不得超生。赵一凯见白翌辰发愣,忙安慰他,“四周没有消亡的痕迹,他应该是挣脱走了,没事啊。”

“是吗。”

小烟袋还捏在手里,刚才只顾在地上乱摸,此刻那乌木杆和金烟锅上也沾上了脏水,显得狼狈不堪。

赵一凯想帮他擦擦,然而发xiàn

,白翌辰将手紧紧握着,竟然一时无法拿开。

“哼,跑得当真是快。”

身后墨叔冷冷哼了一声,“若有下次,我定不会像今天这么轻易放过他。”

“下次……”白翌辰忽然转头,指向墨叔,“如果有下次,我也绝不会再给你机会碰他!”

“哟,白二少爷您这是生哪门子气啊?”墨叔一愣,随即露出笑容,咋了口烟,“我这是在救您啊,您可不能倒打一耙……”

“什么救我,我让你救了吗?他一个老鬼头子无非任性点,你至于这样赶尽杀绝吗!”

白翌辰只感到一股怒火在胸口烧着,气得他无从发泄。

虽然平日里总是骂跟着城隍爷这个老鬼倒霉透顶的,他也没少欺负自己,可是眼看跟着自己来到阳间才不过几分钟,就险些被这个人打得灰飞烟灭,让他怎么能接受。

为什么身边的人总是被我连累,连这样一个堂堂地府之主在我身边,都会被牵连的如此惨?

我就这么没用吗!

忽然间,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爬上了身体,占据了他发热的头脑。

他只感到头轰轰响着,眼前的墨叔,从一个瞬间晃出了四个,耳朵仿佛被捂住了一样,尽管还在拼命说着,却什么也听不到。

“辰子,别说了,你冷静点!”赵一凯看到他步履踉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慌忙上前扶住他,“冷静点!”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好像曾经经lì

过……那时候是巨大的恐惧感占据着身体的每一个细胞,眼前只剩下触目的血。

而今天……却是另一种同样无法承shòu的压抑。

四十七 破茧

有一段时间里,白翌辰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梦中.脆弱而压抑的梦境当中,自己就像一块石头般被丢在角落,全身僵硬着,动不了分毫。模糊的视线中会出现连天的血色花海,一条小路上,是自己陌生而又最为依恋的亲人。

这种感觉很久没有过了,似乎自从在鬼节过阴之后,噩梦并没有结束,而是转为了现实。

这份压抑越来越重,一次次将自己溺到绝望的深渊,但是很快又被人强拉起来,再度经lì

,仿佛一个无尽的轮回路。

我到底,怎么了?

当白翌辰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正躺在床上。虽然硬板床上垫着厚厚的褥子,可不知dào

躺了多久,屁股和后背都麻酥酥的,他一时动不了,只能转动着眼睛四下踅摸。望着那古香古色的床栏,以及床帘上花花绿绿的刺绣吊饰,他才意识到,自己原来已经回到了赵家。深深吸了口气,被卧房中特有的檀香气息呛了下,然后闭上了眼睛。

发生了什么事?

我记得,看到城隍大叔……消失了。

然后……

然后又出了什么事呢?

门外,赵一凯的大嗓门传了进来:“妹子你放心吧,晚上出去喝酒有点过了,正睡着呢……没事,真没事……别担心,有哥在,不会让他受委屈啦……”

然后滴的一声,是挂断手机的声音,接着门被推开了。

听脚步声靠近,像是两个人。

床帘子被掀开了一个角,赵一凯探进头来:“哟,你醒了?”

“嗯……”

这时白翌辰看到方琳月也在赵一凯旁边,望着自己。他想讲话,口中却黏黏的,满带了腥气,喉咙火烧一样痛,一时竟然发不出声音。

“晴晴妹子刚打电话问你开学的事,我敷衍过去了。”赵一凯把手机放在他的枕头边,又摸摸他的额头,“现在感觉怎么样?”

“渴。”

赵一凯将他拖起来扶着,琳月忙取了一碗冰糖梨水,一勺勺喂进他嘴里。

看着琳月雪白纤细的手臂上,前几天留下的伤痕还历历在目,白翌辰忽然觉得有些心酸。明明都是伤员,结果被照顾的还是自己。

一碗水喂完,他缓了口气,冰凉的甜水渗到五脏六腑,顿时舒坦了很多。

“赵哥,出了什么事吗?”他轻声询问道。

“你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了?”

“……我只记得,大叔消失了……”白翌辰闭上眼睛,那一幕令他感到莫名的恐惧,“然后,就什么也不知dào

了。”

“这种情况,过去常有吗?”赵一凯边问,边轻轻把他放回床上。

他摇摇头,这时他才注意到,赵一凯的右臂上又新添了纱布包扎,透着隐约的血色。

“到底出什么事了?”

赵一凯微微沉吟,见琳月示意,才开口讲述那天发生的事情。

那晚,眼看城隍消失,白翌辰将怒火转向墨叔倾泻而出。

赵一凯以为没什么大事,那位来历不明的程先生虽然受伤,但也安然逃脱了。白翌辰身为好友,跟墨叔发发火气也是情理之内,他圆个场能过去也就行了。

但万没想到,事情向着无法控zhì

的方向迅速发展着。

那一刻,被他拦在怀中的白翌辰,忽然绽出一股陌生的气息。

这种气息与往日燃烧着纯白灵力的他全然不同,更像是一只在地府血池当中沉睡了千年的恶鬼,带了满身的腐朽与血腥。正借由这个单薄青年的身体,缓缓破茧而出。

他几乎可以看到,一股墨色的气息正从白翌辰的后颈伤口处不断涌出来。伴随着粘连不断地浓稠感,就如阴暗的沼泽中沉积千年的腐气,延绵而阴冷的缓缓将他包裹起来。

“辰子!你……”

赵一凯发动灵气保护自己,同时用力摇晃着手臂中仿若失神的人。白翌辰迟缓的转头望向他,清澈的黑眸此刻像是染上了一层白雾。

“你怎么了!”

他惊恐的看到,那源源涌出的气息在白翌辰的背后,形成一个奇怪的形状。无数的墨线扭动着,就像破茧而出的小蛇,然而却有两道黑影渐渐伸展,变大。在无数蠕动的小蛇簇拥下,那黑影像翅膀一样绽开,在夜色映衬下分外诡异。

“这是什么啊!”他感到手中的人越来越冷,身体也异常僵硬。

忽然,“啪”的一声响,就像有东西忽然破裂,同时手中坚硬的身体随着一抖。

赵一凯感到手中黏黏的,他低头看去,见白翌辰背后绽开黑翅的地方,皮肤变成白色的坚硬质地,正在像蛋壳般一点点开裂,破碎着。透明的液体伴着血丝从伤处涌出来,粘在手上。

“这是怎么了,叔!叔你来看!”他还是头一次遇上这种情况,不知所措,只好向一旁的墨叔求助。

墨叔看着眼前怪异的一幕,脸上毫无表情。

茶色镜片后的眼神,看不出是在幸灾乐祸,还是在思考应付之法。

赵一凯头上冒汗,他忽然感到手上一阵灼烧般的痛,就像被马蜂蛰了一口。

随即,这种痛感渐渐蔓延到整个手臂,一阵火辣,一阵冰冷,就像发疟子一样。

被蛰咬的地方好像是肿起来了,因为那种被撑破皮肤的胀痛伴着麻木,令他逐渐丧失了直觉。

他这才发xiàn

,此刻纯阳之体并不起作用,而燃起的金色灵气,已经被这来由不明的邪气所侵蚀,很快蔓延到肌肤上,一并染成了墨绿色,而且正缓慢的吞噬着自己。

“叔,倒是帮把手啊!”

赵一凯急了,猛然将灵气提升到最大,顿时一道金光燃起,将这邪气烧得吱吱直响。

若眼前是个厉鬼,他自有手段对付,哪怕只是一拳头,也能打得形神俱灭。可这邪灵的源头竟然是白翌辰,他顿时无从下手,就算使用点鬼之法,看不出这邪灵要害所在,也万是不敢随便出手的。

此刻,墨叔终于有所行动,他将银水烟含住,呼噜噜的吹出一道白烟。那烟雾渐渐散开,没有淡去,反而骤然扩大,如一道屏障般将三人罩在其中。

然后他做了一个“请随意”的动作,又袖手看着。

妈的,这老鬼是在报复我吗?这时候弄个结境把我们藏起来管个屁用啊!

赵一凯心里恨恨骂着。

四十八 铩羽

“啪……”随着接连不断的开裂声响,皮肤的裂痕已经从后背延伸到白翌辰的脖颈,如黑色的触手,慢慢爬上他的脸颊.

赵一凯几乎可以通过手掌,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这层脆弱的外壳下面蠢蠢欲动,懵懂的,缓慢的,试探突pò

束缚破茧而出。他急急开了天门,却见白翌辰的身体里有一团黑影蠕动着,几乎以和肉体相同的体积重叠在一起,竟然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只可以肯定那双黑翅,以及无数张牙舞爪的小蛇就是它的一部分。

而白翌辰全然没有意识可言,此时的他似乎正随着那团黑影的挣动,而缓慢抖动身体。

“不管你是什么鬼东西,给我老老实实的呆着!”

赵一凯急了,将他身体一翻,脊背朝上,试图点住气门,看看能不能制住这怪东西。

然而,没等他从一团黑雾中找到位置,一阵密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索索声响,很多细碎的皮屑随之落到了赵一凯的手臂上。此刻白翌辰面向下,赵一凯看不到他的脸,但是随着一块接一块的碎片打到皮肤上的酥痒,他只感到胸口发紧,他甚至无法想象。面皮已经被剥落下来的白翌辰,此刻的脸究竟是一副什么模样。

这种毫无应对经验的情况下,赵一凯一时两难。既无法制住,那将它拉出来不知dào

是否可行……

当下他集中精神,将灵力集中在右臂上,顺着伤口处握住了黑翼源头。瞬间那些黑色的细蛇将他的手臂紧紧盘绕起来,几只蛇头甚至已经咬了上去。

金色的纯阳之灵毕竟不同于一般白色灵能,力量更为刚猛,很快那些黑蛇口中燃起了火焰,化作黑烟散去。而他手中紧握住的黑翼,尽管像火焰般tian舐着他的身体,眼看皮肤上出现了斑斑点点紫黑色的肿大痕迹,然而很快被金灵的气焰一点点压制了,缓慢消减着力量。

赵一凯丝毫不敢松懈,他看到那些小黑蛇不断涌出来,又不断在他的灵气下化作灰烬,没有一时的间断。而白翌辰身体当中的黑影,竟然逐渐有了形状,像一个长而光滑的东西,蜷缩着身体,不时晃动一下头部,有些像卵中等待孵化的小鱼。

这是什么东西?

赵一凯脑海中迅速闪过他所能记得的所有妖鬼仙兽的模样,带翅膀的长长的东西……应龙?螣蛇?还是什么一时想不到的上古神兽?这种东西为什么会这样悄无声息的附在白翌辰身上,而我们竟然一直没有发xiàn



忽然,轰隆的一声,整个结境一震。赵一凯脚下不稳,一下跌倒了。白翌辰同时也摔在地上,背后羽翅没了束缚,急急拍打几下,尽lì

伸展开,同时黑蛇成倍的涌出来,毫不畏惧的扑向身旁来不及爬起的赵一凯。

此时,白翌辰竟然双手撑住地,摇摇晃晃的坐起身。赵一凯看到,他往日清秀的面孔上,如被打碎的镜子般满是裂痕,不断有透明的汁液从伤口涌出来。

遮盖着眼睛的白色雾气,忽然破碎了,露出一双金色的瞳孔,正一眨不眨的四下转动着,随后盯住了赵一凯。

这双眼睛令他感到毛骨悚然,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被任何邪物以这种看食物般的垂涎眼神看过了。特有的驱邪体质将他的职业性敏感降到最低,也难怪爷爷总是是叹息,害自己入错了行当。

“辰子……”

他急切唤道,希望能有机会唤起对方哪怕一点理智。

然而对方却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歪头看着他,然后缓慢的缩起肩膀,双手向后蜷起,同时双脚踩地,腿绷紧了力量。

这个姿势由人做起来当然显得很怪异,像是个缩头张望的猫头鹰。但是赵一凯看在眼中,心里顿时明白了他的意图。这不是任何动物扑食前的预备动作嘛!

他忙不迭挣脱黑蛇们的纠缠,狼狈的想逃,然而动身瞬间,白翌辰却弹簧般窜了过来,张口就咬。他用手臂一挡,白翌辰带着一股黑色的气焰,竟然冲破金灵保护,直接将他扑翻在地上,牙齿深深镶进肌肤当中,顿时一股血腥喷涌了出来。

那瞬间,白翌辰动作有一丝迟缓,本能般松开了口,四肢着地退后了几步。赵一凯当然明白,自己的血比灵气驱魔效果更强,趁着尚有气力,要速战速决。若像上次对付鬼婴那样耗尽了血气,什么纯阳之体也就彻底失效了。

当下,他将伤口迸裂,以更多的血甩到白翌辰身上。无论此刻的白翌辰是什么,他也不过刚能驱动身体活动,反应尚还迟钝。很快,白翌辰的胸前被鲜血画出一道封魔七星图。

“天罡七星阵,无论你是什么妖魔鬼怪……现在我以四方之力集于此身,你给我快滚出来!”

赵一凯说着,拼尽全力,手臂上的血流与灵气交织盘绕,一条金红色的血龙抬起头,骤然窜上了白翌辰的身体,将他盘绕起来。黑气碰到血龙,呲呲作响,只见血龙渐渐失去形状,化作无数条锁链渗入到白翌辰的身体当中。

黑色的翅膀颤抖不止,和那些小蛇一起渐渐退却,缩回到白翌辰的身体当中。白翌辰颤抖着,拧动着身体,似乎正承shòu这巨大的痛苦。他忽然扬起头,金色的瞳孔望向混沌的天空,大张开嘴,下颚几乎到了人可以撑开的极限,发出无声的嘶喊。

结境还在震颤,一下紧似一下。赵一凯几乎站不起来,他此刻已经耗尽了力量,只能紧张的盯着那依然没有恢复理智的人。

良久,白翌辰缓缓低下了头,双手撑住地面喘息着,就像一只困兽。赵一凯知dào

,血龙已经将他体内的东西控zhì

住了,他的动作正在逐渐缓慢,眼神也愈加迷离。

忽然,他看到白翌辰轻扬起头,恍惚不定的眼神看向了前面,定住了。几秒钟后,他终于闭上眼睛,倒了下去。

“辰子……”

赵一凯支撑起身体,跪爬几步来到白翌辰身边,将他翻转过来。此刻黑气散尽,他脸上还残留着那些蛋清似的液体,皮肤上的裂痕正在以可以看到速度慢慢愈合着,嘴角都是鲜血。

赵一凯苦笑了下,这些血还不都是我的。

不过,他最后在看什么……

“一凯,做的不错嘛。”

赵一凯抬起头,看到墨叔正以灵气为座,翘着二郎腿,吸烟看向狼狈不堪的他俩,唇边扯出一个狡黠的笑。

你妈的,刚才老子都差点要死了你也不出手半点!你是成心想害死我还是怎么的!

赵一凯气的讲不出话,只能盯着他狠咬后槽牙,恨不得把他咬在嘴里嚼碎了。

不过……刚才辰子瞬间的停滞,难道是在看他?

四十九 鼓动

这样稀里糊涂的闹了半天,他不会才注意到有这么个老狐狸存zài

吧,那你到底为什么忽然暴走呢?

赵一凯无奈的想.

结境还在不断震颤,顶端已经开始有崩塌的迹象,不断落下烟尘。

“唉,年轻人动手没个轻重,若不是我在,恐怕沉睡千年的虚街都要被你们一起弄坏了。”

墨叔终于站起身,踱着步子走近两人,悠然的就像在琉璃厂逛古玩似的。

“叔,刚才他的气息和您很相似,您可认得是什么附在他身上了?”

赵一凯压着火气,沉声问着,毕竟现在可以请教的前辈也只有眼前这个家伙了。

“一凯,你们是正经八百的阳道,我是邪门歪道的暗驱……若我真回答了,不知dào

你家老爷子会不会怪我教坏你?我真是很为难啊。”

暗驱,多以操作阴灵鬼物为长,和蛊术有几分相似,很容易被看成不入流的手段。

也难怪和赵家这样传统的阴阳先生之间有所隔阂。

赵一凯心想:明摆不想告sù

我,还找那么多借口。

却见墨叔蹲下身,细细打量着昏迷中的白翌辰。良久。他伸出细长的指甲,从赵一凯的手臂上粘了鲜血,随后在白翌辰的双腕上画了一圈看起来弯弯绕绕的图案。

“你放心吧,那东西没什么害处的,我暂时把它封在里面。”墨叔说着,拉起白翌辰的手,指肚按住脉门的花纹,向上一抹,顿时一个血道子顺着手腕延伸到掌心正中。

赵一凯不明所以,警觉的看着他的动作。墨叔似乎是明白他的心思,微微一笑:“这样一画,他平日也能自如运用灵力了……一凯,你点鬼的时候,从来没记得给人留后路吧?”

想起自己那次为白翌辰点鬼,害他无法使用灵力,因为没有斩妖剑和番天印险些送了命去。

赵一凯不由一阵后怕,忙点点头。

自己虽然在这行里也算混过几年,可是仍是如此大意,这样真的迟早会害人害己。

也许,我真的不适合这行……

墨叔见他不再言语,有意无意补了一句:“这白家少爷似乎来头也不单纯,我看与其挖掘他潜力,不如就此罢手……暗中逐渐将他的力量减到最弱,直至封锁。毕竟……你总不会随时跟着他不是么?”

“这……”

“若有下次,难保会发生什么……无论伤及无辜,还是被同道中人误杀,对他都没有半点好处。你一味帮手只能是害他更惨……”墨叔不紧不慢的讲着,语气带着长者特有的压迫感。

赵一凯一时沉默,他一直以为自己这样是在帮白翌辰,让他这个完全的门外汉尽早可以拥有自保的力量。

私心一点讲,他的潜力很大,也许将来可以帮到自己……而帮他既是害他,他还从来没有想过。

墨叔见他不答,便换了一个温柔口吻,轻声问,“当然,这是我一点个人看法,你觉得呢?”

两个人正在埋头讲话,忽然随着一阵哗啦哗啦的声响。赵一凯抬起头,见结境上方破了个大洞。

他没太当回事,以为是事情结束,结境也就自然失效了而已,然而,一种压抑的感觉,正在源源不断地汇聚,增加。不大的结境之内,几乎要被这种不安的气氛添满了。

他此时对灵气的感应已经很弱,但开启天门后的效果,还是让他有所察觉。

赵一凯再次抬头,尽lì

看向破碎的结境之上。不知何时,竟然围满了奇形怪状的黑影,它们探头向里面观望着,虽然看不清模样,但从散发出来的阴冷气息可以肯定,这些都是暗夜中游荡的鬼魅。

它们到底为何聚集却不得而知。

赵一凯的心怦怦跳着,他以为一切平息的时刻,竟然已经被如此多的鬼怪包围了。

到底聚集了多少他不知dào

,但肉眼能辨的,不大的缺口上至少就围拢了数十只,而露出的夜空下,似乎还不断有东西飞翔着围拢过来。难不成,整个结境都被它们爬满了?

“叔,什么情况……”

他唯一的希望只有墨叔了,别说是现在灵气耗尽,就是状态全开的情况下,面对这麽多实力不明的鬼魅也是没有胜算的。

墨叔吸着烟,眯起眼睛抬头看着,并不答话。

成群的鬼魅也低头望向结境当中的三个人,就像一群贪婪的老饕看着餐桌上完全不够瓜分的佳肴。

只等一个扑下去,那么其他的也会立kè

毫不犹豫群起而攻,撕碎几个凡人简直易如反掌。

眼前的画面开始恍惚,赵一凯低下头,咬紧牙关尽lì

保持清醒。他将昏迷不醒的白翌辰紧搂在怀中,腾出右手撑住地面。失血已经太多,此时想再画血阵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他在地上用力划了半天,只能勉强蹭出浅淡的痕迹,形不成阵法。

墨叔还抬头看着,没有任何动作。

赵一凯强撑住身体,眼前越来越暗。他闭上眼睛,脑子中却紧绷着一根弦,所有的力量集中起来,侧耳倾听着那些东西的动向,他紧张的连呼吸都要屏住了。

汗顺着脸颊一点点滴下来,耳朵里只听到墨叔吸着水烟,发出呼噜噜的水声,伴随着满足似的叹息。

这老狐狸怎么一点也不急啊!

赵一凯真恨不得抱住他的裤腿,要是真出事,这老不死的也别想自己跑了!要不是你还不至于捅出这么大篓子呢!

“一凯,你想就这样死在这里吗?”

他忽然听到墨叔问,带着一丝戏谑。因为失血晕眩的厉害,他一时没有答话。

墨叔又继xù

说:“它们是被白家少爷吸引过来的,如果你不管他,无论现在或者是将来……都会对你有好处。”

“他是我兄弟,我不会丢下他。”赵一凯此刻已经面临极限,说每一个字都在消耗着他最后的力量。

“你这种小孩子似的江湖气是该改改了。”墨叔微笑着,“以你这个赵家大少爷的身份,没事认什么兄弟。我看他不过是一个寻求心理平衡的替代品而已吧,你真觉得现在为他丧了命很值得吗?”

“叔,您想办法救救我们……”赵一凯低声打断了他的话,“在您眼里我是个意气用事又不懂事的晚辈。但是如果为了保全自己丢下他不管,我也就枉为除魔道了。”

五十 混战

“好个除魔道.”

墨叔淡然一笑,“虽然我没你那么有职业道德,不过看在老爷子份上,也不能丢下你呀。”

黑影们越聚越多,结境已经无法承shòu它们的重量,不住发出令人揪心的迸裂声响。

终于,随着“吱”的一声怪叫,不知dào

是脚滑,还是因为推搡,一个黑影首先跳了下来。众多鬼魅只等一个带头的,眼看一只落下,纷纷争前恐后的扑了下来,那场面就像一条黑色的瀑布,奔涌咆哮着飞流直下,潮水般向他们涌过来。

赵一凯听到尖锐的咆哮夹杂着重物纷纷落地的响声,他知dào

那些东西终于有所行动了,然而此刻的眼睛就像被蒙了一层黑纱布,透过一团黑雾,勉强看到有东西隐约蠕动着。

他绷紧了全身肌肉,只等对手再敢靠近些,就来个鱼死网破。

对墨叔这个老街坊实在没有半点信任感,虽然爷爷和他偶尔也会走动,但是真刀实枪的驱魔除妖,他还真的一次也没见过。

头上忽然被轻柔的拍了拍,他紧张的一抖,立kè

意识到竟然是墨叔在摸自己的头。手指所传达的触觉,就像在抚弄一只因为害pà

而扎毛的狗。

他下意识的甩了下头。

“别怕,都说了没事的嘛。”

墨叔吸着烟,从容的看着那群暗影包围过来,在他们周围迅速形成一个小圈。

赵一凯看不到,但那份压抑的邪气近在咫尺,几乎他一个抬手就能轻易碰触到。

“哪来的一群孤魂野鬼,虽然现在是鬼月,这样聚集闹事,让我们修道之人是很为难的呀。”

耳边传来墨叔不紧不慢的声音,赵一凯急得都想吐血了。

敌众我寡,你不先下杀手,反而等到被围了才开始讲道理,你以为你是唐僧吗?

话音才落,传来了一阵吱吱的嘈杂声音,群鬼果然躁动起来。它们低声咕哝着,从喉咙深处发出恶毒的声响,就像阴暗的诅咒接连不断。赵一凯竖着耳朵仔细倾听着,它们所讲没有一句人话,全是野兽般的嚎叫。

看来都是些不成形的低等妖怪……

他正想着,突然肩头一凉。一只小鬼明显是按捺不住性子,忽然窜了上来。赵一凯全身一紧,只感觉那东西脚下发力,借着自己肩膀为跳板,就要扑向怀中的白翌辰。

他条件反射般回手就是一拳头。

那东西与骨节接触到的瞬间,就像撞到一块豆腐似的骤然碎成无数小块,溅了赵一凯一身。

顿时,一股湿腐的阴气扩散开,鬼魅们忽然安静了。

赵一凯捏紧拳头,他能感觉到一开始这群乌合之众还在犹豫,还在他们三人先吃哪个之间选择转换,甚至还有在跟墨叔讨价还价的。然而仅仅一秒之后,所有的仇恨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

“来啊,我还能怕你们!”

这一句话并没有起到威慑作用。

鬼魅们毫不畏惧,挤在前面的几只立kè

窜了上来。

阴物袭人,方法是多种多样的。有的趴伏在人身体上面吸食阳气,有的直接从伤处吮吸血气,有的从七窍钻入,从里面汲取精气,吸食脑髓,吞噬生魂。

此时就算赵一凯有三头六臂,面对这样多的鬼怪恐怕也是只有等死的份。同类的死,如同在狼群中掷入了鲜血,顿时激起鬼魅们杀戮的欲望。它们已经顾不得白翌辰,眼前这个修以纯阳之体,却没有半点灵能保护的凡人才是最佳的猎物。

赵一凯很快感到后背一重,几乎同时有三四只窜到背上,尖细的指甲深深镶到皮肉里面,带着一股阴风渗透进来。他立kè

抬肩,想将它们甩下去,又有两只扑上来咬住他的手腕。

并没有太疼的感觉,只有一种阴冷伴随着渗入骨髓的麻木感顺着神经在全身蔓延。赵一凯甚至可以感到,它们喷着腥气,滑腻腻的舌头正tian上耳廓,一下下探着入口。

如果被顺着耳朵钻进去吸食脑髓的话,那就真完蛋了!

他一身的冷汗,徒劳的弓起身体,竭力想让自己离那些东西远一点。

啪的一声,湿冷的碎片溅开在皮肤上,同时身上的重量骤然变轻了。

墨叔将手中的水烟一转,轻而迅速的点上几乎要将赵一凯活埋起来的几只恶鬼,它们就如肥皂泡般炸开了。

“都说了没事,你还逞能。”

他的口气轻描淡写,打散了脚边几只,随即哈出一口烟雾。

烟在头顶飘渺盘旋,随着墨叔一点点吹上烟雾,竟然逐渐形成一只飞虎的形状,颈毛倒竖,细腰乍背。它盘旋跳跃着,踩烟而长,越来越大。

忽然,它发出一声低沉的嚎叫,猛然一扑,顿时踩死了几只不安分的小鬼。

“这就是暗驱的力量吗……”

赵一凯勉强可以从灵气上感觉出飞虎的形状。此刻那烟雾组成的巨虎四肢伸展着,将他们罩在肚子下面,众鬼不明所以,纷纷退后着。

“只是个烟做的替身而已。”

墨叔说着,呼噜噜的吸着烟。

赵一凯听到那吸烟声很是急促,墨叔忽然啧的一声,吐出一口黑水,随即咳嗽起来。

“叔,您怎么了?”

“咳咳,一急啊,不小心气力用过了……”

赵一凯哑然失笑,这老家伙平日不紧不慢一副斯文样,没想到也有把烟水不小心吸出来的时候嘛。

然而那口黑色烟水溅到地上,却凝成一团,像一块茶褐色的琥珀。它滚动着,跳跃起来,骤然钻进烟虎的身体当中,闪烁着莹莹的光泽。

“烟无形,而水有形……”赵一凯忽然明白了,这与自己以灵气为身,血为引所做的血龙是同一个道理。“叔,你说这只是替身吗?”

“用替身就行了,他们还不配让我召唤神物本体相助。”

墨叔说着,轻轻吹气。烟虎在气息流动下飘渺而动,张牙舞爪,开始不断吞吃鬼魅。那些恶鬼也不甘示弱,纷纷开始围攻巨虎,一时间不大的结境之内乱作一团。

仅仅是一个替身,就要比我用血祭出的小龙厉害了,果然这老家伙的实力深不可测,没准不比爷爷差多少。

赵一凯咬住嘴唇。

正在这时,群鬼又一阵骚乱。一股熟悉的气息正在由远而近快速移动着,不断有鬼魅的哀号声传来。

五十一 半妖

“哟,她也来了.”

随着墨叔的话音落下,那灵气带着一股劲风将众鬼冲散,已经进到眼前。

赵一凯听到喘息声已近在咫尺,几乎可以感觉到急促的气息喷在脸上。

他从隐约感受到的灵气分辨着来者形貌,对方野兽般四肢着地,从背后可以看到无数条细长的灵蛇蜿蜒屈伸着,有两条显得尤为粗长,它们盘绕在那人身上,吞吐的蛇信搅动着结境内本就混乱的空气,一有鬼魅扑上来,它们立kè

用长长的身体将猎物盘绕起来,紧紧禁锢在怀,动作犹如死亡的舞蹈,流畅而优美,尽管鬼魅众多,竟然抵不过两条大蛇和这成群小蛇的攻势。

感觉,和辰子刚才的外形有点相似……

赵一凯正想着,巨蛇的宿主已经径直冲到自己身旁。

他感觉到对方绵软的前肢搭到肩头,那种感触有些像大猫的脚爪,却是缩起尖锐的指甲,只用掌心的肉垫软软的按压上,带着一种毛绒绒的温柔。

“阿月吗?”

他开口问。

传达到身体上的灵气尽管带了些许阴邪,但却有一丝熟悉的温暖,这不是鬼魅所能拥有的。

此刻的方琳月已经不是平日如白兰般温文尔雅的女孩形貌。她美丽的脸颊和纤细的手,都长满了暗黄色的绒毛,细细密密的;一双细长的猫瞳在黑夜中闪着幽幽的蓝光,如两团鬼火,身上银色的蛇灵嘶嘶作响,若不是刚才在鬼魅中冲撞,根本无法分辨她和它们有什么区别。

琳月已然是一只半人半妖的怪物。

赵一凯感到她正在身边盯着自己,便转过脸,然而因失血过多而暂时失明的双眼只能茫然环顾。他便伸出一只手在空中试探摸索。

琳月低下头,靠近那已经堪堪惫命的人,在他手背上轻蹭了一下,喉咙中发出咕咕的声响,俨然是一只大猫的样子。

“阿月,真是你啊?你在怎么……”

她不等赵一凯问完,便转过身又扑进了混乱的战团当中,和烟虎一同驱赶着鬼魅。

毕竟,这些寻着味道找来的孤魂野鬼只是一群乌合之众,而此刻巨大的烟虎和半妖状的琳月,带了和它们有几分相似的阴暗气息,一时间这帮家伙竟然搞不清状况,眼看被吞噬了不少,它们挤作一团,相互践踏着,很快做鸟兽状散去了。

如潮水一般的涌来,又同样退潮般离去,短暂的就如噩梦,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切就都结束了。

琳月将落在最后的一只倒霉小鬼踩在脚下,背上长蛇一口将其吞掉后,才望着溃败的鬼众发出威胁的嘶吼。随后,她转过身缓慢的回到赵一凯身边,轻轻呼出一口气。

银色的蛇灵蜷缩起绵长的身体,融入到灼灼的白色灵气当中。随着银芒的退却,那猫妖一样俯地爬行的怪物,直起身体,恢复成了熟悉的温柔女孩。她蹲下身,拉过赵一凯一条胳膊搭在肩头,一个用力把那比自己高出两头的男人硬是抗了起来。

“阿月,你怎么来了?”赵一凯问,他此刻几乎用不上力量,双腿一个劲的颤抖,抱住白翌辰的左手几乎已经僵直了。

“和那帮家伙一样,被奇怪的味道引来看看。”琳月回答,“先回去治伤吧。你又用这种不要命的驱魔之法,我一定要告sù

爷爷好好教xùn

你。”

赵一凯想跟她耍赖几句,可无奈实在没有气力。

墨叔见他们两个窃窃私语,也不搭理自己,便微微一笑,轻含烟嘴吸了一口,随即一口白烟向老虎喷出。

只见那虎身渐渐淡了颜色,愈加透明,仿佛是被一阵微风吹熄的火苗,它忽然散去,只有一汪黑色的烟油凭空哗啦的一声撒了下来。

“叔,多谢你。”

黑暗中,赵一凯的声音传来。墨叔听不出他是真心的,还是客套。有时候客套成了习惯,真假的也便不那么重yào

了,哪怕这次是救命之恩,可是谁又知dào

他领了多少情呢?

他没有应声,已经破损的不成样子的结境如烟一样缓慢的蒸腾起来,逐渐散去形状。

依然是那条老街,黑夜笼罩了他们的秘密,只有周围房檐上的脊兽,冷冷眺望了一切真实,却永远无法道出。

忽然,琳月停住脚步。赵一凯感到她转头望向街角,忙问:“出什么事了?”

“有人在窥视咱们。”琳月答道,“好像是个女孩子,但是一晃就不见了。”

“看我太帅吗?”赵一凯嘿嘿一笑,却被琳月白了一眼。

“没见过这么衰的小混子,快走。”

话虽然这样讲,但是那暗中的人影还是在琳月心里结了一个疙瘩。那种奇怪的气息,非人非鬼,又似人似鬼,跟自己和白翌辰这些边缘人士有点相似。

可是记忆中却搜索不到有这样的人存zài



赵一凯没伤及筋骨,只是血气失了太多。琳月便天天买正宗的天兴居炒肝,外加糖醋清蒸鱼党参鸭血汤,跟伺候月子似的几顿大补,没两天他就又欢蹦乱跳起来。

只是白翌辰意wài

显得虚弱,这一夜发生的事情,几乎将他这小半生的气力都耗尽了。刚把他拖进家里的时候,琳月几乎感觉不到他的气息存zài

,若不是心脏还在微弱的搏动,他们真以为白翌辰又一次过阴去地府报道了呢。

连着给他灌了几天鱼汤,好歹也缓醒过来了。

赵一凯给他把那晚的事情大概叙述了一遍,当然墨叔对自己的劝告一字没提,至于白翌辰身体中那个奇怪的黑影,赵一凯便撒谎说有东西趁虚而入,现在被赶走了而已。

白翌辰听罢,沉默了良久,才诺诺开口:“我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说什么傻话。”赵一凯拍拍他肩膀,“别多想了,好好养伤。晴晴妹子说你们快开学了,可别耽误了。”

“嗯……”他抬起头,看看眼前的两人,忽然他做了一个唇形,却没发出声音。

“再睡一会吧,睡饱了起来我给你煲汤喝。”琳月说着,伸手摸摸白翌辰的头顶,温柔的像抚爱小猫。白翌辰脸上一红,点点头躺了下去。

两人见他睡了,便悄悄退出房间。

“阿月,你说辰子身上那到底是什么?”回到客厅里,赵一凯问。

“我说不好,但是我总觉得……”琳月皱起眉,“似乎,他和我是同类……”

五十二 蛇面具

“你的意思是……”

“只是猜测而已.”

琳月摆摆手,忽然她在房间中游移的眼神,定格在沙发一角。

客厅里大部分都是古香古色的老物件,连家具都比房间的主人岁数大,唯独这个还有八成新的茶色麂皮绒沙发显得格格不入,当初父亲买了孝敬老人家,老爷子虽然看不上,但还是很给面子的留下给客人和孩子们坐。赵一凯没事就喜欢窝在上面,经常被琳月笑话说这是他的专属狗窝。

他还以为是自己又把什么不该放的东西丢在上面了,忙随她的目光看去。

只见在沙发扶手边的阴影中,露出一张惨白的怪脸。皮肤毛毛糙糙的,看不清楚。五官扭曲着,血红的大嘴一直裂到耳朵根,恶鬼一样的獠牙从嘴里探出来,样子很是骇人。它的一只眼睛空洞的盯住两人,而另一只眼却随着头骨塌陷下去,整个脑袋畸形的令人毛骨悚然。

琳月盯着它,它也盯着琳月。

赵一凯此刻也看到了,他还没来得及讲话,琳月右腕一抖,一个小茶盅嗖的一声飞了出去,正打在怪脸面门上。

啪的一声响,那怪脸向一旁倒去,赵一凯立kè

扑了上来,目标却是小茶盅。

“哎哟我的姑奶奶!”

茶盅弹开跌到沙发上,还没来得及滚落在地,赵一凯就抓住了它,“前清的小瓷件,您把它碎了爷爷回来只会骂我的啊!”

他小心的把茶盅放回桌上,又将掉在地上的“脸”捡了起来:“你看,是个面具而已。”

“……这破东西哪来的?那么邪气。”琳月抿着唇,不甘示弱的责问。

“是隔壁老墨送给辰子的。”

虽然当面叔、叔的叫得亲热,背地里赵一凯依然是不分大小的将墨叔以老墨作为称呼。

“他说是什么十二神面具,估计又哪里淘换来的老物件。你不喜欢,等辰子好了让他拿去处理了呗。”

“他能舍得把好东西送人?”

“哈,你看眼睛这里不是瘪了一块嘛。”赵一凯笑着指给她看,白色的面具上凹瘪的地方甚至能看到鞋底的花纹泥印。

“脏东西。”

琳月杏眼一撇,转身走了。

当白翌辰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他一时搞不清自己到底是睡了一大觉,还是死而复生了。全身上下每个骨头节都酥得没有力qì

,酸酸麻麻的感觉微微刺着肌肉,有种刚做过按摩似的舒爽感。

他自己也不知dào

为什么在赵家可以睡的如此安稳,丝毫不用过多担心什么,害pà

什么。赵哥和琳月简直就是最佳兄嫂般的存zài

,他甚至怀疑如果自己继xù

在这里待下去,迟早会变成一只毫无危机感的家养宠物。

舒坦的动动手关节,让知觉顺着手指头尖开始慢慢恢复。

这时候,他才感觉到了有一点不对劲。

脸上有些重,额头、鼻子以及唇端好像顶着东西。

他睁开了眼睛,睫毛好像挂到了什么,被阻挡了一下。睡得太久了,视线一时有些模糊,他隐约看到眼睛上方有两个光点,其他部分都是一团压抑的漆黑。

他觉得脸上很热,自己的呼吸正反喷到皮肤上,随着汗水带来一股潮湿。这种感觉就像将自己罩在一个完全密封的大匣子里,只露出两个眼睛孔。

出什么事了,难道我睡着睡着被他们当成死人放进棺材了吗?

白翌辰被自己吓出一身的冷汗,他下意识用手去推,却推了个空。

动作一大,咣当的一声响。

他忽然觉得腮边一凉,有风吹了进来:“咦?”

这才用手摸过去,指尖碰触到边缘的感触,一把扯了下来。

“见鬼的!”

琳月听到声响,便推门进来。见到白翌辰正举着那个曾吓到过她的丑面具喘气,脸都憋红了。

她不由莞尔一笑:“辰子你醒了,出什么事了吗?”

白翌辰忙转过头,举着那面具告状:“这个东西竟然扣在我脸上,吓死我了!”

“噗……”琳月笑了起来,眼睛弯成美丽的月牙,“没准是一凯又恶作剧,上午我嫌它太丑,一凯说让你快拿走它呢。”

虽然大暑已经过了,可气温仍旧不减,白翌辰本来就睡了一后背的热汗,看着这个面具,他条件反射似的觉得后颈的伤又痒了起来。

“哼,姓墨的那个老家伙……”

他低声嘟囔了一句,想起那天墨叔一副理所当然的无赖相,他就觉得仿佛有根鱼刺卡在喉咙当中。

“对了!我的烟斗呢!”

白翌辰猛然想起来,城隍大叔的烟袋杆掉哪去了?他说没了神位就用那个联系的呀。现在人都不见了,再丢了烟杆可就糟糕了。

“你说的是那杆乌木小烟袋吧?应该在一凯那。”琳月端了杯冰糖水给他,“刚才还看到他拿着擦呢,你就放心吧。”

“那就好……”

他总算是安了心,便无聊的举着这个面具端详。面具龇牙咧嘴的,吐着个分叉舌头瞪他;于是他不甘心的也对着面具吐舌头。

听到琳月在一旁掩着嘴嗤嗤的笑,白翌辰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上一红,忙问:“琳月,你知dào

这是什么吗?”

“听说是十二神面具。你看,这只像不像蛇?”

“啊,我还以为是什么怪物……”那面具的白脸上都是鳞片状的花纹,还有舌头的分叉特征,果然是一条白蛇怪的面具吧。白翌辰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十二神就是十二生肖吧?”

“不一定哦,十二生肖也算,风水中也有宅中十二神,民间还有流传十二月神,驱鬼十二神等很多说法呢。”

白翌辰点点头。

“而且蛇的造型民间中也有很多呢,所以也不好说是什么。”

“琳月和赵哥的灵气都是蛇形的呢!”

“噗,我是用蛇灵护体,他的不是……”琳月说着附在白翌辰耳朵边,轻声说,“他是以精气养龙灵,而且他是镶黄旗后,特意修的金身红鳞。但是龙灵太小,要从蛇身开始试炼进化长大……他自己说蛇可以,别人说是蛇他一定会生气。”

琳月身上带着一阵独有的檀香气,靠的太近,柔顺的黑发滑落在白翌辰的肩膀上,他有些紧张,忙慌乱的点点头。

这时候,他见琳月的眼神忽然停滞了,似乎一瞬间想到了什么,兀自沉浸在其中。

“琳月?”他轻声问。

愣了好一会,琳月才盯住他,缓缓开口:“……对了,我记得一凯说,你的护灵也是蛇形……”

五十三 猜测

白翌辰挠挠头,想起除鬼婴那天,自己召唤出的蛇形大印被赵一凯嘲笑,以为琳月也是来打趣自己的,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谁知dào

它怎么会变成那样的.”

“不,护灵成形必然有他的道理。”琳月却意wài

严肃起来,“一凯家族汲取龙脉之气多年,因此修灵为龙。墨叔可以驱动各种鬼灵,但是据他自己说,他的主灵是白虎煞,所以他的护灵是虎形……”

说到这里,琳月忽然住了口。

白翌辰正听得入神,他忙追问:“那你呢,难不成你是白娘子转世吗?”

一句话说完,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唐突。

好在琳月也没有生气,停顿了一下便继xù

说:“一凯既然已经对你说过我的身世,我也就不绕圈子了。爷爷说,我可能是一种叫强梁的怪兽转世,那是一种脸像老虎,口中衔蛇,手里也拿着蛇的怪物。”

白翌辰稍微想象了一下,又联系了驱灵那天看到的,她猫一样的眼睛,忽然觉得眼前的温婉女子透着那么一股恐怖的气息。

琳月也看到了他有点惧怕的眼神,叹了口气。

那天半妖的状态,好在他是没有看到,不然谁知dào

会吓成什么样子。

“被吓到了吗?”她一笑,带了一份恶作剧成功似的得yì

,随后又摸摸他的头,又变回了那个温柔微笑的好嫂子,“好啦,我不会随便就变成怪物的,别瞎想。”

“哦……”白翌辰半信半疑,随她把自己乱翘的刘海捋顺。

“你属什么的?”她忽然问。

“属兔。”

“看着也像小白兔。”琳月又笑,心里默默排除掉生肖护灵的可能性。

如果不是这个,别的可能性就有很多了。

“辰子,我知dào

你现在对自己的力量没有认识。如果以后发xiàn

什么,一定第一时间告sù

我和一凯,听见没。”她又嘱咐。

白翌辰连忙点头,虽然此刻的琳月温柔依旧,但他总觉得总有种无形的压迫感,令自己惶惶不安。不知dào

赵哥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不然,以他爱在女孩子面前咋呼的性格,在琳月身边还不是比只猫都要乖顺。

他低下头,觉得似乎除了哥哥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可对他们隐瞒的了……

我家的私事,应该没什么必要告sù

他们的吧……

忽然,白翌辰想到一个重yào

的事情:“哦!我有事要跟赵哥坦白……”

“什么事?方便先告sù

我吗?”

琳月问,见他捏着手指头,一副为难的样子。

“是关于那天我带来的大叔……”白翌辰还是讲了,声音越压越低,“其实那大叔就是我的顶头上司城隍爷,那个烟杆就是他的……”

“噗……”

琳月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她快步跑向客厅,留下一串笑声银铃似的在耳边回荡。

赵一凯把那烟杆擦得很干净,偷拿了爷爷收藏的烟丝,将烟袋锅填满,点燃起来想尝个新鲜。

谁料刚吸了两口就被告知了这样一个天大的真相,一口烟直接吞到了喉咙里面,呛的鼻涕眼泪一个劲的往外冒。咳嗽半天后,他忙熄掉火倒干净了烟丝,把烟袋供在桌子上拜了又拜。

“城隍大神在上,学徒无礼,享用您老人家的宝器纯属意wài

,不知者不怪啊!”

“不用这样,那大叔很随和的……”白翌辰无奈的说。

“去,城隍大神就是要尊敬,我是他的忠诚粉丝啊!”赵一凯虔诚的说着。

“哟,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怎么不知dào

。”琳月也笑他。

“就是前几天嘛,哎哟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真身呢。死也没想到过城隍大神居然是那么有魅力的男人啊。人家身为正神那么随和,他还主动跟我拉手啊,还叫我什么赵哥哥啊,哎哟折煞死我算了!”

他抱着头,激动得语无伦次:“啧啧啧,以后我要把他作为人生的目标!城隍大神,下次有机会我一定帮您老人家揍那个老墨,太不像话了他!”

俨然没把墨叔的救命之恩放在心上。

白翌辰只好苦笑,心里暗想:我看你也是被他那副成功人士的假象所欺骗了吧,来到阳间他真的就是个弱鸡而已。

不由眼前又浮现出,被血染红的大叔从容笑着,绵软的手掌按住自己肩头小声提醒:“小心……他。”

白翌辰低下头,看着被随意丢在床脚的怪蛇面具,陷入了沉思。

那时候城隍大叔对墨叔很冷淡,感觉以他的性格,不该是这种会把好恶如此明显表露出来的人吧……而且,墨叔的反应也未免太强烈了点,他是想下杀手的,到底为什么……

他又为什么要将这蛇面具给我,只因为我把它踩坏了吗?

而我的护灵又是蛇,如果说这一切都是巧合,恐怕连鬼都不信。

这样想着,就不由感觉到后脊背有些发冷,他抖了一下,下意识去挠了挠后背的伤痕。指尖碰触到结着薄薄疤痕的皮肤,稍一抓就有很多皮屑掉了下来。

以往没有感觉,现在想起来,自己这个样子真像一条正在蜕皮的蛇似的,好恶心……

现在的我,到底是个什么呢?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暑假已经结束了。

白翌辰唯一发愁的事情,就是假期打工报gào

需yào

有公司盖章,可自己被炒掉之后一直没机会再找个实习的地方。于是赵一凯拍着胸脯要帮他搞定这件事。满以为他会弄回来碧渊潭公园办事处的章,结果报gào

表格拿到手里一看,实习单位栏赫然盖着一个“京城傲龙国学推广有限公司”的鲜红大印。

“爷爷铺子的印,一定有效啦!”他打了保票。

白翌辰不由大汗一把,心里到对他们口中这位神通广大似的赵老爷子暗暗有点憧憬。

回宿舍报道那天,他忽然感到很不习惯。

这略带着霉味的阴暗小屋,一下唤起了他所有不好的回忆,纠缠自己的噩梦,鬼节铺天盖地的纸灰以及鬼魅们如影随形般的骚扰与恐怖。

他轻轻叹了口气,赵家这个避风港只是个短暂的美梦,将来的事情……只能靠自己。

生活仿佛绕了一个小圈子后回到了原点。

背后响起脚步声,白翌辰懒得回头去看。

同宿有四个人住呢,可能是其他人回来准bèi

报道吧。

他想着,背对着门无意识的收拾桌上的杂物,全当不知dào

有人进来了。

然而那脚步声音在背后几步远的距离,停住了。

五十四 萌动

白翌辰同时也停住了手下的动作.

经lì

了这样多的事情后,他对任何声音都很敏感,更何况是背后近在咫尺的未知存zài



他刚要回头,忽然听到鞋底猛然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他感到那人扑到自己背上,一双纤细的小手略带汗水的湿热,一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啊!”他吓了一跳,但听到身后轻微的喘息声,便很快松了一口气。

是活人……至少我是安全的。

背后的人明显不够高,掂着脚摇摇晃晃的。前胸都贴在了自己汗涔涔的后背上,柔软的胸脯顶着那块总也无法痊愈的伤处,一种又痛又痒的感觉渗入皮肤,直往心里钻,长了草似的让他有点发慌。

“是谁呀?”

不用猜他也知dào

是谁,故yì

问着,边摸向那双纤细的手腕。

对方憋着笑,发出漏气似的嗤嗤声。

白翌辰无奈一笑,一个用力就把那双小手拉了下来。

“晴晴,你又私闯男生宿舍!”

转过身,果然是苏晴晴扑闪着大眼睛看着自己,白皙的小脸上红扑扑的,明显是刚才恶作剧太激动的结果。

“那有什么关系嘛,反正这几天管的松。”她拉着白翌辰的手,亲昵的说,“真是的,半个暑假都没见着你,你去哪了啊?”

“我不是去赵哥家呆了几天吗?”白翌辰一愣,“你忘了?”

“哦,好像……”苏晴晴闪烁着光彩的眼神,呆了一下。她思考了片刻,眨眨眼睛问,“赵哥是谁来着?”

“赵一凯呀,就是医院里遇上的那个会点鬼的男的,高个子,特贫,还让你叫他一哥……”

白翌辰只当她一时想不起来,便提醒着,“你前几天给我打电话,还是他接的呢,你忘记了?”

苏晴晴仍旧一副茫然的样子,她用一根手指头戳着腮帮子,镶着水钻的粉色指甲有些晃眼:“什么时候的事情?好像有点印象……”

白翌辰忽然想到,城隍曾经消除过苏晴晴的记忆,让她忘记了鬼节那天发生的一切。

难道是后遗症?

不对……也许是,将她见鬼的事情,全都自动消除了?

他忽然有点后悔提点鬼的事情。

苏晴晴还在想着,脑海中,总有一些东西隐隐约约的出现,然后又忽然散去,像梦魇一样来去无踪。只有些零星的片段火花般一闪而过,就如老年间无声的黑白电影,带着划痕和细碎的雪花,一团模糊。

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看清。

比如黑暗中的医院,那自称贵族后裔的高大男人,周身散发着金色的光芒……

似乎,还有鬼魅如影随形,像蝗虫一样铺天盖地的冲向自己。

而这些怪异的梦中,总有一个瘦高清秀的男孩,一直紧握着自己的手。忽然间地上出现一个巨大的陷坑,自己眼睁睁看着他跌了下去,像一个单薄的红色玻璃瓶,瞬间跌得四分五裂,满目都是令人惊心的血红……

“啊……”

苏晴晴忽然双手按住额头,脚下一软,连退了几步。

“晴晴……”白翌辰有些慌了,忙扶着她的胳膊坐在床上,看到她一点点弯下身,蜷缩起来,颤抖个不停。

“没事的,别勉强去想了……是我记错了,别想了好吗?”

平日苏晴晴吵吵闹闹的,还从来没见她会怕什么怕成这个样子。

白翌辰应付女孩子的经验几乎为零,他急得手脚都不知dào

放在哪好,便试探着从背后搭上苏晴晴单薄的肩膀。

苏晴晴上身穿着一件蓝色的吊带背心,她这样窝着,就看到一大片光滑白嫩的脊背。他把手放在肩头后就僵住了,手指肚和那肌肤之间似乎被什么滑腻的东西粘住了,一点都不敢动弹。

“晴晴,没事的……”他有些机械的重复着这句话,“我在呢,不用怕……”

苏晴晴微微动了,似乎是随着他搭在肩膀那手指的力道,自然地依上他的肩窝。卷曲的头发蹭着白翌辰的脸颊,他几乎闻到洗发精的清香。

时间就这样静止着,一分一秒流淌过去。夕阳的余晖斜斜照进这陈旧的宿舍窗口,洒在两人身上。白翌辰还从未有过这种奇怪的感觉,和苏晴晴从小到大,似乎还从没如此安静的相处过这么久,彼此没有语言,但是肌肤接触间,又有一种微妙的东西正在缓慢的交流着,传递着一种似乎新鲜的情感。

走廊里不断有人走动的声音,他忽然有些害pà

,害pà

这份宁静会被人打破。

更害pà

,身边的女孩会因为自己,而遭受更多的痛苦。

毕竟,现在的自己已经不是曾经那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大男生了。

“辰仔……”

良久,苏晴晴才开口,她一直低着头,白翌辰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听到她继xù

说着,“我最近好像做了很多怪梦,总是有好多的妖怪在追我们,我们跑呀跑呀,怎么也逃不掉……”

白翌辰静静听着她说,觉得心里好像被点上了一盘香,慢慢的炙烤,煎熬,将本就不堪重负的心灼的千疮百孔,寸断成灰。

“在梦的最后,我总会看到你死了……”

苏晴晴说着,捉住白翌辰的T恤胸口,手指神经质的颤抖着。

“那是梦而已,你看,我好好的……”他握住那颤抖的手指,感到异常的冷。

“那场面太真实了,就像发生在眼前似的……你的血溅得到处都是……”苏晴晴忽然抬起头,眼睛中竟然含了泪,她直直的盯着白翌辰,快速说,“几个画面反复出现着,有时候看到你用一把白色的剑戳到自己心口,满身是血的看着我笑;有时候是被人杀掉……还有……还有更奇怪的……”

白翌辰跟着紧张起来,心都要跳成一个了,仿佛苏晴晴所说的真是在预示着自己的死亡。

“是什么?”

“有两个你在一起……其中一个吃掉了另一个……”苏晴晴说着,因为恐惧,那双眼睛瞪得更大了,白翌辰几乎可以从瞳孔中看到自己同样满带了恐惧的脸。

“真的,就像动物世界里的肉食动物捕猎似的……你把自己按倒,然后撕咬喉咙,鲜血喷泉似的涌出来……可吓人了……”

白翌辰跟着颤抖起来,他忽然想起哥哥对自己讲的话。

也许下次再见,要你命的人是我,也说不定。

五十五 偏差

如果这梦境,只是巧合,那么一切……未免也太可怕了.

可,总要有个解释吧?

哥哥到底为什么会给我那样的告诫。

而晴晴的梦境,到底是预言,还是我即将面临的多重结局?

为什么晴晴会梦到这些?

而我,竟然一点头绪也没有!

原本平静的心就像忽然拱出了一条藤蔓,枝桠快速的疯长着,将心脏囚犯般禁锢起来,未知的恐惧爬满了胸腔中每个角落。

白翌辰看着眼前熟悉的女孩,竟一句话也讲不出。

苏晴晴望着他的眼睛,仿佛可以通过他的目光读到内心的不安一样。

他不由垂下眼帘,躲开了那份关切。

“没事的,没事……”他干涩的开口,那安慰的话自己都觉得像骗小孩子似的,“噩梦说出来就好了,梦里见血,有灾也破了,没事……”

“辰仔,你是不是对我隐瞒了什么……我总觉得,有些很重yào

的事情想不起来了。”

白翌辰不知dào

要如何回答她,不管城隍用的什么办法,苏晴晴确实将见鬼的事情,连同一串与之相关的记忆被一同消除了。

对她当然是好的,但是,没想到她还能记得些许……以她的性格,必然会刨根问底儿,直到弄明白为止。

我不能告sù

她,这些事就算她知dào

又怎样呢?

苏晴晴见他不答,抓着他领口,用力扯了扯。

“从小到大,你在我面前就没有秘密!”

“嗯,没有,真的什么也没有。”白翌辰勉强微笑了一下,宠溺的摸了摸晴晴的额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看是假期没怎么见面,你想我了呗。”

苏晴晴本来撅嘴盯着他,被这样一说,脸上一下子变得通红。

白翌辰也意识到这句话很不妥,心里暗骂自己,跟着赵哥这些日子别的没学会多少,自恋和贫嘴的本事倒是见长了。要是平日一定会被敲脑袋的,但是今天,他缩着脖子等了良久,苏晴晴的小拳头也没落下来。

相反,随着身边人轻微的动作,衣料摩擦了下他的胳膊。接着对方纤细的手臂忽然环上自己的肩膀,一点柔软碰触到了脸颊上,瞬间带来的酥痒令他不由一抖。那感触就像丝绸般的濡滑,带着一点微微的湿意,温柔的像春夜的雨丝。

一瞬间白翌辰脑海中乱七八糟的东西瞬间停滞了,余光看到,苏晴晴的脸从来没有离得自己这样近,她的呼吸正缓缓抚上皮肤。

她……是在亲我的脸吗?

白翌辰此刻的大脑就像中了病毒一样,思考的分外缓慢,他只感到脸上被吻的地方瞬间滚烫起来,这种发烧一样的感觉迅速扩展开,一直烧到了脑袋顶。

这几秒时间,就像几个世纪那么长。

苏晴晴缩回身,感到白翌辰像块石头似的僵硬了,她看着那傻呆呆的男孩良久,忽然噗的一声笑了,带了一点泪花出来:“呆辰仔,真呆……”

她笑着靠在白翌辰的怀中,一脸的潮红和幸福:“打个戳,以后你就是我的了,谁也抢不走。”

“哦,嗯。”白翌辰木讷的应着,双手本能而小心的环住怀中的女孩。他到现在脑子还是乱的,一切发生的太快,他几乎来不及反应。

几秒钟的功夫,我的发小儿就从最好的朋友突然就变成了我的……女朋友了吗?

这……这也太快了……

虽然也曾经无数次想过,假如会有个女孩子跟自己告白,那场面会是什么样子呢?

也许就像日本动画片里那样,飘着粉色樱花瓣的校园里,女孩子将一封印着心形的情书递到眼前,然后红着脸说:“学长,请跟我交往吧!”

今天,曾经的幻想成了现实。

在这开学的前一天,黄昏中略带霉味的破旧男生宿舍里,被发小儿啃了脸,然后……

我就变成她的了……

“你在想什么呢?”

苏晴晴见他良久不吭声,便抬头问。

“有点不适应……”他呐呐说。

“嘻嘻。”

苏晴晴便在他怀中煨得紧了点,“慢慢习惯啦,以后有什么事一定都要告sù

我哟,从今天开始咱们就真的要不分彼此了!”

“嗯……”

白翌辰也将手臂收拢了一些,晴晴异常乖顺的模样,在他短暂而幸福的眩晕感过后,忽然觉得心口很疼。那种感觉,是一种对于未知的恐惧和担忧,他甚至感到即将度过的下一秒就会发生可怕的事情,而这份心灵上的沉重,此刻却增加了双倍,令他几乎无法呼吸。

我不知dào

我到底是什么,以后会面临什么……

赵哥说过,只要是在我身边,无论什么人都会遇上危险的。

连最为仰慕力量的城隍,都莫名的重伤消失……

在赵家的日子,之所以安心,是因为无论是赵一凯,还是方琳月,至少他们都有自保的力量……

哪怕是顾小夏……她至少还能看到危险在哪,还可以有份经验和冷静来对待。

而怀中的苏晴晴,完全是一个普通人。

却要跟着自己受尽苦难后,被一次次消除记忆,只能从梦中捕捉可怕的片段吗?

她永远无法学会危机感,如果我们在一起,那么痛苦和无尽的恐惧只会更多的沉积在心灵深处,直到有一天无法收拾。

而我一个无法自保的人,更无法保护她……

也许,我不该……

“晴晴……”白翌辰轻声说,“其实,我现在……有件很重yào

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苏晴晴抬头望向他,“我帮你。”

白翌辰扶住她的肩膀,将她紧贴着自己的身体推开了距离。那一瞬间,被捂得发热的胸口骤然间一阵凉。仿佛心与心之间的距离,一同拉开了。

“谁也帮不了我……在我解决之前,我们保持曾经那样,好吗?”他尽量放柔声商量着。

“什么事,为什么不能告sù

我呢?”苏晴晴望着他,眼神中满是不解。

白翌辰一贯对自己温和而顺从,还从来没有拒绝过她什么。这次她本以为一切就这样顺理成章,谁知dào

他竟然会忽然变卦了。

他望向自己的目光飘忽不定,面对追问只是一味躲避。

为什么不肯回答我?

到底有什么重yào

的事情,连我都不可以知dào



记忆的碎片中,隐约有另一个女人存zài

的影像。

苏晴晴记不清她是谁,只记得白翌辰一直跟着她,为她遇上了危险,差点丢了命。

明明我也为他差点死掉的啊……

可这两个片段,究竟是梦境,还是真实的?

若是真实,那这样重yào

的事情,我怎么一点也想不起来?

如果是梦,那此刻他的含糊躲避又是为了什么?

一瞬间,无名的怒气涌上了胸口,简直都要爆zhà

了。

五十六 同宿

苏晴晴忽然捂住耳朵,提高声音说:“什么我帮不了?不行就算了,找这些借口做什么!”

太多或真或假的记忆在脑海中冲撞吵闹着,头都要裂开了.

白翌辰不知dào

该如何回答,见她这个样子,想拉住她安慰下。谁知dào

苏晴晴冷不丁的一脚踹在他的小腿上,细细的鞋跟隔着裤子几乎戳进肉里,一股酸麻像过电似,痛得他单脚跳了几步跌坐在床上。

“哼。”

苏晴晴看也不看他,转身出了宿舍,重重的把门摔上了。

“唉……”

白翌辰跳起来追了两步,想想苏晴晴好强的性子,不由得叹了口气又坐了回去。

他挽起裤腿,看到腿上被踢的地方淤青了一大块。

他有些委屈,我也算为了她好嘛……

这么多年的相处,苏晴晴和自己的关系就像亲人似的,太过熟悉反而没有想过再进一步。如今忽然间成了这种尴尬状态,让他一时有点转不过弯。

算了,如果有一天我能把事情解决了……或者变得像赵哥那样厉害了,再跟晴晴说清楚吧。

他无奈的想着。

门一开,同宿舍的一个舍友拖着行李走进来,看到白翌辰愁眉苦脸的样子,便打招呼:“辰子,刚才我看到你家公主哭着跑出去了,怎么刚开学就吵架啊?”

“唉……”他叹了口气,不知怎么回答。也许在外人眼中,他和晴晴早已经就是那种亲密关系了吧,“别提了。”

舍友姓杜,单名一个然字,睡在白翌辰对面的上铺。因为在宿舍里最年长,平日又爱张罗,于是都叫他老然。

这人虽然耳朵上打着几个洞,有些市侩气,不过和白翌辰的关系意wài

的好。原因大概可以追溯到才上大学不久,因为失恋而在宿舍喝酒哭了一晚上,全宿舍拿他无可奈何,白翌辰索性陪着他呆了一晚。于是原本很不搭调的人迅速将他看成最好的兄弟。

老然把行李拉到角落里,然后一脸坏笑的凑过来盯着他的脸。

“看什么看。”白翌辰没好气的问。

“瞧你那小脸上……哟,是什么呀?”他说着,伸手在白翌辰右边脸颊上弹了一下,“这樱桃小口,啧啧。”

那地方才被苏晴晴亲过,难道是留下痕迹了?

白翌辰脸上一红,忙用手背蹭,有点油腻腻的感觉。手背上留下了一抹淡淡的荧粉色唇彩,还有几片亮点闪烁。

老然怕他生气,便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安慰他:“女人嘛,生气的时候不要哄,越哄越上脸的;你耗她几天,自己就粘回来了。”

白翌辰苦笑着摇摇头,心想:你当初这样做了如果能成功,还至于哭上好几晚吗?

“放假去哪实习了?”他不想就女人的问题纠缠下去,于是转移了话题。

“嗐,跟着老爹随便混混呗,反正到时候有个印戳盖不就行了。”

老然家里有个小艺术商品店,平日倒腾些小玩意儿,暗地里干些做旧仿古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相关行活,虽然号称也有真货,但是卖人的东西说好听了叫仿制品,其实都就是以假充真的赝品罢了。

他说着把实习表递给白翌辰看,看着单位栏中一个大戳印着“杜然轩艺术品有限公司”,他就想起赵哥给他弄得那个什么国学推广公司的大印了,无奈的摇摇头。

赵家老爷子的公司,不会跟老然家的这个一样,徒有虚名吧?

唉,这个世道,一个广告牌子掉下来砸到十个人,都能有九个董事长外加一个总经理,小作坊和大公司的区别只有他们自己知dào

了。

两人又随意聊了会儿,不知不觉到了熄灯时间。

老然家住在北京远郊,这样的大热天里挤了三小时公交车才到了宿舍,早累得够呛,一熄灯便沉沉睡去了。

白翌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一闭上眼睛,脑海就浮现出苏晴晴亲吻自己的模样,身体柔软的感触仿佛还带着清香留在怀中,令他不由伸出手想再去搂住,感受一番。手臂环抱过来,怀中空空的,连同一颗心都跟着空了起来。

白翌辰睁开眼睛,看着头顶上糊着报纸的上铺板,有些失神。

“我难道是……失恋了?”

他轻声说,老然已经睡熟,只有轻微的鼾声算是回答。

“唉……”

白翌辰索性把枕头拉到怀里抱着,面向外,看着从窗帘缝隙中投进来的莹莹蓝光发呆。

暑气已经退去的夜晚,有凉意渗透进来,令人觉得有几分舒爽。

眼皮渐渐开始发重,正当他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沙沙的声响,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爬。

他忙睁开眼睛,可那声音几乎同时消失了。

白翌辰有些疑惑,他不敢保证刚才是不是半睡半醒时产生的幻听。

他凝神静气的等了一会,一切如常,便又闭上了眼睛。

可是心中却不那么踏实了,这些天的遭遇已经令他养成了时刻提高警觉的习惯。不大的宿舍内,窗户透进的路灯光所照不到的地方,黑的就像墨汁,谁知dào

这其中有什么在潜伏着?

他竖着耳朵仔细倾听着,感觉耳朵尖都有些发酸了。

沙沙沙……

声音又响,是从门角边行李堆里发出的,好像有什么东西,正用爪子抓着他的防雨绸书包。

宿舍曾经有发xiàn

过蟑螂,可是这响动,显然不会是蟑螂能发出来的。

难不成是老鼠?

总不会我半个假期没回来了,老鼠就来安家吧?

他边想,边轻轻地摸起来。

声音又停了。

白翌辰已经习惯用灵光代替手电筒,右手轻轻一拈,一团白焰在指尖点燃。他慢慢起身,伸手照过去。

角落中的行李堆在一起,自己用的是一个休闲背包,因为大部分东西都在宿舍,包里面只有去赵家住时的几件衣服,和除灵用的东西。老然的则是一个大编织袋,上面丢着一个挎包。光照过去,书包和墙面间有一个死角,黑的什么也看不到。

他不敢贸然搬开书包查看,先用脚碰了碰袋子,如果是老鼠,一定会被吓跑吧?

然而,却没有一点动静。

他咬了咬嘴唇,用脚勾住书包带,一个用力拉了过来。

书包碰的一声摔在地上,背后,老然的鼾声也跟着停了。

一时间宿舍中安静的仿佛只剩下白翌辰自己,除了手指上一点荧光在跳动外,其他都如浸渍了浓墨般,被粘稠住了。

五十七 访客

白翌辰蹲下身,把书包放到自己腿边靠着,又向墙角观察.视线之内什么异常也看不到,微弱的荧光中,有很多灰尘不停浮动着,像深海中的微生物般随波而流。

他便又拉住大编织袋的一个提手,用力向后拽。

也不知dào

老然这家伙到底搬了什么东西来,重死了。

袋子下面还垫着一层报纸,一拖动,纸张就与地面摩擦着就发出嚓的一声,伴随着皱折起来的悉悉索索,在一片寂静中分外刺耳。他一个激灵,竖着耳朵蹲着不动。

老然没有动静,可也没有打鼾,大概是被刚才从熟睡中吵到了,现在半梦半醒吧?

白翌辰忽然觉得自己跟做贼似的,这大黑天的偷摸动人家行李,如果被捉到真是有口难辩。

他等了一会,见没动静,便开始继xù

拖动。

好不容易拉出和墙角有一段距离,白翌辰感到脚都蹲酸了,尘土直往鼻子里钻,他呛得打了个喷嚏,用手扇扇风,扶着墙站起身,向最黑的角落照去。

除了受到惊扰而打着旋飘舞的灰尘之外,角落中什么也没有。

男生宿舍脏乱是必然的,更何况已经半个暑假没人住了,墙角积了厚厚一层灰尘,有一个残破的蜘蛛网孤零零挂着,可主人也早不见了影子。

看起来没有任何小动物爬过的痕迹,如果真是有老鼠来回爬动,至少会留下脚印,或者老鼠屎之类的东西吧?

他不知dào

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更加紧张。

又等了一会,一切安然无恙。

于是白翌辰将编织袋推向墙边,让开了墙角的位置。然后又把自己的书包提起来放到个人储蓄柜中,顺手上了锁。不管是什么东西捣乱,东西放到这里总会安全吧。

然而,当他回过头去,眼前出现了一副诡异的画面。

一个巨大的影子投射在窗口,随风微微飘动的窗帘带着那东西一起一伏,如有生命般急促呼吸着。可看不出这是什么东西,没有四肢,圆秃秃的,两边各有一个尖形状的东西,向上伸展。

白翌辰不自觉的感到一股寒意顺着手指尖向上蔓延。这到底是什么?感觉除了河底的白蛇外,自己就没遇上过这样巨大的东西了呀!

他忙熄灭灵气,慌乱的退后,紧靠住墙,将自己和那个东西的距离拉到最远。那东西似乎正直直的望着自己,既不离开,也不攻击。白翌辰感到冷汗一点点的渗了出来,将后背浸湿黏在墙上,像有无数虫子在爬。可他的身体僵住了一样动也不动,连大气也不敢喘,任凭冷汗从头顶一直流到脚趾尖。

这样僵持着,忽然对方动了。

只见它迅速的收缩了形状,变成小小的一团,只比拳头大那么一点点。

然后,传来微微的敲击窗户的声响。

“白少爷……”

白翌辰紧张的心脏骤然就像块悬着的石头落了地般,那声音,不就是多日不见得小哨子么!

他几步走到窗边,掀开帘子。果然是那小巧身段的哨子鬼,它正将半个脑袋穿过玻璃,扭头看着白翌辰。原来刚才窗帘上黑影,竟然是它露出窗棂的半个脑袋的投影。

“你这小东西干嘛吓人!”白翌辰气坏了,用手指头戳戳它的大脑袋。

小东西害pà

的捂着脑袋,吱吱直叫:“白少爷闹不得!”

“你说,你又来干嘛?”

白翌辰坐在床上,看着那小家伙抖抖索索传过玻璃进到屋里。它转动着大脑袋四下打量着,看到上铺的老然,吓得缩了缩。

“我问你话呢!”

白翌辰又戳了它一下。

虽然城隍曾经下过死令,只要看到小哨子带话就直接捏死。

可他仍旧好奇这可怜兮兮的小东西到底会告sù

他什么消息,无论真实还是谎言,杀掉任何鬼灵,总要有一个理由吧?

“吱,城隍大神让白少爷您低调行事,不可再随意动灵。”

白翌辰冷笑了一声,问:“那他没说说,我如果不动用灵气,死了算谁的?”

“人间大劫将至,以您的力量无法再对抗凡间乱神鬼怪。”小哨子说着,身体在习惯性颤抖,“所以请蛰伏等待时机。”

“如果我不听会怎样?”

“会死的。”

小哨子看着白翌辰,认真的说。

这样一个丑陋的小鬼,神情却严肃的像发布灾情的播音员似的。上次它对自己这样说的时候,白翌辰真的有些被它吓到了。而今天,他却只觉得可笑。

“我只是个小小的阴差而已,没什么本事的。”他淡淡说着,伸出右手,闪电般捏住了哨子鬼的小身体,没给它一点反应的机会,“我不明白为什么穷奇要一再这样恐xià

我。一方面阻止我驱鬼,一方面又纵容手下找我麻烦,你能不能给我个解释?”

小哨子恐惧的瞪大眼睛,白翌辰感到它在掌心中颤抖的就像筛糠一样。忽然觉得这种东西脆弱的就像一片灰尘,有一点可怜。但如果帮着那凶神骗我,我便不能客气了。

他见小哨子不答,便继xù

说:“上次,阻止我去见鬼妈妈的也是你们这种哨子鬼。城隍爷已经给我指示,你们都是听从穷奇的调遣,让我见面杀无赦。所以别装了,最好给我讲实话。”

“骗人的!”小哨子歇斯底里的尖叫起来,“城隍才是骗人的,他想要您的命!”

“什么?”

“您分明没有驱魔之力,城隍却一直怂恿您为他听差和凶神大人作对!根本就是要您做牺牲品而已!”哨子鬼说着,眼泪都涌出来了,“凶神大人不想伤害您的,可手下很恨您,他也阻止不了!”

“什么什么……”

白翌辰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他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来。

好像,一瞬间自己认知中的世界被颠倒了黑白。虽然他也知dào

自己像被抓壮丁似的来当阴差着实很冤枉,不过如果不是穷奇手下先进攻我,我又怎么会过阴到地府去呢?

“你胡说。”

右拳稍微用了一点力量,随着灵光闪烁,小哨子痛苦的扭曲起来,眼看青灰的皮肤都被灼得红肿,吱吱哭嚎的更厉害了:“我说的都是真的!您若再随意动灵,只怕这肉体凡身就要承shòu不住了呀!”

五十八 混淆

此刻,白翌辰的手微微松了,尽管仍旧满腹疑惑.

他有些听不懂,现在自己对于灵气的使用也很顺手,没有觉得影响到身体了呀。

可是,他又不敢轻易将小哨子的话全篇否定。

因为他心里没底。

无论是穷奇还是城隍,他都没有理由去死心塌地的相信任何一个。反正阴差也当上了,他的命运就像河流中的一片枯叶,只是随波逐流,根本没有办法作出任何选择。

只要能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就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给穷奇卖个面子也没所谓的。

毕竟生死边缘,自己一不是漫画里的救世主,二不是人民公仆更不想做什么伟大烈士。

我只是一个普通学生而已啊,你们自己闹就算了,没什么必要让我这样不起眼的小角色做炮灰嘛!

毕竟这两边哪个也惹不起,如果它们想弄死我,不是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搞不懂,太搞不懂了!

“让我怎么相信你?”白翌辰问哨子鬼,“给我些可信的理由……我有什么地方值得让他们这样做吗?”

“您出灵那天,附近鬼魅被尽数吸引去,险些就酿成大祸……”小哨子抽泣着说,“您的力量不可估量,可时机不到,随意再用会有危险……反正量力而行,不可拼命就是了……”

出灵……鬼魅……

白翌辰愣了,似乎……有印象?

那画面闪现在脑海中,就如早年的黑白电视,没有任何色彩,被一团模糊的灰白取代。无数黑影密密麻麻的围在自己身边,跳跃着,发出嘈杂的吵闹,各种阴冷的气息不断包围过来,就像无数湿嗒嗒的长舌头,贪婪的tian食着自己。

自己却像被丢进冷藏室的尸体,无法动弹,却能清晰的感受到一波波阴冷侵入到身体当中,将他的心脏,血液全都冻结起来。

那瞬间他以为是鬼压床,自己经lì

过好几次鬼压床了,这感觉并不陌生。虽然心里很是害pà

,然而却闭上眼睛,暗暗安慰自己。

不要怕,很快都会过去的,再睁开眼睛,天就会亮了。

鬼魅独有的气息在靠近,越来越近,几乎真实的tian上了他的脚。

他骤然睁开眼,却看到自己躺在一团东西当中。隐约记得,那东西灰蒙蒙的,满身都是鳞片,反射着暗淡的银光。它盘绕在自己身侧,就如一只抱蛋的大蛇……

他正在好奇自己在哪,忽然眼前一个巨大的脑袋抬了起来,一双金色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住了他,细长的瞳孔横向生长,分外诡异。

那瞬间,他感到自己的灵魂都要被这双眼睛吸走了,只剩下一个空壳,颤抖着回望向它。

然而……很快一团温暖的金色灵气燃烧起来,将一切都驱散了……

“啊……”

白翌辰猛然扶住额头,指尖直插进温热的头皮深处,头发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墨叔以纯阳之血暂时封印白翌辰体内的暗灵的同时,也将那夜晚的记忆一同封印了。

鬼神混战之夜的秘密,被赵一凯轻描淡写成一个小的驱灵仪式而已。他很轻易的相信了,甚至没问一句为什么他的伤会比除鬼婴那天还要重上几分。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灵气逐渐强dà

,记忆顺着掌心中小小的封印缺口一同流淌出来,在适当的时候将会被全部唤醒。

虽然白翌辰只记得这个片段,但足以让他骇然了。

“蛇……又是蛇?”他喃喃着,心脏狂跳不止。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蛇盘着自己?就算是琳月的蛇灵也没那么大呢!

难不成又是碧渊潭的那个!

他迅速的回忆着,无论是感觉,还是个头儿都很像!

我一定是被它吓坏了,才又梦见它了吧……那条该死破蛇,带着一群破蝌蚪!哼,早晚我要给它点颜色看看!

两段不同的记忆,浑浑噩噩中却被混淆在了一起。

白翌辰此刻却松了口气,他斜眼瞥着还在掉眼泪的小哨子,冷笑了一声:“这种事谁要你现在告sù

?看来你是不想说实话了……”

“吱吱!”

小哨子感到捏住它的手愈加用力,并且白焰更甚,它惊恐的尖叫着。

“辰子,你干嘛呢?”

忽然,老然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白翌辰吓得全身一抖,头发根都立起来了,手中不自觉一紧。瞬间,哨子鬼本来就已经扭曲在一起的躯干和四肢绷到了极限,几乎还能感觉到有脆弱的小骨头戳到皮肤上时的抵触感。那小身体像充满水的气球,再承shòu不住任何压力。

噗的一声,白翌辰只感觉到黏糊糊的东西顺着手掌流淌下来。小东西没了声响,像一团烂泥一样糊在掌心里,本来它的皮肤就像癞蛤蟆似的粗糙,现在带着点粘稠的液体,那种感觉恶心的让人直起鸡皮疙瘩,连胃里都跟着泛酸起来。

白翌辰半天都没敢去看那可怜东西变成什么样,他只想再吓唬小哨子一下,看看还能不能逼出东西来,结果一个不小心,直接就地正法了。

“大半夜的不睡觉,自己坐着叽咕叽咕说什么呢!你撒呓挣了?”老然的口气带着明显的怨气。

“呃,我……我打电话呢……”

白翌辰心底对老然还是有点惧怕,那痞气的造型和行事作风总让他稍微有些距离感。

他无辜的抬起头,见老然半撑着身体趴在上铺床栏边,似乎正在看他。因为太黑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向窗那面的脸型被微弱的街灯勾勒出轮廓,耳朵上三个银色的耳钉闪着微弱的光。

“不好意思啊……已经打完了,睡吧!”

白翌辰叹了口气,手中湿嗒嗒的感觉正逐渐风干,像被抹上了一层胶水似的,皮肤有些发紧。

接着,手中一轻,粘稠的感触消失了。

这倒霉的哨子鬼,就如曾经被咬成两段的那只一样,化作一缕灵气,彻底消散在世间。

他心底不由涌出一阵罪恶感,城隍爷说过,哨子鬼都是暴亡的小孩子灵魂所化,也不像鬼婴那样怨毒害人,自己竟然一个不小心就真捏死了,着实是造孽啊。

“唉……”

他又叹了口气,不由合起双掌,抵着脑门拜了拜。

“哟,兄弟,老子看你是为女人发愁呢吧?别他妈想了,明天老子去给你找那女人帮你说回来,大不了换个新的,现在给老子滚去睡觉!”

老然又损了他一句,满是不耐烦。接着他重重躺了回去,整个床架子被砸的嘎吱一声。

五十九 不明物体

说到女人,白翌辰才被转移目标的伤心事又被勾了起来.

晴晴不知dào

怎样了,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也许我应该发个短信跟她解释一下?

可是,事情已经这样了,解释又有什么用。

反正,我们暂时不能在一起。

正黯然神伤之际,忽然一阵凉风掠过耳边,耳朵一痒,白翌辰不由打了一个寒战。

虽然现在已经消暑,夜风渐冷,可他还是敏感的发觉了不对劲,再怎么说,风也不会打着旋从墙的位置吹过来呀!

他抬起头,凝住心神小心寻觅起来。

隐隐约约的,他开始感觉到有东西正在屋中徘徊,它速度很快,带着气息的流动,像一只小苍蝇似的敏捷划过房间任何角落。

白翌辰盯了好久,勉强能看出一团隐约的白色,像萤火虫似的。

这是什么?

除灵这么久,之前还从来没看到过类似的东西呢。

既感受不到鬼魅的阴冷,也没有其他任何感觉,就像一团折射着荧光的纯净云雾,让人有一种宁谧安详的感觉。

白翌辰现在不敢再讲话,便小心的对着那团东西合起双手,在心里轻轻念叨:“不知何方路过的神仙,我们这里只是个普通学校的小宿舍,您有事请直说,没事还请离开。毕竟神人鬼怪各有分别……”

这一套是赵一凯教给他见鬼礼节,遇上来路不明的家伙,只要不本着你死我活为目的,那么作个揖再说几句好话,彼此都会行个方便。毕竟老话说的好,礼多人不怪,人都不怪,何况是鬼呢?

虽然白翌辰是半凡半鬼之人,体质特殊,但有点脑子的孤魂野鬼也是不会随随便便闯到住宅里去找麻烦的。

果然,那团东西好像是听到白翌辰心里的念叨,动作慢了下来,悬浮在半空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白翌辰以为它是要走,便很主动的把窗户缝开大了点,也不怕蚊子被放进来,便这样敞着窗户等它赶快走人。

那荧光噗的一闪,忽忽悠悠的,竟然向他直飞过来。

白翌辰有点慌,他不知dào

这团荧光想干嘛。因为刚无意间杀掉了哨子鬼,他心里结了个疙瘩,对这团看起来似乎吹一口气就会散掉的东西,也不敢随便再动灵力,以免误伤。

他本能用的胳膊护住脸,不让它有机会钻进口鼻里面。谁知它只在眼前晃了下,那瞬间白翌辰看到,有个小东西被裹在荧光当中,因为动作太快,他看不清楚,只隐隐看到两个小尖耳朵直直竖着。

难道是小哨子?

他一惊,那个小哨子没死!它……它变成了萤火虫吗?顿时心中说不上是骤然放松了,还是又涌起了一阵自责。

“对、对不起……”

他呐呐说,放下胳膊,向光团伸出了手掌,虽然有很多懊悔的话想说,嘴里却只磕绊着冒出了这几个字。

光团的白芒很柔和,忽上忽下,却并不落在他手里。忽然它荧光一闪,在房间中急急兜了一个大圈子。

白翌辰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只见它像一道流星似的,丝毫没有犹豫与征兆,一头就扎进了上铺老然的身体里。

“啊!”

他顿时发出一声惊呼,长大了嘴巴,连下巴都差点掉到地上。

它的目标,竟然是老然!我一点都没想到会这样啊!

于此同时,老然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动作快而僵硬。白翌辰看到他的头都差点撞到房顶上,便立kè

后退了几步,仍保持着张大嘴的状态看向他。

白翌辰没有动用灵气,此刻的情况又太过突然,他就那样傻愣愣的盯着黑暗中老然的剪影。虽然看不到,但明显可以感觉到对方正居高临下的盯着自己,呼吸很粗重,肩膀一起一伏,伴随着身体不断的挺直又弓起,如黑夜中调整姿势准bèi

扑食的肉食动物。

白翌辰甚至感到一股强烈的杀意从他身体中蔓延出来,压抑的喘不上气。

鬼上身?

他脑子飞快的转动起来,我倒是被鬼婴上身过,不过心智倒没被那种东西控zhì

。眼前这个同宿了三年的人,恐怕里面已经被哨子鬼占据了吧?被我随手捏死的枉死鬼,一定怨气十足,短短的时间内就集结成一团怨毒之气,上了老然的身要来报复我!

怎么对付鬼上身来着?赵哥教过我的,我想想……

此刻,黑暗中的老然却动了。

只见他掀开身上的毛巾被,一拧身从上铺直接跳了下来,赤脚落在地面上,发出啪的一声。

白翌辰一个激灵,背后已经是床栏杆了,他无处可退,眼看老然两步走到眼前,虽然两人身高差不多,但此刻对方却跟一堵墙似的,自己就像只被堵在墙角的耗子,只剩下瑟瑟发抖。

因为太过紧张,灵气斩妖番天印统统忘记用了。

应付鬼怪轻车熟路,然而对手是人的话,反而不知dào

该如何出手。

要知dào

,作为一个普通人,白翌辰可是个没怎么有机会打架的老实孩子。

跟着赵一凯的那几天,他倒是也学了点擒拿防身之类的皮毛招数,但对付老然这样的市井混混,恐怕就是自寻死路了吧?

衣服胸口被一把抓住了,白翌辰感到对方手劲很大,胸口都被指尖滑过带了一阵火辣辣的疼。随着布料被揪住,拧紧,全身都被绷紧的衣服勒住了,像是绳子捆了好几圈似的疼。

“老然,你……”他感到老然的脸近在咫尺,呼吸直接喷到脸上,带着汗液的腥咸,烟草与酒精混合的臭味。

刚才离得远,真没闻到他竟然还喝了酒?

“你冷静点……”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提起来,眼前一花,视线内的景物倒了个位置,接着就直挺挺的摔在了床上。

学校的木板床硬得很,虽然铺了一层厚厚的棉褥子,可情况也没好到哪去。这一摔,白翌辰感到头都被震得一晕,肩膀的骨头跟着一同挪了位置,随后一个死沉沉的东西压在了胸口上,那东西迅速变成一个与身体极为契合的形状,紧贴着皮肤轮廓,将他死死压制住。

他被摔的发蒙,又被忽然压住胸口,一时间气闷,光顾着着手脚并用的挣扎,连话也讲不出了。

老然的黑影压了上来,趴在那东西上低头看他。

身上又增加了一个成人的重量,白翌辰感到胸口仅存的空气都快被挤光了。他急促的想要呼吸,却感到一只大手按住了他的额头,手指捋着头皮插进头发中,掌心热乎乎的,粗糙的老茧磨着皮肤,更加倍了这份恐惧。

六十 血纹身

“听着!”

老然单手按住白翌辰的额头,力道大得几乎令他陷到褥子里面去.他被迫仰起脸,张开嘴喘着气。这个角度令他无法看到老然的行动,勉强腾出一只手抓住压在胸口的东西,想要推开。

手指碰触到那东西后才知dào

,原来是把他的枕头压上去了。白翌辰习惯睡高枕,春节去奶奶家的时候,老人家给他特意装的新荞麦皮大枕头,比一般的枕头都要大而厚实。他自诩是高枕无忧,怎么也没想到这东西居然今天会变成刑具来折磨自己。

“你给我老实点,听着!”

老然扒开他的手,又恶狠狠重复了一遍,嗓音有些沙哑。

白翌辰喘着气,暂时选择了保持安静。打是打不过了,既然对方有话要说,便让他先说好了。

“你知dào

不?我生平最讨厌三件事!”

老然的口气满带威胁,抬起按着他额头的手,伸出三个手指,一根一根的在他眼前收回去,“第一,抢我女人;第二,跟我呛火;第三,吵我睡觉。你丫现在占两样了,知dào

会是什么后果不?”

白翌辰一头雾水,他看看那晃来晃去的手指头,咽了口吐沫,小心问:“你是谁……”

“你跟我住了三年不知dào

我是谁?”

老然抬手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让你知dào

知dào

!我看你丫是撒呓挣呢,给老子清醒点!”

这手劲虽然比往日重了些,可方法还是曾经那个人,不像是被什么东西刻意模仿出来的。

白翌辰顿时松了一口气,便开始讨饶:“老然,然哥,我的老大……我做错什么了您这样对我?”

“闭嘴、闭嘴!”老然满是不耐烦,“妈的,今天本来就晕车中暑的,难受死了。让你闭嘴睡觉,你丫还敢瞎吵吵,你说你怎么这么讨厌!现在给老子乖乖的睡觉,不然老子一枕头闷死你!”

白翌辰知dào

他是真发火了,要是换个平日关系一般的,他能直接几拳把人家鼻血打出来,这样对自己算是给足面子了,便点点头。

“乖啊,老子最讨厌的事情就是一句话说好多遍了,妈的。”

老然骂骂咧咧的放开手,站起身来。

白翌辰忙推开胸口的枕头,喘了口气,小声嘟囔:“你最讨厌的不是三件事嘛,怎么又冒出来一条……”

“跟我呛火是不是?同样的话让我重复很多次就是跟我找茬呛火,你找抽是不是?”

老然伸出一个指头戳白翌辰的鼻子,见对方立kè

伸手投降,便哼了一声,转身想爬回上铺。

“哎,等一下。”

白翌辰忽然拉住他的手腕。

其实他心里一直盘算着,刚才光团进到老然身体里是绝对没有看错的,如果不是迷了心智,那会不会是附到身上哪个部分了,就像鬼婴那样?

“你又干嘛?”

老然觉得自己的忍耐力都要到达极限了,他刚要发火,却被白翌辰转了个身,背向过去,随即对方的手掌摸上了他的后脖子。他本来就有点中暑征兆,睡前喝了两瓶藿香正气水,那药跟烧酒似的,一口灌下去喉咙连同五脏六腑就跟烧着了似的。热气从里散发到外,到了皮肤化作一团清凉,凉的人直打战。

现在,一个温热的手掌忽然敷上去,他顿时感到全身的皮肤一紧,不由抖了一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还没容他反应,白翌辰已经将手掌顺着他的脊椎,一路摸了下来。他一阵恶寒,周身像过电似的,心通通乱跳,药物反应连带心理以及生理的反应,全身汗毛倒竖,头发根都硬了,刚才的一身鸡皮疙瘩此刻哗啦啦掉了一地。

白翌辰轻啧了一声,从老然的后背上什么也没找到。

一般情况下来讲,颈椎是人体最为脆弱的地方,如果力道和位置拿捏得有技巧,可以很轻易控zhì

,甚至弄死一个人,而鬼怪也最易从这里上身。

可从老然的后背明显没有摸到任何奇怪的东西,结实的骨节在手指下面有节奏的掠过,却没有感受到丝毫异样。手掌灵光若现,照得那栗色的健康肤色有些苍白。

然而手掌刚到腰际,忽然一片奇怪的东西映入白芒当中,那颜色红的像血。他还没来得及看个仔细,老然就撞鬼似的跳开了。

“你干什么!”老然问,声音带了点异样。

“看你身材好不行吗?”白翌辰正专注的找那光团,随便应付了一句,又伸手要摸他的腰,想让他转回去给自己看个清楚。

“你眼睛长手上了,乱摸什么?去去去离我远点!”老然见他还往前凑,就像看见脏东西似的,在不大的房间里躲着跑。

“你躲什么,又不是女人摸两下怎么了!”白翌辰也有点生气,心想他这又犯什么病了?竟然害起羞来了。

“呸,你丫要是女人我就给你随便摸!”老然大骂,“别过来啊,不然老子真揍你了!”

白翌辰见他这副炸毛的样子,不由扶着额头叹了口气:“你想到哪去了?我看到你腰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想看清楚点而已。”

“那你直说啊,摸个毛啊摸!我最讨厌别人动我后背了,随便摸就是挑衅,就是呛火,敢有下次我真揍你哦!”

老然这才松了口气,也觉得刚才自己大惊小怪的实在有些丢脸,便装作很大度的样子转过身,还从枕头下摸出手电来照明:“这么黑你怎么看得见嘛?来来,让你也开开眼。”

那纹身很大,从右胯一直延伸到屁股上,老然还扯开大裤衩让他看个清楚。

所纹的图案也很是个性,只见人型甲胄通体鲜红,在手电照射下血一样触目扎眼。头上一个竖角高耸,有着黑白交织的花纹,四只眼睛分两个竖行排列,仿佛闪烁着绿莹莹的光芒,带了一丝诡异;一件灰白的大氅裹在身上,飘扬的的布料极具动感,上满是撕裂的痕迹,英武中带了一份战斗的惨烈。露出的肩甲向两边伸展开来,就如钢铁般的翅膀。

这是……

白翌辰此刻的心情不知dào

该如何描述,老然还洋洋得yì

的说:“怎么样,暑假刚纹的,帅呆了是不是?”

“我真服了你了,龙啊虎啊皮皮虾之类纹什么不好……”白翌辰哭笑不得,指着那纹身说,“你干嘛在腰上纹个EVA二号机啊?你动画看魔怔了吧?”

“呸,你懂个屁!EVA新出了剧场版,老子萌上了香香不行嘛?”老然骂道。

“告sù

你,这可是一个老师傅给纹的!现在都是机器,能找到那么个老前辈可不容易!你看人家这手法,颜色,造型,比我给的图还美上几倍,啧啧……当然要是不疼就更好了……”

“唉,那么个老前辈竟然会答yīng

给你纹日本动画片的人物,我以为他得抽你呢……”白翌辰说着,却觉得这纹身的红色,怎么看都显得太过鲜艳了,盯时间久了,就仿佛真的有鲜血从他的身上冒出来似的。

这么一想,就仿佛有股血气扑面而来,白翌辰不由得一骇。

“这颜色……真是瘆人。”

“老师傅说,这涂料很特殊呢,好像是用什么……什么虫血染的。”老然说着,跟着打了个冷战,“哎哟我还担心会不会过敏呢,不过老师傅说用这个效果最好了,我就咬咬牙答yīng

了!哎,你要喜欢我具体问问老爷子,让他给你来一幅?”

“我可不要。”

白翌辰觉得有点膈应,弄了一身不知dào

是什么虫子的血,活生生刺在身体里,变成血肉的一部分,怎么听都那么别扭,到底有什么好津津乐道的。

“你知dào

不,古代有少数民族养蛊虫,把卵植入活人身体里……”白翌辰故yì

吓唬他说,“虫卵就吃人的血肉长大,渐渐人体内就会爬满小虫。等它们再长大,身体里容不下了,就会从眼睛耳朵里爬出来……哎,和你这个有点异曲同工之妙?”

六十一 长脚

“呸,一点都不一样!你恶心死了!”

老然骂道,但能看出来他也被膈应到了,不自然的在纹身上抓了两把,顿时本来就涂满红色的皮肤上又添加了几个红道子.

白翌辰见恶作剧得逞,便得yì

的笑了笑。

他不想再看那怪异的图案,便把老然转了个身,看看前面有没有异样。

老然光顾着瞎侃,也没在意他的动作。

一番检查后,白翌辰并没有什么发xiàn

,他有些不甘心。

记得赵哥说过,驱除鬼上身的方法有很多,好像贴符也行。

正好书包里带着些画好的黄符,不妨试试看。

于是他从柜子中取出包来,一拽拉锁,没能拉动,不知怎么竟然卡住了。

奇怪,包又不是塞得很满,拉锁平常也很好用,怎么今天会无缘无故的卡住呢?

老然贴心的举着手电给他照亮,此刻也忘了困乏,还喋喋不休的讲着他的纹身。

手电光照射下,白翌辰却发xiàn

,有个毛绒绒的东西卡在拉锁的缝隙里,那东西黑乎乎的,有一个看似坚硬的角端从拉链缝隙中冒出了一点,有点像《动物世界》里南美大蜘蛛那长满倒钩的脚。

自己绝对没有装过类似的东西在书包里啊!

他小心的用指肚摸索了一下,那毛还满硬,刺刺的有点扎手。

刚才在墙角发出抓挠声音的东西,难道是它?

自己找了一圈,没想到竟然会在背包里!

他不由一阵毛骨悚然。

冷不丁,怀中的书包一动,好像那未知的怪物突然醒了过来,正伸着爪在抻懒腰。

白翌辰条件反射似的把书包一下子丢在地上。老然没来得及反应,被砸中了脚,发出一声嚎叫。

“哎呦,你这是要闹哪样啊!”

白翌辰讲不出话,嘴唇一个劲发抖。

刚才那一下是吓到他了,心脏都瞬间停了两拍,此刻缓过神来就拼命加快节奏狂跳起来。

什么东西会这样无声无息的潜进包里?刚才在自己怀中居然还会乱动,可我竟然一点都没有发觉。

老然也发xiàn

了他不对劲,浑浊的光柱下,看到那身体在发抖。

“辰子,你怎么了?”

白翌辰喘得很厉害,他不知dào

该怎么跟老然讲,只指指书包。

“有什么东西?”

老然蹲下身,小心把它翻动了一下,“什么也没有呀。”

白翌辰伸出手,做了一个拉开的动作。老然看看他,又低下头看着书包。他不再多问,小心的捏住拉锁,将身体向后错开,单膝着地,随时准bèi

逃。

此刻,白翌辰右手双指已经祭出斩妖剑,他将剑紧握在手中,只等拉链一开,无论是什么东西窜出来,他就狠狠戳上一下子!

老然自小在农村长大,力qì

比城里孩子大得多,他拽了两下拉锁,发xiàn

被卡住。当下微微分开脚,气沉丹田,腕上一个用力。拉锁发出格拉拉的声响,好像受着很大的阻力,被错齿咬住的东西似乎被生生撕扯下了数段皮毛,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随即卡的一响,从磕磕拉拉的声音变成了哗的一声,果然质量再好的拉锁也禁不住这样折磨,顿时被撑开了嘴。

拉锁一松,老然吃力不住,向后倒了过去。夹在腋下的手电啪的一下摔到地上,灯光闪烁了两下,竟然没有灭。

白翌辰立kè

将斩妖剑对准那毛绒绒的黑东西刺了下去。

瞬间,房间里死一般安静下来。半天没有任何声响。

老然被气氛感染,气喘得就像接不上来似的。滚动的灯光下,白翌辰以一个古怪的姿势,一手指着包,另一手还在胸前捏了个剑诀似的手势,看起来异常怪诞。

老然很诧异的等待着,可是始终什么也没发生。他终于按捺不住性子,把手电拿起来照向包里,又把白翌辰往一边推了推。

“你练二指禅呢?你以为这书包能被你指死啊!”

说着刷一下扯开包,只见里面黑色的绒毛下,竟然是一张怪诞的惨白人脸,一双黑洞洞的眼睛在强光之下毫无生气的望向两人。

“啊!”

老然一个屁股墩坐在了地上,手电再次脱手摔出了老远,灯光在黑暗的角落中闪烁了两下,熄灭了,屋中再次陷入了一团黑暗。

“妈的,你到底带着什么东西来的啊!”

没有什么比隐藏在一团黑暗中的未知物品更令人感到恐惧的了。

老然的声音都打了颤,他迅速摸起手电,拼命拍打起来,好像此刻没有光就能要了他的命似的。

白翌辰头上也冒了汗,好在他能借助灵力的幽光看个清楚。

那是墨叔送给他的白蛇面具,被挤住的黑绒毛是它头上类似京剧凤冠上的绒球装饰。

而且,不知何时,那面具周围生出很多蜘蛛脚一样的小刺,在绒球包裹中,正直愣愣的立着,。

可是,他分明记得这东西是被竖向放在书包最靠边位置,被一堆东西挤着。

怎么会跑到最上面来,而且无故被拉锁绞住呢?

它怎么长脚?它就是用这些脚一样的东西爬动的吗?

这怎么可能呢!

白翌辰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当下用剑划过面具,却没有一点反应。

于是他将面具捏了起来,细细端详着。

想到,赵哥还把这东西扣在自己脸上过,顿时一阵反胃。

老然还在折腾手电,见白翌辰竟然把那人脸拿起来了,经不住吓得后退了两步。

“是个面具啦。”

白翌辰把面具举到窗前,映着外面的灯光。老然看到那东西两个镂空的眼睛透过光来,显得诡异瘆人,啐了一口骂:“呸,你他妈竟然会被这种东西吓到!”

那口气好像刚才吓得半死的人里没有自己的份似的。

“真讨厌,不知dào

谁恶作剧放的。”

白翌辰便顺口一说,把责任推了个干净,“不过好像挺精致的呢,你看看……”

见老然还拿着手电敲,他叹了口气,把自己的小电筒拿出来给了他,反正自己用不着。

两人专业相同,这么一说,出于好奇和专业习惯,老然便用小电筒照了照。

“原来是驱鬼面具啊……妈的做这么精致吓死我了。”

他说着,接过来拿在手中仔细端详,竟然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

白翌辰挺意wài

的:“你竟然认识,那驱鬼面具是什么呀?”

“嗯,这是古代的驱鬼仪式中用到的十二兽的面具,现在有些少数民族还保留这个驱鬼的传统。”老然翻看着面具说,“我家的作坊还仿制过呢,因为比较冷门,拿来骗老外的。比如这个……”

他一扬手,白翌辰的心里跟着一个忽动:“这个是蛇,对不?”

“对了一点吧,因为十二兽还是上古时期的称呼,后世这些神兽的名字融进其他文化,造型也有些改变,原本的模样大多无法考究。比如风水学中的十二支……”

老然说的不紧不慢,白翌辰急得几乎要吐血了。

“那它到底是什么呀?”

“这个吧,出自道教,也被称为十二神将,虽然流传下来的也不是它们最早那十二个了。你具体问这到底是哪一个……”

老然抬起头,神色很严肃:“其实我也不太清楚。”

话音刚落,白翌辰一把将面具抢了回来,转身就要往柜子里塞。

六十二 飞蛇

“哎哟你着什么急,你听我给你分析下啊!”老然忙喊.

“啧……”白翌辰转过身,按着心口说,“我知dào

你是咱学校第一民俗专家分析帝,可我心脏不好等不及。”

“好吧,我猜这东西可能是食蛊的腾根。”

老然说着,用手一指,动作俨然是一副真相只有一个的样子。

“食蛊的腾根?”白翌辰一时没明白过来,只觉得这个名字挺绕口的。

“都说了这些神兽的名字现在都很少用了,十二兽分别对应吞食十一种鬼,甲作食凶,巯胃食虎,雄伯食魅,腾简食不祥,揽诸食咎,伯奇食梦,强梁、祖明共食磔死和寄生,委随食观,错断食巨,穷奇和腾根共食蛊。”

白翌辰听得一愣一愣的,其中好多名字平日根本没有听说过的。

但是……

“哎,强梁……是不是长着老虎脑袋,拿着蛇的怪物?”

“对,看来你知dào

些嘛。”老然点点头,“其实是虎头人身,我给你讲啊……”

他又滔滔不绝说了起来,天知dào

他怎会把这种事情记得如此牢,难道是用来推销给老外时候的必背台词?

此刻的白翌辰却无法集中精神再听下去,他忽然觉得,一直被蒙在黑暗中的心有一丝光亮照了进来。

这一堆蹩脚的名字中,有三个名字他是熟悉的。

穷奇,那态度暧昧的黑虎;强梁,方琳月曾经说过自己就是那种东西投胎转世……

而这个腾根,不正是在虚街当中,黑衣人以这个来称呼哥哥的吗?城隍还说腾根是哥哥阴间的名字呢,莫非……

哥哥死后变成这什么驱魔怪兽了?

“喂喂!”白翌辰打断了老然的话,“那腾根长的什么样子,你怎么肯定的?”

“这面具在嘴边画了一些毒虫花纹,应该是代表食蛊。相传穷奇是牛头或者黑虎的形象,自然就排除掉了,所以这就是腾根。”

“那和蛇有什么关系呢?”

“所以我说要分析啊,虽然这些神兽号称道家十二天将,其实和现在名字都是不同的。其中和他描述最为接近的只有螣蛇,腾螣两字想相通,根嘛……你就意会去吧!”

老然坏笑了下,接着说,“螣蛇就是玄武那大王八身上缠的东西。传说它有翅膀的,是一种会飞的蛇……”

“呃……”

白翌辰扶住额头,感觉一时间知dào

的太多,他有点无从消化。

穷奇和哥哥,还有琳月都是那什么驱鬼兽,可是穷奇为什么总是跟我找麻烦呢?

他说过我天懵未开,和我没有什么可说……他是在等待什么吗?

梦中盘绕我的大蛇,难道是……哥哥的化身?

难道碧渊潭的大白蛇……就是哥哥?

不会的,怎么可能!

哥哥怎么会要杀我?

一时间,太多胡乱的思绪充斥了头脑。其实白翌辰自己也知dào

,面对任何倒霉事他都能想办法承shòu下来,哪怕心脏再如何疲惫,脆弱不堪。

但是,只有两样东西,是他心底最大的创伤。

无论任何时候,都是无法解开的结,无法愈合的伤痛,一直将自己笼罩在阴影当中,他却不能有丝毫的反抗。

那就是母亲,和哥哥。

只要一想到这两个人,他的心就像被钝刀划出了伤口,痛得无法承shòu,任何理智都会在瞬间灰飞烟灭。

就像在医院中的那场噩梦,鬼婴每一句逼问都几乎将他推到崩溃的边沿。

那是一种,深埋了已久的怨恨与不甘,只是一直被理智与世俗的枷锁束缚,自从哥哥离开的那天开始,一直被压抑到现在。

他不由蜷起身体,低垂下头。胸口疼了起来,就像被很多东西撕扯着,一点点吞食掉。有些黑暗的东西正将空洞的胸口迅速添满,它们纠缠吵闹着,渐渐扩大了体积。

视线开始模糊,老然的脸扭曲起来,声音也随之和嘈杂混做一团。

白翌辰感到胸口的东西火一样的灼烧起来,带着一股硫磺熏烤的味道,仿佛置身在炼火地狱。

很热,热的受不了了……

意识仿佛就这样融化在一团火海当中,满眼只剩下血红。

隐约看到,一条巨蛇在火光中直立起来,像一条放大了数倍的发怒的眼镜蛇,它粗大的脖颈鼓鼓的撑开,好似一把展开的扇面。

白翌辰感到脚下发软,他跌在地上,看到蛇颈发出破碎的声响,鳞片不断落下,变成一片黑色的雨。无数条黑色的小蛇争先恐后的钻了出来,不断蠕动着,一双巨大的羽翅在众蛇簇拥下,从裂口伸展出来,遮蔽了血色天空。

火光中,他只能看到巨蛇的剪影,看不清它是白是黑,或者是其他颜色,然而那双金色的蛇眼却一直盯着他,不曾错开分毫。

和梦境中曾出现过数次的亲人如此相似,都是这种专注的眼神。

你到底是什么,你难道……

真是我哥哥?

难道,你真的想……杀了我?

“啊!”

“辰子,辰子你醒了?”

模模糊糊的,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白翌辰下意识的伸手拉住了那个人,失声叫道:“赵哥,蛇,蛇……”

“辰子,你烧糊涂了!我最讨厌别人把我认错,下次再认错就抽你……这次先算了。”

白翌辰感到自己被一双手扶了起来,然后有水递到嘴边,他正渴得难受,忙喝了几口。

平静下来,他转头看到,身边照顾自己的人,是老然。

“我正给你讲的好好的……你就忽然倒下去了,身体热的跟开锅了似的。”

“我晕过去了?”白翌辰轻声问,忽然觉得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在赵哥家里也有过一次。

赵哥说,我那天是因为心绪波动,被东西趁机上身了……今天不会也是吧?

他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要是我被那东西上了身,老然可怎么应付!

老然正打着手电给他找药,拿了两瓶藿香正气水,用牙咬开口递了过来:“夏天嘛,中暑也难免。喝了就好,这个可管用了!”

“你就不能找个东西剪开吗?”

“有我剪脚指甲的剪刀,我敢用你敢喝吗?”

说着老然捏着白翌辰的鼻子给他灌了下去,一股烧酒味道呛的白翌辰直流眼泪,不过这样一闹,确实感觉清醒了很多。

“刚才,我晕过去后,有没有发生什么怪事?”

“你的样子跟犯大烟瘾似的,全身抖个不停。而且吧……”老然停顿了下,“我也不知dào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到你身上稀里哗啦的响了一阵,就像把煮鸡蛋连着壳一起捏碎时候的那种声音,把我吓得够呛。”

白翌辰闭起眼睛,想了想敷衍到:“我背后有一块很大的伤,正在结疤,没准倒下去又伤到了。”

这话只有傻子才会相信。

然而老然却很认真的点点头:“我看到了,你怎么会弄那么一大块伤?整个后背都是裂痕。那也是人后背吗?不知dào

的还以为是个被摔了一下的大花瓶呢,吓死我了……”

“呃……”

鬼婴留下的伤痕,因为各种原因一再伤到,迟迟没能愈合,然而也不过是在后颈大椎位置一个巴掌大小。

什么时候已经蔓延到了整个后背呢?

他将手伸到后面摸了摸,可能是力量还没恢复,手很重,僵的厉害,有一种充水似的迟钝感,摸起来没有太多感觉。

“而且……”

老然继xù

说,“你的手腕……当时肿得很粗,用手电一照,齐着手腕的发黑发紫,青筋突突的那么跳……不过很快就退下去了。”

白翌辰忙一吓,抽出手来看。虽然已经消肿,但是却笼罩着一层奇怪的淤青。那痕迹纵横交错,形成青黑的鳞片般的形状,正在逐渐淡去。

蛇鳞……么?

为什么又是蛇……

他忽然感到害pà

,身体中难道真的有一只巨蛇正在沉睡,随时可能会醒来,一口吞掉自己。

六十三 记忆缺失

这一晚发生了太多事情,让他难以承shòu.

白翌辰抱着头,想了良久,忽然拉住老然的手腕说:“要是万一我出了什么事……打电话找这个人,千万不要耽误。”

“什么事?”老然愣了,“你是不是得了什么病?”

“那个,反正就是比较奇怪的事,一看就是谁也管不了的事!”白翌辰不知dào

怎么给他解释,只打开通讯录调出赵一凯的号码让他记下来,这紧张的样子乍一看跟交代后事似的。

“你在说什么啊。”老然一头雾水,但隐约感觉到白翌辰有很严重的事情瞒着自己。他不停抓着后腰,不知dào

是纹身痒的厉害,还是他发泄紧张情绪的另一种方法。

“别问了……”白翌辰摇摇头,这种事讲出来也没有用,谁会信呢?

而眼前这个人,也像个定时炸弹似的,谁知dào

那消失的光团会什么时候忽然发难。

此刻才是睁眼一抹黑,一个能帮忙的都没有。

“辰子你别这样,有什么事来跟我讲,咱们好几年哥们儿了,你跟我见外就不对了。”

老然看他抖得厉害,便扶着他的肩膀,试图让他平静下来。

白翌辰思考了良久,如果自己不告sù

他,万一将来出了事,而我又不在身边,那他可就无辜被我连累惨了。

“老然,我就问你一句话。”白翌辰说,他还没完全恢复过来,不停打颤的身体带着声音一同颤抖着,“你信不信世界上有鬼?”

老然楞住了,白翌辰看到他的表情瞬间凝固住了,足足沉默了几秒,他嘴唇一动,吐出两个字:“不信。”

“……那没什么可讲的了。”白翌辰说着,躺了下去,“对了,你自己遇上怪事也可以找这个赵哥,到时候可别怪我没告sù

你。”

他知dào

老然这个人有个臭脾气,爱跟人对着干,不轻易服软。明明那一刻害pà

俩字都写在脸上了,还好意思说不信。倒不如先放着不管,吊会儿他的胃口。

老然见白翌辰竟然不理自己,便坐在床边愣了一会儿。

他家经营的小店没少经手怪诞的古物,何况农村中妖狐厉鬼的传闻多的是,自小就被这些故事洗礼到大。本来今天,他被那面具吓得不轻,然后是白翌辰晕倒时,身上出现了怪异的响声和裂痕更令他毛骨悚然。

现在,又被问到信不信有鬼,一下就戳到了他心底深处最薄弱的地方。他长这么大,天不怕地不怕,逃学打架之类的事没少干,家里的鸡毛掸子都抽断了好几根。可惟独吓得到他的东西,只有这个看不见摸不着的鬼。

老然此刻心里直发毛,总觉得这小屋手里电光之外的地方就潜伏着无数恶鬼在窥视自己。他当下捉住白翌辰的肩膀用力摇:“别睡啊,臭小子你把话讲明白,我信不信鬼和你要告sù

我的事有什么关系?你快说!”

白翌辰见他憋不住了,便说:“我们可能都被脏东西上身了,就是所谓的鬼附身……”

“我草,你骗小孩子呢!”话没说完,老然感到后背都冒了凉气,他大骂着打断了白翌辰的话头。

“那个电话是一个很牛叉的风水先生的,我半个暑假都跟他在一起修行,连实习单位都是他给盖得章。我说完了,信不信你随便吧。”白翌辰无视打断,淡然的说完,缓了口气又补了一句,“我后背的伤就是修行期间留下的,你自己看着办。”

那个伤,确实不可能是一般情况下能造成的,毕竟人的后背皮又不是青花瓷,怎么可能会像被敲碎的花瓶一样开裂成那个样子呢?

“那,那你说我们怎么办?”

老然讷讷问。

白翌辰见他已经服软,便拿出些驱鬼符,两人点香供奉了,烧了几张,搓灰放进小纸包带在了身上。

“这管用吗?”老然将信将疑,“感觉跟我家那边跳大神的差不多,只是你省略掉了跳的过程。”

“不知dào

……反正流程是对的。”白翌辰也很含糊,见过赵哥用符,都是用灵气直接燃,打火机的效果不知dào

能不能比,而且驱魔内容也不太一样。“那个,你有什么感觉没?”

老然举着灰纸包,一会贴在胸口,一会又贴在屁股上,摇摇头:“没啥感觉,就是屁股痒痒。”

“……难道虫子要爬出来了!”

“讨厌,闭嘴!”

白翌辰轻笑:“先这样吧,要是有什么特殊情况,咱们再去找赵哥想办法。”

老然无奈的耸耸肩膀,如果说一开始还真有些被吓到的话,那么烧符包纸的一通折腾,他反而觉得像一场闹剧了。

不知不觉,窗外天已经大亮。

老然决定去睡觉,并威胁白翌辰:“如果鬼没有来啃我脚趾头,就不许吵醒我!”

白翌辰无奈,偷偷在床头挂了一面八卦镜整对着老然,然后拎着小包出了门。

站在宿舍楼下的那刻,他忽然犹豫起来。

他想去找赵一凯,现在赵家是唯一能让他感觉到安全的地方,身上的东西他自己处理不了。可是,自己昨天才刚离开,今天又腆着脸跑回去,感觉就像初次去幼儿园的小朋友似的,太丢脸了。

他又想去学校,虽然平日不喜欢凑热闹,可是现在……他害pà

极了一个人单独待着,他希望身边可以有很多人,很多熟悉的人,只有这样,他才会对这个令他感到如此陌生的世界有一点点存zài

的真实感。

忽然,一双柔软的小手从后面伸了过来,带了一缕清香,一下捂住他的眼睛。

白翌辰吓了一跳,随即不由露出了笑容。这把戏昨天才来了一次,今天又来……他什么也没讲,冷不丁一把拉下那双手,转身直接把恶作剧的家伙拉进了怀里。

“哎呀!”

果然,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响起,蜂蜜似的甜,甜的心都疼起来了。

苏晴晴还是穿着她那件白底色黑蕾丝的小裙子,卷卷的双马尾辫子因为动作过于猛烈而颤动着。被白翌辰这样没头没脑的一抱,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她举着两只手,放也不是,抱也不是。

早晨正是人来人往的时候,几个女生路过,看着两人都嬉笑起来。苏晴晴立kè

羞得满脸通红,忙拍拍白翌辰的肩膀:“乖辰仔……好多人在看啊。”

白翌辰的呼吸很重,听到她这样说,缓缓松开她,可仍拉住她的手臂不放。苏晴晴看到他也是一脸通红,眼圈发黑,顿时搞不明状况。

“辰仔,你怎么了?”

“我……我以为你不会理我了。”白翌辰不知dào

该怎么讲,那一刻他只想留住苏晴晴,仿佛此刻不留下,她就走掉再不会回来似的。

“我为什么会不理你嘛,真是傻瓜。”苏晴晴笑了起来,脸上掠过一片粉红,“才俩礼拜不见,就这么想我了呀?”

俩礼拜?

瞬时间,一阵强烈的不安再度涌上了白翌辰的胸口,这种感觉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我们昨天,不是才见过……”他轻声说着,尽量克制住声音的颤抖。

“啊,哦……”苏晴晴用手撑着额头,手指甲上的水钻闪着光,这场面就与昨天在宿舍中,她回忆住院时的样子,一模一样,“好像是有点印象,可怎么……”

“别想了!”白翌辰忽然打断她,他抓住苏晴晴单薄的肩膀,因为太过激动而用力过猛,他看到苏晴晴露出了难受的神情。

“辰仔你怎么了啊!”

“别想了,什么也别想了……”白翌辰只觉得心口疼的难受,他知dào

苏晴晴会被抹掉记忆,他以为只是抹掉了那些见到鬼神相关的内容。

然而没有想到,仅仅一天时间,苏晴晴的记忆就被再度消除了。

六十四 陌生的预警

白翌辰忽然想到,难道苏晴晴被消除的记忆内容不是见到鬼神,而是自从鬼节过阴之后,所有与自己相关的记忆吗?

为什么会这样!

苏晴晴见白翌辰的脸色愈加难看,她关心的问:“辰仔,不舒服吗?你脸色好难看.”

“晴晴,一会跟我去个地方好不好?”

算算日期,离找城隍报道的时间还有一周。

白翌辰已经等不到那时候了,他想让赵一凯试着解掉这消除记忆的法术。毕竟,如果每一天都是一个新的开始,那么对于晴晴来说,失去的东西便太多了。

“好呀,咱们好久没一起去玩啦!反正去学校报道完就没什么事了。”

苏晴晴并没多想,她开心的拉起白翌辰的手,俏皮而夸张的将掌心相对,纤细的手指和那修长的指头交叉在一起,紧紧相扣,动作自然而流畅,就像每天如此已经成了习惯般。

她抬头看看白翌辰,脸上飞起红晕,却顽皮的笑了起来,好像只是一个成功的恶作剧。

“咱们走吧!”

她开心的说。

白翌辰点点头。

这样情侣般牵着手,十指相缠,似乎是两人长大懂事之后的第一次。

白翌辰默默感受着掌心中的绵软感触,指缝间的摩擦,带着一种酥酥的感觉,像小电流一样顺着每根手指头传到了心里。

如果可以,我想一直这样牵着你的手,再不放开……

这个念头一瞬间掠过心头,却像锋利的刀口般划出了伤痛。

我暂时不能……

我会想办法保护你,直到一切结束。

他暗暗下了决心,手中握得紧了些。他感到苏晴晴滚热的掌心轻微的回握了一下,细腻的动作无声的交流着内心某种默契,一时间彼此都没了言语。

“咳咳……”白翌辰忽然有些尴尬,这种状况还真是没什么经验,只觉得脸上一阵发烧。他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赵一凯,趁机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

赵一凯回话说今天当班,琳月在家,可以去找她玩。临挂电话前强调了一句:“有事忙,暂时别吵我,乖。”

“唉。”白翌辰叹了口气。

他忽然觉得挺奇怪的,以往赵哥看琳月比狗护食还护得紧,怎么今天这么放心我去他家呢?不过既然得到他的“圣旨”,那么索性就去找琳月问问,反正他俩找谁都一样。

苏晴晴听说要去宣武门玩,倒是开心得很。

“辰仔现在变得狡猾了嘛。”她眯着眼睛,坏笑道,“看古宅说鬼话,吓唬人家然后投怀送抱,啧啧……说吧,是不是哪位情圣在背后给你出谋划策的?”

白翌辰耸耸肩,表示无辜。

从学校报道完毕,忽然手机震动了起来,伴着一首《七佛灭罪》,紧张的旋律震得心都发虚了。

白翌辰感到奇怪,自己的设置铃声里重yào

人物用《往生咒》,不重yào

的用《心经》,陌生人才用这个铃音。

他莫名跟着一阵紧张,然而接通后,一个熟悉的女声急切传来:“翌辰,赶快去碧渊潭,一凯有麻烦了!”

“啊?”

“啊什么?进西门到百樱筑,你快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没等白翌辰有所反应,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赵哥出事了?他……他能出什么事!

白翌辰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他怎么也想不出那么强dà

的赵一凯究竟会遇上什么麻烦。

他一直以为,没有什么麻烦能比自己更麻烦的,自己就是个麻烦祖宗。

但事情不容耽误,他忙对苏晴晴说:“我有些事,咱们今天先不去了……”

“出什么事了?”苏晴晴见他脸色都变了,也跟着紧张起来,“我听见说谁有麻烦,可,可你能帮上什么?”

她以为是有人叫去打群架之类的事情,死活也想不出这种事和一向以乖孩子面貌出现的白翌辰能有什么关系。

“没事的,我去看看就好……”白翌辰急急的说完,就拔腿要走。

忽然,他听到苏晴晴说了一句话:“小心蛇。”

他顿时悚然,回头看去,见那亲密熟悉的女孩正望着自己,眼神此刻带了一丝迷茫,仿佛是在无意之间说出了这些。见他望过来,便粉唇轻碰,又缓缓吐出几个字:“它会让你失去,你最依赖的人……”

“什么?”白翌辰感到心脏狂跳了起来,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如此陌生,几秒前她还是那个可爱俏皮的苏晴晴,然而此刻,却成了一个神mì

的存zài

,就如困扰着自己的所有谜团一样,心疼伴随着恐惧,令他有种无法言喻的矛盾。

他退后了几步,兀自转过身,飞快的跑掉了,好像这样就能将那些恐怖远远抛在身后。

此刻,究竟还有什么可以让他信任?

坐上了开往碧渊潭的公交车,他脑子中一团混乱,下意识的紧抓手中的包,却碰触到一个长棍形状的东西。

因为书包拉锁坏掉了,他就提了一个小手包,塞了点报道手续而已。

他忙拉开包,见那乌木金锅的小烟袋很勉强的斜撑在包里,忽然暴露在光明下,却没有映出一点反光,淡然的犹如一汪深潭。

它怎么会在?早晨自己无意塞进去的吗?我……居然都不知dào



不知为何,白翌辰瞬间却感到了一点踏实。他将小烟袋紧紧贴在胸口上,似乎能感受到城隍所留下的灵气正在周身缓缓盘绕。

赵哥和城隍,这两人是自己唯二的精神支柱。城隍已经重伤,联络不上,这小烟袋就是一个支撑的存zài

;而赵哥……就是自己唯一的依靠了。

刚才晴晴说,蛇会让我失去,最依赖的人……

白翌辰不由咬紧嘴唇,他暗暗下定决心,就是死,也不能让赵哥受到伤害……

哪怕……那蛇真的可能是自己的哥哥所化,我也……

决不犹豫!

那已经离开太久的亲人,那已经成为母亲口中不断叨念的,噩梦般存zài

的人,尽管救过自己一次,却扬言下次见面也许就要杀自己的人……尽管自己如此尊敬依恋着他,可……

可他已经死了……

白翌辰掩住脸,他忽然觉得想哭。

接连的噩梦,还有晴晴刚才的预言,无一不暗指了这一点。

蛇,腾根,我哥哥死后已经变成了这种怪物……他要杀我也就罢了,如果这是我必然面对的命运,那么我们兄弟就来做个了断。

可是,不要伤害赵哥……我欠他太多了。

比起你,他,才是我真zhèng

一直憧憬的,哥哥这一角色的存zài



两个小时候,公车终于停在了碧渊潭公园的门口。

白翌辰一下车,就隐约感受到了一丝诡异的气息存zài

。那种感觉淡淡的,却接连不断从公园深处不断飘散出来,他敏感的觉察到,这是赵一凯引血龙时候散发出的杀意。

他学着赵一凯之前的样子翻墙进去,虽然下来的时候不够潇洒,差点屁股先落地。

“百樱筑……”

他之前没有来过碧渊潭公园,对里面的情况并不熟悉,只好顺着灵气寻找。小路紧邻碧渊潭,他看着那一片翡翠般碧绿宁静的潭水,却心有余悸的离远了些。

潭水与护城河相通,谁晓得那怪蛇和水鬼会不会突然窜出来给他捣乱!

很快,一片樱树林出现在眼前,现在已经入秋,樱花早已落去,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子,像无数只干枯的魔爪,尽lì

展开指头直直的伸向天空。

一块半新的界碑在路边立着,上面用隶书正正规规的写着“百樱筑”。

六十五 白樱冢

晴空之下的樱树林,说不上来给人一种怎样的感觉.

眼前的场景和周围享shòu

阳光抚慰的花花草草如此格格不入,仿佛不在一个节气当中似的,带着一种深秋会才有的萧瑟感,仿佛万物已经凋零,没有一丝生机存zài



早就听说百樱筑是公园一大景点,园内栽种着数十种樱花,春天的时候群樱盛开,都是雪白粉红艳丽缤纷,花瓣挨挨挤挤,一副灼人眼目的可爱模样。

苏晴晴还曾经吵着要一起去看,白翌辰对这樱花灿烂的画面颇为憧憬过一阵,一直没得机会。只是没有想到,入秋再来,竟显得这样荒凉。

这种气氛令人很不舒服,就像有一股腐朽的气息,缓慢的从樱树下渐渐散发出来,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味道,缠上皮肤,像恼人的海藻,牵牵绊绊的无法挣脱。

“嘎嘎!”

一只乌鸦突然从樱花林中扑打着翅膀飞了出来,飘落下几根黑色的羽毛。

白翌辰颤抖了一下,他忽然想起漫画里很常见的一句台词。

“你知dào

吗,樱树下埋着尸体,樱树吸食了死人的血,所以花瓣才是粉红……”

他一直以为那不过是少女漫画里哄小姑娘的煽情桥段,就和纯洁的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的装逼句式用途差不多。天下红花那么多,哪来那么多尸体做肥料嘛。

不过此时此刻,他被气氛感染,反而忽然想起来一个故事。

家里老人讲过,北京城中这些有年头的园林公园,当年大多数都是王家贵族的游乐小住之所。这碧渊潭的百樱筑曾经住过一位格格,最爱这一园粉红的樱花。

传说八国联军入侵北京的时候,把林子毁了大半,那格格连同一园家丁都被尽数杀害在这樱花林中。

后来,有人半夜无意间巡到这百樱筑中,见原本早已凋零的樱树,居然开起了满枝鲜花。

然而那花色,却是一水的惨白,就如坟前吊唁的白幡。

忽然一股阴风呼啸而过,满园都是白花飘散,简直就如给那格格撒开的纸钱般。这场面不止一人看到过,还有人甚至听到黑暗中传来女子断断续续的呜咽,裹挟在风中飘出很远。

传言,每当格格忌日,深夜的樱树就会开满白花,一直持续到来年粉樱盛开的时节。

所以这百樱筑,暗地里被人们称为“白樱冢”。

他记得临末了,自己还傻乎乎的问老人家:“那格格的忌日是什么时候呀?”

老人一笑,脸上的皱纹如核桃皮一样纵了起来:“鬼节到,闹红毛。”

当时自己小,对老人的话没能理解。

现在想起来,白翌辰觉得全身的血都凉了:“鬼节……”

鬼节是农历七月十五,如果按阳历的时间,大约就是八月中旬。闹红毛就不用说了,红毛鬼就是对外国人的另一种称呼。

好死不死的又赶上这种倒霉日子口!

可是,现在是白天吧,我……我怕什么啊!

他给自己壮壮胆子,当下先合掌对着樱树林拜了三拜:“我来找遇到麻烦的朋友,路过此地,无意冒犯……还请多行方便。”

礼多人不怪,再说就算是真的,可人家花瓣变个颜色又碍着谁了?既然没害过人,就算自己是阴差也没必要巴巴的找人家晦气。

然而,脚下刚踏进界碑之内,一种强烈的气场瞬间令白翌辰感到窒息。

他感到,浓烈的甜香伴着血腥气扑面而来,那味道顺着白翌辰的鼻腔一个劲儿向里钻,直冲得脑门一蹦一蹦的疼。

那味道似乎能将神经迷醉,白翌辰感到视线有些模糊。他踉跄了几步,捂住了鼻子蹲了下来。

黑色的枯枝之上,出现了很多白色小点,乍看起来还以为是喷洒药剂后留下的痕迹,谁知那白色一点点向外拱动着,慢慢清晰了形状,原来是竟然白色的芽孢。

白翌辰楞楞看着,见那些芽孢,以肉眼可以看到的速度迅速长大起来,成了大颗大颗的花骨朵。接着,纯白的花瓣打着旋的张开,一朵接着一朵的怒放,甚至能听到,它们不断发出“噗、噗”响声,此起彼伏。

很快,满枝头都覆盖了雪白,如同刚下过一场大雪。

随风落下了几片花瓣,打在白翌辰脸上,他才发xiàn

,那些紧簇的白花,竟然都是用冥纸糊的素花。

花香更加浓重,在这樱冢当中形成一个漩涡般的气团,自己就如跌进了血与花的深渊当中,鼻孔中渐渐被塞满了厚厚的一团花粉,连呼吸都要被腻住。

白翌辰用力擤了几下,此刻这气团的感觉有几分熟悉,和试图吸取虚街之力的时候很像,但这里却带着一股浓重的怨气。

他将灵气在周身燃起,多少阻挡了些花粉侵袭,缓了两口气,他对着怨气的中心再次喊到:“我只是来找朋友的,无意打扰!还请主人行个方便!”

斩妖剑在指尖发着热,蠢蠢欲动。

可白翌辰还是生生将它的力量压制住,此刻只希望对方能给个方便,自己实在不愿再与这种已经盘踞了百年的怨灵交手。

“莫非也是凶神穷奇的手下?我是阴差白翌辰,它说过遇到执黑鬣者,我们都要互行方便的!”

白翌辰一急,连穷奇都想起来了。

这话一出,裹着浓重花香的气流似乎慢了下来。

白翌辰感到怀中的包一动,突然跳起来砸了他的头一下。

“哎哟!”

他忙按住包,心突突直跳。

难道是小烟杆在打我?见你鬼,怎么和城隍一样那么会多管闲事!我现在真的只想赶快去救赵哥,没时间耽误啊!

正在分神的时候,右手斩妖剑忽然发难,燃起一团白焰,像一条银龙般骤然像漩涡中心激射而去,只带了一片白色的残影。白翌辰没来得及反应,只见那弥漫着血色的气团像被割破的帷幕,扯开了巨大的裂口,并缓缓落下。

这场面和虚街中太像了,白翌辰惊恐的感觉到,帷幕后面将会是另一层同样的景色。

然而,随着那气团的落去,眼前却恢复成之前荒凉的模样,白翌辰正感到奇怪,只见层叠的枯木后面,一个身着红衣衫的女人正定定站着,一头乌发披散,遮住了脸。

那瞬间白翌辰差点以为是鬼妈妈来找他算账,吓得接连后退了好几步。手中的斩妖剑却直直指向了她,如同被磁铁吸住的指南针。

“你来找那个高大的除魔道者,是不是?”女人并不在意斩妖剑芒近在咫尺的威慑,她樱唇轻碰,缓缓问。

奇怪,这声音很熟……可白翌辰一时想不起来。

他忙点点头:“还请格格多行方便!”

“呵呵。”

那女人听到他这样称呼,竟然娇笑了一声,笑得白翌辰有点毛骨悚然。

“他就在此,但是……他做了结境以防外人看到。若你如刚才那样强行破坏,他也许会死。”

女人说着,将交叉在胸前的双臂伸展开。

白翌辰看到,一道血痕顺着她的右肩深深刺入,一直划到了左边胯下,那衣衫迸裂,竟然是被她的鲜血泛红。只见露出的身体上,皮肉都翻了起来,像深秋熟透的石榴般裂开了口子,五脏六腑几乎暴露在眼前。

“就像我这样……”

六十六 鸦群

“啊!”

眼前的场面将白翌辰刺激不小,他连杀鸡杀猪都没怎么看到过,更何况是一个人在眼前被开膛破肚?不由捂住嘴,只觉得胃在痉挛个不停,险些就要呕吐了.

“咯咯,害羞了么,就不敢看看我?”

女人说着,夸张的敞开血色的衣衫,“我可是,被你害成这样的呢。”

尽管她半裸着姣好的身体,然而惨白的皮肤带着一种尸体特有的灰青色,与血红的伤口产生极大的反差。甚至还有鲜血从伤口处不断地涌出来,将她脚下的土地都染成一片绯红。

“够了。”

白翌辰说着,右手发力,斩妖剑径直冒着光焰朝那该死的女鬼直扑而去。

女鬼轻盈的向一旁跳开几步,避过了剑qì

锋芒。

见白翌辰起身快步跟进上去,女鬼长发下露出的红唇翘起一个弧度:“你要与我比脚力吗?笑死人了……”

然而话音未落,斩妖剑尖却从背后戳进了她的身体,从胸口贯穿而出。

她一愣,转过头想要去看。

白翌辰看到,她修长的脖颈上有一道细细的红线,她的头向后转动,发出微微的嘎吱声,就像体内的筋肉骨头一同被强行扭到了不可能达到的程度,足足转了180度。

她看到那被避过的斩妖剑竟然拐了一个大弯,从背后袭击了自己,非但没有害pà

,却咯咯怪笑了起来。

白翌辰只觉得这个女鬼怪异的行为不断挑zhàn

自己忍耐的极限,他强压着恶心说到:“我已经尽到礼数,要怪就怪你自己不识时务!快告sù

我,赵哥在哪?那条怪蛇在哪?”

然而女鬼却只是笑着:“真是好凶啊,为了他你就要杀我?白翌辰,难道你不认得我了?”

白翌辰狠狠瞪着她的脸,他总觉得这女人的声音和形貌都很熟悉,但又想不起来。

这灰青肤色被开膛破肚的女人,实在无法将她和自己认识的任何一个人联系起来。

女人笑着,僵直的伸出右手,细长的指头在自己额前的乱发上虚抚了一下。以为要露出真面目了,谁料那手却转了个方向,缓慢的摸向他的脸。

白翌辰侧头,猛然撤身躲开了她无谓的爱抚。当胸穿出的斩妖剑像一根被压弯到极限的树枝忽然没了束缚,横向劈开,甩出一个巨大的弧形,将女鬼连同周围那飘动的白色花瓣一同切成两半。

当剑芒回到手中时,那女人已经从胸口被斩成了两段,血痕在她身体上画出一个巨大的歪斜着的十字架,触目惊心。她仍然咯咯笑着,柔声说:“翌辰,我喜欢你的啊,你这样对我,会后悔的……”

“你到底是谁!”

白翌辰只觉得全身发寒,他就怕应付人形的鬼怪,更何况是女人。那次鬼妈妈就已经给他造成了太大的阴影,而这次竟然是用如此残忍的手段杀掉一个本来没有大害的年轻女鬼。

他脑海中一团混乱之际,忽然被这样暧昧的告白,可不是一件Lang漫的事情。

“呵呵,你注定会亲手毁掉喜欢你的人,你记好了……”那女人并不回答他的问话,她的上身正缓慢的向下倾斜,偏离了身体的支撑。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溅起一汪血。

话音却仍旧幽幽的响起,就像一种毒,缓慢渗透进白翌辰的身体当中。

“赵一凯就在这白樱冢中,我在他的结境之外又加了一层结境,已经被你所破。倘若还要硬闯,他必死无疑。”

说罢,那女人的身体上长出无数血红色的花苞,只见花苞极快的长大,怒放,血色的大朵重瓣樱花覆盖了整个身体,然后哗的一下尽数飘散,和乱舞的白色飞花裹挟在一起,渐渐不见了踪迹。

一缕黑色的毛发在空中打了个旋,随即一起消散在风中。

白翌辰感到那股血腥气随之淡去,满树白花也消失了踪影,自己仍旧站在满是枯枝的百樱筑中。

赵一凯的灵气仍在燃烧,没了樱花香气的阻扰,这股气息更加清晰起来。

可是他在哪?

“嘎!嘎!”

头顶上忽然传来乌鸦嘶哑的叫声。

该死的乌鸦,怎么还在这里?

白翌辰正烦的紧,他无意抬头看向天空,竟然看到……

成群的乌鸦正在头顶上徘徊盘旋,似乎被什么所吸引来,如他一样,正在高空中搜寻。

真不吉利。

白翌辰不由啐了一口,他无暇顾及这些吵闹的鸟,只是顾自搜寻着赵一凯的踪迹。

他发xiàn

,樱树林深处,临着碧渊潭水有一个小凉亭,匾额上写着“百樱筑”。

原来,名字是指这个小亭子呀。

白翌辰走上前去,发xiàn

赵一凯的气息很重,几乎就像已经站在他面前似的。

绕着小亭转了两圈,他发xiàn

在周围的地面上,有一圈淡淡的灵气灼烧所留下的痕迹。

他当下集中精神,以灵通眼,再看去,果然有一条长长的火龙身体盘绕在那痕迹上,像一条红色的火线。这场景和驱灵时,赵一凯在小院周围所布的那条火龙一模一样。

然而上次自己是在结境之内,这次却被隔在外面,他想一步走进去,然而就像面对一个哈哈镜般,无论怎样走,都越过了那道被圈住的地域,直接被转身到外面去了。

“见鬼,让我进去啊!”

白翌辰急得大喊。

虽然斩妖剑可以划破结境,但那女鬼三番五次提醒自己不要这样,不然必会伤及赵哥。

那我怎么办?

他干着急,那帮乌鸦仿佛在追赶着他,在他头顶上叫嚣着。

“都给我滚,和你们有半毛钱的关系!”

白翌辰被吵得心烦,他大骂着,随手摸起一块石头向乌鸦们丢去。自然一个没打到,还惹来鸟儿们的一阵骚乱。

挂在手腕上的小包随着晃动着,进入视线当中。

他忽然想起来,城隍那次就用小烟袋破开了虚街结境,他还说,让我学着用它造结境?

他忙将小烟袋摸出来,拿在手里却有点发愁,可是怎么用呢?

忽然,随着“嘎”一声刺耳的尖叫,一只乌鸦直冲下来,伸出爪子直抓向烟袋杆。

白翌辰吓了一跳,忙捂住烟袋,一手驱赶着那发疯似的大鸟:“滚开,这不是给你玩的!”

然而,一只又一只乌鸦俯冲下来,嘎嘎尖叫着,轮番向白翌辰啄咬起来。

“活见鬼了!哪来的一群疯鸟!”

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捣乱外加凑热闹?

白翌辰恨得咬牙切齿,先是女鬼作祟,后是凶鸟袭击,我这次来救个人怎么会闹得这么麻烦!

他当下施展灵力,白焰在周身燃起老高,满带了杀意。

动物大多通灵,而乌鸦尤其有灵性。

见对方杀气四溢,不小心的被灵气灼了羽毛,仓皇惨叫着逃走,然而却并不走远,在高空俯瞰着他。

“都滚!老子没空和你们玩!”

白翌辰骂了两句,便捻起烟袋杆,学着城隍在虚街中的模样吸了一口。

只见,那本没有点燃的金烟锅中,忽然燃起一点白色的小火苗。

一缕烟随之缓缓飘出,逐渐扩大,就如一片浓雾,渐渐将他,连同那只火龙痕迹一起笼罩起来。

白翌辰不由大喜,这就是自己的结境吧?这样也就没人打扰了。

他抬起头,看到被烟雾渐渐笼罩的天空中,乌鸦还在徘徊。

“别去……别去……”

从那嘎嘎的吵闹声中,一个声音若隐若现。

他有些迷惑,是谁在讲话?

周围分明一个人也没有,难不成是那群乌鸦?

然而烟雾很快将穹顶闭合,乌鸦们变成了烟雾之外模糊的小黑点,那奇怪的声音随即也被隔绝,什么也听不到了。

六十七 双龙斗

烟雾塑成的结境如同一个玻璃罩,形成一个拱形的巨大空间,就像二十层楼房那么高,遮天蔽日的.

白翌辰才发xiàn

,方才只能绕住一个凉亭的火龙痕迹,此刻变大了数倍,自己的烟穹勉强可以罩住它,就像被扣在一个放大镜下面似的。金色流光在结境表面折射出刺目的光晕,那是赵一凯特有的灵气颜色。

他当下吸了一口烟袋,将口中的烟气向那表面一喷。

只见面前的方寸地界,缓缓出现一道缺口,犹如被点燃的香头熏染的金色丝绸,以不规则的形状出现黑色的边沿,寸断成灰,很快烧出了一个可以容一人钻进去的大洞。

白翌辰忙一步跨了进去,在他身后的缺口,有生命般蠕动起来,缓慢愈合着,渐渐看不出一点痕迹。

他没来得及反应,只感到一股热Lang直扑过来。皮肤在瞬间都因这烧灼般的压力而绷紧,快速流逝着水份。

他慌忙向热Lang袭来的方向看去,结境当中的场景并无变化,依然是那亭,那水,那连绵的樱花树。

然而此刻,一条巨大的白蛇从水中探出半个身体,像公交车似的粗,银白的鳞片在穿过结境的阳光下,反射着七彩的虹光。它上身盘绕在亭身上,高扬的脖颈,血红的蛇信子一吐一吐,雷达般搜索着猎物动向。

它周身白色灵气缠绕,颇给人一种阴冷诡异的感觉。

可为什么会是灼烧之气?

白翌辰正在奇怪,只见那巨大的蛇头忽然一扭,仿佛是感觉到了生人气息般,碧蓝色的蛇眼望过来,像镶着两颗蓝玻璃球似的一眨不眨,死气沉沉的盯住了他。

他不由心中一凛。

就是它!上次差点淹死自己的就是它!它右眼下还有自己那天用斩妖划伤的疤痕呢!

可……可怎么觉得……

和梦里那条蛇,不太一样?

只是发愣的几秒时间,白蛇弓起脖颈,如一颗出膛的炮弹般,猛然向他弹射过来。

白翌辰只感到一股劲风伴随着水中特有的湿腐气向他猛冲过来。那气息如同一堵墙般直压过来,他倒退了几步,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个当口,那巨大的蛇头已经近在咫尺,白翌辰只看到一张呈菱形的血盆大口骤然出现在面前,上下膛伸出四颗毒牙,形如新月,映着刺眼的白光。他甚至连深红色的喉咙深处都看到了,那是一节一节的无尽深渊,就这样丝毫没给他思想准bèi

的暴露出来。

“啊!”

他下意识的用手一挡,以鸵鸟般自欺欺人的方式,结果只能是变成蛇粮被一口吞掉。

几乎同时,斩妖剑化作无数小剑骤然散开,如同活了般盘绕在白翌辰周身,似乎是要以剑qì

之力来保护主人。

白翌辰只感到那股腥臭的味道已经扑到了身前,甚至有湿滑的东西在他身上撩拨了一下,留下很多黏糊糊的液体,散发着难以形容的腥味,呛得他脑仁直疼。

他颤抖抖的睁开眼睛,竟然看到那大蛇就像被忽然施展了定身咒般,离他不到十米的距离停下了,分着叉的长舌不断探出,似乎是想将他卷住吞进嘴里,然而只有舌尖一点点勉强碰触到他的衣角,留下很多涎水,不断拉出透明的丝络。

好在这是蛇,如果这家伙是只变色龙,恐怕自己早被吸盘似的舌头黏住吃掉了。

白翌辰一阵后怕,此刻的突袭令他瞬间乱了方寸,一时不知dào

该如何反应。

周身的小剑灵一起扑向那对着他不停扫动的舌头,就像好多银色的小鱼在咬一条大海蛇,怎么看都有些可笑。

忽然,白蛇的身体一阵痉挛,它快速缩回了脖子,转身盘向身后。

白翌辰这才喘了口气,再望过去,他差点被眼前的场面吓得呆住。

只见一条金色的火龙正绕住白蛇的半身,龙身上火焰灼灼,流淌着刺目的红**腾纹。

那果然是赵一凯以自己鲜血为引所祭出的红鳞金身龙。

刚才巨蛇扑向自己的瞬间,火龙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竟用短小的前爪将它死死按住,同时鼻孔中呼出一团火气,狠狠烧灼向它脆弱的七寸死穴。

之前除鬼婴时候,它还是个蛇龙不分的样子。此刻,却已经基本具备了龙形,犄角爪子都能看出个大概,虽然体型已经比之前大了很多,然而面对这条巨蛇,也只能勉强缠住它半个身体。

此刻,火龙一双眸子就像浸了血的红玛瑙,异彩流动。正目光灼灼的看向自己,似乎在示意让他快走开。

白翌辰看的心惊肉跳,这种程度的撕斗,根本不是我这样的人可以帮得上手的啊!一个不小心,自己没准就会被吃掉,或者被砸成肉饼!

他颤抖着双腿爬起来,绕着两只怪兽,以最远距离搜寻着赵一凯的身影。

“赵哥你在哪啊?”

两个长虫扭曲在一起,相互盘绕撕咬,身体扫过树枝,枯树接连不断的发出折断的声响,似乎是树灵在此起彼伏的哀号。那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小破亭子随着打斗造成震动,不停摇晃,好像随时都会倾倒下来。

不断有弹过来的枯枝和石子,白翌辰躲避不暇,小剑灵们不时帮他格挡一些,然而都是通灵之物,就算是扫出的杂物也都带着杀意,小剑灵每一次阻挡都会随之消散,不断在周身发出噗的一声,如同被吹熄的小火苗般散去。

他便再度燃起灵光,斩妖剑随之放出更多剑灵。

可是,一味的防御令他渐渐感到疲累。

白翌辰粗喘着气,本来就发抖的双腿也逐渐用不上力,可还是没有发xiàn

赵一凯半点影子。

“赵哥,回个话倒是……”

再看血龙这边,它虽然个头上比较吃亏,可红鳞燃火,将白蛇的身体烧得吱吱作响,一股焦糊的味道不断弥漫开,银色的鳞片不少都变成焦黑色。巨蛇徒劳滚动着,试图反将火龙蜷起后直接吞掉,可七寸要害却被龙爪按着,拗不过头来。半截浸在潭中的长尾不断撩起水花,洒在龙身身上发出呲呲的响声,白色的水汽几乎罩住了纠斗的身影。

曾有的奇怪想法,又浮现在了白翌辰脑海中。

那白蛇,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哥哥白翌星?

他不由站住脚,看向那怪蛇,恍然间有种错觉,那白蛇其实就是哥哥吧?

他杀我……现在又要杀赵哥?

这本来就是我的事,为什么赵哥要为我冒这种风险!

曾经赵一凯跟他讲过,自己是为试炼而看守白蛇。此刻他早已忘个精光。

曾经哥哥莫名的告诫,还有晴晴的警告,以及女鬼最后的话,纠缠在一起,在他本就混乱的脑海中吵闹不停。

然而就是转瞬之间,战况陡然有了变化。

那巨蛇抽出浸满潭水的身体,卷向火龙。

水花四溅,水火相遇,雾气弥漫开来,龙身上火焰收缩的瞬间,巨蛇竟然挣脱开龙爪,一个拧身将它卷了起来,就势在草地上滚动了几下,就像连在一起的大轮胎似的,接着跌进了潭水当中。

六十八 血引

骤然间,潭水仿佛开了锅似的沸腾起来,白色水Lang滚动着,一LangLang蒸腾开的水汽,将周围笼罩起来,一片白茫茫的,勉强看到有东西在雾气中蠕动.

白翌辰大惊失色,他当然知dào

水下是白蛇的地盘,而赵一凯的火龙尽管是灵气所凝,并非真火,但是此刻进到这沉积百年阴寒的深潭苦水中,还能再烧得起来吗?

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现在倒好,一条半大火龙掉到水蛇老窝去了!

他急急跑上前想看个清楚,然而却受不住蒸汽的熏烤无法靠近。

忽然,他灵光一闪,将烟袋含在口中,想试着做出一个小结境保护自己。

城隍和墨叔都利用飘渺的烟气通灵所结,虽然一个旱烟一个水烟,但方法大同小异。先吸一口烟草积聚烟杆本身的力量,再呼出,以灵气借助烟雾成实体,凝结了烟杆的法器之力,烟草独有的气味功效,以及自身灵气,加之烟雾无形,可以随机应变各种战况。

但白翌辰对抽旱烟还没习惯,一着急,直接当成烧火棍那样一口气吹了出来。

作用力相反而为,他的灵气瞬间通过烟杆,却误打误撞,在无形中被放大了数倍力量。

虽然不如一吞一吐来的功能多样,但倒也直截了当。

只见金色的烟袋锅一阵抖动,那团白色的火苗彭的一声响,就像耍火人喷了一口烧酒在上面,一团滚滚白焰顿时燃起数尺高,如一只白色的大鸟直冲进水中。

本就不断沸腾的潭水,更是像被泼进了一瓢热油,发出激烈的声响。

白翌辰吓得脸都变了色,自己这才是真zhèng

的火上浇油呢!

“赵哥……赵哥你在哪啊!”

他举着烟袋干着急,有好东西不会用,真是个大麻烦!难怪城隍大叔骂我给什么好东西都是Lang费。

水还在翻腾,蒸气正逐渐散去,他强顶着热气趴到潭边,将右手伸进水中。

他感到皮肤接触水面的瞬间,因为太过烫手,反而被刺激的打了几个寒蝉。接着就感到掌心温热,而皮肤却冷得如敷上一层冰。

过热的水带来了神经上的感知错觉,浸在水中的手掌已经变得通红。那种冰冷的感觉只是一瞬,接着就有一种膨胀感,似乎血液正不断向外拥挤着,几乎要将皮肤撑破。

他咬住牙,心中默念:“斩妖剑啊斩妖剑,求求你快感知那火龙的位置,保护好它……见到那怪蛇就狠狠戳它!”

白焰从他红透的右手上燃起,那烧灼的痛苦在灵气保护下减少了几分。

接着白翌辰看到灵焰直冲向水下,渐渐融入到深邃的潭水中。他忽然想起上次他也将斩妖剑这样探到水深处,结果自己却反而被抽干了力量。

他一阵心悸,可又不能丢下火龙不管。

赵哥的人找不到,若他的龙灵出了岔子,本人不知dào

会怎么样呢!

白翌辰忽然很想哭,果然,跟我在一起的人都会这样倒霉么?

我谁也帮不了,只能给他们带来无尽的麻烦……

连我想依赖的人,都……

心绪波动,那种奇怪的感觉逐渐爬上了身体。

白翌辰忽然听到了声响,有东西破碎的,轻微的啪啪声,仿佛就在耳边。

借用老然的话来说,就是像把煮鸡蛋连着壳一起捏碎的声音。

啪,啪啪……

后背有些痒,那声音,似乎是从自己背上传来。

他腾出左手想去抓,猛然却想起了老然对他说过的话:“整个后背都是裂痕,那也是人后背吗?”

不是吧……难道是身上未知的东西又要趁机捣乱了?

他的手停在半道上,不敢去试着摸摸后背的情况,似乎生怕摸到裂口,没准还会摸到有东西从裂缝中爬出来……

他越想越觉得害pà

,然而几乎同时,两个手腕如被电击了一样,一阵麻木,接着就是沉重感,重的令他动不了分毫。

白翌辰惊恐的发xiàn

,双腕上竟然浮现出一圈奇怪的金**腾,在幽暗的水下闪着怪异的光。

那是带有金色灵气的封印……

是赵哥印的?什么时候?我都不知dào

……

难道上次他根本就没有驱赶走我身上的东西,而只是暂时封住了而已吗?

难道……

难道梦中的怪蛇,是我?

背后又是一阵咔咔的响声,像初春的冰面在阳光抚慰下渐渐开裂,逐渐连锁反应般碎成一片。

而右掌当中正在释fàng

的白色灵焰,竟然如同被墨染了一样,渐渐变成黑色的死火。

“见鬼,我现在不能变成怪物啊!”

白翌辰几乎是要哭喊出来了,他觉得眼睛很热,煞疼的感觉让他有些睁不开眼皮,视线都模糊起来了,他不知dào

是不是自己随时都会失去理智昏倒过去。

而这次,恐怕没有人可以再帮自己。

他咬牙将灵力燃到最大,仿佛这样就能克制住身体的不适。

灵焰的颜色愈加诡异,白色的火苗不断掺杂着浓重的墨色。犹如黑白无常交相出现,难以言喻的骇然恐怖。

深入到水中的斩妖剑,久久没能给他传回讯息,水面却还在翻动着,似乎下面的激战还在继xù



怎么办?

白翌辰艰难的想着,他觉得脑子中乱糟糟的,仿佛被各种事情塞得满满的,没有一点思考的余地;可又像是一片空白,一点风声都能在里面回荡出可怕的声响。

朦胧记得,有人说过引灵之术,无形为身,有形为引。

他记不得是谁讲过,为什么有这样奇怪的说法,但他似乎却是亲眼见过这场面。

似乎……是跟赵哥在一起除魔的时候?

他一个劲的敲脑袋,怎么会想不起来了!明明有这种印象的!

那火龙好像就是这个道理……

白翌辰咬咬牙,此时此刻,他觉得已经没有选择了,唯有放手一搏。

血龙,是灵气为身,血为引。

那我也来试试看……

他吸了口气,将斩妖剑从水中抽出寸许,此刻右手已经没了知觉,只见水下的部分红的发紫,和水上的肤色几乎划成了两极。

他将左手腕靠了过去,小心的蹭上斩妖剑的白刃。

斩妖剑从不伤害人的肉身,这一点他做过实验的。此时剑刃没进肌肤当中,只带了一些灼热,但是他能感觉到血液在汩汩流动。

“借点血出来,借自己的别这么小气……”

他叨念着,汗从头发根里滋滋的往外冒。

手腕被烧灼得有些胀痛,忽然有种不和谐的流动感,伴随着右手一阵发空的感觉。

白翌辰瞪大眼睛,看到斩妖剑夹杂着黑焰的白光,逐渐变成了血红。

那血色似乎很是粘稠,以极其缓慢的速度顺着剑尖所指,流淌下来,滴进水中。然而血却没有扩散,如一点鲜红浑圆的玛瑙,凝聚着,逐渐变大了体积,水下的斩妖剑身不断变成红色,延伸向无尽的深渊。

他觉得心脏狂跳起来,不知是紧张还是惧怕,也不知dào

血流出了多少。

那天赵哥就是用他的血帮我把斩妖剑染红,就是为了增强力量。

可是现在,现在自己应该干嘛?

白翌辰愣了愣,他飞快的思考着,眼前血色越积越大,看的他有些头晕目眩。

六十九 血色漩涡

对面是两只长虫的大乱斗,那我索性也用灵气变个什么大块头的东西试试看!

白翌辰咬住嘴唇,暗暗下了决心.

我行的,赵哥夸过我力量很恐怖的……

可是,变成什么好呢?

他闭上眼睛,集中精神竭力冥想,本来他想试着也弄条龙出来,物以类聚嘛,也免得火龙会错认成敌人。

可此刻着急起来,脑子中怎么也聚不成龙形。只有那条蛇,巨大的金色眼眸的黑蛇填满了他的想象,蠢蠢欲动,呼之欲出。

与此同时,漂浮于水面上的血,活了般扭动起来,激荡起小小的水花,如同一个小生命在蛋壳中挣扎着,正在竭力向外钻。

白翌辰感到了掌心中的异样,他睁开眼睛,看到触目的血色当中,一点黑色的东西蠕动着,忽然噗的一声跳跃起来,溅起一团皇冠样的血花。

随之,平静的血块中心出现了一个缺口,渐渐转动起来,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正在将它快速搅动,很快竟然形成了一个血色的漩涡。

漩涡迅速的扩大体积,很快几乎整片湖都以此为中心旋转起水Lang,一层层涟漪扩散着,发出涨潮般轰隆的声响。

白翌辰觉得手正被无形的吸力拉向水潭深渊,力量之大让他几乎招架不住。他一个趔趄趴到了岸上,用左手撑住身体,以免被拉进湖中。右腕一离开斩妖剑,伤口就迅速愈合起来,皮肤完好如初。

只有涌出的鲜血留下了些许痕迹,提醒着他伤口曾经真实的存zài



暗红色的斩妖剑就如通往地狱的锁链,白翌辰看不到尽头,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他只顾着抗拒漩涡的吸引力,也不知dào

这掺了血的斩妖到底会不会起到作用。

然而,以他这微弱的力qì

,怎么会抵得过偌大一片湖水的引力。

白翌辰感到身体被一点点拖进水潭中,膝盖将草地撮起了一大块泥土,他此刻才想起来将手拔出水面,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手腕就如被什么东西死死拽住一样,只将他向下拉着,根本无法挣脱。

忽然,膝盖仿佛瞬间没了阻塞感,他身体一倾,左手拉住的草随着失重而被尽数拉断。

白翌辰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直接跌进了水潭中。

温热的水瞬间将他卷进了漩涡,他感到自己像是在玩游乐场的转转杯,被激烈的水流裹挟着转了数圈,一时间头都晕了,耳朵轰轰作响,只觉得恶心想吐。鼻子嘴中不断灌进水,身体都要被这疯狂的漩涡撕碎了。

很快,视线暗了下来,同时水势也有所减缓,大概已经被卷到了潭底。

白翌辰此刻也分不清上下左右,只胡乱抓着水。

虽然阴差之身,让他在水中可以比常人活动更为持久方便,但如此毫没防备的跌进水里,什么身份也派不上太大用场。

他屏住呼吸,尽lì

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可不想像上次似的,没怎样就直接陈尸了,这次在双层结境里,恐怕都没人能捞他了。

小烟袋没准能做结境来保护自己,可刚才一着急,直接丢在了岸上,这下可真是糟糕……

他睁开眼睛,试图看水泡的动向来判断上下。这道理就如雪崩时候,如果被埋在雪下,想要逃生,就先试着从嘴角吐出唾液,看流向来判断是上是下。

此刻活学活用,升腾的气泡必然能将他带到水面之上。

这有百年历史的深潭中,满是水藻鱼腥的气味。虽然从外面看是一片晶莹剔透的碧绿颜色,此刻被卷到深渊,能见度却很低,几米之外连条鱼也看不清楚了。

然而水波还在激荡,冲击得白翌辰无法控zhì

住身体,细微的气泡都随之乱散,根本就无法靠它们辨识方向。

同时,一些奇怪的黑影在周围若隐若现,似乎能看到巨大的脑袋,和细长的尾巴。

白翌辰知dào

这种气息,那不就是曾经差点把自己当点心啃了的蝌蚪怪们吗?

他拼命划动手脚,无论怎样,也不想在被它们吃啊!

血色的斩妖剑随着他的动作而在水中乱舞,如同一条血色的长蛇,同时激荡起另一波暗流,将白翌辰推向黑影群中。

他都要哭了,这不是给我帮倒忙呢吗?

斩妖剑,如果你还把我当主人,倒是快把我送到岸上去啊!

然而,那些黑影似乎也在顾忌着他,见他被直接推了过来,便一哄而散。

白翌辰控zhì

不住身体,一下子跌倒在满是淤泥潭底。

胸腔已经被憋得都要炸开了,这么一跌,他再也憋不住气,瞬间肺中最后一点空气从鼻孔被挤了出去,随即本能反应般吸了一大口水。

“城隍爷啊,如果我这次还能脱险,那有生之年决不再接近河水半步!”

白翌辰脑海中就想了这么一句话,毕竟,一个人连续死两次都是因为溺水的话,未免太缺心眼了。

视线中模糊看到水中有黑影缠斗在一起,他以经分辨不出是什么了,只看到手中红色斩妖剑正延伸到那个方向,狂乱舞动着,同时不受控zhì

般的汲取着他自身灵气。

而意识逐渐离自己远去,感知也愈加迟钝。

忽然,一道黑影快速的扩大,伴随着水流激荡,还有一股熟识的灼热气息一同扑来,越来越近。

白翌辰感觉到,周围被水封锁的黑暗,正逐渐泛起了金色的光芒。

“赵哥?”

他竭力睁大眼睛,却看到红鳞鎏金的血龙已经近在咫尺,那双红宝石般的眸子紧紧的盯着他,张开嘴猛冲过来。

白翌辰看到一片刺目的金红直袭向自己,他以无力反抗,也不想去逃,索性闭上了眼睛。斩妖剑骤然脱了手,如同一条被放归湖中的鱼,迅速游走不见了踪迹。

他感到自己仿佛掉进了一个小火炉中,周围却软绵绵,比最柔软的蚕丝被还要温柔,他几乎想蜷起身体,像个婴儿那样沉沉睡去。

这种错觉仅仅是一瞬而过,很快他感到一股劲力带着自己直冲出去,巨大的惯性几乎要将他压扁。

接着眼前豁然一亮,清新的空气瞬间迎面扑来。

他还没来得及去感受死里逃生的庆幸,就忽然被翻了个身,一下摔到了地上。

“咳,咳咳!”

白翌辰猛然咳嗽了起来,吐了两口水。此刻,脸颊边有小草叶子扎扎的感觉,看来自己回到岸上了。他把脸埋在草间,大口呼吸着带着些许草香的空气,让填满水的肺赶快倒空,从新充满氧气。

被水浸透的衣服异常重,压得他不想动弹,刚才的失血,以及水中的挣扎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量,此刻真想这样躺着睡一大觉。

但是,他却无法安心。

也不知自己刚才有没有能变出大蛇去帮火龙,也不知dào

赵一凯此刻究竟在哪,心中一疼,不由微弱的念出了声:“赵哥……”

“嗯。”

竟然有人回答。

那声音虽轻,却像炸雷般灌进了白翌辰的耳朵。他尽lì

翻了个身,面冲上,撑开眼皮看向声音的来源。

只见,那条巨大的血龙正趴在自己身边,火焰般的须发拂动,散发着微弱的热流,白色的气体不断从它身体上蒸腾起来,如在云里雾中。

七十 黑灵

白翌辰顿时明白,难道赵哥是通过这龙在与自己讲话嘛?

刚才,就是它将自己含在口中带到了岸上.

原来自己进到结境那刻,赵哥就已经注意到他,并时刻在保护他了。

白翌辰忽然想笑,自己果真没用,明明是来救人的,结果却反倒被救,真是个大麻烦。

可此刻反而没有一点哀怨自责,只想笑。

赵哥果然强悍,不需yào

我帮忙,而且……时刻都会保护我的。

他没力qì

爬起来,就滚动着身体,像只虫子似的滚到了火龙身边,也不管沾了一身泥巴和草叶,伸手抱住了火龙脖子。

龙身灼灼的有些烫手,而且赵一凯身上特有的天罡纯阳之气带着一股难以承shòu的压抑感,令身为阴差的他有些透不过气,但他就这样紧紧抱住,不愿松手。

“嘿,我本来是想帮忙的,不过好像又添乱了?”

白翌辰喃喃说着,口吻中更多的带着一切结束时的轻松。

灼热的金芒将身体一同渲染成同样颜色,暖暖的热流透过皮肤,进到身体里面。将潭水的苦寒,内心黑暗的躁动,连同恐惧不安,一同驱散了。

他在身边,我什么也不用害pà

……

然而,白翌辰很快感到手臂上有粘稠的东西在缓缓流动,他睁开眼睛,看到手臂已经被血染红,不由吃了一惊。再看火龙身下所卧的草地上,竟然已经晕开一片触目的血色。

随着水汽蒸腾,眼看龙身就像融化的冰一般,渐渐缩小着。白翌辰不知怎样才好,他紧抱着龙头,燃起灵光,试图用自己的灵气来维持龙灵之身。

然而那龙却如病入膏肓,无力回天。双臂中的龙身渐渐没了重量,随着最后一缕浓雾散去,他只感到臂弯一轻。

温暖尽散,怀中空的令他发冷。

眼前,面向下趴着一个人,金色的光芒渐渐笼进他的身体,衣服被撕裂成一条条的,露出的皮肤上,擦伤、划伤纵横交错,浸染了鲜血。右腕所佩戴的粗大的古金手镯如同饮了血,淡淡发出红金交织的反光。

此人,正是他一直找寻不到的赵一凯。

白翌辰的双手控zhì

不住的颤抖起来,怎么也想不到这火龙竟然是赵一凯用血肉之躯为引所化,慌忙跪爬了几步,将重伤的他扶了起来:“赵哥,坚持下!”

赵一凯喘着气,可以看出他以经耗尽心力,疲惫到极点,然而却试图推开白翌辰,再度起身。白翌辰慌忙将他按住:“你伤很重,那白蛇不是已经跑了吗?”

“它还在……”

“啊?”

“对了,有个黑色的大家伙半路插了一腿,是你放的吧?”

“哦,嗯……”

白翌辰点点头,期待地问,“它厉害不?”

自始至终,他也没看到自己到底弄出来个什么东西,只知dào

那刻斩妖剑疯了般吸取着自己的力量,而自己根本无法控zhì



赵一凯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扭头瞥了他一眼:“不是告sù

你不要来打扰我吗?”

口吻中明显带着怨气。

“这,我……”白翌辰一愣,随即意识到自己果然又给他添乱了,不然也许他不至于如此狼狈,以身为引,那是拿命做的最后赌注。

却因为他在,而把计划打乱了……

白翌辰低下头,呐呐说:“我只想帮你……”

“啧。”

赵一凯从牙缝里挤出这一声。

其实,刚才在深水中缠斗,赵一凯一直处于下风。

白蛇虽然伤势很重,但它利用水中的优势,将行动不便的火龙整个盘绕起来,如同一个巨大的桶。此刻杀红了眼,白蛇不顾龙身烧嘴,张开大嘴就要将它整个吞掉。

蛇口咬住了龙头,不断发出灼烧声,水火相碰时的激斗声,长身挣扎时候水波激荡声,以及蛇灵吸食龙灵的啧啧声,各种杂音混在一起。虽然看起来似是两条长虫暧昧的肢体纠缠,长吻不离,其实却是真zhèng

的死亡之吻。

赵一凯被包裹在龙灵当中,眼看就要连人带灵一起被巨蛇吞到口中,却在此时。一道黑影直冲过来,重重撞在蛇头上。白蛇没有防备,在水中刹不住身体,一下被冲出了老远,龙灵瞬时摆脱束缚,恢复了自由。

他看到,救了自己的东西也是一副颀长的身体,隐约有着暗红的花纹在墨黑色的皮肤上流淌。背上似乎长着半透明的翅膀,或者是鱼鳍状的东西,一时看不出这东西是个水蛇,还是个大泥鳅。

赵一凯正在看着,却见那东西转身过来,冷不丁低头撞了龙灵一下。

他大惊失色,那一下不算重,龙灵随着水流后退了数米,忽然看到那怪物长长的尾巴就在一旁。

他不由顺着那颀长的尾巴看去,才发xiàn

,另一端竟然有一个人影在水中挣扎。

竟然是白翌辰放出这奇怪的东西。

此刻,黑色的怪物追着白蛇而去,一黑一白争斗起来。

他利用这个时间,将险些被溺死的白翌辰送上了水面。

赵一凯望着眼前那唯唯诺诺的人,一时间不知dào

该说什么。

然而此时,水下发出隆隆的声响,潭面不断有水花翻动,仿佛水底暗潮汹涌,随时会喷薄出来。

他深吸了几口气,强撑着起身,血通过水迹不断晕染出各种花瓣般的形状,就如同在身上刺出曼妙的血色牡丹纹身。

白翌辰从没看到过这样一个满是伤痕的血人,虽然之前也有过几次历险,但这样依赖之人浴血死战的场面却是第一次看到,简直令他有些眼晕。

“赵哥,你这是在拼命啊……不就是一个怪蛇嘛,咱们以后有的是机会……”他试图劝慰,然而对方却伸手制止了他。

“几天后月圆之夜,它会蜕变飞升……我就更擒不住它了。我今天,必须要跟它做个了断……”

赵一凯说完,抬头望望天空,随即提醒了一句,“要帮忙的话,就看好结境,自己小心,随时等我命令。”

白翌辰不太明白,结境不是已经在了吗,干嘛还要看好?

但他还是点点头。

赵一凯将左掌按上右肩,血从他指缝中渗出。接着手一路向下滑去,直卡到古镯位置,擦了整臂鲜血。

他将血臂扬起,在空中伸出二指,做了一个召来的动作。

只见那条蛰伏在结境边沿的火龙骤然腾起身,甩头摆尾运动起全身筋骨,一个俯身窜到了他的身畔,细长的身体绕上那血臂,发出丝丝的声响。

赵一凯全身的金色灵气,变成无数粘稠的丝状,逐渐汇聚在龙身之上。小龙昂起头,仿佛正在汲取着灵力。同时,身体不断的变大,渐渐融入到手臂当中,而手臂上的鲜血在龙身中发散开来,形成流动的鳞状图腾。

白翌辰看的有些发傻,他不知是龙吞噬了人,还是人融进了龙。

而那巨大的金色结境,如同慢放镜头中破碎中的肥皂泡,那半透明的屏障从顶端开始破裂开,快速融化着,在阳光下化作一团水雾散去。只剩下白翌辰那层白烟所凝的结境,单薄的伫立着,映着惨淡的白光。

七十一 暗群

“辰子,成败在此一举.”

赵一凯说。

此刻龙灵已经再度将他融入身体当中,依旧红焰舞动,金灵流彩的英武模样,然而却比之前那条小了很多。

“啊?”

白翌辰正将丢在地上的小烟袋捡回来,别到腰带上。

此刻他还没缓过气力,坐在地上仰头望着那有几分纤弱的龙灵。

赵一凯继xù

说:“一定要听我的话。如果我让你逃,你就别废话的立kè

离开……”

“何苦这样啊!”白翌辰想再劝他。

“你不懂的,这是试炼最后的机会。”

白翌辰着实是不懂,什么试炼能比得上命重yào

吗?我当这个破阴差,好多次都差点死掉呢。如果能顺当当的活着,谁要当这个破阴差啊!

不过,既然你这次是要豁出命去,那么我一定奉陪到底。

他咬紧牙,暗暗下定决心。

如果只为了我自己,我必然想办法苟且活命。

但是……既然这次是你要以命相搏,那我这条被你捡回过几次的命,自然应该为你付出。

他支撑起身体,暗暗运用灵气。气由丹田而生,在身体中顺任督周天循环。然而,灵气在全身燃起,右手却不见斩妖剑的锋芒。

白翌辰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气息瞬间乱了。

见鬼了!剑去哪了?不是吧,这东西还能从身上掉出去吗?

城隍你这老鬼头!我知dào

你的东西都是山寨货,没想到能山寨到这个地步啊!

他顿时欲哭无泪。

“注意了。”

赵一凯忽然提醒道。

随即面前的潭水翻腾起来,不断有水花冒出,忽然哗的一声,一道水柱喷出丈许高,在半空中撒出一片水雾。一道七彩的虹光当中,只见那条银色的巨蛇扬起脖颈,像一条忽然迎风舞起的白练,一股清凉的湿气随着水雾荡漾开。

“退后,看好结境!”

赵一凯说完,驱动龙灵腾空跃起,像一条矫健的水鸟,一道流线划过半空,看准的却是巨蛇颈后三寸位置。若说七寸为心,三寸为颈。蛇的三寸就和人的颈椎一样,是最为薄弱的地方。若对手足够狠辣,绝对可以一击毙命。

火龙狠狠一口咬了上去,无奈龙身太过细小,它勉强的攀住那里,任凭巨蛇翻滚挣扎。

白翌辰躲在不远观战,那白蛇全身疯狂扭动着,在水中时隐时没。他忽然发xiàn

,这蛇似乎并不太把火龙当回事,而是在竭力想从水中逃出来,或者……试图甩掉另一种令它惧怕的东西。

巨蛇再度扑上岸,蠕动身体往上爬着,同时似乎是痛苦到极点,它发狂般在草地上滚动着,胡乱抽打周围的地面。白翌辰此刻才发xiàn

,白色的蛇身上似乎吸附着很多黑色的东西,密密麻麻蠕动的小黑线们就像夏天爬满榆树芽的腻虫,而且正在以缓慢的速度渐渐侵满蛇鳞缝隙当中。

他不由靠近了两步想看个清楚,然而就在此时龙灵一声哀嚎,从蛇头上被甩了下去,重重跌在地上。

“赵哥!”

龙灵翻滚着,就和那巨蛇一样仿佛忽然发了狂,草叶枯树被它的身体扫得乱飞。而白蛇竟然在此刻忽然将身体抽出水面,向火龙横扫而过,将它反卷住。

白翌辰急了,没有斩妖剑,此刻蛇龙纠缠,番天印也不敢用,那东西准头太差,生怕再度误伤。

他抽出烟袋来,这次学乖了,先吸以气,再呼出灵。

一条长长的烟雾从口中吹出,竟然不散形貌,看起来和墨叔召唤的烟虎有几分神似,就是歪扭扭的也看不出是什么。

“绳子!”

白翌辰自己给它定了性。

他第一次凝烟成灵,实在效果不那么好,烟绳歪歪扭扭的绕住蛇颈,骤然收紧,那巨蛇一惊之下,竟然松开龙灵,转而将身体卷向这所谓的绳子。

巨大的蛇身一下子就把烟雾打碎了,白翌辰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蛇尾扫滚出去老远,撞在一根枯树上面,猛烈地撞击差点把他的后脊椎给撞断。

幸好他是阴差之身,比常人耐揍些,若是一般人恐怕早就骨断筋折了。

他趴在地上喘了半天,觉得胸口闷得厉害,喉咙深处都是腥味。

龙灵忽然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白翌辰强撑着抬起头,见龙灵竟然对自己须发乍立,仿佛要将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他身上。

就算这龙没有刚才的大,但光一个鼻子也有一个成人那么高,这么一个大家伙对着自己张开满是獠牙的大嘴,谁也受不住这种刺激。

白翌辰只感到一股热Lang扑来,本就受伤的心口瞬间疼得就像裂开般,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晕死过去。

“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听到赵一凯恶狠狠的声音从龙身中传出,带着沉重的喘息。随即龙身蜷曲起来,拼命甩掉身上的东西。

白翌辰这才看到,从龙身上甩掉的是几条黑色的小蛇,正在地上蠕动。他骤然明白,原来袭击白蛇的那些细小的黑蛇,同时也爬上了龙灵。

他慌了起来,这……这是我放出来的吗?

那小蛇剔透的黑色细鳞上面带着暗红的花纹,看来真的是斩妖剑所化出来的。

他伸出右手,强撑着念起斩妖之名,边冥想剑灵回归的模样。

果真,龙身上爬下了数条小黑蛇,蜿蜿蜒蜒的聚拢到他周围,都昂起脑袋瞪着小红眼看着他。

白翌辰有些害pà

,尽管他对蛇没有太多额外的恐惧,但面对这样多的数量,就算明知dào

是自己的灵气所化还是从心底有些发憷。

阳光下,黑色的小蛇们呈现出一种琥珀般的质感,不知怎么的,他忽然觉得也有几分可爱。

“看好你的灵!不然我先把你剥皮活吃了!”

听到赵一凯这样骂道,随后龙尾在白翌辰面前虚抽了一下,巨大的力量裹挟着气流,甩了他一个趔趄,这才缓过神来。

白蛇此刻似乎已经是垂死的边沿,黑蛇钻进它的鳞片之下,撕咬肉身,只见地面上零零落落撒着很多银亮亮的东西,竟然都是从蛇身上剥落下来的鳞片。

原本高傲美丽的白蛇,此刻遍体鳞伤,除了龙灵对它的撕咬和灼烧伤之外,就都是这些小蛇所带来的犹如凌迟酷刑般的痕迹。

白翌辰见那白蛇已经堪堪惫命,似乎也没了威胁,便蹲下身,开始招引其它黑蛇灵快些回来,免得误伤了赵哥又会被骂。

黑蛇们果真听话,只见白蛇身下,密密麻麻出现数以白计的小蛇,将一片草地都覆盖起来。虽然说是小蛇,但每条也都似婴儿手臂般粗细。它们挨挨挤挤的潮水般涌到白翌辰脚边,将他围了起来,像一个个小士兵般等待着命令。

刚才几十条小蛇看着就很晕了,此刻一下子冒出这麽多,白翌辰只觉得眼前发黑,他不知所措,只尽量缩小身体不碰到它们。

这种东西还是接受起来有些困难,不能变回小剑灵的样子吗?

他正想着,白蛇一挣,那已经被撕扯下好几块皮肉的脖颈拱动着,挣扎了几下,才勉强将头转向了他。

小蛇们立kè

将头转过去,一个个满是戒备,发出嘶嘶的预警声。

白翌辰被吓了一跳,但看到这群小东西如此齐心保护他,不知怎么觉得有些欣慰。

“吾主……”

白蛇探着信子,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人声。

七十二 内丹之争

白翌辰知dào

它会讲话,不是上次还嘲笑过自己没用,让它失望什么的吗?

其实,这件事早被他忘个精光,这些天的怪事接踵而来,令他应接不暇.

很多相似的东西都被混淆在一起,在超负荷承载的记忆当中乱成一锅。

他此刻才想起这个细节来,忽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自己曾设想过这蛇有没有可能是哥哥所化,但看到本尊的时刻就已经把这种可能忘掉了,毕竟哥哥的声音与感觉已经给他留下过深刻的印象,而自己竟然还会把他和这怪蛇联想到一起,当真是当局者迷了。

哼,这破蛇,现在知dào

我的厉害了吧!

白翌辰竟然暗自得yì

起来,全然忘了几秒钟之前他还被自己的灵蛇吓得要死。

他不由想笑,然而刚喘口气就感到胸口连带着后背疼得难以忍受。

但,巨蛇那双蓝色的眼眸就如这潭水,竟然直直望着自己。

有几分哀怨,还有几分依恋与不舍,这种神情就像被主人丢弃的小狗,可怜巴巴的。

白翌辰忙摇摇头,将心中刚要冒头的一点同情甩开,淹死我的时候它可没半点同情我啊,我就是太心软了!

什么吾主?还万岁咧!

当下,他别过脸不再去看。

这条破蛇已经知dào

今天必然完蛋了吧,什么吾主,难道是叨念他的主子穷奇?

想到这,白翌辰忽然心中一凛,忙双手合十祷告起来,城隍大叔再上,你要保佑我,这事可别让穷奇知dào

啊!

此时,龙灵半伏在地上喘着气,身上的火已经不如开始的鲜艳浓烈,显了几分暗淡疲惫。

它见白蛇此刻已经无力挣扎,便猛扑上来咬住巨蛇三寸之处的伤口。

白翌辰听到利齿嚼断骨骼时候,发出的那种滞涩的断裂声。

“咯,咯嚓!”

白蛇无力的抽动着尾巴,身体却只能像蚯蚓似的微弱的蠕动。

可能是体积悬殊太大,龙灵啃的很是费劲。

牙齿磨动骨骼的声音就像小钳子捏大铁管似的,折腾了半天,伴随着筋骨折断和皮肉撕裂的声响,随即传来了啧啧的声音,乍听起来像小狗tian舐牛奶。

白翌辰偷眼看去,发xiàn

那巨蛇的脖颈已经被撕咬开了,里面露出了一截断骨,然而却没有鲜血流出,蛇皮包裹下是一团凝脂般的东西。龙灵低头将长吻探到凝脂当中,似乎正在吮吸着,发出奇怪的声响,白翌辰看到,随着那团白色被吞噬,龙灵的身体正逐渐起着变化,头上的角伸出枝杈,按住蛇身的爪子,也渐渐变得粗壮,尖利起来。

白翌辰忽然明白了,那团白色,是白蛇的灵力。

自己之前用番天印吸食了许多鬼灵,上次连赵哥的小龙灵都没放过……而正是因为吸食的多,如今转换成自己的力量也便越大。

现在,这龙灵正是在吸取白蛇的灵力,以助自身修行吧?

他莫名有些开心。

嘿嘿,这次自己算是帮上赵哥一次了吧?

正想着,忽然一个银色的小珠子从蛇身中滚了出来,沾着一点奶色的汁液,晕出一圈朦胧的七彩霞光。它接连滚动着,一直滚进小蛇群中。

小蛇们四处散开,同时白翌辰面前的蛇们也都像接到命令似的,自动分开在两侧,闪开一条路。

白翌辰有些发愣,珠子就在眼前几米之外,两旁都是黑压压的小蛇,有的望着他,有的望着珠子,似乎在提示着:这是你的!

他这才稍微缓过神来,走上前将那颗珠子捡起来,放在手心中观看。

珠子像一枚剥掉壳的鹌鹑蛋,圆润洁白,拿在手里的时候似乎因为承shòu不住手指压力而微微变形,光滑的表面带了一点腻滑的感触。

隐约似乎可以看到,珠子里面,有一个胎儿状的东西,蜷缩着身体沉睡。

白翌辰眯着眼睛看了会儿,才忽然想到,这个东西可能是传说中的内丹。

自古就有这种说法,以体为炉,以精气为药,在体内凝练结成丹丸。无论是修道之人,还是修仙的各种鬼神,只要法力高深,便都会修成这种东西。

据说这内丹凝聚了主人的五气三华,连魂魄都在其中。

很多故事都写过修道之人借住除妖,用妖魔的内丹来提高修为,没想到自己竟然能打到一个。

“赵哥,你看!”

白翌辰开心的扬起手,把珠子给龙灵看。

“就是这个!”

龙灵开口道,满是激动与喜悦,随即它腾身跃到白翌辰跟前,张口想将珠子接过来。

谁料,身旁的蛇群忽然躁动起来,一同立起身子向龙灵发动进攻。龙灵似乎是早有防备,猛将珠子咬入口中,立kè

窜出了蛇圈。

“啊!”

白翌辰吓了一跳,那瞬间他看到龙灵大嘴一张,将他半条胳膊都咬在嘴里了,瞬间一股热Lang糊住了肌肤。随即龙身带着劲风窜开,他倒退了几步,看到自己的双臂完好无损,只是像被热水浸了一下般微微发红,顿时松了口气。

但是脚边的小蛇却一起扑向龙灵,小东西们挨挨挤挤的游动着,在草地上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呲呲声。

白翌辰看出它们是要为他把珠子抢回来,当下慌了。

那东西是内丹也好,别的什么宝贝也罢,他都不稀罕。

现在的自己就像个疲于奔命的老鼠,安逸的日子比什么都重yào

,与其堆起金山银山,或者坦克火炮,那真不如有个温暖的耗子洞,几块点心,再加一个好脾气愿圈养自己的主人来的实惠。

更何况这东西是赵哥想要的啊,现在的我还能有什么东西不能给他的吗?

“你们都给我回来!”

白翌辰急得头上冒汗,慌忙试图召唤小蛇归来。

小蛇们根本不听他的,赶着龙灵乱跑。龙灵蹿腾跳跃,却因为结境而无法逃出。眼看小蛇们就要围攻上来,龙灵顿时方向一转,竟然冲着白翌辰迎头扑来。

白翌辰正蹲在原地,闭着眼睛用力冥想着剑灵归来的样子,他对如何操控这些不听话的小东西一筹莫展,只能无助的按照操控斩妖剑的方法来尝试。

却在此时,只听水潭哗啦一响。白翌辰感到眼前一黑,他忙睁开眼睛仰头看去,一条长长的巨大黑影挡住了太阳,在头顶上空形成一道黑色拱桥。

几乎同时龙灵已经近在眼前,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一股沉重的灼Lang扑倒在地上。

这次灼烧的疼痛却是真实的,白翌辰感到自己就像被一团火焰压住了,滚烫的热Lang就如恶魔的舌头般tian舐着他的肌肤,迅速将皮下的水分吸走,皮肤迅速枯萎下去,就如即将干死的树。本就受了伤,这样更是无法呼吸,眼睛胀痛的厉害,几乎要流出眼眶。

他想翻动身体挣扎,来扑灭那团折磨自己的火,但却如同被压上千斤般动不了,徒劳舞动的手所触及到的都是无尽的热Lang。朦胧感觉到,一根手指猛然按在了他的眉心一点,那痛几乎直袭脑髓,头都要整个裂开了。

七十三 认主

白翌辰觉得自己的脑子都要烤熟了,什么都来不及思考.

忽然,龙灵猛然滚了出去,成了一个火球。

白翌辰感到灼气散尽,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冷风拂面,细碎的水雾洒了下来,他睁开有些酸涩的眼睛。见头顶竟然是那条黑影横跨而过,它扇动着半透明背鳍,阳光忽隐忽现,有潭水不断洋洋洒洒落下,如一阵骤然袭来的秋雨。

白翌辰支撑着坐起来,转头看去,发xiàn

那黑脑袋的一侧露出龙灵半个身体,正死命挣扎着,那双血红的眼睛凸出来,几乎要爆出眼眶。

他瞬间有些迷糊,刚才龙灵是袭向自己的,现在这黑大个儿是……是要救我么?

可,有什么事好好解释啊,不能这样伤害它!它……它是赵一凯的龙灵啊!就算是伤我,也一定有他的道理!

“斩妖剑!这东西是不是你变的,你放开它,给我回来啊!”

他无论怎么喊,这东西对他就是不理不睬,眼看小黑蛇们聚拢上来,顺着黑影的身体爬上去,逐渐攀满龙灵全身。

龙灵身上的火焰骤然颤抖了起来,仿佛是在风中忽闪的蜡烛,它本来就活动不便,现在更是发疯般拧动着身体,非但甩不掉小蛇的攻击,反而令更多的蛇趁机钻进了它的口中,耳朵,鳞片中,那本就不大的金色灵身几乎就要被蠕动的黑蛇覆盖满。

“听我的话啊,放开它!”

白翌辰急得眼睛都要红了。

他猛然想起来什么,将挂在腕上的手包拉开,手包夹层是一个很小的工具袋,平日放着橡皮铅笔这些绘图工具。他从里面摸出了一把壁纸刀,推出刀刃,咬牙在左腕子上划了一下子。

平日都用它来削铅笔的,刀刃上都是黑色的铅笔沫,他也管不了这些了。

白皙的手臂顿时出现一道刀口,一滴鲜红的血珠子从伤口一侧缓缓溢出,将那边缘的铅沫子都融了进去。

白翌辰咬牙忍着疼,用力捏着伤口挤出更多的血。

他深知,以往都等猎物无力反抗,番天印才能吞噬之灵,否则很容易被对方逃脱甚至反制住。如今这斩妖剑正是妖力旺盛之际,而且若真是斩妖剑融入自己鲜血后化成现在的怪物,那么自己若用番天印相镇,必然也要融以血。

成败如何,在此一举,因为自己已经没有选择。

眼看血迹顺着手背骨骼向指尖流淌汇聚,他张开掌心,见金色印字骤然现身,闪烁着触目的光芒。

“斩妖剑,或者你是别的什么怪东西……”

因为激动和疼,白翌辰讲话都有些颤抖,他执拗的张着已经被鲜血缓缓染红的手,对着那巨大的黑影说,“我命令你放开龙灵,回到该回的地方去……否则,我用番天印将你魂灵尽数收纳,永世不得超生!”

与此同时,一个巨大的金色灵印出现在结境上空,缓缓转动着,那场面简直就像法海的金钵在收白娘子。

白翌辰明白的很,自己这大印只是个山寨吓人货,那大黑蛇似的怪物也断然不会是个多情温柔的白娘子。眼前的这些分明都是自己身上朝夕相处过的法宝,可瞬间都变成令人琢磨不透的狠角色,一个个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妖魔鬼怪……

没有哪个,值得自己半点信任……

比起这虚无的鬼怪,我更相信人,而且,更加信任那个一直在救我性命的赵一凯。

所以无论你们是什么,都不许伤害到他,否则我会用一切能想到的办法来制止。

白翌辰听到龙灵在哀嚎,它的身体发出方才啃食白蛇时候那种骨错崩断般的声响。

声音很轻,却直直的传入白翌辰的耳朵里,令他的心脏瞬间揪了起来。

“番天印!”

他再不迟疑,立kè

动用灵气,番天印发出金色的光芒,将黑影颀长的身体笼罩在中间,咬住龙灵的头部特意隔到金光之外。

黑影的身体瞬间就像散开的烟灰,逐渐风化,消失着。就如沉积千年的古墓,随着盗洞开启,尘世空气侵入的瞬间,一切凝固住的时光,灰飞烟灭。

然而它似乎并不知dào

大难临头,从容的昂起头来,似乎是在观察那金印。

其实白翌辰犯了一个错误。这番天印与斩妖剑如同阴阳两极,分居左右,一收一放,一柔一刚。彼此交融,又彼此相克。

如今让两者相斗,如同左右互博。

若不像现在这样彼此消融,那么就会像那个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的故事一样,出现难以预料的结果。

此时,黑影蜷起身,将龙灵一同拖入金芒当中。本已经被折磨的失去反抗力量的龙灵,在番天印下,与这黑影一同缓缓散了身形。

白翌辰立kè

慌乱的收住番天印,黑影带着龙灵那残缺不全的一缕血红残痕跌在了地上。

一个黑球似的东西从龙嘴中滚了出来,竟然是一小团黑蛇相互纠缠在一起。一落到地,小蛇们就变成黑色的灰烬散去,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它们中间包裹的,竟是那颗晶莹的内丹。

“你们到底在抢什么!这东西,这东西不是给你们的!”

白翌辰莫名的感到心疼,明明这群小家伙是救了我的,可是为什么要为这个珠子和赵哥打成这样呢?

如今自己令它们化为尘埃,不是恩将仇报吗?

此刻,黑影咬着无力挣扎的龙灵,扭头望向内丹这边。

白翌辰心中一凛,尽管那东西只是一团半透明的黑色剪影,鼻子眼睛也都看不到,但轮廓分明就是一条三角脑袋的大蛇模样。

见它看过来,白翌辰忙上前几步将珠子抢在手中。

“你要这个是不是?”

他颤声说着,边后退,“它在我手里,有本事来拿啊……”

这样做,着实傻得要命。对方只要尾巴一扫,足以像卷只耗子似的将他捉住了。然而黑影却将龙灵甩到一旁,弓起脖子看着白翌辰。

白翌辰的手,抖得连珠子都快拿不住了。

然而就在此时,珠子轻微的抖动起来,随即噗的一声破碎了。

“啊!”

白翌辰一个哆嗦,还以为它是被自己捏碎的。

再仔细看向手中,见一条极小的白线缠在手指上,如一缕烟般轻薄柔软。

“多谢吾主再造之恩。”

那细细的东西不是什么白绳子,而是一条被缩小了数倍的白蛇,蓝色的眸子望着他,声音很轻,就如同响在他的脑海当中。

“你是那条怪蛇?”他失声喊道。

白蛇点点头,用细细的声音说道:“汝曾为吾主,今世仍为吾主,吾必将以身相报。”

“什么跟什么啊?”

白翌辰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只见那一点白色跳跃起来,如一缕轻烟,缓缓盘绕在他的身边。

他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会把那层烟雾吹散。那缕薄烟渐渐缩小,随着一点清凉,就像被蛇没有体温的肌肤拂过,随即融入到身体当中。

黑影还在观望,见烟尘尽数消散,便弯起庞大的身躯靠了过来。白翌辰几乎感到阴冷的煞气挨蹭着身体,他不禁退了两步,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

黑色的蛇影蠕动着,缓慢凑上前,尽量收起全身的阴冷,不至于让这单薄的,颤抖成一片秋叶的人感到太多压抑与阴寒。接着,它将鼻尖探入白翌辰的胸口,仿佛他的身体是一道无形的大门,跨过后,就是黑暗的巢穴所在。

白翌辰看着那粗大的身体在眼前有节奏的拱动着,背脊上血色的图腾仿佛跳跃的鬼怪,朝他肆意做着鬼脸。

七十四 求丹

随着那摇晃的尾巴尖没入胸口,白翌辰顿时觉得全身的力量都被抽光一样,双腿一软,瘫软在地.

此时力量散去,头顶上罩住苍穹的结境也如同一团薄云,淡然的散去了。

一切结束了吗?

刚才,都发生了些什么呀……

白翌辰按住胸口,刚才那股阴冷侵入胸腔的过程,压抑得他喘不上气,几乎就要窒息了。

他能感到那团气体凝结在胸口,如同有生命般微弱搏动着,在他体内缓慢游走,运转周天两次之后,如一块融化的冰般消失在右手掌间。

随之,右手热起来,指尖上斩妖剑的白芒莹莹闪烁着。

斩妖剑回来了……那条黑色剪影真是它变成的?

白翌辰想不通,指尖的力量是如此神mì

,强dà

到他无法驾驭。

可自己,竟然是它的主人……

这一害pà

,呼吸急促起来,胸口又开始阵阵发痛。

一些黑色的小蛇还盘踞在他身边,刚才被番天印吸走了大半,剩下的几条零零散散呆着不动,像散乱的破轮胎似的,没了之前的活力。

此刻,龙灵已经没了形状,只剩下一堆火焰般的灵气忽明忽暗,如风中残烛,很快也渐渐熄灭,化作黯淡的烟雾散去,露出了赵一凯的身影。

他想过去看看赵一凯伤势如何,腿抖得根本站不起来,只好四肢并用爬过去。

赵一凯晕迷着,身上的伤势无法形容,细密而繁多的创口,就像被很多尖利的小牙啃咬过。有些插入肌肤深处留下血洞,有的则是划出纵横交错的齿痕,皮开肉绽。

他似乎还有着意识,不时轻动下头,好像在竭力让自己醒来。

“赵哥,赵哥你醒醒……”

白翌辰吃力的将他上身扶起来,靠在自己肩膀上。他太重了,而自己此刻也没剩什么力qì



他从包里摸出手机,虽然被水阴湿过来了,好在没全浸透。打了个电话给方琳月,此刻除了她,白翌辰也不知dào

向谁救助的好。意wài

的是,琳月竟然就在附近,只是因为结境阻隔而暂时寻不到他们,而现在马上就能赶到了。

挂断电话,白翌辰松了口气,他只感到疲累。

着精神一松,身上的伤开始一个接一个疼起来了,先是左臂那道刀伤,虽然已经不再流血,但火辣辣的疼,小风吹过就像点了酒精在里面似的,烧得放着不住。

白翌辰不敢碰它,他还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做这么自残的事。

他看看怀中的赵一凯,以血为引祭出龙灵,每次都弄得剩下半条命,何苦来呢?而这次,偏偏他想要的内丹竟然阴差阳错的跑到我身上来了,不知dào

他会有多失望……

唉,到头来我还是帮了倒忙……

“咳咳……”

赵一凯忽然猛烈地颤抖起来,他翻倒在地上,蜷起身,咳嗽着,喉咙发出咕咕的响动。白翌辰见他好像要吐,忙扶住他的肩膀,在他背上轻轻拍着。

只见他呕了几下,一条黑色半透明的小蛇从他口中滑出来跌到地上,似乎很痛苦的扭曲着身体。白翌辰见那蛇身上黏糊糊的,还带着红丝和图腾花纹,想到刚才赵一凯在龙灵当中,就是被这样数条小蛇啃咬纠缠,甚至还钻入身体当中,顿时不由一阵反胃。

赵一凯的身体还在抖动,忽然他肩膀一抽,哇的一声,竟然吐出了七八条纠缠在一起的黑蛇。阳光下,它们拧动着身体想要分开,黑色的鳞片相互摩擦,分离瞬间还有粘丝拉开。

真难以想象,他身体中竟然能装下这样多的蛇灵,白翌辰只觉得恶心,他侧过头去,再看下去真的连自己也要吐了。

赵一凯又呕了两次才算止住,他颓然的坐在地上喘气。

白翌辰这才回头看他,此刻他的眼神涣散,全然没有平日明朗傲然的神气。

他有些害pà

,不会是伤到脑袋了吧?当下懊丧起来,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明明不会招灵,还非要逞能乱试。赵哥要是真因为这些破蛇落下毛病,我真是死不足以谢罪啊!

“赵哥,你,你还好吗?”

白翌辰拍着他的背,轻声问。

赵一凯没有回答,似乎还没从方才的混战当中缓过神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搅动在一起的黑蛇,不知在想什么。

“我去给你拿点水来……”

白翌辰想从潭边捞点水给他洗洗脸上的血,没准还能让他清醒一点。谁料身子一动,赵一凯忽然拉住了他的手腕,力量很大,而且正抓在他受伤的左腕上。

他感到原本已经粘合的伤口瞬间又因为这外力按压而瞬间裂开了,疼得他一抖。

“灵丹呢?”

“啊……”

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虚弱,赵一凯的身体抖得很厉害,他望向白翌辰的眼神,瞬间竟闪过一丝难以名状的复杂情感。

白翌辰不懂那眼神中包含的是乞求哀怨,还是憎恨。

赵一凯一向从容自傲,就算跟他闹别扭也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他从未见过赵一凯会露出这种神情。

“灵丹。”

他重复着,颤抖着松开手,在空气当中做了一个捉握的动作,手腕上粗大的古金镯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仿佛有一个近在眼前的东西虚空悬浮,只等他一个伸手。

然而,自然是什么也没有拿到,他愣了一下,随即掌心向上,对白翌辰伸展开:“给我。”

白翌辰有些发慌,他在身上摸索着,一边慌乱的感受灵丹的存zài



可是,怎么也感觉不到灵丹或者那条小白蛇的气息啊。

“我……我没有,它被我捏碎了,不是……”

白翌辰一慌,有些语无伦次,“它变成一条小白蛇,然后又化成烟进到我身上了!”

赵一凯看着他发愣,好像不可思议。

“等、等你好了,咱们再一起想办法把它弄出来!”

白翌辰忙说,他看到赵一凯的神情迅速发生着变化,便咬住嘴唇不再讲话。

他一向靠从对方的反应来判断自己惹得麻烦能有多大。而这次,却猜不出自己到底又做错了什么,到底又闯下多大的祸端。

他感到害pà

,因为赵一凯每一次表情变化都明白写着,这回的错误无法弥补,严重到不能估量。

他有些怕对上赵一凯的眼神,可又挪不开眼睛,只能紧盯着对方。眼前的人似乎是一只愤nù

值满点的野兽,只是因为耗尽lì

量而无法动弹,不然早就跳起来将他撕扯碎了。因为那双眼睛逐渐汇聚的杀意,足以像利刃一样,将自己凌迟的七零八落。

这样对视了良久,赵一凯垂下头,慢慢倒在那湿漉漉的草地上,蜷缩起的高大身体,竟显得异常孱弱无助。

“三年……”

他嘴唇翕动着,断断续续说着,“我守了它,三年……在这破地方……”

白翌辰手足无措,他想安慰,却不知dào

说什么好。只好上前两步,想扶他起来。

“我们……想办法把它弄出来……”他毫无意义的重复着安慰的话。

“你懂个屁!”

赵一凯猛然将他推开,就像将一个无法令他容忍的脏东西狠狠扔掉般,这一下子似乎用上了他仅存的所有力道,白翌辰一个趔趄坐到了地上。

“灵丹认主,现在已经唯你听命,就算现在弄死你,我也弄不走它了!”

赵一凯几乎是声嘶力竭的说着,过大的痛苦扭曲着他发出的每一个音节,就如受伤动物的哀号。

“除魔道试炼成败在此……你全给毁了,知dào

吗?你拿个屁来想办法啊!”

七十五 绝交

赵一凯骨节分明的十指撑在地上,最大限度叉开,不停地握紧,又松开,积蓄着无限的憎恶.

白翌辰感到耳鼓有些疼,被他刚才的怒吼声震得不住颤动着,像个破掉的鼓风机。赵一凯的声音从破洞中冲进去,回荡不停,连脑袋都一同疼了起来。

“对不起……”

他嗫嚅道,“我,我真的不知dào

……”

“你不知dào

吗?”赵一凯盯着他,扭曲的脸孔上扯出一个苦笑。

“够了啊,我真以为你不知dào

……你一直都可怜兮兮的,一副没有我就活不成的样子。我相信你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倒霉蛋……我真够蠢的,城隍大神怎么会找一个废物来给他做阴差?”

白翌辰嘴唇发颤,发不出声音来解释,他只是摇头。

我不知dào

,我怎么会知dào

这种事偏偏落在我头上,如果给我机会选择,我绝对不会想当什么阴差!

“两次吸食我的护灵壮大内力,这次又来趁机抢这百年灵丹……你跟我说的那些煽情的鬼话我怎么就信了?其实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试图在收服白蛟了吧?”

剧烈的咳嗽打断了赵一凯,他急促的喘着,低下头去,以极其微弱的声音,仿若喃喃自语,“我救你干嘛?怎么没让你淹死算了……”

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一句轻微的如同一片枯叶落到地面时候,发出的喑哑声响。

然而,在白翌辰听来,却像一柄生锈的钝刀刃,径直戳进他的心里,深深刺入那已经被伤过数次的旧创上面,无数倒刺锯齿切割着脆弱的血肉,随着刀刃搅动,心脏瞬间划出很大的伤口,整个胸口都要撕扯开了。

白翌辰呼吸不上来,他只觉得心口疼,疼得令他无法忍受。

为什么我会活下来?其实我该死吗?

当初哥哥选择让我活下来,不是我想要跟他借命……

这怪不得我。

现在……也不是我想抢任何东西,我不知dào

为什么那灵丹会落在我身上……

可是赵哥你,真的觉得,若我死了好么?

可……

“我……我只是想活着而已……”

白翌辰嘶哑的说到,喉咙哽的很疼,几乎发不出声音。

“赵哥,我只想……像个普通人那样……”

“什么兄弟都他妈是屁话,赵某人算是领教了,我当哥哥似的护着你,为了兄弟我能去死!你倒好……现在,你成功了,我成了踏脚石。”

赵一凯冷冷笑着,“恭喜啊……只是以后,求您别再找我了,咱跟您玩不起了……真的……您是地府阴差大人,一点头就能拥有咱这小小凡夫俗子拼命修了一辈子的道行啊……真陪您玩不起了……”

白翌辰的眼前模糊一团,他再看不清赵一凯的表情。大颗的泪滚了下来,滴淌在他沾满血迹的手臂上,划出刺目的红痕。

此刻他不知dào

该怎么解释,因为一切已经不值得相信,他不知dào

应该怎样弥补自己的过错,因为,已经无可挽回。

任何语言都太苍白了,自己现在,是一个城府极深的卑劣小人,还有必要继xù

得便宜卖乖吗?

他几乎记不得自己如何踉跄着起身,如何离开那个公园。

身上没有一处不是在疼的,然而太多痛苦汇聚在一起,白翌辰反而觉察不出哪道伤口将他折磨的更痛一些了。

人在极端痛苦的情况下,总会下意识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

他乘上公交车,一身的伤痕和血迹令车上的人们都不敢靠近。

鬼使神差的来到宣武门外,城隍庙的牌楼所在。

他知dào

自己的体质很容易进到虚街当中,那是现实与阴间的交界。

那里的时光,永远定格在昔日的皇城根下,凝固了岁月的百年变迁。

其实这里的街道,与外面的一样,犹如一道泛黄的镜像照片,只是门牌号中带九字的被后面的数字顶替了而已。他没有数门牌号,而是按照街景布局缓缓走着。

仿若习惯般,他站在了赵家的门口。

门前左右两只护门辟邪在金色夕阳下张牙舞爪,栩栩如生。

白翌辰呆看着,随即伸手摸摸辟邪的额头。

老话说摸门口石狮子的额头能实现愿望,不知dào

辟邪是不是管用。

“你既然叫辟邪,那就帮我避避邪吧。”

他轻声说,“我身上都是邪祟妖灵,我该怎么办……”

辟邪不语,它们虽然是护门石兽,纵使有灵性驱魔,可在虚街中,也不过是两尊石胎泥塑而已。

“我很喜欢在赵家的日子,我都好久没有……那种和家人在一起的感觉了。”

白翌辰说着,低下头,靠在辟邪冰冷的石头鼻子上。

“自从哥哥去世后,这种感觉就没有了……”

父亲离开了,而母亲却在终日哀伤中念叨着哥哥,不时提醒自己,你的命是哥哥换来的……

很早就学会了忍耐和独立,一直以沉默甚至唯诺的姿态活到现在。

有时候也会自怨自艾,为什么阴差这种奇怪的事会发生在我身上?可也会偷偷开心,若不是有了这个身份,自己也不会遇上赵一凯,也不会有机会赖在赵家温暖的大床上,猫一样毫无形象的拉长身子懒懒睡觉,被方琳月照顾着,赵一凯保护着,那种感觉真的很美,美的就像中秋节稻香村的特质贡品月饼,想一想就能甜的人融化掉了。

现在……

他苦笑。

就算赵哥会原谅我,我也没脸再和他见面了……

更何况,他已经对我,恨之入骨了……

泪水,顺着脸颊滑下,沾在石兽上,打出一个拉长的湿痕,就像一个感叹号似的。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白翌辰搂着那石兽,默不作声的淌泪。

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不出声音的哭泣了,因为纵使觉得委屈难过,嚎啕大哭也换不来母亲往日的关注和安抚,于是逐渐变得不会哭,只是有泪不断涌出,像破了一个小洞的水篓,以最为微弱的方式发泄着心中的悲伤。

随着年龄增长,逐渐泪都流不出了。

他记不得在过阴之前的最后一次哭泣是什么时候,但自穿越地府之后,自己只哭过三次。

第一次是在医院,哥哥将自己从鬼母手中救出时,自己抱着他像小时受了委屈那样撒娇哭诉;第二次就是方才,面对赵一凯的误解责骂,自己百口莫辩,自责又委屈……

还有一次,就是此刻了。

所谓的凡间俗世,竟没有一个可以让白翌辰安心大放悲声的地方。

只有这已经逝去的岁月片段中,他才能习惯性隐忍的落泪。

另一个世界中,自己已经被最依赖的人误解成卑鄙小人,以后再无颜相见。

自己最在乎的女孩,每天重复着记忆删除的经lì



自己的死党,此刻被未知的东西附身。

已经去世太久的哥哥,却在对自己一次救助后,再寻不到踪影。

还有城隍爷,那腹黑又亲切的大叔,也不知情况如何……

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而起,但自己都是如此无能为力。

真想一辈子躲起来,躲在没人知dào

的地方算了!

就让我在虚街里,这片被历史遗忘的角落中,呆一辈子吧……

七十六 逃避

虚街当中,没有白天黑夜的区别,太阳静止在黄昏时刻,永远斜斜挂在西边,与连绵的胡同在天际尽头连接在一起.

白翌辰不知dào

自己在这呆了多久,他也不想知dào

,直至透支了最后一分力qì

,他倒在石兽身旁昏睡去过。

一团黑暗当中,他感到自己被一种不可抗拒的外力摇晃着,就像一粒被放在簸箕中筛动的米。肉体因为惯性而被牵扯的有些疼,脑袋可受不了,再这样下去,脑仁都要给摇晃散了。

眼皮很重,他无力睁开,就张口想喊:“不要晃了!我没事的……”

然而喉咙疼的厉害,舌头也像僵硬了似的,讲不出话,只能断断续续发出无法连续的音节。

一急之下,意识也逐渐清晰起来,他感觉到有一双手按着自己的肩膀,用力晃着,似乎手指甲很长,掐到肩膀肉里,又扎又痒,同时还在喊着:“白少爷,醒来。”

“城隍大叔?”

他脑中过电似的一闪,但随即觉得声音又不像。似乎更显得干练,没有城隍那种满带调侃的拖长音。

“城隍大神有令,短时间内不可再鲁莽行事,安静蛰伏,等待新指示到来。”

“我鲁莽行事了么?”

白翌辰想这样反问。

“太过鲁莽了,你中了穷奇的圈套,砍掉了你在阳间的臂膀。”对方又说,“再为你寻到新帮手之前,必须安静等待。”

“你是谁……”

白翌辰发xiàn

,自己不用讲出声来,对方就能读出他的想法,便在心里问道,“你是城隍大叔新派来的传话官吗,让我怎么相信你?”

“我乃夜游神,得知今日之事必然会给你极大打击,便奉城隍大神之命前来传话。三日后便是阴历初七,你去找城隍大神亲自确认便可。”

“你和那哨子鬼带的消息有什么不同?都是让我安静等安静等,可你们自己看看,我根本就是身不由己!”

他真想将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和愤nù

全向对方倒出来,然而对方并不回话,肩膀上的力量忽然离开了。

白翌辰以为他要走,忙拼命试图睁开眼睛,想看看对方的样子。

“还有,不得再入虚街,阴阳交替之所,会让你永远迷失掉自己。”

耳边传来了最后一声告诫,白翌辰只听到一阵翅膀拍打的声响,一股风扑上面门。随着眼皮被勉强拉开的痛,他看到眼前一团模糊的焦黄色,仿佛天空刚刚被烟熏过般。却没有看到任何人,身上落了几片很长的黑色羽毛,他拈起来细细看着,羽毛光滑而密集,油亮亮的,随着角度的变化出现炫目颜色。

黑色的羽毛?一定不是穷奇的了,那么……

他忽然想起,在公园中试图阻止自己去帮赵一凯的那群乌鸦,难道……夜游神是乌鸦吗?

他不由扬起头,在焦黄的天空搜寻鸟类的影子,街景还是如此模糊,但由昏黄渐渐呈现出古怪的焦黑色。

忽然,一阵剧烈的晃动再度传来,将白翌辰整个人都像爆米花一样震了起来。

“地震!啊,不是……”

他抱住身旁的石兽试图固定身体,忽然想起城隍曾经告sù

过他,这虚街因为被破坏的缘故,接近崩塌,所以很不稳定。他暗想,这次不是我惹得吧?我可没有搞破坏啊!

正想着,只见面前的地面随着震动,忽然发出一声闷响,一团烟尘升腾起来,连对面的房子都看不到了,白翌辰被呛得一阵窒息,忙捂住鼻子蹲了下去。

地面上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口,随着咔咔的破裂声响,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向远处延伸开,就像一条黑色的巨蛇蜿蜒着身体。裂口一端的街在震颤中向下沉去,不断有碎瓦从房顶上滑下,甚至带着房檐上的脊兽和垂花。不知dào

是错觉还是真实,另一边街道正在升起,很快一条街被劈斩成了两半,形成裂谷般的巨大落差。

裂口离白翌辰不到三米处,震动停住了。他坐在地上,看得心惊肉跳。这场面只有灾难片里才见过的,出现在眼前还怎么了得!果然这虚街已经很不稳定了吗?

我,我必须赶快想办法出去啊!再怎样,我还不想死呢!

这念头才动,只见从裂缝中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响。这声音一度令他毛骨悚然,因为,那是无数条蛇爬动时候才会发出的响动。

果不其然,一个黑色的小小的蛇脑袋从裂缝边沿露了出来,随之零零散散的跟上来十几条,都是婴儿手臂般粗细,瞪着红色眼睛的小黑蛇。白翌辰说不上是紧张,还是松了口气。

这些小家伙还好,虽然不曾听话,但至少也不会伤害自己。

他不由苦笑。

对我好的人或者物,似乎都没什么好下场。赵哥是这样,这些小蛇也是……明明是在保护我,给我抢内丹,我还用番天印吸食了它们大半同胞。

这些,难道是被我落下的几条,通过缝隙找来了?

他蹲下身,对小蛇们伸出右手。

斩妖剑已经回来了,你们也回来吧……我已经没有可以依赖的人了,你们要是也都不要我了,我会更害pà

的。

小蛇们立起身,摇摇晃晃的盯着他。白翌辰以为它们要咬自己,害pà

的缩回手。

然而,它们随之平静的俯下身体,慢慢聚拢过来,似乎刚才的动作只是想表达一下高兴而已。

白翌辰笑不出,小蛇们聚在他的脚下,十几条看起来也黑压压的,像一团蠕动的黑洞,蛮渗人。他不知dào

怎么办好,任由它们盘绕上裤腿,向上爬来。

白翌辰感到心脏一阵狂跳,小蛇们乱爬乱钻,有些甚至钻进裤管里面,贴着他的腿向上爬,那冰凉的身体,粗糙的鳞片不断收缩,扩展,感觉就像一串小嘴在皮肤上吮吸着,弄得他毛骨悚然。

他后悔不该缩手,这样被它们在全身爬来爬去可真是受不了。然而再想恢复刚才的动作已经来不及了,黑蛇爬满了他的双腿,有的已经绕上他的肚子,胸口。爬近他裤管的蛇找不到出口,沿着身体乱供乱找,搞得白翌辰欲哭无泪。

他一点都不敢动弹,生怕会惹恼它们被咬上几口,但是,爬上来的蛇似乎并不打算爬向他的右手,而是盘绕在脖颈上,血红的小舌头在他的下巴旁一伸一缩,速度快得都能感觉到嗖嗖的凉风,似乎在找着什么。

他很快便知dào

了小蛇们的目的,因为一只已经顺着他衬衫领子钻了进去,在后颈那好像永远都无法愈合的伤口处探索,随之进入。那种腻滑阴冷的感觉,如丝如缕,不紧不慢的侵入到肉体当中。白翌辰感到皮肤发紧,只想打一个寒战出来。

为什么要从后背伤处进去,难道它们不是斩妖剑的一部分吗?

他来不及思考,只感到脆弱的伤口正被一条接一条的小蛇钻入,这个过程令他全身的肌肉绷紧,连同一根理智的弦子都跟着绷到极限。

这些不是我的斩妖剑灵所变的?那它们是什么!

难道是梦中那条从被撕裂的后背长出的黑色巨蛇吗?

它……它们,究竟是什么!

愈来愈多的冷腻感觉堆积在后背上,争先恐后的要进到他的身体当中。白翌辰只感到后背逐渐没了直觉,只有一团冰冷在扩大着,压抑住了其他所有的感受。

他感到害pà

,这种心理压力令他再承shòu不住,他只想大声喊出来,在被这种折磨逼疯之前。

“啊!”

他听到自己发出了嘶哑的喊叫,若不是震颤的喉咙牵动着整个喉管都在发痛,他真难以想象这种凄厉的声音是自己发出来的。他的手无意识的乱挥,却被忽然被用力抓住了,那是一个人的手掌,宽大而力道十足。

“辰子!”

七十七 病榻

“赵哥……”

他握紧了手,感到那股力量微微用力,将他按了下去.

“唉,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儿上,这次原谅你……”

白翌辰听到他这样说,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下次哦,下次再叫错一定抽你……”

对方的声音弱了下去,白翌辰一听这种口气就知dào

是谁了,顿时松开手指,想把那只手扔到一边儿去。

老然的声音清晰起来,显得很是无奈:“你啊真是恩将仇报,好歹是我把你背到医院里,还垫的医药费嘛。”

“这是哪?你怎么找到我的?”

“宣武卫生所呗,我当然是就近入院了。”老然说,“有个女的用你手机打电话给我,让我去宣武门那边接你。”

女人?又是女人……

难道也是方琳月吗?她进到虚街把我救出来后,打电话找我的朋友来救我?

老然的名字在通讯录朋友那栏的第一个,所以自然会找他。

白翌辰想不通,如果是琳月的话,为什么她打电话让我去帮赵哥,自己却迟迟没有出现,为什么会发xiàn

在虚街中我?

为什么自己不管,而是要叫别人来?

一连串的疑问涌上脑海,每一条都无法得出一个可以理解的答案。

老然见白翌辰发呆,便凑近他耳边压低声音问:“辰子,跟哥们儿说实话,你是不是得罪人了,怎么给人弄成这样?”

白翌辰摇头,他脑子乱的很,什么也不想讲。

“醋海生波,还是怎么的?”

老然絮絮叨叨的,“妖魔鬼怪我搞不定,给人平事我可在行。我看谁敢欺负我兄弟!”

“真不是。”白翌辰被说烦了,回了一句。

“那你怎么被人打成这样,胳膊上还被划了那么大一道口子。”

“我自己划的。”

“得了吧。”

白翌辰微微睁开眼睛,见自己果然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周围都是白墙白床单,一股浓浓的酒精味直往鼻子里钻,令人头昏脑胀,不由叹了口气。

自己那时候应该把算命看风水这些认真学学,每天出门前先给自己卜上一卦,要是倒霉就趁早窝在宿舍睡觉,哪都不去。

不对……

或许我更该听晴晴的话,她已经告sù

我,小心……蛇……

它会令我失去,最为依赖的人。

可,可我不管的话,以赵哥当时的状态,一定会死的啊!

正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直奔过来,打断了白翌辰的思考。他侧过头,却见一张美丽的脸庞已经近在眼前,一双会讲话的眼睛湿漉漉的,满带担忧。

竟然,是许久不见的顾小夏。

两人目光相对,她似乎有点惊讶,随即垂下眼帘,白皙面颊上带了一点红晕。

“你可醒了……好在都是外伤,休养几天就会好的。”

她忙弯腰轻声安抚着,看起来仍旧温柔而美丽。之前见到她时,都是盘着发髻,一身护士服。而今天却披散着头发,柔顺的长发从肩膀边瀑布般流淌下来。淡绿色的低胸长裙衬着件ru白色镂空小衫,领口的扣子并没有都系上,露出一片丰盈的胸脯,白晃晃的。

白翌辰的目光游移了几秒,随即尴尬的错开眼,他咳嗽了一下:“小夏怎么会在,你转院了?”

“我实习早结束了,现在无所事事。有过去的同事在这里上班,看到你受伤就打电话告sù

我,我忙赶过来了呗。”

顾小夏边说,便喂了他些水喝,看似无意的问,“又是因为那种事受的伤吗?”

白翌辰点点头,此刻能有一个知dào

他一半秘密,既不会大惊小怪,也不会刨根问底的人在,让他感到很是温暖:“唉,又被你看到这狼狈样……”

她羞涩一笑:“这有什么……”

老然在旁边啧啧了两声,起哄道:“就是的,这关系谁跟谁啊……”

白翌辰拍了他一下,感到手上一阵刺痛。

“哎呦……”

“慢点,小心……”

顾小夏慌忙去扶,白翌辰这才注意到,自己一只手臂上还插着输液管,身上被裹了好几层绷带。

“输完液观察下,没事就能回家了。”顾小夏说,有些心疼的看着他,“背上一大块淤青,吓死人了……好在照片子没发xiàn

有骨折。”

“只有淤青?”白翌辰忽然问。

老然也想起什么似的接口:“咦,刚才看真的没什么裂痕,只有后脖子一块巴掌大的伤。难道昨晚是我眼花了?”

顾小夏摇摇头,明显不知dào

他们说的裂痕是什么。

却在这时候,一阵手机轻快的铃音想起,她忙站起身,说了句不好意思,便走出病房接电话去了。

老然看着顾小夏窈窕的背影,又看看白翌辰:“那什么,这大波妹子是你谁?干嘛对你那么上心?”

“顾小夏,我朋友。”白翌辰想了想,补充了一句,“也是因为那种倒霉事才认识的。”

“倒霉事?醋海生波!”老然恍然大悟似的,一拍手道。

“是鬼上身,好吗!”

白翌辰气得半死,不过也怪不得老然,这种事他还没有习惯,满脑子只有平常人那些鸡毛蒜皮的矛盾纠葛。

不过仔细想来,自从上次出院后还真和小夏没有再碰过面。顾小夏倒是常发短信给他,想一起吃个饭什么的,只是一直各种受伤,来不及找时间赴约。

没想到,这次见面,竟然又是因为受伤,唉。

老然打了个哆嗦,明显是被这个理由吓到了:“漂亮姑娘不可交,果然红颜祸水……”

“你想什么呢!”白翌辰有种无奈的感觉,“对了,这一天你没有遇上什么怪事吧?”

“怪事……”

白翌辰看到老然停顿了下,眼神中瞬间带了一丝惶恐,他咬住嘴唇,半天没吭声,脸色却一阵惨白。刚才那副调侃人的样子瞬间荡然无存,只剩下满面爬满的阴郁。

老然不是一个胆小的人,但恐惧是一种无法控zhì

的情绪。往日表现出愈加的坚强,弱点被埋藏的越深,也就如同一个被压紧的弹簧。当恐惧这种小小的创口遇上合适的爆fā

时机,就会势如破竹般撕碎人所有的心理防线。

他遇上的事情似乎在刚才的忙碌和调侃中暂时得以忘却,然而此刻被提醒了,恐惧就像瞬间降临的黑暗,紧紧笼罩住了他。

“别怕,直接说吧。”

白翌辰不知dào

怎么安慰他好,这目空一切的痞爷竟然也有被吓成这样的时候,真不容易。

“辰子……”老白的声音跟着开始发抖,“我害pà

……”

白翌辰见他都要哭出来了,心都跟着狂跳起来,他握住老然有些颤抖的手腕,示意他冷静:“到底出什么事了!跟我说。”

“有东西……在我身上……”

他弯下身,将头埋到白翌辰身边的病榻上,喘得很急,似乎真的在瞬间被吓哭了,耳朵上的一排耳钉映着亮光,随着身体颤动而快速变化折射阳光的角度,有些刺眼,“我觉得,它想弄死我……”

七十八 腐皮

“冷静点……”白翌辰有些头大,他也不顾刚刚清醒过来,集中精神向老然背后看去,“没事,你身上什么都没有.”

“它藏起来了,等我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冒出来。”

老然悲戚的说,一把鼻涕一把泪,“它就是专门来对付我的。”

“真的,什么也感觉不到啊。”

“呜,你懂什么,我打你给我的电话也接不通,这下我死定了!”

白翌辰第一次意识到,这种事对于普通人来说似乎真的是太过可怕了。

自己还没来得及被吓哭之前,就已经有了阴差这个狐假虎威的身份。而相较来说,同为普通人的顾小夏和苏晴晴,知dào

这事的时候也没有这样一惊一乍。

话说回来了,晴晴也没遇上那种穷凶极恶的厉鬼妖魔。而顾小夏有过应付鬼妈妈的经lì

,相对来说,遭遇饿死鬼之后自然比一般人显得淡定的多。

而老然……

唉,怎么劝他好呢。

这时,顾小夏打完电话回来,白翌辰忙故yì

招呼到:“小夏,你回来啦。”

“这是怎么了?”顾小夏问。

“没事……”老然趴在那掩着脸,鼻音很重的说,“我见我兄弟伤成这样,心里难受。”

白翌辰噗的笑出声来,边拍了拍老然肩膀。

“笑你妹……”老然委屈道。

“这种事小夏也遇上过,恶鬼差点把她吃了呢,人家也没吓哭。”白翌辰见老然这副可怜样,便摊牌给他,“都不是外人,你就照直说吧。”

老然擦擦鼻涕,抬头看小夏。

顾小夏点点头,温柔一笑:“有翌辰在,没什么可怕的。”

“没什么可怕的么?”老然撇撇嘴,“我明白了,你变成这德行也是因为这些事儿吧……可敌暗我明,十死没生。我可没那么宽心。”

随后他又自言自语:“不过,跟你在一块儿这会儿,它也确实没出现。咦……”

“好了好了,你快说吧。”白翌辰催促道。

此时已经是下午时分,不知是否因为夏去秋来,秋日的阳光纵使再是明媚,也感不到半点温暖。惨白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屋里,逆光而坐的老然有种莫名的悲凉感。

他极不情愿的,断断续续的开始讲,一天前白翌辰离开后发生的事。

那天早晨,老然自己终于得了安静,一直睡到日上三竿。他本想赖到肚子叫饿再起,然而却被嗡嗡吵个不停地苍蝇弄醒了。

满耳朵都是嗡嗡嘤嘤的声音,不时还有的爬到他脸上身上,用吸盘似的嘴亲吻着他,把他气得半死。

睁开眼睛的瞬间,他有些迷惑。因为面对的天花板上,竟然密密麻麻爬满了苍蝇,不时还有些从眼前掠过,轰炸机般嗡嗡作响。

“见鬼,是不是楼下厕所又堵了!怎么会这麽多!”

他顺手抄起一旁挂着的毛巾,啪的一下抽向天花板。顿时轰的一声,苍蝇们炸开了锅。

在毛巾转着圈的抽打下,苍蝇们总算是散去了些。可这毛巾也沾满了恶心的残骸,老然气哼哼的把它丢到了地上。

“一大早就这么晦气!”

他骂着,准bèi

起床找杀虫剂。

当他从硬板床上坐起身的一刻,隐约觉得后背上有些别扭。

就像被口香糖黏住,带着一种拉丝似的牵引感。不过,口香糖只会有小小的一块,而他却感觉到,半个后背都被粘起来似的,虽然力量很是轻微,仅仅是皮肤有些发紧,不敏感的人也许根本就觉察不到。

他第一反应是想到,天太热,昨天自己一身臭汗回来也没洗澡,难不成在床上睡了一晚就活成泥了?

于是随手在腰上搓了两把,感觉到后背湿沓沓的,手指肚一搓就出现一把泥卷。

男生大多邋遢,可老然对自己的形象问题还是比较在意,何况大热天弄得像泥猴似的也怪不舒服。

他边搓着,边扭头在肩膀上闻了闻,淡淡的汗水味道混合着宿舍中特有的馊湿味,还有一种奇怪的味道,直冲进鼻子里,呛得他喷了一口气。

“见鬼,才一晚上我就沤成馊泔水了!”

他骂着。

那是一种浓重的腥臭味,就像堆积的死鱼和夏天暴晒发酵的生活垃圾混合的味道,直熏脑门子。

怎么会臭成这样呢?

自己又没捂着大棉袄,这么重的味道总不可能是从自己身上发出的。

难道是床单?

他边想,便抽回那抓个不停地手。

手指离开的时候,似乎粘到了什么。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并没有如想象中那样带了黑黑的泥卷,而是沾着一把宛若血迹的东西,褐色的蛋清质的半透明液体中裹挟着鲜红血丝,还有些许肉色的皮状物粘在血块中,边沿透出一种腐烂般的黑褐色。

他愣了,脑子一片空白,随之又塞满了问号。

同样的情况,过去有女朋友在身边过夜的时候发生过。

可,可男生不会有大姨妈来的吧?

他下意识扭头看向床单。

白底蓝格子花纹的床单上,赫然有一个模糊的肉色的人形痕迹,呈现出一个仰躺的形态。上面血痕斑斑,保持一种刚粘连过东西后形成的,细密的连成一片的小尖椎状。

两只苍蝇趁机落上去,长嘴一探一探的吮吸起血来。

老然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他的身体僵硬,几乎动不了分毫。只感到后背上一阵寒冷,就像无数钢针一直深刺到身体里面。

那竟是一张人的后背皮活生生粘在床上后被撕扯下来的样子。

他难以理解,低头再看向手臂,赫然发xiàn

方才挨着床单的那侧,竟然是一片血肉模糊。

“啊!”

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几乎是直接从上铺跌下来的,也不顾形象,拔腿就跑出宿舍。

中午的宿舍楼很清静,只有宿管张老师在值班室里看电视。听到楼道中有人哐哐哐的跑下来,还喊了一句:“安静点!”

“救命啊!”

话音刚落,就见一人赤着脚,身上只穿着个裤衩就扑跌了进来,把他吓了一跳。

“出什么事了?”

“我要死了!救命啊……血、血……”

老然跟见着救星似的,伸着胳膊给张老师看。

张老师见竟然是这个平日里痞里痞气的刺儿头,看了看他的胳膊,脸色不那么好kàn

了。

“哪有血?”

“这、这里!”老然忙不迭的转身,把后背亮出来,“快,快叫医生来啊!”

张老师照着他屁股上踢了一脚:“叫医生来看你耍宝啊?”

这时,老然再看胳膊,别说血迹,就是块伤疤都没有,当下愣住了。

“杜然同学,你平日不守规矩也就算了,现在开始做弄到老师头上来了吗?”

“谁有功夫做弄你啊!我都要死了!”老然怒气冲冲,当下抓起老师的袖子就往楼上拽,“你跟我上去看!”

结果,他的床单上干干净净,那撕扯下来满是鲜血的人皮,连同一屋子苍蝇,如同蒸发般不见了踪影。

他站在当地发愣。

老师看看他,拍拍他的头说:“我知dào

你们宿舍一贯干净整洁,有你这个老大管着我还是放心的,只是自己也别太孩子气了……”

“我……”

他百口莫辩。

那群吵闹的苍蝇,那血迹,那腐烂发臭的味道,明明是真实的。真实到他简直怀疑自己已经是一具腐烂的尸体,起身的瞬间,糟烂的皮肤从肌肉上剥落下来,随着尸水一同粘在床单上。

绝不可能是幻觉!

但,几分钟的功夫一切竟然不见了?

就算是换床单也需yào

时间的吧!

他伸手摸摸,上面自己的体温似乎还没散去。整晚承shòu体重而在床垫子上压出的凹形还在,这些都不可能是短时间内可以做出来的假象。闻闻,也只剩下汗味和宿舍挥之不去的霉味而已。

难道,难道是有人恶作剧?用什么魔术手段耍我的?

他的脑子飞快旋转着,从一号仇家算到一百号仇家,死活也想不出谁能在自己睡着的时候干这种下三滥的事。

最容易得手的人,只有白翌辰,可那个家伙一直老老实实的,就算昨天告sù

我些了不得的事,但以他的性格死也不可能没事用这种手段耍自己玩。

对了,他昨天跟我说的事……呃,那不是在做梦吧?

电光火石般,昨夜的情形出现在脑海当中。

老然顿时觉得脚下有些发虚。

难道……

难道真的是……

有鬼?

七十九 如影随形

这个念头刚从脑海中冒出来,老然就觉得全身像掉进冰窟窿里似的,冷了个透心凉.他拼命喘着气,胸口却像个破风箱似的,怎么也吸不进来,反而急得大脑缺氧起来。

有鬼?

笑、笑话!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鬼!

他咬牙切齿的安慰自己,然而人最不能欺骗的,也是自己。

他不自觉想起前夜里,白翌辰倒在地上,全身呈现出的怪异征兆。

自己忙着将那昏迷的人抱到床上,手电光亮下,裸露的手臂呈现出的鳞片状斑痕。后背发出奇特的破碎声响,自己壮着胆子将他的衣服掀起来查看时,分明看到那光滑的后背上,竟然像干裂的土地般延伸出无数裂痕。

那刻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边安慰自己一定是看花眼了,一边伸手摸了上去。随着白翌辰微微的颤抖,接触到他皮肤的指肚明显感觉到,裂痕边沿十分粗糙而坚硬。

皮肤怎么会有这种硬度?倒更像是结痂的死皮,或者指甲之类的……

他这样想着,连自己都感到毛骨悚然。

随即他看到,有一些黑糊糊的东西从缝隙中涌出,有生命般蠕动着。

当时自己就吓得跳开老远,揉揉眼睛再度看去,除了深深浅浅的伤痕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

老然坚定地告sù

自己,一定是看错了,黑暗中的手电光下,视觉疲劳而出现黑影是很常见的事,事后对白翌辰也没多说。

直到白翌辰跟自己坦白了有鬼的时刻,他还是一副不信的样子。

可是,此刻的自己该怎么办?

刚才那一幕,绝不可能是幻觉,谁敢说是我看错了,我一定要揍死他!

他发狠的咬着嘴唇,尽lì

让自己冷静下来,接受这个事实。

假如昨天有东西是冲着白翌辰去的,那今天就是明摆的来吓唬我的啊!

他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正顺着肩膀爬上来,绳索般将他绑住,勒得透不过气来。

在遇上无法应对的危险时,有些人会崩溃,有些人会自暴自弃。有些人会无奈的接受,顺其自然得过且过,比如白翌辰就是这种人。而有些人会采取极为消极的逃避态度,就像老然,典型的自欺欺人鸵鸟主义。

一定有怪东西在屋子里,那我不在这里就没事了吧!

当下,他便收拾东西,穿戴整齐,决定去学校看看。

“一假期没看到同学了,一定要抓几个……去喝酒!然后……赖在他们那不回去就没事了!”

他给自己解宽心。

临出门,习惯令他向门口的镜子上看了一眼。

看到可以映出影像的地方都会照一眼,这习惯他和白翌辰都有。同宿的另外两人总是笑话他们,一个说这是自恋的表现,另一个却说是对自己外貌的信心不足。

他全当是对自己帅气的一种变相嫉妒而已。

此刻这一眼,却令他有种极为后悔的感觉。

镜子中,所映出的不止他一个人。

他清楚的看到,在肩膀上放着另一个人的脸,或者说,一个也许是人脸的东西。

惨白的皮肤,有些瘫软的粘在他肩头,一张黑洞洞嘴巴直裂到后耳根,似乎是在以最大的限度表达出一个笑容。再往上看,那东西鹰嘴般的尖勾鼻子两侧,竟然有四只眼睛,而且正在以很不规律的节奏眨动着,眼白泛着黄色,像得了什么重病。

那刻,他感到全身都抖起来了,他不敢回头看,更不敢用手探探肩头,生怕那东西一张口就会把他的手咬住。

一股尖叫的冲动就憋在喉咙里面,下一秒就要控zhì

不住了然而,一个陌生的笑声在耳朵边响起,很轻很轻,似乎是看他这副狼狈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啊啊啊!”

他终于再克制不住,拔腿跑了出去,门被他随手重重的拍了回去,似乎这样可以把那个恐怖的东西拍在屋里,不至于很快就会追他出来。

值班室的张老师听到声响,还吼了一句:“在楼道里安静点!”

接着,就看到老然直眉楞眼的跑了出去,他只好无奈的摇头。

他一直跑到了宿舍外面的运动器材区才停了下来,趴在石台子上喘气,心脏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周围有人在打篮球,一边的运动器材上几个小孩子在嬉闹着。

见这里人多,老然多少才算安下了点心。

他当下就开始给白翌辰打电话,这种事如果再出一次,他绝对就要被吓死的。

然而此刻的白翌辰正在结境之内,与赵一凯一同对付白蛟,自然是接不通的。

他手抖抖的又找赵一凯的号码继xù

打,依然无法接听。

那一刻,老然有种世界末日来临的感觉,不知dào

自己应该怎么办,躲到哪里才能安全。他忽然想起白翌辰给他的纸灰包,忙从口袋里摸出来,想也没想就直接撒了自己一脑袋,呛得他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几只乌鸦在他头上盘桓起来,嘎嘎乱叫着,竟然还有两只俯冲下来掠过他的头顶。

他被吓得一个激灵,捡起地上的石块就向天上扔:“滚!哪来的扁毛畜生跟着凑热闹!”

“然哥,你在这里干嘛呢?”

忽然有人一巴掌拍到他后背上。

他感到全身的皮肉就像触电的猫一样乍开了毛,他窜起来回手就是一拳:“敢吓唬老子!”

“哎哟!”

对方猝不及防,被他一拳砸在脸上,一下就被撂倒了。

他定睛一看,原来是几个平日跟着他喝酒的几个混子,其他几个似乎被他的举动吓傻了,面面相觑,也不敢去扶跌倒的那个。

“啊,哎哟你看看……刚才,刚才哥们儿遇上点事儿,还以为……啊哈哈误会误会!”

他青着一张脸,勉强笑了起来。自己也知dào

,现在的样子绝对比哭还难看。

旁边几个见他这样,也跟着赔笑。老然拉起被他揍的那人,跟见了亲人似的搂在怀里:“哥们儿委屈了,误会!走走,我请你们喝酒去……谁、谁不去就是不给我面子啊!我可要揍人的!”

这就叫攒鸡毛凑胆子。

老然坐在露天大排档里,跟几个狐朋狗友喝着酒,那种恐惧也就淡了很多。

虽然一开始,总有几只乌鸦跟着自己呱呱叫,但是不理它们,它们吵了一会也便安静下来,不知dào

跑去哪里了。

一直喝到月上梢头,人家都准bèi

收摊了,他却磨磨蹭蹭不肯走。

“去唱歌怎么样?”

他提议道,心想怎么也要坚持到明天天亮,白翌辰回来才行。不然就算晚上他回来,自己也不敢再和他一个宿舍呆着。

这几个朋友还算给面子,也就应了。

老然站起身,看看周围灯火通明的街道,暗暗给自己鼓着气。

没什么可怕的……

正想着,一只乌鸦忽然疯了似的落到他头上,羽翅乱扑。

八十 挂断的电话

“混蛋!撒呓挣撒到老子头上来了!”

他吓了一跳,伸手去抓,那乌鸦扑腾了两下便飞了起来,像个瞎子似乱撞着,消失在夜幕中.

“呸,晦气!”

他正骂着,忽然低头看到一卷钱在眼前不远。

老天爷可怜穷人!

他上前了两步弯腰拣了起来。

然而就在这瞬间,只听到“哐啷”一声巨响,伴随着脚下的震颤,一股呛人的沙土猛然从背后扑了过来。

“啊!”

他吓得肩膀一缩,条件反射的向前跳了几步。

再回头看去,只见大排档的招牌直直的砸了下来,就在他刚才站的地方。

手一抖,刚捡的钱都掉到了地上,被风一吹,滚出去老远。

“然哥,没事吧?”

几个混子忙围上来嘘寒问暖,好在除了扑了一身灰之外,竟然没有伤到,当下他们就和店老板吵了起来:“谋杀啊这是!”

老然被他们扶着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

他觉得自己喝了一晚上的啤酒都在瞬间顺着汗毛孔流了出来,心脏到现在还没有平静下来,撞得胸腔都发疼了。

实在太吓人了,要不是我眼尖看到地上的钱,恐怕……恐怕我就被砸在那大招牌下了啊!

不对,要不是乌鸦……

这……怎么可能?

他双手抓着头发,觉得简直无法理解。

难道在宿舍中看到的东西,还跟着我?

而且,是要杀我?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忽然腰间的手机“嗡”的震了起来,他跳起来,抓出手机差点给扔出去。

然而,屏幕上赫然显示着白翌辰的号码。

“大致就是这样,我接了,对方是个姑娘,让我到哪哪去接你,我就来了呗。”

说到这里,老然做了个总结,“说实话,当时我的心情就像约会的少女,真怕看到你,又真怕你不在。要是你又变成个蛇皮怪物我可不敢背你。”

白翌辰本来还皱着眉听他讲,这样一比喻,噗的一下又笑了出来。

顾小夏也笑道:“你也胆子真大,钱哪有随便捡的,那是死人钱,给牛头马面买路的。更何况是乌鸦引路,那是报丧鸟,多不吉利。”

“才不是呢!都是五块十块的大票,谁舍得用那么多钱打点啊!”

老然满腹委屈的反驳道。“再说,乌鸦才不是丧鸟,没听说过吗?乌鸦报喜,始有周兴!”

“好了好了。”白翌辰笑着打断他们,说道乌鸦,他忽然想到了夜游神。

可是,如果乌鸦真的和夜游神有什么关联,那它们又为什么会找上老然?

一切都是谜团,他决定先不说这些。

老然拉着白翌辰的手,嘟着嘴说:“反正我这里是赖上你了,你得给我想办法!”

“嗯,一定的……”白翌辰垂下眼帘,暗自有些发愁。

“还有我。”顾小夏插话到,“我可以帮你们做诱饵呀!翌辰在,我才不怕那些东西呢!”

白翌辰苦笑,上次小夏这个诱饵倒是相当成功,只是自己这个猎手差点被猎物吃掉了。

他不好意思的笑笑,也没说什么。

眼见日头偏西,顾小夏站起身说:“我去给你们买晚饭,等着我。”

白翌辰点点头,老然虽然有心陪她,但自己又实在害pà

,便拿出些钱给小夏,点着名的要了几道菜。

“小夏……啧啧,学校里有个公主,外面还有个嫔妃,这小日子。”

看着顾小夏窈窕的背影,老然一脸的羡慕,“你说我也不比你长得差,怎么桃花就没这么旺?那什么,不然野食你打着,把晴晴分我?”

“别瞎说,我和小夏就是一般朋友。”

“得了吧,张口闭口的翌辰在,人家什么都不怕。”老然嗲声嗲气的说。

“你还有心思闹?”白翌辰没好气的说,“跟赵哥一个毛病,就爱瞎猜,长得帅又不是我的错。”

白翌辰说完,就觉得心中被什么哽住了。他侧过脸去,背向了老然。

自己还是下意识的在叫那个亲切的称呼,这个称谓已经和哥哥等同的存zài

,甚至超越了位置。

然而现在,却已经遥不可及。

“对了,你给赵哥打过电话了?”他问。

“打了,跟你一样不在服wù

区。”

“再打一个,说说你的情况。”白翌辰眼珠转了转说,“别提我的名字,就说他很有名,都知dào

他的名号就行了。”

“哦,为什么啊?”

老然问。

“我们刚闹掰了。”白翌辰摊手道。“我怕他听说是我介shào

来的,连你带我一起撕吧碎了。”

老然刚拨出了号码,看他这样子,脸上露出一种哭笑不得的表情:“你真能瞎逗……啊,喂?”

电话接通了,他捂住手机,用口型对白翌辰说:“怎么是个女的?”

白翌辰心中一动,立kè

伸手把手机接了过来,轻声问:“琳月?”

“是,请问有什么事吗?”方琳月的声音传来,不带任何感情。

白翌辰却听出了明显的疏远,他不知dào

说什么好,一紧张,话都磕绊起来:“琳月,赵哥还好吗?我……”

“嗯,还好。”琳月说,“老爷子外出寻龙,少主闭关修养,赵家暂时不接待任何外事活动,还请见谅。”

“琳月,是我啊。白……”

他还没讲完,对方已经挂掉了电话。

老然眼巴巴看着,见白翌辰颓然放下手机,闭上了眼睛,表情上说不出是悲伤,还是在苦笑。

他小心地问:“什么老爷子少主的?打到黑社会去了?”

白翌辰摇摇头:“有空你自己打吧,我不掺合了……”

老然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印象中的白翌辰一直都是淡然而温和的,几乎没有见过他露出如此凄凉的神情。

而同时,隔壁的病房中,方琳月挂断了电话,轻轻叹了口气。

“谁打来的?”

病床上,赵一凯睁开了眼睛,眼神中带了些许迷离。

“有客户来询问业务,我给推掉了。”琳月说着,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头,“你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不要管。”

“我还能管什么……”赵一凯苦笑,闭上眼睛,“赵家每代都要收训龙灵才有资格继承家业。我爸都没等到找到,现在别说龙了,连蛟虫和百年的灵蛇都难寻踪迹,好不容易爷爷才为我找到这样一个百年蛟,以我这半残能力可以勉强吃下的,却在眼前被那么一个青头给拣了……”

“你已经尽lì

,其他就别想了。”

琳月安抚道,“你才这个年纪,还有的是时间和机会。”

“可我没时间耗几百年来再等一只成型的!”

“总会找到的。”

琳月叹了口气,“再说,你是赵家独苗。除了你也没人能继承啊,想开点。”

“你懂什么……”赵一凯赌气不再讲话。

琳月也不再说什么,只望着窗外出神。

“不知dào

爷爷什么时候回来,去了那么久……”

她喃喃说。

白翌辰的伤势并不碍事,天擦黑时便出了院。

顾小夏打车回了家,他和老然两个人边在街边溜达边聊天,老然一个劲的懊悔,责备他为了省那点住院费,非要回闹鬼的宿舍去,当真不知dào

轻重。

白翌辰苦笑:“你不懂,如果被鬼盯上,还管你是在宿舍还是在医院吗?”

胡同中纵横交错,白翌辰尽管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可除了烂漫胡同那条街,对其他地方也不太熟悉,走着走着就有些犯迷糊。

“辰子,车站在哪啊?你就抠门吧,迷路了再打车不是一样费钱!还费力咧。”

老然抱怨。

越走越是偏僻,天也越来越黑。

白翌辰忽然看到前面有个牌楼,似乎是通向虚街的那个,找到它就算是找到熟悉的路了。

他加快步子走了过去,想看个清楚。

八十一 打劫

老然东张西望找出租车,分神间被落下了几步.

就在这时,迎面走过来几个人。背光看不清脸,走起路来晃晃荡荡的没个正行,如果不是喝醉了,那就是半夜遛街的混子。

白翌辰急着过去看路,被其中一人猛然撞到左肩上。

他踉跄了几步,差点一个屁股墩坐在地上。左手的大口子被缝了几针,被这么一撞,疼得他直咧嘴。

“小子,没长眼吗,给我哥们儿撞坏了怎么办?”

他还没说什么,对方先开了口。

白翌辰愣了一下,这不是找茬吗?

几人将他围起来,边推搡着将他逼向街角,这套动作似乎很是熟练。他这才反应过来,好像是遇上打劫的了?

“你们找错人了,钱刚被医院搜干净了。不然你们再搜一次?”

白翌辰说举起手,心跳的有些快。

第一次遇见打劫的,说实话被人打劫总比被鬼打劫的好。而且自己现在有些邪门歪道的手段在身,对于普通人倒也不太惧怕。

几个人见他竟然这么配合,便不客气的开始搜身。

有个瘦高个儿想拿他的手包,白翌辰一缩手:“别动。”

手机钱包的不打紧,城隍爷的烟袋锅可还在呢,再被碰坏了可怎么跟他交代?

“你敢不给?”

那高个儿冲着白翌辰的脸就是一拳。

他轻侧了下头,那一拳打在了墙上,痛得高个儿嗷了一声。

现在的白翌辰,遇上危险先开启灵力几乎成了条件反射的举动。相较凡人浊气沉重,白翌辰可以敏感的捕捉到他们的行为动向,之前自己应战过的有鬼怪也有方外人士,阴差之体没有显出太多优势,没想到此刻在凡人面前,自己还是能小小的威风一下嘛。

不过,对方这么多人……五个啊!

我就算比常人厉害那么一点点,打架还是不太会啊!

如果挨揍没准能多抗会?

对了,老然去哪咧?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光顾找路,好像有一会儿没听到老然在耳边唧唧歪歪抱怨了。

然而眼前的事态发展已经不容他多想,这几个混混见朋友吃亏,其中一个脑袋染成黄色的家伙立kè

拽住白翌辰的衣领作势要打,却在这时候,肩膀被人一拍。

他下意识回头,只感到迎面劲风一带,一个骨节分明的大拳头和他的脸结结实实的来了个亲密接触。脸上最先倒霉的自然是鼻子,鼻腔猛然被一股酸所占领,眼泪都被呛了出来,随即就只剩下木然,连疼痛感都没有。眼前骤然出现了无数的金星,随之一团漆黑。

“啧啧。”

白翌辰看到那黄毛被打得凌空一个拧身,直接倒在地上晕了过去。拳头接触鼻子时候的声响,伴随着鼻骨破裂的声音,他摇摇头,感叹这一下子听起来还挺疼的。

出拳的正是老然。

其他四个人还没反应,他一脚踹到那高个子的小腹上,动作快且狠,容不得给对方任何反映时间。

“妈的,老子干这行的时候你们还在娘肚子里吃屎呢!”

他骂着,随手把白翌辰拉到自己身后。

打架就是要看气场,气场足,出手狠,无论是少对多,还是弱对强都是有胜算的。一般混子看到老然这种架势,识趣的也就自认倒霉溜之大吉了。然而眼前的这三个,见同伴倒地,反而像闻到血的野狗似的发怒起来。

“哪来的混小子,今天看不让你知dào

知dào

……”

这位的话还没讲完,老然一拳就招呼到了他的脸上。

战斗从开始到结束几乎在转瞬之间,老然基本都是一招解决,没出手第二次。

白翌辰站在一边看热闹,虽然有个趁乱试图偷袭自己的,被他单手一挡,脚下一绊,顿时撂倒在地上。

老然上前补了一脚,那人顿时蜷缩起来,只剩下打滚。

“辰子,看不出你会两手嘛?”

老然挺惊讶的,第一次看到白翌辰跟人动手,没想到解决的挺利落。

“我可真不会打架。”

白翌辰摊手说,放假的时候倒是和赵哥学过一点防身术和八极拳的皮毛,没想到现学现卖倒也管用。

“唉。”想起那个人,不由得叹了口气。

“打架就要下手狠,你光把他摔到有什么用?下次记得补一脚,闭着眼睛踩也行。”

老然说着,上前查看,“你没伤到吧?”

“我没事。”

白翌辰说着,透过老然的肩膀忽然看到,刚才被一拳揍翻在地上,当场就昏过去的黄毛,忽然爬了起来。

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姿势。

他的胳膊向后拐,超出了人类所能承shòu的极限,整个关节仿佛在瞬间翻转了,像一座拱桥似的倒背着身体爬了起来。

白翌辰不知该如何形容,只觉得眼前那个人似乎介于动物和昆虫之间,他趴在地上,扬起上身,手肘就像螳螂的前肢,弯成不可思议的弧度,骨节咔咔的响着。

他的头仰着,白眼外翻,大张着嘴,甚至有涎水裹着血不断从他嘴角流淌下来,滑过那倒垂的脸孔,怪异之极。他就这样扭曲着身体,僵硬的转向了两人。

白翌辰感到了窒息和恐惧,鬼上身吗?鬼上身可以到这种程度吗?

这……这简直跟恐怖电影里基因变异的生化怪物一样啊!

老然见白翌辰的眼神定在了自己身后,气喘得也急促起来。他料到背后有情况,忙回头看去。

“我草,有鬼!”

他顿时腿下一软,险些跌倒过去。嚎了一嗓子后,立kè

缩身到白翌辰背后。

白翌辰感到他捏在自己肩头的手,颤抖的就像筛糠一样,顿时一阵头大。

“你冷静点,先放开我,不然我怎么打他!”

自己满是伤痕的身子被老然抓的生疼,老然立kè

听话的缩手,蹲在地上捏着他的一个衣角,看起来简直像个撒娇要买糖的小孩子。一边念念有词:“观自在菩萨,南无阿弥多婆夜,修修利,萨婆诃……”

“瞎念什么,闭嘴。”

白翌辰虽然不很懂佛经,但也能听出来他全念串了。

老然委屈的压低声音嘟囔,就是不肯停口。

这样一分神,更是想不出好办法。

对方是人,还是怪物,还是鬼上身?

这种情况第一次见,他有些手足无措。

忽然,那似人非人的东西发动了进攻,只见他手脚并用,向自己爬了过来,身体夸张的扭动着,就如一只巨大的壁虎。

白翌辰后退了一步,被蹲在地上的老然绊了个跟头。

“起来啊!”

他气的真想踢老然一脚。

老然却像中邪似的蜷着身子抱住头,看都不敢看一眼。

就在此时,那东西已经迎面扑了上来。

白翌辰就地一滚,险险躲开了这一扑。他狼狈起身,伸手就要祭出斩妖剑之际,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

与斩妖剑相容的黑蛇似乎是啃食引灵的东西,当时赵哥可是深受其害,从灵体到肉身都被重伤了。

现在眼前这东西,无论是人,还是其他什么,与其用过于刚猛的斩妖剑,不如用黑蛇相控?

他这样想着,心里一阵发寒。

那东西,我还不太会控zhì

……

怪物对他连扑两次都没有扑中,便调转身冲老然爬了过去。

“跑啊!”

别说是跑,老然站都站不起来。

果然人世间一物降一物,鬼这东西简直比孙悟空的定身咒还管用,能让几秒钟前还欢蹦乱跳的老然此刻跟个木鸡似的趴着窝不敢动弹分毫。

白翌辰当下再不犹豫,伸手沉声道:“黑蛇出灵!”

然而,几秒钟过去了,什么也没有发生。

那怪物爬上了老然的肩膀,低下头,口水顺着他倒置的脸流个不停。

“见鬼,斩妖剑!”

白翌辰汗都冒出来了,一道白光从右手激射而出,直向那怪物劈去。

八十二 人形怪物

斩妖剑的白光在黑夜中如同一道闪电,劈将下来,深深没入那人形怪物的腰间.

白翌辰随之抽手,斩妖剑迅速回归到手中,瞬间剑刃如同锯子般撕扯着怪物的肉身,他几乎看到与剑锋相接的地方有隐约的黑气散了出来。

然而,那东西却似乎并不在意。

只见他微微停顿了一下,倒悬的头以奇怪的角度扭转了过来,似乎是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被那翻白的眼睛盯着,白翌辰觉得汗毛孔都闭起来了,一股冷汗全闷在身体中,皮肤都皱成一团。

对方是人,所以斩妖剑无法发挥作用。

他暗想,可如果不用斩妖剑,那我用什么?我……我不想再放血试验了,伤口刚被缝针,还在的疼啊!

他试图集中精神,再冲天门看看这人到底被附身在哪。

对方却不容他再做拖延,已经拧动身体向他冲了过来。

白翌辰真想拔腿就跑,他一个阴差还能跑不过一个四肢爬行的人形怪物?

人类注定是要用两条腿才会跑得快嘛!

可是如果自己跑了,老然就必然完蛋了。

“然哥,我的亲哥,我求您快逃行不行啊!”

白翌辰简直都要急红眼睛了,窄小的街巷,根本就无法周旋。

他转身引着那怪物跑了几步,扭头见老然正四肢着地,抖抖的尽lì

撑起身来。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白翌辰感到脚腕忽然被牢牢抓住,一股大力猛然将他的脚提了起来。

他被重重掀翻在地上,头正撞在石砖铺路的地面,白翌辰只感到脑袋嗡的一响,眼前一黑,险些就昏厥过去。

不知dào

是不是震荡的缘故,他只感到头疼欲裂。耳鸣伴随着恶心的感觉,一时间什么也看不到,眼前像是有一团团的烟花不断炸开。

又一股劲风迎面扑了上来,两只手按上他的肩头,如同一只扑食的饿狼。一滴湿嗒嗒的东西滴到他的脸上,带着一股血腥气味。

原来,又有一个混子清醒过来,同样翻着身体在地上爬动,就如黑暗中伺机而动的鳄鱼。就在白翌辰忙着逃跑的时候,被他从暗处偷袭了。

白翌辰感到那按住身体的手指,几乎都掐进了肉中。不断有液体滴到他的身上,脸上,不知dào

是血还是他们的口水,一想到那倒垂的流满哈喇子的脸就想吐。

“引龙蛊。”

忽然,他听到老然说了这么三个字,语调沉稳而有些冰冷,若不是声音是他的,白翌辰几乎不相信此刻那颤抖的就像摸着电门似的人,能以这样冷静的口吻讲话。

但是这内容,他没听明白。

“召唤蛇蛊!”

他又说了一次,白翌辰还是没听懂。

蛇蛊,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然而不容他多想,一只手抓上了他的头发,手指甲划过头皮,将他提起了些许。一个滑腻的东西tian上他的耳廓,好像是一条长的不像话的舌头,弄得他有些痒。他寒毛一乍,缩了下脖子,那抓着头发的手狠狠一提,几乎把他一块头皮都扯下来了。

“哎呀!”

白翌辰忍不住喊出声来,却几乎同时另一条滑软的东西tian上他的嘴角,带着腥味的液体流了他一脸。

不好……

他忽然间想起来,赵一凯过去告诫过他,有些鬼怪专门从人的七窍中钻进脑子,占据天灵,吸食脑髓。

如果天灵驻鬼,从外面是很难被发xiàn

或者驱除的。

这几个,难道也是被侵占天灵的附身鬼吗?

因为我的阴差之体才被吸引来的?

活见鬼了!不带这样倒霉的!

如果我被附身了,老然就必死无疑了!

白翌辰咬牙不让那东西钻进嘴里,他拼命的试图挣扎,然而耳朵眼却被另一条狡猾的怪舌钻了进去,在耳道中扭动着,很快就灌满了口水。

他感到满脑子都是液体积压着空气时发出的隆隆声,这声音在耳道中回荡着,刺激着鼓膜,令他原本被摔得发懵的脑袋更是疼了起来。

忽然,他听到砰的一响,随之感到身上一轻,似乎迎面压住自己的那怪物被凌空扔了出去。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只感到抓着自己头发的手猛然一抻,一股力量拖行着自己斜向滑动了一下,随即松开了手,耳朵中的堵塞也忽然畅通了。

“啊啊,恶心死了!”

他听到老然略带哭腔的嚎了一嗓子,然后就是只冰凉的手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拽了起来。

白翌辰一吓,还以为是那怪物抓自己,刚要挣扎,就感到一个热乎乎的身子已经摊在自己肩膀上了。

“太尼玛吓人了,呜呜!”

老然的声音就响在耳朵边上,原来他早就吓得手脚冰冷,也难怪被白翌辰误会。

“怎么了!”

他忙问。

“老子为你拼出命去了……”

老然几乎是哭着说的这话,身体抖个不停。

原来,眼看白翌辰被两个人形怪物按倒在地上,老然也明白,此刻如果自己再不管,那等他们收拾完白翌辰,必然就会来对付自己。

哎呀这俩不要脸的怪物居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法,太恶心了……我就是宁可被它们活嚼了也不要被当成冰激凌tian着吃啊!

当下不知dào

哪来的力量,他就觉得脑子一阵空白,再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将两个怪东西直接踹出了老远。

看看白翌辰狼狈的样子,一阵后怕涌上了心头,老然觉得自己的精神都快崩溃了。

白翌辰用胳膊抹了一把糊了一脸的口水,尽lì

让自己清醒过来。

“对了,你刚才对我说的,召唤蛇蛊是什么意思?”

“哦,我说了吗?”

老然反问到,一脸的茫然。

白翌辰此刻恢复了些许,虽然视力还有些模糊,但总能看到东西了。

两个怪物正支撑起身子,扭动着转向他们,准bèi

再一次发动进攻。

“他们好像是要找替身,注意别被tian到嘴和耳朵里面,应该没别的伤害才对……”

白翌辰紧盯着怪物的动向,提醒着老然,“就跟揍人没区别的,好吗?”

“人哪有爬着走的……”

老然擦擦泪,还有空顶嘴。

“那就当揍狗行了吧!”

“狗狗多可爱,才没这么恶心……”

“你真烦!”

白翌辰一把推开他,都快郁闷死了。

然而,更加令他恐惧的事情发生了,只见另外躺倒在地上的三个人,蠕动起来,随着一阵骨节扭转的咯咯声响,他们支撑起身体,加入到这捕猎行列当中。

“跑……跑吧?”

老然的声都变了。

白翌辰点点头:“那就……”

两人眼神一对,一起转身,撒腿就跑。

什么夜路遇鬼不能跑的禁忌,都去他的吧!硬拼是拼不过了,再不跑,就等着被做成人体标本吧!

八十三 躲藏

人形怪们正堵住了街口,两人只好向街深处跑.

原本这边就人生地不熟的,加之街灯昏暗,他们没头苍蝇似的乱跑乱撞。

脚步乱成一片,在空旷的小巷中回荡着,被扩大数倍,仿佛无数个人正在追赶他们,直等到精疲力竭,就将他们一口吞掉。恐惧驱使着他们拼尽了力qì

,每一秒钟几乎都能感到背后的怪物们已经追了上来,颀长的舌尖已经tian上了脚踝。

“不好,前面没路了!”

径直跑进胡同深处才发xiàn

,这里竟然是一条死路。胡同太过长了,再折头回去,必然会和那些怪物撞个正着。

“怎么办?”

“我怎么知dào

!”

白翌辰连累带吓,手包晃动着,坠得腕子直疼。

他这才想起来,结境应该管用吧?做个结境把自己和老然先罩起来呗,等天光大亮,鬼邪尽散的时候再出来不迟!

他立kè

动手拿乌杆烟袋,手却抖得拉不开拉锁。

老然则抬头张望着,借着昏暗的灯光目测着能不能翻上墙头,不巧这边胡同的墙都很高,估计两人相叠才能勉强够到。

他开始四下寻找可以垫脚的东西。

很快,一阵琐碎的声音传来,声音不重,却惊得两人耳朵尖都竖了起来。

那是肉掌接触地面,以及鞋子轻微蹬踩发出的声响,原来那人形怪物已经追过来了。

老然本来就腿软,白翌辰受着伤,虽然拼尽了全力,也没能把那些东西甩出去多远。

白翌辰好不容易抽出了烟袋杆,含在嘴里刚了口吸气,就听到背后砰嗙两声,吓得他将一口灵气凝成的烟全呛在了喉咙里,猛地咳嗽起来。

“辰子,上来!”

他擦擦咳嗽出来的眼泪,循声看去,发xiàn

老然不知dào

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墙头上面。

“……你怎么上去的?”

白翌辰简直有些吃惊,周围根本就没有个垫脚的东西啊!

“先上来再说!”

老然说着,双腿勾进墙里面,外面半个身子探下来,对白翌辰招着手。

白翌辰跳了两下,可墙太高了,两人始终差着半臂距离就是够不到。

“笨死算了!”眼看那怪物逼近,老然急得大骂,“助跑,助跑踩墙上来!这还要人教吗?”

白翌辰撇撇嘴,心想我又不是你那种没事就翻墙越脊的人……

他当下退后两步,猛冲过来,大跨步跃起,随之踩上墙。

民居的老墙砖很是粗糙,不光缝隙大,也磨得很不规整。这一脚虽然踩在垂直的墙面上,但向下借力的时候,竟然被凹凸的砖墙承shòu住了。身体随着惯性向上跃起,老然猛然探身,正抓住他的一只手。

刚才,老然也是这样上来的,但他利用两面墙的夹角地势,两次在空中踏墙腾挪,竟然借着惯性扒到墙瓦,被他爬了上去。

白翌辰虽然没他跳的高,但足以够到彼此了。

老然的肚子搭在墙栅上,这样一用力便直接挤着胃,险些把他压吐了。

“过来吧!”

他咬牙伸出另一只手拽住白翌辰的衣领,一个用力,两人径直从墙外跌到了墙里面。

白翌辰猛将老然提了一下,改变了他大头向下的姿势,这么高的墙以这个姿势摔下去,一个不小心就是要出人命的。

“好痛!”

然而,预料中与冰冷地面亲密接触的感觉并没有传来。随着一阵咔嚓声响,他们跌在一丛枝叶繁茂的植物上,那长枝无法禁受两人的重量而倾斜下去。

他们就势滚在地上,竟然没摔的太重。

再看过去,原来是落在一个大院当中,四面都有房间,门窗上镂空的花纹透出隐约的灯光。

“我们好像是掉进谁家院里了。”

白翌辰看了看说,他对四合院的结构还算有个认识。只见这大院虽然古朴,却并不显得陈旧,院中种着大片的花草,看起来很是繁茂,都开着红艳艳的花朵,在走廊两侧连成血色的海洋,尽管是在黑暗,却中仍透出一种别样的妩媚。

这场面,好熟悉。

好像……

我在梦里,不只一次看到过……

“咱们是悄悄出去,还是怎么办?”

老然爬起来,一推白翌辰问。

“啊……”

白翌辰回过神来,条件反射的扭头看向墙边。

“它们不会再追进来了吧?”

正说着,只见墙头上,探出来半个黄毛脑袋,眼睛仍旧翻着白,正在窥视着他们。

两人连寒毛都乍起来了,没想到他们竟然这样快就追上来了……而且,怎么会以这样的姿势出现在墙头上?难道是像壁虎一样吸附在墙面上了吗?

当下白翌辰开始四下踅摸出路了,然而就在这时,老然忽然拉了他一把,沉声说:“老宅子都有护家仙,外面的鬼怪进不来。”

又是那种冷冷的声调,白翌辰不禁一愣,他转头看去,只见老然仰头看着墙上的怪物,眼神中有一种不可捉摸的深邃。

他感到心中一凛,脱口问道:“你是谁?”

对方不答,抓着他腕子的手,更加用力。

墙头上,又露出了一个脑袋,两个家伙探头探脑了一会,便缩了回去。

白翌辰大气也不敢出,竖着耳朵仔细倾听着。

那零散的脚步声缓慢的离开,远去了。

除了院中隐藏在黑暗中的蟋蟀在吱吱唱着,再没有其他声响。

“你、你有什么事冲我来,请不要伤害这个人。”

白翌辰见那些怪物走了,便开始恳求眼前这熟悉的陌生人。

自己竟然探知不到他的灵力,也看不到他附身在哪,他自己说老宅子有护家仙在,鬼怪进不来,可是他自己不正站在院子中吗?

可见这附身之物的道行深不可测,唯有先好言哄着。

老然转过头,一双眼睛望向了他,那瞳孔竟然变成了棕黄色,如同黑暗中两盏微弱的油灯。不知为何,那目光仿佛有种震慑之力,白翌辰感到一种敬畏蔓延上来,藤蔓般将他死死绑住,竟然动不了分毫。

对方用老然那张熟悉的脸,做出一个甚是轻蔑的神情。那不是他平日跟人找茬打架的嘴脸,而是一种自骨子中流露出的傲慢。

他似乎并不屑多讲什么,只是缓缓叹了一口气。

“那你想要什么?”

白翌辰见他不答,便又问。

“看不过眼,搭把手。”

他嘴角一动,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难道,你也是城隍爷派来帮我的?”

白翌辰心念一动,期待地问。

对方却冷冷哼了一声:“他不配。”

白翌辰一时尴尬,他不知dào

再问什么好,对方似乎没有恶意,但什么都不肯告sù

他,这令他着实有些头疼。

“那么……”他想了想,“引龙蛊那些话,是你说的吧?我不太明白意思。”

“试试不就知dào

了。”

对方说着,举起白翌辰被握住的右手,轻轻一晃。

他的意思是,用斩妖剑?

引龙蛊难道是一种口诀?

白翌辰一个愣神的功夫,见老然忽然踉跄了一下,径直扑倒过来。他忙扶住那毫无力量的身体,听到对方在他怀中发出一声呻吟。

“呜,太吓人了……”

“老然,你没事吧?”

白翌辰见他恢复了神志,慌忙问道,“你刚才怎么了?”

“那怪物,吓死我了……他们走了吧?咱们怎么办……”

老然全身抖抖的,断断续续问道。

八十四 怪异的供像

白翌辰有些不适应眼前这个人过快的角色转换,他忽然伸手在老然脸上拧了一把.

“哎哟!想死啊你!”

老然嚷,想起来是在别人的院子中,将后半句压低了声音。

“忽然觉得你挺好的。”

白翌辰不自觉勾起嘴角笑起来,他隐约觉得那神mì

的附身鬼没准会替他保护老然。那句冷冷的“看不过眼,搭把手。”多少能体现出这鬼还有几分侠义之气。

“呸,你脑子摔出毛病了吧!”

老然轻声骂了一句,便开始四下踅摸如何出去的问题。

这样一通的折腾,居然主人也不来看看,大概是家里没人吧?

于是两人的胆子也放大了点。

白翌辰看了看说:“这个小院应该只是个外院耳房,这家好像蛮大的,”

“不懂,什么意思?”

“大概就是正房两侧加盖的小房间,给下人住的。”白翌辰说,“不过现在可能堆杂物用了吧……”

“堆杂物的院子干嘛种这么多花?妈的还都是鬼擎火,主人什么品位!”

“呃,我随便猜猜……”

白翌辰有点尴尬地说。

他自己也不算地道的老北京,对四合院结构并不那么了解。因为赵家就是个三进大院,这侧院结构和赵家的有几分相似。

“鬼擎火是什么?”

他转移话题问。

这名字很是陌生,而且这种时候提到鬼,难免心里发毛。

“就是那个啊!”老然指了指那一地火红的花朵,“好像也叫死人花,呸的,真不吉利!”

死人花,既是彼岸花。传说中铺满地狱之路,引领亡魂进入阴间花朵。

虽然这花的名字以及含义从很多文学作品中不止一次的看到。但亲眼见,还是第一次。

白翌辰不禁蹲下身,微微燃起灵光,想看个清楚。

只见它们鲜红的花瓣长长的伸出,卷曲起来,细长的蕊密密麻麻拥挤在一起,翘起的美丽的弧度,仿若在业火灼烧中伸出的纤长手臂,乞求怜悯。

此刻,正是它们铺满了院落,只留下一条细长的走廊,触目间皆是血红。

与其说是主人刻意种植,倒更像是它们自己生长的。

仿若感受到了陌生的灵光存zài

,它们微微晃动,花心中发出极其微弱的蓝色荧光,就如每朵花中都藏了一点鬼火。一瞬间,星星点点的蓝光笼罩了院落,仿若此处就是通往幽冥地府的入口,花儿们与无数鬼火一同迎接着他的到来。

白翌辰闭上眼睛,他没想到这花朵竟然通得灵性,而这场面着实令他很不舒服,几乎要遗忘的噩梦被渐渐唤醒。

难道梦中看到满眼红花的地方,是阴间?哥哥从阴间走来,说要带我……走?

他猛然站起身,接连后退了好几步。

不对,那只是噩梦而已。

那一定不是哥哥!他的感觉根本就不是那样的!

那么梦中出现的人,又会是谁呢?

“辰子,你在干嘛呢?”

老然见他发呆,喊了一声,“这小门被锁住了,要走恐怕咱们还是得上房才行。”

显然,花朵发光他全然没有看到。

这样也好,免得又会吓得蹲在地上站不起来。

“哦,嗯我看看……”

白翌辰强打起精神,在小院中寻找能垫脚的东西。

此刻他才注意到,院子东北和东南两角,各种着一棵龙爪槐。刚才掉下来的时候正好被其中一株托了一下才免于重伤。

当时没有在意,可看了满院子的死人花,白翌辰不由多想了起来。

槐树,一般人都不愿种在自家院子当中的吧?

槐,木中之鬼。

虽然园林中没少见到,但是在格局如此严谨的民居侧院角落里站着两棵小龙爪槐,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要么就是镇着院中的什么东西,要么就是用来害人!

白翌辰给下了个结论,可是对于风水问题自己也确实不懂,何况现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赶快想办法逃了才是。

可是,好奇心却如涌动的暗潮般,不断驱使着他继xù

搜寻小院中的秘密。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那间微微透出光亮的耳房门前。

老然正在尝试踩着槐树爬上墙去。

这院中的墙壁都被水泥刷酱过,很是平整,连个砖缝都没有,让他无从下脚。而且刚才上墙全凭一时之勇,现在松懈下来,纵使能扒到墙上,很快也因为抓不住倾斜的瓦片而滑落下来。

“我够不到啊,辰子来搭把手,让我踩你肩膀上去。”

老然连喊了两声,都不见人搭腔。

他回过头去看,不大的院子中,竟然只剩下一地血般的红花,白翌辰仿佛消失在空气当中,竟然没了人影。

“我、我靠……辰子……”

他顿时腿就软了。

人总是要相互支撑的,他本来就被吓得不行,幸好是白翌辰在身边,一直淡定的安抚,他才算是挺到现在。

可怎么爬个墙的功夫,主心骨就不见了?

他像个落单的雏鸡一样瑟瑟发抖,一遍遍念着:“辰子,你在哪啊,别吓我……”

喊了几声没有得到回音后,他忽然踉跄着跑向被锁住的小门,砰砰砸了起来:“有没人啊,救命啊!”

他感到自己就像是个溺水的人,心脏就要憋炸了。真希望现在赶快能有人来回应他,哪怕是这家的主人,总比他自己被恐惧渐渐吞噬的好。

他觉得自己已经拼尽了全力,然而喉咙却像被恐惧堵住了,竟然只能发出微弱的呻吟。门也敲不响,他拽着门环,一下下徒劳的撞着。

“嚷什么!我在这里呢!”

忽然,白翌辰的声音从背后响了起来。老然猛然回头,见他从屋门中探出个脑袋,正在对自己招手:“这门没锁,我就进来了。”

“畜生,说一下会死吗?”

老然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他像个流Lang多日见到主人的弃犬似的癫癫的跑过去,抱住白翌辰的肩膀,软泥似的瘫了上去。

白翌辰见他是真吓到了,就半背半拖的进到屋子里:“你看,这里摆着好些奇怪的东西。”

老然抬起头,见不大的屋子里,一张供桌占了大半的位置,上面点着两只昏暗的长明灯,火焰随着他们走动的气流一阵忽闪。供桌上摆着很多尊造像,说供奉不像供奉,收藏也不似收藏。

再向神像看去,不同于一般人家放的三清或者佛祖。

只见,中间是一尊四目大神的坐像,穿着一身黑色袍子,半围皮毛。他的肤色青白,眉眼细长,然而那眼睛下面,还有一双眼睛,四目微睁,目露金光。眉梢眼角夸张的挑起,斜飞入鬓,尽管怪诞,却有种不怒自威的英气。

在他周围,其他造像分别按着大小排成三列。

一个个造型怪诞,有些长毛六臂,有些兽头人身,有些操蛇踏虎,还有的披着羽翼或是一身鳞片,似乎山海经中最为奇特的神鬼造型都被浓缩凝固,集中在一起。

反正就没一个看起来像正常人的。

长明灯火光如豆,颤抖着映出它们怪异的面孔,浓重的阴影勾勒出的轮廓更显立体,仿若有生命般真实而恐怖。

“啊!”老然看清的瞬间,就是一声低呼。

“怎么了?”

“鬼……啊,不是……”

老然刚用手指了下中间那座大神,就忙缩回手指,双手合十拜了拜。

“大神在上,我年轻不懂事无意冒犯……”

“你怎么了啊?”白翌辰见他对尊泥塑还这样忌讳,有些好笑。

八十五 老威风

“那啥,这座大神像和我在镜子里见到的,趴在我身上的东西有点像……”

老然在白翌辰耳边悄声说,还腾出一只手挠了挠后腰.

“哦?这里倒是有牌位……”

一些看起来似乎年头很老的牌位立在众像前,如同无数小小的墓碑。只是上面的字迹似乎因为年深日久,早已无法分辨了。

“抠门,做个新的都舍不得。”

白翌辰拿起一个牌位,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上面写的什么。

“对了,你不是对这个很懂吗?这里面有你认识的吗?”

“不敢乱讲,要是说错了他们怪罪下来我可吃罪不起。”

老然环顾了一周,把脸埋在白翌辰肩膀上不再看了。

“说嘛,别这么迷信。”

白翌辰哄他。

“呸,你先从科学的角度给我解释一下刚才追咱们的是什么!”

“也许是基因突变吧?”

“凸你妹,你变个我看啊!”

老然骂道,向后拱着身子示意要离开:“咱们走吧,被主人捉到怎么办啊。”

“你什么时候变这样胆小了?”

自从听了虫血的故事后,老然一紧张就会挠后腰的纹身。

听到他挠得咔咔作响,白翌辰觉得连自己都被传染似的痒起来了。

“你先忍一下!看这个!”

在这些供像当中,有两尊虎头将军的形象令他很是在意,一个是黄色面皮,身上像玄武那样缠着条蛇。这么非主流的造型不曾见过类似的。

不正是怪兽强梁吗?

旁边隔了几个,则是一尊黑虎像,背上展开黑色肉翼,不用说,八成就是穷奇。

随即他发xiàn

在穷奇旁边,是一个脸奇瘦而长颈的尊像,脸上画着鳞片似的花纹,若不是口中有分叉的舌头露出来,他还真没看出来这是什么。

“我明白了!这是你之前说的十二神将!”

白翌辰恍然大悟的拍手一指,“我认识这个,强梁,穷奇,还有这是腾根!”

“嗯算是吧。”

老然还是没抬头看,手却不再挠了。

“因为跟他们同样大的正好是十二个嘛!下面稍小一点看起来像是妖魔鬼怪,有十一尊……”

白翌辰数着,听到老然很配合的说道:“嗯,是他们所吞吃的十一种恶鬼。”

“那下面这些更小的呢?”

白翌辰又问。

供桌最下一排是一群看起来造型各异的小人儿形象,拿着长戈和盾牌,似乎是结成方阵在演武。

“祭祀执事。”

“哦哦!中间的呢?”

白翌辰越来越觉得激动了,如此冷门的东西竟然有人在家中供奉,如果能和这家主人好好攀谈一下,也许可以推测出自己和哥哥的另一层身份!

谁知老然又不讲话了。

他拱动了下肩膀:“老然,问你呢?”

“嗯。”

他刚才只顾着高兴,此刻才觉出了老然的不对劲,这讲话方式根本就不是老然的风格!

“不会又是你出来了吧?”白翌辰试探着问。

“嗯,不想看他哭,就踹下去了。”附身鬼回答的理直气壮。

“我汗。那、那你知dào

中间这尊是谁吗?”

白翌辰虽然有点怕他,但想想自己也算神职人员,都是同道中人谁怕谁呀,于是大着胆子问。

“这是方相士,当年驱策众兽吞噬鬼魅的。”

“哦……”白翌辰忽然灵光一闪,“刚才老然说,这和附身在他身上的东西有些像……难不成你就是……”

然而对方哼笑了一声,随即断断续续的笑个不停,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

白翌辰感到耳根子有些发僵,他问:“你笑什么……”

“笑你真会想。至于我的样子,那只能怪他纹了个四只眼睛的东西在身上。”

白翌辰这才想起来了,可不是吗!老然背后那过于前卫的EVA二号机,正好也是四个眼睛,白色的脸!

他不由噗的笑了起来。

这位附身鬼是以二号机作为形象出现的,不知dào

他作何感想。

至于老然嘛,就是自作自受了。

“我怎么称呼你好呢?”白翌辰问,“如果你不想告sù

我,也总要有个代称吧?”

短短的接触,让白翌辰有了些好感,他便提出了这样一个要求。

“我挺喜欢他的名字的,虽然人差劲了点。”

附身鬼回答。

若说“然”这个字确有几分深邃。

杜然,看起来满有点文人骚客之气,着实和他那痞气的形象有点划不上等号。

“你既然是二号机的样子,那我索性叫你老二吧?”

白翌辰跟老然讲话向来不是很有把门,现在放松下来,便开了个玩笑。

谁知dào

话刚出口,对方就忽然捏住他的肩膀轴,双指微微用力。

“哎哟!疼疼……”

一阵刺痛过电般从肩膀开始,迅速蔓延到全身。

“臭小子,敢取笑我?”

看来他明显是知dào

老二这个词的其他意思,立kè

驱动老然的身体展开了报复行动。

白翌辰觉得刺痛之后就是酸麻,整个身子都快报废了。

“不敢了不敢了!”

“起个别的名字,快点。”

“呜呜,那叫老威好不好,EVA的V!威震天的威!够不够威风!你都老威风了!”

白翌辰都快被他弄哭了,心想这家伙跟老然一样也是个心黑手辣的家伙,只是老然至少没对自己动粗过,这家伙倒毫不客气。

唉,我算是认栽了,我在阴间的职位就是最低最低的了,稍微有点头面的都对我肆意欺负,这年头公务员真这么难当吗?

“凑合吧。”

对方似乎懒得再选,当下放开手。

白翌辰揉揉胳膊,有点惧怕的看着老然。

老然,不,应该叫他老威了,他那陌生的锐利眼神只望着那些供像,并不看他。

他以为两人就算是熟络了,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可是被这样一捏,就全又憋回肚子里了。

一时间他有些不知所措。

“你要当心。”老威忽然开口,“虽然过去都是兄弟,但如今物是人非,各为其利。”

“呃?”

白翌辰心中一凛,第一反应是:难道他是在暗示,赵哥现在会对我不利?

他低下头想,若赵哥真想从自己身上牟利,那自己也愿意。

毕竟……自己欠了他那么多……

“你也要清楚自己的身份。”

他接着说道。

“阴差……吗?”

白翌辰问,却见老威转过头,目光灼灼的盯住他,微微摇头。

“你一直在下意识否认的另一个身份。”

“哦……是,是……”

白翌辰顿了顿,他有些紧张。这老威似乎真的知dào

一切,他在这个时候出现,以最为亲密的身份接触着自己,利用老然来引领自己寻找他想要的真相。

似乎比那没个正经的腹黑城隍,和暧昧的穷奇知dào

的更多似的。

可,话到嘴边他却不敢问出来。

这问题一直折磨着自己,没人可以给他答案。

但是此刻,答案就在眼前,他反而紧张的不知该去如何面对了。

八十六 身份确认

“难道……”白翌辰的唇抖得有点厉害,“我是那个……”

说着,他抬手指向了那尊脸孔颀长纹满鳞片的腾根供像,很害pà

的吞掉了后面的字.

他转头盯住老威,用眼神哀求给他一个回答。

点头,或者是摇头,只要一个明确的答复就可以,我不想再猜下去了!

我已经在太多的谜团中猜测了,再被绕下去我真会崩塌掉的。

此刻,面前的人每一个细微动作,都几乎让他的神经绷紧到极限。他不敢错眼,生怕眨眼的功夫他就会失去知dào

真相的机会。

对方同样望着他,锐利的眼神中读不出任何情感。

良久,他微微一动,白翌辰感到呼吸都要停滞了,他瞪大了眼睛,好像这样就可以把即将来临的真相看的更清楚。

但是,老威既没点头也没有摇头,他转过身体,沉声说:“我可什么也没讲。”

紧绷的心弦骤然垮掉了,白翌辰说不清楚现在的心情是害pà

还是踏实。咕咚一声,他腿一软就坐在了地上,这明摆的欲擒故纵!你这样说是不想负责嘛?

没有否认,那就是肯定呗!

我,就是腾根?

白翌辰不自觉颤抖起来。

梦中那条时常出现的黑色巨蛇……竟然是我自己?

“不……不对,我在虚街中看到过,有个人……有个人喊我哥哥腾根,我哥哥才是!”

他忽然喊,急切的拽住老威的裤脚,“一定是、是哪搞错了!”

对方冷冷看着他:“你那么希望他是?”

“呃……”

白翌辰愣了,他从来没想到过这个问题。

我希望过他是吗?

我没有……只是不自觉地联系起来而已。

我根本就什么也不知dào

,我希望什么?我就希望过正常的日子!

哥哥死了就是死了,为什么这么他都死这么多年了,却一直以这样奇怪的方式妨碍着我的生活?

“他早就死了变成什么也不关我的事!我只想把现在这些事搞明白而已!”

他忽然嚷出这样一句,双手抱住了头。“为什么你们都知dào

哥哥,明明什么都知dào

,却一点不肯告sù

我?我觉得我像个没头苍蝇似的乱转,做的所有事都没任何意义……”

白翌辰的声音有些哽咽,他受不了别人把哥哥和自己并提来说,除了母亲之外……

“如果你们愿意跟我讲清楚,我不会把事情搞砸的……也不会比哥哥差……你们只是一个劲的埋怨我埋怨我,我到底做错过什么?”

一时间有些沉默,白翌辰用力吸了两下鼻涕,以显示自己的苦大仇深。

“我现在,什么也不能告sù

你。”

对方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透着一丝无奈,“穷奇要做什么,城隍应该告sù

过你了,虽然隐瞒了很多细节。但是相信,他把能说的,也都说了。”

白翌辰不接话,继xù

吸鼻涕。

不过城隍倒是动不动就拿天规什么的吓唬人,没准他们都是在忌讳这个吗?

老威摇摇头继xù

说:“而且,说出真相恐怕你会更加无法承shòu,但你总要面对。”

“告sù

我,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白翌辰忙抹抹鼻涕,恳求道。

“不行,会牵扯到太多人。”

老威说,“你记着,现在没有人是真zhèng

想伤害你的。虽然之后也许会有点小劫……但那是之后的事。”

“那我会差点死好几次吗……”

白翌辰很是委屈的低下头,却感到头上被拍了拍。

“谁让你自己没事儿找事儿的。”

方琳月就喜欢这样拍他的头,说他像小白兔一样乖。

难道我垂头丧气的样子就这样能激起人的顺毛欲望吗?

他抬头看向老威,老威的唇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还是凡人的样子可爱。”

白翌辰不服的撇嘴,心想:我哪里烦人了?真是怪脾气的家伙。

“行了我以后会安分的。”

他嘟嘟囔囔说,“可是,我总觉得腾根是住在我身体里的怪蛇,它把我的后背都快弄碎了,怎么办啊?”

“没关系,外皮碎掉后你会长大的。”

这一句话将白翌辰吓出了一身冷汗。

“那,那我就彻底变成怪蛇了是吗?我不要啊!”

老威见他这样,便笑了笑。

杜然那张看着就有几分痞气的脸竟然能露出这种柔和的笑意,白翌辰还真看不太习惯。

他忽然说:“我是私自出巡,别告sù

任何人我的存zài

。”

“可你不该吓唬老然啊!”白翌辰见他突然转移话题,以为他要走:“老然怕鬼的,你这样要把他吓死的。”

“虫血有问题,我只是想提醒他危险……”

话音还未落下,只见对方的眼神开始涣散,足足呆滞了十几秒,才又换成了熟悉的老然。

“呜!”老然呻吟了一声,白翌辰还以为他又要扑到自己身上软下去,忙伸手准bèi

接。

他却愣了愣说:“我刚才好像出现了幻觉,看到二号机踹我!”

“噗。”

白翌辰差点笑出声来,他拉住老然的手腕就向外面走:“这里没什么好kàn

的了,咱们去别的地方吧。”

全然把刚给老威说以后安分的保证丢到九霄云外。

此刻,他觉得心情很好。

虽然自己是腾根的问题得到了含蓄的肯定,可是从对方的态度来判断,这东西似乎并不会给自己带来太大麻烦。

琳月也是十二神之一,人家不是也过得好好的吗?

而哥哥的问题,似乎和现在的自己关系不大,暂时可以不用太过操心吧?

不知为什么,他对那个神mì

的老威就这样无条件的信任了,于是自以为得到了一个颇为权威的答案,顿时有恃无恐起来。

难怪过去城隍爷批评他,有点小本事就得瑟,典型的小人得志类型。

安分守己的事,对他来说根本就是浮云。

来到墙边,白翌辰作垫脚,因为老然的力qì

大,上墙后再拽他比较方便。

老然踩着白翌辰的肩膀总算是够到了墙头,爬上去四下看了一眼,中间是个中通的大院,虽然每个房间都有微弱的光,却不见有人。

一切确认安全,便将白翌辰拉了上来。

胡同群中,只有他俩站立在墙头上,在一片宁静的暮色当中形成两个剪影。

简直跟小偷团伙一样!

白翌辰探头看了看,发xiàn

彼岸花仍旧占据了院子的每个角落,只留下走廊,看起来就如这大院被充盈了鲜血,血流顺着那白色的甬路而流淌着。

大院正中,一棵低矮的龙爪槐孤零零站着,和周围的鲜红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反差,就像一只黑色的厉鬼披头散发等待着。

这院子正中真的有槐树啊?这倒真成了名副其实的院中鬼了。

白翌辰看的眼晕,便矮下身子,对着对面的偏房指了指:“咱们去那边看看。”

“还要看啊?”

老然分外无奈。

“那当然了!”

另一边侧院的布局没什么新鲜,仍旧是满院红花,把着外角的位置是两棵槐树,似乎与对面侧院布局相对。

果然,房间也没有锁门,堆着很多缤纷的收藏品,小到核桃老钱三寸金莲,大到梅瓶画轴折叠的屏风,看起来像是一间杂货屋。

白翌辰摇摇头,表示没有新发xiàn

,“咱们去最里面的那间大屋看看吧?”

“喂,你真的要做职业小偷吗?”

摸到院子最深处,彼岸花还是开的沸沸扬扬,见白翌辰到来便齐齐闪烁出荧光。

只是墙角没有槐树,而是种着四棵细垂柳。

“这家人真奇怪……”

老然忽然说,“都说前不栽桑,后不栽柳。可偏偏在院子后栽柳树。还是四棵,多不吉利!”

八十七 独眼的窥视

“木中鬼都敢栽五棵,死人花种满院,你说这家还有什么不敢的?”

白翌辰添了一句.

“哎,等等……这数字加上这树名,五四木中鬼……我是墓中鬼!”

老然后面的声音颤抖了起来,脚下一滑,差点从瓦上滚下去。

“噗,五有了四有了,槐树有了,你把其他的放哪?”

白翌辰抓住他的衣服,不由笑到,“都算上应该是,我是柳下墓中鬼。”

“那花怎么办?”

老然趴稳身子,扭头问。

“那就改成,我是花柳墓中鬼呗!”

“噗哈哈哈。”

两个人毕竟年轻,捡到点笑料便没心没肺的趴在墙头笑了起来,随后又发觉这举动实在很有些自曝目标的嫌疑,立kè

掩住嘴四下看看。

“还是快办正事吧……”

那四棵柳树到底是害人还是有其他用途两人不知dào

,但是此刻仍成了他们下到大院的垫脚石。

白翌辰来到大屋前,顺着门缝偷窥。

发xiàn

屋里整对大门,同样是一个桌案,放着很多东西的样子,里屋侧房自然是看不到的,所以是不是卧室书房,有没有人在也不敢随便下结论。

他轻轻一推。

门随着力量向里缓慢打开,露出一个两指宽的小缝便推不动了。虽然白翌辰用的力qì

很小,但如果门只是虚掩的话也能推开。

他一愣:奇怪,刚才没看到有插销啊。我看漏了么?

“怎么,被插上了吗?”

老然见他没推开,也伸手想推推看。

然而手触上门的瞬间,就像被电打了一下。他哎呦了一声,立kè

缩手。

“怎么了?”

白翌辰吓了一跳。

老然揉揉手,虽然有些害pà

,但还是装作没事的样子说:“好像门上有木刺,扎了我一下。”

“大惊小怪的。”

因为是正间大房,白翌辰也怕万一有人住在里面,睡得死没听到自己吵闹。

如果硬闯的话,罪名难免从小偷嫌疑犯变成入室抢劫犯。于是他从新贴上门,顺着缝隙想找找插销在哪。

一般门闩插销之类的东西都在大门中间,但是也有些将插销或者挡板放在门脚下的。

他正看着,忽然,一只眼睛从门缝中露了出来,直勾勾的正好和白翌辰对了上眼。

那只眼睛像蛤蟆似的有些外凸,眼白和瞳孔很是浑浊,满布着蜿蜒的血丝,仿佛爬满令人恶心的虫子,闪烁着恶毒的光芒。和白翌辰这样一对,他甚至感到那东西就要透过眼神钻进他的脑袋里去了。

“啊!”

白翌辰猝不及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怎么了?”

老然忙扶他。

此刻白翌辰的心脏通通狂跳了起来,有东西在这个房间里。

他不敢对老然讲,担心他会害pà

,可又觉得老威在身边,现在完全可以进去一探究竟,他顿时有些进退两难。

“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

老然见他不答,明显焦躁起来。

“咕嘎!”

突然,乌鸦尖锐的叫声在寂静的黑夜中响起,两人悚然一惊。

夜游神?

白翌辰转过头,看到院子外的一棵歪脖子槐树上,一只特大号的乌鸦正落在那横伸的枝桠上,乌亮的眼睛紧盯着两人。

夜游神过去可不是这个风格,当初明明是直接让乌鸦来啄我的。

是他不能进这院子吗?还是……

白翌辰忽然有些心慌,自己被监视多久了?难道它一直在监视自己,直到刚才那刻才出声警告?

我今天……今天没有做什么太出格的事情呀?不要跟城隍爷告黑状才是!

想到马上就要到跟城隍当面汇报工作进程的时候了,他顿时胆怯起来,犹豫是走是留。

然而,老然却忽然毛起来,他从地上抓了两块石头,直接冲着乌鸦丢了过去:“妈的死鸟,想吓死老子啊!”

也不知dào

打到没打到,黑暗中只听到乌鸦嘎嘎叫了两声,仓皇飞走了。

“你跟一只鸟较什么劲啊!”

白翌辰生怕他打伤了乌鸦,生气的埋怨。

“呸,丧气。”

老然骂道,不知dào

是害pà

还是真憋不住火气了,“咱们来这儿到底要干嘛?丧花丧树丧气鸟,简直是个坟圈子,老子不干了!”

他的精神几乎已经绷紧到极限,所谓的鬼怪也好,传统的迷信忌讳也罢,已经将他的理智逼到极限了,若不是身边还有个白翌辰一直不离不弃的,只怕他早就疯掉了。

白翌辰就烦别人对他大声讲话,自己本来还憋着委屈,又忽然成了老然的出气筒,他也忍不住发起火来。

“自己心里有鬼才会怕成这样。”

他冷冷鄙视了一句。

老然盯着他,眼神中的情感迅速像川剧变脸似的飞速转换起来。

白翌辰感到后脊背一凉,顿时后悔了。

刚才的顶嘴实在太过情绪化,整戳在老然的肺管子上。

要知dào

自己一向对他这种人采用安抚政策,他在别人面前一向横眉立目作威作福,跟自己可是掏心掏肺,还不是因为自己从来不会拿他任何弱点开涮吗?

现在可好,明明自己被鬼追的跟孙子似的,还要在这种时候嘲笑这炮竹筒子心藏暗鬼,明摆的找炸呢。

白翌辰在短短几秒钟时间里几乎从他眼睛里读出了一百种折磨自己的方法,他后退了两步,乱成一团的脑子中,竭力寻找安抚对策。

篓子捅开容易,要补可是难了。

“这话可忒没良心了。”良久,老然咬着牙根说。“你以为你现在是怎么才欢蹦乱跳站在这里的?老子昨天不接电话不管你,还能现在像条狗似的被困在这里吗?”

他说着,拍拍心口:“老子心里有鬼,多得是,可他妈就没一个敢变成那鸟样挡老子走路的!”

白翌辰看到他微微扬起下巴,撇着嘴角,目光从眼角望向他,一脸的轻蔑。耳钉和脖子上的颈链映着微弱的灯光飞,仿佛也散发着淡淡的杀意。微微张开的双手,又攥紧,几乎能听到骨节在咔咔响。

他顿时害pà

起来,他见过老然这样子,一般开打之前吓唬对方用的。

如果他有心打人,就会毫无征兆的过去直接动手了。

我……我应该庆幸他现在是对我的恐xià

阶段吗?

“嘘,小心主人……”

他慌乱间用这个想让老然先冷静下来,老然却冷冷一笑:“原来你不怕鬼,怕人?”

“老然你冷静点,我错了我刚才……”

白翌辰见他声音不但没低,反而还更高,慌忙开始讲好话。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老然猛的一脚,踹向的却是大屋的房门。

“啊。”

白翌辰只听到碰的一声响,伴随着轻微的“嘶”的一声。

他循声看去,才注意到,原来那门上头竟然贴着一张小小的黄符。

他顿时感到大脑嗡的一响。

刚才推不开,并非是黄符粘贴的力量,而是包含了阵法之力和封魔之力。自己凡身阴差,多少会被阻碍,而老然在有意识思考的时候,多少也会因为附身原因被符所阻,刚才那因为愤nù

而无意识的踹门动作,却是咒符无法抗拒的凡人之力。

主人也真是太大意了!你就那么自信这里没贼会来吗?你多少也该有道抗拒外力的加持咒符才对的啊!

此刻大门洞开,黄符失去了作用。

那么里面关着的怪眼主人必然会冲出来了!

“你这下闯祸了!”

白翌辰大骂了一句,顿时撤开数步,一身灵光激射而出。

八十八 封印瓶

老然还是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见白翌辰忽然的动作,还以为他真要跟自己动手.

“鬼吓唬我也就算了,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吓我?也不打听打听,老子可是被人吓大的!”

当下他袖子一挽,一副“来啊!我还能怕你?”的挑衅神情。

姿势摆了半天,老然才发xiàn

白翌辰的眼神一直没看向自己,而是紧紧盯着屋子里面,全然无视了他的存zài



“认真点啊,这打架呢!”老然不高兴的说。

白翌辰却伸出一根手指头抵住嘴唇:“嘘。”

老然觉得自己的感情被无视了,无视就是看不起,看不起就是对自己的变相挑衅!

“臭小子,我非抽你一顿不可!”

老然气哼哼的说,随即就被白翌辰又“哧”了一声,示意保持安静!

他这才撅着嘴不再吭声,然而平静下来,他隐约听到了一些声音,好像有人在笑。

咯咯咯笑着,模糊不清,若有若无。

不知是在高兴有人到来,还是在嘲笑眼前这两个人的自不量力。

“什么玩意儿?”老然紧张起来,脚下也开始站不稳了,“你听到了么,好像有……有小孩子的笑声?”

他小心的转过脸,顺着白翌辰的眼神看向了屋子里面。

“啊!”

看清楚门里案桌上摆着的东西时,他非常没形象的尖叫了一声,像狗血电视剧里听到什么惊人消息的女主角似的倒退了几步。

随即他脚下拌蒜似的跑到白翌辰身后,动作娴熟的抱住他的肩膀软了下去。

“别这样好不好?咱们都遇上过好几次了啊!”

白翌辰简直无奈,总觉得他故yì

的成分多一点,“你快把这毛病改改,咱们以后会遇上更多呢!你不帮我反而光添乱,我可怎么办啊?”

“我不要……”

老然低声说,“你总要给我个适应过程,才两天……两天,有本事你在两天内称霸咱们学校。你说什么我听什么!”

他的胸口紧贴着白翌辰的后背,白翌辰几乎能感到他心脏发疯般撞击胸腔的震颤正顺着身体的接触而直接传递到自己身上,就听到两颗心激烈的跳动声搅合到一起,乱成一锅,就跟做成卤煮似的。

供桌上,摆着一个很大的玻璃瓶子,有点像是医院中陈列标本用的那种。上面四面贴着黄符,将里面的东西完全遮挡住了。

“你看到什么了吓成这样子!”

白翌辰非常无奈的问。

“我……”

老然有点尴尬,“我以为小孩子的笑声是从那个瓶子出来的,不行吗?再说,是你先吓唬我的!”

“我不是怕有东西跳出来吗?提前做好准bèi

而已。”

白翌辰无奈的把他推开,跨步上去想看个清楚。

老然忙跟上来。

“咿!”

“你又怎么了!”

白翌辰刚想拿起瓶子,却被老然吓了一跳。

“有东西从我脚边跑过去了!”

老然单脚跳了进来。

“什么样子?”他忙问。

“没看清楚……好像是猫啊狗啊之类的东西吧?”

听他这样说,白翌辰不由皱眉。

奇怪,我怎么没注意到有猫狗之类的东西在?

而且斩妖剑一直没有反应,不知dào

是不是因为身在一个老宅之内,被这里奇怪的风水镇住了灵性,若不是自己召唤,它便不能主动行动。

白翌辰越想越感到不安。

为什么老然竟然会敏锐的感觉到,莫非是老威在暗中操作?那他怎么看不到我的灵气呢?

算了!

白翌辰摇摇头,好像这样可以将脑子中无关紧要的问题甩出去。

这些都不重yào

,不管他了!

现在的重点是,眼前这个瓶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瓶子有半臂来高,四面各有一张黄符。

白翌辰认识的咒符非常有限,那符文写的是什么他不认识,但可以肯定并不是封印之类的意思。

倒好像,好像是……聚集,聚气之类。

他小心的搬动了一下,发觉有些重,而且晃晃荡荡的,明显里面是放满了水的。

“是什么啊?”老然问,“谁没事在家供个试验瓶啊?”

“不知dào

,被符贴满了。”白翌辰双手将瓶子托起来,对着灯光照了照,“里面有东西,但看不清是什么。”

“揭开看看啊?”

“万一给人家弄坏了怎么办!”装满水的玻璃瓶着实太重了,白翌辰又把它放回桌上,往里推了推。

“你傻啊,揭开一个角看看不就行了。”老然自作聪明说,“看明白了再贴回去呗,反正符不是都贴得松垮垮的?”

随便去揭别人设下的咒符,着实是件非常愚蠢的事情。

咒符之下所隐藏的东西无法预测,也许封印着恶鬼妖魔,也许改动了风水地脉的走向,甚至隐藏着通往未知地点的通道。一揭之下,完全有可能像西游记里,唐僧揭开五行山上的佛祖金帖一样,冒出个怪物,外加山崩地裂这样的严重后果。

而且当初能人异士在使用咒符的时候就会设定不让你随便能揭掉。也许有咒术加持,任您如何人高马大,如何暴力对待,都不会伤害咒符以及封印之物分毫。

还有一种比较阴毒,咒符上直接设下诅咒,随便揭开此符者会被恶鬼附身霉运一辈子之类的恐xià

之词,言外之意别怪我没提醒过你哟!

往往随便就能揭掉的符,下咒人不是道行太浅的青头或者江湖骗子,就最有可能是个等你来揭的陷阱了。

方外人士若想阴人,一张咒符足够折腾好几代人的。

白翌辰也知dào

不能随便拆别人的符,可是他又好奇得紧那小孩子的笑声他也听到了,稍纵即逝。

如果刚才开门的瞬间,那小孩子的鬼魂跑走的话,这瓶子里又会是什么呢?

难道会是个大眼球吗?

白翌辰摸着瓶身上的黄符胡思乱想,把自己吓得一后背白毛汗。

一边的老然忽然冒出一句:“还是别看了。”

“……”

两人对视了一眼,老然的眼神有些发散,他随即问:“咦,刚才我说话了么?”

“……没有啊。”

白翌辰撒谎,他知dào

是老威在提醒他们,便说,“一个瓶子没什么好kàn

的,咱们看看别的去。”

周围的摆设正常了很多,桌案后面摆着四个花瓶,正中挂着一个巨大的画轴。

白翌辰越看越觉得诡异,一般家里摆上四个四脚大花瓶,上面装饰月季,寓意为“四季平安”,讨个吉利说法。可是这里的花瓶,分明四面有着蓝色卷云框,但框里竟然是空白的,没有图案。难不成是烧坏的残品?

而且,谁会在墙上挂着一个空白的画轴呢?

到底这些空白的地方,寓意着什么?隐藏着什么?

然而就在此时,他忽然听到老然的一声惊叫。

随即就是有玻璃摔在地上发出清脆而巨大的声响。

“啪!”

“老然你怎么了!”

就见老然乍着双手站在那案桌前面,眼睛僵死了似的盯着地上的东西,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八十九 失踪的头颅

只见地面上,玻璃瓶子已经变成无数碎片,里面的液体如同烟花似的绽放开,发出一阵刺鼻的气味.

白翌辰被呛得捂住鼻子,可是液体挥发在空气中的浓度熏得人眼睛直疼,很快就感到眼球像被放在热水里煮似的,泪水一个劲儿往外涌。

可是老然竟然还瞪眼看着,连眨眼都忘记了,就像地上放着他的一条命似的。

白翌辰猛拍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似的接连后退了数步,一下绊在门槛上,眼看就要摔出门去。

他慌忙拉了老然一把:“你怎么搞的啊!”

“啊啊!”

老然指着地上那一滩狼藉,张大嘴巴,可就是说不出话。

白翌辰只好再度转头看去。

在灵光映照下,只见玻璃碎片和咒符堆砌当中,有一个黑褐色的东西半露半掩。

虽然被挡着,但咒符已经被液体浸透,紧紧贴在那东西表面,清晰地勾勒出它的轮廓。看起来有一个拳头那样大,表面很是粗糙,皱巴巴的,有些像腌得过久的咸菜疙瘩。

怎么这东西……我好像见过?

白翌辰竭力在脑海中搜索着。

有些可怕的记忆渐渐浮现出来。那夜,同样是在一家四合大院的后院当中,穷尽三人之力一起试图封印的……

忽然间,那东西动了一下。

白翌辰和老然两人同时就是一抖,只见那东西就像春天拱动土层的植物般,微弱而坚定的颤动着,似乎很不满yì

被这粘湿的符裹着。哗的一声,几片玻璃被一种看不到的力量推开了,伴随着液体蔓延开,一直浸湿到门口。

接着,那东西很是从容的从咒符当中滚了出来,在屋子正中停住。它打了个旋,端端正正的面向了两人,皱折堆积的表面,有两条缝隙忽然睁开,两个大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露了出来,直勾勾瞪向两人。

那正是在驱灵之夜,乘着夜色逃走的,鬼婴的头颅!

看清楚的瞬间,白翌辰感到后脖子条件反射般疼了起来,连带着整个脑袋都嗡嗡作响。

他实在搞不懂,为什么鬼婴的头竟然会在这里?被什么人贴满咒符藏在这儿的呢?

这么近的距离,恐怕都能和赵哥琳月他们做邻居了,他们怎么竟然也没有发xiàn



然而此刻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鬼婴裂开黑洞洞的嘴巴,似乎是在恶毒的笑着。他的眼睛射出猫一样绿色的光,在两人之间环顾,好像在选择到底哪一个更加美味。

白翌辰当下拉起老然就要往外跑。

就在这瞬间,那小小的头颅骤然跃起,直向老然扑了过去。老然已经完全被吓呆了,竟然一动不动看着它冲了过来。白翌辰来不及反应,脑子里瞬间跳出两个字:“完了!”

我不会解附身啊!老然要是再被附上,那可真棘手了!

然而,就在鬼婴扑上老然胸口的瞬间,突然向后跌了出去,仿佛老然身前有一度看不到的墙,将它反弹了出去。白翌辰一阵惊喜,他猛然想起来,老威不是在他身上吗!附身鬼已经有一个,容不得第二个了!

鬼婴跌进玻璃碎渣当中,只听到扑哧几声,眼看那肉体像个破轮胎似的,瞬间几个玻璃碴刺了进去。

它发出一声尖叫,发疯似的挣扎起来。

“跑,跑、跑吧……”

老然终于讲出了自己的意思,他已经两步跌到了门外。虽然灯光暗淡,他也看出来刚才试图袭击自己的,竟然是一个不成形的婴孩头颅。白翌辰退了两步,却忽然咬牙停了下来。

“你后退,我来对付它!”

尽管全身已经都被惊愕和恐惧占据,尽管知dào

也许自己的力量无法战胜它,但是白翌辰还是想试试。

不知为什么,他对这个鬼婴有一种莫名的怜悯。

明明只是个没有出生就遭到肢解而死亡的无辜生命,明明它那么可怜,可是为什么……身为母亲的方琳月,杀了它的肉体一次,还要从魂灵上将它再度扼杀呢?

虽然它是召来鬼母的元凶,可……可若不是琳月的不自爱,它又怎么会出现呢?

到底是除魔卫道的责任,还是她自己心存私念?

“你不会想被母亲所杀吧?那么我来替你解脱。”

白翌辰的唇有些抖,他知dào

自己想到了太多无关的事。

虽然曾无数次告诫自己,任何事情保命至上。

但是此刻,他不愿就此放手。若现在离开,鬼婴一定会再度逃走消失,就算它因为老宅特有的结境而无法逃脱,这家主人发xiàn

了也必然会转移鬼婴。

那么自己就没机会再将它解脱了。

这次破釜沉舟,哪怕是为了自己……

右手握住斩妖剑的时刻,白翌辰便这样下定了决心。

一道白光闪电般向鬼婴直刺过去,他想趁着鬼婴狼狈时候打个措手不及。然而就在剑芒即将刺入鬼婴头颅的瞬间,一只猫就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就如一道黄色的闪电,刚好挡在斩妖剑前面。

白翌辰一慌,立kè

收手,但剑尖已经没入黄猫的身体里,随即被抽了出来。

都说猫通灵性,双眼能看阴阳两界,利爪会勾人魂魄。尸体若被猫不小心靠近,还会发生起尸这样恐怖的事情。

尽管白翌辰很喜欢它们,那些传说他也一笑置之,只当它们半个同行来看。

然而此时此地,一只猫那么巧合的出现,他才感到了一丝恐惧。

只见,黄猫在地上一滚,身体被划过的地方没有鲜血,反而有一道隐约的黑气缓缓散出。

它若无其事的站起身,望向白翌辰。

这时候,他才看清,那是只黄黑虎斑猫,但是往脸上看去,竟然……竟然活脱脱就是一张满是绒毛的人脸!

那如同人一样,两只细长的眼睛,瞳孔还是猫那样的绿色,莹莹放光。两片嘴唇裂开着,露出尖锐的牙齿,似乎正做出一个狰狞的笑。它全身的绒毛触电般竖起,皮毛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着,渐渐将它撑大。

白翌辰眼看着这个怪猫如同一个被吹起的气球般,越来越大。同时,它的身体咯咯响着,仿佛连同骨头也一起改变着形状,越来越像人的身形。仅仅几秒钟的时间,那小猫就变成了一只虎皮人形的妖怪。

两只人胳膊似的的前肢撑着地面,后腿仍如同野兽那样膝盖朝后。它对着两人发出一声嘶吼,后腿猛然蹬地腾空跃起,向白翌辰径直扑来,几株彼岸花随着它的力量被抛洒出一抹血色。

九十 引龙蛊

对付动物,白翌辰比对付人的经验多些,何况是一只这么难看的大号猫咪.他立kè

撤身,斩妖剑在面前虚劈了一下,凌厉的剑qì

撩起一团花瓣,吓得那怪猫一缩爪子,生生在空中转了个身形,径直飞身跃上墙,脚爪踩着垂直的墙面,绕着两人兜了一个大圈。

“老然,小心!”

白翌辰提醒了一句,然而却看到老然划动着四肢快速爬了过来,往他脚边一缩身,又开始装蘑菇。

“喂!你帮我一把行不行啊?”

他简直气的七窍生烟,“这东西就算在古代不也是个普通的野兽而已吗?你做好准bèi

踹它几脚也行啊!”

“我、我又没趁手的兵刃……不然你把你的那个电光棒给我?”

老然诺诺说。

“借口!”

白翌辰紧盯着飞驰的怪猫,突然发觉不对,“哎?你能看到我手里的剑?”

“若隐若现的……小心!”

只是几秒钟的分神,那怪猫骤然再度出击,只见它忽然从墙面窜向房梁,几乎越过半个院子的距离,借着冲劲,再度向白翌辰他们扑了过来。

白翌辰横过长剑一挡,怪猫巨大的脚爪猛然抓上斩妖剑燃烧的白刃。然而脚爪下,长着一层坚硬的厚垫子,简直像马蹄子似的。锋利的斩妖剑竟然无法伤到它。

白翌辰被它大力推出几步远,没被怪物扑倒,反而又被躲闪不及的老然绊倒在地上。

当啷一声,他感到腰间一松,骤然想起来落了什么。

方才爬墙时候,自己将城隍的烟袋顺手别在腰带上了,没想到此刻一摔,竟然把它甩出去了。

“烟袋!”

他条件反射般喊出了声,却被怪猫按了下去,那人一样的嘴巴裂开到最大,尖利的牙齿正随着重力一点一点靠近自己。那东西全身撒发出一种酸臭味道,混合着房间中刺鼻的药水味,实在熏得人睁不开眼睛。他全力抗衡着,想将它推开。

一旁趴着躲避的老然听到了白翌辰的叫喊,也看到了在黑暗中跳跃出的金色烟袋锅。

害pà

的时候,他总会对无关紧要的事情格外上心,仿佛这样做能更好地缓解他的压力,简直是自欺欺人到极点。

此刻,他接到命令般立kè

将小烟袋捏起来,随即竟然不知dào

应该干什么了。

白翌辰还在和怪猫较力,他的双手几乎撑不住对手施加在斩妖剑上的力量。

见老然竟然在几步之外对着自己的发呆,他憋了口气,竭尽lì

量般绝望的喊:“吹……”

“吹?”

老然想都没想,立kè

将那碧玉烟嘴放在嘴里,用尽lì

量一吹。

产生的效果,别说老然自己,就连白翌辰也根本就没想到是怎么回事。

只见,随着老然一口大气送了出去,那烟袋锅金光一闪,伴随着轰然的炸响,只见一团白焰爆zhà

般从烟袋锅口喷射出来,就如开启的火焰喷射器,径直烧向怪猫的屁股。

怪猫惨嚎了一声,立kè

扎着毛跳了起来。白翌辰趁机从它的爪下抽开手,斩妖剑再度一挥,斜斜切了它的后腿一剑,顿时一汪黑雾涌出。怪猫瘸着脚跑了几步,转头恶毒的望了过来。

老然没想到这小小的烟袋竟然会有这样的效果,顿时被激射而出的烟火吓得坐在了地上。很快,他的脸色由白转红,五官也开始活了般颤抖起来,神情激动,刚才的颓然竟一扫而光:“这……这东西不错啊!给我防身吧!”

白翌辰也没想到烟袋在他手里功效竟然这样明显,吹出的灵焰比自己那次还要猛烈。

难不成因为他是阳间之人所以阳气足?不对啊,这法宝哪能是个凡人都能随便用的?

算了不管他了,也没准是因为老威在他身体里起到了作用吧!

当下决定让他先拿着,只要怪猫靠近,随时喷吐一团冥火烧了它的杂毛!

老然就像打了鸡血似的,竟然腿一用力站了起来,摆好了架势就要大干一场。

果然手里有了个厉害的家伙,胆子就跟着壮起来了。

白翌辰无奈的摇摇头,然而此刻却已经不容多想,右手擎着斩妖剑,口中喃喃念叨:“召唤蛇蛊!”

这次,他倒要试试,这“召唤蛇蛊”到底是什么!

只见,手中的斩妖剑抖动起来,宛如一条狂舞的银蛇,速度越来越快,在空气当中留下若干残像。然而那些剑影残像如同活了般兀自扭动起来,接着一个个竟然蜷曲起来,如同雨点般纷纷落下。

随着噼里啪啦的落地声响,那些原本是白色的剑芒竟然宛如染上大地的黑暗,通体变成了半透明黑褐色琥珀质地,它们昂起头来,血色的信子在口中吞吐着。

竟变成了之前让自己又怕又爱的小黑蛇!

很快,数十条小蛇纷纷扬扬落在地上,它们拥挤着盘绕着集合在白翌辰身边,都高扬起小脑袋,仿佛等待他一个命令。

“原来你们就是蛇蛊?”白翌辰惊喜,“去,我命令你们围杀怪猫,捉住鬼婴!”

他说着指向那台阶上奸笑的鬼婴头颅,又指了指那正准bèi

再度扑击的怪猫。

小蛇们仿佛听懂了般,一个个张开小嘴发出嘶嘶的声响,随即隐没在血红的花海当中。

怪猫正在寻找机会想要扑咬老然,刚才那忽然冒出的火焰着实是把它吓得不轻。当定睛再看,对方不过是个拿着宝器的一介凡夫,明显比凝灵成剑的白翌辰档次差了很多,自然迅速成为第一猎杀目标。

老然此刻有恃无恐,看得出这怪猫畏惧火焰,便吸上一大口气,猛然化作火焰喷出老远。

怪猫不敢近身,徒劳兜着圈子。

忽然间,几条黑蛇在花丛中弹簧般跳起,就如大号的蚂蝗般紧紧缠上怪猫的身体,牙齿刺入皮肉之下。几乎是转瞬之间,十几条黑蛇已经将怪猫死死缠住。怪猫张开大嘴撕咬着身上的蛇灵,接连吞吃了几条。

然而蛇灵越爬越多,渐渐怪猫支撑不住倒了下去,很快被黑蛇密密麻麻的吞没了,它动弹不得,只能在彼岸花从中翻滚嚎叫。

老然被吓了一跳,忙退向白翌辰,然而却见那么多黑蛇围着他,他又开始腿软了。

“别怕,这是我的蛇蛊。”

白翌辰说起这话有点自豪,此刻他才知dào

,之前那帮小家伙兀自行动,也不听命令,原来只因为自己不知它们的名字,无法驱动。而它们却是完全凭着本能来为主人服wù

,并不知晓主人的真zhèng

意图。

“唉,我真笨……若早点注意到这些,也便不至于和赵哥闹成那样子了……”

白翌辰有几分懊悔,但此刻全凭一鼓作气,丝毫不能松懈。

与此同时,已经有数条小蛇围向了鬼婴,却见鬼婴狰狞的张开大嘴,嚎叫了一声,周身一股黑雾散开,竟然将面前几条小蛇化成了齑粉。

蛇蛊若无法近身,力量自然发挥不得,眼看先遣部队一波波遭到重创,白翌辰tian了tian唇,再度集中精神,冥想引灵:“引龙蛊!”

其实他还不知dào

龙蛊为何物,但还是处于本能的想象着,斩妖剑会化出那条巨大的带翼黑蛇为自己驱动。

身前原本高扬头颅观战的众黑蛇们忽然伏拜下身体,一起将尾巴尖直竖起来摇摆着,竟然如响尾蛇那样发出沙沙的响声。一片嘈杂,惹得人寒意顿生。

白翌辰不知所以的看着它们,却忽然间感到右臂一凉。

九十一 烟袋锅中的人影

斩妖剑的灵气如疯长的藤蔓,徐徐盘绕上白翌辰的右臂,渐渐光芒凝聚起来,越来越浓,拧成一股白色的长练.一对蓝色的玻璃珠忽然出现在白练当中,烁烁放光,仿若碧渊潭深邃的湖水。

白翌辰有些惊讶,那条经由灵丹孕育后消失在掌间小白蛇,此刻竟然与那些蛇蛊一样,从斩妖剑的灵气中生长出来。不同于之前的肃杀冰冷,此刻沾染了灵气的它,带出一种仿若自己肌体所生的亲切温暖感。

原来,这就是龙蛊?

白翌辰有些搞不懂,赵哥不是说它是白蛟吗?这所谓龙蛊又是什么?

传说,民间有种制蛊之法,取百种无脚毒虫一同放在大缸里面,让它们相互吞食。一年之后,最后活下来的那一个,吞进各种奇毒,已经改变了形貌颜色,那便是龙蛊。

此刻的龙蛊已经不是一般毒虫,而晋升为疫鬼的一种,主人稍对待不慎便会被之所害。

而专门以蛊为食的腾根几百年前曾经将其收服,这龙蛊也便甘心为之效力。

只是几百年已经过去,曾经的龙蛊已经修成现在的白蛟之身,再度回到了轮回此生的腾根手中。

归主后的初战,白蛟自然甚是兴奋。它的身形逐渐清晰,细长的脖子轻盈一弯,便已经缠上白翌辰的肩头,亲昵的磨蹭了下。

白翌辰真不太习惯这种亲热,不禁打了一个寒战。见白蛟水蓝的眼睛看着他,他尴尬一笑,将手臂扬起,催促道:“快去灭掉鬼婴!”那条粗大的白蛇就势一下窜了出去,几道劲风托举着,它就像一缕白烟,凭空游动,碗口般粗大的身子竟然不显一点笨拙。

怪猫此时似乎是觉察到了危险,当下不管黑蛇和老然,就地翻滚了几下,挣脱了蛇蛊们的包围圈窜向鬼婴,将那颗头颅护在肚子下面。

鬼婴不断撒发出黑色灵气,进入黑气范围内的小蛇,不是变成粉末散开,就是被削去部分身体,仿佛有一个无形的绞肉机,悄然将靠近的不速之客统统碾碎。

怪猫有了凭仗,有恃无恐的吞食黑蛇,眼看身体越来越大,而身旁的黑气也愈加浓重。

白蛟却并不直面过去,它在黑气外围快速游走。如一道白光在院中快速掠过,随着它掠过时身带的劲风,不断有花瓣被剥落下来随之飞起,身侧仿若腾起血色的花雾。

很快,白翌辰看明白了,白蛟正绕着鬼婴在院中旋转,速度越来越快。它荧光闪烁的鳞片散着白色的灵气,飞一般的旋转间,只看到一道旋风裹挟着血色的飞花乱红,令人眼花缭乱。

白翌辰正看得发呆,却见距离旋风几步之外的花丛当中,忽然冒出一个白色的小鼻尖,红色的长舌头还一吞一吐的。白翌辰一愣,什么时候这白蛟竟然已经从旋风中撤身出来了?

只见它张口对着那团白旋风呼出一大口雾气,旋风便径直向鬼婴卷去,不断有花瓣被卷走,旋风的体积愈来愈大。开始还有半人来高,但旋风扑到鬼婴面前的时候,已经同房顶一样高了。

怪猫扎起毛发,借助黑气力量,似乎要和旋风来个鱼死网破。精神转移的瞬间,不断涌来的黑蛇再度爬上了它们的身体,黑气一时间不够对抗双重夹击,很快被旋风卷到风眼正中。

只见黑白两道灵气纠缠在一起,仿若两条巨蛇相互撕咬,飞扬的彼岸花瓣撒发出浓郁的香气,也看不出飞溅的鲜红到底是花瓣还是血。

白翌辰看的有点发傻,他猛然醒悟到,难怪自己抢了这个宝贝,赵哥会恨他成那样子。这简直就是一件大杀器啊!赵哥操控龙灵,每一个动作都要靠他倾力控zhì



而这白蛟,除了吸取些主人的灵气之外,简直是个高科技全自动的智能武器!

如果我能再厉害些,和它相互配合,简直什么妖魔鬼怪都不在话下了!

白翌辰看的高兴,当下将斩妖剑分出小剑灵加入战团,同时最大限度的燃起灵气助阵。

而一边的老然完全傻了眼,看看那大蛇,又看看白翌辰,捏紧烟杆离他们更加远了些。

别开玩笑了,我今天掉到怪物堆里了!而且没想到一起生活了三年的辰子竟然是个怪物头子!哎呀呀世界变化太快了哪都不安全!

他已经欲哭无泪了。

却在此时,忽然一阵瓦砾声响传了过来。白翌辰在专心鬼婴那边,没有听到。而惊弓之鸟般的老然却跳了起来,循声向房顶望去,却什么也没发xiàn



怎么,还要有怪物来凑热闹吗?

老然都不知dào

再逃到谁后面比较合适了,他紧盯着传来声音的方向,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喘。忽然,只见面前那倾斜的房顶上,一块破碎的瓦块滚了下来,留了一路颠簸,咯咯拉拉的。它滚到那微翘的房檐角,被速度一冲,跳了起来,径直砸到了老然头上。

老然感到眼前一黑,头上忽然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子,几乎条件反射似的一口气猛吹向烟袋。

这口气太用劲了,烟袋锅里面残留的一点点烟沫子都被尽数吹了出来,然而此刻一道火焰直冲而起,不是之前的白焰,而是变成幽幽的蓝光。

一个人影出现在光中,在抖动的光影间显得有些扭曲。他转过脸来,看了看老然,神情中带了一丝古怪。随即他环顾了一下,看到了白翌辰时,薄俏的唇才挂出了笑意:“白少爷,我的烟袋杆被人偷走啦!”

“咿啊!”

老然一声尖叫,手一抖就把烟袋锅往地上扔。烟火中的那人忽然间猛一回手,宽大的手掌顿时握住了老然捏着烟袋杆的手指头,一双凤目露出了恶作剧般的笑容:“哟,想拿不难,要丢可没那么容易。”

老然感到,自己的手不像是被外力捏住,反而是像被这烟袋杆吸住了,竟然挣脱不开。同时好像有一股奇特的吸力,正在将他身上的热与力量渐渐抽走,他顿时哭都哭不出声了。

“救命啊……”

他再度双腿一软坐了下去,眼看那扭曲着面貌的男人低下头,细细端详着他。

“别哭嘛,就算我很有魅力,也不要激动成这样。”

白翌辰听到老然哭喊救命,忙回头看。

只见站在一团蓝光中的男人笑得如沐春风,依然一副油光水滑的精英模样,不见半点颓然,当下惊喜到:“大叔!你没事啊?”

城隍笑了起来,裂开的嘴角都露出了小虎牙:“我是谁啊,那么个带墨镜的瞎道士还能伤得了我?”

九十二 刨根问底

“那……”

白翌辰还想再问,谁料刚一分神,却见战团当中,一股恶毒的怨气冲天而起,伴随着令人胆寒的嘶鸣声.黑色的鬼婴头颅滚了出来,如同一枚冒着焦烟的煤球,五官已经模糊不清,那双充满诅咒般恶毒的双眼此刻一团血肉模糊。

它滚动着,无意识的发出凄厉的哭泣声,在空荡荡的院落中回荡着。彼岸花高翘的花蕊颤动起来,花瓣之间相互摩擦,发出沙沙声响,如同受不住鬼婴刺耳的悲鸣,便一同呜咽起来。

白翌辰不知它要做什么,生怕又像上次似的不小心被附在身上,忙退后了几步。却见它瑟瑟发抖,细小的黑蛇从眼洞和嘴巴里缓缓钻了出来,一出来就化作脓血。

眼看鬼婴头颅已经被蛇蛊贯穿吸空,怪猫已经被白蛟控zhì

。白翌辰放松了警惕,左手擎出番天印就要开始收魂。

“这下你跑不了了!”

然而他话音刚落,那看起来已经毫无反抗能力的鬼婴,竟猛然一转,跳出了番天印金光照射的范围。

一般情况下,白翌辰都是重创对手到无法反抗的时候,再以番天印收服。一旦番天印无法即使发挥效果,灵力在左右手之间的转换无法很快控zhì

,而且动作也往往反应不过来。

双手同时进行不同工作这种事并非每个人都能做到,而白翌辰亦在此列。眼看鬼婴滚脱,他下意识的想用斩妖剑阻拦,却一时无法将左手满盈的力量转移过来,斩妖剑灵气羸弱,蛇蛊又来不及调遣,那鬼婴趁这空挡直接面冲他扑了过来。

“不好!”

他来不及反应,一旁看热闹的城隍忽然右手一翻,老然随着他的动作被拽了个趔趄。手腕一抖,一团闪着蓝光的火石从烟袋锅中飞了出去,在空中和鬼婴的脑袋撞在一起,就好像将石头丢到面团当中,发出了呲呲两声响动,竟然陷了进去。

鬼婴滚到地上,本就模糊的五官拧成一团。

城隍居高临下看着它,拽着老然的手将烟袋嘴送到口中,有滋有味的咋了起来。老然的手不住抖着,此刻他脸色发青,眼神也直了,像一个人形烟袋架子似的任城隍摆弄。

随着烟袋锅中炭火的忽明忽暗,鬼婴头里的火石好像一同在燃烧着,发出幽幽蓝光,将那本就黝黑的肌肤烤的吱吱作响,甚至还有油脂渗出。

一股烧烤皮肉的臭味混合着药水的味道蔓延开,白翌辰不禁捂住了鼻子。

“见到本大神在此,还敢如此放肆?真不拿着分身幻象当本尊看啊。”

城隍呼出一口烟雾,看似随意的说,脸上却露出一种白翌辰不曾看到过的冰冷神情。

这是他平日办公时候的专属表情吗?果然他这个地府大人物不可能随时都是一副没正经的样子。

白翌辰暗暗想,心里有一点害pà



那刚由城隍吹出的烟雾化作一张蓝色的网,结结实实的把本就不大的鬼婴罩住,白翌辰看到细密的网丝都勒进了烧焦的皮肉里面,本就脆弱不堪的皮肤被撕裂开无数血道子,简直就像古时候的凌迟之刑。

“若不听从地府调遣,妄图为祸阳间,就是这个下场。”

城隍说着,对着白翌辰点了下头,示意他现在可以开始收魂了。

白翌辰忙调整番天印的位置,此刻他忽然意识到,这好像是第一次看到城隍正经出手制服妖物,竟然如此一气呵成,而且似乎手段狠辣。里面炮烙,外面凌迟,真是太可怕了……

心念一乱,动作就慢了点。

当番天印凌空凝结成蛇身玉玺外形,缓缓转动着吸收鬼婴灵气的时候。一旁抽烟的城隍忽然“哎呀”了一声,白翌辰忙回头看去,只见不知怎么那杆烟袋落在地上,而城隍凭空虚浮,渐渐颜色黯淡下去。

老然楞楞的坐在一旁,已经和城隍失去了彼此的连接。

“白少爷,一个月只能叫我现身一次,别断了灵气!”

城隍忽然喊,白翌辰一边加大番天印的力量压制住鬼婴,一边撤身将烟袋捡了起来。

果然手指接触到烟袋的瞬间,仿佛被立kè

吸住了,同时灵气被抽走了大半。白翌辰一边顾着番天印,一边收回了斩妖剑的小剑灵,同时应付这麽多让他有点手忙脚乱。

好在城隍那几近消失的幻影总算又清晰起来,他不由抱怨:“大叔你怎么了?不要裹乱啊。”

“奇怪。”城隍皱眉看了看还没缓神过来的老然,“不知怎么的,他忽然切断了灌输给我的灵气,作为媒介的烟袋也丢掉了,吓了我一跳。”

“呃。”

白翌辰一下就想到,这一定是老威干的,之前提起城隍的时候他不是很不屑的样子吗?刚才又被强迫吸取被附身者的灵力,一定是生气了。

于是他打圆场:“用我的也一样,你看你把他弄成什么样子了。”

“怕什么,又死不了。”城隍不屑的说,“被我借用灵气不是万分的福气吗?回去给他在生死簿里记点功德续阳寿呗!难得发xiàn

一个灵力这样足的……不然帮我说说让他也给我做阴差吧?”

“不行!大叔你别乱害人了好不好?”

白翌辰有些生气。

“哪里害人嘛,你看你现在正好需yào

帮手呀。”城隍说着,吸了口烟,看着金光照射下越来越模糊的鬼婴,忽然感叹,“唉,想不到天罡星君这么小家子气,一个内丹都舍不得,天宫的人就是不好打交道。”

“什么?”白翌辰一愣,“你刚才的意思是说……赵哥是什么星君?”

“嗯,不过只是以凡身出现而已,神体被封了。”城隍淡然说,“其实六道轮回,神鬼妖仙转世凡人后,神体自然被封印,一遭凡间路走完,该回哪回哪。重任职务后神体才会解禁。”

“……赵哥也是吗?”

“是啊,所以他现在有什么鬼邪不侵的天罡纯阳护体,只是前世所带的福利。但力量方面不可能再强了,终究只是凡人。”城隍说着看看他,“不过前期帮帮你足够了,反正现在你能单干。”

白翌辰低下头,觉得心里有些不好受。

赵哥为了完成除魔道的试炼而拼了命去,可竟然力量已经难以再进一步了,不知这种事他自己知不知dào

……

应该是不知dào

的吧,不然,这些年他的努力不是都化作乌有了?

虽然,现在已经……失败了。

不过城隍提起他的口气,竟然只是当做一个工具般,一点也不顾及感情问题,真是冷漠。

“大叔,我……”白翌辰咬住嘴唇,面对城隍的询问,他竟然不知dào

该如何问出口,“我也是……什么的转世对吧?”

他虽然已经知dào

了,但还是想从最官方的人口中得到答案。

城隍细长的眼睛看向他,随即那黑眸子转动了一下。

白翌辰心里一紧:难不成他又想敷衍我?

谁料,城隍却点了点头。

“是的。”

“咦!”白翌辰愣了,怎么今天他回答的这么痛快,难道是有阴谋?“我、我还以为你不会告sù

我的……”

“反正你都知dào

的差不多了,我也没必要遮掩什么了呗!”城隍不屑的说。

“那……那为什么有人叫我哥哥是腾根呢?”

白翌辰问完,看到城隍再次错开了眼神。

九十三 第一次汇报

城隍半天没吭声,长眉微蹙,含着烟袋,四十五度角忧郁状望着漆黑一团的天空,好像是纠结怎么告白似的,恐怕鬼都不知dào

他到底在想什么.

看他这副装腔作势的样子,白翌辰有些失望:“你们这些神仙一个个都故弄玄虚的,真没意思。”

此刻,鬼婴身上最后一缕黑气已经被番天印吸收殆尽,束缚它的蓝网随之消失在空气中。台阶上孤零零剩下一个未成形的婴儿头颅,呈现出被福尔马林浸泡后特有的灰黑色,看起来有些干瘪,如同一个发霉的核桃。

番天印拢了光芒,缩小体积回到白翌辰左掌心中,随着印字的闪烁而消失了。

白翌辰感到掌心一热,刚刚被吸取来的灵气在周身快速流动起来,呈现出莹莹光彩。

没想到,一个鬼婴的小小头颅居然灵力那么强!

白翌辰明显觉察到了力量正在迅速增长,不禁暗自高兴起来。

白蛟从旋风中心探出头,伸长脖颈弯成一座拱桥,爬进花丛当中,缓缓游向主人。

那团旋风没了重心,渐渐慢了下来,随着灵气散去,露出黑色的蛇蛊。它们叠成一个筒状,随着旋风消失而四散游走。

被围在中间的怪猫已经不见了踪影,在散开的蛇蛊中间,只有有一具小小的猫尸,看起来似乎已经死了很久,肉体干瘪,黄色虎斑的皮毛凌乱而干涩,似乎有些腐肉翻卷出来,散发着恶臭。

“这猫是怎么回事……”

白翌辰好奇道。

城隍看了看,笑了一声:“这鬼婴被人关在瓶子里,吸取院子汇聚的风水之气。这个倒霉的猫被那东西吸干精血后灌注力量,成了它的傀儡。现在鬼婴死了,猫自然变回了尸体。”

他似乎分外高兴,又说到:“这家主人不知是谁,当真好手段啊……可惜便宜了我的人,哼哼。”

说完,似乎是遮不住满脸的喜悦,城隍冷笑了两声,满yì

的咋了口烟。

白翌辰看看他,心里奇怪,不就是个鬼婴被消灭了,有必要高兴成这样吗?

见似乎一切恢复了平静,白蛟和众蛇蛊爬上白翌辰的右手,消失在掌心当中。

他试图扶起瘫坐在一旁的老然,见老然眼神恍惚,全身软绵绵的,一点力量都没有。白翌辰只好把他架在肩头,接连抱怨着城隍不该这样吸取他的灵气,傻了怎么办?

城隍边打着哈哈,边提醒他房角有个矮梯,可以架起来逃出去。

白翌辰听了他的话,临走前想起了那个鬼婴头,虽然恶心但也不好就这样丢着不管。便从房间中随便找了个红漆小盒,也不管这是古董文玩还是其他值钱东西,用瓶子碎片将那个头颅铲到盒子里,又把随身带的一包镇鬼符灰烬撒了上去,盖好盖子揣在口袋里。

他扶着老然翻出墙,落到外面后,将梯子丢了回去。

此刻有城隍在身边,白翌辰倒是不怕那五个怪物会再来找麻烦。他顺着墙根寻找正门,想看下这怪异的大院地址好做调查。

“大叔你怎么会忽然冒出来的?”他边走边问。

“今天是阴历八月初七啊,你第一次跟我报道的日子。你一叫我,我就出来了呗。”城隍说着,随着白翌辰的动作跟着走,“只是没想到一出来是个陌生人,把我吓了一跳……我可不是随便的人啊!”

白翌辰懒得听他抱怨,便说:“时间还真是巧,现在收拾完了。我有好多问题想问你呢。”

“哪有部下审上司的!先好好的跟本城隍来汇报这一个月的工作进度!”城隍打断他的话,“除了多少小鬼,干了多少好事,学过几次雷锋呀?”

白翌辰没心思和他说笑,便认真把这些天的事情讲了一遍。上次虚街中碰面的时候说了一部分,这次算是一个填补,倒也没用多长时间。

不过,他刻意隐瞒了在医院中哥哥的相救,以及老威附身的事情。

城隍听他说完,笑着捋了捋白翌辰的头发,“我的白少爷一月不见成长了很多嘛,可以独当一面了,我很欣慰。”

“别逗了,一周前不是才在虚街见过!大叔,你先想办法治好晴晴,她不能这样下去啊。”白翌辰将这些天最挂心的事提了出来。“而且她竟然还会预先警告我一些事,这到底是为什么?”

“哦你说那个姑娘。”城隍思考了一下,他也有些为难。因为鬼节那天,是穷奇抹去晴晴的记忆并把她丢回去的,谁知dào

用的什么办法。

“我觉得,这不失为一件好事。至少现在她可以在关键时刻给你些提示,不是很好吗?”

“啊?”白翌辰怎么也没想到城隍竟然会给出这样一个答案,顿时不干了,“那怎么行啊!”

“好吧好吧,我回去帮你查查,下个月告sù

你。”城隍只好敷衍,“这个月你先老老实实的,照看好自己就行。穷奇已经折损了好几个手下,估计他会选择暂时偃旗息鼓,休养生息才对。”

白翌辰无奈点点头:“大叔,那你顺便帮我在城里找个百年蛟龙吧?我拿去赔给赵哥……你看,我拿了他的白蛟,总不好白拿是吧?”

“傻小子,蛟龙哪能随便抓的!野生的龙种能有几条?再说这只白蛟本来就是你前世收来的,今生还认你做主人也是理所应该的!”城隍说着,咋了口烟,“怪就怪他运气不好,又入错行当了。”

“我不甘心……”白翌辰咬着嘴唇,狠狠说,“又不是我的错,为什么要我背这种黑锅!”

“世上到处都是意wài

,哪有道理可讲,拳头大才是硬道理。”这话明显很不符合城隍的公务员身份,他打了个哈气,不耐烦的说,“已经半个时辰了,没什么事我要回去了。有事让夜游神给你传达吧……”

“那我要找你怎么办啊!”白翌辰着急道,“我跟你那边联系不上,很麻烦的!”

“哎呀,他觉得必要的时候会跟你联系的,你乖乖等就是了。”城隍说着,又揉揉白翌辰的头,“那我走了,你记着,要乖,想办法快和天罡星君恢复关系,但是别提那什么神体被封的事啊!然后就是顺其自然,别搭理那姓墨的,我还在调查他……这老东西的身份真诡异。”

“呃你这么快就要走了?”白翌辰还想再说什么,只见城隍对着烟袋锅一吹,蓝光一闪,他的身影淡了下去。

“撒由那拉。”城隍摆摆手,消失了。

“……你这老鬼头。”白翌辰无奈的叹了口气,其实还有太多问题没来得及问出口,老然还靠在他肩膀上半死不活的样子,随着他无意识的走着。白翌辰叫了几声老威,老威也没有反应,他摇摇头,只好继xù

前进。

房屋连接,胡同阡陌相交,漆黑的北京城如同版刻画卷,深沉而凝重,黑暗中仿佛隐藏着无数秘密,只等有缘人无意的窥视。

九十四 苍白的辩解

他们从那神mì

的大院子翻出来后,要绕过几排房子才能再回到大门.好在北京的胡同都是正南正北的直线交叉,白翌辰记住左右转向,一路数着门户,只要不误入死胡同,还是有机会转到正门去的。

他有些担心会再遇上那些蜘蛛一样爬行的人形怪物,虽然蛇蛊和白蛟都很强dà

,但是刚才一场恶战令它们折损不少,而且自己身上有伤,又被城隍吸取了很多灵气,一时还不敢保证再度恶战会有多少胜算。

记得城隍说过,每月初七凌晨两点找他汇报,这么说来现在的时间已经又是凌晨阴气最重的时候了吧。

面对着冷清清的街道,白翌辰既有些害pà

,又觉得凄凉。

“老然,老威……你们谁随便醒过来陪我说说话也好啊……”

看着老然空洞的眼神,他一阵心酸,不由叹了口气。

什么时候,我才有能力保护好身边的人呢?

忽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细微的声响在空荡荡的胡同中被放大,传播过来。白翌辰不由心中一慌,那声音正跟着自己,保持在一个安全的距离。

难道那几个人形怪物又追上来了?

他一阵发慌,如果此刻逃走,拖着老然必然是逃不掉的。还不如趁着力量尚存,再来殊死一搏!

白翌辰将老然靠墙放好,自己握住斩妖剑,面对声音来的方向定定站着,等对方现身。

黑暗中的脚步停了下来,似乎有所迟疑。

这时,白翌辰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

蛊不都是用来暗害人的东西吗,为什么我的就只能成帮结伙咬人?

他趁着对方犹豫,悄然运用灵气,几条小小的黑蛇从手指尖游动出来,昂头望向他。

白翌辰无奈,自己只想放出一条啊,看来和它们的沟通问题还是有待加强。他微微翘起手指,示意了下前方。

小蛇们立kè

俯下身体,顺着漆黑的墙根游了过去。

几秒钟过去了,只听到黑暗中呲的一响,仿佛是火焰被水浇灭时的悲鸣。

白翌辰感到黑蛇原本就很微弱的气息顿时消散了,他心里一紧:

糟糕,实验失败!看来只能硬碰硬了?

然而,不容他多想,对方脚步声骤起,飞快的向自己奔来。

白翌辰咬住牙,横起斩妖剑,同时将灵光燃起。龙蛊白蛟盘于他的肩头,张开巨口等待着对方的来到。

然而对方并未直面从大路上出现,白翌辰听到脚步声瞬间消失,仿佛是离开了地面,接着从上面传来踩踏石块的声响,随着一阵细碎的石块摩擦声迅速向自己奔来,随即再度消失了。

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只听到脚步声从背后出现,他忙回头再看。一人已在身后,细长的指头闪电般向他额头戳了过来。

“啊!”

白翌辰只感到那一点就像被点燃的香头戳了一下,顿时一股灼痛顺着眉间直入脑髓,如同一张满带倒钩的网将大脑禁锢起来,哪怕转瞬的思考都会带来接连的疼痛。

曾经有人用这种手法控zhì

过自己,那是赵一凯抢夺内丹时使用的手段……

难道……

剧烈的头痛已经在脑中产生巨大的回响,就像在耳边鸣响警笛,接连的震颤和嘈杂让头都要炸开了。

白翌辰无法集中精力,瞬间灵气散乱。白蛟来不及等主人命令,径直向对方扑去。谁料,那人身后跃起两条白色蛇灵,护住了主人,与白蛟纠缠在一起。

白蛟是真zhèng

的龙蛊精魂所化,而对方的蛇灵不过是灵气凝结。尽管实力悬殊,可此刻没有主人支持,白蛟显得力不从心,正在缠斗之际,对方忽然收回手,猛然撤开了一段距离。

白翌辰踉跄着站起身,剧烈的头痛令他看什么都一团模糊。

但他强撑着收回了白蛟,尽lì

让自己冷静下来,看向眼前的人,“你到底要做什么?琳月,你把话说明白!为什么要袭击我,为什么要封我的天灵?”

面前的人正是方琳月,此刻她的长发散乱,白皙的脸上挂满冷汗。她按住小腹,蹲了下去,全身不住颤抖起来。

“白翌辰,你真歹毒……”她抬起头,以往温柔的眼睛此刻满是憎恨,“之前一凯的事,我还以为你不是故yì

的。但是现在,你竟然以蛊来控我,此刻我能有什么可说?”

蛊?

白翌辰一慌,刚才自己放出去的蛇蛊不是被琳月消灭了?难道还有残留?

他慌忙集中精神,召唤蛇蛊回归。

眼看琳月伏在地上,面色惨白,周身不住颤抖。忽然,一条小黑蛇从她口中跳了出来,随即呲的一声化成了灰烬。

“我,我不是故yì

的……我不知dào

是你……”

白翌辰慌忙道歉,却见琳月仍旧狠狠看着自己。

“赵哥的事,我也不是故yì

的!我不知dào

会那样……”

他忙不迭的说着,太多东西想要解释,却一时不知dào

从何开口。

“正好,一凯的事情我也要问你!他那天忽然决定去捉白蛟,连我都是在事后觉察到他的灵气不对劲,才慌忙找去的……”琳月咬牙问,“可你怎么会知dào

的?”

“不是你打电话告sù

我的吗?”白翌辰都快哭了,贼喊捉贼不是这样的!“你打电话说赵哥有危险,让我快去帮忙的啊!不然我怎么会知dào

?”

他慌忙掏出手机,那条电话记录竟然还在:“你看啊,你就是用这个电话打的!”

琳月咬住嘴唇,瞥了一眼手机,再看看白翌辰欲哭无泪的脸。

“你怎么肯定是我?我的电话你又不是不知dào

!”

“呃,因为……”白翌辰一时语塞,对方是个女生,匆匆忙忙说完话就挂断了,“我猜的……因为那女声很熟啊,又是让我去救赵哥,我就以为是你了呗!我想,你可能没带着手机,就随便找个公用电话打给我了……”

“……”

两人一时间沉默,琳月仍然盯着他,似乎在思考要不要相信这种荒唐话。

白翌辰有些尴尬,他知dào

因为自己很多过于外行的行为导致了太多令他们措手不及的状况,以往他们就把自己当个大号宝宝似的爱hù

着。可这次的篓子实在捅得太离谱,连琳月这样温柔包容的女人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故yì

的了。

“琳月,求求你相信我……我就差把心掏出来给你们看了,我真的没有骗你们……”白翌辰抓着头发,他觉得害pà

,若琳月再不相信自己,那么赵哥只怕永远都会误会下去了。

我不想失去赵哥和琳月……

“呜……”

老然此刻忽然呻吟起来,他就像刚从醉酒中清醒过来似的揉了揉眼睛,发xiàn

自己坐在冰凉的地面上,“咦”了一声。随即抬头就看到一脸苦相赌咒发誓状的白翌辰,以及对面还有个穿着水蓝长裙的漂亮姑娘。

他确实似乎不太清醒,含含糊糊的问了一句:“哟,辰子你又骗小姑娘啊?一个比一个正点……分我……”

“你胡说什么!”

白翌辰脸都要气青了,要么派不上用场,要么就会给我拆台。

随后,老然竟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动作娴熟的抱住白翌辰肩膀,趴了下去,嘴里叨咕着:“地上太凉了,妹子,我借辰子趴一下,你们继xù

。”

这样一搅合,白翌辰竟然看到琳月露出了一丝苦笑。

“琳月,你相信我了?”他急切地问。

“还没有。”方琳月的笑意稍纵即逝,她望着两人,继xù

问,“那你告sù

我,你们到底为什么要去鬼宅?”

九十五 疑云重重

“鬼宅?”

白翌辰感到老然在他肩头颤抖了下.

“呃,那个大院子啊?我们不是故yì

的!是逃命的时候被赶过去的啊!”

“哪有那么巧?”方琳月皱起秀眉,明显是不相信。

“真的,老然带的路!是不是啊你说话!”白翌辰急得直拍老然的胳膊,“你要是向胡同另一边跳,咱们就掉不进去那鬼院子了!”

“放屁,另一边墙上镶着玻璃碴防盗,你是没注意!”老然见责任被莫名其妙推到自己头上,当下发起火来。

“都住口!”

听到琳月的呵斥,他们顿时住了口,一起眼巴巴的看着她。

“你们什么也不知dào

就进去了,而且正好遇上鬼婴并杀了它,是吗?”琳月说。

“嗯!”白翌辰点点头。

琳月冷笑了一声:“未免太假了。”

“什么太假了!”老然忽然出声,大声说,“我们被五个怪物追着跑,剧情比寂静岭还吓人呢!好不容易躲到这个破院子里,滚出个小孩脑袋,差点吓死老子,你还说我们假!你是315看谁都是假的啊!”

方琳月皱皱眉头,冷冷道:“这里没你讲话的地方!”

“你……”老然被噎的一愣,他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当下就要发作。

白翌辰忙按住他,继xù

问道:“那么,你不知dào

……鬼婴其实在这样近的地方吗?”

琳月摇摇头:“爷爷严禁我们靠近鬼宅,那里的风水布置很特别,被很浓重的煞气笼罩……但是没想到,竟然被人藏了鬼婴。”

她的口气低了下去,似乎藏着隐约的恨意:“而且,你分明早知dào

我一定要亲手解决它,可你一直在阻止我……现在又被你杀了!这些,未免都太巧了吧?”

“我不想让你杀它,无论你怎么想……”白翌辰低下头,喃喃说,“它毕竟,是你的孩子啊……”

“你知dào

我为什么一定要亲手杀鬼婴吗?”琳月忽然问。

“你不是说,你自己的罪孽一定要亲手解决么?”白翌辰反问。

“不是。”琳月的神情有些古怪,好像有些难以出口,她忽然神情一转到,“不想在一天中最阴的时辰在这百年老街呆着吧?跟我来。”

白翌辰和老然对视了一下,一起摇头。

“那个,赵哥……呢?”白翌辰担心的问。

“他在医院。我感觉到附近气息不对,才过来看看。”琳月说,瞥了眼犹豫的两人,“放心吧,我也不敢让你和他见面,打死你不算什么,可他现在需yào

休养,不能随便动气的。”

“谁敢动我兄弟,我……”老然见琳月瞪自己,小声说,“我就跟他拼了……”

白翌辰唯有苦笑。

三人走的很是沉默。方琳月只顾赶路,眼神中满带焦虑,脚下的高跟凉鞋发出一串紧凑的踏踏声;白翌辰心中乱成一团,不知如何开口;而老然很乖的拉着白翌辰的袖子,东张西望,生怕那几个怪物会再冒出来。

鬼宅离赵家只隔了两条小胡同,拐过街角,只见一个熟悉的人依在门前石狮子身上,呼噜噜的吸着水烟。听到几人的脚步声,他转过头,透过一副墨镜看了过来。

“哟,这大半夜的几位匆匆忙忙干什么去啊?”那男人开口,满带了笑意。

琳月仿佛没有听见,也没看到,径直拐向他的反方向,去开自家大门。白翌辰倒有心客气,可抬眼一看,竟然是墨叔这个老家伙。

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有心骂他几句,但是以他的性子又不太会找茬,于是翻翻眼睛也当没看到。

老然倒是条件反射的客气:“哟您也晒月亮呢?今天这天儿真不错。”

“是啊,五鬼搬山,强梁现世……真是个好日子。”墨叔微微一笑,呼出一口青烟。

“呃五鬼什么的……您也遇上了?”老然吃了一惊,压低声音问。

墨叔看着他,微笑不语。

“你阴阳怪气的什么意思,难道那五个东西又是你放出来的?”白翌辰立kè

调头,几步站在了墨叔面前。

“哟,白家二少爷总是冤枉我,什么叫又放出来?”墨叔一双满带笑意的眼睛盯住了白翌辰的脸,“你今天不是得了好大的实惠?”

“你怎么知dào

,是不是你也监视我?”白翌辰感到一股无名火起,“有什么倒霉事你一定在!”

“呵呵,我可没有这种嗜好。”墨叔含了银水烟,呼呼吸着,“不过你的态度可是很让我伤心呐,算来我可是救过你的命,三次呢。”

他伸出三个手指头,微微笑着:“你要怎么还呢?”

“你……在说什么?”

白翌辰一愣,他不知dào

这又是从何讲起。不知不觉间,自己怎么又欠了他三条命去?

他正想问个明白,却听到方琳月的声音从一边冷冷传来。

“赵家的大门可从不等人。”

白翌辰不敢得罪琳月,只好咬住嘴唇看了看墨叔,拉着老然转身向赵家走去。

老然看看墨叔,又看看白翌辰,低声问:“他刚才说什么?那五个怪物是他的?”

“不知dào

……”白翌辰心乱如麻。

背后墨叔的声音再度传来:“这位小兄弟,你也要小心。你最近,有血光之灾。”

“啊?”老然应了一声,“那什么,您帮我看……”

他还没说完,已经被白翌辰拉进了大门里。

“哎,他会看相?”老然问白翌辰,“明天咱们去找他……”

“别理他,那老骗子!”他虽然话这样说,心却愈加的烦乱。

他救了我,三次?

这老头子虽然可恶至极,但是这种事他又怎么好意思厚着脸皮说出口呢?自己一共也没见过他几次吧!

赵家的老宅还是那个样子,熟悉的檀香气息,雕花古木。

只是在白翌辰眼中,忽然有种物是人非的凄凉。

“好了,我们来好好谈谈。”方琳月带他们来到大厅,自己坐在主座,示意白翌辰他们随意。

这场面有些熟悉,当初自己第一次来赵家,琳月也是坐在这个位置,只是那时候赵哥坐在自己身边。

“琳月,你想问什么,只要我知dào

一定全告sù

你。”白翌辰伸出右手赌咒发誓,“要是有半句假话,让我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我不相信男人的誓言。”方琳月摇摇头,“尤其这样随随便便就寻死腻活的,多半都不可靠。”

白翌辰一时语塞,他从来没有这样急切的想表白一件事,没想到堵上性命的誓言反而适得其反。

“那你想要辰子怎么样?别说废话了,告白还是报仇,快把重点说明白!”老然看不惯琳月这副冷傲的样子,撇嘴到,“真是的,俩大老爷们儿被个女流氓劫了,回去跟哥几个说说,一定被羡慕死……”

白翌辰赶在方琳月发火妖化之前捂住了他的嘴:“我的亲哥,您别裹乱了好不好……”

“好了,关于鬼婴……”琳月扬起头,眼睛透出莹莹的绿光,“它其实承袭了我的一半力量,若我不杀它将力量取回……随着它的长大,会将我吞噬的。”

“什么?”白翌辰心中一悸,难怪那只小猫化成的虎皮人形怪总让他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原来,那竟然是强梁现身!

“上次它被我们重伤,力量尚未恢复……我和一凯找了许久都没线索,而你竟然如此恰好的发xiàn

了它,并吸取了力量。”琳月一笑,“在夺去一凯白蛟的第三天……你觉得我会相信这一切都是巧合吗?”

九十六 凌晨的游魂

“你……你和赵一凯真是典型的一对儿!”白翌辰感到太阳穴突突跳着,一种憋闷感直堵在胸口上,“你们都不相信我,又让我来这里谈什么呢?”

“我再说一遍,我和一凯没有那种关系!”琳月忽然厉声说道,在白翌辰的印象中,琳月一贯是温柔而总是面带着微笑,从未对他大声讲话过.

“唉哟,那和谁有关系,谁该给你负责?你总不能随便就赖上我家辰子不是么?”老然别的听得糊涂,可那死孩子头是琳月的孩子他可听清了。“你看哥们儿人如何?当然啦没得到实惠之前我才不……”

他正要再说,白翌辰忙按住他,低声说:“别惹她,她也会变成妖怪的!”

老然一愣,立kè

看向琳月,发xiàn

她那绿眸子在昏暗的屋中烁烁放光,顿时缩身到藤椅里面去,对白翌辰摇摇手,表示自己一定不插嘴了。

“妖怪?笑话,你自己不也是一样!”方琳月冷冷一笑,昂首看着两人,“又有何资格说我?”

“好吧我错了,很抱歉……但事情太复杂,我只能说有人在故yì

试图分裂我和你们的关系……虽然我不知dào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白翌辰见已经僵局,似乎再说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便主动告辞,“今天的事情就是这样,如果我能弥补什么,你尽管开口……”

他说完,站起身来,从口袋中掏出那个装有鬼婴头颅的红漆小盒,放到了茶几上。

“白翌辰,有些东西你迟早要还,只是你现在最好学会控zhì

力量。”方琳月在他身后冷冷说,“我知dào

现在的你是什么了……倘若有一天,你控zhì

不住,彻底妖化。就别怪除魔道会找你的麻烦!”

“我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们的……”白翌辰淡淡说,“请告sù

我鬼宅的地址,那地方供奉着十二神……如果你们不方便去,那我自己去调查。”

“68号大院,白氏老宅。”方琳月说完,冷笑一声,“和你还是本家,真巧。”

白翌辰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出了门去。

“好好一个妹子,毛还没长全,就学会吓唬人了!当我们怕你啊!”

当赵家的大门彻底关闭的时候,老然才对门里大声喊了一句。随后他发xiàn

站在路灯下的白翌辰,单薄的身体正控zhì

不住般颤抖着。

“辰子,别跟个女人一般见识,别气坏了自己。”

他拍拍白翌辰后背安慰到。

白翌辰深吸了几口气,摇摇头,说:“唉……我只觉得对不起你。”

“哎?这话从哪来的呢?”老然一惊。

“我还指望能从他们这里讨教救你的办法……可是……”白翌辰抽了抽鼻子,讲不下去了。

这些天接连的打击,他以为自己已经可以习惯了,但此刻方琳月的不信任,让他再度陷入了绝望。

“救我?啊,啊……你难道说能救我的是他们家!”老然大惊失色,他似乎才想起来自己身上还有个大问题没有解决,当下急了起来,“那什么……对了,那个大叔也会算命似的,不然咱们找他?”

“不行,不许找那个老骗子!”

白翌辰看向墨叔的家门口,此刻墨叔已经不见了身影,大概是回去睡觉了吧。

“这样吧,你争取快些联系到给你纹身的老师父,咱们先弄明白虫血是什么,再想办法。”

“成!”老然点点头。

看看表,时间已经三点多了,临晨的街道冷冷清清,公交车自然是都没有了,狼狈的两人只好拦了辆深夜拉活的出租车,这才回到了宿舍。白翌辰又遭了老然好一通抱怨,说他兜了这样大的圈子,到头来不光多花钱还遭了这么大罪,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白翌辰也懒得理他,只是想着五鬼和鬼宅的事情,暗下决心迟早要回来收拾它们。

很快,车停在了宿舍大院门口。

“耶,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老然倒是开心的很,从五鬼和城隍手下劫后余生令他有种再世为人的感受。而白翌辰满怀心事,只是机械的跟着他。忽然老然停住了脚,白翌辰一头撞在他后背上。

“你干嘛停下来啊?”他抱怨道。

“你看,你家公主这大半夜的站这里干嘛?”老然说着,对前面招了招手,“晴晴,你来找辰子吗?”

白翌辰一愣,他忙探头过去,只见苏晴晴正在面前不远,穿着那件黑蕾丝边的白裙子,双马尾卷卷的,在夜风中微微颤动。她正仰头看着男生宿舍的三楼,眼神有些发直,似乎正沉浸在什么思绪当中,没能听到老然的招呼声。

男生宿舍管得不严,通宵宿舍大楼也不会锁门。而女生宿舍为了安全,到了晚上十点就会把大门锁起来,有事再叫宿管老师打开。

白翌辰有些奇怪,这个时候晴晴在这里做什么?而且,正望着我住的房间,难道是有事找我?

“晴晴……”他刚开口,老然忽然“咦”了声,随即跳到了白翌辰的身后。

“你怎么了?”

“你,你看不出吗?这是晴晴的鬼魂……”

“啊?”

老然哆哆嗦嗦的,偷偷指着她:“你看,她没有脚……飘、飘着……”

白翌辰一头冷汗,他立kè

再看过去。

眼前的苏晴晴并非没有脚,而是颜色很淡,仿佛一张由深到浅的画像,飘乎乎的站在门前。传说人的三魂之火位于头和双肩,七魄藏在天灵,上身被魂火照的清晰明亮,而下半身就渐渐融入了黑暗。

难道,眼前人真的只是一团灵魂而已?

“晴晴!”

白翌辰几步来到了苏晴晴面前,苏晴晴似乎被他吓了一跳,转头望过来,见到是他,漂亮的脸庞立kè

像花儿一样绽放出笑容:“辰仔你怎么在这里呀?我还以为你没起床呢!”

“晴晴,你在这儿干嘛呢?”白翌辰心脏嗵嗵跳着,这鬼魂似乎并没意识到有何不妥,跟真人一模一样。

“你睡糊涂啦?你不是说了,今天是鬼节嘛,咱们去给哥哥送钱呀!”她抬起白皙的胳膊,敲了敲白翌辰的脑袋。

一阵冷冷的气息进入到白翌辰的头壳中,又瞬间离开。

眼前的苏晴晴只是俏皮的笑着,仰着脸儿看着他。

白翌辰一下子感到手足无措,看着晴晴呆住了。

“晴晴,你醒醒吧!”老然蹲在一旁,双手合十大声念叨着,“你该去哪去哪吧,别缠着我们呜呜呜……”

“你别胡说八道!”白翌辰气的踢了老然一脚,“晴晴又没死!我们那天还一起上学来着呢!”

“可鬼节都过了一个月了,今天是八月初七啊!”老然几乎要哭出来了。

“咦?”苏晴晴一愣,她眨巴着眼睛望向白翌辰,长睫毛忽闪着,“我迟到了吗?”

“没,咱们今天不烧纸了。乖,你快回去睡觉……”白翌辰不自觉喘着,心脏快得令他有些无法承shòu。他试图去扶苏晴晴的肩膀,然而手指却轻易穿过了她半透明的身体。

他一惊,慌忙将手撤了回来。

苏晴晴只是愣愣看着他:“不烧纸了吗,那哥哥不会生气?阿姨不是提醒你了么,你不去她会生气的。”

“她爱生气不生气!我们不去了!”白翌辰大声说着,他抱住那一团虚无的魂灵,几乎让她和自己的身体融为一体,“不去了,我现在只希望你能好好的,其他什么事我都不在乎了……”

“辰仔,别让妈妈不开心啊。”苏晴晴低声说着,犹如梦呓,“你还有妈妈,多好啊……我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

白翌辰直起身,看着苏晴晴,她的眼眸映着水光,却仍挂着笑:“对了,我还有你嘛……”

九十七 接触不能

苏晴晴说着,就去拉白翌辰的手.然而,却只是做了一个拉扯的动作而已,那白皙的手臂穿过他的身体,就像被一股冷气碰触到肌肤,白翌辰不禁一个寒战。

苏晴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有何不妥,她伸着手,好像已经捉到了白翌辰的胳膊似的,保持着这个动作转身向大院外走去。

“辰子……怎么办?”老然抖抖索索的问。

“我当然要跟去,你回去休息吧!”

白翌辰说完忙跟了上去。

老然抬头看看宿舍那漆黑的窗户,一咬牙,也追了出来。

“等等我,我才不要一个人回去啊!”

苏晴晴在前面走,不时侧过头跟白翌辰说笑着。

白翌辰意识到,如果自己不答,她也会继xù

顾自讲下去。好像重温鬼节那天凌晨,两人漫步在空旷的街巷当中的场景。只是此刻,苏晴晴在演一场独角戏而已。对于白翌辰偶尔的搭话,有时候会回答,有时会漏过去,好像在跟一台信号不好的手机通话,断断续续的。

“晴晴不会把咱们引到墓地去吧……”老然跟在后面,悄声问。

“别瞎说,这附近哪有墓地!”

白翌辰知dào

,她没准还会再次回到那已经被拆除的城隍庙前,然后……

然后会发生什么,不得而知。

这算什么呢,灵魂出窍,还是梦游?

白翌辰想了想,悄悄掏出手机,拨通了苏晴晴的号码。

嘀……嘀……

白翌辰竖着耳朵听着,每一声提示就像耳边炸开的雷声,紧张的头皮有些发紧。

现在已是初秋,连虫鸣声都没有半点,整个街道只有两串零散的脚步声,以及这无法接通的提示音在回荡,。

“喂,不能这样随便叫醒灵魂出窍的人吧?会丢了魂的!”

老然发xiàn

了白翌辰的举动,慌忙阻止他。

“那也不能这样任她走啊,走了回不来怎么办!”白翌辰说道。

“我家里说,这种情况下就要让最亲的人,拿着她的贴身衣物,在晚上出去叫魂。”老然说,“我家那边有孩子被吓丢魂的,就常有老人这样呢!”

白翌辰看了看他,其实这种土法子他听说过,可是现在临到眼前,他倒是不太相信了。

所谓吓丢魂,一般情况是受到刺激后,嗜睡,没有精神的一种表现,发生在小孩子身上比较多。魂魄暂时离体,找不到归路,亲人出来呼唤,便会跟着回去了。

可是苏晴晴的情况完全不同,她平日看起来根本没有异常,只是对于白翌辰的记忆总是在一晚之后回归到鬼节那天,这又该怎么办?

电话已经重拨了三次,仍旧没有人接听。白翌辰知dào

,此刻的苏晴晴应该是在昏睡当中,因为魂魄离体而无法醒来。

也许……此刻的苏晴晴看起来真的就是一具尸体也说不定。

这可怕的念头瞬间掠过脑海,他感到心惊肉跳。

“这样绝对不行……”白翌辰忽然喊出声,他几步挡在了苏晴晴面前,“晴晴,我们不去了好吗?那边……那边都被拆了,脏的很,过不去啊!”

“那有什么关系,我们找干净的地方就是了嘛。”

苏晴晴没有停住脚步,径直穿过了白翌辰的身体。白翌辰感到胸口一凉,回头看过去,苏晴晴的魂灵似乎还粘连着他的些许灵气,如同几缕被撕开的棉絮,粘连着两人。

那一刻,他觉得心的温度,都被一同带走了。

眼看已经来到了当初那个街角,一月不见,拉着尼龙网的栅栏将施工地围的严严实实,看不到里面的样子了。当初那个露出栅栏的歪斜的城隍庙檐角已经不见了,大概是被彻底拆除,变成一片平地了吧。

“咦……”

苏晴晴低着头,在地面上找着什么,随后一转身,对着白翌辰招了招手。

“就是这里了,我们开始吧!”

说着,她轻盈的一跃,脚尖点着地,小心站稳,看向白翌辰。

白翌辰没明白她的意思,这样的动作有点像玩儿时跳房子游戏,好像是进到一个什么窄小的地方似的,可是明明什么也没有呀!

“你在干什么?”

“喏,你画的圈圈呀,哥哥在等我们呢!”苏晴晴露出一个笑容,“其实哥哥可希望咱们一起去找他玩了,但是,他又不想让你去。爸爸妈妈他们都在呢,我也很想去啊。”

“去哪啊,你别吓我!”

白翌辰瞬间都快哭出来了,他慌乱的伸手想将苏晴晴拖出那个所谓的“圈”,但是手指一次又一次徒劳的穿过她的身体,无法碰触到一点。

“那你问他,为什么要让你去,为什么我不可以去呢?他不是已经夺走妈妈了,为什么又要抢走你?我怎么办!”

他发疯般问着,忽然跪了下去,用手在地面上胡乱的摸索,“不是我画的圈吗?那让我也进去啊!为什么偏偏要孤立我呢?哥哥你告sù

我!”

老然不知dào

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他着急的昏头了,忙过去抱住白翌辰的肩膀,试图把他拉起来:“辰子,你发什么疯?你冷静点!”

苏晴晴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微笑着。

她的身影正变得透明,似乎逐渐融入到这片黑夜当中。

“利益所向……不要被感情的冲动而蒙蔽……”

她的双唇微启,在消失的最后一刻说道。

“啊!”

白翌辰一愣,难道,这是她又一次对自己的提醒吗?

他正欲再问,苏晴晴已经如一缕散去的薄烟,消失在了眼前。

几乎与此同时,刚才没有挂断的手机忽然接通了,发出了一声虽然有些迷糊,却又十分清晰的声音。

“喂?”

白翌辰将手机摸起来,放到耳朵边。

果然,苏晴晴的声音从里面清晰地传出来,似乎还没睡醒:“辰仔吗,说话!”

白翌辰感到喉咙发哏,他喘不上气,更讲不出话,手不住的抖着,几乎握不住手机了。老然见状,顾不上害pà

,忙捉着白翌辰的手贴到自己耳朵边上,替他搭话:“喂,晴晴!”

“咦,怎么是杜然哥呀,辰仔呢?”

老然看看白翌辰,见他眼神涣散,望着晴晴消失的地方发着呆。他只好瞎诌说:“啊,他喝醉啦,就给你打电话,结果……没等你接,他自己就睡过去了……你,你还好吗?”

电话那边咯咯笑了起来:“你不要总是框他喝酒呀,他……哎呀!”

一声惊呼把两人吓了一跳,白翌辰慌忙夺过手机问:“晴晴,你怎么了?”

电话里苏晴晴惊呼到:“糟糕!我答yīng

跟他去给哥哥烧纸的啊!哎呀这都四点多了……”

白翌辰呆若木鸡,一时间惊诧的不知再说什么。

“杜然哥,麻烦你跟辰仔道个歉哈,我……我没醒过来……”

苏晴晴大概还是迷迷糊糊的,竟然没听出来白翌辰的声音。

白翌辰只是发愣,老然便替他挂断了电话,两人面面相觑,彼此无语。

还在闪亮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时间,凌晨四点零三分。

仅仅是一个睡梦的功夫,苏晴晴的记忆,已经由白翌辰曾经画过的坟圈内,再度回归到了鬼节的那天临晨。

白翌辰在地上坐了好一阵子,好在老然在身边,费力的把他拖回了宿舍。

他躺在床上,慢慢回忆着苏晴晴对他讲的每一句话。

什么叫什么也没有了?

为什么说哥哥很想我们,却只有我不能去找他?

利益所向是什么意思?让我去低三下四的恳求赵哥他们原谅?还是……

还是去跟墨叔……搞好关系?

九十八 烦心事

这个问题思索了许久也没能得出答案,困倦却如潮水般席卷而来,白翌辰感到自己的思绪正如在漩涡中挣扎的小舟,很快被睡意彻底淹没了.

白翌辰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他还是觉得很累,终年带着潮气的褥子几乎粘在皮肤上,让他觉得很不舒服。四肢就像被揉皱的床单似的,没有一处不别扭。

他想翻个身,然而仅仅是一个细微的动作就牵扯着全身痛了起来。伴随着口干舌燥,他觉得有一簇火苗在喉咙中燃烧着,把全身的水份都要抽干了。

前一天晚上七点多钟吃的饭,然后一直到现在水米未沾不说,还高强度运动了整晚,打架长跑爬墙,都快赶上铁人三项了,这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他正委屈着,忽然一阵香味飘了过来,直往鼻子里面钻。

鱼香肉丝!那甜腻腻的味道不会错……还有木须肉的清香!

他立kè

像个虫子似的在床上拱了拱,探出头来张望。

饭菜在哪里?

屋里空无一人,桌面上别说吃的,就是杯白开水也没有。

他顿时失望异常。

难道我现在体质太好了,连隔壁宿舍吃什么都能闻出来了?

唉……真怀念琳月的大补汤和冰糖梨水啊……

这念头刚一浮现出来,他就扇了自己一巴掌。

真没出息,就想着在人家那吃!以后又要开始自力更生了……

因为自己,已经和他们没关系了。

这时候,房门一响,老然提着几个饭盒迈步进来了,一眼看到白翌辰从被单里探出半个身子,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吓了一跳。

“你现在怎么跟狗似的,睡着了都知dào

出来迎接主人啊?”

他说着,摊开盒饭,果然,不光是鱼香肉丝和木须肉,还有一份红烧排骨。

“早就饿了吧,现在啊就是身体最重yào

了,身体好气力壮,妖魔邪祟才不会上身。”

老然说着,又递了一瓶可乐过来。

白翌辰一口气灌了半瓶子可乐下去,打了几个嗝,才觉得舒坦了不少。饭菜都是大院门口小饭馆的家常菜,虽然吃了三年,此刻饿极了,吃起来还是那么美味。

“现在几点了,你都下课了么?”

白翌辰塞了一嘴肉,含糊地问。

“我没去,让隔壁老三他们给咱们签个到算了,反正刚开学,新课老师也不认识咱们。”老然说着看了看表,“都快2点了……我现在可不敢瞎跑,要不是饿的难受,连饭都不去买。”

“你现在没大事的。”

“那也不,我就跟着你。”老然说完,把鱼香肉丝的菜底儿全倒进了米饭里,一片鲜红。

白翌辰听他这样说,就明白他因为害pà

,已经是守着自己呆了整个上午。以他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这样老老实实的窝在宿舍也真不容易,不禁笑了起来:“没事儿,如果再遇上其他妖怪,一定不会伤害到你的。”

“为什么啊?”老然不信。

“因为你身上已经有一个了呗!”

“切,半斤八两有什么好高兴的!”

老然赌气埋头吃饭,不再搭理他。

难得一天平静的时光,白翌辰翻着自己包里那些驱鬼的常用物品,一件件摆了满床。然后跟老然要了两根烟,拆开了把烟草放到城隍的烟袋锅里,点着了边吸边研究用途。

老然蹲在旁边一起看,虽然对那杆烟袋还是有些畏惧的样子,生怕再有个吸他精气的男鬼跳出来。

“哪怕是个女鬼也好啊。”老然抱怨,“是不是因为你是白晶晶,所以只能勾引男鬼来?”

“滚,除了晴晴谁也不许叫我白晶晶!”白翌辰生气道。

“切,重色轻友。”

忽然,白翌辰想到,每天早晨苏晴晴都会等自己一起上学的,可是这两天自己失踪了,苏晴晴别说打电话,就是短信也没发一个给他,难道又有什么变故不成?

他立kè

开始给晴晴发短信,老然翻弄着咒符,对着本《家装风水学》似模似样比划着。

这时候,门口有人探进头,招呼老然:“然哥!”

“老三啊……”老然迎了过去,“替我们签到了么?”

白翌辰懒得搭理,拉起帘子装睡觉。

两人叽叽咕咕说了一会,老三便走了。

“辰子,新老师不好对付,要咱们找他说明情况,还要交假条,不然他的课全没分。”老然拉开帘子,把头探进来,“怎么办?”

“不是吧,旷几节课至于这样?”白翌辰一骨碌坐起来,伸出受伤的胳膊说,“假条只能过几天我拆线去开,先用病历什么应付下吧。”

“嗯,装严重点,咱们先对好口供。”

这一晚,苏晴晴也没有回短信。

凌晨三点的时候,闹钟响了起来,白翌辰迅速起身,悄没声息的下了床。

老然睡得很沉,还能听到他的呼噜声。他捏着一把自己下午学着画的咒符,好像这样就能睡得更加安心似的。

白翌辰掀开窗帘,整对着窗口的街上,苏晴晴的魂灵正孤零零站在哪里,仰头看着他。仍旧是鬼节那天的装扮,黑丝白裙,在黑夜中透出莹莹光芒,仿若一个迷途的游魂。

她似乎并没有看到白翌辰,却忽然露出笑容,仿佛眼前有一个透明的人出现,她开心的拉着他的手,蹦蹦跳跳向大院外走去。

白翌辰知dào

,她又会去那被拆除的城隍庙前,再度消失。

原来,自从某一时刻开始,这场面每一晚都在重复着,而苏晴晴自己,却只当这是一个梦。

只是在现实中,逐渐遗忘了她所最为在乎的人。

记忆如同一个轮回,夜晚的回忆埋葬了现实,而现实反而如同梦境。

白翌辰默默看着她消失在大院门外,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其实,晴晴现在的生活很正常……因为,她只是遗忘了有我的部分。

如果,我不出现在她的面前,那么她就不会想起可怕的回忆,以及梦境中预知到的未来,就不会痛苦了吧……

这样想着,他不由闭上了眼睛。心里仿佛裂开了一个小小的伤口,随着每一次呼吸隐隐作痛。

这样也好……等我把一切调查清楚后,再……

再来找你……

第二天,两人照例睡到日上三竿,爬起来吃饱喝足,才打点了下医院单据之类的东西,晃悠悠的朝学校走。白翌辰的手臂上还缝着线,身上也裹着几层纱布,全身都散着呛人的药味,就算再刁难人的老师也该通融一下了。

来到系办公室门口,白翌辰才想起一个问题来:“对了,咱们找哪个老师啊,你知dào

名字吗?”

“哦,老三倒是告sù

我了……”老然正准bèi

敲门的手停在半空,他翻起眼睛想了想,“听说是个挺凶的大叔,叫……叫墨重九?”

“一听名字就是个老顽固。”白翌辰撇撇嘴,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

当办公室的大门打开,忙碌的几个教员当中,一个陌生而熟悉的人正背对他们坐在椅子上,一件黑色的唐装与这明亮宽敞的现代化办公室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墨重九老师在吗?”

老然喊了一嗓子,立kè

有人指向了那黑衣人。

墨重九老师慢悠悠的转过脸来,一双眼睛透过金丝边的茶色墨镜看向了他们,满带了笑容:“哟,两位贵客终于肯现身了啊?”

白翌辰只感到脑子嗡的一响,好像瞬间有数百只蜜蜂在吵嚷。

这,这新老师墨重九,分明就是那让他又恨又怕的暗驱老骗子——墨叔啊!

九十九 老奸巨猾

“怎么会是你!”

白翌辰一声惊呼,那一刻声音都不像从自己喉咙里发出来的了,弄得旁边的人纷纷看向他.

“怎么不能是我呢?”墨叔微笑着反问。

“这,我们……课的老师?”白翌辰张口结舌,他还没来得及看课表,根本就不知dào

墨叔是来教什么的。

“民间艺术选修不是么,这方面我可是专家,要不是你们学校一再请我,我才懒得理你们这帮小鬼头。”

墨叔拿起银水烟,并没有点燃,只是将烟嘴含在口中,仿佛是一种习惯性动作。见他发呆,便皮笑肉不笑的问,“年轻人自己做了什么选择都不知dào

吗?未免太过糊涂了。”

白翌辰这才记起来,报道那天班长让他选课程,他听说民间艺术课就是捏泥人做陶罐之类的,似乎比那些3D软件的选修科目好玩,就顺手选了。

早知dào

是这老家伙教,打死自己也不来啊!

老然端详了一会儿,才叫出声来:“啊,您不是昨晚那个大叔吗?”

随后,他换了一副谄媚的嘴脸:“您竟然是老师啊,那墨老师,您说我有血光之灾……能破解不?”

白翌辰偷偷踢了他一脚。

墨叔只当没看到,上下打量了白翌辰一番:“看起来挺好的嘛,干嘛不来上课?”

“我前天晚上刚出院的!”白翌辰没好气的说,随后凑上前压低声音到,“当晚就差点被害死,你不是都知dào

了!”

“可昨天过得很滋润嘛。”墨叔眯起眼睛,似乎很满足看到他这个倒霉样子。

老然虽然一头雾水,但此刻双方的僵持,令他感到成绩的问题要糟糕,慌忙拿出医院的票据:“老师您看,辰子是真住院来着,昨天他还起不来床呢!我一直陪护所以也没能来。假条等过两天我们补给您,您看就网开一面呗?”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年轻人应该学着礼貌些。我虽然是个老顽固,不过,对懂事的孩子也会少许变通的。”

完蛋,他竟然听见了!

老然看看白翌辰,白翌辰望着地面,眼神中的情感瞬息变化,不知在想什么。

“好了回去准bèi

上课吧,你俩的事……等我看看以后表现好了。”

墨叔垂下眼帘,在转椅上轻轻摇摆着身体,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白翌辰一跺脚,转身就走了出去,摔上了办公室的门,留下老然还在原地发愣。

“见他的活鬼,怎么会有这种事!”

他觉得自己哪怕再呆上一秒,心脏就要气炸了。

狗屁专家,八成也是什么坑爹的国学民俗一长串没用的头衔!他到底会什么?要是指驱魔降妖老子也会!

这老家伙明显就是来找自己麻烦的!自持是阴阳先生所以打这个旗号到处欺负人!

欺负我,欺负城隍大叔,再看我笑话,就算我是上古神兽的转世又怎样,我现在只是个人啊!

那五个怪物追着我乱跑的时候他在哪?他不救我至少也该救老然吧,救凡人于妖魔之口不该是他份内的事吗?

这没有职业道德的老不死!

他气哼哼的一路出了教学楼,惨白的阳光照到他的身上,驱散了些许老楼中的阴霾,他才稍微舒了口气。

平静下来后,白翌辰才意识到,现在的自己,在他们眼中不再是一个倒霉的凡人,或者一个蹩脚的阴差。

而是上古驱魔十二神中的神兽腾根……

白翌辰不由有些失神,虽然还是觉得那么不真实,但这已经是无法辩驳的事实了。

自己不时会面临着昏厥和蜕变的可能,但……但那神mì

的附身鬼老威说没有大碍的……

可,还是会感到害pà



我……会变成怪物吗?我还不太会控zhì

这种力量。

如果我变成怪物,晴晴怎么办……

“利益所向,不要被感情的冲动而蒙蔽。”

他忽然想起了苏晴晴那晚对他说的话,心中一动。

难道,就是在暗示现在的状况?

“嘎嘎!”

忽然头顶上传来一声尖啸,把白翌辰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一只大鸟的阴影从自己的影子上掠过,他不由抬头望去。

几只乌鸦在头顶上盘旋,不时嘎嘎的吵闹着。学校里时常有喜鹊、乌鸦这些鸟儿盘桓,倒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白翌辰皱皱眉头,随着目光的游移,他忽然发xiàn

。前面的大树上,几乎每个枝桠都落满了乌鸦,挨挨挤挤的,将那尚还繁茂的树枝镶了一圈黑色的花边。车棚,房顶也落满了乌鸦,一只黑白花色的野猫乍着毛从墙根溜过,成群的乌鸦一起发出刺耳的尖啸,将它吓得撒腿就跑,慌不择路的一头撞在白翌辰的脚上。

白翌辰吓得一个踉跄,眼看着野猫窜到附近草丛中不见了踪迹。此刻面对这样多的乌鸦,他的心里有些发慌,这场面在白樱冢的时候遇见过,当时是夜游神利用乌鸦使者试图阻止他去救赵一凯,但是此刻乌鸦聚集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学校里也要闹鬼吗?

或者它们觉得墨叔那老骗子要对我不利,所以提前集合起来准bèi

对付他?

这念头一出,白翌辰差点笑了,看墨叔成天的一身黑大褂穿着,估计当真有吸引乌鸦的魅力。

“辰子,你还没走啊?”

背后传来老然的声音,只见他颠颠的跑了过来,抱住白翌辰的肩膀直喘气,“我刚才跟老墨软磨硬泡,试图潜规则他,结果他不吃这套。”

“你在说什么啊?”白翌辰见他这么不正经,便皱眉问。

“就是那什么呗。”老然冲他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捻了捻,“这帮教授不都这德行,不过老墨好像不吃这套。我倒觉得他更想潜规则你,不然干嘛要转着花样跟我打听你的事。”

“他都问了什么?”白翌辰心里一惊,这老家伙果然有所企图!

“没什么,就是问我和你关系好不好,平时爱玩什么之类的……哎呀咱哥们儿是什么人,哪那么容易被他套了话!”老然想了想,压低声音紧张的说,“不过,他说我的纹身有问题,建议我不想死得很惨的话,还是找纹身的老师傅问明白比较好……”

“他怎么知dào

你有纹身?”白翌辰更吃惊了,“难道那老不死的有透视眼?还是能掐会算到这种地步了!”

老然有点不好意思:“我……我给他看的嘛,你知dào

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了……结果他没看出什么,反而便宜了旁边围观的女老师,竟然还有个动手扒我裤子,真是怪害羞的……”

“……你跟他说这个干嘛!”白翌辰立kè

慌神了。“不是跟你说过,别搭理他嘛!”

纹身不算什么,可老威怎么办?姓墨的神经病发作起来,一定会打着个正义旗号把老威消灭掉的,这个傻老然还要欠他份人情,对他感恩戴德!

混蛋!

一百 妖气

“辰子,你到底为什么那么讨厌老墨啊?我觉得吧他这人还凑合,虽然初次接触起来有点凶,跩了吧唧的.”老然见白翌辰这个样子,为难的抓抓头,“但好像也蛮容易接触的……”

“你收了多少好处,才这么一会儿功夫就给他说好话?”白翌辰不耐烦的打断他,随后指了指树冠,“你先顾自己行不?看这些,是不是都冲着你来的?”

他知dào

乌鸦们也曾经不明原因的跟踪过老然,于是有意吓唬他。

老然这才注意到铺满树顶的乌鸦,惊呼道:“哎哟我去,哪来这么多丧鸟!”

“你过去还说它们是报喜鸟呢!”白翌辰没好气的说。

“那不就是随便一说嘛!现在竟然冒出这么多,你还指望着它们能给咱俩报什么喜事?”

乌鸦似乎听懂了有人在说它们坏话,一起躁动起来,聒噪声不绝于耳。

“这群丧鸟要干嘛啊,难道我今天会有灾?”

老然也脸上变色,缩身在白翌辰的背后。

“是在警告你,最好离那个老墨远一点,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dào

!”白翌辰恶狠狠地说。

“真的啊?”

老然吓得脸色都变了,他定定看着白翌辰,“你连这都能听懂?”

白翌辰自己也知dào

,不许老然接近墨叔是因为自己的私怨,但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恶气。

此刻,他不再讲话,暗中集中精神,探知这校园中不同以往的动向。

眼前,出现了很多细碎的小颗粒,漂浮在空气当中,就像置身于水下,一切事物都被覆盖上一层灰蓝。脚下洒满阳光的场地,正被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起来,如同一张巨口,自己和老然的投影,也一同被它吞噬了。

这样大的暗影,他只有在斩妖剑化成腾根的时候才见到过,那么此刻这个,究竟是什么……

背后,泛起了阴阴的寒意。如同涨起的潮水,缓慢而不容抗拒的吞噬着自己。

白翌辰感到那股寒意正将自己裹挟住,如同一条冰冷的舌头,缓缓tian舐去身上的温度,慢慢将他的魂灵从温暖的肉体中拽出,拖向无尽的阴冥地府。

“辰子,你怎么抖的这样厉害?”

耳边,老然的声音急切的响起来。

他想讲话,却感到嘴唇发麻。喉舌用力,试图想发出声音,然而他竟看到,一团白气从口中呼出。

开什么玩笑!暖阳下的初秋,怎么也要20多度,今天还穿着短袖衬衫呢!可为什么却像置身在严冬里了?

难道……

难道我又要……

白翌辰忽然间感到了恐惧,这时候学生们来来往往的,如果大庭广众下被人看到自己皮肤破碎,长出蛇纹的样子,岂不会真被人当成怪物!

冷静点,冷静点!

他拼命克制着这种寒意,却开始眩晕起来。

一只手忽然点在他的大椎穴位,强劲的灵气从脖颈上散开,就如在冻僵的时刻被灌下一碗姜糖水,手指尖的神经最先痉挛起来,如同被无数小针刺着。身体犹如解冻的冰块,逐渐开始恢复知觉,“平静心绪,这没什么可怕的。”老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自己已经僵冷的耳朵能感受到从他口中喷出的热气。

因冷而迟钝的大脑此刻也反映了过来,这一定是老威在帮自己。

“没事的,学着控zhì

住这种感觉,慢慢的。”

熟悉的声音还在不断响着,安抚着心中恐惧并急躁的情绪。

白翌辰从开启的唇缝间吸着气,随着氧气不断进入肺叶,他感到心脏的狂跳现在缓和了下来。

他感到自己被老威扶着,一点点移动着脚步。

脚下,那团巨大的阴影随之跟着移动,就如一团罩在头顶的阴云。一些乌鸦进到阴影当中,立kè

嘎嘎吵闹着,飞了起来,在天空中盘旋,伸着长嘴,爪子凭空抓挠着,似乎在和什么东西撕咬争斗。羽翼不断飘散下来,如同在下一场黑色的雨。

周围的学生们匆忙躲避着不断掠过的乌鸦,没有人注意他们两个。

“这是什么……”

白翌辰喘着气,艰难的问。

“妖气。”

“……我、我的吗?”

他紧张的看着那熟悉的脸。

对方明亮的眼睛也正盯着自己,微微摇了摇头:“不止。”

“不止?还能有谁,你的?那老骗子的?”

白翌辰问,现在只有把他当作救命稻草来看,当下双手颤抖着抓住他的衣领。

“别总那么冲动,你现在又没冲动的资本。”

老威却回避了他的问题,转而严厉说,“别逼我出来帮你,这对谁都没好处。”

“我要是会理智就去当理科生了!”

白翌辰赌气回到,却见对方那锐利的眼神瞬间散了精神,如同被抽去灵魂般呆滞。

“喂喂,别总这样神出鬼没的啊!”

他捉住对方肩膀用力摇着,老然才像惊醒了般跳起来,瞪大眼睛看向他。

“周围这些,都是什么?”

“……”

脚下的阴影蠕动着,周围都是乌鸦飘散的黑色羽毛,这场面是如此的诡异,有点像灾难片里末世来临的味道。

“别管了,我们走!”白翌辰拉起老然就要走。

“你们两个,难道还想逃课吗?”

背后忽然响起那令他讨厌的熟悉声音,随之白翌辰就感到一只手不轻不重的扣在自己的脑袋上,拍了拍。

他悚然,条件反射的退了两步,甩开了那只手。

果不其然,墨重九正微笑着看着他俩,另一只手还搭在老然头上,一副貌似慈爱的样子。

在白翌辰眼中,这人现在的表现简直就是跟流着口水看小羊羔的大灰狼没区别。

墨叔见他如此戒备,便挑起眉毛,一副嗔怪的神情。

白翌辰用下巴指了指几乎遮蔽了半个空地的暗影:“现在这情况,你不该做点什么吗?”

老然没敢动,也偷偷看向墨叔。

墨叔却没有表情,只看着他,似乎等他继xù

说下去。

“别装傻,我这朋友也通灵,行里的事情他懂,不用避讳什么。”白翌辰见墨叔不讲话,便继xù

说,“你不是阴阳先生吗,除魔卫道是你的职责吧?这里现在乌鸦相斗,妖气弥漫,你总该想个办法解决!不然不辱了你暗驱的名号?”

“哦?”墨叔愣了愣,他没想到一贯孩子气的白翌辰此刻也能讲出这种话来,不禁笑出了声,“竟然有幸得到白二少爷的夸奖呐,我真是要害羞起来了。”

这他娘的算哪门子夸奖,是挤兑好吗!这老家伙怎么可以厚脸皮到这种程度?

白翌辰一股恶气在胸口转了两圈,生生咽了回去。

“那您就显显身手吧?”

墨叔却摇摇头:“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学校请我来讲课,又没请我除魔。我想你可能不太了解,暗驱可没阳道那么喜欢显摆本事,我很低调的。”

“这……”

一百零一 羞辱

白翌辰被他气得脸红脖子粗,难得自己耍着心眼讲几句台面话.这墨重九竟然一点面子也不给,干脆利落的回绝了。

软硬不吃,这可该怎么办好?

他哪懂得人情世故的深险,莫说是几句好话,像墨家和赵家这样极有名望的阴阳先生,就是有些头面的人物找上重金聘请一看风水,还要看人家本家高兴不高兴。

更何况他这样一个初出茅庐的蹩脚阴差,还未觉醒的转生神兽,社会背景等同一张白纸,完全阴阳两道都吃不开,会给他面子那才真是见鬼了呢。

墨叔见他憋着生气的样子,不由笑了起来:“几只乌鸦打架而已,又没有妨碍到什么,随它们去吧。”

“可是……”

白翌辰还要再说,一个女生从后面跑了过来,她低着头,缩着肩膀,似乎生怕被乱窜的乌鸦撞到,一双卷卷的马尾辫在肩膀上跳跃不停。她扑到墨重九身边才站定,怀中抱着一叠书。

“墨老师,您在这里干嘛呀?这些鸟都发疯了,文案帮您拿好了,快走吧!”女孩子气喘吁吁,跳着脚催促,漂亮的脸蛋涨得通红,不知dào

是因为激动还是跑的太急。

“辛苦了,这里是太吵了。”

墨叔回过头,一手接过书,另一只手自然地揽住女孩子的头发。

白翌辰看到他的手落上去的瞬间,感到自己头上同样的位置像被电了似的一麻。

这,这算什么?也许可以理解成长者对女学生的保护?

可这场面太过暧昧,傻子才会这样想呢!

“苏晴晴!”白翌辰脱口而出,指名点姓的对着那女孩失声喊道,“你、你怎么和他这样?”

“这是我们老师,怎么了?”

苏晴晴白了他一眼,神情满是挑衅,一点都不像男友失踪好几天后再见的表现。

“哎?”白翌辰忽然有些生气,“老师又怎么样啊,黏糊糊的也不害羞?”

“你是谁啊,你管得着吗?”苏晴晴脸上一红,毫不客气的反唇相讥。“你吃醋啊?”

“我吃什么醋!”白翌辰没过脑子就说出口来,老然忙捂住他的嘴,抬头对苏晴晴说:“他就是吃醋了,还不好意思承认!晴晴你别生气,你看……”

“我看什么看?”苏晴晴薄唇一翘,白了老然一眼,“杜然哥身边怎么都是这种莫名其妙的人,真讨厌。”

说完对着白翌辰一吐舌头,扮了个鬼脸,转身就向教室跑去了。

墨叔噗的一声笑出来了:“女孩子都有点小性子,白二少爷没必要这样,不然我来扶着你,好不好?”

“墨重九,你到底耍什么花招!”白翌辰无可奈何,但此刻苏晴晴对自己的冷淡,着实让他无法再忍下去,冲着墨叔就嚷了起来,“你该干的事情放着不管,怎么专门做些乌七八糟的勾当!”

老然慌忙拦着他,不让他继xù

往下说。

本来墨老师刁难白翌辰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自己好不容易周旋了一下,谁知dào

怎么现在就要发展成骂架状态了?

“老师,辰子脑子也受伤了,总是胡说八道……您可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

墨重九含着水烟,望着白翌辰满是愤nù

的脸,表情阴晴不定。

天空似乎更加阴霾,那股所谓的妖气阴影,更为浓重。白翌辰觉得发寒,冷气正啃咬着他的肌肤,试图再度侵入。他燃起灵光保护着自己,同时不甘示弱的回瞪过去。

越来越多的乌鸦加入战团当中,在半空中格斗着,黑色的羽毛甚至带了血痕。不时有耗尽lì

量的鸟儿凭空坠下,在空场上摔成一朵血花。

此刻没有人再敢走出教学楼,仿佛整个学校笼罩在一团腥风血雨当中。

只有他们三个,在阴霾下矗立不动。

老然真想哭,他一秒也不想再待下去了,可又不能丢下白翌辰不管,硬着头皮死撑着。

他也感到了那种阴冷存zài

,自从被附身后,他对阴冥的感知越来越强,逐渐开了天门。白翌辰身上燃起的白光也映进了眼中,那种灼热扑上他的身体,他似乎也明白这白光是在保护自己,便缩着身不敢乱动。

“我当然知dào

,我该做什么。”墨重九忽然开口说道,那没有点燃的水烟发出咕噜噜的响声,一缕烟雾从他的嘴角缕缕飘出,消散在一片血雨腥风当中。“我该做的事,谁也阻止不了。我不愿做的事,得求我,但还要看我高兴不高兴,懂吗?”

白翌辰被他气得发抖,却不知该怎么反驳。

见他这个样子,墨叔的嘴角勾出一个笑容,换了个颇为疼爱的口吻,拖长声音说道:“该懂事了,我的白家二少爷。”

“你……”白翌辰嘴唇颤抖着,原本压抑下去的寒冷在胸口膨胀起来,很快又落下去,就如暴风中颠簸的小船。他忽然觉得,墨重九似乎是在有意激怒他,就像上次他伤害城隍时候一样。

“那好,我就问你……你怎么知dào

我在家排行第二,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连赵哥都不知dào

我有个死了多年的哥哥!”

“很简单。”墨叔缓缓道,“我说过,我救过你三次。若不是我,没准你根本就不会存zài

。”

“你把话说明白!”白翌辰咬着牙,厉声问。

“这种事,怎么不去问你母亲呢?”

这句不合时宜的回答,配上墨叔暧昧不清的笑,像一柄匕首般骤然刺进心口。白翌辰再也无法理智下去,一种难以克制的怒火从压抑太久的心中爆fā

了。

他猛然甩开了老然的束缚,像一只愤nù

的猫,向着墨叔扑了过去。

对于墨叔来说,眼前的这个孩子太过稚嫩,他撤后了两步,躲过了那直面而来的拳头,脚步飘然,气定神闲就如在胡同里散步。看起来两人近的几乎是贴身而行,然而白翌辰竟然碰不到他半点衣襟。

“我让过你三步,该我了。”

墨叔说完,水烟袋一抖,砸在白翌辰再度袭来的手腕上,另一手攥住他的手掌,猛然提起。同时用脚下勾住他的膝盖弯,将他就地一转成了背对姿势。白翌辰几乎没反应过来如何应对,就已经被反手制住了。

“别冲动,你还没冲动的资本。”墨叔附身在白翌辰耳边,轻声说。“我刚才只是想告sù

你,快要中秋放假了,回去看看母亲,问问她过去的事而已,你又干嘛生这么大的气呢?”

白翌辰被他扭着,动不了分毫,而体内的灵气也因为这忽然的冲动而散开,竟然一时无法聚拢。他感到,对方的手在他的后颈伤处碰触着,似乎在画一个符型。接着那粗糙而热的手指肚又移动上了他的胳膊,在手肘和腕的位置,画着什么。

“放开我!”

白翌辰知dào

自己的灵气已经被压制住,而且似乎墨叔在以灵气作为咒符,想要锁住自己的气脉。他觉得那股无法发泄的愤nù

在胸口四处冲撞,简直要把自己撕成碎片了。

“墨老师,您别这样啊!他不懂事……”

老然几乎是同时上前,拉着墨叔的手,试图让他松开。但墨重九就那样从容的画完符,将手一抖,白翌辰一个踉跄,结结实实的摔到了地上。

一百零二 无奈的计划

“不要闹了,安安静静的坐下看热闹不是更好吗?”

墨叔说,“我不管,自会有爱管闲事的人去管,而你又何必现在这样自讨苦吃?”

白翌辰的手被骤然松开,还没有恢复知觉,他用胳膊肘撑着地,让自己直起身体.下巴和嘴唇很麻,刚才正是面向下摔过去的,只觉得嘴里搓进了沙土。

他呸了两口,两滴鲜红落到了地上,舌尖也尝到了血的腥味。

他不知dào

是摔得牙齿出血,还是咯破了嘴唇,愈加浓重的血腥气满嘴都是,令他感到反胃。更加浓重的苦涩,哽在喉咙里,如同被网束缚的野兽。白翌辰甚至能感到那野兽带着冰冷的铁夹在身体中胡乱冲撞,却找不到出路,它叫嚣着,满脑子都是那种近乎绝望的呐喊。

它却无法得到半点宣泄。

“我不是腾根吗?不是那种很大的,蛇一样的怪物吗?”

他忽然转过脸,看向墨重九,“为什么我不能像琳月那样变成怪物,然后一口咬死你!”

“你很想变成怪物吗?”墨叔没有生气,笑得很得yì

,“那你就努力吧。”

白翌辰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老然按住,阻止他再讲下去。

“以您的身份,这样不好吧。”老然边给白翌辰擦血,边对墨叔讲到,看起来似乎是在求情,“教授打学生,哎哟这么多血,比流氓下手还狠啊……这事要传出去,八卦新闻一曝光……不是给您的身份抹黑吗?”

这软中带刺的威胁墨叔又怎么听不出,但他不耐烦的摆摆手,示意不愿意跟他们兜圈子玩:“小孩子把戏别耍了,放你们几天假,中秋节一过就给我回来上课,行不行?”

“哎哟,这几天假够住院的吗……”

老然还没说完,墨叔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白二少爷身边有你这个朋友真是不错,多替我照看他,太让人操心了。”

说完,没等老然反应,就转身走出几步,打开水烟袋,将里面发黑的烟水哗啦一下洒向地面。

只见水渍接触到地面的瞬间,阴影就像被清水点入的墨汁,一点明亮出现在其间,缓慢的蠕动,如同烟雾一样变换着形状。随着水渍在地面上扩散着面积,阴影随之散开,淡去,周围开始明亮起来,带着一丝微弱的温暖。

天空中撕战的乌鸦们,逐渐停止了喧嚣。它们却不肯离去,在校园上空盘旋着,似乎是在观望敌人的动向。

暗影只是淡去,并未完全消散。

“暂时没问题了,这烟草气味最能驱虫了。”墨叔抬头望了一会,便转头对他们笑了笑:“不来上课吗?那我可走了。”

驱虫?你以为你是电蚊香吗!就算你是,这妖气也不是虫子啊!

白翌辰咬牙没理他,虽然治标不治本,但墨叔终究还是出手帮了他一道。

“辰子你也真是,跟这种人怎么能硬碰硬!”老然见墨叔进到教学楼里看不到了,便将白翌辰拉起来,“先忍了吧,唉,闹大了对咱们也没好处,谁让你先动手的。”

“我恨不得杀了他。”

白翌辰的眼圈泛着红,愤nù

,委屈,憎恨集中在一起,如同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将他纠缠着,随着每一次呼吸而缠紧身体。老然看到他黑色的眸子如同一盏忽烁的灯,不时呈现出金色的猫眼状。

“别,可别冲动……你看这个!”老然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叠钱,展开全是红色的百元大钞,“刚才老墨拍我的时候,塞到我兜里面的。我估计他就是好面子,不好意思跟你认错,就……”

“放屁!他才不是那种人!”

白翌辰觉得眼睛酸疼酸疼的,就像被人用许多小针扎着脆弱的角膜,泪水在刺激下,不断地涌出,糊住睫毛。

他用双手揉着眼睛,试图缓解这种痛,然而却有更多的泪水沾到手指上,像坏掉的水龙头似的停止不了。

“我最恨人说我妈……”

他说。

“我知dào

我知dào

,我也恨人说我妈。”老然搂着白翌辰的肩膀安慰他,“这老不要脸的太会占便宜了,要是我我也揍他!”

白翌辰抿抿唇,没有接话。

现在觉得稍微冷静一点了,明显这不是靠自己的力量能做到的。

墨叔刚才,是在试图封住我的腾根之力发作吗?

他有点难以理解。

这墨叔所说的,和做作的事情总是那么不搭调。

就像同时给塞给了皮鞭与糖,搞不清楚他到底是敌是友。

现在回忆起来,有限的几次接触中,他确实是个表面客气,其实很自傲的人。但是用这种下流话来讨自己的便宜,确实也不是他的风格。

我……难道要去问妈妈这件事吗……

我怎么开口啊!

“辰子,正好趁这几天,跟我回家一趟,去找那个纹身的老爷爷怎么样?”

老然忽然问。

白翌辰抬头看看他:“你自己去,找到了告sù

我再过去吧……”

“不行,我一个人害pà

!”

这个理由让白翌辰无奈极了,怎么跟他说了没关系的他就是不信呢!

“行行,就这样好了。”

两人像败兵似的回去宿舍休息,也不管那弥漫在校园中淡淡的妖气了。

这一切,都被暗中的一个人看在眼中,见事情平息,便也悄然退去。

此时,赵一凯还在宣武医院中输液,上次的伤太重,不光是内外伤,几乎透支的灵气却无法治疗。

这已经不是靠方琳月做几顿鲫鱼大补汤就能缓过来的了,好在他的身体强健,又自小接受除魔道训liàn

,总算是捡了一条命。

人就是靠着精气神活着,这灵气等同精神力,若这被耗费光了,人差不多也就离死不远了。

失去白蛟,令他几乎万念俱灰,此刻躺在床上,无神的眼睛盯着输液瓶,不错眼的看着ru白色的营养液一滴一滴流进自己身体中。

门一开,方琳月疾步走了进来。

“你回来了,天心向出了什么事?”

赵一凯按照风水中的九星八卦的方向问道。

方琳月面沉似水:“那边是所大学……我又遇见老朋友了。”

“谁?”

“墨重九。”方琳月顿了顿,补充,“还有白翌辰。”

赵一凯脸上的肌肉明显抽动了一下。

“是他们?他们又要搞什么鬼!”

一百零三 畸恋

琳月摇了摇头:“不知dào

,我离得远,听不清他们讲话.不过两人之间似乎在闹矛盾,我看到墨重九在白翌辰身上划了几道符,好像是封灵用的。”

赵一凯“哦”了一声,似乎对这个消息并不感兴趣。

琳月继xù

说:“我更在意白翌辰身边的一个男人,最近两人形影不离的,看起来像是个普通人……但我看到腾根之力反噬白翌辰的时候,那人把手按在他的命残之位,立kè

将躁动的妖力止住了。”

她顿了顿,长长的睫毛遮挡着眼神中的不安:“真是奇怪,明明是普通人的气息……但是那动作就是起到了镇妖的作用,太令人感到奇怪了。”

“是吗?”

赵一凯接口到,他望着不断滴淌下来的营养液愣了会,然后说,“看来,他又找到更加值得依附的人选了……比我这半调子强上很多嘛。”

“一凯,他是阴界的人,接触些咱们无法想象的人也没什么可奇怪。”方琳月打断他的话,安慰道,“阴阳行里,你也是出类拔萃的人物,别总把自己看得那么低。”

“不过因为我是赵家独子罢了,若没有爷爷的名头,谁知dào

我是什么东西……”赵一凯摇摇头,良久叹息了一声,“老墨过去提醒我,不要和他走的太近。我对老墨成见太深,没有理会……现在听你这样说,老墨其实也是试图控zhì

他了?我真后悔当初没听他的……”

“哼,如果是他提出的建议,只是为他自己罢了。这种人没必要念他的好。”

琳月不屑的说。

赵一凯闭上眼睛,轻声说:“能做他这样的人,其实也不错。”

“别胡说。”琳月皱起秀眉,嗔怪到,“要是你和他们一样,我就丢下你不管了。”

方琳月不知dào

赵一凯对这句话是怎么理解的,看到他紧闭的眼帘微颤,睫毛被渐渐濡湿了。

一瞬间,心有些疼痛。

就像一根没入良久的小刺,已经与血肉长在一起,自己几乎要把它忘记了。却又在此时,忽然疼了起来,牵动着全身血脉,翻倍的痛。

这自小就和自己一同长大的师兄,时刻都在爱hù

着自己,不让自己受半点委屈。然而长大后,因为自己半妖之灵的强dà

,令赵一凯时刻处于自卑的阴影当中。

她明白,当赵一凯领着懵懂的白翌辰进到家门那刻,她就从他的眼神中读懂了这份心思。

对于只会闯祸的白翌辰,赵一凯的保护并非无条件,只是从他的身上寻找着一种失去太久的感觉。

保护,呵护一个人的感觉,一种被需yào

和依赖的感觉。

当赵一凯手把手教导白翌辰如何释fàng

灵气,使用咒符等媒介时,坐在一旁的方琳月甚至能从他的眼神当中,看到儿时他面对自己时的影子。

但琳月明白,赵一凯不会那么无私,感情这种东西也不会用来随意挥霍。

因为白翌辰也是他发泄的对象。

一个对阴阳界什么都不懂的普通人,竟然会是灵力强dà

阴差,这点让赵一凯无比嫉妒。

所以,无论是引火上身,还是学习除魔之法时,只要白翌辰出现任何错误,赵一凯都会毫不留情的斥责,甚至变着法的折磨他以为乐。

比如点鬼的时候,完全可以用贴符画阵这些相较温和的手法。而他偏偏以天罡之灵去点穴,生生在那已经皮开肉绽的身体上又施加了一层痛苦。

好在白翌辰是对他倾心崇拜,性格又温和,要是换个人这么折腾下去早就跟他急眼了。

想到这里,方琳月不由叹了口气。

眼前又浮现出,重伤后的白翌辰,尽管裹得像个大粽子,但躺在他家床上时候,总是露出慵懒而满足的神情,像一只找到窝的幼兽。偶尔被欺负一下,也只会露出怯怯的神情不敢多说话,好像生怕因为自己做错事而被赶走似的。

到现在,方琳月也不太相信,这样一个大男孩所表现出的懵懂和弱势都是装出来的。如果真是在演戏的话,那他的城府简直比墨重九还要深上很多了!

可现在这个状况,自己只能暂时疏远他,然后慢慢调查真相。

方琳月扶住额头,她感到思绪有些混乱,现在太多事要做,照顾赵一凯,调查鬼宅和白翌辰,以及时刻提防那些出来作祟的妖魔,现在是大灾之年,鬼邪动向活跃的异常,令她感到分外头疼。

而且,自流产手术之后,自己的身体一直恢复得很不好,力量不及当初的四成。本想试图吸食鬼婴之力,结果还被白翌辰这不长眼的小子给抢先了。

她不禁苦笑,自己现在这样,简直是自寻的恶果!

因为好高骛远,在和赵一凯一段尝试性的交往后,毫不留情的分了手,转而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脑海中浮现出那男人的脸,她不禁感到全身发冷,下意识将双手按在小腹上,低下了头,如瀑的黑发从肩头流淌下去,抚在手腕那两道刺目的刀疤上。

现在想起来,自己真是幼稚的可笑……

被那男人强dà

的力量吸引,被他虚假的温柔和甜言蜜语轻易的诱惑了。

直到孕育了那人的孩子,才知dào

……自己不过是被利用的棋子而已。

自己竟然为了那种人,放qì

了这个对她千百般好的男人,以及自己这被蹂躏过的身体,甚至生命。

“阿月。”

“嗯?”听到赵一凯的声音,方琳月抬起头,迅速转换了神情,“什么事?”

见赵一凯睁开眼睛,正看着自己,不由脸上一红。

“帮我倒杯水。”他轻声说,嗓音有些嘶哑。

“好。”

琳月倒了一杯白开水,坐在床边,将赵一凯扶了起来。他却忽然伸手,摸向琳月的脸颊。

“干嘛?”琳月无法撤身,只下意识的侧了下头。赵一凯粗糙的手指碰触在脸上,轻轻横向擦过。琳月感到脸上一凉,这才发xiàn

自己刚才沉浸于回忆当中,竟然不知不觉落了泪。

她忙擦了擦眼睛,若无其事的给赵一凯喂水。

“麻烦你了。”赵一凯喝完躺下去,轻声说。

“再跟我说这种客气话,我真要生气了。”

赵一凯没有在讲话,闭上眼睛继xù

休息,他缓慢的喘着气,显得异常虚弱而苍白。

琳月不禁伸出手,缓缓抚摸着他的额角。

她知dào

赵一凯对自己的感情依然深厚。

为了保护他,自己愿意付出一切……

但是现在的自己,愧对眼前的男人,已经不配再得到他的爱……

一百零四 驱散的妖灵

“阿月,等我好了……”赵一凯忽然喃喃开口,微弱的声音中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憎恨,“这件事不会这么便宜……”

“一凯,你在说什么?”

琳月再问时,赵一凯便不再讲话,仿佛刚才仅仅是梦呓而已.

此时,白翌辰就读的设计学院,依然被淡淡的妖气笼罩。普通人虽然看不到,但是一种无形的阴冷却如影随形,像暴雨前的天空,压满乌云,哪里都弥漫着不安的气息,令人喘不上气来。

乌鸦们依旧布满树杈和房顶严阵以待,校工试图喷水赶走它们,然而非但没有驱散,反而被发怒的鸟儿们追着逃掉了。一时间人心惶惶,但是如果不招惹它们,倒也相安无事。之后的几天,乌鸦们没有再次集体发疯过。

当白翌辰和老然收拾东西,坐上长途公交车出离北京城,前往平谷远郊时。设计学院弥漫良久的妖气才散开了些许,墨重九又一次将烟水洒在校园里,看着水汽蒸腾起来,隐约形成一头飘渺的虎形。它伸展着健硕的身体,腾跳飞跑着,掠过那些懵懂的学生老师身畔,张开血盆大口,吞食着妖气。

很快,一整片妖气被冲散开,凝聚成无数小块,就像夏天集结成团的小虫。

其实再妖气当中,藏身着许多细小的妖灵。弱小的动物都喜欢集群而动,鬼灵也手同样,它们觉察到此地有着强dà

的妖灵之气散发才纷纷聚集而来。

本来白天不敢太过放肆,然而却无意发xiàn

了阳气薄弱的白翌辰,当他因心绪烦乱而被腾根之力上身时,这些乌合之众便再也无法按捺对阳魂的渴望,争先恐后的想要附身在白翌辰的身体上,吸取精血。

谁料到,竟然遭到阴司夜游神的乌鸦使者镇压,后被莫名出现的烟虎援军吞食,很快便溃不成军。

当然这一切白翌辰并不知dào

,以他的道行还无法看到那些白天刻意隐身的小妖,更不明白这所谓的妖气为何聚拢而来,又怎么会忽然散去。

他还不懂,当妖力强dà

的鬼怪同时聚集在某处时,妖气彼此呼应,交织凝聚在一起,无法隐藏。神话小说里,所谓的妖气冲天就是描述这种情况。因此,其他小鬼为了求得分一杯羹,便会主动前来来膜拜。

其实,自己就是吸引鬼灵的元凶之一。

“墨老师,您在这里干嘛呢?”

苏晴晴蹦蹦跳跳的跑到墨叔身边,好奇问。

“你看。”

墨叔用水烟袋指指天空,苏晴晴顺着水烟嘴所指的地方看去。烟虎正扑散妖群,它的长爪按住一只小鬼,将头咬在嘴里,巨大的犬齿交错合拢的瞬间,小鬼的头骨像被嚼住的一块酥骨,瞬间被碾扁、崩碎,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鬼血和皮肉四处飞溅。

乌鸦们冷眼观望,不时庸懒的梳理羽翅,并不将这一幕当回事。

苏晴晴望了一会,转头看看墨叔,问:“哦,今天天气很晴朗呢,前几天好闷。”

“嗯,是啊。”墨叔微微笑了,回手拍拍苏晴晴的头,“最近睡得好吗,有没有再做怪梦呀?”

“没有呢。”苏晴晴笑着说,“您送我的熏香真的很管用,好像这几天都没有做梦……”

“怎么了?”见她欲言又止,墨叔便追问。

“只是……哦,也许是我的错觉啦。”苏晴晴低头思考了下,“只是觉得,也许梦到了什么,忘记了……而已。”

“噩梦的话,当然是忘记了好啦。”

“嗯,也对……只是总觉得有些事想不起来,怪怪的。”

苏晴晴想了一会,转头看向墨叔,俏皮的眨眨眼睛“墨老师,您懂得好多……其实解梦算命这些事,我虽然信,但没想到会有教授真懂。第一次见到您说这些,还以为只是个神棍而已呢!”

“哈哈哈,现在呢?”

“嗯……那您帮我算算命好吗?”苏晴晴扑闪着眼睛说,“算准了我就信您!”

墨重九含着烟嘴,嘴角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他端详着晴晴的脸,看得晴晴不由害羞的低下头。

“看出什么了吗?”

“看出来了。”墨叔一笑,淡淡道,“你命格奇特,身带奇煞,专克生身父母。”

苏晴晴吃惊的看向墨叔,瞪大的双眼中映出那仍旧微笑的和蔼面容。

此时,白翌辰正跟着老然下了车,踩在暴土扬尘的土地上,放眼望去都是庄稼地,天空晴朗的异常,远远有些平房和小楼,显得有些杂乱。他吸了一口气,感到这些天的压抑都减淡了些许。

“第一次来农村?”老然见他看得发呆,便提起包在前面领路。

“也不是,我老家就在农村,回去过几次。”白翌辰忙跟了上去,边东张西望,“不过,去的时候田里秃秃的,没看到过这么多庄稼。”

小土梁两侧都是一人来高的玉米,绿油油的。因为没有高大的建筑,又是靠山,风很劲,吹着那展开的叶子哗哗作响,摇曳不止。白翌辰心情大好,看着一根根玉米棒就像被裹着绿被子的婴儿般睡着,吐出的穗子在明媚的阳光下呈现出绒绒的光晕,觉得异常可爱。

老然有些晕车,一路上也不怎么吭声。走了大概半个小时,便进到一个大院里面。

“爸,妈?”老然边喊,边进到屋里去。

白翌辰有些踌躇,站在院里好奇的张望。只见院角落堆着很多杂物,他注意看了下,发xiàn

是些木料石料之类的东西,还有蒙满灰尘石鼓镇兽等雕刻。

眼前是一间通透的大房,里面隔出几个小房间。从玻璃中可以看到,房间中摆设着各种色彩斑斓的玩意儿,风筝,面具这些小孩玩意儿,也有类似玉器字画等赏玩品。

他这才想起来,老然说过自己家有个作坊,专门倒腾和仿制这些“老玩意儿”。

正看得出神,冷不丁背后一阵扑通扑通急促声响,他感到有什么东西正冲进院子,向着自己急扑过来。

他一个晃神的功夫,一道黑影如同旋风般冲到了面前,带来的劲风险些将他撞个趔趄。白翌辰甚至感到那冷森森的牙齿带着口水滑过手臂,他大惊失色,踉跄着退后了两步。

那东西迅速跳开,竟然是一只肥大的黑狗,几乎到他胸口高,毛色发亮,眉心脚爪雪白。它如临大敌般刺着毛,只有半截的尾巴直直竖着,就像一把大毛刷,汪汪狂吠着,口水四溅,声音大得震心震肝的颤。它不断发出威胁的呼噜声,雪白的牙齿异常扎眼。

农村的狗凶,护家护的紧,对陌生人下嘴狠着呢。白翌辰可明白这点,小时候没少吃这个亏。可现在这狗还是试探攻击,要是转身就跑,必然它就要真咬了。

正在不知所措的功夫,大狗弓起腰,作势要扑,他吓得忙用手去挡。

然而,这狗却没有起跳,它撑开的四爪反而慢慢低了下去,那双眼睛死死盯着白翌辰,发出呼呼的威吓声,嘴角抖动着。姿势越来越低,从预备扑的动作,逐渐变成了趴伏。

白翌辰感到心脏都快吓停了,他喘着粗气,紧张的看着大狗。大狗也看着他,绷紧的后腿颤抖了起来。

一百零五 黑犬

一人一狗对持着,白翌辰不敢动,狗也不敢动,气势汹汹的吠声逐渐开始走调,变成从喉咙里挤出的呜咽.

“大黑!大黑不许咬,滚开!”

紧张关头,老然从屋里跑出来,对狗喝道。

然而,狗只将脑袋贴在地上,翻着眼睛看白翌辰。全身的肌肉紧绷,筛糠般抖着,那毛蓬蓬的大尾巴缩在胯下,后腿神经质般一跳一跳,随时准bèi

蹦起来撕咬。

老然赶过来,一把拉过白翌辰挡在身后,边厉声呵斥。

它这才忽然发出嗷嗷的悲鸣声,猛跳起来,前爪蹬地,激起一团尘土,一个敏捷的转身调转方向逃了出去。

两人一时都愣了,把头探出大门,看到狗消失在土路尽头,凄厉的嚎叫声还悠悠传来,带了万分惊惧。

老然回头看了看白翌辰:“你对它做什么了?”

白翌辰惊魂未定,瞪了老然一眼:“我……我是受害者好不好,它咬我!”

他伸出手,手背上被狗牙划了一道红印,倒也没破皮,也就松了口气。

“我家的狗可凶着呢,见陌生人上去就咬绝不含糊。”老然说,“我还没见它被什么吓成过这样……哦。”

老然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仿佛忽然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偷偷瞄了白翌辰一眼。

“看什么!”白翌辰有些生气,这种看怪物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没……没什么……”老然有些结巴,“那时候,你和老墨说,说自己是什么神兽……是怎么回事?”

“那个嘛……”白翌辰忽然被问住了,之前担心老然害pà

,只避重就轻说自己跟别人修道学风水。然而跟墨叔吵架时,盛怒当中讲出了自己的另一层身份,没想到外粗内细的老然竟然一下记住了。

他这一犹豫,老然的眼神就更恐惧了,退后了两步,腿一软靠在了一旁的石料上,脸都变色了:“你到底是人是鬼啊!一起住这么久了你可别害我,看在我给你付医药费的份上!”

“……你别这样一惊一乍的好不好啊!唉,难怪你家狗那么胆小,就被你传染的。”白翌辰不禁感到有些头疼。

于是他只好把前世今生的事给老然简单的讲了,老然听得张大嘴巴,下巴都快砸脚面上了。

良久,他才缓过神来,满脸都是难以理解的神情。

“呜,我后悔把你带回家了……”他双手捂住脸,蹲下身哼哼起,“人家还想你对人家负责咧,结果整个是黑吃黑啊!”

“你别这样,前世什么的早就过了,我现在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啊!不然能被折腾成这德行吗?”白翌辰指着自己的一身绷带说。

老然翻起眼睛看看他,心想普通人能像蛇似的哗哗脱皮吗?

他看到白翌辰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便没说出口,只是仍旧很纠结的模样。

大黑狗是在傍晚时候,跟着老然的父母一起回家的。看到白翌辰,它缩在人身后龇着牙哼哼了两声,也不知dào

是在求饶,还是在告状。老然的父母倒很热情,对他嘘寒问暖,还做了一大桌子菜。

饭桌上,杜爸爸历数老然结交的狐朋狗友,都是一身钉子一头七彩杂毛,被他用笤帚打出去过几个,听得白翌辰一头冷汗。不过话头一转又说,不像你似的一看就是个不用家里人操心的好孩子,以后我家然子跟着你我们也放心,你要多管着他点,话说得比哄儿媳妇还甜。

老然像霜打的茄子似的默默埋头吃饭,一声不吭。过了会儿,见老爸酒喝得有几分醉意了,才试探着开口问:“爸,最近见到古爷了吗。”

“嗯,前天还看到他在集上溜达呢,怎么你又找他?还嫌身上花儿不够多?”杜爸爸瞪着眼问。

“没,没有……”老然又低下头。

“叔叔,我们这次作业要找民俗老艺人做访问,所以想找那位老爷爷。”白翌辰听出来老然的意思,忙圆场,“您也是这方面的专家,有空您来给我们上上课吧?”

“不敢不敢,谁敢在你们这帮大学生面前班门弄斧……”杜爸爸果然吃这套软话,接连摆手,“咱这小地方,恐怕也就古爷有这个资格,人家是老行家了。明天啊你跟然子去集上老地方看看,如果不在,估计就不知dào

又跑去哪了。”

“嗯。”老然和白翌辰相互对视了一眼,一起点头。

晚上,两人睡在一间屋里。

白翌辰拉窗帘的时候,透过窗户见大黑狗趴在院子里。大狗看到他,警觉的竖起耳朵,却仍旧保持着趴伏的姿势不动,然而半截秃尾巴却在屁股后不安的直了起来。

“为什么狗尾巴只有半截呢?”白翌辰看了良久,转头问老然。

“被砍掉了。”老然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说,“大黑出生的时候,八个崽就活了他一个,而且是个白尾巴尖。”

“那怎么了?”

“白尾白爪狗穿孝,克主人。你看,它一出生就克死了兄弟姐妹,不过趁着小,断了尾巴就没事了。”

“怪可怜的,它又不想这样。”白翌辰不知怎么,想到了自己的身世,不由有些可怜它。

老然顿了顿说:“据老人们说啊,狗的第八个崽不是狗,是怪物投胎。破了身见了血,怪物就只能乖乖当狗了。十里八乡的,还真没有一只比我家大黑还厉害的土狗呢。”

白翌辰叹了口气,看到窗外的大狗也望着他,似乎是读懂了他的心思般,友好的甩了甩那半截尾巴。

当晚,白翌辰睡得很不安稳,总觉得有东西在窗户上挠,发出刺耳的声音,咯吱咯吱的。但是当他睁开眼睛,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老然在身边睡得很沉,自己离他几乎只有一厘米的距离,他试图碰碰他,然而手指仿佛被灌满了铅,沉重的动不了丝毫。

他知dào

自己又被鬼压床了,这种情况出现过太多次,便听天由命的闭上眼睛。

窗外隐约传来猫拖长而凄厉的叫声,就像婴儿的哭声。

他的眼前不禁浮现出鬼婴那灰蓝色的脸和空洞的眼睛,盯着自己,一直盯到灵魂深处。

神志越来越模糊,那抓挠的声响,以及哭嚎声却愈加清晰。他几乎能感到有东西伏趴在耳边,张大着散发着尸臭气的嘴巴,声嘶力竭般的哀哭,震得脑子中那根神经都要崩断了。

第二天一早,太阳才照进窗户,老然就把白翌辰从床上拖了起来。

“干嘛啊,我才刚睡着一会儿。”白翌辰抗议到。

“你说!昨天闹猫闹了一宿,是不是你干的!”老然黑着眼圈骂。

“闹猫关我什么事啊!”他揉揉眼睛,“我听到猫叫了,吵死人了。”

“昨晚村里所有猫都跑我家来闹了,你知dào

不?”老然拽着他的肩膀,凑在他耳朵边上压低声音说,“早晨出门就看到院子里躺着十几只死猫,都是被大黑咬死的,屠宰场似的吓死人了!”

白翌辰愣住了。

一百零六 路边摊的玩物

他匆忙来到院子中,只见杜爸爸正在用铁锹清理猫的尸体,看见他,便笑了笑:“哎呀猫狗打架而已嘛,别看了,别吓到你这城里的娃娃.”

在一旁的垃圾桶里,堆着满满的猫尸,染血的毛发黏在一起,粘着土,分辨不出颜色。院中到处都是殷红的血痕,渗入到土地里,散发着隐约的腥臭味,和昨天在梦中的情景有些像。

大黑狗趴在一旁喘气,嘴里和身上还粘着未干的血迹,不知dào

是它自己的还是猫的。

“怪啊,二八月闹猫嘛,时间不对,还都聚在我家院了……”杜爸爸自言自语,“哦,大概是昨天杀鸡的时候把零碎丢在院子里,所以它们半夜才来争食吧。”

白翌辰咬着嘴唇没敢吭声,如果这种奇怪的现象之前没发生过,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因为自己了。

自己这特殊体质,不光吸引鬼灵,还会吸引猫这种看透阴阳两界的通灵之物。这里的猫野性十足,比城里养尊处优的同类敏感很多。

既然猫会寻阴而来,那也就能理解为什么大黑狗看到自己会吓得落荒而逃了。

虽然黑狗镇邪,可自己太邪了。

也得亏昨晚,杜爸爸在院里杀了一只公鸡炖肉。鸡血挡煞,又有黑狗护院。不然半夜来了那么一群猫精,只怕有活人出去都会被它们当成点心啃了。

老然也猜到了怎么回事,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悄声说:“我的祖宗,我听说猫喜欢吃死人啊,你到底活的死的?哎呦你还挺热乎……今天是猫,恐怕明天再找上门的就是蛇啊黄鼠狼啊这些野仙了吧!”

被老然这样一说,白翌辰自己也害pà

了。自从离开赵家后,腾根之力就没安稳过,而且总是在他情绪波动以及无意识的时候发作,实在让他感到措手不及。

只是没想到,无意之间,事态迅速向不可控zhì

的方向越走越深。

“咱们还是快办正事,完事儿后我赶紧走……好歹北京城里镇邪的地方和本地神仙都多些,还安全点。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白翌辰悄悄对老然咬耳朵。

老然继xù

泪流:“我才是惹不起还躲不起啊……不对,真我躲不起……”

两人忙收拾了下东西,逃跑似的出了门,大黑狗也竖着尾巴跟了出去。

赶集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玩,对逛街都懒得去的白翌辰来说,简直面前就是一个大型的综合贸易市场,东西摊位挨挨挤挤,土产杂货摆的到处都是,下脚都要找半天地方,吆喝声砍价声不绝于耳,几步开外就听不见讲话了。

老然拉着他的手腕,生怕不小心弄丢了,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若有个闪失,自己可担当不起。

“还有多远啊?”白翌辰大声问。

“前面,临街一棵大槐树下,就是古爷爷的摊子了,希望他在吧!”

“不需yào

买礼物吗?”

“呃……”老然停住了脚,立kè

被旁边的行人挤了个趔趄。他来不及发火,转头看向白翌辰:“跑得太急,忘了。”

“这里东西那么多,随便买点意思一下吧?”白翌辰提议道。

“嗯,那买瓶酒好了。”

集市上日用杂货和吃的比较多,卖酒的倒真不怎么看到。

三转两转,总算是看到个卖药酒的摊子。老然买完东西一回头,发xiàn

一直在身后的白翌辰怎么就悄没声息的不见了,只有大黑狗仰着脸无辜的看着他。

“糟糕,不小心松手了!”

白翌辰此刻正在街边看一个首饰摊,都是些手链镯子之类不值钱的小东西。

过几天中秋节必须要回家一趟了,自己上次见到妈妈,好像还是在春节过年的时候。因为不愿意面对母亲,所以总是找各种借口不回去。

这次是避不开了,现在身带邪气,买个护身的小玩意儿给妈妈好了,顺便逗她开心一下。

他不太懂,选了一串珍珠项链。想了想,决定给晴晴也带一份礼物。

唉……她一定是跟我赌气呢。

白翌辰垂下眼帘,想起那天晴晴竟然装作不认识自己,还跟老墨那么亲密的,顿时觉得太阳穴上青筋直蹦。

气归气,还是拿了一串绿檀佛珠。

“我买给自己,吸煞气用。”

他嘟囔出声,不知dào

这话是讲给谁听。

“绿檀辟邪,珍珠才吸煞呢!”忽然一个熟悉的女声在身边响起来。白翌辰吓了一跳,转头望去,正对上顾小夏那弯出满盈盈笑意的一双美眸,“不过,男孩子戴珍珠,还是满少见的呢。”

“小夏,你怎么会在这里?”白翌辰惊讶的看着她,人生何处不相逢,只是没想到在北京远郊集市上也能碰到,缘分这种东西太微妙了。

“我跟朋友来体验秋收大采摘的,今天无聊就来看看赶集是什么样。”顾小夏看起来异常开心,她亲昵的挽住白翌辰的胳膊说,“回家后,我把成果分给你,你喜欢吃什么,李子喜不喜欢?”

“嗯,都好啦。”白翌辰有点不好意思,但身边人又多,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现在提起来也显得太老八板了点,于是就默许她挽着。

“珍珠不是我戴,我想给我妈买……”

“都是些廉价的人造珍珠,不好不好。这佛珠还不错,我也买一串。”顾小夏把他手里的项链丢了回去,捡了一串同样的绿檀佛珠。白翌辰笑了笑,付了钱,随手将珠子挂在脖子上,就向前去找老然。

“等等。”小夏忙跟上去,把佛珠取下来,一圈圈绕到他手腕上,“这个是手链,不是挂在脖子上的。”

白翌辰随她去缠,一瞥眼看到她纤细而白皙的手腕同样缠着刚买的绿檀佛珠,金色的盘长穗随着她的动作一跳一跳。

那一刻心中一动,虽然感情这种事白翌辰比较慢热一些,不过跟苏晴晴在一起时间那么久了,女孩子一些琐碎的小心思他还是懂的。

拥有同样的装饰,对青涩的小女生来说,就是一种含蓄的感情表达了。

而挽着胳膊逛街这种情况嘛……就稍微的直白了点。

顾小夏比苏晴晴多了一份温柔安静,薄施淡妆,透出一种清新而自然的美。低胸牛仔衣,配着一件看起来很厚的驼色长裙,有种衬和秋意的清新感觉,虽然养眼不过有点替她胸口冷。

白翌辰轻轻咳嗽了一下,错开了眼神。

“还没告sù

我,你怎么在这里呢,一个人吗?”顾小夏问。

“我也是和朋友来的,就是那天陪我住院的兄弟。”白翌辰说,“我要去找他了。”

“介yì

我跟你们一起逛吗?反正我一个人,也没什么事。”

“嗯,随意啊。”

得到了允许,顾小夏再次挽上白翌辰的手臂,这次的动作理直气壮,还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轻笑起来:“这样好像恋人似的。”

郊区气温低上很多,白翌辰只穿了一件长袖衬衫,大早晨冷得直打颤。但是现在却忽然觉得热了起来,心跟着跳快了几分,一股热在体内孕育着,渐渐化成细汗,从两人接触的皮肤表层渗了出来。

“我有串不错的玉镯子,你拿去送给妈妈好了。”

头脑正有些混乱之际,白翌辰听到顾小夏轻声说着,随后那纤细的手提着一串珠子到他眼前。

十八颗玉珠,在佛珠中俗称“十八子”,“十八”指的是“十八界”,即六根、六尘、六识。

珠子晶莹剔透,阳光下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质感,晕出水纹般绿莹莹的光。

白翌辰不太懂玉,但是听说过,这样的好像是叫什么冰底翡翠,他忙推辞到:“很贵吧,我可不能收。”

“没关系啦,我的命比这个贵重多了吧。”顾小夏一笑,“不收就是看不起我哟!”

白翌辰明白了她是想用这个报答自己,但是总觉得有些烫手。

这串玉珠,隐隐透出灵气,一定不是凡品。

只是珠子中,有一颗呈现出偏深的色调,细密的棉絮状物像晕染的墨汁,也不透光,带着一种妖异的邪气。

一百零七 鹤发童颜

白翌辰还是觉得这礼物太过贵重,而且以刚才小夏的表现来说,如果这东西收了,简直就跟某些关系确定了似的,这种误会可不敢有.

正在推辞,冷不丁一个毛刷刷的黑影直冲着他们窜了过来。白翌辰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惊吓多少开始形成条件反射了,一个跨步将顾小夏护在到背后。那瞬间他都感到冷森森的尖牙戳上了自己的腿,隔着裤子按下去,随即又快速离开,留下一团热气和湿嗒嗒的口水。

“汪汪!”

原来又是老然家的大黑狗,它一击未成,立kè

窜出几步外,冲着白翌辰两人前窜后跳,露出牙齿发出威吓的咕噜声。

“疯狗,你怎么见谁都咬!”

白翌辰知dào

大狗怕他,赶上去几步,抬手假装要打。大狗抿起耳朵,转身跑出去几米,远远的又冲着他吠。白翌辰不理它,回身去找顾小夏,它便冲上来咬白翌辰的裤脚。

他气坏了,心想这年头狗都会打游击战了,敌进我退,敌逃我追,这好玩吗?一气之下,他激起灵光,果然白焰一闪,大黑狗立kè

闭上嘴,背起耳朵,夹着尾巴钻进了人群当中。

“小夏,你没事吧……咦?”

他转回头,发xiàn

顾小夏已经不见了踪影。

“小夏,小夏!”

白翌辰喊了几声,声音被周遭的嘈杂淹没过去,传不出多远。人群熙攘,他踮着脚看了半天,也没找到小夏的影子,大概是被人流冲散了吧?

这时候他才发xiàn

,那串玉珠还在自己手里,阳光下映着幽幽的光彩。

这东西满贵重,放在自己手里要是出闪失也不好交代。他马上打电话给顾小夏,然而远郊地带,手机只剩下半格信号,打不出去“唉。”

他无奈的长叹一声,只好把镯子放进口袋里暂时保管。

“辰子,干嘛呢,快过来!”

老然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白翌辰看到他站在十几米外对自己招手,忙快步挤了过去。

“别自己乱跑,丢了怎么办!”老然一把拉住他,抱怨到,“幸好大黑在,闻着味就找来了!”

“遇上个朋友,说了两句话而已。”

白翌辰说。

这时,大黑狗颠颠的挤了过来,站在老然身后探着头看他。

白翌辰立kè

指着它向老然告状:“这疯狗差点咬伤我的朋友,你干嘛不拴着它!”

“谁家拴着狗啊,你以为这是在市中心小区呢。”老然并不在意,随手象征性的打了一下狗头,“给我老老实实的!”

大狗缩了下耳朵,眨着眼睛看看主人,又看了看白翌辰。它低头过去嗅嗅白翌辰的手,半截尾巴甩来甩去,一副讨好而无辜的样子。白翌辰的气消了大半,反正也没伤到人,就不跟一条狗一般见识了。

“古爷爷在呢,咱们快点去吧。”

“呃。”

听说要找的人在,白翌辰忽然觉得有些紧张。

真好笑,明明是老然的事,自己有什么好怕的,真是越来越神经质了。他自嘲的笑了笑,跟着老然向前走去。

大狗在身边跑前跑后,还总把鼻子探到白翌辰的裤兜里嗅。白翌辰趁着它再把鼻子探进来的时候重重拍了一下,它嗷嗷哭着跑到前面去了,半天不敢再靠过来。

集市已经快到尽头,人也显得稀稀落落。

街边果然有一棵高大的古槐,斜伸出粗壮的枝桠,遮住了半边大街。

树下,一人正悠然的坐在竹椅上,把玩着一个盘子似的东西。

白翌辰有些发愣,因为那个一直被称为爷爷的人,其实满年轻的,看起来似乎比墨叔还要小上几岁,穿着一身灰蓝色的中山装,透着庄重沉稳,有些像民国时代的文化人。

大黑狗先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对着那人把尾巴摇得跟开了花似的。那人转过头,笑着抚摸了下狗头。

阳光斑驳的古树下,他侧头微笑的样子,就如一张静止的水彩画,宁静而温和。

“就是他吗?”白翌辰小声问老然,“不是个老爷爷吗?我怎么觉得叫叔叔都很吃亏了。”

“别瞎说,这叫仙风道骨,鹤发童颜!”老然转头对白翌辰说完,拉着他走了过去。

这位年轻的爷爷见有人过来,抬起头,和白翌辰打了个对眼,他这才看清,此人脸颊轮廓分明,剑眉微微上挑,一双皂白分明的眼睛,满带着神采,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而手里把玩的,是一个青铜罗盘。

不过,总觉得有他点眼熟。

“古爷爷。”老然忙过去打招呼,“我来看您了。”

他说着,就把药酒提上来放到一旁的小八仙桌上。

古爷爷用刚拍完狗的手揉了揉老然的头,笑着说:“我烟酒不沾的,拿回去留给你爹享用吧。有什么事找我,直说好了。”

“啊。”老然有些尴尬,暗暗怪自己调查不足。

“是不是还想纹什么新潮的花纹?”古爷爷又问。

“不是不是……那个……”老然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但见古爷爷正温和的看着自己,便低声说,“我爸看到您给我弄的纹身了,特别生气……要和我断绝父子关系呢。您看能不能帮我消了去啊?”

瞎话编的很是委婉,总不能说因为有人看了纹身说会招灾引祸来的好吧?

古爷爷露出为难的神色:“这不太好办,当初我就告sù

过你了,那红染料很难得的。而且百虫之血都带灵性,植入肌肤,就与你的血气融为一体,再要硬消了去,可是很伤身体的。”

“啊,那怎么办啊?我……我不想要了啊。”老然急得都要哭了,想起这几天的遭遇,以及老墨对自己说,不想死就快消了纹身。他就觉得异常恐怖。“怎么这种事都发生在我身上啊!”

“嗯,硬是要消的话,至少再等上三个月才可以。”古爷爷说,“让你的身子骨养好些,现在你虚的厉害,可不能再动身体。告sù

爷爷,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被这样亲切的一问,老然眼圈也有些红了。这些天自己连惊带吓,东躲西藏的。胆子都要吓破了,可是自己当成救命稻草的白翌辰又是个自身难保的泥菩萨,老墨虽然有些本事的样子,却根本不搭理自己。

这种事也不敢跟家里人说,此刻有这样一个长辈温柔的询问,他立kè

就控zhì

不住情绪了。

“唉,我好命苦啊!爷爷您要救我!”老然就像见到亲人似的,竟然趴在椅子扶手上呜呜哭了起来。

古爷爷疼爱的拍拍他的肩膀,又抬头看了看白翌辰。

白翌辰无奈的要命,又不好说什么,见古爷爷看自己,尴尬的笑了笑。

一百零八 百虫血蛊

“古爷爷好,我是……老然的朋友.”

白翌辰硬着头皮走近两步,指了指还在擦眼泪的老然,总觉得这时候自我介shào

实在很丢人。

古爷对他微笑着点点头,算是还礼,继xù

柔声安慰着抽抽嗒嗒的老然。

白翌辰趁机细致的观察起来,这位古爷爷皮肤保养的很好,白皙却不病态,透着健康的光泽,只是眼角细碎的皱纹,以及斑白的两鬓透出了岁月的侵蚀。抚摸老然的手指很是纤长,但白翌辰注意到,他的中指侧面有个茧子,挤的整个指头变形向外侧翻,而无名指却反方向扭着,形成一个弧状。他弯着手指的时候不是很明显,一旦伸开,几个指头便无法并拢,像长歪的枯树,相互排斥。指骨翘起,指尖永远指着斜上角度。

白翌辰知dào

,长期保持握笔姿势的人,手多少都会扭曲变形,可是这位古爷却有点夸张,几乎半个手掌都以怪异的角度弯曲着,而且指甲上一道道纹路呈现出暗褐色,就像被劈开了无数裂缝,冷眼一看有些吓人。

古爷似乎发xiàn

了白翌辰在看他的手,有些不好意思,索性举起来给他看:“吓到了吧?我的手受过伤,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您的手这样……还能纹身吗?”

白翌辰轻声问,看指甲破碎的程度,总觉得稍微一碰就能疼死人。

古爷一笑:“当然能了,给然子纹的你看过了吧,不是蛮好的吗?”

老然以和大狗相同的姿势蹲在古爷身边,眼巴巴的看着他:“爷爷,实话告sù

您吧,自从纹身后我遇上了好些不干净的东西……有个风水先生说,是纹身闹得,他说要是不破纹身我会死的!”

“哦,那他怎么不帮你破?”古爷收起笑,似乎因为被别人说三道四而显得有些不快,“一个烟头烫在命门上,不就立时破了?风水那种东西布起来麻烦,若破可简单得很。”

“您别生气……我就是随便一显摆,人家就出的主意……可,可我真遇上了不干净的东西啊!”

说完,他就把寝室遇鬼,以及一床血皮的事情讲了。

古爷皱着眉听完,拉过老然,掀开他的衣服看。白翌辰见他的眉头微微蹙起,便也走过去一起看。这时候他才注意到,那印刻在肌肤上的二号机,机体红色的部分颜色似乎更深了,边沿透出酱紫色的痕迹。

古爷碰了碰,问:“疼吗?”

“哎哟!”老然叫了一声,“有点疼……就好像按在伤口上似的。”

“古爷爷,您说的百虫之血是什么?”白翌辰一直好奇这什么神mì

的虫血到底是什么东西,似乎也有吸引邪灵的作用。

“要是说了,然子又会哭得呀。”古爷笑着说,“这孩子在别人面前气势汹汹的,可终究是个动不动就爱抹鼻涕的小孩儿嘛。”

“爷爷您说吧,我觉得不会比现在情况再糟了。”

老然抹了把鼻涕说。

“嗯,虫血原料是一种叫做胭脂的小虫。这种东西原本产自西域,以植物为食。后来苗傣等少数民族也开始培育养殖,作为染料用……只是方法稍有不同。”

古爷顿了顿,继xù

说道:“他们将虫儿碾碎,以虫养虫,几代之后,虫儿便不再吃植物,转而吞噬同类。再将它们封于缸中,它们便相互吞食,最后所剩的那一只便可作为原料。以每百缸为一组,互噬的次数越多,最后的虫儿越强,血色也就愈加鲜艳,珍贵异常。百组过后出一克成品,百虫血的名字也是因此而得。”

“这不是和制蛊的方法相同吗?”白翌辰心中一惊,脱口而出,“如果只是为了染色,怎么会要这样麻烦!一定有人在胭脂虫中加过什么害人的东西!”

“这就是你不懂了,古今帝王之家,连长明灯都要东海鲛人的油脂来做灯油,又怎么会在乎一点染料是否麻烦呢?”

白翌辰看看古爷,轻声问:“那为什么这样珍贵的东西,爷爷您会有?还这么大方的用在老然身上呢?”

话一出口,老然一愣,瞪大眼睛转头看古爷,连一旁的大黑狗也竖起耳朵,一起看过去。

古爷似乎没想过,这个看似老实的晚辈忽然会提出这种问题,楞了一下,随后温和一笑:“然子说,想要最好的嘛。反正我这手艺也没什么机会用,家里有点存货就顺手使上了。”

白翌辰摇摇头,这种说法实在无法让他信服。

“我听说,像蛇、蜈蚣之类的爬虫按您刚才所说的方法放在一处,最后所剩的那一只应该被称为‘龙蛊’,但是将胭脂虫以同样方法来做……它同样会有毒或怨气沉积,植入人体必然只会有害。”

白翌辰说着,悄然动用灵气。一条细小的黑蛇出现在指尖,晃着头四下张望,随后顺着白翌辰的腿游了下去。

大黑狗看到,立kè

刺着毛蹦了起来,紧贴着主人向白翌辰呲牙咧嘴。

“年轻人,你的意思是,我有意害然子了?”

古爷脸上不动声色。

“不,只是觉得奇怪而已……这样珍贵的东西,如果有人借机用来害人,那一定害的是大人物,总会留下些故事吧?不知dào

古爷爷有没有听说过呢?”

白翌辰说完,看到古爷笑了起来,指着他说:“真是会拐弯抹角啊。”

此刻,小黑蛇已经爬上老然的后背,冲着那纹身吐着蛇信。大黑狗着急起来,冲着黑蛇汪汪狂吠,边试图用嘴去咬。老然生气的赶它:“滚开,你凑什么热闹!”

小黑蛇并不理会大狗,它吐着信子,似乎在感应纹身的气息。忽然,像受了惊吓般支起脖子,张大嘴巴发出嘶嘶的威吓声。涨粗的颈项不住做出扑击状,仿佛面前有一个看不到的敌人。

白翌辰面对着古爷,可眼神却定在了黑蛇身上。

果然,这纹身所用的虫血也是一种蛊!这些蛇蛊都是自小蚕食各种毒虫长大,所以对同样作为蛊的存zài

显得异常敏感。

大狗此刻着急起来,疯了般试图攻击黑蛇,看准了用力一扑,只见蛇蛊化作一团黑烟散去,倒是老然被扑了个嘴啃泥。

“你这畜生,我揍你信不信!”老然爬起来就要揍大黑,大黑忙一个转身躲到了古爷身后。

古爷看到这场面笑了起来。

白翌辰却一点没有笑的心情,他冷眼看着这在老然口中万分尊敬的古爷。总觉得,这个人和墨叔一样,有着极深的城府,他给老然用这种东西绝对有目的。而他说的那些理由根本说不通,简直真把他们当成小孩子来糊弄了!

“古爷爷,还请您想办法救救老然,这不当开玩笑的。”趁着老然转着圈追打大黑的时候,白翌辰俯下身,望着古爷说,“他这些倒霉事,我承认一半责任在我。只要您能帮他破了蛊血,我什么都可以为您做。”

“哦,你能帮我做什么呢?”古爷抬起头,明亮的眼睛对上白翌辰的目光。

“……您既然有蛊,就必然会有要对付的仇家吧?而且风水这种东西,一般人也不会懂,更别说是破解布在人体上的风水局了。”白翌辰低声说,又指了指被随手放在一边的青铜罗盘,“这东西,普通的纹身师也是用不到的吧?”

古爷轻笑了一声,垂下眼帘,漆黑的眼眸微微闪动,似乎在权衡这个提议。

老然已经按住了大黑狗,用鞋底抽的它嗷嗷叫。

就在这时候,古爷抬起眼来。白翌辰以为他想好了条件,忙附身凑过去等待吩咐。

古爷却温和的一笑,说:“对了,我还不知dào

你的名字呢。”

一百零九 同门前辈

“白翌辰,入行一月有余.”

白翌辰回答。

“……好名字。”古爷说,“不过你说的入行,是入哪一行?”

“阴阳行。”

“哪门哪派?”

“……”

白翌辰立kè

被问住了,暗暗后悔干嘛多嘴说个入行时间,看来老爷子真是个内行人啊?

“阳派除魔道……的学徒。”

他决定先糊弄一下,咬着牙报了和赵一凯相同的头衔,反正自己跟着赵哥学了一点皮毛,如果被深问起来就说不知dào

!一个小学徒什么都不会也不奇怪吧?

古爷看着他的眼神意味深长,白翌辰被他盯着头上冒汗,咬着嘴唇不敢吭声。

“最后一个问题,你怎么证明自己是阳派除魔道的人呢?”

“我……”

白翌辰愣了,过去没人告sù

我怎么证明身份啊,也没人提出过这种问题啊!

他的脑子快速旋转,思考着对策。忽然灵光一闪,他记起来赵哥曾经说过,除魔道必须要收服龙灵!

其实他记错了,收服龙灵只是除魔道赵家一派特有的继承方式,并非每位同门必须要完成的任务。

“我有蛟灵!”他说着,立kè

召唤龙蛊。当白蛟幽幽出现在白翌辰的肩头,古爷盯着白蛟蓝色的眸子,良久,眼中透出一丝惊讶,伸出那扭曲的手指,轻声问:“你可否认得我?”

白翌辰摇摇头,他肩头的白蛇,却弯下脖子,不是往日那种攻击状,而是低垂下来,更像是在伏拜,椭圆的小脑袋上下点了点……

瞬间,白翌辰对眼前的人无端敬畏起来,之前跟这该死的长虫打交道,还没见它对什么人客气过。这样看来,这位古爷是大有来头了!

古爷没有讲话,示意他收去龙蛊,因为大狗已经又冲过来汪汪叫了。

畜生就是畜生,分不出东西到底是好是坏,只是出于本能,发觉有阴邪之物,就立kè

给主人示警。可惜老然没注意,见它又对白翌辰乱叫,又一鞋底抽在它屁股上。

“不闹不闹。”

古爷伸手制止他,又拍了拍躲在自己身边呜咽的大黑,恢复了之前的温和神情。

“爷爷,您和辰子商量什么呢,我这纹身可怎么办?”

老然提上鞋,又凑过来问。

“需yào

点时间。”古爷叹了口气说,“你听我的话,每天用一点醋兑着水擦洗纹身,保证不会有鬼邪近身。这样坚持三个月,再把身子养好了,我给你去了纹身,好不好?”

“行!谢谢爷爷!”老然顿时喜形于色,拉着古爷的手美的鼻涕泡就要出来了。

白翌辰斜眼看着他,暗暗抱怨:什么嘛,自己跟他说什么他都像看传销似的不信神情,怎么对古爷的话就像接圣旨似的!

不过,那个醋什么的,不知dào

对老威有没有影响……

他总觉得这位古爷太过城府,沾醋擦身的办法到底是防鬼,还是为了驱赶那来历不明的老威呢?

“古爷爷,您还没告sù

我您的身份呢。”

“我嘛,阳派观山道。”古爷拿起罗盘,将指针随手转了一圈,“除魔道是需yào

动手打架的练家子,我呢就是看看地势风水,出主意的。”

“哦……”白翌辰点点头,观山派他过去也了解过,除了所说的观察地势风水,也精通奇门遁甲等术数,善于摆阵,也不是一般可比之人。不过他从古爷身上感知不到有特殊的灵气存zài

,难不成他这样的就属于纯粹观察天象地理的手艺人,算不上修道之列吗?

但是,他可以看到龙蛊,还是未开天门的情况下……说明他也是功力深厚才是。

话已至此,白翌辰也不好再说什么,决定走一步看一步,“那您现在,有什么吩咐?”

“今晚吃饱喝足了,零点整来这槐树下,我带你们去开开眼。”

古爷特意提高声音,对着老然到,“对了,带着大黑。”

老然像鸡啄米似的猛点头。

“先让我看看你的本事。”古爷转头对白翌辰微笑,“今晚如果过关,我再考lǜ

你的请求。醋那种东西,缓兵之计而已。”

“……”

白翌辰无语,原来还带考察的吗?这是你自己挖的坑好不好!

可是眼下自己求到人家头上了,也便不好说什么。

古爷点点头,随后双手按住椅子副手,肩膀绷紧,胳膊肘下压,手臂一个劲在颤抖,似乎用了很大力道。白翌辰一愣,老然立kè

贴心的上前,一手扶着手臂,另一手扶腰,将古爷搀了起来。只见古爷白净的脸上出了一层薄汗,微微喘了口气,拍拍老然的手:“谢谢,站起来就没关系了……”

“古爷爷,您的腿……”白翌辰轻声问,都说人老先老腿,他刚才站起来时,明显双腿较不上力,只能靠上身支撑起来。

“坐的太久了,一时不好动。”古爷摆摆手,示意没关系。但看他略带蹒跚的缓慢走进人群,渐渐消失的背影,不知怎么让白翌辰想起自己那在老家的爷爷奶奶来。

“你不是说他道骨仙风吗?明显是未老先衰的迹象呀。”白翌辰问老然。

老然立kè

一巴掌打在他头上:“古爷爷年纪很大了,但人家会驻颜之法!你不要总这样没礼貌好不好?”

“他到底什么来头啊,你护自己爷爷也没护的这么紧过吧!”

“反正听我爸说,他过去是京城里一个挺有名的什么世家,后来闹得落魄了。”老然想了想说,“他到处巡游,给人家算命什么的,据说特准,而且又这么多年容貌不变,大家都把他当神仙看。”

“他偶尔会在村里落脚停留,有时候一年半载,有时候几天就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也是放假正好遇上,跟老爷子瞎扯扯到纹身了,他说自己也会,我就鬼使神差的央告他给我纹……”

“结果捅个这样大的娄子!”白翌辰接话到。

“唉,古爷爷肯给我纹,我都高兴死了……哪知dào

会有这种事。”

老然托着腮帮子发愁。

白翌辰也发愁,这才叫前有狼后虎。学校里有个老不要脸的墨叔成天惦记着挤兑自己,现在这个古爷倒能算是同门前辈,可态度又不阴不阳的。阴阳行当里上点岁数的人都个德行吗?

他拍拍老然的肩膀:“今晚咱们要提高警惕,千万别大意了。”

“古爷爷跟咱们一起,难道还有什么要担心的吗?”老然满不在乎,“辰子你太杞人忧天啦!”

“到时候看吧,我现在实在信不过陌生人。”

白翌辰说完,又猛拍了一下裤兜。正探着鼻子用力嗅的大黑狗,嗷的一声窜了出去,远远的对着他呜咽。

一百一十 玄武通冥

“怎么大黑一直追着你?”老然见状问,“你口袋里装着吃的吗?”

白翌辰将那串玉珠摸出来:“只有这个而已啊!对了,你帮我看看这是不是很贵?”

老然接过来,捻了捻,评价道:“一般……能值一两百吧.你刚买的吗?”

“别人送的。”

“那这人不怎么样,哪有送人脏玉的。”

“什么是脏玉?”

这时候,大黑晃着尾巴凑在旁边,见老然拿着珠子,抬头想咬。老然立kè

抬起手,逗着大黑一次次跳起来。大黑被戏弄的着急,索性直起身,双爪搭上老然的肩膀,简直跟他一样高,狗嘴眼看就要够到珠子了。老然被推了个趔趄,立kè

生气的按着它的脑袋,从身上推了下去。

“别闹了。”白翌辰抢过珠子,这次塞进包里来保证安全。

“黑的那个就是,埋得太久被土沁脏了,失了灵性,也叫死玉。”老然接着话茬继xù

说,“反正都说死玉挺不吉利的。”

“嗯,跟着我没事。”白翌辰不太在乎,他觉得现在没什么东西能比他更不吉利。

若这东西不算值钱,收下了心里也不会太过不安。

当晚,两人吃得饱饱的,给大黑也多添了几块肉。午夜时分,两人加一条狗便悄悄出了门。

农村的深夜,路边虽然有着稀疏的路灯,却起不到太大作用。田垄边,有着小馒头包似的坟头,挨挨挤挤。在它们上方,挂着几盏电灯泡,就当长明灯用了。白色的幡在夜风吹拂下猎猎作响,长条舞动的样子如同是个白衣女鬼伫立在坟间。

“这里你怎么不怕?”白翌辰问老然。

“走习惯了,怕毛啊!”

“咦,那里有个鬼在对你招手呀!”白翌辰便逗他。

老然立kè

捂着耳朵加快了速度,一边喊:“不知dào

不知dào

,我什麽都没听见!”

当来到街头大槐树下,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奇怪,古爷爷怎么会迟到?”老然在树下来寻找着,一回头,发xiàn

大黑和白翌辰站着不动,便问:“你们发什么呆呢?”

白翌辰对他招招手:“过来,古爷爷已经到了。”

“在哪?”

“你看好了。”

白翌辰说着,从后腰抽出乌杆烟袋,含在了口中。

老然立kè

缩身到他背后,生怕那个男鬼会跳出来吓唬自己。

随着白翌辰一口灵气缓缓吸入,那本没有点燃的烟袋锅中燃起白光,一团烟雾丝丝缕缕的向上飘去,很快扩大成一个伞状,将他们罩到了里面。

“这是干什么呀……”老然害pà

的问。

白翌辰不理会,结境这种遮人眼目的东西,说了他也不见得懂,便又吸了一口烟,直接喷到面前。

随着烟雾散去,眼前凭空出现一个洞,像被烧着的透明塑料,还在渐渐扩大着。

老然揉揉眼睛,又试着把头探到洞的后面去看,被白翌辰一把拉住了。

“进去。”

果然,跨过那道看不到的结境围墙后,背后的缺口合拢起来,只看到刚才白翌辰所建的烟雾结境包围着他们。古爷爷正半蹲在结境中间,摆弄着什么,见他们来了,便笑着摆了摆手。

“古爷爷,您怎么藏在这里呀!”

老然说着,发xiàn

面前空地上插满了香头,还有七盏油灯一个不规则长条状摆着。

“这是……”

白翌辰也走了过来,站在古爷身边看了会,指着油灯说:“斗、牛、女、虚、危、室、壁,古爷爷摆了个玄武阵?”

古爷点点头。

“那些香……”老然看了会问,“短的是象征天河吧?长的那几株……”

“长的应该是借灵阵符吧?”白翌辰接口,“您以香布阵,借古槐和星辰气韵,形成结境,并不像其他人那样用自身灵气来制造结境,对吧?”

“对。”古爷爷笑了起来。

“可是现在是秋天,要借也该是借白虎星之力啊。”

白翌辰问。

这时,老然却开始发抖了。

“爷爷……您这个阵,该不会是……想过阴吧……”

“哟,然子连这都能看懂,不简单啊。”

古爷夸奖了一句,全然不顾老然快要哭出来的神情。

被这样一说,白翌辰才猛然想起来了。古有说法:玄武通冥。玄冥一词最早用于形容用龟甲占卜,意思是让乌龟带着问题去阴间诣问祖先,带回答案。这短香看似是天河,其实寓意就是黄泉。

所谓过阴,就是从阳间过去到阴间。

“呜,我宁可不知dào

啊!”老然腿直抖,他索性蹲在地上,委屈的抱着大黑的脖子,“辰子,你那本《家装风水》怎么连这东西都写啊?”

“谁让你看了啊!”白翌辰觉得有点恼怒,那本来就是阴阳行入门用的书,不过印了个骗人的名字,本以为老然是看着玩的,没想到竟认真学了,而且比他都记得清楚。

他不禁哭笑不得。

“好啦好啦,不是那个意思的。”古爷爷安慰他,“只是灵魂出体去办点事,然子你不用去,在这里看着香火别灭掉。我们大约两个小时,最多不过四小时,就一定回来了。”

白翌辰也听得腿软,自己两次过阴已经给心灵上造成很大创伤了。

他暗想:竟然把这种事说的像出门买个菜似的那么简单!要知dào

,灵魂出体对身体损耗很大不说,万一出了什么状况,无法按时归体,那是会死的啊!

“有大黑带路,什么也不用担心。”古爷爷似乎看出了白翌辰的担忧,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

他命老然站在斗宿之位,这地方是玄武之首,全当引路人。

“如果要离开此位,决不能超过十分钟,否则我们就回不来了。”古爷爷警告到。

老然点头,擦了擦刚才吓出的眼泪:“放心吧,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离开的。”

随后,他又让大黑和白翌辰分别占据女、危两宿,自己在壁宿位置上坐了下来。

“打坐,放空,酝息。”

古爷命令到,其他两人忙仿效他的动作,大黑也乖乖趴在自己的位置,瞪大了眼睛。

大约过了一分钟,一股阴风平地而起,如同一只有生命的野兽,绕着阵符周围缓缓盘旋,结境中的温度骤然下降了几分。老然觉得发冷,他本来是闭着眼睛的,但觉得眼前似乎有光一闪,便偷偷睁开了一条缝。

只见油灯原本豆大的火焰,非但没有被风吹得歪斜,反而忽然涨大了几倍,一团蓝莹莹的火苗子活了般忽上忽下。

灰蓝的光照射下,只见两个人影出现在阵中,若隐若现。虽然看不清楚五官样貌,但是从体型和动作分辨,那正是白翌辰和古爷爷的影子。

老然正在紧张,忽然,身旁的大黑背上腾起一股蓝色的烟,快速凝聚成一只足有水牛那么大的狼形,眼睛闪着绿光,那粗大的像一柄大扫帚般的尾巴仍旧是断了一截的样子。

一百一十一 月夜过阴

老然顿时明白了,这就是灵魂离体了吧?

他觉得心里像被十五只小耗子挠一样,七上八下的.虽然这些天怪事没少遇见,但是这样活生生的看着死党和敬重的前辈变成一团飘忽的鬼魂在眼前,着实有点难以承shòu。

大黑的影子俯下身体,发出一声呜咽,声音尖锐拖长,简直就是狼嚎。两团魂体轻盈的飘过去,骑跨上犬背。犬灵站起身,颈项间的毛发乍开,一声长啸从喉中发出来,在结境当中反射出很大的回响。接着,修长而有力的后腿猛一蹬地,它竟载着两人腾空跃起,宛如一道劲风,窜入到无边的夜空中,很快消失不见了。

直到眼睛都看酸了,老然才回过神来,他揉了揉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然而,抬起双手,他才忽然发xiàn

,手臂似乎很轻,活动起来竟然连一点气流都没动。他迷惑的低下头向手掌看去,发xiàn

透过手掌,似乎是看到了脚面。

他感到一阵窒息堵上了咽喉,立kè

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正常现象,正常现象!”他默默念叨着,“我只要老老实实等他们回来就行了!出什么事我都不怕!”

渐渐地,他感觉到,自己真的没有呼吸,也似乎并无体温,尽管怕得要命,却感觉不到以往心跳猛烈撞击胸口的疼痛。

“我,我懂了……古爷爷让我看着,所以我现在只是跟他们一样而已……哈哈,没事!”

他竭力咧开嘴傻笑,看了看端坐不动的古爷和白翌辰两人,只见他们连同大黑,都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看起来就像在打瞌睡。老然咬着牙,扭着脖子,想看看自己的身体此刻什么样子。

毕竟自己能面对面的看看活生生的自己,除了照镜子和死之外,也就现在这个机会了吧,可遇不可求嘛!

他退后两步,看到自己的身体就坐在阵符位上,双眼微闭,表情宁静。

他蹲下身,端详着自己,抖着手摸了摸对方的鼻子,自我安慰道:“其实我睡着的样子也很帅嘛……”

就在此时,那双眼睛忽然睁开了。四目相对,老然惊愕了几秒。如果他此刻还是一个三魂七魄俱全的人,一定会被吓得魂飞魄散。但是他现在只是一个灵体,他的肉身也在看着他,双眼透出淡淡的金色,随即弯成一个月牙形,本就痞气的嘴角勾起一个坏笑。

此刻,白翌辰打了个哆嗦,他抓紧犬灵的背毛,转身向后看去。

古爷觉察到了他的小动作,便问:“怎么了,害pà

吗?”

“没有,刚才我好像听到老然在哀叫了?”白翌辰说。

“呵,不要管他,咱们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古爷说着,拍拍犬灵的头。犬灵迈开四爪,在云端快速的窜越着,爪尖才勾起一丝云彩,身体已经窜出数丈。

白翌辰感到呼呼的冷风掠过耳畔,好在是灵魂,不惧冷风,不然只怕如此高的夜空,耳朵都会冻掉了。

这种体验还真是第一次,他好奇这犬灵到底要去哪,便看看下面到了什么地方。

“不要低头看,晕了掉下去就糟糕了。”古爷又提醒,“你看,今晚的月色多美。”

“啊。”白翌辰忙坐正了身子,顺着古爷的指点抬头望去。只见一轮圆月犹如一个巨大的摩天轮般矗立在眼前,那徐徐散发的银白色,柔和的笼罩着他们,仿佛伸手就能碰触到到那清泉般流淌的月光。厚厚的云层犹如雪白的牛奶,铺满了脚下。云海翻滚,托举着月色,都被镀上一层朦胧的金箔。

如蓝色天鹅绒幕布般的夜,衬托着眼前月的舞台,美轮美奂宛如梦境。

白翌辰不禁有些心驰神往。

“对了,快中秋了,难怪月亮都要圆了……”他觉得自己似乎好久没有在意过月亮的样子了,都说望月思乡,今天看到这样一轮大月亮,不禁勾起一点心事。

“十五不圆十六圆嘛。”

“古爷爷,咱们到底要去哪?”白翌辰低声问,“不会遇上什么危险吧?”

“我自己的话可能会有点危险……不过你跟着就没事了!”

“……啊?”

“到了,抓紧。”

白翌辰依言抓好,只感到犬灵身子一沉,骤然向下俯冲而去。他感到风向从迎面变成了倾斜向上,尽管现在只是个灵魂,仍旧本能的感觉心脏因失重而停了两拍似的。

不过是几分钟的时间,犬灵在古爷的指点下,开始降落了。白翌辰趁机看过去,云层过后,脚下出现的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城市,无论宫廷大殿,还是百姓民居,虽然就像大小不一颜色纷呈的积木块,但都按着正南正北的方向齐整的摆放着。

原来自己一直所居住的北京,就是这样一座中规中矩的城中之城。

“咦,有些眼熟。那个门楼,我老是路过……还有那个街……”

“宣武门,常来吗?”古爷问。

白翌辰点点头,发xiàn

古爷并没回头看自己,便轻声答道:“我暑假的时候,在烂漫胡同住了半个月……”

“学道吗?”

“嗯。”

正说着,犬灵带着他们停在了一座门楼的檐脊上,对面就是白翌辰所熟识的烂漫胡同了。

他正暗自奇怪,古爷却回过头问他:“那你去没去过68号?”

“鬼宅?”

白翌辰惊讶地问,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兜了这样大的圈子,结果又跑回原点。

唉,早知如此,还不如就在宿舍等着老爷子带老然回来呢,至少不用这样损耗真阳的方法嘛!

“那你有没有注意到那房子哪里怪呢?”

古爷的问话打断了白翌辰的胡思乱想,他点点头:“当然很怪了,种满死人花和招鬼树,还供着很多奇怪的东西。”

“除此之外呢?”

“还闹鬼!”

话一出口,古爷原本平整的脸上顿时笑出皱纹,笑得厉害了,一个劲咳嗽起来。白翌辰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太过孩子气,忙着给古爷拍后背:“我又不懂,您说给我听就是了嘛。”

“那是不是大门被封死了,而出入只开侧门?”

“呃……”白翌辰抓抓头,不好意思地说,“我,我是翻墙进去的,还真没注意到那些事。”

古爷催动犬灵,来到了鬼宅大门前。

白翌辰还是第一次看到正门的样子,门前两头石狮守门,尽管也是气派不输给墨赵两家的四合大院,但红漆门已经发黄,兽首门环被蹭掉了包金,露出鱼鳞般布满锈迹的铜色。垂花彩檐也因岁月侵蚀而退了颜色,只留下斑斑点点的灰白。

一股怨气从院中不断渗了出来,如同冷海中的水藻,缠得人很不舒服。

白翌辰抬起头,发xiàn

院中似乎有一团黑气,如同一个通天而立的龙卷风,缓慢的旋转着。周围还有些白色的幽魂,不断被吸入风眼,又不断被喷出来,仿佛是一头巨兽在戏弄着它的猎物。隐约可以听到幽魂们的悲泣,他们只能在旋风周围徘徊,永世无法挣脱这束缚。

白翌辰不禁有些心惊肉跳,上次来的时候完全没看到这股怨气组成的旋风啊!难道是过阴之后,连感知也敏感很多了吗?

“这里很久无人居住了,却有人在暗中利用它,做些不可见人的勾当。”

一百一十二 镇兽睚眦

“为什么偏要选这栋宅子?曾经发生过什么吗?”白翌辰指着那团怨气说,“我上次没有看到这么多冤魂……”

“摆脱肉体束缚,魂灵会根据自身修为而看到更多东西.”古爷并没回答白翌辰的问题,他站在台阶前,指着石狮说:“去,把狮子嘴里的东西,以灵气震出来。记住,只用一指之力即可。”

白翌辰依言来到石狮子前面,将手放到狮口中摸了摸,果然触摸到一片金属质感的东西,只觉得指肚一凉,接着隐隐作痛起来。

“呵呵,小心点,虽是灵体,仍旧会被施过咒符的有形之物所伤。”

古爷又提醒了一句。

白翌辰抽出发疼的手指看了看,发xiàn

上面多了道伤口,渗出的血竟然是暗蓝色,有点恶心。

他吮了一下,随即猛出一掌打在石狮浑圆的左脸颊上。

灵体发挥出的力量比肉体来的猛烈,随着瞬间灵气激出气流,一柄小铜剑从石狮右侧嘴角喷了出来,啪的一下落到地上。几乎同时,石狮身上腾起一道紫红色的火焰,伴着一股邪气,一头豺狼似的东西猛然窜了出来。它身体修长,火红的背毛下面覆盖鳞片,脑袋很像画卷中龙的样子,两根长长的獠牙如同长戈,从唇边刺了出来。

犬灵立kè

扑上去,张口就咬。那东西措手不及,被撕下后脊一团鬣毛,但它却显得异常灵敏,像条黄花鱼似挣开犬灵纠缠,四爪踏风,窜入半空当中。

犬灵不肯善罢甘休,忙跟上去扑咬,只见两个野兽滚成一团,打得难解难分。

“帮忙。”古爷见白翌辰发愣,便出声提醒道。

他这才反应过来,立kè

招引龙蛊现身。

那怪豺本来就招架不住犬灵凶猛的袭击,现在又加上白蛟,便立kè

落败,被犬灵咬着后颈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只有一双血红的眼睛恶狠狠望着那两个凡人生魂,透出凶狠暴戾。

“这是什么?”

“龙子之一的睚眦,传说它口衔利刃,生性好杀。以睚眦为镇兽,就本着入户即屠之意。只是放的时日不多,这睚眦力量也不那么大,对不对啊?”

古爷说着,伸手拍了拍另一只石狮,冷笑了一声:“你放心,我今日留着你。你给我乖乖守门,不可再恶意吞噬来往客人的生魂,过些天我来收你……如不听话,现在让你在这里形神俱灭,就像它一样。”

他说着,伸出那扭曲的右手,对犬灵做了一个扼杀的手势。只听卡擦一声钝响,那睚眦的后胫骨便被犬灵咬成了两截。它眼睛一凸,舌头伸出了老长,嗷嗷的悲鸣,修长的四肢拼命蹬踢了一会儿,停止了动作,只有身体还在神经反射般抽搐着。

犬灵见它以死,便吞噬起尸骸来。

“啊……”白翌辰心中一凛,暗暗想,睚眦不是龙种么,这样随便杀能行吗?

他看看古爷,把顾虑说了。古爷不屑一笑:“它助纣为虐在先,何以杀不得?”

“古爷爷,它也要打吗?”白翌辰见主谋都不在乎,他这从犯也就释然了,便指着另一头石狮问道。

忽然,他发xiàn

那石狮子竟然发抖起来,几乎变成灰色的大理石背脊如同是猫那柔软的身体,正乍开一层石毛,战栗不止。

“不必了,留着它有用呢。走,咱们看看别的去。”

古爷不再理它,抬头观察了会儿,忽然不屑的哼了一声:“上面还挂着招魂铃,真有他的……打下来。”

白翌辰抬头,看到房檐上果然挂着一个铃铛。他弹出一个小剑灵,将铃铛射了下来,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当”。

“干的不错。”古爷见白翌辰动作麻利,赞许的点点头。

白翌辰转头问:“这铃铛,我看赵家也有挂着啊,难不成是什么害人的东西?”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没和古爷讲过赵家的事,但古爷却摇了摇头说:“这东西老宅里都有,名叫铛儿。可这家伙偏偏在上面画了招魂符,每当它随风而响,便会召来迷途的亡魂,真是能玩心思。”

他说完,拉着白翌辰从侧门直接穿门而入。在前厅又接连破掉几个聚阴小阵,便径直向后堂走。

“咱们这是要干嘛啊?”

白翌辰有点发懵,上次自己和老然来的时候简直是如履薄冰,见到什么都要一惊一乍的。现在却穿堂入室,比在自己家里还显从容。

“搞点小破坏。”古爷说,“这里聚阴养尸,若是不管,几天后的月圆之夜,正是妖魔修行飞升的最佳时机,只怕要出大乱子了。”

“哦,是因为槐树和柳树吗?那我们应该白天来嘛,用肉身直接砍了它们。”白翌辰显然不是很在状态。

“肉身太显眼了,晚上以阴魂来这聚阴之地,可以隐藏气息不容易被分辨出来。”古爷笑了笑说:“我该把然子也带来,他对风水和咒术都挺有天分的。如果能常带在身边学习观山道术,将来和除魔道一起搭档也是相当不错。”

“可是他怕鬼呀。”白翌辰无奈的耸耸肩。

“所以才要锻炼嘛。”古爷说,“你学了有一个月了吧,我看他自学的东西运用起来比你要灵活嘛。”

白翌辰抓抓头,有些不好意思。那些枯燥的口诀咒符他确实懒得去背,而且凭借着自己灵气强dà

,也就没怎么在理论知识上下功夫。

如果真有个像古爷这样的军师存zài

,也不错嘛。总比自己一个人,着急起来直接玩儿命要强多了。

只是老然那德行,怎么也和军师俩字划不上等号。

但他还是摇了摇头:“这行太危险了,我不想让朋友搀和进来。何况……”

他想说,何况现在,自己已经牵连上太多重yào

的人了。

但古爷拍了拍他的后背,不知是在安慰,还是示意他要专心一点。

此时,他们已经进到院子当中,这里仍旧满地血红的花海,几天前被白翌辰和老然踩踏过的地方都从新长满花朵,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那棵龙爪槐依然孤零零站在正中,此时秋风萧瑟,龙爪槐本就不繁茂的树叶已经落尽,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如同一只只向下扣着的干手。

白翌辰恍惚看到,一个男人蜷缩着身体坐在树下,把脸埋在双臂之间,身影半明半暗,看不太清形貌。但是他却感到胸口像被猛然打了一拳般,骤然疼了起来,不禁退后了两步。

“怎么了?”古爷见他这样慌张,忙问。

“怪物……他是怪物……”白翌辰指着那树下的人,话都开始结巴。

原来,那个模糊可辨的鬼影,有一头黄色的卷发,那种扎眼而怪异的造型,走到哪里都会给人留下异常深刻的印象。

白翌辰记得清清楚楚,眼前这个黄毛,正是出院那天打劫自己的五人组之一!

一百一十三 五鬼煞

“他,还有四个……打劫过我,还变成那种……翻着身体爬来爬去的怪物!”白翌辰不知该怎么和古爷形容那诡异的场面,他试图比划,可凭正常人怎么可能做出那种骨节完全反转的动作,他只能搜肠刮肚来寻找更加合适的词语表达.

古爷拍了拍他的背,示意自己明白了:“那是鬼上身的一种,只要他想,什么怪样子都能摆得出。”

“他差点,附在我身上……我不会应付,因为斩妖剑没用……只好逃跑,后来跑进这个院子里,他们就不追了……我还以为是他们进不来……”

“非也,因为他们把你赶进了陷阱,只消等待你被这里的布局抽走精魂即可,好在你待得时间不长,自身修为还算深厚,没受什么影响。”古爷看了看树下蜷伏不动的魂灵,说,“这是一种魂引,鬼杀死人后,将他的灵魂束缚在这里,自己驱动肉体去寻找猎物。若只对付肉身,只能以咒符或桃木钉限制行动,你会做结境,也能将其困住,除此外没有办法。”

“它们不是寄居在人体里吗?”白翌辰问。

“不是,其实这五鬼是煞气的一种,靠布局产生。其实你可以把这几棵槐树看成五鬼煞的本体,要破只能从这里破。”古爷说着,“不过,现在这魂魄已经和五鬼煞成为一体了,破了这局,这几个人的魂魄也就跟着永世无法超生,当真是可怜啊。”

“那么,他现在其实死了?是被埋在树下了吗?”白翌辰虽然常和鬼怪打交道,死人还真是没接触过。那次稀里糊涂被关在太平间的经lì

给他造成了不小的阴影。

此刻想到,也许就有死人埋在脚下,不禁毛骨悚然。

“不一定,也许只有一部分而已。”古爷说完,看看白翌辰,见他的表情有点扭曲,便解释,“毕竟这栋宅子在附近的名声也太糟了些,如果因为什么事而有人上门调查,几具尸体被发xiàn

可就太容易了。”

“这里不是好久没人住了嘛,现在到底是谁在照看呢?”白翌辰问,“怎么也不像被废弃很久的样子啊。”

“总有人管,但是现在咱们必须想办法破了这阵。”

古爷指了指面前的树,接着又向周围指了一圈:“五鬼煞原本应该将引魂都放在九宫正中,不过似乎为了其他目的而将五个引魂散开了……这样力量减小了许多,我不知dào

布阵之人还有什么其他目的。”

“嗯,为了掩人耳目?”白翌辰猜测。

“呵呵,掩耳盗铃吧。”

按说眼前这棵槐树是怨气的风眼之位,然而白翌辰却感受不到太多吸力,他抬起头,看到那巨大的黑色漩涡就在头顶,极其缓慢的转动着,每动一下就像卡了壳似的停顿两秒,有些像天气预报中的气象云团图。

“我们有阵保护,不会被它吸走的。”古爷说着,拉着白翌辰继xù

向后走。“先看看后院有什么玄机,一会再来看它。”

穿厅过道的都不用走门,一头撞过去直接看到另一面,这种感觉还真是满新鲜的。

“这样到是方便,省的走门呢。”

“别光觉得好玩,这院子真zhèng

能进出的地方只有刚才咱们进来的小侧门,但若不是已经破了看门的睚眦,恐怕出去也要费些周折。”

“古爷爷,门口那个睚眦……”白翌辰忽然想到了什么,用商量的口气低声问,“那个……您有用嘛?”

“嗯,你想要吗?”还没办什么事就先惦记酬劳,古爷不禁皱眉。

见白翌辰点点头,一副可怜的神情,他便问:“怎么,有个龙蛊随身还不知足?”

“我想……我想送人……我有个朋友也要通过除魔道试炼,可他找不到龙灵收服……”白翌辰似乎也知dào

自己的要求有些无礼,他不安的抚摸着肩头的白蛟,怯怯恳求着,“古爷爷,您应了我的话,以后您让我干什么我都听。”

古爷望了白翌辰良久,轻笑到:“让给你也无妨。不过这睚眦太小,作为除魔道的试炼未免太简单了。如果留着它,让它汲取三年凶煞之气,倒还勉强可用。怎么,要不要试试?”

“那阵就不能破了吗?”白翌辰有些吃惊的问。

“阵是不能留的,你现在快选要哪个,还来得及。”

“呃,那破阵吧……大局为重。龙灵的事……我再找就是了……”白翌辰无奈的说。

古爷安慰般揉揉他的脑袋,和蔼一笑:“总能找到的,我帮你就是了。”

两人来到后院,四棵柳树挨着墙站成一排,而上次发xiàn

鬼婴的房间关着门,被重新贴以封条和符纸。

从院中通天的漩涡状怨气里,不断有丝丝缕缕的黑气进到屋子当中,仿佛在供给房间养料似的。

“上次这里关着怪兽强梁,不过被我们杀掉了。”

白翌辰指指房门说,“现在还会有什么?也会是怪物?”

古爷摇摇头,他上前两步,蹲下身,将手中的罗盘放在门口,将指针随意一拨。

只见指针滴溜溜转了两圈,随即,缓慢的指着房间内,一个扇面形状晃过来晃过去,像一个钟摆。

“有点麻烦……我试试看,能不能弄掉这符,看看里面是什么。若有意wài

出现,记得护着点我这老命。”

古爷对白翌辰说笑着,随后将手指在罗盘指针上轻划了一下,只见一缕暗色的血丝立kè

淌了出来。他用血在门框两侧画了两行蛮复杂的符咒,随后将手掌按了上去,轻声念:“开!”

瞬间,蓝色的血符泛出一道炫目的白芒,骤然驱散了整个房间所笼罩的黑暗。

白翌辰感到一股深厚的气激射开来,震得自己退后了两步。他不禁暗暗赞叹,一直没觉察到老爷子的灵气,没想到此刻动灵,竟然是这么浑厚有力……简直文武双全嘛!

不知dào

和墨叔比起来,两人哪个更厉害些。

正想着,只见房门上所贴的咒符仿佛正被飓风撕扯般,剧烈的颤抖着,忽然一股烟雾冒了起来,咒符凭空变得焦黄,卷曲,竟然像被一道看不见的火焰tian舐去形状,化成粉末。

同时,罗盘的指针更加剧烈的颤抖起来,甚至可以听到那沉重的青铜针因过于快速的摆动而发出刷刷的声响。

犬灵跳上前,对着房间里发出呼呼的威吓声,它竖起后背上的长毛,看起来就如一只发怒的刺猬。

见此情景,白翌辰忙握紧斩妖剑,同时让盘踞在肩头的白蛟做好准bèi



古爷慢慢退后着,离开门几步外的距离时,手掌虚空一推。随着一道灵气撞击过去,那虚掩的门啪的一声敞开了。

几秒钟过去了,他们连大气也不敢喘,尽管魂灵是不需yào

喘气的。

但是实在太过宁静了,那洞开的房门里,什么事也没发生。

一百一十四 白虎煞

白翌辰探头望去,那点着微弱灯光的房间里面,除了没有那尊贴满咒符的实验瓶外,和上次的摆设几乎没有区别.四个图案空白的瓷瓶,一副空白卷轴挂在墙上。

“放蛇蛊探路。”古爷命令道。

白翌辰此刻心里微微有些不快:老爷子分明灵气很强,随手即可将灵气凝聚成形。可这些零碎活却要指挥我做,虽然我说过什么都听他的……但这么把别人家的孩子不当人看,也太那个啥了吧?

尽管心有抱怨,但他还是立kè

召唤了几条小蛇,指挥它们进入房间中。小蛇们在游入门槛的那刻,似乎模糊了一下,就像进到水中后折射的画面。

白翌辰以为是看花眼了,也没在意。小蛇在房间里游荡,渐渐向里屋游去,他便想跟过去看看。古爷忽然伸出手想拉他,却脚下不稳,慢了一点。

“等等!”

他出声制止的时候,白翌辰一只脚已经跨进了房门,几乎同时,他感到一股强烈的气,带动房间中的陈设震颤起来,如同骤然开启了抽烟机的烟道。

蛇蛊先遣部队瞬间就被卷进风眼,像绞肉酱般被碾成齑粉。白翌辰感到身体被巨大的冲力撞在胸口,他眼前一花,世界骤然翻转了好几圈,接着他啪的一下跌出了房间。

古爷忙扶他:“你太大意了。”

“呃?”白翌辰有些发懵,他摇晃着起身,只见从房间中踏出一只动物的脚爪,宽大的掌布满雪白的绒毛,踩在地上悄无声息,明显是一只巨大的猫科动物。房门仿佛是一个切面,房间里看不到这动物的身影,然而随着那脚爪变换着动作,房门上出现了一对小灯般闪亮的眼睛,这双眼的主人渐渐从黑暗中探出头来,是一张巨大的白虎的脸。逐渐,它半个身体暴露在门外,通体雪白长毛上带着银色的花纹,一双琥珀般的眼睛映着月光。

“是白虎煞……”

古爷喃喃出声,“想不到竟然用它来看守这个屋子……”

声音不大,却让白翌辰吃了一惊:“白虎煞?难道……”

他还没说完,白虎煞望着两人,随后蜷身缩回房间,隐没了身影。

就当白翌辰感到莫名其妙的时候,忽然一声低吼传来,震得满地血红的彼岸花簌簌齐响,白虎煞猛然窜了出来。白翌辰看到眼前一道银光闪耀,一只巨大的护灵山一般压顶而来,他竟然吓呆在原地。

几乎同时,一旁戒备良久的犬灵扑了上去,猛将白虎撞了个趔趄。

白虎立kè

转身对付犬灵,就体型来说,两者几乎势均力敌,然而白虎煞是风水中最为可怕的煞气,又吸取了这聚阴地的怨气良久,尽管黑狗阳气旺盛,辟邪驱凶,但面对这样一只凶兽,也着实棘手。

白翌辰惊魂未定,慌乱的放出众蛇蛊。转眼之间,数条小蛇扑上白虎身体,啃噬着它的灵身。然而白虎煞激起全身灵气,小黑蛇们瞬间燃起白色的火焰,很快化成一缕烟尘散去。

白蛟似乎知dào

这白虎煞难以对付,便隐身于花丛间,寻找机会专门对准白虎煞的脚爪尾巴袭击。它试图将蛊毒注入,可这蛊比起煞,似乎又弱了一层,它只能尽量配合犬灵攻势,拖延白虎动作。

这样周旋了半天,白虎没有一丝疲倦之态,而两只护灵却逐渐落败下去。

“古爷爷,怎么办?”眼看形势危急,白翌辰慌乱的问古爷,却看到他正抬头看向两边的房顶,不知在想什么。

忽然听到“嗷呜”一声哀叫,白虎煞将犬灵掀翻,一口咬向它的脖颈。白蛟立kè

缠上那恶煞的前肢和肚腹,边尽lì

汲取灵气,将自己的身体胀大数倍。白翌辰燃起全身灵力,尽全力给予白蛟支援。

这时,只听后面啪的一声响,仿佛是石头砸到屋瓦上传来的声音。

白翌辰正感到奇怪,只见白虎全身一抖,灵气骤然暗淡下去,它张开血盆大口,冲着漩涡猛吸着怨气,白蛟趁机将它拽了个趔趄。白虎恼羞成怒,猛然回头一口咬住蛟身,随着一团灵血喷出,白蛟的身体骤然松开,被猛丢到花丛中。

白虎煞立kè

窜上了房顶,朝着西侧耳室奔去。

重伤的犬灵就地打了一滚,强撑着起身追了过去。

“咦?”白翌辰正感到奇怪,却发xiàn

古爷不见了。

此时,又有两声响传来,白虎随之哀号了两声,身体愈加透明。

白翌辰慌忙也追了过去,穿墙而过,只见古爷站在西院当中,以指间血凝以灵气,骤然弹向西耳房背脊上那高挑螭吻。啪的又一声响,两间耳房的螭吻全被弹碎,摔落在地上。

“这是……”白翌辰不明所以。

白虎煞却又一声哀叫,它的身体已经像一缕薄烟,一双眸子狠狠盯着眼前这看似凡人的幽魂,竟然能如此从容的找到它的死穴所在,而以灵气破了这同样灌注过灵的阳世建筑。

它吼叫一声就要扑过去,似乎还想最后一搏。犬灵抢先一步阻拦,然而因为伤重,竟被白虎一头撞翻在地。

此刻,白翌辰指尖的斩妖剑蓄势待发,然而一个念头忽然冒出在脑海当中,令斩妖剑的动作停滞了两秒。

古爷这样强的人,还躲不过白虎煞这一击吗?

然而就是这瞬间的犹豫,白虎煞竟然一口咬住了古爷的右臂,轻易将他掀翻在血色的花海当中,轻松的仿佛是在撕扯一个玩具。

“古爷爷!”

此刻斩妖剑再不犹豫,一道银色的螺旋般卷上白虎煞的身躯,银芒一闪,锋利的剑刃镶入白虎煞的体内,将它的身体切割撕裂成数段碎肉。此刻,煞气已散,白虎煞的灵身竟然化成一滩腐血,渐渐渗入泥土当中。

“古爷爷,古爷爷您怎么样?”

白翌辰忙将古爷从花丛中扶了起来,只见他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更加惨白,整齐的中山装被虎爪撕扯开好几道裂痕,已经被血浸透了。他却紧紧捂着右臂,蓝色的血顺着指缝流淌。

古爷呼吸的有些艰难,他轻轻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然而却一句话也讲不出。

犬灵靠过来,tian着古爷身上的伤。

“古爷爷,对不起……我……”

白翌辰懊悔的想哭,那时候若不是自己的迟疑,古爷又怎么会被伤成这样,他无措的望着怀中重伤的人,良久才想起来什么,将自身灵气缓缓输进古爷体内,助他恢复真气。

“不怪你。”良久,古爷才缓过气力,“呵呵,我年岁大了,以灵打阳这种事太费气力……需yào

有人护法,怪我之前没讲清楚。”

白翌辰不讲话,把头靠在古爷额边,咬着唇。

自己因为不信任,自作聪明而险些害了他的性命……可他竟然真如之前说的那样,将这条老命全放在我的手里了。

“对不起……对不起……”

白翌辰只想说这句话,无数次说什么不想牵连任何人,要保护身边的人。结果呢,自己就是这样,无意或有意的伤害着他们,伤害着这些信任自己,不惜将命奉献给他的人们。

一百一十五 映世瓶

“时间不早了,还有事要做……”

休息了会儿,古爷站起身,见一旁搀扶自己的年轻人低着脑袋,一副颓然的样子,便拍拍他的手安慰到:“我们已经把白虎煞的养成之地破去,它若有本体在其他地方,也会渐渐力衰自灭,不用担心.”

“爷爷,我不懂,为什么打去螭吻就能破掉煞气呢?”

此刻,白翌辰对古爷亲近了很多,称呼也随着老然那样省了姓氏。

“呵呵,你看在风水中讲究坐北朝南,房屋东侧为青龙,西侧为白虎。古有说法:宁见青龙高万丈,莫使白虎高一尺。如果白虎方的建筑高于青龙方,就是大凶之宅。”

“我看这两边房屋高度差不多啊?”白翌辰说。

“是啊,差就差在一个螭吻上。”古爷微笑答道,“也多亏此人手法隐晦,只用螭吻的寸许高度赢了一筹。若是一个加高的房顶,那今天咱们就要上房揭瓦去了。”

白翌辰不禁挠挠头:“这里这么凶,为什么咱们不把它一把火烧掉呢?”

“傻孩子,你想因为纵火被捉去牢里吗?”

古爷说着,带着白翌辰又回到了那个供奉空白瓷瓶的房间当中,他伸出左手指了指瓶子,因为虚弱而有些颤抖。

“上次来的时候,画的也是这些吗?”

“上次什么图案也没有呀……”

白翌辰望了下瓶子,发xiàn

那巨大的花瓶空白处,竟然逐渐浮现出花纹来。

他揉揉眼睛,仔细看去。

那卷云框的图案愈加清晰起来,同样以纯青花蓝绘制而成。

第一个瓶子上画着一个半裸少女,蜷缩着身体,闭着一双美目,神态安详,一头青丝微微卷曲,半挡着身体,仿佛是在沉睡。一只奇怪的大鸟蹲在她的头边,看起来像一只大号的山雀,不同的是,它的嘴像鹰一样勾起,显得有几分狰狞。

此刻,它正将尖嘴贴在少女耳边,似乎是在窃窃私语。

白翌辰想了想,觉得这画面挺陌生的,在过往接触过的神话故事里似乎没有看到过类似情节。

他只好kàn

下一个瓶子。

第二个瓶子的图案只有一只踩在云端的巨虎,老虎的颈毛像豪猪刺一样,被绘制的又尖又长,颇有气势,肋下伸展出卷云图案,仿佛是一双羽翅伸展,乘风踏云。似乎此图是在描绘老虎飞升仙班的场面。

“这是……所谓如虎添翼吗?”

他问古爷,却没得到回答。

第三幅上,一个妙龄女子正被一只怪物按在身下凌辱。

女子的娇弱无力,与怪兽的狰狞动态,表现的太过生动,白翌辰不禁脸上一热,心跳快了几分。他低下头,偷眼看了看古爷,见他并没有注意自己窘态,只专心看画,也忙装模作样的将目光从新投向瓶子。

此时仔细看去,才分辨出,怪物长满毛的脸上布着条纹,尽管和前一张飞虎图相比,这脸有些不伦不类,但也能勉强确认就是一只虎形。抱住女子的双手像马蹄般凸出,两条蛇从怪物身后探出头来,仿佛是在冷眼观看这暴虐的一幕。

此刻,白翌辰隐约觉得,画面所表现的东西,自己似乎知dào

了。

因为虎面人身的奇特怪物,自己只知dào

一个。

那便是驱魔十二神兽中的强梁。

难道……难道这上面受辱的女子会是……方琳月吗?

他不禁凑近观察了起来。

女子病态单薄的身体,秀美的脸,有些散乱的直发,怎么看都觉得像。

白翌辰骤然感到心跳加速起来,这次不是因为生香活色的画面,而是因为,自己似乎真的有一个巨大发xiàn



他感到忐忑不安,后脊背一阵阵发冷,不禁退后了两步,拉住古爷的手臂。

他想起老威曾对他说的话:你一直下意识的否认,自己另一个身份。

白翌辰不禁按住胸口,暗暗想:我不怕,我也不想否认……我只想知dào

答案而已……

他安慰着自己,咬紧牙,鼓足勇气看向了最后一个瓶子。

画面上,一个单薄的少年跪在地上,一丝不挂。他昂着头,一双眼睛透出空洞与绝望。暴露的脊背如同被打碎的玻璃,两片蝙蝠般的翅膀从破口中伸展出来,一条巨蛇从双翼中间昂起头,仿若破茧而出。

白翌辰的手剧烈颤抖起来,他捂住嘴,不让自己因情绪失控而发出声音。

他忽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这种恐惧不是来源于对自己身份的惧怕。而是因为,在冥冥当中,似乎正有人安排着一切,将他们如玩物般肆意操控。或者说,他们就如观察瓶里的小虫,在那人眼皮底下徒劳求生。

他急切的看向墙上那幅巨大的画卷,然而上面只有四点金色的色块,搞不清楚是要表达什么。

“怎么,看出什么了吗?”古爷觉察到白翌辰此刻的紧张,便问。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三个瓶子分别象征着神兽穷奇,强梁,以及腾根;听说穷奇是因为地府镇压不住而逃向凡间作恶,而后两者,则是绘出了神兽转世为人后的样貌。”

白翌辰说完,顿了顿。

第一张图,他却有些吃不准。现有关于十二神的资料当中,似乎只有神兽伯奇是以鸟的形态出现。

“莫非……这伯奇也已经现世了?而且是以女子模样转世的吗?”

他不禁喃喃出声。

古爷点点头:“似乎每现世一个神兽,这人就将瓶子注以灵气摆上来。而且你有没有觉察到,图案的清晰,极细腻程度是完全不同的,这正是对它们力量强弱的一种体现。”

白翌辰一愣,他还以为那画面变化只是因为自己看不清楚,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原因。

只见穷奇和腾根画面最为清晰饱满,白翌辰甚至可以看清描绘毛发的笔道。

强梁图则相对简单,颜色很是浅淡,就像被蒙了一层水雾。

而伯奇那张,线条断断续续,如同年代太久而被磨损残次似的。

“那正中的画轴是干嘛用的?”

“这个,应该是真zhèng

可以起到映世作用的……只是不知dào

只限于所谓的十二神,还是任何仙班现世都会有所展现。”

古爷正在猜测,忽然,犬灵呜咽起来,急急地扯古爷的裤脚。

白翌辰奇怪的转身想看看发生了什么,见古爷松开手,扶着门槛向外走了两步,仅仅是瞬间,那被撕破的衣袖露出右臂皮肤,上面竟有血色的图腾花纹一闪而过。

魂魄都是阴影般模糊的暗蓝色,忽然露出这样一点红,触目的异常。

白翌辰正想看个清楚,但古爷很快又按上了伤处,将花纹一同遮盖住了。

“不好,有人来了……看来今天五鬼煞是来不及破了……”

古爷说着,走到院子正中的槐树下,用沾满血的左手,歪扭的画了一道镇魂符在树干上。

又随手抚摸了一下那蜷缩不动的冤魂头顶,顿时冤魂一头黄毛被抹上一片暗蓝。

“估计能管两三天用吧,希望三天之内,这可怜孩子的尸体会被人发xiàn

……早做处理,不然真是麻烦。”

古爷说着,拉着白翌辰快速向正门走去。

然而,只见那唯一的出口侧门已经被人打开,一个熟悉的人影正站在门口张望。

白翌辰见到他那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赵一凯……”

一百一十六 捉迷藏

门前站的人正是赵一凯,他俊朗面孔带着病容,眼圈泛青,两腮有些凹陷,健康的小麦色肌肤都笼满阴霾.

感觉不过几天时间未见,他竟消瘦了许多。

手背上还贴着胶布,明显是刚输液完跑出来的。

白翌辰感到奇怪,之前出什么事都是琳月跑来跑去,因为她对灵气变化感知更为敏感。

可是今天,赵哥竟然自己跑出来了,难不成琳月出了什么事吗?

只见,他有些迷茫的站在门口,一手扶着门框,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进来。

他额头微红,应该是开过天门了。

犬灵惧怕似的退后了几步,躲到了龙爪槐后面,探着头对古爷低声呜咽。可它再怎么努力把身子缩小,那根比它爪子粗不了多少的树干也遮不住它牛犊般的块头。

白翌辰心里一紧,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和那些孤魂野鬼没太大区别,在阴阳先生的眼中,都是同样要被消灭的对象。

尤其赵哥这样,本来对灵气感知就弱……被他分辨不清敌我就给收掉的话,那可就太冤枉了!

“怎么办,咱们等他走吗?”

白翌辰轻声问古爷。

古爷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他看看天空,随后耳语道:“时间来不及了,咱们从他身边混出去吧。他看起来明显是大病未愈,还很虚弱,尽管开了天门,对灵气感知也强不到哪去。”

“我,我不太会……”白翌辰脸一红。

从第一次跟赵哥坦白身份那天,赵哥就不断督促他学着隐藏灵气,让他看起来像个普通人一样。结果他只顾着如何变强,隐灵之法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很容易,心情放平和。气由丹田而生,控zhì

灵气的心法你有学过吧?只要把气压下去,就可以了。”古爷拍拍他小腹说,“现在以你的修为,只要想他看不到,他就看不到……不过你后颈有破绽,不可背对他。”

“我试试……”白翌辰深吸了几口气,尽量摒除杂念,将真气收敛成细微的一缕,缓缓压将下去。

此时,古爷对犬灵轻声说:“你先藏好,等我们引开他。”

犬灵哼哼了两声,算是答yīng



赵一凯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他迈进门里,向着槐树方向走了两步。

犬灵立kè

不再出声,像块石头般一动不动,尽lì

将自己的气息与槐树上的怨气融合起来。

这里是怨气风眼,只要它不乱动,隐藏起来很是容易。

赵一凯望了望天空,似乎也看到了那团怨气凝结的旋风。随即,他眼神游移,逐渐将目光定在槐树下,却是那黄毛怨灵的位置。

他的身体燃着淡淡的金色灵光,显然是处于警备状态。

白翌辰不知dào

他究竟能看到多少,只觉得心都提起来了。

古爷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他吸了口气,迎着赵一凯走了过去。

白翌辰感到头皮一麻,差点喊出声来,这样明目张胆的走过去真的没关系吗?

只见,古爷在距离赵一凯身前两步的地方从容绕开半圈,随后从他身后的偏门迈了出去。

赵一凯似乎觉察到了,他微微偏头,仿佛是在侧耳倾听。几秒过后,他又把头转了回来,依然盯着槐树看。

白翌辰不禁松了口气,此时古爷从赵一凯背后又探出身,伸出手指对他做了一个绕开的动作。

赵一凯立kè

回头,古爷却已经走到外面大街上袖手等待了。

白翌辰见他如此来去自如,便给自己鼓了鼓劲。他觉得气息酝酿的差不多了,也学着古爷的样子憋了口气。只是他不敢迎着面走过去,而是靠着墙,尽量远离赵一凯所站的位置。

赵一凯始终看着槐树,并没有察觉另一个游魂正试图从他眼皮底下溜出门去。

然而,当白翌辰转到贴门的那堵墙边才发xiàn

,赵一凯所站位置,离门很近,差不多只有一臂距离。自己这样的身材要是想出门的话,两人几乎是擦身而过。

白翌辰不禁暗暗叫苦,这样近的距离万一自己把持不住,必然会被发xiàn

的。

你哪怕向前再走一步也好啊……

白翌辰暗暗祈祷着,将后背贴紧墙壁,像只壁虎似的一点点向门边蹭。他的眼睛一刻不敢离开赵一凯的脸,哪怕他头部任何一个细微的晃动,都像牵住心似的,引来身子一阵战栗。

在接近门还有两步的时候,白翌辰忽然发xiàn

,似乎从某个时刻开始,赵一凯对着自己的角度就没发生变化了。他记得绕到背后时,看不到赵一凯的眼睛,便一直盯着他的右耳。然而已经接近门口了,却始终没能看到耳朵的背面。

人的耳朵又不会像猫那样转动,现在可以解释的理由只有一个——赵一凯发觉自己的存zài

了。

刚才古爷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他也是缓慢侧头去倾听的,似乎听觉所能得到的信息,比视觉所传达的更为敏锐。

而自己因为长时间盯着一点不动,造成了视觉疲劳,而忽略了他是整体随着自己位置移动而变化这一要命的因素。

此刻心绪一乱,白翌辰不知dào

是该继xù

走,还是退回去暂避一时。

他只觉得憋得慌,憋得心脏都想要炸开了。他已经忘记了自己不需yào

呼吸,他眼中只剩下赵一凯那背对自己的身影。

赵一凯只是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在白翌辰看来,简直像一个世纪那么长。赵一凯微微将头转了回去,从新将目光投向大院深处。

白翌辰一颗心扑通一下落了地,他不禁微微的呼了一口气,又一步缓慢迈向门口。

就在这瞬间,一只手猛然伸了过来,几乎擦着他的鼻尖蹭过去。白翌辰被灼热的灵气烫了一下,本能的一缩身,那只手啪的一声按在了面前的墙上。

白翌辰心脏差点跳出来,他猛然用手连鼻子带嘴的一起捂住,瞪大眼睛看着那只手的主人。

“好大的胆子,还敢戏弄我吗?”

赵一凯的声音传来,他一双眼睛正冷冷看着白翌辰。

白翌辰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捂着嘴,不敢动,也不敢吭声。

因为赵一凯此刻的眼神还在游移,曾经的接触当中,赵一凯习惯于以傲慢的姿态看对方的脸,尤其是在教育自己的时候,喜欢紧盯着自己的眼睛,似乎以用眼神压倒别人为一种乐趣。

他忽然意识到,赵一凯确实能看到他在,却看不清楚,在他眼中自己也许只是一团灵气。

忽然,犬灵发出一声短促的嚎叫。

赵一凯猛然回头向犬灵看去,就在这瞬间,白翌辰一低头,从他手臂下面钻了过去,快速跨出偏门。

他绷紧的心几乎是在瞬间松懈了,然而看到面前古爷的眼神,他顿时意识到,自己又做错事了!

古爷说了,自己背后有破绽,万不可背对赵一凯。

此时,一股劲力从背后袭来,那只燃着金色灵焰的手掌猛然捏住了他的后颈。

一百一十七 撕裂

“哎呀!”

大惊之下,白翌辰不禁出了声,同时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燃起全身灵气来阻挡那份烧灼在身体上的疼痛.

然而这一下,他却像被破去隐身咒的孙悟空,整个人都彻底暴露在空气当中。

赵一凯手腕一转,将他按抵在墙上。白翌辰感到后背结结实实的撞在了墙面上,顿时他才明白,为何古爷说这院子的出口仅有那偏门一个了。

这大院的外墙似乎被某种特殊的材质刷浆过,所以灵魂根本无法穿墙而出。

但此时,却没有时间再想这些,因为这次,赵一凯的目光,正直直的刺在他脸上。白翌辰也呆住了,他骤然不知该如何应对,是该若无其事的打招呼,还是问候下这些天过得怎么样?还是解释自己为什么要在这时候过阴来鬼宅?

此情此景,此时此刻,无论说什么都那么的不合时宜!

想的太多了,白翌辰的脑子反而一片空白。

两人面面相觑,似乎一时间他们都不知dào

下一步该如何继xù



其实,当这个熟悉的形貌像打开灯光的幻灯影像般快速在手中呈现出来时,赵一凯也吓了一跳。

他不过是感觉到身后灵气忽然一盛,便本能的出手去捉。

精神力和身体都还很虚弱,他根本探知不到太多气息,如果可能,他也不愿来这个一直被爷爷告诫不要靠近的鬼宅。

这百无聊赖的夜晚,忽然有人告sù

他:去鬼宅,会遇上很有趣的事情。

他才强打精神溜出来。

此刻,赵一凯的双眼紧紧盯着白翌辰,几乎眨都不眨,白翌辰读不出那熟悉的眼睛中此刻到底在传达着一种怎样的信息,不禁有些发抖。

他忽然感觉到,那按在脖颈上的手微微摩挲了一下,似乎是在犹豫什么,然后微微有些松动。

他顿时感到紧张的心情似乎随着那只手而放松了一点。

赵一凯的嘴唇动了一下,看那唇形是个“你”字,大概是想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样的他,似乎和曾经无数次被自己倒霉时刻偶然碰到的神情一模一样。

白翌辰甚至能回想起,每当自己唯唯诺诺说出前因后果时,他都会叼上一根烟,边吐烟圈边撇撇自己的无奈神态,不禁心里一热。

“哥……”

白翌辰将这个字从喉咙里挤了出去,连姓氏都给吞了。

他只觉得心口发慌,急促的呼吸牵动着五脏六腑都疼起来了。

赵一凯神色一震,白翌辰清楚的看到,他抿起嘴唇,似乎想说什么。

但他不知dào

,那口型是想说“不”或是“白”,反正,不是他想象中的亲昵字眼。

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仓促和幼稚,他不知dào

现在的赵一凯,是不是还在恨自己。

正在暗自纠结,他忽然感到肩头一沉,赵一凯的另一只手也按上了他的肩膀。刚刚有点放松的心情又紧张了起来,他不知dào

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想要做什么,他不敢再讲话,只是发抖。

赵一凯的手也在抖,因为纯阳之体,他可以轻易用肉体捉住魂灵,甚至能直接捏碎。但此刻,他的手掌在白翌辰的肩头缓缓移动,带着犹豫和迷茫,在那虚幻的游魂上留下淡淡的金色与灼热。

“赵哥,我……”

白翌辰不禁出声,他觉得自己已经无法承shòu赵一凯的目光,和他此刻因虚弱而迟缓到令人心碎的动作。

“我……对不起你……原谅我好不好?”

他喃喃说着,轻的仿佛梦呓。

赵一凯的表情从方才的惊愕,渐渐平静下来,眉宇间满带了凄凉,如同被告知内丹易主的那刻。他望着白翌辰,眼神也愈加迷茫,甚至弥漫着雾气。

良久,赵一凯微微摇头,嘴唇翕动了两下,却不知想要表达什么。

他的手臂,开始缓慢的收紧,将白翌辰慢慢拉近。那按在肩头的手转了方向,揽向后背,竟然变成了一个拥bào

的姿势。

白翌辰被他拥到怀中那刻,几乎呆住了。他做梦也没想到,赵一凯会这么直白而热情的表达对这份情谊的不舍。他觉得赵一凯的身体很热,几乎要将自己融化进去,然而却抖得很厉害,简直像发高烧一样。

他听到赵一凯在自己耳边颤声说:“好,我原谅你……”

白翌辰觉得那刻像喝醉了似的,这些天一直压在心口的大石头在瞬间粉碎掉了。

这是真的吗,这不是在做梦吧?

眼前的人,真的是赵一凯吗?

他说,他原谅我了……

那一刻,白翌辰闭上了眼睛,他暗暗想,如果这是真的,哪怕现在就是死,我也能安心了……

赵一凯火热的手掌就覆盖在他的后背,缓慢摸索着,轻轻触动上他的后颈,灼烧令他有些麻木。

“那么,我就收下……这份歉意了。”

赵一凯的声音再次响起在耳边,颤抖中带了一份决然。

白翌辰还没明白到怎么回事,只感到后背一痛。

赵一凯的十指竟然如同十把匕首般插进了他的背脊当中,沿着那似乎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深深刺入。灼热的手指在身体里每一点细微动作都被无法形容的痛放大了数倍,白翌辰甚至可以感到,他的手指蜷缩呈爪状,搅动血肉,撕扯经脉,极其缓慢的向两边扒开。他感到后背上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缝,而且正在不断扩大,冷冷的空气伴着钝刀割肉般的痛啃咬着他暴露在空气当中的血肉。

“你要杀我……”

他不可置信的看向赵一凯,赵一凯表情僵硬,眼睛却越过他的脸,透过他的左肩,无意义的盯向背后的虚无。

白翌辰感到自己要被生生撕扯成两半了,他已经来不及去问为什么,来不及对赵一凯再问出任何问题。他只感到一种绝望的恐惧伴随着身体上难以抗拒的巨大痛苦向自己席卷而来。

撕心裂肺的惨嚎在这静僻的小巷中骤然响起,带着无尽的回音。白翌辰简直不知dào

这么凄厉的声音居然是从自己口中发出来的。他的魂体在赵一凯的纯阳之体面前根本反抗不了分毫,除了用绝望的惨叫来发泄这份痛苦外,自己已经无法逃避魂体被扯碎,魂飞魄散的噩运。

“住手!”

几乎是在同时,两只手分别左右按住了赵一凯的双臂。

赵一凯猛然清醒过来,转头便看到一个同样以魂体出现的中年男人站在自己身侧,一双眼严厉的盯着自己。

他的双手一抖,白翌辰从他的怀中滑落下去,那男人立kè

上前扶住他,随之退后,隐没于街巷当中。

赵一凯还没缓过神来,另一个声音随即传来:“你可知罪吗?”

他缓缓转过头,只见另一侧,一个身着夜色长袍的高大神官,乘着一只黑色的大鸟悬浮于半空,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他探身按住自己的手,骨节分明指甲细长,仿佛鸟爪。

“你是……”

“夜游神。”

一百一十八 回魂

夜游神,阴间十帅之一.

赵一凯自然知dào

,他心中一凛,不禁退后几步拉开了距离偷眼大量着。

妖魔鬼怪遇见不少,有名有姓的真神可没怎么见过,除了城隍的幻影之外,没想到还有机会见到地府名人。

只是……来者不善。

“我……我有什么罪?”他呐呐问到,此刻脑海中混乱一团,以往从容客套此时也全顾不得了。

“你刚才所伤之人,是我地府阴差。”夜游神细长的眼睛闪烁着幽幽蓝光,沉声说,“这一点你明明知dào

,却用那种歹毒手段。你是想与我地府作对不成?”

“弟子不敢……”

刚才过于的紧张感尚未从身体上消退,赵一凯仍旧不住的抖着,头上冷汗涔涔。

他咽了口吐沫,润湿下过于干涩的喉咙,随即咬紧牙关答道:“我虽然知dào

他身负阴差之职,可我也知dào

……他是凶兽腾根,若不杀他……”

“他是我地府阴差!”夜游神提高声音,严厉重复。

“他是凶兽腾根!若无方相士收服驱使,无论他变成什么,都是祸害人间的妖怪!除魔卫道职责在身,我杀他有什么错?”

赵一凯忽然抬起头,对上了夜游神的眼睛,一扫刚才的怯懦,而是换了一种凛然神情,毫不示弱。

“弟子不敢和地府作对,可地府也不能如此纵容他随意祸害凡间!若我除魔是错,还请城隍大神当面来给我个说法!”

“你!”

夜游神没想到这样一个凡夫俗子竟然敢和他当面对质,一时气得讲不出话来。

就在不远处,白翌辰瘫软在古爷怀里,他紧紧抓住眼前人的衣襟,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量,染满鲜血的双手因太过用力而止不住的颤抖着。

“死不了的,冷静点。”古爷紧抱着他,一手拢上那皮开肉绽的后背,运用灵气抚慰着。伤口因为是被双手生生撕开的,如同被扯去薄皮的橘子瓤。随着蓝色血液的流淌,不断有内灵徐徐涌出。

曾有说法,肉体虽腐,灵魂不灭。

若魂飞魄散,那就彻底什么都没了。

白翌辰经lì

过死亡,但那所谓的死不过是灵魂出窍而已。

他还是第一次如此直面的感受死亡的胁迫,而且是来自魂灵的,最深切的伤害。

若说一秒前他还处于迷惑与恐惧当中无法自拔,就在刚才,赵一凯与夜游神的对话,却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在初秋凛冽的空气中,那声音似乎将深沉的夜幕搅浑,震颤着白翌辰的耳膜,将这份痛苦加以绝望,更为深痛的刻进了他的大脑中,一直深深刺到了心里。

“无论他变成什么,都是祸害人间的妖怪!除魔卫道职责在身,我杀他有什么错?”

“我……”白翌辰忽然抬起头,却只对上古爷焦虑的双眸。顿时,他眼前一热,古爷的脸模糊起来。

“我……我其实该死的吗……”他抽噎着,难以忍受的疼痛阻止着后面的话,心口憋得就要爆zhà

了。

可他还是拼命想说出来,他害pà

,如果此刻被丢下,那个人真的会杀了他,而且是以这种车裂般残酷的方式令他魂魄飞散,永世不得超生。

几秒之前,他还想着,为了得到那人的原谅,他可以去死。当死亡真zhèng

摆在面前时,他才后悔莫及。

“我不想死……我、我没有做过坏事……我不想死……救救我……”

他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眼前这和蔼的长辈面前,哭着哀求着。

“不要讲话了。”古爷不断以自己原本就微弱的灵气覆盖在他的伤口上,尽lì

安慰着,“不要讲话,伤口会迸裂的,没事。”

白翌辰咬着嘴唇,却克制不住全身的战栗与抽噎。

犬灵趁着乱跑出门来,它奔到古爷身旁眼巴巴看着痛苦不堪的白翌辰,伸出舌头tiantian他的额角。

“时间来不及了,我们快走。”

古爷看看天空,初秋的晨曦不会亮得太早,然而透过连绵的楼群,东方已经泛起了淡青色。

夜游鬼魅活跃的子丑时辰已过,眼看鬼门关闭,百鬼宁息。

过阴阵符到了白天,不能借助星辰之力,便无法保护并引领他们归来,而两个虚弱的魂魄很有可能遭遇到意wài

状况而无力自保。

若魂灵不能及时归位,断了与肉身的联系,只能变成孤魂野鬼漂泊。

当下,也顾不得夜游神如何处置赵一凯了,古爷抱起白翌辰,乘上犬灵,拉住那蓬松的毛发催促道:“快走。”

犬灵四肢生风,以最大的幅度伸展着身体,寻着那看不到的阵符指引向家的方向跑去。

那轮巨大的月亮渐渐隐没在泛白的天边,光明正一点点吞噬着最后的夜色。

白翌辰如同一张单薄的纸,蜷缩在古爷怀中,惨白的嘴唇翕动,兀自喃喃着:“不要杀我……”

脚下房屋密集的方城渐渐消失,眼前逐渐浮现出田地与连绵的群山。

古爷在白翌辰耳边轻声安慰:“很快就到家了,没事了。”

“我,不想回家……”白翌辰说完,晕了过去。那张尚还稚嫩的脸颊上,有大颗的泪不断滚落下来。

渐渐已经可以看到熟悉的街巷了,那棵高大的古槐几乎就在眼前。

然而,犬灵却急促的吠了两声,古爷忙低头去看。

只见白翌辰之前所造的结境已经散去,而古爷的结境却残破不堪,摇摇欲坠。上百只猫正徘徊在结境周围。它们毛色各异,大小不一,无论家猫野猫都集中在此地,一只只都像发了疯般瞪着眼睛,蓬起毛发,撕抓啃咬着结境表面。

“不好,赶开它们。”

古爷一拍犬灵额头。

犬灵俯冲下去,猛然撞开结境最大裂口边聚集野猫们,如同猛虎入羊群,顿时围得满满的猫群立kè

被冲开一道缺口。有几只大个头的野猫见状,红着眼睛扑向犬灵,被犬灵的大爪子拍飞了几只。

它将迎面扑来的一只大花猫一口咬在嘴里,稍一用力,只听到大花猫一声拖长的嚎哭。

伴着利齿戳破皮肉,碾断骨骼发出的声响,它已经被犬灵咬成两段。

犬灵甩甩头,将猫血甩的到处都是,接着将还在挣扎的花猫丢到了猫群当中。

顿时,所有的猫都被震慑住了,它们纷纷竖起背毛,伸出利爪,却抖成一团,缓缓向后退却。

犬灵又是一声长啸,啸声如山间的冷风,回荡呼号着,发出很大回音。

这些野猫哪里会是八子犬神的对手,它们战栗着,猛然转身窜逃起来,相互践踏,不断发出哀叫,很快就如同潮水般退去了。

“走。”

随着古爷一声命令,犬灵立kè

钻进了结境当中。

只见老然按着嘱咐,仍旧站在斗宿之位,没有移动分毫。

他闭着双眼,双手平伸出去,掌心向上,嘴唇微动,似是念着什么咒语。一股灵气从他的掌间缓缓升腾出来,均匀的布置在古爷那破损不堪的结境之内,形成薄薄的一层,并没有对他们的归来造成什么阻碍。

他睁开眼睛,看向了那几乎是跌落在眼前的众人。

“进展如何?”

他恭敬问道,没有丝毫慌乱,更没有移动地方。

古爷来不及回答,立kè

回到肉身之内。当魂体叠加到肉体之上的瞬间,他的脸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皮肤黯淡下去,布满皱纹与黑褐色的斑点。但是,随着他的呼吸逐渐平稳,面容又恢复成原本看似中年的俊朗模样。

一百一十九 血泪

古爷睁开眼睛,起身的时候显得异常虚弱,双腿不听使唤,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犬灵还背着白翌辰,见这情景慌忙凑上前,以灵来支撑着古爷的身体。

他似乎一时间无法站立,喘着气,脸色发青,不知dào

是不是魂魄受伤带来的后遗症。

犬灵呜呜哼着,焦急的拱着古爷的手。

古爷摇摇头,只好再度坐了下去,合起双掌运动真灵,只见一团白光将白翌辰的魂体包裹起来,轻柔的如同捧着一颗露水,缓缓抬起放入肉身当中。

此时,太阳已经从地平线上露出了一点,仿佛是打开的蛋黄,带着融融的暖意放射出光芒。

犬灵立kè

化成一团烟雾,搜的一下窜回到大黑身上。

动物回魂明显比人快得多,大黑立kè

抖抖耳朵跳了起来,却跑向老然,绕着他嗅来嗅去。老然伸出手,在它耳朵后面挠了挠,大黑显得很受用。它呜呜了两声,随即跳到白翌辰身边,看看他,又看看白翌辰。

老然没有动,他望了望天边那逐渐笼罩过来的阳光,闭上眼睛呼了口气。身体摇晃了一下,就像被人猛推了一把,他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神中多了一份迷茫。

“古爷爷……你们回来了?”

古爷此刻正坐在白翌辰面前,一手在他胸口画了个“合”字,猛然一掌拍了上去。

几秒钟过去,白翌辰突然呼出了一口气,他的脸色像个死人般惨白,张着嘴贪婪喘息着,仿佛每一次呼吸都尽lì

将空气抽到肺叶最里面。

“怎样,小辰?醒醒。”

古爷扶着他的肩膀,轻声询问。

这一碰,白翌辰本就摇摇欲坠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身形一晃,向前扑倒下来。

古爷忙伸手揽住了他,一边轻轻拍着他的脸:“醒醒,小辰……白翌辰,快醒醒!”

这呼唤仿佛起到了作用,白翌辰的呼吸逐渐平稳,他眼皮颤抖着,努力想要睁开。

“白翌辰,白翌辰!”

古爷不断念着他的名字,边按住他的后脑风池穴位,缓缓输送着灵气。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已经到了头顶,白晃晃的照射着他们,结境之内的香头与蜡烛早已经尽数熄灭,冒出的青烟却在结境内形成一个穹顶,凝聚不散。

“白翌辰!”

古爷的声音已经很是嘶哑,随着这声呼唤,白翌辰抽动了一下,两点湿润忽然从他颤抖不止的睫毛中渗出,结成泪珠,顺着眼角滚落下去,划出长长的一道血痕。

“不要杀我……”

随着一声呻吟,他睁开了眼睛。

他好像还不太清醒,靠在古爷臂弯中,喘息着,良久才转过头,直直望着上方。

古爷感到心里一紧,那目光就像一把无形的手,将他的心狠狠攥住了。

此刻白翌辰的眼中,被血红色的絮状物添满,随着泪水涌出而不断被冲刷出来,犹如流着血泪。

那是蒙受冤屈含恨而死的冤魂厉鬼附身后所呈现的样貌,血泪便是凝固成形的悲伤与绝望。

“白翌辰,你看我是谁?”

古爷边为他擦拭泪水,边问。

白翌辰颤抖着,抬起有些呆滞的眼睛望了会儿,仿佛才发xiàn

有人存zài

:“古……古爷爷。”

“对,你怎么样?哪不舒服吗?”

“我……”白翌辰嘴唇翕动,双手蜷缩在胸前颤抖不止,样子如同一只被丢弃的小兽。

似乎是思考了良久,他才怯怯回答,“我……我害pà

……”

老然看着眼前的一幕,已经吓得站不起来。他往前趴了两步,无措的看着白翌辰,一手不断抚摸着他的头发:“辰子,你这是怎么了?……不、不怕啊,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他要杀我……”白翌辰呐呐说着,目光移向老然,眼中的血红不断流淌出来,“我知dào

错了……可是我不想死……”

“有我在,谁也不会伤害到你!”

古爷爷忽然提高声调,厉声讲到,那声音裹挟着深厚的内力,中气十足,宛若洪钟。

老然觉得耳鼓一震,接着就是耳鸣袭来,回音还在他的大脑中回荡,良久不绝,他不禁全身一抖,立kè

捂住了耳朵。

白翌辰也被这一句话镇住了,他痴痴看着古爷,血泪不断流淌着,却逐渐变得清澈起来。

“古爷爷……”

他仿佛大梦初醒,虽然眼神中还带着些许迷离,却比刚才布满红丝的样子清醒了许多。

“嗯。”

此刻,古爷微微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咱们回来了,没事了。”

白翌辰也咧开嘴,努力想做出一个笑的表情,然而却止不住嘴角的颤抖,撕扯着整张脸扭曲起来。

“唉,想哭就哭出来吧。”古爷无奈的拍拍他的头。

“出什么事了这是……”

老然见白翌辰果然别过脸去,埋头在古爷臂弯里抽噎起来,不禁好奇:“我还以为当着那么多人哭鼻子这么性情的事情,只有我干得出来。”

古爷白了他一眼,示意他别瞎说,随后解释:“是我不好,本来事情挺顺利的,谁料中途遇上了个阴阳界的后生……我觉得作为前辈偷摸过阴来别人的院子怪不好意思,就想混出去算了。结果我混出去了,小辰被当成了游魂野鬼,被那后生打伤了。”

“是吗?”老然瞪起眼睛,立kè

捋胳膊挽袖子,“那人是谁,哥们儿我报仇去!辰子乖,不哭,男人嘛,哪有被人打了就哭成这样,多没面子。”

“别瞎说。”古爷赶他,“来,你背小辰,跟我回家。累了一晚了,好好休息一下。”

时间已经正午,随着头顶上那层青烟散去,街市热闹起来。好在有古槐庇护,即使有普通人注意到他们,也不过看到他们从槐树后面走出而已。

古爷暂住的地方是一个独居小院,离集市不远。收拾的很是整洁,内置非常简单,所谓家具也不过一桌一床,两把椅子,一个行李箱立在墙角,除了必要的生活用品外,就没什么了,真zhèng

的别无长物。

老然将白翌辰放到床上,看他还是一副平静不下来的样子,便扯些闲话开导他。

古爷泡了茶给他们,自己也捂着一个小茶壶,坐在床边对着嘴饮了两口。

他随后看着白翌辰,问:“你认识那个人吧,是仇家吗?”

白翌辰摇摇头:“他是我恩人……”

古爷眼神一闪,显得yì

味深长:“那他怎么又要杀你?”

白翌辰却咬住嘴唇,垂下眼帘,良久没有回答。

老然不知所以,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

“干嘛神mì

兮兮的,你们到底遇上谁了?”

“阴阳界除魔道赵家的孙少爷,赵一凯。”古爷说完看看老然,“听说过吗?”

“咦,耳熟……”老然抓抓头,努力想了会儿,猛然一拍大腿,“想起来了!辰子你过去跟我说过,你把他的什么抢了,他就跟你闹掰了!我记得就是这么个怪名字,照着打一个胜仗就满足的标准,怎么能进步嘛?要是家里多几个孩子还不知dào

叫什么呢,估计就是些二胜三败啥的吧……不知dào

家里大人怎么想的。”

古爷一口茶差点喷出来,拍着胸口直咳嗽,连连笑他:“你懂什么,是取一鼓作气,旗开得胜的意思。”

“谁想得到这个嘛!”

“不说笑了。”古爷将目光转向白翌辰,“当时有个地府神官同时出来阻止他,你多少也感受到他的气息了吧?”

白翌辰又点点头。

“他们的话,我虽然没听全,但也多少听到了些重yào

的……比如关于你。”古爷说着,轻轻拍了下右臂,“看在这条胳膊的份上,你该对我讲些实话才对。”

一百二十 一介凡人

白翌辰闭上眼睛,沉默了良久.

他真不想将自己这短短两个月所经lì

的事情再回忆一次了,又不是祥林嫂,哪有那么浓厚的兴趣一次次将伤口翻出来给众人去看?

那些令他难以承shòu的痛苦,只能尽量深埋在心底,让它们永无见光之日,最好随着时间的推移能够像腐朽,烂掉。

可惜,自己不是土壤,没有那么强的消化功能,以及包容之心。

轻描淡写,避重就轻,其实自己是渴望被帮zhù

和分担的,但是又怕被再度抛弃与伤害。每次带来的结果只能是失望,再度失望,一次比一次伤的更深。

他害pà

阴差这个名不副实的头衔会给他带来麻烦,而“腾根”这个身份,又会召来灭顶之灾。

这位古爷,也是阴阳界的人,万一他也垂涎腾根之力该怎么办?

赵一凯那时要杀自己,不就是因为自己是腾根吗?

可是,到底是想要通过试炼,还是处于除魔卫道的职责?

或者,赵一凯对自己,仍旧是无法克制的憎恨?

一想到这里,白翌辰只觉得胸口发闷,似乎埋在身体当中的东西在蠢蠢欲动,却找不到出口,在体内乱窜乱撞。这脆弱不堪的身心,简直都要粉碎了。

古爷见他不答,叹了一口气,伸出扭曲的右手,将白翌辰被泪水粘在脸上的乱发轻轻抚开。

他以为那身心疲惫的男孩已经睡熟,于是边喝茶,边跟老然询问相关的事情。

白翌辰迷迷糊糊听着,老然复述了他曾经的话,而且还把边边角角的一些琐碎事情尽数讲给古爷。他还从来不知dào

老然的记忆力和叙述能力那么强,很多细节,包括苏晴晴半夜离魂,以及墨重九学校里找他们麻烦这些八卦,也事无巨细一概汇报出来。

要不是和老然知根知底,他真要以为这人是古爷派来专门监视自己的奸细了。

古爷耐心听着,老然一直讲到集市上相遇才算住了口。

古爷叹了口气,幽幽说:“小辰这孩子命苦,我也不该什么都没讲明白就带着他乱跑……然子,我跟你讲个事儿,你务必要听。”

“您说,我都听您的。”

老然凑过来,古爷对着他的耳朵说:“你的血蛊纹身其实是辟邪驱鬼的,你说看到身上有鬼,其实是纹身守灵。脏东西都不敢靠近你,也无法伤害你,所以万一再遇上什么,或者小辰出了什么状况,你都不要害pà

。因为没什么能伤到你的,明白吗?”

老然点点头,又摇摇头:“可是,烟袋里冒出的那个男鬼会吸我阳气,我差点被他害死……”

古爷笑了笑:“听你之前的说法,那烟袋是个力量强dà

的法器,你用了那么半天,人家吸你点阳气也是应该。再说有守灵为你把着尺寸,不会出事的。”

“真的啊?”老然果然就相信了,但他还是摇摇头,“那以后我也不敢随便乱动了。”

“嗯,跟着小辰,多听他的话就是了。”

“爷爷您别说了,怎么口气跟我爸似的,随随便便就把我卖给人家了。”

老然鼓起腮帮子,一副很不服气的样子。

古爷笑着捏捏他的耳朵,用指肚把那一串耳钉挨个捏了一遍:“男孩子还是不要在耳朵上打洞比较好,福气都顺着洞跑光了。”

“好玩儿呗……”老然呐呐到,也不敢动,让古爷随便捏。

“过些天吧,爷爷送你个好的,把福气补回来。”

“嘿嘿,谢谢爷爷,还是您对我最好了!”

白翌辰翻了个身,心里暗暗埋怨:老然这个家伙,给点好处就立kè

倒戈投降了。不过古爷说的那个守灵倒是很值得玩味……这么说,古爷知dào

老威的存zài

了?其实那是血纹身的守灵,和飘忽的小光球无关吗?那落在老然身上的小光球又是什么?

他一边想,一边听着两人继xù

闲聊家常,偶尔探讨下布阵和咒符之类的事情,对于自己这样没有牢记卦象心法的人来说着实理解的困难,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了。

这简陋的小屋,大而硬的火炕,却让白翌辰睡得很是踏实。这种感觉和在赵家那气派的黄花梨木床上,闻着特有的熏香,惬意酣睡的感觉很像,可以将紧张的神经与身体都一同放松下来,如同一根羽毛般轻,整个人都融化在被褥之间了。

当他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很是昏暗,角落里亮着一盏小台灯,勉强发出橘色的柔光,不至于漆黑一团。透过窗帘缝隙,可以看到外面的天空乌麻麻的,不知dào

是黄昏还是凌晨。

赵家那种熟悉的味道似乎就在身畔,他转过头,发xiàn

古爷和衣斜靠在身旁,枕着手臂,盖着一件长衣闭目养神。

白翌辰不禁脸上一红,毕竟古爷年岁这样大了,又刚经lì

了一晚恶战,此时自己倒把人家的床铺占了,于情于理都怪不合适的。

他爬起来,想叫醒古爷,手臂刚要碰上对方肩头,忽然脑海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

记得在鬼宅的时候,他的右臂上,有鲜红色的印记……那是什么?

白翌辰顿时好奇心大起,他小心的拉住古爷的右手袖口,慢慢向上拉动。

那骨节凸出的消瘦手腕露了出来,接着,一个血色印纹出现在深色的袖口边沿。

这颜色和感觉,怎么和老然背后的血纹身有些相似?

白翌辰屏住呼吸,将力量都集中在手指尖上,试着再将袖口提高一些。

“怎么,一醒来就调皮?”

忽然古爷的声音传来,把他吓了一哆嗦。

“我……我想让您躺好了睡。”白翌辰忙松开手,装成乖孩子的样子说,“我一来就给您添了这么多麻烦。”

“没关系。”古爷缓慢的支撑起身子,望着白翌辰,“然子把你的事跟我说了些。”

没想到古爷此刻便开门见山,白翌辰顿时心里七上八下的,咬住嘴唇不敢出声。

“只是还有些细节不明白,你愿意讲给我吗?”古爷又问。

他愣了下,摇摇头。

“为什么?”古爷见他一副戒备的样子,微笑了,“你还信不过我?难道怕我知dào

你是腾根转世,也将你拆了吃掉?”

白翌辰不禁悚然,沉默了良久,还是用力点点头。

“傻孩子……”古爷不禁莞尔一笑。

“你现在是人,纵使有其他力量在身,也是凡人而已。”他接着缓缓说道,“若有人借着什么腾根转世为借口而找你麻烦,甚至食你生魂,那么他才是犯了大孽大罪之人,要遭天谴的。”

这话如同一记重拳,砸在了白翌辰的心口上。他猛然睁大了眼睛,盯住了古爷那张和蔼微笑的脸庞。

“而且,咱们两人不是过阴离魂了吗,出体之后,你的魂灵也是人,变不成腾根的,不是吗?”

“古爷爷,我……”他忽然感到一直以来的迷茫与恐惧,随着古爷这句话而粉碎了。

自己是人,只是一介凡人而已……纵使有着腾根的力量,自己也是凡人而已。

“其实,我不该死的。我……我可以继xù

活下去……对吗……”

他不禁眼眶一热,忍不住想哭的冲动。

“对,没有人可以剥夺你活着的权利。”

“我想了好久……我还以为……从出生,到现在……根本就是错的……可我,从没像现在这么,希望能活下去……”

此刻,白翌辰已是泣不成声。

一百二十一 战前筹划

良久,白翌辰才缓缓恢复了情绪,古爷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手帕递了过去.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带手帕了,一次性纸巾取代了它的位置。其实现代社会,很多东西都变得越来越简单方便,却愈加陌生而冷淡,只有些上了年岁人还保持着老习惯。

白翌辰接过来,有些舍不得弄脏,只是象征性的用手帕揩了揩眼角。

手帕很是温暖,带着一种熟悉的亲切味道,那绵软的质感带着一丝岁月的粗糙,渐渐将心中的不安与怀疑抚平。

“古爷爷,您可以收下我吗?”他抽着鼻子,轻声问。

“嗯,什么?”古爷似乎一时没明白。

“您能收下我作徒弟吗……”他诺诺解释,“我其实很害pà

,可我控zhì

不了。”

“那,你是愿意相信我了?”古爷问。

白翌辰停顿了一下,又点点头。

“我的徒弟不可以总是哭鼻子。不然我会让他哭个够,到哭不出来为止。”古爷板起面孔,摊开双手说道。

白翌辰攥着手帕,却用手背擦了擦鼻子,小声嘟囔:“我就说嘛,老然不适合做您徒弟。”

古爷笑了起来,随后说:“你现在太年轻,性格也不够强势,这行做起来会很辛苦。为什么赵一凯那时候可以试图撕碎你的魂魄,其实他心里明白,这样做无异于杀人。”

“因为我是腾根?”白翌辰轻声回答。

古爷摇摇头。

“那,因为他恨我……”

见古爷又摇头,白翌辰也猜不出了,“那您说为什么……”

“因为你当时是魂体,用任何手段杀掉一个魂魄,他都很专业,就像屠夫杀猪杀牛。”古爷顿了顿,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所以,连我也不敢以魂体来面对他。”

“是这样吗?”白翌辰愣了一下,见古爷对他眨眨眼睛,便问,“那,是不是我以后也要变成他那样?”

“不,随你高兴就好,又不是小孩子了,如果连判断对错的能力都没有,又怎么去除魔卫道?”

那天,白翌辰与古爷谈了很久,或者他早就应该找个人将这一切说出来了,而不是独自瞎猜瞎闯,向着不可能施以的援手去求助。

“我现在觉得,是腾根似乎也没什么,至于我哥……反正他早就死了,也好久没出现在梦里了,爱怎样吧,我也不想知dào

。”白翌辰将手帕来回叠着,“……只是,晴晴的失忆让我很难受。而且她怎么能和老墨那么好呢……您说,是不是老墨在搞鬼?他也知dào

我是腾根,所以故yì

欺负我?”

“不好妄下结论,这其中的阴谋,有点复杂。”

“可是,他的护灵就是白虎煞!一定是他在鬼宅中做手脚!”

古爷摇摇头,又倒上一杯茶,两人借着昏黄的小灯对饮着:“墨重九这个人,虽然性子怪癖了些,但也不会因为这种理由刁难你,尤其还伤了城隍,怎么看都不是他的为人性格……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中秋月夜,阴谋家必然会在鬼宅现身……对了,你能想办法召唤出城隍吗?”

“他说只能每月阴历初七的零点才能在阳间现身,让我有事去找夜游神。”白翌辰抓抓头,“可是我又不知dào

怎么和夜游神联系……”

“大概也通过乌鸦吧,不过学校的不行,因为墨重九在。”

“那……”白翌辰想了想,“难道要我去……白樱冢?”

“可以试试,毕竟碧渊潭那里是白蛟和赵一凯共同的势力范围,穷奇不会过多插手。”

“可是……白蛟,还有白樱冢的女鬼都是穷奇手下啊,我看到它们有穷奇的信物。”

“穷奇所谓的手下,不过是它从地府封印逃出后,临时找的帮手,似乎除了那个饿鬼道的鬼母,其他的地灵野仙都不会真zhèng

臣服它。不然,他们怎么敢总是对你出手?”

白翌辰点点头:“那我去试试……”

“万一找不到,咱们就去虚街搞破坏,再把地府的人逼出来好了。”古爷一副期待恶作剧的样子,搓了搓手。

“嗯。”白翌辰见古爷这个样子,不禁也带了几分期盼,“嘿嘿,我也有点迫不及待了。”

“这两天好好休息,然后就回家去安排一下。然子跟着我,找我的话直接联系然子。”

“嗯!”白翌辰应了,却思考了下,随即抬起眼睛望向了古爷,“古爷爷,我都告sù

您了,您能不能也回答我个问题?”

“商业机密不能回答,其他的可以考lǜ

。”

“呃,我就是好奇您右臂上的花纹是什么……”

古爷一笑:“你说那个啊……”

他说着,拉起了袖子。只见他整条右臂上,覆盖满了极其复杂的血红色花纹。昏暗的灯下,如同数道尚未干涸的鲜血,甚至还在缓缓流淌。

白翌辰歪着头看了半天,试探着问:“这是什么……好像是道咒符?也是用百虫血纹的?”

“是啊,观山派虽然擅长摆阵借力,但也不是完全依靠外力。这血符的作用就是聚灵,提高自身灵气释fàng

的……不过很少用就是了。”

古爷见白翌辰一副茫然的样子,解释道,“比如城隍点在你右手指头上的朱砂,就是聚气释灵用的;还有赵一凯手腕上的古镯,都是同样作用。聚气,并提高灵气力量。”

白翌辰动了动唇,却没再问什么,只是点点头。

“怎么,还有问题吗?”

“……它会不会吸引鬼灵附身?”白翌辰迟疑的讲了出来,“就像老然背上的那个……”

古爷没有回答,白翌辰看到他的脸上含着笑意,一副意味深长的模样。他不太喜欢古爷露出这样的笑容,因为总会让他有种被人愚弄得团团转的错觉。

尽管眼前这个人,是目前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但他还是感到隐约的不安笼罩着自己。

“会的。”古爷嘴唇一碰,总算是吐出这两个字。随后他喝了口茶,不等白翌辰继xù

问,便说,“好了,今天聊得差不多了,休息吧。”

此刻,外面的天已经亮起来了,又一个新的清晨到来。

两天后,白翌辰动身回到了家。

月圆中秋夜,注定不能在家过了,提早回来,跟妈妈打个招呼也好,免得她会担心自己。

白翌辰拿着钥匙的手碰到房门那刻,忽然一阵发憷。

她会担心吗?她又不在乎我……

这次回来,不过是走一个形式而已,演给谁看却不知dào

,到底是母亲,还是自己?

随着钥匙的转动,房门被轻轻打开了。屋里没有人,陈设和自己离开时没有太大区别,一切如常,弥漫着一种冷清的感觉。

厨房里正传来哗哗的水声,他换了拖鞋,轻轻走了进来。

母亲正在厨房中洗菜,水开的很大,似乎并没有听到自己开门的声音。

“妈。”白翌辰叫了一声,母亲似乎没有听到,他提高声音又喊了一嗓子,“妈!”

母亲被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看着他。半年多不见,母亲的面容显得些陌生,比自己离开时候更加憔悴。

一时间白翌辰有些无措,呆呆看着母亲,不知dào

然后怎么才好。

“小辰回来了啊。”母亲脸上迅速漫上了笑容,显得异常开心,“真是的,放假都不能回家,学校那么忙吗?看都把你累瘦了。”

“嗯,还好。”白翌辰勉强笑了笑。

他斜倚在门边,看着母亲手脚麻利的边洗菜,边跟他随意絮叨,询问他学校和打工的事情。他忽然觉得,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也蛮好的,只要不提哥哥,这样的母亲温柔而可爱,连一般孩子们最讨厌的唠叨在耳朵中都像甜言蜜语似的。

“有没有给哥哥去烧纸?”

冷不防,母亲问了这样一句。虽然口气依然温和,但白翌辰听来却像忽然被泼了一头冷水,顿时没了聊下去的兴致。

“嗯。”他懒懒应了,转身将包丢在沙发上,径自向房间走去。

“那他收到了吗?”母亲没注意到白翌辰的不快,继xù

问。没听见回答,便转过头,见儿子已经走开了,提高声音又问,“看到纸灰飘去哪了,是不是向西南?”

“谁知dào

。”

随着这三个字,传来了房门被摔上的声响。

一百二十二 老宅的诅咒

房间仍旧保持着他离开时的样子,尽管已经半年多没回过家了,床上没有落上一点尘土,而且很是干净,带着这个家特有的冷清味道.

半天也没人搭理自己,白翌辰趴在床上,胡思乱想了一阵,渐渐冷静下来。

他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未免太过神经质了些,母亲问问烧纸的事也是情理当中,又何必发这么大火气。

“唉,还有事想问呢……这下更搭不上话了。”

他暗暗懊悔。

又等了一会儿,白翌辰实在绷不住,悄悄打开门。

母亲正坐在客厅沙发上,拿着一串绿色的手镯发愣,膝盖上放着自己的书包,拉链已经打开了。

白翌辰一慌,那是顾小夏给自己的手链,妈妈也真是的,怎么可以随便翻自己书包呢?

他走出房间,站到沙发边上了,母亲竟然还没有发xiàn

自己,只是发愣。

“妈,您……干什么呢?”

他只好主动开口,暗自有些郁闷。

自己从小就已经懂得,闹脾气这种事对于母亲来说从来都是没效果的,长大了反而忘了这个经验,也难怪被母亲冷处理了。

“哦,想给你把包洗洗,发xiàn

这里破了个洞……”母亲这才缓过神,看了看他,又举了下那个手链说,“这个真好kàn

,买来送人的吗?贵不贵?”

“别人给的……”白翌辰见母亲爱不释手的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您喜欢就拿着玩吧,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母亲立kè

露出笑容,像个得到糖果的小孩子般,把手链塞进了裤兜里,似乎生怕他反悔要回去似的。

白翌辰叹了口气,心想,以后找机会买个礼物还给小夏好了,反正老然也说这玉镯子不怎么值钱。

“怎么了,是不是有事要说?”母亲见白翌辰站着发呆,关心的问。

“嗯……”白翌辰有些尴尬,他缓慢挪着步子,在沙发的另一头坐了下来。“我有些事想问您……”

“什么事?”母亲抽出线来,开始给他缝书包上的破洞。她的口气很随意,似乎等待白翌辰自己讲出来,如果他不讲,估计母亲也不会去追问。

“就是,您……”白翌辰琢磨着措辞,小心翼翼的问,“您认不认识一个叫墨重九的人?”

母亲手中的动作没有停,眼神却停滞了几秒钟,不知dào

是惊呆,还是在思考。

白翌辰盯着她的脸,有几分紧张。

记得听人说过,人的眼睛向下转是在思考问题,向上转则是打算撒谎。

可是这不动是什么意思?

“嗯……好像听说过似的。”母亲回答。

“他中等个儿,老穿身黑衣服,戴墨镜,跟个活体古董似的。”白翌辰帮她回忆,“大概四五十岁,说话特爱端架子,喜欢抽水烟,特别的讨厌。”

“墨重九……”母亲似乎没有听他讲话,只是重复这个名字,“干什么的?”

“大概是算命的吧。”白翌辰含含糊糊答道。

“啊,难道是墨先生?”母亲放下手里的活儿,很惊讶似的看向白翌辰,“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见母亲这样,白翌辰心里一块石头反而落地了。他之前胡思乱想了许多,真怕问出口时,母亲会避而不答,就像狗血电视剧里演得某些关于血缘和伦理的相关桥段。

“偶然遇上的,他听说我的名字后,好像知dào

咱们家的事儿……我就是好奇,随便问问。”白翌辰避重就轻,拐着弯的问,“您怎么认识他的?”

“他啊……”

母亲停顿了一下,眼睛中带了些许阴霾,间或又有一丝温柔闪动。

白翌辰看得心惊肉跳,一颗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不禁焦急的催促:“您倒是快说呀,他和咱们家到底什么关系?是不是咱们仇家!”

“别瞎猜,墨先生是咱们家恩人呢,你的命就是他拣回来的。”

母亲嗔怪的看了他一眼。

白翌辰感到脑子里轰然一响,他愣在当地,几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我是捡回来的?”

“哎呀,瞎说!你当然是我的亲儿子了。”母亲见他这样一惊一乍的,苦笑了一下,“你三岁那年得了场大病,差点就不行了。当时是墨先生想法子救了你……不过你哥哥没挺过去……”

她说到这里,停住了话头。

白翌辰咬住嘴唇,他知dào

这话题勾起了母亲的伤心事,但是现在自己却必须要知dào

,过去发生过什么。

“小时候的事我一点都不记得了,您给我讲讲吧。”他轻声恳求,见母亲摇了摇头,似乎不想回忆,便急切的说道,“您老说我是我哥换回来的,怎么又冒出姓墨的这老家伙……”

“不许这么说墨先生。”母亲板起面孔训斥道。

白翌辰翻翻眼睛,心想,要是知dào

现在他怎么欺负您儿子,看您还怎么护着他。

“您要是不告sù

我,我以后就不给我哥烧纸了。”他半赌气半威胁的说,“还要去给姓墨的找麻烦,让他家天天换玻璃。”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母亲果然生气起来,见白翌辰一反常态,撇着嘴,一副说得出做得出的样子,只好叹了口气。

“好吧……”

白翌辰也不再打岔,安静的等母亲讲下去。

那还是在七十年代末,刚经lì

过一场大动荡之后的平静几年,被迫离开北京的白父带着妻子又回到了老宅,只是昔日的气派堂皇的百年大院已经被糟蹋得不成样子。

不过,灾难总算已经过去,总算可以安稳生活了。

白翌辰的父亲与母亲新婚第二年,家中便添了一个男婴。

然而,噩运却悄然笼罩了这间原本普通的大院,如同被下了恶毒的诅咒。

婴儿不到两岁的时候,就莫名夭折了。医生查不出病因,只好推说是孕期营养不良而引发的各种病症。

夫妻两人都很悲伤,但也很无奈,生活总要继xù

下去。

然而之后的几年当中,他们再有小孩,依然都是男孩,而且不到两岁便夭折了,接连失去了三个孩子,白父才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劲。

此时的生活条件已经改善许多,而这样一再失去孩子,令他们几乎濒临绝望。

有老人指点他们:“也许是冲到了什么吧?不如请先生来给看看。”

所谓的先生,既是看风水的阴阳先生。

这一行当在十年浩劫期间,被当成四旧受尽迫害。据说前街就曾住着个蛮有名的阴阳先生,被红卫兵们将双手骨节砸断,再没法掐算阴阳洞晓天机,后来便失踪了,再也没人见到过他。

现在已经没人敢以此自居了,生怕受到牵连。

白父此刻也是病急乱投医,一方面恳求老街坊们帮着打听这类高人,一面带着妻子到各家医院检查。

然而,一直没有查到病因,却因外得到了妻子再度有喜的消息。

这件事对于白家来说,已经说不上能算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了。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那正是八月中旬,夏季最为炎热的时候,太阳白晃晃的,似乎地上都能被烤出白烟来,就是这样一个下午,白母被送进了妇产科手术室中。

一百二十三 诞生

白翌辰的父亲白嘉诚,虽然是个地道的北京城里的孩子,但童年却赶上动荡的岁月,在乡下度过.没上过几年学,跟当地师傅学了一手好木工。好不容易熬到返城回家,被安排在国企做技工,和同厂的女工,也就是现在白翌辰的母亲结了婚。

那时候工人还是相当有福利的,本以为日子就能这样和和美美过下去,谁料又出了这种事。

此刻,他焦急的徘徊在妇产科门口,心里一团乱麻。

等待孩子降生的喜悦早已经被几次丧子之痛消耗殆尽了,他只感到害pà

。这几年为了给孩子看病四处奔波却徒劳无果,小小的尸体被葬敛的片段,一次次重复在眼前,就像看走马灯似的转个不停。

那老宅有上百年历史了,一直风调雨顺,怎么唯独到他这一代就出现这种事?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自己和妻子也都是三张的人了,再这样下去折腾不起啊。

年迈的父母都留在乡下,不打算回城了,还等着他们带孙儿回去呢。

“怎么会这样……”

焦虑与恐惧,充斥着大脑,他越想越觉得头痛欲裂,不禁缩在椅子上,抱着头悄悄掉起泪来。

医院里人来人往,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都对这男人报以同情的目光。

眼看天色渐暗,白嘉诚没有迎来孩子降生的消息,反而等来了护士递来的一张签字单。

那刻,他觉得脑子轰然一响,差点就从椅子上跌下去了。

瞬间脑海里电影电视剧里面的情节冒出一堆,都是医生一脸严肃递过来一张纸,问家属:要大人要孩子?

“我要我妻子!”

白嘉诚真的哭出来了,反正孩子降生没多久就要死,妻子可绝不能出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嘛。

此刻生死攸关,当然是要妻子了!

“您先冷静点。”护士被吓了一跳,忙安慰他,“是这样的,您夫人怀的是双胞胎……”

“真的?”

“但是,胎位不对……”

“我要我妻子……”白嘉诚再度要跪下去了。

“不是,不只是孕妇的问题,要进行剖腹产……两个孩子恐怕也只能保一个,所以……”小护士被他传染了,也慌张起来。

“我签,大夫我求您,万一出事,一定保住我妻子。至于孩子……”

白嘉诚感觉脑子一团混乱,就像喝醉了似如在云里雾里。他红着眼睛,断断续续说,“孩子,哈,一个两个的又怎么样,反正也保不住……我白家要是能留下个根儿,才真是活见鬼了!”

小护士还以为这当爹的神经有问题,哪有这么说自己的,拿了签字便慌慌张张的跑了。

然而,似乎那护士前脚刚走,后脚就有婴儿的啼哭声传来,像一首悠扬的小曲飘进白嘉诚的耳朵里。那瞬间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慌忙支起身子,侧耳去听。

此刻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医院,妇产科门前休息区,只有他一个人。走廊中安静的不正常,更没有小孩子的哭泣声,偶尔护士匆匆走过,带动着空气都不安起来。

白嘉诚抽抽鼻子,以为是自己紧张过度带来的幻觉。他茫然坐在椅子上,抬头看了看大厅中的挂表。

竟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他就这样连急带吓的呆了整个下午,到现在为止滴水没沾,喉咙像火烧一样痛。

他蜷在椅子上,一想到妻子怀着两个小累赘也生生连渴带疼到现在了,不禁心中又是一阵疼痛,竟然感同身受,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天这么热,她一个柔弱的女人又怎么受得了呢?

正想着要不要去弄点水来,耳畔忽然响起一串婴儿的咯咯笑声。

同时,一股浓烈的味道钻进鼻孔当中,白嘉诚一呆,这味道好熟悉,竟是新生命特有的体味。

婴儿身上,都会因为吃奶而带着一种特有的ru香,妇产科前面虽然也充斥着医院中无法消除的酒精味,但是有些奶味也能理解。

但是白嘉诚闻到的,却是淡淡的血气,还有羊水的腥气,带着母亲的体香,混合出一种无法形容的奇怪味道。

记得有次妻子是在家中生产的,当时满屋子都充斥着这种味道,好些天才被ru香以及尿布的骚气盖去。

可是现在,这空旷的医院大厅中,怎么可能会出现这样浓重的味道呢?

他不禁悚然,小心环顾着四周。

忽然,妇产科手术室的大门被打开了,似乎因为动作太大,那门发出哐当一声响。白嘉诚顿时被吓了一个哆嗦,他立kè

转过头,正好kàn

到一个小护士匆匆穿过走廊,她怀里还抱着一团小东西,正在兀自蠕动着。

护士见他看着自己,脸上忽然显出一幅复杂神情,一双明亮的眼睛闪烁不定。

“怎么了……”白嘉诚忙问,见护士那副神色,顿时心里就像挂着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的。

“是个男孩……恭喜……”她犹豫着,似乎有难言之隐,但还是勉强挤出笑,“请等待下,还有一个……”

说完,她便匆匆抱着孩子走了。在转身的瞬间,白嘉诚看到了她怀中的婴孩。那孩子安静异常,一双眼睛却微微睁开,似乎在瞬间与他对视了,接着,那小小的嘴角牵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

这会面很是短暂,几乎是转瞬即逝。

白嘉诚却呆住了,护士已经跑的不见踪影,他还愣在当地,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那孩子,在对自己笑吗?

难道刚才的哭声,以及笑声……都不是幻觉?

他一个趔趄,跪在了地上,不断回想着刚才的细节。

可是……

可是又那样的不真切。

只有那双半寐的眼睛,以及嘴角所露的笑容是如此清晰。

那稍纵即逝的画面定格在脑海当中,被深深烙印到生命里。

一个年长的护士将他拉起来,他才缓过神来。

“大夫……”他有些恍惚,就像做着梦似的,“您这里接生的孩子,有出来就会笑的吗?”

“您说什么呢,小孩子一落生都是要哭的嘛,怎么会笑呢?又不是怪物。”护士笑着说。

“怪物……”

白嘉诚品味着这两个字,似乎里面孕育了无穷滋味,良久苦笑一声,“怪物也行啊,至少给我白家留个后……”

他喃喃自语,不禁望向了外面漆黑的天空。

那时候北京城里还没有现在这麽多的车与工厂,夏日的夜空,繁星似锦。白嘉诚却无心欣赏,那些星星就像冥冥中有无数双眼睛,满带冷漠看着他这苦命的人。

“您可别瞎说,今天这日子……不好。”那护士摆摆手,一脸忌讳的神情。

“哦,怎么了?”白嘉诚见那护士上了几分年岁,应该是懂得不少老理忌讳吧。虽然这里是正规的大医院,但对于白嘉诚这样被逼到寻找阴阳先生看宅求仙的人来说,已经没什么不可信的事情了。

护士神mì

的说:“今天鬼节,生小鬼,见血可不好……”

“啊!”

白嘉诚不禁一冷,就在此时,眼前猛然一亮,整个大厅骤然间一团雪白。

他脚一软,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几秒钟后,窗外有雷声远远响起,如同巨大的铁轴在缓缓滚动,碾压着夜空中无数星辰,发出低沉的声响,由远而近。大厅中的玻璃一起咯咯作响,像白嘉诚一样颤抖起来。

夏天的雨来得就是如此突然,几分钟前还能看到明亮的繁星闪烁,此刻就忽然乌云压顶,下起了一阵暴雨。

“鬼节……?”

他又看看表,分针已经指向了十一。

“还有一小时,就要到了。”

护士也看看表说。

“啊……这么说……”

他缓缓呼了一口气,“还没到……”

“是啊,没到没到……”护士也意识到了自己失言,眼前这个男人明显已经心力交瘁,再受不了半点惊吓。

她安慰了几句,匆忙离开了。

窗外大雨滂沱,整个大厅只剩下了白嘉诚自己,他已经没有力qì

支撑身体,索性躺在椅子上,就像火车站的流Lang汉。

“鬼节,那孩子会不会体质很差……还有一个,不知dào

能不能活得了,能活多久……老天爷,您哪怕给我留一个也行啊……”

那一夜,他做了很多梦,但又似乎什么梦也没有做。只是总有婴孩在耳边啼哭着,嘹亮的哭着,然而却不带半点哀伤,似乎只是在宣告着自己到来。

一次又一次宣告着,我来到整个世界了。

一次又一次……不断重复着。

到来,以及离开。

浑浑噩噩时,忽然耳边传来一声轻笑,一个小孩甜甜的声音响起:“爸爸。”

白嘉诚猛然睁开了眼睛。

他这才发xiàn

,自己竟然躺在一水白色的床上,环顾四下,墙壁,房间,还有身边的帘子都是白色的。

他正搞不清状况,一个护士拉开床帘,见他茫然望着自己,笑着说:“您终于醒啦,昨天您太过劳累,昏过去了。”

“……我妻子呢?”他问,“还有我儿子……”

“您放心吧,母子平安!”

白嘉诚有些迷惑,补充问道:“两个,还是三个?”

小护士笑了起来:“您妻子,还有您的双胞胎儿子,都平平安安。”

“啊……”

白嘉诚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感叹,一时间不知dào

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

现在有句很流行的话:如果不知dào

该用什么表情,那么就微笑吧。

白嘉诚一点也笑不出来,他只是简单的感叹了一下,随即没了表情。

两天后,他见到了自己的儿子。

一百二十四 重病缠身

妻子虽然仍旧虚弱,可脸上却漾着幸福的红晕,一点没有白嘉诚那样杞人忧天的神情.

两个小家伙就挤在她怀中,一手一个,看起来都差不多。小小的,像两颗白嫩嫩的水煮花生,带着一股奶香。

白嘉诚坐在病床边,看着两个孩子有些发呆。

“哪个是哥哥?”

良久,他问。

“这个。”

妻子用下巴点了点右手抱的婴孩。

这个孩子显得很安静,似乎是睡着了。另一个虽然看起来也像在睡,却不时咂咂嘴,发出咿呀的声音,憨态可掬。

白嘉诚看了会儿,伸出手,小心翼翼的碰了一下大儿子毛绒绒的头顶。孩子立kè

转动了一下脑袋,如同一只敏感的小动物,扬起小脸,用鼻子探查着周围的动向。

“别把他吵醒了。”妻子嗔怪到。

然而他却并没有显出任何不耐烦,而是歪着头,紧闭的眼睛微微闪动,随即睁开一小条缝,眼波流转,露出了一个笑容。

就如同父子第一次见面时,同样的神情。

“哎呀,你看他笑了!”妻子显得异常兴奋,“咱家大宝贝儿真厉害,竟然才两天就会笑呢!”

白嘉诚愣了愣,心想,其实他一出生就会笑的。但是怕妻子多心,也就没讲。

他木纳的脸上,缓缓也露出了一点笑。

“是啊,一出生就会笑呢……好厉害。”他轻声说,带着无尽温柔,“没准,这次可以……健康的长大……”

起名字闹了一番周折,白嘉诚坚持要叫俩儿子一个雷,一个雨,理由是大晚上晴天霹雳之后儿子就降生了,如此戏剧化的场面怎么能不放到名字里去呢?

他写信向爷爷奶奶汇报,不久老人回信表示,既然是晚上出生的,就叫翌星翌辰吧,夜空中闪亮的星辰,总比打雷下雨的要强些。

日子暂时平静了下来,像蜜月期一般,似乎整个家中都弥漫着幸福的味道。

“小星这孩子可乖了,也不随便哭闹。”白嘉诚下班回来,妻子就立kè

跟他汇报,态度比当红卫兵时闹革mìng

都积极,“下午,我去洗衣服,听见小辰在哭。进屋后看到小星还拍拍的哄着弟弟呢,可爱死了。”

“小孩子就喜欢乱抓,闹着玩呢吧?”白嘉诚说。

“不是,就像我平日哄他们的时候一样,有节奏的轻轻地拍。”妻子脸上都是陶醉,“你说,他怎么会这样懂事呢?”

白嘉诚眼角抽动了一下,他可笑不出来,不到一岁的孩子怎么会懂这些?

他换下工作服,走到婴儿床边看俩小家伙。

只见两个孩子正在玩,或者说,一个在玩,另一个陪着。

尽管是双胞胎,长得很像。

但白嘉诚还是轻易就能分辨出哪个是哥哥,哪个是弟弟。

玩的起劲的那个一定是晚来到这个世界两个小时,赶在鬼节凌晨出生的弟弟白翌辰。此刻,他睁着一双大眼睛,一双小手一会儿塞到嘴里啃啃,一会拍拍身边的哥哥,拽着他的袖子无意识的摇来摇去,神情天真娇憨。

而另一个则安静的望着弟弟,随他抓挠着。

似乎是感到有人在看,那小小的婴孩转过头,一双漆黑的眼睛径直望向白嘉诚。

白嘉诚有些悚然,从那目光中,他实在看不出一点属于这个年纪的孩子应有的东西,虽然安静却异常深邃,和身边那个外貌相同,却兀自玩的起劲的孩子形成无比鲜明的对比。

他这个做父亲的反而被看得有些尴尬,随手拿起一旁的拨Lang鼓,递到两个孩子眼前,转了转。

“嗙啷嗙啷!”

两个彩色小球立kè

转成一朵欢乐的小花,打在印着小白兔图案的鼓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弟弟白翌辰立kè

转过头,伸出小手,依依呀呀的想拿。

白嘉诚却将手一缩,转而递向了大儿子白翌星。

外人看来,这个动作未免太过偏心。其实,他只是突发奇想,打算做一个试验而已。

弟弟白翌辰够不到,已经焦急的开始吭吭唧唧,再等几分钟,恐怕就要哭闹了。而哥哥白翌星却不伸手,一直等父亲将拨Lang鼓递到眼前,才从容的接到手里,并对他微笑了下。

白嘉诚感到心脏都猛跳了起来,他搞不懂这个孩子此刻的微笑是什么意思。

像这样年纪的孩子,正开始逐渐学习接触外界。当他们理解自己的笑容会带给父母怎样的回应时,也同时可以理解父母的表情是怎样的含义。

但,面对那绷紧面容的父亲,一个婴孩绝不会露出这样一个牵扯嘴角的礼貌微笑,似乎下一秒,这孩子就能对他讲出“谢谢”了。

白嘉诚心中一凛,不禁又想起儿子诞生那晚,护士说的话。

“小孩子一落生都是要哭的嘛,怎么会笑呢?又不是怪物。”

他却不敢将“妖怪”这个词,随意扣在自己亲儿子的头上,但是从他诞生的当天到现在所表现出的一切,绝不是用神童就能解释的……

这时,白翌星不再理会发愣的父亲,而是将拨Lang鼓放到了那几乎要哭出来的弟弟手中,满眼温柔。

“真是好孩子……”

白嘉诚抚摸了一下大儿子的脑袋,轻声说,“答yīng

爸爸,和弟弟一起健健康康的长大。”

白翌星扬起头,半眯着眼睛望向了父亲,再度露出一个笑。那一刻,白嘉诚只觉得心中那道撕开太久的伤痕,被一双温柔的小手捂住了。他不禁感到眼睛一热,视线模糊起来。

转眼又一年过去,兄弟俩已经快到两岁生日了,之前几个孩子都是在这个时候不明原因的生病,久治不愈,然而这俩小家伙还是健健康康的。

白翌辰明显语迟,说话还是有些依依呀呀,连不成意思;哥哥白翌星则是很少开口。母亲兴高采烈逗弄两人的时候,白翌星才敷衍似的叫声妈妈。

白嘉诚会无奈的笑笑,总觉得儿子那副态度倒像是在逗妈妈开心似的。不过,他也多少明白大儿子不是一般的孩子,却只是将这想法压在心底。

“不管他是什么,现在都是我的孩子,只要他们能健健康康长大……付出什么都可以。”

然而不久后,白嘉诚却病了。

他开始只是觉得很累,全身被压上很重的东西似的,一下都懒得动弹。力qì

像是被逐渐抽干,他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

去医院检查,也查不出原因,病情却似乎一天比一天严重,直到白嘉诚病倒在床。

他隐约觉得,也许噩运已经从孩子们身上转到自己身上了。

自己死了的话,妻子现在又没有工作,独自带着两个孩子怎么生活下去?

他不禁闭起眼睛,泪从眼角浅浅滑下。

如果可以,真想和孩子们多呆上几年时光,至少能照顾到他们独立。

“爸爸。”

他听到儿子在喊他,睁开眼睛,看到身边的小床上,白翌星扒着床栏看着他,满是担忧,这一点都不是他这个年纪所能表现的神情。

白嘉诚微微笑了笑,随即朝厨房那边看了下。

妻子不在家,应该是出门买菜去了。

他望着儿子良久,轻声说:“爸爸可能活不了多久,你应该知dào

吧?”

白翌星点点头。

他们还是第一次如此认真的进行对话,之前的相处,虽然彼此都心知肚明,但从不曾挑破过。

“爸爸知dào

,你不是普通的孩子……答yīng

爸爸,带着弟弟好好活下去,好好的孝顺妈妈,好吗?”

白翌星却摇摇头。

“为什么?”

他问,只见儿子那小小的眉头蹙起,垂下了眼睑,显得哀伤而无奈。

白翌辰也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学着哥哥的样子扒着床栏,看看躺在床上的父亲,又看看哥哥,一脸迷惑。

“很多事我不能讲,但是既然来到这个家……我也希望能好好的过完此生。”白翌星轻声说着,摸了摸弟弟的脑袋,“是我的错……您尽快找人来看看,还是有办法可以治好您的病。”

“没治的,如果有治,你那几个哥哥也不会死……”

“医生看不了,找方外人士来看。”白翌星说,“前街似乎就有一个。”

“啊……”白嘉诚想了想,点点头,“我们再试试。”

沉默了一会,他又看向儿子,问,“能告sù

我,你到底是什么人吗?”

“我是您的儿子。”白翌星微笑了一下,“不要担心,您只要知dào

,我会听您的话,保护弟弟,孝敬妈妈就可以了……”

“嗯,呵呵……我竟然嘱咐两岁的孩子这些事……我真是个不合格的爸爸……”白嘉诚轻声呢喃着,泪再次迷蒙了双眼,“如果有可能……我真想和妈妈一起,看着你们健健康康长大……可,可我……”

他有些哽咽,喉咙每动一下,就如被撕裂般痛,他感到头脑发晕,意识正渐渐远去。

“会的。”

最后,他朦胧的听到儿子稚嫩的声音响起,却带着一份陌生的坚定决绝。

再度清醒的时候,白嘉诚将这件事简略告sù

了妻子,当然自己和儿子生离死别的情节隐瞒掉了,对一个男人来说这有点丢脸。他只让妻子尽快去前街打听阴阳先生。

三天后,一个街坊告sù

他们。那个失踪的阴阳先生有个徒弟,本事也不差,就住在不远。然而因为受过迫害,他现在转行教书,不轻易再给人看风水了。

白嘉诚病情渐重,已经无法下床。妻子四处求人,几经波折,那位先生才终于点头,姗姗迟来。

一百二十五 聚凶之宅

那天下午,白嘉诚正在昏睡,忽然被摇醒了.浑浑噩噩间,耳边响起妻子的声音,满含着压制不住的兴奋:“先生请到了!”

“哦,在哪?”

他忙支撑起身体,朦胧看到,一个中等身高的男人就站在妻子身后。他擦擦眼睛,将散乱的目光努力聚焦起来。

不知dào

怎么,看清那刻,白嘉诚有点失望。

原本在他的想象中,阴阳先生都是架副墨镜,穿长衫戴瓜皮小帽,一副道骨仙风样貌的白胡子老头。

而眼前的这位阴阳先生,却是一个年轻人,看起来比白嘉诚还要小几岁。白白净净的,端正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边眼镜,似乎将眉宇间的英气都遮挡在镜片后面。现在正是初夏,他穿着一件白衬衫,深灰色的制服裤子,一看上去当真像个温文尔雅的教书先生,似乎和风水算命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我要找看风水的阴阳先生,又不是教书先生……

“您……怎么称呼?”

白嘉诚在妻子搀扶下,勉强坐起身,伸出手来才想到还不知dào

这位先生的名字。

“姓墨。”

对方握手还礼,薄唇微抿,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

“墨先生……我家的事,就拜托您了。”

这位年轻的墨先生点点头,程式化的问了些问题,无非是生辰八字,出现什么怪事之类。

随后,他在院子里转了一圈。

白嘉诚让妻子扶着,也跟着去看。

见这位墨先生在二进院中停住了步子,抬头看着房檐上的残瓦。

“乱的那几年,被人砸坏了些,好多老物件也没了。”白嘉诚陪笑着解释,“反正也不怎么碍事,也就没修整什么……”

“您家这院子……”墨先生忽然打断他的话,伸手指向右手外墙,“正是在城隍庙的斜后脚吧?”

“呃……对。”

白嘉诚感到奇怪,这座破旧的小城隍庙年头虽然不短,但是打仗那些年也没人供奉香火,早就摇摇欲坠的,文革时被砸的就剩下个空架子,一般人也没拿着它当回事。没想到这位墨先生一眼就先注意到了。

“这庙也在了好些年了,我爷爷那辈儿就住这里……”

墨先生点点头,随后对夫妻两人说:“这宅子的风水着实不好。”

“啊?”

夫妻俩吓了一大跳,都说方外人士洞晓天机,但是言辞多有隐晦,不言伤人之语,顶到头了详细说个命犯某某之灾,没想到这么一句话整个宅子的风水就全给否了,看来真是有大问题?

“斜枪戮白虎,孤阳压青龙,尖射玄武眼,冲背朱雀喉。”

墨先生分别指向四方,说了这么一串顺口辄。夫妻俩面面相觑,一时间被吓傻了,什么枪啊虎啊的,一点没明白,只是听起来很厉害似的。

“就是说,这间宅子的风水,被几种煞气压制着。”墨先生指着外面说,“这边是一道斜插的死路对吧,咱们这阳宅讲究正南正北,四通八达,而这斜刺的死胡同就是一道煞气,名为斜枪,专伤女主。”

白嘉诚感到妻子就是一抖,又听墨先生继xù

道:“又正好斜对着庙宇,同时犯了孤阳和尖射两煞气。房子背后又是一条直路,就是冲背煞了,这些轻则对家主诸事不利,重则血光之灾。”

“好像……好像后面这些是这几年街坊私盖的……那我们总也不能让人家拆了啊……”白嘉诚诺诺说。

“自从您搬回老宅后,家里才不断开始祸事不断对吧?”墨先生问。

“是的。”

“其实,以这城隍庙为中间,左面玉石牌楼,那边……”墨先生继xù

说,“过去有个会馆的,现在被烧毁了。”

“先生您知dào

的很清楚啊……”白嘉诚又是一愣,他也没太注意这些。后来一想,墨先生虽然看着年轻,但人家就住在前街,自小在这一片长起来的,也难怪记得清楚。

墨先生继xù

说道:“这样形成了三花聚首之势,而您家老宅正处福泽其中,所以百害不侵。不过现在这阵势已破,除了之前所说的几煞,城隍庙积攒的阴煞之气,更是尽数聚集在您这老宅当中了,时日久了只怕会形成凶宅。”

“那怎么办……”白家一脉虽然住着个蛮大的宅子,但也不过都是平头百姓,老老实实的。白嘉诚被这么一说,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门前挂个‘铛’暂且把煞气挡一挡;其他的嘛……”墨先生看了看说,“首先要封死大门,只走偏门。虽然有些不方便,但是目前这是唯一办法。”

“这样就可以了?”白嘉诚有些惊喜,这些做起来很容易。早知dào

这样简单就能化解,又何必白白挨了这么多年的苦!

然而墨先生却摇摇头:“不,还需yào

我去城隍庙请来神位将此宅镇住。将来无论再出什么事,只要神位不毁,再大危险,这老宅必然安稳无恙。”

“那……那有劳先生了!”

白嘉诚感激的不知如何是好,一个劲给墨先生鞠躬。墨先生忙安抚他要好好休息,不要过多操心这件事。

正在客气的时候,一个小孩子摇摇摆摆的跑了过来。

虽然看起来步履蹒跚,然而却不像普通孩子那样小牛犊似的勇往直前,那小身影来到他们身边,伸手抱住了白嘉诚的腿。

“爸爸!”

白嘉诚一愣,他低下头,见大儿子小星正望着自己,便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说:“你看,这位先生可以治好爸爸,高不高兴?”

白翌星点点头,脸上却没显出太多表情,他又转过头看看墨先生。

墨先生不太喜欢小孩子,尤其这个孩子的目光让他觉得很不自在。

小孩子会经常盯着陌生人看,年岁小,眼睛纯粹,灵光干净,可以看到很多大人无法看到的东西。尤其混在阴阳行里,拥有些神mì

的特殊力量的人,在小孩子眼中更是能呈现出特殊的样貌。

曾经有小孩看到他就会哭,也有看到他就会咯咯笑个不停的。师父安慰他说:“小孩子和我们其实一样,能看到很多常人看不到的东西。我们和他们的不同是,他们不知dào

该怎么办,而我们知dào

。”

不过,现在师父也不知dào

躲哪里去了,事情平息了这么久也没回来。自己本想改行当老师,但是这阴阳先生的身份,竟然甩不掉了。

镜片后那双眸子微微闪动了一下,墨先生错开了眼神。

“小星,跟先生问好。”听到妈妈这样说,白翌星眨眨眼睛,把手含在嘴里,半天没吭声。

墨先生并不在意这些,对他们礼貌的一笑:“白先生还是回去休息吧,我明天赶在黄昏之际,去请城隍大神之位来镇宅。”

“那里有大妖怪,叔叔还是不要去的好。”

白翌星忽然开口说。

“说什么呢,你不希望爸爸病好吗?”做母亲的立kè

斥责,“就会瞎说,哪来的大妖怪呀。”

白翌星却指着院外露出一角的城隍庙说:“那里有大妖怪,叔叔你会打妖怪吗?”

他转过头,奶声奶气的问,一脸天真无邪的神情。

墨先生看着他,微微抿了下嘴唇。

他本能的相信了这孩子的话,所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觉察到了这孩子的说话方式,有那么一点不同寻常。

自己与师父修行的年月里,超度怨灵小鬼倒有,但是所谓的“大”妖怪真没怎么碰过。

“很大的妖怪吗,长什么样子?”墨先生蹲下身,柔声问。

“像个老虎,黑色的。”白翌星用很小的声音说,“你去了,它会吃了你。”

说完,他伸出小手,手掌向前伸出。那动作有些像是要抱抱,但又像是想拍拍他肩膀,胳膊却太短够不到。

“是吗?”墨先生若有所思,但面对小孩子的动作又不知dào

该如何应对,有些尴尬的看向了女主人。

“哎呀,小孩子净瞎说,墨先生您别在意,他可能连老虎是什么都不知dào

呢!”白妻抱起儿子,轻轻拍了拍他的小屁股,佯装生气。而白嘉诚始终没讲话,他看着儿子的表情,若有所思。

“没关系,我会小心的。”墨先生点点头,见那孩子扬起小脸,对他微笑了一下。

当晚,白嘉诚躺在床上,大概是因为心情好了许多,人也显得精神起来,两个孩子在身边玩耍,像两团小肉包似的滚来滚去。

“小星,你觉得墨先生怎么样?”白嘉诚看了会儿,忍不住轻声问儿子,“我觉得,你好像对他不太信得过。”

白翌星一边将爬远的弟弟拉回来,一边回答:“他太年轻了,经验不足。”

“是吗……”白嘉诚喃喃着,刚好些的心情似乎又有些消沉了。

白翌星爬过来,身边靠在他的臂弯里:“您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白嘉诚忽然觉得心中一疼,大儿子除了跟妈妈做戏外,极少会主动表现出对自己的依恋。其实这种感觉挺奇怪的,明明面对的是自己两岁的儿子,但交流起来,却总像个老朋友似的。

自己的一切担忧,害pà

,伤心,都可以毫无保留的表达出来,这是连妻子也不能享有的待遇。

他收紧臂弯,揽住这难得的温存。

一旁的白翌辰见到,也忙凑上前,顽皮的爬上父亲的肚子:“爸爸、爸爸……抱抱!”

白嘉诚一笑,将两个儿子一起搂在怀里。

“如果能一直这样多好。”他轻声说。

“多好,多好……”白翌辰呀呀重复,现在他明白“好”的意思,也把“多”理解成好的意思,学着重复了几次,自己咯咯笑了起来。

第二天,夫妻俩一直从下午等到了深夜,墨先生也没有出现在白家。

“难道真出了什么事吗?”

白嘉诚顿时有些着慌,白翌星却拍拍他的手,表示不要着急,再等两天看。

一百二十六 临时镇煞

如白翌星所猜测那样,三天后的黄昏,墨先生终于再度出现在白家老宅的门前.

他显得异常憔悴,脸色阴沉的吓人,全身的生气仿佛都被抽走了,像一具行尸走肉。

那样子把白家人都吓了一跳,连趴在父亲身边把拨Lang鼓当奶嘴咬着玩的白翌辰也顿时哇哇大哭了起来。

白嘉诚感到六神无主,忙揽过小儿子哄着,一边却下意识看了大儿子一眼。

白翌星那稚气的脸上一团凝重,他淡淡看了一眼失魂落魄般的墨先生,随即不动声色的靠在父亲身边,佯装成害pà

撒娇的模样。

白嘉诚拍了拍儿子的背,却听到大儿子轻声说:“是福不是祸……”

白嘉诚就感到这句话像个小刺球塞进了耳朵里。

没人会按字面意思理解,因为后半句“是祸躲不过”才是这句俗语所表达的重点。

他忽然抱紧了两个儿子,没来由的暗暗后悔。

自己当初怎么就那么盲目的请这位墨先生来了呢?

俗话说,嘴上**办事不牢。他这么年轻的小白脸,果然是没多少本事!不是说请神去了吗,请神怎么闹得比抓狗还狼狈?

他此刻只顾胡思乱想,早忘了就算是个小白脸先生,也是被他像救命稻草似的拉着求着,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答yīng

的。

这也怪不得白嘉诚忘恩负义,毕竟人在被寄以希望后再度打击,便很容易将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上愤世嫉俗。

后来,白翌辰倒是将这一性格继承的很是彻底。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事情比我想象的棘手些。”墨先生的声音有些嘶哑,随后他询问了下之前所嘱咐的事情有没有完成。在得到肯定后,他带着白氏夫妻来到了二进院的后墙前面。

他摆了一个香案,放上桃木剑,符纸等各种作法所用的工具。

随即供奉香炉,香插三炷。

墨先生看看天色,只见太阳已经大半没在西面云海当中,只留下最后余晖,将天色染的血红。

少做停顿,随着天空渐渐漫上暗蓝,西面的红霞与夜色交融在一起,调和出玫瑰的梦幻色彩。

他才拈出一打黄符,抖手一散。只见十二道符纸如天女撒花似的在空中飘舞,随后竟然以墨先生为中心,一个扇面状排开,在空中悬浮着,如同被无形的绳子吊着。

“宅中诸神容禀,今日特请城隍大神之位前来,只为镇煞破邪,保家主世代平安。”

墨先生说着,对香炉拜了三拜,随即拿起一旁准bèi

的桃木小剑,在右手食指上刺了一下。

那动作很飘,就像是在做戏表演,桃木小剑也并不锋利,然而鲜血却缓缓从指尖渗出,凝成一滴血珠儿滴淌下来。然而摆脱手指后,没有依照重力原理向下落去,反而向漂浮起来,随着一声轻微的破碎声响,那滴血散成尘埃,黄符上骤然蒙了一层淡淡的血色。

只见原本薄而细的血沫逐渐移动,凝结起来,颜色越来越深,很快在符纸上形成了血色的符咒图案。

墨先生打开随身书包,里面露出一个金色的绸缎包,显得高贵而神mì



他恭恭敬敬把包裹用双手捧了出来,放在桌案上。

包裹方方正正,不知dào

里面是什么。

他细致的将绸布揭开,动作虔诚而谨慎,好像生怕一不小心,里面的东西就会烟消云散似的。

白嘉诚跟着屏住呼吸,那布包里究竟是什么?难道会是什么罕见的宝贝法器吗?

他在乡下的时候,见过些巫医神婆装神弄鬼,感觉就已经挺玄乎了。没想到这城里的阴阳先生作法,更加热闹。

他正在胡思乱想,随着绸缎最后一层揭开,那东西露了出来。

白嘉诚不敢靠近,伸长脖子去看,看清楚的瞬间便失望了。

原来,层层叠叠包裹的,竟然只是一块青石砖。

似乎比平常盖房的那种大一些,长一点,随着墨先生的翻转,隐约可以看到砖面上写着一行金字“城隍大神在此”。

白嘉诚掩住嘴,顿时有种满汉全席大宴上忽然给自己端来一碗臭豆腐的感觉。

什么呀,被折腾的云山雾罩,结果就是在板砖上刻几个字吗?比满大街丢的“泰山石敢当”还显得粗糙。

他越来越觉得不靠谱。

墨先生倒没注意到身后的主人正在搞小动作,他将这板砖神位放好,又上了柱香,再度叩拜。

只见半空中的神符冒出薄烟,接着一团明火燃起,血色的符文随着金色火焰光华流淌。咒符卷曲起来,骤然火焰升腾,亮起了数倍,如同一个狂舞的少女,正在燃尽最后一点热情。

随即噗的一声,十二张符咒几乎同时熄灭,房屋里甚至连一点灰烬都没有落下。

白嘉诚看傻了眼,半天都没动弹。直到墨先生捧起神位,对他说:“白先生,你随我来看下。”

他说着,转身指着墙根说:“你将这块砖移开,然后将神位镇在此处,只要前面城隍庙不毁,您和家人就会有城隍大神护佑。”

“真的吗?”白嘉诚刚要松一口气,却看到墨先生眼中似有忧虑,便问,“先生是不是还有什么事要嘱咐?”

“嗯……”墨先生微微点头,似乎权衡良久,终于开口,“如果,城隍庙塌毁,你们全家立kè

搬走,这院子决不能再住了!”

“先生之前不是说,因为城隍庙在这里,我家才受到波及。福也是它,祸也是它。如今把它镇住了,怎么拆了,反而会受害呢?”白嘉诚不解,因为之前儿子的提醒,他始终对这个太过年轻的阴阳先生不那么信任,现在他也不顾礼貌,一个劲刨根问底。

“唉,您家的情况太过复杂,我也一时不好说清。”墨先生显得非常为难,他沉吟了良久,眼神却撇向在院角玩耍的两个孩子,白嘉诚不由随着那目光紧张起来。

“先生,难道我儿子会出事吗……”问出口的瞬间,白嘉诚眼泪又快出来了。一遇上关于儿子的事,他就像只惊弓之鸟,根本无法冷静下来。

墨先生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发出声音。他摇摇头,安慰白嘉诚道:“现在您的事情解决了,暂时这样吧。我不敢逆天而行,有些事实在不能太过插手。”

“您这话的意思是,您能破解,但是不肯?”白嘉诚忽然抓住墨先生的双肩,脸都涨红起来,“我不知dào

这行当里都有什么规矩,但如果老天爷一定要收去我白家的人,那么就收我好了!留下我儿子!先生,我求求您应了我,您让我做什么都答yīng

……”

不知dào

是否因为太过激动,力道把持不住,被他抓住的墨先生随着力量踉跄了一下,低低呻吟了一声。白嘉诚感到手掌中那本就有几分单薄的臂膀猛然收紧了肌肉,把他吓了一跳,慌忙松开手。

“先生,对不起……我,我太着急了……”

见墨先生蹙起了眉,本就白净的脸更是失了血色,白嘉诚有些害pà

。虽然自己算个粗人,但病了这样久,手上的力量也不会大到把人弄疼成这样吧?难不成这位阴阳先生当真是太过柔弱了,禁不起自己这一捏?

随即,他看到自己碰过的地方,有殷红的血渐渐渗出,染红了那件有几分陈旧的白衬衫。

墨先生用手掩住血迹,转头看向白嘉诚,苦笑道:“天道不可违,有时候并非我不想,而是我做不到……若我自己可以改变天命,也不会落魄成现在这个样子……”

白嘉诚忽然想起了街坊们之前的传言,那个被砸断手骨,又失踪的阴阳先生;被留下的弟子,却已经改了行当,再不为人参看阴阳。

想起明明他讲好了第二天就来作法,却在三天之后才如此狼狈的出现。

以及儿子白翌星所说的,城隍庙里有大妖怪,不能去,会死的。

这些零散的碎片渐渐形成一个网,他忽然意识到,这个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这些天冒着怎样的风险在救自己全家,然而自己却只会像个小孩般撒泼耍赖。

“墨先生……对不起,我只想,想让儿子可以活下去……仅此而已。”

白嘉诚如同做错事的孩子,拉着墨先生的手,然而却无法表达内心这份矛盾。他掩着脸,缓缓跪下身,泪水控zhì

不住漾出眼眶,渐渐将手掌盈满,顺着粗大的指缝流淌下来。

墨先生没有再安慰什么,只是叹了口气。

这件事,暂时就算告一段落,白嘉诚没有继xù

追问下去,而且也应了墨先生的要求,不会对街坊四邻讲起破煞的事,免得会再被叨扰。

他的病不久后就痊愈了,效果立竿见影。白翌星始终没有再对这件事有任何评价,即使白嘉诚偷偷再跟他询问,也摇摇头不做任何表示。白嘉诚隐约觉得,儿子似乎只想做一个平常孩子吧,他现在很努力的照顾弟弟,帮着母亲做些小事,完全一副小大人的样子,之前深不可测的模样越来越远,回想起来就像一个梦。

白嘉诚不禁微笑起来,是啊,他就是我的儿子嘛,我到底在奢望他是什么呢?

现在唯一的担忧就是,那座破败不堪的城隍庙,可千万不要被拆了呀。

院中的石榴花谢了又开,白家两个兄弟很是健康,白翌星一如既往的沉默而懂事,白翌辰讲话不再磕巴,可以顺利表达自己的一切意思了。

这一天黄昏,白嘉诚带着两个儿子在胡同里遛弯,却无意转到了那城隍庙的前面。

“爸爸,大吊车!”

白翌辰拉着父亲的手,兴奋地喊。

白嘉诚随着那小小的手指望去,只见庙前不大的街面上零零散散立着脚手架,一辆小型吊车就停在路边。

而城隍庙红漆剥落的墙面上,赫然用白漆画了一个大圈,里面一个“拆”字,分外刺眼。

一百二十七 祸事不断

那一刻,白嘉诚脑海中一片空白.似乎在一分钟之前,自己还享shòu

着人间的天伦之乐,尽管被如履薄冰的不安时刻笼罩着。可在看到这个白漆大字的瞬间,好像凭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将这些幸福的瞬间迅速吸走了。

“爸爸,爸爸!”

半天,白嘉诚才缓过神来,两个孩子正抱着他的腿,瞪着大眼睛看着他,叫喊不停。小儿子明显是被他这副样子吓到,小脸皱皱的,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爸爸没事。”

他蹲下身抱住了孩子们,借着这个动作努力缓解内心的不安。

白嘉诚再无心逛街,他拉着两个孩子回到家里,感到脚下发飘,像踩着棉花似的。

他告sù

妻子城隍庙被拆的事情,夫妻俩对坐发愁。

仅仅一年多点的时间,这座城隍庙就已经在城市规划当中被划为拆除对象。

难道真要像墨先生所说的那样,搬家吗?

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无论是人,还是动物,家的重yào

性不言而喻。

尤其白家在动荡岁月被迫离开老宅,下乡串联,如今好不容易运动结束,能够回到昔日的家中,却接连遭遇祸端,连一丝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家里只靠白嘉诚一人工作赚钱,又有两个孩子要养。这几年不断给孩子看病,家里没有多少积蓄。如果必须要搬家,且不说有多麻烦,房租就是个很大的问题。

发愁良久,妻子试探着问:“不然,咱们再请先生来给看看,没准有办法化解呢?”

白嘉诚点点头,如果真有办法化解当然是最好。

他抱着一线希望,再度去找墨先生。

然而,迎接他却是铁将军把门。听街坊说,墨先生是一个月前离开的,好像有急事出了远门,不知dào

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白嘉诚一筹莫展,又试着找过几个路边摆摊子的阴阳先生,人家来后东指西看,钱没少收,饭没少吃,出的主意一个比一个不靠谱。不过最终的结论只有一个,就是搬家。

看看他们,再想想当年的墨先生,白嘉诚欲哭无泪。

城隍庙开始动工了,那本来就摇摇欲坠的破庙,拆除的速度很快。几乎是一夜之间就不见了。清早时分,白嘉诚准bèi

上班,走到自家院子中,庙宇斜伸出来的飞檐露角就那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他望着那块空荡荡的天空,一时仿佛有些错觉,这些都是做梦的吗?

未免来的太快了……

就像刚听说动物园中跑掉了老虎,自己正想着老虎不会那么巧就要吃我,然而开门就已经看到猛虎卧在门前。

发生得太快,让他来不及再过多的思考。

时间刻不容缓,白嘉诚开始到处找可以搬的房子,同时也努力寻找方术高明的阴阳先生。

几乎每天,他都会来得很晚,拖着疲累的身体倒在床上。还不忘叫两个孩子过来,用力抱在怀里,让他们软乎乎的小身体贴着自己的胸膛,感受心脏跳动的声响,就这样带着惶恐不安,渐渐昏睡过去。

就这样不知不觉过了两个月,城隍庙已经被拆除殆尽,施工开始向周围建筑扩展,不过波及不到白家老宅。

家中一切如常,没有什么特别的征兆。

此时的白嘉诚精神和身体都几乎绷到了极限。

恐惧这种情感,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开始会怕,但是时间久了,人就疲了,精神随之松懈下来。

“也许,没事了?”

他侥幸的想,偷偷来到后墙栅,对埋住着神位的地方插香供奉,拜了拜。

侥幸这种心理,最不可取,同时,又是绝望中唯一不是办法的办法。

“多谢城隍大神保佑我全家安康。”

这是个不信鬼神的年代,庙宇老宅不知被拆了多少,修成高楼大厦。

有人评价过,中国是信仰最多,可又是最没有宗教感的国家。

此刻的白嘉诚是虔诚的,人们就是这样,遇事临时抱佛脚,短时间内能抱多少抱多少,哪怕抱对一个都行。

好在这位城隍大神比较亲民好应付,放在后宅不用理就行。

可白嘉诚却坚定地认为,以现在的状况来看,也许正是这城隍大神庇佑了呢。

白翌星在背后默默看着父亲,他没有过去打扰,尽管明知dào

,面前这个男人所做的一切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半年之后,那迟迟未来的灾难终于降临到了白家。

这次,白翌星和白翌辰兄弟两人同时病倒了,症状和之前的孩子们一样,发热,脱力,一天比一天显得虚弱。去到医院,查不出半点病因。

白嘉诚对自己之前的侥幸懊悔不及,他再没犹豫,低价变卖了老宅,并想尽办法在外城郊区塔楼中租了一套房子,以最快的速度搬了过去。

梦魇仿佛如影随形,两个孩子的病情没有半点起色,依然每况愈下。

一切似乎已经无法挽回,就如潘多拉的盒子已经打开,各种灾祸四散而出,再关上盒子已经太晚了。

白嘉诚不禁伏在床前,克制不住哭泣起来。

他开始无端憎恨自己,为什么要抱着侥幸依然留在老宅当中?也许正是因为这半年煞气聚集,才害了儿子病倒。

现在追悔莫及,他觉得天下一片黑暗无光,简直想一同求死算了。

忽然,一只温暖的小手覆盖上他粗糙的手背,小小的掌心很热,就像一个小火炉。他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看着大儿子白翌星正伸着手安抚自己。

这些天的病痛折磨,令那原本粉嫩可爱的脸颊凹陷下去,消瘦得轮廓愈加明显,一双眼睛少了往日的灵动,多了一份阴霾。

“小星,爸爸该怎么办……”

白嘉诚像抓到了救命稻草,双手握住那小小的手掌,急切地问着。

白翌星望着他良久,轻声说:“命数如此,没有办法。”

“为什么会这样,我……我不想再失去你们了……”

他忍不住将白翌星抱在怀里,泪水不断流淌。

还有什么比看着亲骨肉一次次离开自己更为令人心疼呢?他想说,我已经禁不起折腾了,想说白家不能没有后,想说很多冠冕堂皇的话。

但他也明白,自己希望儿子们可以活下去,只是因为,这是自己的儿子……尤其白翌星,如此不凡,将来的人生不说能飞黄腾达,至少可以一帆风顺吧。

但是现在,一切就像肥皂泡般,尽管梦幻多彩,却终究太过脆弱,轻易便会破碎掉了。

“是我的错,我不该出生的。”白翌星喃喃说,他的声音干涩而沙哑。

白嘉诚抱着他,拼命摇头:“是爸爸不好,爸爸对不起你……”

“爸爸,去找墨先生,或者比他本事高的先生来……。”

白翌星说着,闭上眼睛,补充道,“他说什么,您听什么,不要和他们再多争吵……若实在谈不妥,让他跟我谈就是了。”

白嘉诚没有选择,含泪点头。

墨先生外出办事,刚刚回来,气还没喘匀,就被白嘉诚敲开了大门。

他自己也没想到,这位颇为让他头疼的白氏家主,这么快就会来找他善后处理。

“墨先生……求您救救我儿子……”

白嘉诚看到墨先生那刻,完全是一副见到亲人般的模样,顿时就湿了眼眶。

这种一哭二闹的场面见得太多,尤其眼前这个男人实在太过情绪化,墨先生忙点头,让他尽快冷静下来。

白嘉诚几乎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将现在的情况讲了,墨先生皱眉听着,脸上阴晴不定,不知dào

在想什么。

“令郎的事,实在不是我所能解决的问题。”好不容易控zhì

住局面,墨先生靠在椅子上,轻声说,“不是我不肯帮,而是不能帮,帮不了。”

“我知dào

您为难,可是……您多少也去看看吧!”白嘉诚不肯死心,软磨硬泡,心想只要把先生框到家里去,还怕他能轻易跑了不成?当下好话说尽,恐怕他连自己都不知dào

说了些什么,“您也知dào

我白家留不住孩子,好不容易有这么俩,托您的福多活了一年半载的,您……您去了孩子们跟您道个辛苦也好啊!”

墨先生也不傻,面前这个老实人说的一切,明显口不对心,字里行间已经听不出好坏话了。

被磨叽了良久,他无奈地摆摆手:“白先生,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您与其这样跟我泡蘑菇,不如出去再找个高人比较好。”

“我实在找不到了……墨先生。”白嘉诚哀求道,“其实,我家大儿子白翌星特意嘱咐我,一定要请您去一趟,他有话要跟您说,很重yào

的话!”

“哦?”墨先生想了想,很快记忆中出现了那个不到两岁的稚嫩孩童,天真的神情却掩饰不住双眸中某些深邃的东西。

到现在他也忘不了,那孩子看似无意的对他讲:“那里有大怪物,会吃了你的。”

去请神的当天,他也确实见识到了那所谓的“大怪物”。

黑色的,巨大的虎形恶魔,被镇压在城隍庙底。尽管自己只是去请神借力,却险些被那恶魔拖入无尽地府。

他不禁扶住额头,将一层冷汗轻轻拂去。

现在回忆起来,简直就像是场噩梦。

“对了,您家的大公子,生辰八字是?”

他忽然问。

白嘉诚立kè

讲了,墨先生点点头,右手指尖飞动,以骨节为天干地支,掐算起来。白嘉诚看得有些眼花缭乱,只见那修长的指头如同蜻蜓点水,动作快而轻盈。

评书里总会讲到军师高人们掐指一算这样的场面,还没想过真zhèng

的掐算竟是如此艺术般的动作。

良久,墨先生停住了手指,却长眉微蹙,叹了口气。

“我大致明白了,还是请您做好准bèi

吧……现在我跟您走一趟就是了。”

一百二十八 有救了

白嘉诚见墨先生点头,喜出望外,忙帮着先生收拾东西,几乎是当天就赶去了现在的居所.从宣武门赶到通州区,几乎跨越了半个北京城,到了地方的时候,墨先生腿都差点僵直了。

“先生这边请。”

白嘉诚引着墨先生向自己居住的塔楼走去。

墨先生边走,边四下张望。

通州边界自然没有城里热闹,甚至有些荒凉之感。虽然天气不冷,却似乎总有一种阴冷的感觉弥漫在周围,让人觉得那么不舒服。

早年间,北京出了四九城外就是一片坟圈一点也不夸张,有大户人家在外城寻个坟地,也有穷苦百姓死了亲人随意浅埋的乱坟岗。尤其在打仗和饥荒的几年中死了不少人,尸骨堆积,到处都是乱坟包。新社会开发土地,建设工厂和住宅时,经常能从地基中挖出成堆无人认领的白骨荒坟。

不过现在住久了,谁又会去想几十年前这里的模样呢?

这片小区的楼房看起来还蛮新,似乎也没盖成多久。对面空地上还停着一辆挖土机,明显是开始二期开发工程了。

虽然楼面风水中规中矩,没有过多可说。不过,踩着死人骨头拔地而起的建筑,多少还是会撒发出些令人不舒服的感觉。

因为各种因素,那些游魂冤鬼也没什么力量作祟害人。恐怕只有体质过弱的个别人才能觉察到不速之客的存zài

吧。

这些事,与墨先生无关,他也不想牵扯上什么,所以一路上即使看到有些弱小的孤魂也假装没看到。

而那些游荡的魂魄,似乎也能觉察到这年轻人的与众不同。它们如今连普通人也不敢轻易招惹,更何况是一个阴阳先生,便都远远的遁形避开了。

楼房旁边挨着一座中学,墨先生看到,学校的墙侧还有用红油漆写下的“某某某万岁”等这些文革时期的特有口号,只是现在已经浅淡了颜色,不知是否因为年深日久,当年的炽热如今也化作一墙灰蒙蒙的笑话而已。

思绪仅仅向回忆中靠近了一点,他便感到一阵寒意袭来,灰暗的记忆如同连绵的潮涌,不断的冒出来。他下意识的握紧拳头,将那些无关紧要的想法强压下去。

地上坑坑洼洼,都是尘土,很不好走。墨先生一时走神,险些被绊了个跟头。白嘉诚忙扶住他,见他跟着自己深一脚浅一脚的,好像很是吃力,有些不好意思。

“先生抱歉啊,这里环境是差了点……您说,我儿子生病会不会是这里的风水问题?”

墨先生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若只是风水问题倒好办了。”

他明白这个当父亲的心思,但是无论找多少借口,他两个儿子只怕必然活不了了。

半个小时后,总算是到了那狭窄的小家当中。

妻子来给他们开的门,手里还捏着一块沾了水的手帕。见到墨先生的时候,她竟然显得些手足无措,差点就要哭出来的样子。白嘉诚忙推着妻子的肩膀,让她去倒茶,免得再进行一轮一哭二闹的恳求。

来到两个孩子睡的床边,墨先生坐下来细细端详。虽然比第一次见面时候,他们已经长大了不少,但终究还是小孩子而已,手脚、肩膀都显得那样绵软羸弱,就如两个小布偶一样,毫无生气。

墨先生以手点额,悄然开了天门。

之前自己为白家相看老宅的时候并未开天门,因为一切景物都摆在眼前,不需yào

借助通灵之力也能看出问题所在。

然而在白翌星提醒自己之后,他才意识到,这个孩子也许才是整件事情的重点。

此刻,天门大开,他的眉心呈现出深红色,眼前的世界变得异常通透。

再看向两个孩子,他才如梦初醒,猛然站起身,退后了几步。

白嘉诚正站在他身后,被撞了个趔趄。

“先生,您怎么了?”

眼看墨先生脸上瞬间变了颜色,白嘉诚见他这样子也吓坏了,忙扶着对方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很……很严重吗?”

墨先生嘴唇有些抖,一时间讲不出话。

白翌星听到响动,睁开了眼睛,有些迷离的看向了那惊慌失措的阴阳先生。

“叔叔,你能救我们吗?”

他稚嫩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份令人不忍拒绝的恳求。

墨先生咬住嘴唇,只是看着他,却不回答。

“为什么不告sù

我?我都快要死了……”

那小小的孩子又说道,白嘉诚觉得每一个字都似是刺在心上。

有什么比亲生骨肉对自己说,自己就要死了这种话,更令父母难受的呢?

他不禁哽咽着答道:“儿子,你放心吧,我帮你把墨先生带来了……你就有救了!”

白翌星没有反应,反而是墨先生像触电似的全身一抖,猛将白嘉诚推开。

他没防备,一下摔倒在门边,碰歪了衣架,顿时衣服掉了满地都是。

墨先生也不理会,径直向外就走。

“先生,先生您要去哪?”

白嘉诚慌忙爬起来,也顾不上被撞疼的后背,几步追上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先生您不能走……”

墨先生一改平日温和的模样,手腕一翻,反握住白嘉诚拉着自己的腕子,就势一转。白嘉诚的身体不由随着那被控zhì

住的手转了方向,随着手臂的扭转矮下身体,膝盖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对方施加在臂膀上的力道越来越重,他都听到自己手臂骨节在咔咔作响,一股酸麻顺着筋脉传了过来,疼得他呲牙咧嘴的。

“哎!疼疼……”

妻子正端着茶走出厨房,见客厅里那墨先生竟然一脸杀气的把丈夫扭翻在地上,顿时呆住了。

“这……这是?”

她的手不由抖了起来,杯子中的热茶随着她的颤抖不断泼洒出来,烫了手指都没察觉。

墨先生冷冷看向他们,沉着嗓子说:“我之前拼了命救你全家,想不到你现在竟然来害我?”

“这……这话怎么说的?您是我家恩人,我们就是一死也不敢来害您啊……”

白妻慌忙放下茶杯,眼看墨先生对她戒备的退了一步,拽得丈夫又连声讨饶。她一急,就地跪了下去:“求您先放了我丈夫……我们绝没害您的胆量啊!”

墨先生不讲话,一双凌厉的眼睛透过镜片,在房间各处角落搜索着,似乎在寻找有没有机关之类的东西。

这时候,一个瘦小的身影蹒跚着步子走到门前,显得虚弱异常,似乎爬下床走到这里就已经耗费掉那小身体中的全部力量,只能靠着墙壁支撑身体。

“请放开我爸爸……”竟然是白翌星,他见墨先生立kè

如临大敌般转向自己,还将白嘉诚往身边拽了拽,叹了口气,“他们什么也不知dào

,而我……也无法对您怎么样的。”

他伸出细细的胳膊,摊开小手,将自己完全展示出来。

墨先生警惕的以灵气将他再度探查了一次,将手下的力量放轻了些。白嘉诚立kè

起身,他都不明白为什么那时候墨先生会忽然翻脸。然而刚要跑,却被一手按在肩膀上,像是有千斤力量,自己竟动不了分毫。

“说吧,框我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耳边,墨先生的声音依然充满戒备。一时间斗室中的空气凝固起来,呼吸都开始困难了。

这也不能怪墨先生多心,虽然在阴阳行里,他不过是个没吃过几年粮的小辈儿而已。但是随着师父时间不长的游走历练,以及动荡岁月中,各种丑陋人性的显露,面对莫名的栽赃批判,以及恶毒对待,令他在尚还年轻的心中结起一道巨大的防护网。

平日他可以低调内敛,可以温和到给人一种文弱书生的错觉。一旦嗅到危险的信号,就会立kè

露出蛰伏太久的锋芒,毫不犹豫的伤害一切对他有威胁的人。

“哥哥……”

一个怯怯的声音响起,白翌星转过头,只见弟弟白翌辰不知什么时候从昏睡中醒了过来,正扒着床边滑下来。白翌星看了墨先生一眼,便转身回到屋里,把弟弟接到地上。

“怎么不睡了?”

“尿尿去。”

小家伙说完,拖着鞋子踢里塔拉的往外蹭,结果就立kè

看到墨先生捉着爸爸的样子了。他愣了愣,随后小脸像被酸到似的皱起来,哇得哭出了声。白妻慌忙跑过去,抱住了哭泣的儿子,不断哄着。

此时的情况令墨先生有些尴尬,尽管白翌星不是凡人,但他现在确实又与凡人无异。而此刻自己捉着一个普通人做要挟,闹的一家鸡犬不宁,着实又很有损他的形象。

他咳嗽了一声,不知dào

此刻的情况该如何处理。

白翌星却对他微笑了:“还请您放手,不要吓到我弟弟……您知dào

,小孩子禁不起吓。”

墨先生思考了下,点点头,放开了压住白嘉诚命门的手。

反正这间屋子里,除了眼前这个孩子,别的人对自己也构不成威胁,索性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白嘉诚一感到肩头的压力消失,立kè

像个逃出陷阱的兔子,跑到了儿子身边,对墨先生愤愤说:“我到底怎么惹到先生了!至于这样嘛……”

白翌星揉揉父亲刚才被拧的胳膊,轻声说:“您说的那句话把叔叔吓到了。”

随后他转向墨先生,恳求道:“我让爸爸请您来,是有事要求您……”

“我救不了你。”墨先生冷冷打断了他的话。

“可以和您单独谈谈吗?”白翌星又问,“有些话,我只能跟您讲。”

看看白嘉诚夫妻,还有那个哭得脸上通红,已经忘记尿尿这件“大事”的白翌辰。墨先生思考了良久,终于点了头。

一百二十九 手心手背

白翌星转身回到房间,爬上小床躺着,似乎这样才能让他感到舒服一点.墨先生犹豫再三,仿佛面前不是一间童屋,而是一只怪兽张开巨口等待猎物自投罗网。

“您实在不放心的话,可以先贴一张符。”白翌星又说,他闭上眼睛,小手点了点额头。

墨先生明白他的意思,若自己不放心,可以给他贴一张封灵符,无论你是人是妖还是大罗神仙,被封住天门,灵气无法运转发挥,如同将蛇口的毒牙拔去,也就不能伤人了。

“不必。”

他想了想,还是走进去,随手关上房门。

夫妻俩抱着还在抽噎不止的小儿子面面相觑,白嘉诚站起身,掂着脚走过去,耳朵紧贴房门。

里面隐隐有微弱的声音,却无法分辨是对话还是风声,好像离得很远,带着些许隆隆的杂音,就像用话筒传导过来的风声,不像从这间小屋里发出来的。

沉默良久,白妻忍不住问丈夫:“你到底怎么惹先生发那么大火气?”

“我没有。”

白嘉诚回头生气的说,在妻子和孩子面前被那么个年轻小伙子一转手就扭翻在地上着实有些丢人。

不过,当时墨先生的反应也太夸张了些……

他回忆儿子和墨先生讲的每一句话,隐约觉得,墨先生开始对于儿子的反应很强烈,似乎是在惧怕什么。而自己那句“我帮你把墨先生带来……你就有救了”就像引着爆竹的火星,让他立kè

转身逃之夭夭的。

难道大儿子白翌星,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这么想着,白嘉诚不禁一个寒战。

自己那么懂事的儿子,怎么会是可怕的东西所化呢?凭自己多年看人经验,就算是有东西附身在儿子身上,他也不可能是穷凶极恶之物呀……

正在胡思乱想着,房门忽然打开了。

白嘉诚没来得及跑,和正要走出来的墨先生打了个对脸,他不禁面上一红,尴尬搭话:“啊,真么快就谈完了?”

墨先生没对主人偷听的举动有什么表示,他面色凝重,看起来忧虑重重。这样子令白嘉诚不禁想起妻子生产那天,让他签“生死状”的小护士。

“有些事,不知dào

该怎么和你们讲。”

墨先生坐下来,示意夫妻俩也坐下,一副事态严重的模样。

“您……直说就好……”

白嘉诚一手搂住妻子肩膀,尽量作出什么结果我们都接受的态度。

墨先生动了动唇,良久才发出声音:“令郎的事,我是真的无能为力。”

“……”

房间中一时静的连呼吸声都没了,夫妻俩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墨先生,似乎不肯相信这一事实,等着他继xù

说。

见他们这样,墨先生叹了口气:“你们不懂,方外之事,不是我这样的凡人可以插手的。”

“我不懂,还请先生说明白些……为什么我儿子没救呢?他们才这么点儿,为什么老天爷就是不能开开眼……”

白妻已经忍不住啜泣起来,不解的问。

“之前的孩子因为风水煞主无法得活,这两个却因为不是凡人而活到现在……”

墨先生沉吟了一下,“泄露天机对我没有任何好处,还请两位务必相信我的话。不然折损阳寿换一个真相给你们,你们还不肯听,我牺牲得未免太不值当。”

白妻听到这话,已经开始伏在丈夫怀中低声哭泣,白嘉诚搂住妻子,拍着她的肩头安慰着。他也觉得眼眶发热,自己的儿子必然没有救了,可这位先生又无法指责,人家也是拼出命来才给自己一个真相。

但,人就是真么自私,明知dào

没有用,可还是想要知dào



“还请先生明示……您说什么我们都信。”

“嗯。”

墨先生便开始娓娓讲述,“这样的,地藏菩萨座前有两位侍灯童子……地藏菩萨知dào

吧?佛家四大菩萨之一。”

夫妻俩点点头,有些迷惑的等待他继xù

说。

“这两位童子因为不小心打翻了菩萨的八宝琉璃灯,而被贬下凡间受苦,三年为限……就转为您家令郎。现在三年有半,菩萨要收他们回去了。”

“……”

白嘉诚一时间不知dào

该作何反应,不信吧,大儿子确实太过特别。若要信,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他……实在太难接受。

不过既然家里都供上城隍老爷的神位镇宅了,那么这个菩萨的侍灯童子……也,也能接受吧?

他看向墨先生,见眼前这年轻人垂着双目,双手交叉在一起,尖长的指头相互纠缠,摩擦着,似乎很是焦躁不安。

妻子却哭出了声:“菩萨大慈大悲,既然都宽限了半年,何必又要收走他们!让他们给我家做孩子有什么不好?不比天天看着盏灯来的好吗?”

墨先生安慰了白妻几句,始终没抬起眼来看他们。

“先生……您,您能不能和菩萨说说,我……我代儿子去侍奉他,好不好?”

白嘉诚忽然说,“我这命本来也早就不在的!要不是我儿子及时提点,我也活不到现在,让我代他们死行不行?”

“凡人也能替得了吗?”墨先生冷颜回到,白妻更是哭得伤心,跪下来抱住墨先生的腿跟着不住哀求。

闹了良久,墨先生叹了口气,低声说说:“我可以摆个香案,试着商量商量……”

这一句话声音不大,夫妻俩却都听到了耳朵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求得求不得,确是最后的希望了。”

墨先生又说。

“是是!多谢先生……”

望着转忧为喜的夫妻俩,他抬起头,沉吟了良久,又说:“只是……也许求不下来两个。如果只能留下一个代为行孝,你们说,留谁?”

这话一出口,夫妻两个顿时傻眼了。

虽然大儿子白翌星早熟懂事,可小儿子白翌辰娇憨天真。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无论放qì

哪一个,都无异是在心口上戳刀。

“不能我代替……”白嘉诚还想做最后的抗争。

“不能。”墨先生一口回绝,“你们好好想想吧,我回去准bèi

下,一周后摆坛求神。到时候就没选择余地了。”

墨先生走后,夫妻俩再度陷入了绝望当中。

明明有一个孩子活下去的希望,但是此刻面临的,却反而是比之前毫无希望时更为加倍的痛苦。

选择谁呢?

“不然……咱们问问孩子们……”

白嘉诚说,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建议太蠢了,因为大儿子明明什么都知dào

,大概也是因为什么该死的天规所以不能和自己直说罢了。现在去问他,简直是想逃避自己的责任似的。

妻子却呜咽着说;“小孩子懂什么,他们知dào

什么生死啊……能不能再求求先生,万一能留下两个……”

“够了,别再抱这种侥幸了!”白嘉诚抱住头,良久猛然站起身,推开了孩子们的房间。

两个孩子正靠在一起睡着,小儿子像个虾米似的蜷着身,因为病痛,眉头蹙着,哥哥抱着他,头碰着头。面前的场景简直像一幅双生天使的画像。

听到开门声,白翌星睁开了眼睛。

“小星,你跟先生讲了什么?”

白嘉诚蹲在床边,轻声问。

“就是他给你们讲的那些。”他回答。

“真的吗……可这种事,你让爸爸妈妈怎么选……”

白嘉诚说着,看着儿子憔悴的样子,泪水不断滚落下来。

“选什么,他让你们选?”白翌星似乎一时没听懂,他微微思索了下,才明白过来,“哦,不用选……”

他看看怀中的弟弟,轻声说:“我去就行了。”

此时,妻子也跟了进来,听到儿子说这句话,立kè

伏在床边抱住了白翌星:“瞎说,我要你留下来……谁也不能分开我们娘儿俩!”

白翌星也是一愣,他没想到母亲的反应竟然这样激烈,他问:“那您不要弟弟了吗?”

白妻此刻已经哭得无法搭话,她收紧了手臂,紧紧将那瘦小的孩子禁锢在怀里,一个劲摇头。

“别这样……”

白嘉诚试着掰开她的手臂,生怕她在过于激动间弄伤了孩子。

白翌星有些呆滞,随着母亲的动作摆动着身体。渐渐泪水盈上眼眶,滚了下来,与母亲的泪融合在一起。

这个自从出生就不会哭的孩子,此刻却淌了泪下来。

“妈妈就要你……留下来陪着妈妈,我都就当没有过弟弟,好不好……留下来陪着妈妈,我们不要弟弟了。”

都说孩子是妈妈心头肉,眼看乖顺的大儿子竟然此刻陪着自己掉了眼泪,白妻再无法克制情感,失声痛哭。

白翌辰从昏睡中被吵醒,他懵懵懂懂爬起来,就看到父母抱着哥哥哭成一团,母亲还说不要自己了,顿时也“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妈妈为什么不要小辰了,小辰没有不乖!”他哭着去拉母亲的手臂,母亲却像着了魔似的不理他。

“说什么呢,别瞎说!”白嘉诚一边呵斥妻子,一边抱起了无助哭泣的小儿子。

都说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可是面对这些常人想都无法想象的情况,白嘉诚除了落泪,也没有任何办法。

这个家经lì

了太多不幸,如今这一次,几乎要将他们彻底击垮了。

那天开始,妻子变得魂不守舍,抱着白翌星不肯放手,似乎生怕一个没留神,儿子就会悄无声息的走了。

白嘉诚无奈,但也劝不了,他找了个空,偷偷问小儿子:“小辰,告sù

爸爸,怕不怕死?”

“死是什么?”白翌辰咬着手指头问。

“就是……”白嘉诚不知dào

怎么回答,“就是去一个黑黑的地方,睡觉。”

“不去,我怕黑。”白翌辰回答着,伸出小手拉住了爸爸的袖子,“我就要跟着爸爸妈妈,你们不能不要小辰……”

“嗯,乖……”白嘉诚抚摸着儿子的头,看他渐渐睡去,才将袖子小心的抽了出来。

那时候,白翌辰多了一个毛病,必须有父母陪着才能睡去,如果醒来的时候看到父母不在身边就会嚎啕大哭。这个毛病一直到父亲离开他和母亲后很久才改正过来。

因为那时的母亲已经将他无视了,任凭他怎样哭闹,母亲也没去主动安抚过他一次。

同样的问题,白嘉诚也问了白翌星,白翌星边安抚母亲,边答道:“生死对我来说,不过是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罢了,爸爸妈妈没必要为我伤心。”

“可是……”

“我知dào

天机太多,这对我,对你们都没好处……弟弟什么都不知dào

,在这世上会过的很快乐。”白翌星说着,微微露出笑容,“这位墨叔叔也真是坏啊,竟然让你们选……不过,我知dào

你们选了我,这已经足够了。”

一百三十 指香

一周后,墨先生应约而至,面向西南方向摆了香案烛台.一切收拾好后,他望向了夫妻俩,问:“怎么样,留下哪个?一会我求情也好有个说法。”

“先生,您……您……还是不要让我们选了,菩萨愿意留下哪个,就留下吧……”白嘉诚低声说,他的鼻音很重,似乎是在强忍悲伤,“哪个都是我们的儿子,留下的就是有缘。我们不强求了……”

“我要小星……”妻子却忽然说,她颤抖着抓住墨先生的袖口,似乎那根紧张的神经已经绷到极限,“我要我大儿子白翌星……”

墨先生任她捉着袖子哀哭,低垂眼帘看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别胡闹,小辰就不是我们的儿子了吗?”白嘉诚抱住妻子,让她放手。

“我要小星,小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和别的孩子都不一样,将来一定能出人头地!我就要他……”

对于一个经lì

了几次生养的母亲来说,白翌星这样一个几乎自出生就没给她添过什么麻烦的孩子,简直是做梦都不敢去想的。眼看最后的机会到来,偏爱令她失去了母亲那份应有的公平。

“我明白了。”墨先生淡然说,“不过,令郎也有自己的想法,已经跟我讲过,我也会一同传达过去。到时候如何选择,就看上天安排了。”

“那,那怎么行!不就成了让菩萨选吗!又何来我们求?”白妻激动地说,“小星这孩子总说什么他该走之类的傻话,他病糊涂了不能当真!”

“事关他们的生死,我自然要问他们本人意思。”墨先生此时的表情冷冷的,看起来似乎有一丝冷笑,又似乎是厌恶鄙夷,如同换了个人般。他猛然抽出袖口,对白嘉诚做了个请的动作。

白嘉诚将妻子扶到一边,怔怔看着墨先生开始施法。

墨先生只点着一根长命香,足有普通蜡烛那样粗细,插在香炉正中。香炉面前,摆了七盏酒杯,盛满清酒。

只见他捻起毛笔,tian满朱砂红。纤细的长指将不成比例的粗大笔杆轻巧的转了个圈,红色染料裹挟劲风,桌上一叠整齐的符纸骤然摊开,整齐排列着,竟然每张纸上都点着一抹血红痕迹。

他又将大笔一挥,符咒被笔风卷起,凌空飞舞,随即相互粘合起来,变成一整张巨大的画卷。画面上,血红斑斑。墨先生将中间杯盏中的清酒泼洒上去,红痕逐渐散开,向下流淌着,如同渗出道道鲜血。

他不停手的一杯接一杯泼酒上去,不知dào

为何,那薄薄的黄纸竟然可以禁受住水的坠力,依然悬在空中,不见有酒水滴落,只能看到红色的痕迹在纸面上流淌着,不断化开。

七杯酒尽数用完,只见符纸组成的画卷上,朱砂痕迹有疏有密,色调有深有浅,晕染出各种形状,有的似是高山流水,有的则像是数团大大小小盛开的花朵。

白嘉诚眯着眼睛看了良久,才猛然看出来,那画面上竟然隐约是一个置身于莲花中当中,被靠山水的菩萨像,只见他微微躬身,双膝盘坐,手捏佛指。仔细看,甚至能看出那微合的清秀眉目,以及带笑的唇角。

他不禁暗自惊奇,若说上次凭空燃符就足够让他惊愕,那这次酒化朱砂而成的菩萨像,就更令他平添了一份拜服。他不禁悄悄双手合十,对着菩萨像拜了拜。

墨先生放下笔,装模作样叩拜一番,随后站起身,转回头看着两个同样跟在身后悄悄膜拜的主人。

“结束了。”见两人闭着眼睛,很投入的样子,他便出声提醒。

“呃?”白嘉诚忙爬起来,他没想到速度那么快,而菩萨挂像依然在,香也点燃着,这样就算完了吗?

“那,那菩萨怎么说?”

他忙不迭问。

“求下来了,不过不好说是谁。”

墨先生将桌上多余的符纸朱砂等物收拾起来,放进小包里,又取了外衣穿上,白嘉诚和妻子就跟在他身后,在房间里转着圈的走来走去。

他走到门前,转身对着可怜巴巴的夫妻俩说:“看着香,约么半个时辰之后,菩萨神位离去。若香头倒向西南,既是要带走星,倒向东北,则带走辰,若屹立不倒直至烧尽,那就是一个也不带走,都给你们留下。”

白嘉诚不知dào

该是喜还是忧,喜得是老天开眼,总算是给白家留了一条根脉,忧的是,依然会有一个孩子会死。

三年半的时间,比起之前只会呀呀学语的婴孩,白翌星兄弟已经算是大孩子了,他们盘绕在父母膝边玩耍撒娇,对他们的依恋更为深刻,直入骨髓。

若少了一个,那么生命只怕也残缺了一半,再也无法愈合了。

白嘉诚忽然拉住了墨先生的胳膊,将他从门口拖住,仿佛不甘心就这样让他离开。墨先生被拽个了趔趄,但并不恼火,他只是平静转过头,望着眼前这个神情复杂的男人。

“请,请别走……”

白嘉诚一时不知dào

说什么好,他只是出于本能而死死拉住墨先生的手臂,仿佛一放手,整个世界的希望就会迅速熄灭,则有无尽的绝望将他们吞噬殆尽。

“还有什么事?”

墨先生翻起眼睛,显得有几分不耐烦。

“我……”

他张口结舌,竟一时不知dào

自己想说什么。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墨先生沉声道,“白先生,此次之后请不要再找我了。为了您家这事,我损耗太多,需yào

一段时间闭关修养……短时间内恐怕您不会再见到我,至于今后如何……呵呵,再说吧。望您珍重……”

白嘉诚尽管还有千万不乐意,但是话已至此。这位年轻的墨先生看着很是憔悴,似乎自从请神之后,他就一直如此,不知dào

他这样修为造诣的人,究竟遇上过什么,竟然对白家的事讳莫如深。

他唯有放手,除了感激,没有其他选择。

妻子坐在桌案前面,不错眼珠的盯着菩萨画像,她双手合十,喃喃着:“菩萨大慈大悲,留下我家小星吧……”

香一点一点缩短着,仿佛时间就是一只无形的虎,将它的生命不断tian去。

一个小时过后,只见那张画像颤抖起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夫妻俩吓了一跳,抱在一起,紧张的看着那画。画像发出巨大的声响,像有无数张纸相互拥挤摩擦,忽然只听哗啦一声,那些符咒满屋飘散开来,纷纷扬扬如同一场红色的鹅毛大雪。

当他们从惶恐中回过神来,香炉中那根已经烧得只剩下手指长短的一小截香头,已经在刚才的混乱中倒下了,一缕青烟从香炉中缓缓冒出,蜿蜒成一小缕青丝飞散。

他们站起身,一起看向它所倒得方向。

那截香头,已经在倒下后,在厚厚的香灰上跌成数段,如同一个断断续续的箭头,直直的指向了西南。

话到如此,母亲停住了话头,似乎是伤心到极点,她再也讲不下去了。

白翌辰站起身,走到母亲身边,抚着她的肩膀安慰着。

虽然某些细节母亲也说得断断续续,含糊不清,显然也不是太知dào

内情。

不过白翌辰已经大致明白了,他还没想过,过去自己家的情况这样复杂,和那姓墨的老不死有如此深的渊源。

那也难怪姓墨的让他来问母亲,原来他还敢以是自己家恩人自居吗?

不过,后来那个侍灯童子的故事明显是放屁,自己明明是腾根,不然他开过天门的时候怎么会被吓成那个样子?

咦,好像有些不对。

他是看到哥哥才害pà

来着?

白翌辰暗自思量,却又总想不出哪里不对。

这个故事太长,琐碎的地方又太多,反而有些抓不住重点。

他想了半天,才勉强找到一个问题来:“妈妈,咱家老宅在哪呀?”

“哦那个……宣武门烂漫胡同南……68号大院。”

白翌辰猛然一惊:白氏大院,鬼宅!那竟然是我过去的老家?

“那,那当初咱们这宅子卖给谁了?”

“啊……”母亲似乎还没从伤感中回过神来,“当时,当时就交给街道部门代办这些事,我们也不知dào

……”

白翌辰点点头,又暗自琢磨,那时候的墨重九还很年轻,而且听妈妈描述,也是个穷酸教书匠的样子,估计也买不起那栋大房子,这样说来,布置房子的另有其人?

他正埋头想着,母亲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轻声问:“小辰,你恨不恨妈妈?”

“……我,我怎么会……”

白翌辰一楞,他没想到母亲竟会问出这种问题,顿时脸上一热。

母亲有些浑浊的眸子望着他,仿佛在他脸上寻找着什么,他不禁垂下眼帘,不去接触母亲的目光。

“真是好孩子……”母亲说着,伸出手臂,轻轻搂住了他的肩膀。

白翌辰身子一紧,跟母亲撒娇,被拥bào

的感觉几乎都遗忘了,忽然被这样亲昵的对待,很不习惯。

不,简直太不习惯了!

他甚至感到,鸡皮疙瘩顺着肩膀被碰触的地方起了一层。

其实这么久了,母亲还是把那个超凡脱俗的哥哥放在心里第一位吧?我到底算什么?我只是那个差点就被当成没有出生过的弟弟而已啊!

他缩着肩膀,像一只感到危险的小动物似的向后退去。

可母亲身上特有的味道让他无法下定决心离开。

自己是在恨吗?这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尽管她更为偏爱哥哥,可是接连失去孩子的痛苦与惶恐,实在让自己恨不起来。

不恨吗?想起小时被忽略,被当成哥哥替代的时候,心如刀绞。尤其每次命令自己去烧纸时,都提醒着:“你的命是哥哥换来的。”

难道哥哥自己愿意离开,就要说成是为了我吗?怎么不说是为了你们呢!

白翌辰咬住嘴唇,将心中各种冒出的伤心与厌恶都深深埋下,再踏上一只脚。

这个家经lì

过太多苦痛后,终于破碎了,那么自己,就来代哥哥行孝吧……

他只是诺诺安慰母亲,竭力让脸上显得轻松。

其实还有很多话想问,可母亲现在的状态似乎无法继xù

了。

一百三十一 阴谋的交集

手机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这令纠结尴尬的白翌辰有了个借口先离开悲伤的母亲.

他躲进房间,掏出手机一看,竟然是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喂?”

他惴惴不安的按下接听键,将手机贴在耳朵边上礼貌地问,“请问是哪位?”

他本以为,又会是哪个神mì

的女人打电话给他,暗暗盘算着自己该如何套话。

“辰子!哎哟酸溜溜的装什么嫩啊,我说你准bèi

好了没?”

忽然,传来老然的大嗓门声,吓得他一哆嗦,差点把手机给扔了。

“你嚷什么,吓死我了。”

他抱怨道,“你在哪呢?”

“我还在家啊,古爷爷让我问问你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一会儿我就赶夜班车回宿舍。”

白翌辰侧耳听着,噪音很杂,不断传来汪汪的狗叫声,老然的声音隐约传来,像是在赶狗:“一边儿去,我打电话呢,你这蠢东西……好好,给你听。”

估计是拗不过捣乱,老然把话筒递给到狗前面了吧,特别清晰的呼哧呼哧声传了过来。

“汪!”

这一声挺脆,在喇叭里带了好大回音。

白翌辰没有防备,耳膜被震得嗡了一下。他不禁掏了掏耳朵,心里暗骂老然这个不靠谱的家伙,说着正事好好的,给狗听电话做什么!

“大黑。”白翌辰柔声说,只听到另一头的喘气声更加急促,还夹杂着哼哼唧唧的撒娇声,他甚至能想象出那只巨大的黑狗正对着电话拼命摇尾巴的样子。

因为两次都差点被大黑咬伤,白翌辰并不是那么喜欢这只大疯狗,于是忽然厉声道:“调皮捣乱,打鼻子!”

说着,拍了一下手机话筒。顿时大黑就像真被他拍了一下鼻子头似的,嗷的一声嚎叫,声音渐渐远去,看来是被吓跑了。

“咦,你又欺负大黑啦?”老然奇怪地问。

“别闹了,告sù

古爷爷,我还没来得及去白樱冢,时间也太紧张了呀……”

白翌辰看看表,已经过了晚饭时间,他暗自琢磨着,如果现在去白樱冢找夜游神联系城隍,再赶去鬼宅是不是来得及。

可是自己一个**晚上去那鬼地方,怎么想都有些害pà

……

倒不是身份问题,而是黑暗与孤独,本身就会给人一种恐怖的感觉,白翌辰到头来说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宅男学生,又经lì

过那么多奇怪的事,每次都命悬一线,害pà

这种情绪在所难免。

“啊,告sù

古爷爷,我现在把我家的事情弄明白了,有空一定要跟他说说……”白翌辰顿了顿,忽然想起来一个问题,“对了,你知dào

古爷爷的手怎么受伤的吗?”

“我问过,但是他不肯说。听我爸说,过去他会点指掐算,可灵了。手受伤之后,弯曲不便,所以才弄了那个罗盘没事转着玩。对啦,他还教我怎么掐算命格呢!我暂时还没学明白……有空给你算算。”

“哦……”没理会老然的唠叨,白翌辰顾自沉思。他想起来,母亲给他讲述的,墨先生掐算命数时的潇洒模样。

那场面明明她也没看到,却形容的那么夸张,八成也是听爸爸描述后自己再加以想象了吧。

不过,自己似乎真的发xiàn

一个大秘密。

“老然,我爆一个大料给你!”

他克制不住内心的兴奋,急于想将这发xiàn

赶快分享出来。

“什么啊?”老然有点心不在焉,“你这宅男能爆出什么料?”

“事关你我生死大事,你不稀罕我还不讲咧。”白翌辰见他这种口气,便开始吊他胃口。

“听听!我都要怕死了,你快说!”老然立kè

捧场。

“就是……”

白翌辰见目的达到,故yì

拖长声音,一字一顿的说,“墨重九可能是古爷爷的徒弟!”

“哎?”半晌,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随即问,“这和咱们的生死有什么关系啊?”

“哎呀,你怎么这么呆!”白翌辰也没想到老然竟然是在这种地方发出疑问,无奈又气恼,“那个……那个至少关键时刻让古爷爷出面,姓墨的就不敢欺负咱们了啊!”

“哦……对对……”老然忙不迭应和,“我还以为老爷子身在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呢,没想到还有个徒弟为祸人间那!”

“谁想得到那混蛋墨重九的师父竟然是古爷爷这样温和的人嘛。”白翌辰越说越兴奋。“我再爆个料给你!”

“求爆种!”老然也被这种情绪感染,跟着喊。

“咱们去的那个鬼宅!其实,是我家的老宅子!”

“我草!”老然大叫,“你这个家伙,那宅子吓死我了,快赔我精神损失费!我可找着能讹的主儿了!”

“去去,别闹。只是这房子现在归谁我也不知dào

,不过咱们去那边街道居委会什么的问问也许会有线索吧?”

“拜托,你以为你是柯南啊?你去问人家就要告sù

你啊?”老然不屑道,“你一个穷学生去问,没这方面的路子,那些信息人家不会随便透露的。”

“这我倒没想过……”

对于他来说,zf机构如何办公,可以提供哪些服wù

和帮zhù

,他是完全不了解的。更何况他想知dào

的,还是一件二十年前的房屋交yì

,谁会巴巴的给他去找这线索呢?

“不然,咱们让古爷爷去冒充个老学者什么的?”他不死心道。

“别逗了。快说,还有什么猛料吗?”老然问,“没有我走啦,要准bèi

回宿舍了。”

“还有很多,不过不猛。”白翌辰道,“等有时间,叫上古爷爷,我详细讲给你们听吧。”

“成。”老然沉吟了一下,随即说,“对了辰子,我也有个猛料要爆,你听不听?”

“比我的还猛吗?”白翌辰笑着问,他知dào

老然这个人面对未知问题实在很喜欢大惊小怪,所以他说什么都要打个折扣来听。

“辰子,这次再去鬼宅一定要小心,你们那晚的事,我怎么想都觉得,八成老墨就是背后主使。”

老然说,口气异常的严肃。

“为什么?”白翌辰有些吃惊,因为古爷爷一口咬定墨重九不是那种人,不许他们乱猜,所以后来谁也就没再提关于墨重九的阴谋论。

怎么现在老然倒忽然说起来了?

“你听我说,咱们那天遇上的五鬼,其实是五鬼煞。风水里说啊……”

“我知dào

啊,不是靠风水布局产生的吗?”白翌辰打断了他,这点古爷已经给他科普过了,还以为此刻老然能讲出点什么新鲜的,不禁有些失望,“这和老墨有什么关系嘛?”

“你不是说老墨的护灵是白虎煞吗?”老然反问。

“是啊,怎么了?”话题跳跃得太大,白翌辰依然一头雾水,“可也不能因为老墨护灵是白虎煞,就说这也是他干的吧?给我个更有力点的证据。”

“白虎煞也是煞气的一种,古爷那天破掉了不是吗?但我觉得可能没那么简单……”老然边说,边用手支着下巴,一副自以为深奥的样子。

“你快直接说,和老墨到底有什么关系吧!”白翌辰当然看不到他摆的沉思者造型,听他绕来绕去总说不到重点,有些不耐烦起来。

“辰子,之前总听你们说护灵之类的东西,都是动物啊。你看你的是什么龙蛊,琳月的是蛇灵……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动物?白虎煞不也是吗?”

“不是,白虎煞是煞气!靠风水布局产生的煞气。你们的那些是动物,别管什么东西得道形成的吧,反正是动物,和煞气不是一种东西!”

老然不知dào

用什么字眼来解释,头上开始冒汗。

白翌辰心念一动,他隐约明白了老然的意思。

护灵,是生命超脱肉体之后的灵魂所成。

而煞气,则是山石流水这些无生命体,经过特殊的方位摆设,以气成形的产物。

“我一直不太懂‘暗驱’的意思,别人告sù

我说……说是操控阴邪鬼物,和蛊毒近似的……难道……”

白翌辰喃喃说着,这是当初赵一凯他们大致解释的。只是自己当时懵懵懂懂,还弄不太明白两者之间的区别,如今豁然开朗了。

“所以说,‘暗驱’就是靠布置风水,以及蛊毒下药这种暗地作祟的手段行事。”老然在电话另一边接口道,“所以墨重九以白虎煞作为护身灵,以五鬼煞来捉取生魂供养白虎煞!而封入实验瓶的小孩头,汲取院中的各种阴煞之气,应该是属于制蛊的一种。这几点都很吻合暗驱的特点,而除了墨重九,就没有第二个再与你们有关连的暗驱了!你觉得我说得有道理没?”

白翌辰愣了,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发xiàn

了一个很大的骗局。

暗驱,多可怕的流派,之前他从未想过暗驱可以恐怖到这种地步。

靠着风水布局来为人平事,或者害人,甚至能轻轻松松害上几代人之久,并将这灾难的结果化作有形护灵为自己所用。就像那接连吞掉自己哥哥们的鬼宅,结果变成了滋养白虎煞和五鬼煞的阴池鬼穴。

那么当初自己全家的遭遇,是不是也和这墨重九有关系?他趁我全家不在城里的时机,摆好风水局,只等我父母返城后,遭遇连续的丧子之痛,包括爸爸的病重,以及后来哥哥的死亡!在这期间,他还以一副救世主的模样出现在我家中,让我父母对他感恩戴德,其实却是暗中受了好大的好处,不然他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可是他当时不也才二十来岁吗?他为什么要用这么狠毒的手段来对待我家呢?现在,他又为什么这样对我呢?

难道……难道我是腾根转世,也是他所安排的吗?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白翌辰越想越多,越想越复杂。连同梦中不断出现的哥哥,以及所谓的二十年约定都一股脑归于墨重九的阴谋上了。

“他妈的,那个姓墨的……老子跟他不共戴天!”

白翌辰咬着牙,恶狠狠说着。他已经克制不住全身的颤抖,刚刚的推论实在给他的刺激太大了。电视电影里,主人公来不来的总说什么血海深仇不报,便无颜再活之类的话。

他当时不懂血海深仇是什么意思,如今他明白了,这种感觉简直如同无数细小的刀片切进肌肤,深入骨髓。

我既是腾根,那么就让我化成腾根,去杀了那姓墨的吧……

就让我化成腾根吧!

若能拥有可以报仇的强dà

力量,让我变成什么都行!

一百三十二 复仇的冲动

内心中许久未有的躁动逐渐强烈,白翌辰感到全身发热,头晕的厉害.

眼前的场面,一阵清晰一阵模糊,他不禁感到天旋地转,一个趔趄摔倒在床上。柔软的床垫被他砸的颤动起来,他觉得自己就像大海中随Lang颠簸的小舟,时刻都有被掀翻的危险。

他觉得后背痛,比每次都痛得令他无法忍耐。然而,却不是过去那种后背皮肤破碎迸裂的感觉,而是身体里面正有东西向外拱动。那东西被自己的血肉脏器包裹着,它每动一下,都会因在胸腹腔里碰触到太多脏器而显得无从游走。而白翌辰自己,也会有一种所谓牵肠挂肚的感觉。然而很快,它就找到了这狭小地方的出口,那就是自己最为薄弱的后背。

白翌辰已经感觉到,它正用坚硬的鼻头,一点点试探拱动着后背,将本就单薄的肌肤,顶起一个又一个小帐篷。这种感觉简直令人发疯,他蜷在床上,弓起身体。身体随时都会被从里面撑破,他急促的喘着,无法克制想要哀嚎出声的恐惧。

“辰子,你怎么了?又发作了吗?”

手机里不断传出老然焦急的声音,他听到了白翌辰发出的异常声响,慌忙询问,“辰子你冷静!刚才咱们就是随便猜猜而已,你别激动!你现在在家啊呢,不能出岔子!听见没!”

“咕……咯,咯咯……”

手机里传来奇怪的声音,仿佛在深不可测的粘稠泥沼中,有一只巨大的生物透过沉积许久的淤泥,沉重呼吸着,不断吹出一连串泥泡泡顶起腐败的枝叶,咕咕作响。

而每一个动作,都会发出骨骼嘎嘎的声响,如同是僵硬的化石在迟缓的行动。

“辰子,辰子你不能啊!”老然越来越觉得心惊胆战,透过手机传来的咯咯声,简直比恐怖片咒怨里的音效还要吓人千百倍。想起白翌辰控zhì

不住的样子,他就一身鸡皮疙瘩,现在听起来的情况,比上次还要严重得多。

“辰子,我求你!你哪怕为你妈想想啊。你跟着我变成什么都没事,好不容易回家一次,大过节的别吓着你妈妈!”

老然急得团团转,开始打亲情牌,可这一点都不奏效。话筒另一边,咯咯声不断,他急得又开始胡乱念起佛经来:“大慈大悲如来佛,妈咪妈咪哄死你……”

他感到很害pà

,透过电话听到恐怖事情这种桥段,电影里出现过无数次,可是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也会有自己赶上的一天,而对方竟然是最要好的兄弟。

为什么这种事要发生在我身边?

他不禁在心里发出和白翌辰同样的疑问,也同样没有答案。

可是,电话线的另一端,自己的好兄弟却在承担着他无法想象的痛苦。这样一想,心疼焦急又盖过了那份恐惧。

隔壁看电视的老爸开始骂:“你又犯什么病!找抽是不是?”

老然矮下身子,捂住话筒,压低声音呼唤起来:“辰子,辰子……白翌辰!”

他想起离魂那日,古爷爷就是这样叫着辰子的大名,一次次不断叫他,直到他清醒过来,也许自己此刻也能试试?

“白翌辰,白翌辰,你丫听见给我回个话!白翌辰!”

这种不断直呼人姓名的方法,其实在民间有种说法叫做“叫魂”。小孩子身上发生的居多,一般发生在遭受惊吓等过度刺激的时候。症状多是呆滞、嗜睡,不认识人。这就是被所谓“丢了魂”。一般情况下,让家里人拿着病人的贴身衣物,在黄昏之际,出门在病人常去的地方呼唤其名,只要把魂叫回来,人就病好了。

虽然白翌辰此刻的状况和这丢魂不太一样,不过当那未知的沉睡野兽即将吞没凡间的理性时,这样不断呼喊他的名字,也会起到同样作用。

老然这样不知dào

喊了多久,忽然觉得脚边热乎乎,毛绒绒的。他低下头,发xiàn

大黑又挤了过来,黑黑的眼睛盯着他看,半截尾巴直直立着,仿佛充满戒备。

“怎么办,辰子要被大怪物吃了!”

自从上次过阴后,老然开始把大黑也当个兄弟看,不但不再随便欺负它,没事还总分它好吃的。此时见大黑在身边,他顿时向它求助起来。

大黑爪子往桌上一搭,人立起来,尖尖的长嘴凑在话筒旁边,“汪汪”狂吠。

“你们这俩畜生,到底要闹哪样啊!”

杜老爸听见屋里热闹,推门进来,就看到老然举着电话擦眼泪,旁边站着看家狗,对着话筒“说话”。他顿时火冒三丈,拿着鞋底子就把面前这俩家伙劈头盖脸抽了一顿。

“怎么我养了这么俩货!”

“哎哟,我们这是在救人呐,行善积德呀老爸……”

白翌辰躺在床上,手中还握着没有挂断的手机,里面正刺刺拉拉吵成一团。

此刻,他觉得昏昏沉沉的,虽然那痛楚和恐惧仿佛仍旧盘亘在身体当中,但是脑子却似乎清醒了些许。

那东西即将撑破皮肤的瞬间,有一股力量忽然发作,将它生生顶了回去。

白翌辰感到自己像被刚从沸水中提出来般,顿时将身体放松,瘫软在床上。

好像因为有人在我背上加过咒符,所以几次都克制了腾根的觉醒。

是谁呢……

他尽lì

转动起滞涩的头脑,竭力思考。

后背没少被人动过,如果是能帮我的好心人……大概只有古爷爷了吧。

最后一次,是他用灵气封住了我已经被撕裂后背的魂体。

“古爷爷,古爷爷救救我……”

他喃喃出声,随即摊开身体,想象自己是个死人,无知无觉,无痛无感。

古爷爷还在老远的郊区,自然不会来救他。

他忽然觉得万念俱灰,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

大概,这一次鬼宅之行,令他又一份支撑的信念彻底塌毁了。而回到家中,得知了过去,却忽然又有种不如不知dào

为好的感觉。

过去晴晴总说他,看起来不声不响,不爱讲话,心里没用的却想得太多,比她这个女孩子还瞻前顾后,婆婆妈妈。

现在看来,并非是自己多愁善感。而是面临的一切,实在由不得他不想。

因为,被最信赖的人所伤的脊背仍旧在痛,在真真切切的提醒着他,那人有多么的恨他。

“辰子,你没事了吗?我,我一会儿就去找古爷爷,到时候手机打给你啊,喂?”

大概老然听到了他的声音,试探着搭话。

“别告sù

古爷爷……这些……”他忽然说,“别告sù

他,我们讨论过的事……”

“什么?你说爆料吗?”

“对……尤其,墨重九的事,别告sù

他……”

“为什么啊?不是还想让古爷爷帮咱们吗?”

白翌辰摇摇头,也不管老然看不到。

“反正,今晚就能知dào

真相了……告sù

古爷爷,我估计晚些才能到……”

“嗯,你自己多小心,别勉强。”老然说,“随时保持联系,我先走了。”

“滴”的一声,电话随之挂断了。

白翌辰捏着手机发呆,良久他才揉了揉脸颊,只摸到一手的湿热,不知dào

是汗还是泪水。他冷静了一会,拎了包走出房门。见母亲摆了一桌菜,用碗扣着。

见他出来,母亲忙站起身:“你出来啦,刚才饭熟了,看你不舒服,也没敢叫你……来,还热着呢。”

说着,就动手去掀开碗盘。

“不,不用了……我,我有事要出去。”

白翌辰感到一阵别扭,母亲的殷勤体贴,令他感到受宠若惊。

“啊,那你带些吧……你看,我特意炸了啤酒鸡翅给你呢……你最爱吃了不是吗?”

她边说,边去厨房拿饭盒。

“都说了不用!”白翌辰忽然大声说,他见母亲一个哆嗦,惊愕的看向自己,眼神中竟带了几分委屈。

“我,我要走了!”

白翌辰低下头,不敢再看母亲,兀自走出房间,撞上了家中的铁门。

声控灯闪烁了几下,随即熄灭了,狭窄的楼道中陷入一团漆黑,月光从小窗中倾斜进来,如同在墨汁中注入了一点清水,温柔而清冷。

白翌辰在黑暗的楼道中站了良久,一片寂静中,隐约回荡着轻微的抽泣声。

看着从窗格中透出了圆月的一角,他掩住脸,只想哭。

他懊悔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母亲,这样一个本该全家团圆的日子,他竟连一口菜都没在家里吃。他又觉得恐惧,面对母亲的时候,总有一种让难以克制的烦躁感。

因为憎恨当初母亲的选择嘛?因为一直以来的压抑吗?

他不知dào



但是此刻已经跨出这间房门,便不能再回头去了。

“什么代哥哥行孝,你为什么就这样轻轻松松走了,带走了一切东西,还好意思让我带你行孝……”

他喃喃着,就像怄气似的:“我又不是你的替身,我偏不!”

他狠狠一跺脚,向外走去。

“见什么城隍,老子要去找墨重九问个明白!”

这个可怕的念头忽然就冒了出来,如同决堤的洪水,将理智迅速冲走,淹没了。

头脑一热,往往就会做出很多疯狂的事情。

他坐车直接奔向宣武门,这个地方留下了他那样多的幸福,以及刻骨铭心的伤痛,一想起来,就如同品尝甜蜜糖果的同时遭受着皮鞭的拷打,冰与火双重的折磨,令他无法释然安宁。

什么五鬼煞,什么暗驱,什么除魔道!

若我今天不问出一个答案,那么就闹个鱼死网破好了!

我真受够这畏首畏尾的日子了,真受够这蒙在鼓里的日子了!

当站在胡同南58号院门前的时候,看着那气派的红漆大门,白翌辰深深吸了口气。

他走上前,握住兽首门环,啪啪啪用力扣动起来。

直到此刻,他脑子里充满的问题是,一会墨重九来给我开门,我到底第一句话要说什么?

敲了良久,里面传来脚步声,随即是拨动门闩的声响。

随着吱呀一声,那沉重的大门终于打开了。

一百三十三 何必曾相识

看到开门人的那刻,白翌辰愣住了,之前想了无数对策,此刻都像丢到油锅里的油条,油点四溅刺刺作响着纠缠在一起,糊成了一片.

对方的反应也比他好不到哪去,一双原本有神的眼睛瞬间抽走了灵魂般呆滞了。扶着门的手随着高大的身体无意识的颤抖,惹得腕上一副黑金古镯的配铃叮叮作响。

“你……”

“你……”

两人几乎同时发出声音,又同时闭了嘴。

“你先说。”对方似乎很快平静下来,他直起身,一只手伸向口袋当中。

白翌辰有几分警觉,然而对方只是摸出一包香烟,叼在口中一根,随即将烟盒口对向他。

白翌辰咬住嘴唇,摇了摇头。

他努力平定着混乱的思绪,再度抬头看向那正在若无其事点烟的高大男人。

“你……你怎么在这里?”他终于问出了口,可还是带着些许不可置信。

“同样问题,你不也在这里么?”那斜靠在门里,吞云吐雾的人正是赵一凯。

他一改之前那有几分懒散的邋遢形象,头发梳的很整齐,穿着一件水蓝色的衬衫,衬和他古铜的肤色,以及右腕上的古金镯,多了几分神mì

性感。下身一条西裤,黑皮靴上竟然还有几点花纹点缀。一改之前阳光粗犷的风格,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优雅的装逼气质。

白翌辰脑子有点乱,赵一凯现在这样子,如果他身材再匀称点,瘦一点,皮肤白一些,就完全可以拉出来当成城隍二号来看了。

要不是面对面看着,自己还真不敢随便认他。

受什么刺激了,突然变成都市潮男干嘛?那小粉手机还有用呢吗?

一堆没用的问题涌了出来,白翌辰盯着他发愣。

赵一凯的神情却很平和,然而夹着烟的手指,却微微颤抖,似乎借着抽烟来竭力掩饰内心不安。

一时间安静下来,彼此相顾无言,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曾经,白翌辰无数次想过,如果再遇上赵一凯,一定要好好质问他,怎么的深仇大恨至于要对自己杀人灭口?难道就不念当初半点情意?

然而现在不期而遇,反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呵,又来傍墨叔了?”见他不讲话,赵一凯率先打破了沉默,“不错的选择,和你的身份比较搭调……”

白翌辰听出了讥讽,冷冷看着他道:“我有事要问他。”

赵一凯冷笑:“怎么,现在你跟着的那个人,满足不了你?”

白翌辰心中一凛,那天古爷跟着自己的,难不成也被他看到了?

转念又想,看到又怎么样,他羡慕嫉妒恨啊?反正都撕破脸了,我怕什么?

就是给古爷爷又要添点麻烦了。

被这样一搅合,白翌辰竟然问不出为什么要撕我生魂这句话,只好拐弯抹角:“那天……夜游神,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走了呗。我又没做什么坏事,他能对我如何?除非他高兴去找城隍大神告我的黑状,然后打我个永世不得超生?似乎也不错。”赵一凯笑着问,“只是我没想到啊,那个孤魂野鬼竟然还会有两位大人物跟着保驾护航,啧啧,当真是吓死我等凡人小民了。”

白翌辰不想再继xù

就这些问题纠缠下去,因为眼前的人似乎根本就不把杀他当回事似的,还理直气壮的。

他只好无奈说:“看在过去的情意,我还敬你为哥哥,是请你不要再这样咄咄逼人下去。”

“不敢,不敢当!”赵一凯对他拱手作揖,“我可不敢和您这位天神大人称兄道弟!至于咄咄逼人……真不知dào

是谁逼谁。”

“这么说,难道是我要逼死你了?”

白翌辰抿了抿发木的唇,舌尖tian到一点腥咸味道,很快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充盈了满嘴都是。原来自己刚才气愤,无意间咬破了嘴唇,可他还用力咬着,竭力克制着嘴角的颤抖。

“辰子,你很委屈是吧,其实我也觉得很委屈。”赵一凯忽然柔声说,他微微弯下身,侧着头紧盯住白翌辰的眼睛,“知dào

吗?我以毕生血气凝结养育的龙灵都被你吸走了,最后一战时,我耗尽了力量,而你的蛇蛊进入我的身体将我仅存的灵气蚕食殆尽,我差点死掉。短时间内,我没有能力再招护灵,你知dào

这意味着什么?”

白翌辰明白,灵气这种东西,修道之人比一般人旺盛许多,可以自由运用,甚至凝聚成护灵。都说气生丹田,可用的灵气用尽后,人体内还有部分灵气保留,那是运转周天带动生灵的动力,也是支撑人体的精神。

而自己的蛇蛊进入人体后,将这些精神生气都吞噬掉,若是普通人恐怕就会变成植物人,无知无觉直到衰弱而亡。

而赵一凯,竟然在这种情况下生生支撑下来。

大概一是因为他身体强健,修为又深厚,二恐怕就是靠琳月无微不至的照顾,以及每日灌输灵气,所以才能这样快的恢复吧?

白翌辰当时不懂,现在却明白了蛇蛊的厉害。

他暗暗自责:我还以为他太过小肚鸡肠,没想到,竟然是我险些杀了他在先……

他不敢看赵一凯的眼睛,轻声说:“是不是……无法继承除魔道赵家一派?”

“不,我没资格继xù

在除魔道混了。”赵一凯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近,几乎将嘴唇贴在他的耳朵上说,“我除了一个可以碰触魂灵的纯阳之体外,什么也没剩下了。现在你明白了,你彻底毁了我。”

话音虽然轻柔,然而却像一根尖锐的刺径直戳向心口,将一个针鼻大小的洞,迅速撕扯开来,变成无法弥补的痛。

他感到赵一凯离自己近的过分,话语的轻柔却带着千斤的压力,简直比刚才尖锐讽刺自己的时候还要让他难以接受千百倍。他的气就吹拂在耳边,令他止不住战栗。

忽然,白翌辰感到那骨节粗大的手掌抚上了肩头,不禁悚然。那天,赵一凯就是这样将自己的魂体揽在怀中,随即险些扯成碎片。

“你要干什么!”

那只手已经摸上了他的后颈,指肚粗糙的感触刺得皮肤有些痛,白翌辰猛的将那只手打到一旁,惊恐的望着他。

赵一凯的神情在刚才显露出瞬间的迷茫,仿佛在沉醉在美好的幻象当中。

他眼神迷离,嘴角甚至带了一丝笑。

那是一丝渴求而贪婪的笑,仿佛饥饿中的野兽见到了欢蹦乱跳的小羊。

“赵一凯,你到底想怎么样……你真要杀了我吗?”

白翌辰后退了几步,几乎是喊出来这句话,因为愤nù

和恐惧,声音都变了。

“不敢,我怎么敢杀人呢?何况……”赵一凯轻笑着,将那即将燃到尽头的烟放进嘴里,用力吸了一口,烟头闪着火光,迅速将最后一点躯干燃成灰烬。他将烟头丢到地上踩灭,微微张开口。白翌辰看到奶白的烟在他口腔中徐徐翻卷,仿若身陷囚笼的小兽。他闭上嘴唇,满足的从鼻孔中呼出一道长长的白烟。烟雾遮掩下,赵一凯的脸显得异常难以看透。

“现在我该好好崇拜你才是呀,人生的赢家。”他口气暧昧,竟听不出是挑衅还是倾心崇拜。

白翌辰感到全身发冷,眼前的人,真的是他所认识的那个赵一凯吗?真的是那个阳光温和,自傲爱逞能的赵一凯吗?

真的是那个,承诺过会帮他,便会不惜拿出命来保护他的赵一凯吗?

骗人的吧!

“你到底怎么了……你恨我就是了,你恨我打我骂我啊!怎么会变成这样……”

赵一凯只是笑,并不答他的话。白翌辰感到,眼前这个男人仿佛一只正在蜕壳的虫,当他将过去的旧皮完全蜕去,从里面钻出的到底是怎样的生物……

“一凯,门口站这么久干嘛呢?”

背后传来了熟悉的询问声,赵一凯转过身,带着几分恭敬叫着:“叔,您有贵客临门。”

“哦?”

对方应声而出。

墨叔穿着一身黑色的单裤单褂,比平日的马褂长衣随性很多,仍旧拿着银水烟。他迎出门来,一眼就看到白翌辰满脸复杂的站在门口。

“白二少爷大驾光临,当真是蓬荜生辉了!”

白翌辰翻眼看着墨重九,见他那张脸上连皱纹都要笑出花儿来了,顿时心里塞满怨气。

这老不死的八成知dào

我要来吧?他放出赵一凯在这里看门,把我盘问的乱七八糟,然后再冒出来装好人是不是?

这老狐狸!

“来来,有事屋里说。”墨叔热情的往屋里让他,似乎从来就没把自己曾经如何欺负人家当回事,只顾尽着地主之谊。

白翌辰忽然就觉得害pà

了,眼前敞开的红漆大门,一边是热情过分的墨重九,一边是对自己恨之入骨可却一脸温柔的赵一凯,怎么看都是个巨大陷阱等着自己往里跳啊。

开始的万丈豪情早被消耗殆尽,他不禁退后了几步,有几分惧怕。

“不……我还是……”

他喃喃说。

这时,墨叔对赵一凯说:“天太晚了,你先回去吧。这事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弄好的,身子先养好了比什么都重yào

。”

“嗯,让您费心了,谢谢叔。”

“呵呵,赵老爷子不在家,我不替他多疼疼你,谁疼你呢?”

墨叔笑着,伸出白皙的手摸摸赵一凯的发鬓,看起来仍旧像疼爱小孩子似的。而赵一凯神情温顺自然,全然没有当年一脸抗拒敷衍的样子。

才多久没见,到底怎么了?他们怎么成为同盟了!

赵一凯刚刚说,自己没资格在除魔道混,难不成他想要拜师墨重九,修习暗驱之术吗?

白翌辰不禁心惊肉跳。

那种害人的行当,赵一凯一个阳派除魔道弟子怎么能堕落的这样快!

他暗中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唉,还不是我害得!

目送了赵一凯离开,墨叔转头看着兀自咬牙切齿的白翌辰,笑着说:“他走了,有事可以讲了吧?”

“他找你来干嘛,要拜你为师吗?”

白翌辰忙问。

墨叔一边领他进门,一边说:“怎么会,人家是除魔道赵家的孙少爷,哪能看得上我这种邪门歪道的功夫。”

他竟然自己称自己是邪门歪道,也真是够坦诚的……

“那他来干嘛?”白翌辰不肯死心的刨根问底。

“他身体不好,想从我这里找些偏门来治下。”

两人边说,边进到大厅当中。

一百三十四 针锋相对

白翌辰还是第一次来墨叔家里,在他的想象当中,墨叔家一定像电视剧里那些邪教似的,挂满了奇怪而可怖的东西.然而跨到里面,他才失望的发xiàn

,这个外表看起来宽敞气派的大院,里面却相较平常些。比起赵家的古朴大气,他家里给人的感觉简单质朴很多。复古风格的家具摆设,大厅上挂着一幅猛虎巡山图,案几上放着四个月季瓷瓶,取四季平安之意。瓶子中被随手插了些玩物和干花,一些民俗特色浓郁的摆件零散装饰在屋子中,还没老然家的多。

屋中到处都是淡淡的烟草气息,比赵家熏香的浓郁,多了几分清苦。白翌辰不禁掩住鼻子,生怕是迷魂药之类的东西。

“随便坐吧,这么晚来找我有何贵干呢?”

墨叔转到屋里去,竟然拿出一罐子可乐,见他一边摆弄手机一边东张西望,便将罐子贴在他的脸上。

“呀!”

白翌辰被冰了一下,见面前的男人正笑意盎然的望着自己,便接索性把可乐敷在头上。罐子冰冰的,他努力让自己发昏的头脑冷静下来,这场面太奇怪了,明明是来踢馆的,可竟然这么跟着人家老老实实进到屋里,这个看起来老古董似的主人还不知从哪拿出一罐冰镇可乐给自己。

我看起来很像是做客的吗?

“咳咳,这个……”

他清清嗓子,努力装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只是给客人们特意预备的,你们年轻人喜欢不是吗?”墨叔微笑着,坐在他对面问。

“不是……我是想说,我回去问了妈妈过去的事……您就是当年帮我家的墨先生是吧?”

“嗯。”

墨叔淡淡应了一声,可脸上却不似刚才显得那么热情了。

“侍灯童子的故事是骗人的吧?您当时为什么不对我父母说实话?”

白翌辰追问道。

“有些事他们不该知dào

,知dào

了也不会信。”墨叔淡然说道,“这行里讲瞎话编故事是必要,都要有个好演技。演得越好,那些人越相信,你才越是称职的阴阳先生。”

“那不是骗子吗!”白翌辰生气道。

“那你现在去跟你妈妈讲,自己是什么,这些天经lì

过什么,看她信不信。”

墨叔说完,见白翌辰垂下头,一副无言以对的样子,便微微一笑,说到,“所以我们这行的,只要在外人面前相遇,从不互相挑明身份。若被同一主顾请去,后去的要跟主人打听先到的所讲,然后看情况圆话。只要不是坑蒙拐骗为生的混子,我们一般都是这样相互维护的,毕竟我们这种人泄露天机随意改命,要是天灾大难临头,还要靠同行彼此互助才能度过。”

“可……可是……”白翌辰有些头疼,原来阴阳先生就是这么一大票神棍组成团伙作案的吗?你们分这个流那个派干什么,明明就是一丘之貉嘛!

“可是,我家的事不是您管得嘛!您编这个故事到底为什么?”

“我不是说了,为了让你家人相信。”

墨叔淡淡道,“你哥哥活不了的,我说了他们也不信……只好编个他们可以接受的故事了。”

“为什么我哥哥必须要死?别说什么因为他想死这种鬼话。”

白翌辰的口气严肃了起来,每次提到哥哥他都会觉得心口像被石头压住似的无法呼吸,而此刻面对的,或许就是害死哥哥的凶手,他强忍住那不断涌动的血气,沉声说,“你当时究竟看到哥哥是什么,会害pà

成那个样子,以至于一定要施计谋杀了他?”

话音才落,墨叔的身体一震,他瞬间沉了脸色,翻起眼睛直直盯了过来。

那目光中包含着憎恶和哀怨,冷气森然,就像毒蛇的利牙。白翌辰被目光所慑,不禁缩了缩身体。

“被我说中了吧……”白翌辰嘴上不肯服软,嘟囔道。

“哼。”

墨叔从鼻孔中发出了这一声,“老天爷要杀人,又何必我来动手。虽然我不想以你家恩人的身份自居,但你一个小孩子家也别咬人咬得太狠了。”

“你这什么意思,怎么成了我咬人?现在到底是谁天天跟我作对?谁把我害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压制太久的火气忽然从胸口窜了上来,白翌辰猛然站起身,走到墨叔面前。

“你的意思是,把你害成这样的人反倒我了?”

“难道不是吗?”

白翌辰冷冷问,“不然所谓的真相,你怎么不敢跟我说?”

“我为什么要告sù

你?”

墨叔抬起头,直视着他问。

“你心中有愧,你害得我家破人亡四分五裂……我现在变成腾根,赵哥跟我翻脸,都是你的杰作!”

白翌辰颤声问,他的手抖个不停,真想立kè

出手揪住这老家伙的衣领,狠狠揍他一顿。

“你害死了好多人啊,你在我家老宅里搞鬼,以来养你的白虎煞,你放出的五鬼到处害人!现在我什么都知dào

了,你当然已经没什么可讲的了不是吗?”

墨叔望了他良久,面沉如水,忽然他嘴角一挑,发出一声冷笑:“好,就是我干的,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我……”

“你都知dào

了,我没什么可讲了,那又怎么样?”墨叔继xù

说,此刻他的脸上挂满寒霜,那笑更是阴沉的吓人,“难道今天你来找我,就是为了告sù

我这些?很好,我知dào

了,你可以走了。”

“哈,不然你以为我来干什么?”白翌辰冷笑问,“难道还是为了给墨老师您送月饼吗?”

“我以为……”墨叔的嘴唇动了一下,却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白翌辰见他眼神骤然黯淡,讲不出话,还以为他是理亏词穷了,更是逼上一步说:“以为什么?你都不把师父当回事,一出事就先自己躲个干净,难道还指望真有学生来孝敬你吗?”

谁料话音未落,白翌辰眼前一花,耳朵听到啪的一声脆响,随后一阵隆隆耳鸣。他感到脸上一阵麻木,踉跄着退后了几步。

他花了几秒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挨了墨叔一巴掌,这力道不重,却也不轻,麻木之后就是一阵火烫滚了过来,热辣辣疼着。

“你打我?”

“没家教的小孩子,胡说八道也该有个限度。”

墨叔站起身,似乎之前的隐忍一扫而光,眼神中冒了杀意,“我不知dào

你从哪里听来的,你家的事你自己随便去想。我的事,你最好少给我乱说,否则……”

“墨重九,你打过我三次,我记得很清楚!告sù

你……除非你今天杀了我,否则我绝不会放过你的!”

话还没说完,白翌辰一个腕子就被墨叔用老手法掐住了,那指头按着他的骨节,就像被无数蚂蚁啃咬似的,疼得他死去活来。

“你要怎样不放过我,变成腾根来咬我吗?”

墨叔一边继xù

施压痛苦在他身上,一边问,“一具肉体凡身的臭皮囊,从阴间弄到点好处,就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了?你不是说不放过我吗?那你倒是显出本事来给我看看啊!”

“你到底为什么和地府作对!你……你难道跟穷奇一伙的!哎哟哟哟……”

难忍的酸疼,令白翌辰讲不出话来。

“那我今天就杀人灭口,你不是说我把生魂捉来都喂了白虎煞了吗?那我现在就把你喂了!”

墨叔一边说,一边拖着白翌辰向后院里走。

后院当中种着些花草,此时初秋,石榴已经吐出圆圆的果实,青虚虚的很惹人喜爱。可惜白翌辰没心思欣赏,命门被扣着,他使不出半点力量。

心里不断暗骂:这老不死的,明明看起来斯斯文文,个子还没我高,打起人来却心黑手辣的!我后悔怎么就早没学点打架的本事!

接着,后背狠狠撞到花丛里,叶子枝桠毫不留情的戳向皮肤,隔着衣服划出道道红痕。

他忙支撑起身体,手臂上顿时又被划了几道。

白翌辰扭头看去,忽然发xiàn

,背后的石榴丛中,果然也有一棵龙爪槐夹杂其中。

难道鬼宅聚气后,是通过这棵槐树来吸取煞气?

他恶狠狠的看向墨叔:“果然是你?”

“是我,都是我,你满yì

了?”

墨叔边说,边进到里屋去。

白翌辰忙探头,看到他在房间里好像是在翻找东西,心里立kè

明白:“糟糕,他难道是要拿凶器来,把我弄死分尸了也埋在树底下?”

他顿时害pà

起来,刚才生气归生气,自己占了半天口头便宜,打也打不过他。本来想自己气急了,腾根发作,直接吞了他也好。谁知dào

进来这里后,身体内的异动反而平静的像死了似的,这不是坑爹是什么!

眼看墨叔拿了几张符纸,还有些什么东西出来,白翌辰吓坏了,也来不及再看,手脚并用向屋外逃去。

“给我站住!”

听到墨叔在身后吆喝了一声,吓得他一个激灵,反而跑的更快了。

忽然间,白翌辰感到一股阴寒之气正在周身腾起,他忙四下看去,只见整个屋子院落,都被一种白融融的雾气笼罩起来。天空当中,一轮圆月如盘,那雾气似乎在汲取月光,显得愈加浓郁。

“是结境?”

白翌辰有几分恐惧的望向墨叔,只见他站在院中,仿佛忘了白翌辰的存zài

,正抬头望向浑圆的月亮,眼波迷离,满盛月色。望了良久,他闭上眼睛,似乎很享shòu

月光沐浴的感觉。

同时,他微张的唇缓缓呼出一股白烟,向上飘渺着,很快与结境融为一体。

机不可失!

白翌辰跪爬了几步,将手向后腰摸去。

城隍爷的金烟袋就别在那里。

自从某时候开始,金烟袋,纸符灰,还有创可贴几乎就没离过身。

他跑到门口,咬着烟袋吸了一大口。

就在此时,整个结境忽然一震。就像在软床垫上被人砸了一下,人瞬间随着地面被悠起来半寸。虽然并不猛烈,但是也吓人一跳。一股灵气顿时噎在喉咙里,白翌辰咳嗽的眼泪都冒出来了。

很明显,这震动将墨叔也吓了一跳,他睁开眼睛,警惕的四下张望,随即大跨步向外走去。推开大厅房门,他就看到白翌辰趴在门前咳嗽成一团。

“小混蛋,你搞什么鬼!”

墨叔说着,生气的走上前,一把拎住白翌辰的后衣领提了起来。

“不是我干的!”

正在争执,又一波震动传来,墨叔一个重心不稳,险些跌倒在地上,顿时放开了手。

“放我出去!”

白翌辰不知哪来的勇气,反客为主的按住墨叔肩膀,想就势锁住他的胳膊,便能死死将这老狐狸控zhì

住了。谁料墨叔随他的力量一撤肩,白翌辰扑了个空,直接摔到在对方身上。

“你别给我添乱了!”

墨叔反手再次将白翌辰按在地上,索性坐在他腰上,压得白翌辰手脚乱刨。

“好哇,你还带了帮手?竟敢在我院子外面摆阵,压制我的灵气,对不对!”

他边说,边手下用劲,白翌辰疼得直叫。

“哎哟哟!姓墨的……你以为就你会摆阵害人?老子也……哎哎痛!”

“哼,班门弄斧。我倒要看看,你这帮手能有几两轻重!”

一百三十五 小伎俩败露

墨叔说着一手较力,白翌辰顿时拿不住金烟袋,一个手颤将它掉到地上.随即不等他捡起来,墨叔就站起身,扯着白翌辰手腕站在院子当中。

随着一波又一波颤动,那蕴含浓烟的结境忽明忽暗,发出塑料棚子被风吹动时候的簌簌声响。它本来是个半弧形的天顶模样,然而此时却逐渐扭曲起来,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恶作剧般揉捏按压。

墨叔轻吸水烟,一股白烟冒出,在院中盘旋舞动,越来越快,逐渐变成一道白影在偌大的院子中旋转。

白翌辰咬牙看着那闪电般的白影,想起自己的龙蛊也喜欢这样疯转。原来,护灵野仙都喜欢先搅动得院子中风生水起,借助地势之利而增强自身力量。

只见那团白光腾空而起,如同一道流星猛冲向天顶,骤然散开不见了踪迹。

“……那是什么?”白翌辰见一切忽然平静下来,死一般寂静,忙问。

“本来用来吃你的。”墨叔冷冷说。“现在让它去吃外面捣乱的人了。”

“什么?”白翌辰吃惊之下,立kè

拼命挣扎起来。墨叔狠狠制住他,问:“外面是谁?说了我给他留条生路!否则,杀人于无形是我这种人最拿手的!”

“你以为你很了不起……”白翌辰喘息着,冷冷从怀中拿出手机,“你刚才所说的,已经通过它,被外面的人录去了,做个物证应该是行的吧?”

墨叔看着他,一时间神情如同凝固了般。

“你以为,我经lì

了这些……还能像之前那样傻乎乎的单独来给你送肉吗?你才太天真了!”

“哼。”墨叔冷哼一声,并不当他回事,抬头望了望,只见穹顶再度震颤不断。

“怎么样,被吃掉了吧?”白翌辰幸灾乐祸问,其实他心里也没底,也不知dào

他这个帮手到底能撑多久。

墨叔望了良久,又一口烟雾吐出,这次打开水烟管,泼了一点烟水在上。

白翌辰看的清楚,那烟雾与水搅合在一起,相互纠缠壮大,竟然形成了一只猛虎的形状。飘飘渺渺,须发皆白,水在身体中流淌不断,形成一道道斑驳的花纹。

它身体庞大而沉重,不能像刚才那样风驰电掣的飞掠,巨大的脚爪踏向墙头屋瓦,几个腾跃也消失在穹顶的烟雾当中。

墨叔等待着,良久仍旧没有动静。

白翌辰不明白他在做什么,便不错眼的看着墨叔的脸来猜测。

隐约见到他眉头一颤,似乎皱得更紧。

此刻,说不出是一种怎样的快乐填满了胸膛,尽管手腕仍旧被抓的发木,白翌辰大声说道:“怎么样啊,墨重九,我这个帮手很给力吧?你还不快点投降!”

墨叔半眯着眼睛,咬着银水烟,并不呼出烟气,像是在想对策。

他自有自己的心思,老宅本身就会有一种天然而成的气场存zài

,后来经他再度布置后,由风水阵位凝成天然结境。一般情况下邪祟不近,若有人在外面布阵试图加害屋主,则会触动另一层防护更为隐秘的结境出现。

后一层结境,就如曾经古爷以及赵一凯使用过的,可以将自己和周围事物一起隐藏起来,若是不懂破解之法,很容易误以为没有人在。

出门的话,当然可以真刀真枪跟敌人较量。但又怕敌人已经在外面布置了陷阱。

在结境当中固然可以借助院落气场,增强自己的力量,但是太过被动,而对方的实力似乎很不好估量。

若是生生被他将这二层结境破了,那自己将会损失太多先机。

白翌辰也看出来他正在发愁,于是故yì

不断讲话,打断他的思路。

“墨重九,你一直都太小看我了。在你面前的是上古神兽腾根,不再是那个任你随便欺负的傻小子了。”

这话一出,他感到墨叔的手就像被电击一样猛然抖了,接着一松。

他趁机滚出了几步远,抢了金烟杆在手,回头再看,墨叔正瞪大眼睛接连退后了几步,仿佛他是什么可怕至极的怪物。

“你……你觉醒了?”

什么?

白翌辰心里暗暗呆了一下,虽然不明白什么意思,但是脸上立kè

装出得yì

的样子:“没错,这下你怕了吧!”

墨叔似乎吃惊不小,随即,他用右手点住额头,向上一搓。

白翌辰顿时明白,刚才墨叔跟自己小打小闹根本没有开天门通灵气。以他的修为,这样足以对付得了。而此刻他开天门,恐怕是想施展全力了!

“引蛇蛊!”

他一声轻呼,一波小黑蛇如同无数黑色的雨点,从他的右手掌中不断冒出,撒了满地。然而刚刚落地,却发出呲呲响声,尽数化作白烟散去。

不好,这结境,竟然还能吸取他的蛇蛊作为养料?

墨叔已经开了天门,他一双长目更显得锐利骇人,闪着虎般莹莹绿光。

“你根本就不是腾根,竟敢戏弄我?”

“我怎么不是,我就是!”

白翌辰将身子贴着墙,尽可能远离眼前这老家伙。

“你才多点修为,能看出我是什么?笑话!”

结境再度震动,竟然比前几次都要强烈,穹顶之上裂了一道空隙,已经有烟雾徐徐升腾,眼看结境越来越薄。

一向傲慢的墨叔此刻脸上也显出些许惊慌,这结境也是靠着多年气韵积蓄,一旦被破坏,恐怕也要再几年时间才能从新结成。不似赵一凯和白翌辰的结境,是靠个人修为而成,那样恢复起来比这个可容易得多。

当下他将烟壶中的剩余烟水连同烟草,向院落中以最大范围一泼,连同白翌辰都没放过,劈头盖脸弄了一头的烟草叶子。

随即他将指尖所溅的一滴烟水向大门弹去,只听泼的一声轻响,大门处的结境缓缓出现了一个出口,便迈步向外走去。

白翌辰见机不可失,立kè

紧紧跟上。

墨叔回头看了他一眼,白翌辰心里一吓,生怕他把自己关在里面,不管不顾的直接扑了出来,像一条越江而出的大海豚。墨叔侧了个身,白翌辰便直接一个大马趴摔在了门口的青砖路上,胳膊和胸部的骨头简直在瞬间被摔扁了,下巴也被搓了一下,热辣辣的疼。墨叔看着哼哼唧唧的白翌辰,犹豫了一下,便扭头顾自走了。

“站、站住……”白翌辰爬起来,拍拍发麻的手,一瘸一拐的追了上去。

墨叔不搭理他,径直走向两边石狮镇兽,抬手猛击狮口两侧,叮当两声,两个东西掉到了地上。白翌辰低头一看,竟然是两柄小剑,他心念一动,刚想去捡,墨叔却伸手拦住了:“别动,来路不明,免得有诈。”

“这剑哪来的……有人要害你?”白翌辰问。

去鬼宅的时候,门口的镇兽口中也有两柄小剑,引了睚眦来吞吃院主人生魂,莫非……

“剑是我放的,剑口冲外,凶神护家,剑口向内,自食屋主。本来是剑口向外,我以灵气加护过,一般人不能移动。但是现在竟被人调转了方向,可见此人的修为和居心。”

墨叔说着,转头看向白翌辰道,“你这位帮手,挺心狠手辣的嘛,就那么想置我于死地?”

白翌辰心中一凛:“不,我们只是想……”

墨叔也不等他解释,在院子外围转着,又从周围八方屋檐下各找到一串铜钱镇魔剑。

白翌辰见墨叔脸色越来越难看,有些不知所措。当走到大院正后方时,墨叔停住了步子,一双眼睛目光灼灼的看向砖墙。白翌辰不知dào

他在看什么,也瞥了几眼。

只听他一声冷笑,随即将一柄铜钱剑黏在手中,指尖一挑,那穿着铜钱的红线竟然一下子断开。他握了一把铜钱在手,提高声音说:“还想藏到什么时候?”

话音刚落,一把铜钱泼洒出去,映着月光金芒一闪。

只听到“哎呀!”一声惨叫,一个人竟然凭空跌了出来。

“老然!”

白翌辰大惊失色,慌忙上去扶。

“疼死了,钢镚是扔人用的吗!疼死我了!”

老然被一把铜钱砸的鼻青脸肿,他一边哼,一边让白翌辰扶自己起来。

墨叔看着这俩狼狈不堪的年轻人,眉毛一挑:“怎样啊,好玩吗?”

原来,在白翌辰头脑发热的坐上兴师问罪的公交车时,随着时间流逝而渐渐冷静下来,凭着自己是怎么也打不过那老家伙的,去了只能自取其辱。他停留了片刻,酝酿了一个自作聪明的计划。

开始是想借着套话来留下墨重九利用邪术害死自己家人的证据,便给同样坐上返城班车的老然打电话商量。

没想到,对于墨重九一贯谨慎恭敬的老然竟然一反常态,不光一口答yīng

负责接应,还主动提出自己要在院子外面布置一个压制灵气的阵法,好让他全身而退更加安全。

白翌辰也知dào

老然跟着古爷必然是学到了点有用的东西,当下也就应下了。

谁料,还是被这老狐狸察觉到了。

“虽然离位站的不错,但是可能时辰拖得有些长,按奇门之术来说,你应该向西再移动三尺,也许我就找不到了……当然只是也许而已。”

墨叔轻笑道,“不过年轻人做到这份上,很不错,我之前小看你了。我放出的两只探路虎也是被你摆的阵吃掉了?”

“啊?我不知dào

有什么虎,我布置好了就藏起来了。”老然揉揉还在发疼的额角,对墨叔说:“墨老师,成王败寇,我们哥俩技不如人被捉个现行,您的事辰子也跟我讲了,如今您看这恩怨怎么了断吧?咱们是去神mì

的相关部门呢,还是您现在把我们杀人灭口?”

“摆这种阵法,借天灵地气,观山派无误。你师承于谁?”墨叔没有理会他的挑衅,反而和颜悦色的问。

“跟辰子一样,全靠自学。”

老然知dào

阴阳界里的微妙关系,自然不能供出古爷。

墨叔继xù

看他,上上下下打量着。那目光移动到哪,老然就觉得哪里像被一条湿嗒嗒的蛇爬过。他拉过白翌辰护在身侧,昂头迎着那目光不怀好意的探索毫不躲闪。

忽然,墨叔的眼睛盯在他的耳朵上,几秒钟后,顺着他的脸侧,缓慢下移动,将目光停在他的右手腕处。

老然也意识到了对方在看什么,下意识用左手掩了下右腕。

古爷刚刚送给他了一个复古耳钉,以及一副铜镯。虽然看起来有些古旧,但上面所雕刻的图腾古拙中满带灵性,他便高兴地都套在右手上,活动起来叮叮作响,倒也自觉的很酷。

耳钉不好发xiàn

,不过这镯子未免扎眼,是不是被这心思缜密的墨重九发xiàn

了?

若是他要找古爷算账,那自己罪过可就大了!

此刻,墨叔却点点头,微笑道:“很好……”

说罢不再理他们,转身就向回走。

白翌辰狠狠跺了下脚,怎么都到这个份上了,他竟然还没着这个道?

老然咬牙道:“辰子,放龙蛊……”

他把嘴唇凑到白翌辰耳边,轻声说:“引那老家伙跟来!”

白翌辰咬着嘴唇,望着他点点头。

反正就是一锤子买卖了,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墨重九,你想跑没门儿!”白翌辰喊,见墨叔转过头看他,便立kè

直伸右手,高声道,“引龙蛊!”

一百三十六 借月开虚

一道白光闪电般从白翌辰的指尖激射而出,直扑墨叔面门而去.在碰触到的瞬间,墨叔身上灵光一闪,几乎同时手中的水烟壶一转,直向白影戳来。

咔的一声,烟壶正好塞在了白蛟嘴里。冲击力太大,墨叔不由自主倒退了一步。

一步之差,他立时对白翌辰的修为有了个概念,暗暗加了几分小心。

白蛟胀起了脖颈,像发怒的眼镜蛇似的,颈项越鼓越大,很快像一堵墙似的挡在墨叔面前。它咽喉肌肉蠕动,咕咕响着,正试图将烟壶一点点吞咽进肚。

墨叔手指一捻,水烟壶随着动作转了个圈。原本是个扁形的小壶,随着转动在蛇口中腾出一个空间。口腔内壁接连被击打了几下,白蛟一惊,立kè

吐了烟壶,缩起脖子立直身体,一双蓝眼睛凶狠的盯向墨叔。

“他的烟壶早空了,玩不出花样!白蛟,上!”

白翌辰幸灾乐祸,大声对白蛟说。

“那你就看看,我能玩出什么花样给你!”墨叔冷颜道,随即将水烟含住,随着他的呼吸,里面竟然徐徐冒出烟雾,颜色如同染了墨般浓郁。

白翌辰一凛,顿时明白。这水烟壶和他的金烟杆一样,也可以直接将灵气转为实体。他立kè

命令白蛟扑上去,将那黑雾撞成碎片。

“我又不傻,还能等你?”

他大声嘲笑到。

却见破碎的雾气虽然被钻得千疮百孔,然而却凝聚不散。

墨叔单手一划,搅动起一波气流。只见黑雾随着气波而动,竟然如同被吹动的胶水似的凝固起来,形成一团网,将白蛟紧紧箍住。

与此同时,白翌辰已经放出无数蛇蛊,如同暗夜中涌动的鬼魅,一起向墨叔扑来。

第一波部队刚到墨叔脚边,只见他猛一跺脚,一团灵气旋风般迅速扩展开,竟然生生将它们震开飞了出去。黑蛇的身体在半空中化作一团薄烟,散开了。

“哼,我蛇蛊多得是,还不信你都能抗得住!”

白翌辰一边说,一边不断释fàng

灵气。眼看白蛟挣扎不停,他猛然抽回手,接着双手交叉,右手在上,左手在下。双指间灵气凝聚成斩妖剑形状,吐露锋芒。

这动作墨叔看的清楚,明白他是要以斩妖剑汲取自身鲜血,以助龙蛊。

目前情况,胜算不定。对方虽然只是两个毛头小子,但白翌辰的灵气深厚,攻势狠辣而猛烈。杜然虽然看起来不会运灵,但既然所摆阵法能破了烟虎替身,那他没准还会有更厉害的东西可以帮zhù

白翌辰。

更何况,以杜然此刻的修为必然不能摆功效那么大的阵,而且也不可能转动镇兽口中小剑的方向,所以他们背后必然有人相助。

至于是谁……

想到这里,墨叔不禁多了一份怨怒。

此战不能拖久,现在唯一的优势就是可以借助月圆产生的灵气增幅,而这俩小子明显不懂。可是若发大招将他们一举击溃,在小辈儿面前又未免胜之不武,太过丢人。

要是想速战速决,近身控zhì

对方无法使出灵气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仅仅是瞬间的思考,白翌辰已经在他们之间放满了蛇蛊,眼看刚才小蛇们被震开,也便不再指挥它们前冲,而是密密麻麻布满了道路。被雾气纠缠的白蛟滚到地上,蛇蛊们立kè

扑上去,啃食黑雾,发出一串沙沙声响,在静寂的月夜中分外刺耳。

墨叔忽然注意到,白翌辰并非无目的释fàng

蛇蛊,那个杜然伏在他耳边窃窃私语,不时用手指点方位。而白翌辰正按着他的指点,不断将成群的蛇蛊分出数队,看似黑压压一团,其实竟是在悄然行动,试图摆出一个阵法来围住他。

眼看白蛟就要重获自由,墨叔知dào

时间已经不容再拖,他抬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随着他的呼吸,一道月光如同凝固的流水,缓缓进入到他口中。

忽然,他的眼神一震,身上灵光骤然增强。他脚尖一点,跃出数尺,所到之处,黑蛇群中顿时散出一个白点。仅仅两步,已经晃身来到两人面前。

白翌辰怎么也没想到,墨叔竟然还有这种本事,当下呆住了。

眼看对方伸手就要捉他的肩膀,他还没来得及想该怎么办,就感到脖子一勒,整个人被一股大力向后拖去,险些一个屁股墩坐在地上。墨叔那修得整洁而尖长的指甲蹭过他的皮肤,竟然没能捉住。

墨叔没有迟疑,立kè

手腕一翻,向下捉去。白翌辰一闭眼,又感到自己竟然被平平向后拖出了好几步。

他惶惶睁开眼,抬头看去。老然竟一手提着他的后衣领,警备着墨叔下一步动作。

他不禁惊喜,虽然自己会放蛇咬人,但是根本不会打架。而老然却恰恰是个常打架主儿,虽然没什么套路可言,但身体上的反应比自己却快的太多了。

“愣什么,跑啊!”

老然猛将白翌辰提起来,扭身就跑。

白翌辰被他拖着,一个劲的趔趄。

退路已经被白蛟和蛇蛊堵死,估计姓墨的在自己灵气耗光前清理不完,他唯一的办法只能是追过来。

白翌辰边跑边想,不知dào

那老家伙会不会跟来。他侧头去看,见墨叔果然紧紧跟着,每步都是脚尖轻轻一点地,随即跃出老远,他又是一身的黑衣,此刻看起来就像武侠电影里会飞檐走壁的大侠似的。

这样不是没有几步就会被追上了吗?

白翌辰咬牙拼命疯跑着,心脏狂跳,耳朵里只有自己急促的喘气声。他感到耳朵发凉,似乎那鬼魅般的人就在自己背后一指不到的距离,边冷笑边等待他耗尽lì



的时刻。

他想问问老然,究竟要跑到什么时候才算是头?可是自己一张嘴忙着喘气,已经腾不出半点功夫问话了。

眼看一条街都要跑到尽头,前面就是一个丁字路口。就在此时,老然身子一沉,向左面猛拐过去,差点跌倒。白翌辰被他揪着袖子一起转过来,巨大的惯性险些将衬衫袖子扯下来一截。

墨叔已经跟上,但刹不住步子一下跃了过去。

就利用这个时机,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符咒,一把捉过白翌辰的一只手,让他抓在自己手腕上。

“燃起来。”老然边喘,边说。

“啊?”

“烧,烧……灵气,烧!”

白翌辰顿时明白了意思,虽然他没尝试过,但是此刻还是努力集中精神,将所有灵气汇聚于手指上。

“你们这俩自作聪明的小混蛋,还有什么花样要耍?”

墨叔已经来到他们身后,这次一掌狠狠抓向了老然的后颈大椎。

就在这一刻,一道白光燃起,灵气顺着白翌辰的手指蔓延到老然的右手上,那对暗黄的铜镯一道流光闪烁,仿佛将灵气聚集于一点,就像聚焦用的放大镜般,那道黄符就在老然手中燃了起来。

然而,后颈被制,老然虽然不用灵气,但却动不了,这符眼看被烧没了一半,他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放手!”

白翌辰见老然脸色苍白,动不了分毫。他自己右手又不敢轻易放开,立kè

腾出左手向墨叔推去。

现在三个人相互牵制,哪个也动不了,那么正好!

掌心中“印”字一闪,番天印的金芒立kè

照耀出来,正将墨叔全身笼罩其间。

墨叔脸上变色,立kè

松手撤后数步,却感到脚下一绊。

白蛟已经赶到此处,它长尾一摆,便将墨叔脚踝缠住,并迅速收紧身体,一圈圈向上绕去。墨叔啧了一声,将手伸到袖口当中,摸出了一道符纸,单手一拈,符纸立kè

燃烧起来。他将咒符猛拍在那巨大的蛇头顶门上。

白蛟顿时蜷起身,痛苦的在地上翻滚起来,颤动的身体带着一股劲力将墨叔猛然拉倒在地上,尽管头顶被封住灵气,让它无法施展灵能,但是本能却让它将捉到的猎物紧紧盘绕住。

此时,密密麻麻的众蛇蛊也追随而至,将墨叔团团围住。

墨叔正想再借满月之气,震开蛇蛊。

但是,老然已经将那燃着的咒符,连同白翌辰的手一起按在地上,沉声说:“开虚。”

墨叔顿时一惊,他看到地面上,由那咒符为中心,八道白光向四面八方激射而开,因为面积太大,看不出尽头到底消失于何处,仿佛这整个街巷都是一个巨大的法阵。

一道道白光从地面升腾起来,忽明忽暗,犹如晴天出现的数道霹雳,而月色却在此时扭曲起来。

“不好……你竟然也会借助满月之气!”

墨叔吃惊不小,只感到头上已经形成了一道巨大的结境。他挣扎着想要站起身,身下的地面不断扭曲,震颤着,仿佛土地中埋藏着一个即将觉醒的巨兽,蠢蠢欲动。

那成片的小蛇,忽然一起化作齑粉,消失于这片愈加浓厚的月色当中。白蛟也仿佛受不了这无形的压迫,猛然松开身体,窜回了白翌辰身上。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墨叔的声音已经带了惊慌。

“你自己看,这里是哪?”

老然说着,抬起头,眼神灼灼放光,仿佛换了一个人。

墨叔大惊失色之下,看向周围。他猛然呆住了,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如同丢了魂魄。

白翌辰不懂,这里不过是一片空旷的街道,满是荒凉,到底是什么把墨叔吓成这个样子。

只听到墨叔的声音微颤,一字一顿到:“旧城隍庙……你们,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就在此刻,周围的景色逐渐变换了色彩,仿佛渐渐被一团暗淡的金色淹没。

空旷的街道,逐渐浮现出一个高大的古代建筑,虽然不是如何雕梁画栋,却也气派精致。

然而却像古旧的老照片般,只有昏黄的色调。

“是……虚街?”

一百三十七 临时扣押

白翌辰楞楞看着周围景物逐渐变得古旧,色彩愈加焦黄,远景更是模糊,如同一张放得过久的素描画卷.

“我们、我们怎么会到虚街来?城隍说这里的空间太不稳定,所以不许我总来!”

他对着老然咬耳朵,老然一愣,转头呆呆看着他:“咦?没人告sù

我不许来啊……”

“……”

见白翌辰无语的样子,他也压低声音说:“古爷就教了我三个大阵法,我套着圈都布置上了。一是制灵,二是困界,三是逆流。”

“我怎么都听不懂啊,你到底要干嘛?”

“困住他呗。”

“……就这么简单?”白翌辰见他说得轻描淡写,不禁有些头疼,“只困住他管个什么用啊!”

“笨蛋,不困住他怎么严刑拷打逼出实话啊!”

话到此时,两人齐刷刷向墨叔看去。

只见,墨叔坐在地上,眼睛望着城隍庙门,似乎有些失神。

“快,趁机放蛇蛊!”

“哦对!”

白翌辰不敢大动作,生怕惊醒墨叔,他将右手按在地上,几条黑蛇从他手中冒出来,悄无声息的向墨叔游动过去。

蛊这种东西,本来就是暗中害人用的。

白翌辰经常让它们成群结伙的当炮灰用,虽然可以吸食对方灵气当作养蛊所用能量,可是并非发挥它们的实质用途。

墨叔并没有注意这边的动向,小蛇转眼已经爬到近前,缓慢的盘绕上他的身体。墨叔颤抖了一下,似乎觉察到了,他猛然用烟壶扫向蛇蛊爬过的地方。

几条小蛇立kè

飞了出去,化作齑粉。

“你们把我带进虚街做什么?”墨叔扶着城隍庙的石栏站起身,显得脚下有些不稳,“我还当什么了不起的阵法呢,原来不过是小孩子的把戏。”

他脸上冷冷一笑,满带了不屑。

“满月之时,万物吐纳其灵,汲取月气精华。这其中也包括山川草木……”

老然站起身,对着墨叔说,显得很是沉着,“还有潮汐涨落……”

“那又如何?”墨叔傲慢道,“我知dào

这些的时候,你还不知dào

在哪呢。”

“虚境幻界,都是靠着精气存zài

。无论是人,还是一座城,只要精气风水稍有变化,便都会影响到虚境的存zài

……比如现在这每年一次的中秋月圆,对于潮气的影响也最为严重。当某时刻到来,这凝固了历史的虚街,便会将时光流动起来……”

老然说完,看着墨叔,顿了顿轻声问:“以您的修为造诣,还让我继xù

说下去吗?”

墨叔的脸色骤然凝重,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老然,仿佛从不认识这个人一般。

“到底,怎么回事呀……”白翌辰轻声问,“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懂?”

“很好……”墨叔忽然冷笑,他习惯性咬住水烟嘴,朗声说,“杜然同学就是利用月圆夜对潮汐影响最大,整个城中水汽最为活跃之际,摆了一个阵法。此阵重点并非压制我的灵气,也不是意图将我困住。而是按照你的意志,将虚街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放映机,回溯到了你想看到的那段历史,对不对?”

“没错。”

传说,北京城中有几个海眼,直通东海,经常有水怪妖龙出现作祟捣乱。当年刘伯温奉旨修建北京城时,特意将城修建为“八臂那吒”形,意为镇服妖龙。

而此时,老然提及月夜潮汐涨落,自然影响到海眼动向。这海眼如同京城的穴道经脉一般,穴道一动,必然牵扯全身血气都会产生异动。而城市精魂凝聚的虚街自然会发生不同以往的改变。

他,就是趁此天时地利,布置阵符,借由虚街转动了历史。

白翌辰听完,总算是明白了。他眼睛忽闪闪的看着老然,学着港台电视剧里小姑娘的声调嗲声说:“老然,我忽然好好崇拜你哦……”

“不要崇拜哥,哥只是个传说。”

这家伙好不害臊,他顺手一捋那一头新染成酒红的头发,得yì

的说道。

“那,你们慢慢看着,我可要走了。”

墨叔说完,拍拍裤子上的土,咬着水烟轻轻呼出一口烟雾。

“糟糕。”

白翌辰一惊,立kè

擎出斩妖剑,发出一道剑芒,直接向那团烟雾甩去。

顿时,雾气被穿了个洞出来,却凝聚不散。它飘飘忽忽的在半空中悬浮良久,逐渐散开,回归到了墨叔身上。

“你们在搞什么鬼!”

墨叔忽然转头厉声问。

“您刚才还说,我所布置的这个阵,既能压制灵气,又能用来困住人。怎么转眼自己就给忘记了?”

老然唇角一挑,愈发春风得yì



原来,刚才墨叔试图用灵气将结境灼出一个出口,那团烟雾本来遇到结境便会化开,谁料竟然不起作用,反被斩妖剑划了个口子出来。

“哼,我当然知dào

,我也知dào

这三重大阵除了阵主自己外没有其他化解之法。如今你们自己在阵中,不也同样?你必然不敢解开阵,不解阵,我们的情况就是相同,不过是被捆在一条线上的蚂蚱而已!这样有什么用?简直是作茧自缚!”

墨叔狠狠说。

“您错了,我不必使用灵气。”

老然说,“而辰子是阴差,他的灵气不是自身以阳灵修liàn

而成,而是完全靠地府所赐,属于阴灵。虚街是阴阳交会之所,我压制的是阳气,而阴灵的力量却不受限制。”

“老然你连这个都想的到?你不要太伟大啊!”

白翌辰对老然崇拜的五体投地,现在能帮他教xùn

墨叔的人对他来说都是了不得的神人,只是没想到这神人是前几天还拉着自己裤脚缩成一团的老然。

老然微微一笑,显得胸有成竹。其实一切也不过是现学现卖,他做了一个相当合格的复读机而已。

白翌辰转向墨叔,露出一脸促狭,犹如一只饿着肚子的大灰狼,忽然看到一只肥美的小羊羔。

他以经从墨叔脸上看到了明显的紧张,同时还伴有一种惧怕般的神色。

“怎么样啊,墨重九,赶快投降吧!”白翌辰说着,将白蛟盘绕在肩头,对着他嘶嘶作响。同时又放出几条蛇蛊,围攻过去。

墨叔警惕的后退,依然以水烟壶为武器扫开了小蛇。

“你还敢打我的蛇蛊?”白翌辰又气又迷惑,“他不是被压住灵气了吗?”

老然伸手制止了他的话,转向了墨叔道:“您那法器着实不错,不过现在起到的作用……只怕和一根打蛇用的棍子差不多了吧?一只两只您对付着,还像刚才似的几十只上百只的扑上来,外加这条大粗蛇……只怕您就招架不过来了。”

墨叔咬着嘴唇,只是盯着两人。

“您现在尚存一点灵气抵御,过一会……说句不好听的,恐怕只能任我们随便了。”

老然继xù

说,他其实每句话都很是恭敬,然而却绵中带刺,句句戳心,“我当然和您无冤无仇,我也不会用灵气。但辰子要是生气起来,我也拦不住他,不是吗?”

这种谈判必须的口吻和气场,让白翌辰彻底拜服了,心想,过去只知dào

老然这人打架闹事有一手,真没想到他是要文能文要武能武……要谈判吓唬人,真是会踩痛脚抓重点,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啊!

“那好,我不反抗,你们也别乱闹……”墨叔终于松了口风,“既然已经倒退了历史,你们自己去看一个真相好了,何必一定要从我嘴里说出来呢?何况讲了,也不见得你们信。”

“讲,我们需yào

口供!”

白翌辰踏上一步,大声说。

“别傻了,口供有什么用?结境里什么也录不下的,这都不知dào

?”墨叔冷笑。

白翌辰脸上一红,他早忘了结境会阻隔一切通讯信号,而录音录像,也都会变成一团杂音和雪花。他暗自开始担心,在墨叔家中的录音还能有多少。

“别插嘴,让你说话再说!”

老然打了白翌辰脑袋一下,心里抱怨,好好的谈判风向都被你小子搅合了!

他清了清嗓子,继xù

装模作样说:“有些事,亲口听您解释,我们更加明白一些,毕竟这里我们看到的也不过是一段画面而已。”

墨叔点点头:“可以。”

随后他转过身,望向城隍庙那扇被染成暗黄色的大门,空吸着水烟,良久轻声问:“那么,我可以不可以先问问你,哪位幕后高手策划了这一切?凭你这个小辈儿,根本想不了这样周全。”

“自有高人点拨。”

老然说着,将白翌辰推在身后,自己向墨叔走去,一直走到近前,对墨叔恭敬地伸出右手,“来,您跟我们去看看吧?”

“小心……”

白翌辰轻声提醒,他生怕墨叔那尖尖的手指会忽然掐上老然身体上任何一处要命的穴道,就像他数次掐住自己的后颈大椎穴,以及脆弱的腕骨,以此来挟持威胁自己。

墨叔垂了眼目,并不伸手相接,却随着老然的动向转了身,两人并肩向城隍庙里面走。

白翌辰有些纳闷,便跟在后面。老然将一只手伸到背后,伸出食指指了指墨叔,然后又伸出两只指头比出个“V”型,晃了晃。

大概意思是,已经把这老家伙搞定了!

现在白翌辰是三人里唯一能使用大规模杀伤性灵能生化武器的人,只要墨叔不会忽然发难制住他,那么一切都有胜算。

而老然现在和墨叔的站位,是一种相互制约的状态。老然没和墨叔动过手,但是以他的打架经验,墨叔想一时结果了他也难。墨叔想去偷袭白翌辰的话,只能靠纯粹的点穴等功夫封锁白翌辰的灵气,那么稍有动作,老然也必然就会察觉加以制止。

三人沉默着向那个城隍庙走去,然而没走几步,那庙宇连同四周的景色,就仿佛掀过了一张照片似的,变成另一幅模样。每走几步,变换一点形貌,仿佛一叠图画版的日历正在他们步履当中飞速被掀过。

破旧的庙宇,似乎在逐渐变新。而身旁,却有很多人影在晃动,自顾自的在一片昏黄中来去匆匆。

白翌辰看着这奇景,有种理解了什么是似水流年的感觉。

“有什么问题,辰子你就问吧。”

老然忽然开口说。

“呃,你不问吗?”白翌辰惊诧道。

“废话,我哪知dào

你要问什么,又不是我和墨老师有仇!”

“……我想想……”

被忽然这么一问,白翌辰反而不知dào

要问什么了,他抓着脑袋想了一会,才揪出一个问题来,“对了!你为什么害死我哥哥?”

“唉……这个问题我答过了,你怎么就是不听?”墨叔叹了口气,转头对老然说,“杜然同学,你跟白二少爷在一起的时候压力大不大?他的理解能力太成问题了。”

“压力特大,所以我没办法只好也来阴阳行凑热闹了。”老然耸耸肩膀说。

“喂,你帮着哪头啊?他说谎,让我怎么相信!”

“你怎么知dào

的?”老然问。

“就是撒谎!不然他干嘛躲躲藏藏的不肯明说!干嘛一句天规不能讲就给我糊弄了!”白翌辰气得跺脚,却见老然白了他一眼,顿时气得心口撞火。

“孩子,你有理也讲个出来嘛,你连个歪理都没有,这么胡搅蛮缠让我怎么帮你做评判呀。”老然也叹了口气,语重心长似的说。

刚才老然还护着自己,怎么转眼就真成了个铁面无私的包青天了,难道事实面前,还需yào

摆满理由再丢几个证据吗?

白翌辰气得鼓起腮帮子,无奈的动起脑筋来。

一百三十八 蛊刑

“反正你今天不给我个说法,我就不放过你.”白翌辰觉得满腹委屈,明明是墨叔胡搅蛮缠,老然却不向着自己。

他嘟囔道:“现在是我最厉害,不是你能随便逞威风那会儿了!我想把你怎么着就怎么着。”

“哼。”墨叔哼了一声,冷冷说,“小人得志。”

“哈哈哈。”老然笑了起来,“一针见血。”

白翌辰抹了抹脸,其实他很想照着墨叔的屁股踹一脚上去,显摆一下自己如今地头蛇的特殊身份。

可是多年养成的隐忍性格,以及对长辈的尊敬,令他一时下不去脚,只好独自生闷气。

“那……那你去城隍庙求神时候,到底遇见了什么事?”

他总算是又找到一个疑问,“求神过程我知dào

,跟开光差不多,将庙宇中的神力通过仪式借去一些附到某个东西上就行了。明明很简单,可是你怎么会弄伤自己?”

顿了顿,他又说:“难不成你真遇见了我哥哥口中的怪物?老虎……莫不是穷奇?那不是直到今年它才跑出来的吗?而且也没镇压在宣武门啊!”

他自说自话讲了一堆,直到想不通才闭了嘴。

墨叔心情很糟,以他的身份和辈份来说,被这俩小辈儿挟持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面对连珠炮似的问题,他懒懒答道:“我把一切都认下了,你们打算把我怎么样,杀了解恨?”

“快回答问题!等弄明白了,必然让你受到应得的惩罚!”白翌辰狠狠说。

“啧。”老然出声制止了他,使了个眼色。心里暗暗叫苦,辰子实在太没心眼,这样一味的逼吓有什么用,跟墨叔这种人来硬的结果一定是鱼死网破。

虽然软的他也不见得就吃……

“既然讲与不讲结果都差不多,我何必又要再说一次?”

墨叔说完,扭过头不再看他。

“辰子,你问点你没问过的重点问题好不好?”老然掏掏耳朵,其实他们的对话负责接收并录音的老然当然都听到了,越发郁闷自己这位兄弟着实脑子太不够用。

白翌辰又开始生闷气。

“墨老师,辰子的哥哥跟您说过的事……不方便透露的吧?”

老然借着空当问。

“是的,至少现在我不能讲。”

“那么,当初那个选择,恐怕也是哥哥的意愿,而并不是上天安排的吧?”

墨叔撇了眼老然,脸上的神色微有柔和:“为什么这样猜?”

“如果是不能泄露的天命,必然也不是靠您一个凡人就能改变的吧?”

“呵呵……”墨叔轻笑道,“他有你这个徒弟,当真不错……”

“彼此彼此。”

老然也知dào

自己师承于谁已经暴露,但是墨叔的底细,虽然古爷不曾讲,但是依照白翌辰的讲述,也知dào

了个大概。

但是那句“师兄”却憋在喉咙里,生怕万一内情不详随便讲出口,戳到了墨叔哪根筋不对,那就又是一层麻烦事。

因为这句“彼此”刚一出口,墨叔的表情已经又从多云转向阴霾了,似乎极其不愿提起师承相关的事。

老然吐吐舌头,假装没说。

“那又为什么让我父母选呢?”白翌辰压着火气,一边看着老然的眼色,一边沉声问。

“谁让他们跟你一样,不知好歹。”墨叔一张本来白净和善的面孔,因冷笑而扭曲,“我已经拼了命去帮他们,却一再要求这要求那,贪得无厌得寸进尺……”

不知为何,他忽然有些激动,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忽然将手按在肩膀上,似乎那里有一块伤疤在疼。

动作太大,吓了老然一跳,忙伸手相扶。

却几乎同时,几道黑影扑了上来,老然处于本能将墨叔拉开了一把,只感到身上落下一团腻滑的东西,冷冷的,令人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低头一看,竟然是两条黑蛇在他身上,并不断向肌肤里面钻。

“辰子,你干什么!”他喝道,拼命拍打那两条小蛇。噗的一声,小蛇忽然自己化作黑烟不见了。老然惊魂未定,质问的眼神望着白翌辰。

“不许这么说我爸妈!”

白翌辰火往上撞,又放出几条蛇蛊直扑墨叔而去。

“真不知dào

你到底有什么资本这样自以为是,我家到底欠了你什么?你要这样侮辱他们,现在又这么报复我!”

有几条已经爬到了墨叔身上,他刚试图扫去,又一波蛇蛊接踵而来。

忽然,脚下的地面再次震颤起来,无声无息,却摆幅很大,骤然将他们一起掀翻在地上。

墨叔此刻已经没有灵气护身,这一下正跌到蛊群当中。

他挣扎着想支撑起身,却被缠住手脚无法动弹。只见他周身已经铺满了黑色的蛇蛊,与衣服颜色几乎融在一起。他每一个动作,都会在无意之间惹来蛇蛊的攻击。它们细小的牙齿戳进皮肤中,虽然不会像真的蛇那样释fàng

毒液,咬出鲜血,但是却在这无形当中,汲取了血气。

一些黑蛇顺着袖管裤脚钻进衣服当中,无孔不入。他竭力试图阻止蛇蛊钻进口鼻耳朵这些地方,但是更多却以灵气姿态,顺着毛孔便侵入了他的身体,从里面啃噬灵气。这种刑罚像用无数小刀凌迟着五脏六腑。他痛苦的蜷缩起身体,战栗不止,却紧咬着牙,不发出半点呻吟。

“你还想逞强到什么时候!”白翌辰说着,此时他气红了眼,也不管什么尊老爱幼,一步跨上前,一脚踢在墨叔腿上。

墨叔转过头,一双眼睛泛着微红狠狠瞪着他,白翌辰也不禁感到一丝畏惧,毕竟这样折磨一个长辈,自己还是第一次。墨叔却不再看他,依然竭力抵御蛇蛊攻击,一声不响。

“辰子,快住手,这样闹下去你还想问出什么真相!”老然也急了,他站起身将白翌辰推开,又忙不迭扯开那一堆黑色的小蛇。

刚才他被蛇蛊袭击的时候,蛇蛊的骤然消失让他坚信了古爷曾经告诫过自己的话,血纹身辟邪护身,什么也不能伤害自己!于是有恃无恐的当起了急救队员。

“你既然都知dào

这个空间不稳定了,折腾起来不要大手笔好不好!”老然骂道。“不然控zhì

不了,咱们会被甩出阵去的!”

“嗯……”白翌辰应着,将蛇蛊收了回来,随即威胁墨叔道。“我留两条蛇蛊在你身体里,如果你敢不听话,要你的好kàn

!”

“你可以了。”

老然制止他讲话,眼看黑蛇退去,他将墨叔扶了起来,感到对方的力道压在手掌上,显得脆弱不堪。本来不惑之年的男人正是精力旺盛,如狼似虎的时候,之前短短接触已经让老然有所察觉。但仿佛短短数秒,他的所有精力便一同被抽干了。

墨叔站起身,一手扶向城隍庙门前的石栏杆,一手却猛然将老然推开,不要他的帮zhù

。但是他双腿颤抖的厉害,竟然一时无法走动。

“走啊,你赖在这里以为就没事了?”

白翌辰不耐烦的催促。

“还不是你害的!”老然骂,“看不出你小子挺心黑手辣的,等没事了跟着我混黑道吧,给你个右护法当,遇上难缠的事你去摆平,估计咱们就能做北京市的红星帮了。”

“什么跟什么啊?”

白翌辰一点没听懂。

却在此时,他的目光停留在城隍庙门口,渐渐睁大了眼睛:“……哥哥!”

老然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真见一个男人正从城隍庙中走出来,白色长袍的下摆无风自舞,一头长发飘飘然然。看到脸上,确是和白翌辰一模一样。

只见他如同缺少帧数的动画,一闪一闪的移动,如同鬼魅。

老然立kè

抽出一道符捏着指尖,将白翌辰右手捉过来抓着自己腕子:“烧灵气。”

顺口的就像提醒白翌辰打开煤气烧火做饭似的。

白翌辰有了经验,立kè

将灵气顺着老然的手传导到符上。

就在咒符被点燃的瞬间,周围凝固般的空气忽然流动起来,眼前这与白翌辰面目相同的男人,动作变得流畅,就像一张卡碟的盗版盘忽然恢复了正常。

“腾根兄弟,等等!”

有人从城隍庙们里追了出来。

白衣男人听到,犹豫着停住了脚步,满脸不情愿的转过头。

白翌辰一愣:那次进入虚街的时候,就是看到了这一幕!而这人的声音……当时没能听出来,现在却已经不能再熟了!

“墨重九……果然是你。”

那黑衣人到了门口便停住脚步,仍旧隐身于阴暗当中,但是那身形,轮廓,已经看得清清楚楚,他一身黑衣长褂,鼻梁架着一副金边墨镜反射着微弱亮光,镜片后,一双眼睛如同血红的宝石,灼灼而闪。

那不正是墨叔嘛!

此刻,墨叔自然也看到了幻想中的自己,他倚在庙前石栏杆上,眼神涣散,却死死盯着那正从门里走出来的黑衣人,微微张开嘴,唇有些颤抖。

“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白翌辰从背后推了墨叔一把,老然忙拦住他,示意保持安静,看看然后如何。

他将手中的咒符举得更高些,让那亮光能够照射的更远。

周围显得愈加清晰,白衣男人转过身,对那隐身于黑暗的墨重九哀求道:“我只想按着命道安排,回归神界……你知dào

,我来到人间本来就是错。你提出的要求,我不能答yīng

。”

“别这样说,我已经等了二十年,好不容易恢复自由,找到了你的行迹……你怎么能这样轻易一口拒绝?”黑影中的墨重九带着一种令人感到寒冷的阴邪之气,纵使明明知dào

是历史中已经流淌过的时光,此刻看来仍旧如此让人不禁畏惧。

“要是还把我当兄弟看,就别逼迫我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白衣男子伸出苍白的手指向对方,“还有,能不能看在我的面上,不要伤害这个人?他与我家有恩,你不是有凡体在阳间吗?又何必……”

墨重九摇摇头,打断了他的话:“怎么,阳间走了一遭,也变得这样婆婆妈妈了?你不答yīng

,我也会想办法让你答yīng

……”

他说着,只见脚下的阴影忽然分裂成数道细长的影子,看起来密密麻麻的,如同无数虫子蜥蜴之类的爬虫聚会在一起,同时袭击向白衣男子。

对方白袍一甩,一道劲风扫过,那些暗影一下被驱散开来,消失在空气当中。

“别忘了,你我所控的都是同一种鬼疫,不要欺人太甚!”

白衣人那张与白翌辰相同的面貌,出现的却是不同与他的愤nù

神色,无奈与威吓反而占得更多些。

“哦?那你也别忘了,你现在是无处可去的孤魂野鬼。而我嘛……”墨重九咯咯笑着,一如既往的傲慢自负,“只要我想,我可以用各种方法捉了你……等你必须成为腾根那刻,除了跟我一起控zhì

阳间鬼疫外,没有其他选择……”

话音到此时,忽然场景再度闪动。

老然手中的符已经被尽数烧没,只有一点浅淡的灵光燃在指尖上。

“继xù

点啊!”白翌辰慌忙提醒。

“来不及了……”老然说,只见画面再度飞闪而过,那白衣人似乎很是惧怕,飞快的离开了。而墨重九也隐没于黑暗当中,隐约看到一对巨大的黑色翅膀绽开,但是随即也消失了。

老然又拈出一张符,随后摸出九枚铜钱,在地上摆了一个九宫阵。

边嘴里还不住喃喃:“九天、玄武……开门辛……”

“你在干嘛?”

“刚才出现的今年的事……也就是发生在你过阴之前。咱们想知dào

当年发生了什么,总不能这样一年一年都看了吧,直接往前再跳二十年……我看看怎么调。”

白翌辰苦着脸,不太懂这奇门遁甲是怎么调整时间的,莫非真有根录像机同样的功能吗?

见老然把几枚铜钱转来转去,像做拼图似的。

“你们,还想玩到什么时候?”

忽然,一旁的墨叔开了口,他嗓音嘶哑,一说话便喘了起来,“白翌辰,刚才这场面你也看到了。你不就想报仇吗?那现在想把我怎样,就怎样了吧,我墨重九今天认栽了。”

说完,他闭上眼睛,斜倚身体靠着栏杆,一手仍紧紧抓着右肩。

白翌辰听到他的呼吸沉重,明显是在忍受痛苦。

一百三十九 小人得志

“不,我现在还没完全弄明白这经过,等我明白了.就是让你死,也要让你死的心服口服……”

白翌辰冷冷说。

他忽然觉得,当你可以掌握一个人的生死,轻易一动便能让他尝尽苦痛,就如落进猫爪的老鼠。

而这人竟然是你恨之入骨的仇家。

一种无法言喻的快感便由然升起,在体内迅速流窜着,塞满了心底每一个角落。

人就是这样,当被欺凌太久之后,偶然得到权力,哪怕只有一丁点,也必然要将它发挥到极致,将多年所受的欺凌成倍放大,施加在别人身上。

这些天来的委屈痛苦,不说一扫而光,也消了有七八分。

他正想着还能换什么办法好好折辱一下眼前这个仇家,忽然老然低声说道:“拼好了。”

白翌辰很主动的凑过来,伸手给他。

老然将他的手按在九宫左上角,轻声喃喃:“太阴……景门,开。”

随着灵光燃起,九宫阵正中的咒符一个打旋立了起来,如同有一根细线拽着它徐徐上升。周围的景色忽然扭动狂舞,着眼处只有飞速奔走的人影,耳边隆隆作响,明明是很大的风声,然而身上竟然没有一点被吹拂的感觉。

昏黄的天空中,流云横移,像飞箭一样迅速掠过,连一丝痕迹都没来得及留下,就被又一层云雾笼罩覆盖。

然而,渐渐竟然堆积的重峦叠嶂,胡同露出方寸狭窄的天空,如同挂满了钟ru石般,积满了浮云。

“情况有点不对啊……”

白翌辰看着天空的云山,又看看老然,“怎么都堆起来了?”

老然也抬头楞楞看着:“是不是闹得太过,虚街空间又不稳定了?”

到现在为止,老然所做的一切,基本上都是这几天在古爷身边突击学习到的东西,就像填鸭一样尽数吃下,反复背诵。有些他根本不知dào

原理,古爷只让他先死记硬背下来,说等有时间在做解释。

一切都按着正常的情况继xù

,然而此刻出了状况,他顿时不知dào

该怎么办了。

“你摆错了两天干,所以阵法产生异象了。”

靠在一旁休息的墨叔忽然开口,嗓音稍有嘶哑,却仍旧冷冷的,满带了嘲讽。

“你知dào

不早说!”

白翌辰骂,原来这老狐狸一直在窥视他们,他们竟然都没觉察到,“那现在怎么办?会有什么影响吗?”

墨叔冷笑一声,不回答,继xù

闭上眼睛休息。

“运气好我们会被阵从虚街里甩出去,运气不好的话也许会被困住魂灵,把肉体甩出去,那就糟糕透顶了。”

老然说。

“擦,别开玩笑了,那比死了还惨啊!”

白翌辰说着,就把按在九宫图上的手拿了起来。

“别,你这一松手,等于一脚油门之后不用方向盘了啊!”

老然按住他,满头大汗的想办法。

脚下再度震颤起来,愈来愈猛烈,地层下,开始发出咔咔的响动,仿佛隔着一层薄薄的土路下面,已经变成万丈深渊。

半悬空中燃烧的咒符,如同风中残烛般疯狂的摇摆起来。

忽然“啪”的一声,两枚铜钱砸到了白翌辰的手背上,也就是九宫图左上角位置,接连又是几声轻响,十六枚铜钱尽数掷出,十枚占了周围八个格子,左上右下各是两枚。六枚打在符咒上,将它击落到阵法正中,铜钱竟然齐刷刷摆成一个重瓣梅花的造型。

老然定睛一看,这铜钱竟是自己摆制灵阵时候所用铜钱剑上面的。

他顿时惊愕的望向墨叔。

“您……”

“不要一味推演,直接压制即可。”

墨叔淡淡说完,又闭上眼睛。

他细长的指头还拈着两个铜钱,似乎已经派不上用场,从新塞回袖口。

震动,立时停止了。

头顶那团云,缓缓落下,如同千斤的巨石,却悄无声息下降着。白翌辰和老然一起抬着头,看着那云团径直落在自己头上,心都跟着一起被压住了。

然而,在碰触到他们的瞬间,云团忽然散开,如同一团雾气,很快消失不见了。

方才的风云莫测一下沉寂下来,两人紧张的心跳还没平缓,彼此面面相觑。

“一点也不好玩……”

老然喃喃说着,捂住了心口,感到一颗心正猛烈撞击着胸口,就像发疯的囚犯似的拼死呼号。

“学艺不精啊你……吓死我了……”白翌辰大口喘着气,说,“那我可以把手拿开了吧?”

老然讲不出话,只得点点头。

“咱们现在转到哪了?”

“我怎么知dào

!”

两人相互看看,又看看城隍庙。

“庙还在……证明时间也不远。咦,不对……你刚才说看到我哥哥的时候,是今年的事,可我怎么听说庙被拆了十来年了?”

白翌辰忽然问,他此刻才觉察到哪里不对劲,为什么他们会在一个如此近的时间段内,看到一个已经不存zài

良久的建筑?

“别忘了,这里的幻境是凝固状态。你哥哥和墨老师的出现相对来说是属于突发**件,我们等于回到了一个,固定状态下的,突发事件场景,明白了吗?”

白翌辰似懂非懂:“其实……这里映像出的,是幻境中的历史了?那很多东西岂不是看不到?”

他低下头,有些伤感,既然是这样,年轻时候的墨重九来求神位,以及父亲带着儿时的兄弟俩来到城隍庙门口徘徊,岂不是也看不到了?

“也不是,对城隍庙影响大的事件,似乎也能映射进来。”

“试试,快试试……”

面对白翌辰的催促,老然抓抓头说:“恐怕暂时不行,因为我不会。”

“……什么?”

“奇门九宫,其实是按着天干地支时辰方位等很多因素放在一起,按着一定规律排列演算出来的,就像化学公式。”

“那……那你倒是算啊。”

“问题是,我不知dào

咱们现在被丢在什么时候了,而且我没记住公式,就是当时死记住固定的几个天干摆放规律……可能一时着急,不小心弄错了。”

“哎哟我的大哥!”白翌辰不禁扶住额头,满是无奈,“我还以为短时间内你就忽然牛叉起来了,原来是这样……那,那我们怎么办?”

两人对视了一会,又一起看向墨叔。墨叔仍保持着刚才的状态,并不搭理他们。

白翌辰碰了碰老然,指指自己,指指墨叔,然后做了一个揍人的动作。

老然把他的手推到一边儿去,皱眉猛摇头。

刚才要命的时候,人家墨重九不计前嫌出手压住了阵,危机刚过你就惦记着对人家下毒手,你以为你是中山狼,恩将仇报也不能来的这么快啊?

白翌辰瘪嘴,他明白老然在想什么,用表情表达出自己内心的不屑。

此时,墨叔睁开眼睛,微微喘息道:“给我解开蛊,我帮你们出去。”

两人立kè

又对视了一眼,老然挤眼睛,意思是快去。白翌辰眨巴了两下眼睛,随即一眯,表示:不。

老然一巴掌打在白翌辰头上,这次努嘴示意:快去。

白翌辰跳起来继xù

眯起眼睛,表示:就不。

“你挑衅,你这臭小子……皮痒了是不是!出去后小心我跟爷爷告你的状!”

老然再憋不住,生气的骂他。

白翌辰本来满心的不高兴,不过一听老然连古爷都搬了出来,有些心虚。他在长辈面前一向以乖孩子的面貌出现,墨叔虽然坏,但又是古爷的徒弟,古爷总护着他说好话,要是老然告状的时候把他怎么折磨墨叔的事情添油加醋说了,古爷必然会生气的吧?

“好吧好吧!我解就是了。”

白翌辰只好妥协。

他不情不愿的走到墨叔面前,手指尖刚燃起灵光,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这老狐狸怎么这样快就主动要求帮我们出去?我也没让蛊怎么折磨他呀?

以他的个性,不该是等我们用尽方法,穷途末路各种绝望之后才会拐弯抹角提出条件来的么?

他应得过快,反而让人觉得那么不正常。

“好了没?”

墨叔问,望着他冷冷一笑,“怎么,你难道怕我丢下你们自己跑?”

“有点。”

白翌辰点点头,毫不避讳。

“想跑的话,我早跑了。你们还是太过年轻,对阴阳行一点也不懂。”

墨叔转过头,望向老然说,“杜然同学,以你的修为来说,能布出来这三重大阵就很不简单了。只是九宫推演尚不纯熟,根基不稳,就想一步登天,为时尚早。”

“嘿,您叫我然子或者师弟都行,同学同学的听着挺别扭的。”老然被这样夸奖,很不好意思的抓抓头。

“呵呵,那学校之外,你也不必叫我老师。以我的年纪,叫我一声墨叔不吃亏吧?”

“不吃亏不吃亏。”

虽然这一声“叔”叫出来,师兄弟就不好攀了,但是此刻老然也知dào

不是计较辈分称呼的时候,怎么哄着墨叔高兴怎么来。

“叔!”

墨叔尽管很虚弱,但此刻却露出温和的笑容,仿佛很满yì

被这样恭敬对待:“那我称呼一声杜少爷好了。”

“哎哟不敢当!”老然长这么大也没被人用这种字眼称呼过,一时脸都红了。

白翌辰过去常被城隍用白少爷一词讽刺来讽刺去,“少爷身子跑堂命”这句话,地府小鬼们都知dào

。所以他从来不把这个称谓当好话,便不屑的“哼”了一声。

“来,快给墨老师……叔,解开蛊!”老然对白翌辰命令道。

“哼,你们叔侄感情那么好,你去解好了。”

白翌辰瞪了老然一眼,又狠狠望向墨叔,咬了咬嘴唇,转身向城隍庙里走去。

“辰子你闹什么脾气啊?”

老然追上去,拉着他的手说,“都是阴阳界同行,又是咱们前辈,就要相互维护不是吗?看在这份儿上……”

“我不是什么阴阳先生,也不吃这碗饭!”白翌辰猛然甩开他,“老子是阴差,阴差!跟你们不是一路的!少跟我套近乎!”

老然没想到白翌辰会发这么大火,顿时一愣。

白翌辰当然生气得很,墨重九这老狐狸、老坏蛋到底有什么好?老妈对他感恩戴德,古爷护着他,赵哥对他百依百顺,怎么才一会老然也倒戈投降去了?妈的,你们这帮专门吃糖衣炮弹的家伙!

他气哼哼的继xù

向城隍庙大堂走去。

“辰子,你干嘛去?”

老然追赶上去。

此刻危机之下,哪还有工夫耍小性子。以他平日的脾气只怕也早揍人了,但是此刻他也明白,想要出去,只能先忍一时。

谁让这阴阳行里,自己和这白翌辰也不过是俩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呢?

“我去瞻仰下顶头上司神像,不行啊?”白翌辰赌气说。

“真的,你别闹了,也不是小孩子了。”

老然看看后面,确定墨叔没有跟进来,忙压低声音劝道,“我知dào

你心里别扭,但是凡事也要看个轻重缓急……”

“老然,你说……”白翌辰忽然伸出手,制止老然讲话。

此刻两人已经进到城隍庙大殿当中,只见面前一尊红袍神像端坐正中,慈眉善目的望着他们。文武判官,日夜游神,牛头马面等阴帅位列两边。整个大殿阴森可怖,令他不禁想起过阴那晚发生的事。

“什么?”老然见他话说了一半,不禁问。

“你说……为什么要建这么多城隍庙呢?”

一百四十 纤指

“那没什么稀奇的,一是皇上喜欢.比如明成祖朱棣,传说他亲征漠北异族的时候中途迷路,当时关羽关二爷显圣给他指路。他才有机会带领大军消灭敌人得胜还朝。回来后就在北京城里修了好些个关帝庙。”

老然又开始卖弄学问,说,“还有就是老百姓心里有人气呗。咱们北京城里神庙多了去了,土地庙、火神庙……”

白翌辰打断了他:“不……你说,有没有可能是镇压妖魔邪祟用的?”

“呃,也会吧?觉得镇妖的用塔比较多……你怎么想到这个的?”

“哥哥当时告诫墨重九,不要去城隍庙,那有大妖怪。”白翌辰喃喃重复着,“穷奇是这几年才解脱地府封印的,也就是说,当时它处于被封印状态,结果墨重九遇上了……你说有可能吗?”

“嗯……”老然低头开始思考。

“墨重九是阴阳先生啊,他一定觉察了。也没准当时他请神位的时候不小心解封了穷奇?反正他遇上了,而且差点害死自己!”白翌辰一拍手,“不然,你说他当时怎么会受了伤?”

“可是,如果这里真镇压过穷奇,并被老墨放走,为什么穷奇却当时并没有危害人间呢?”老然说,“而且,你说这庙也拆了十来年了,被拆的时候它一定就能恢复自由了吧,可你听城隍说,它最近才开始捣乱的,你说它有必要等这么久吗?”

“哦……”白翌辰答不出来了。

“嗯……”

两人一同陷入思考,忽然几乎是同时望向对方,一起伸出手指,老然快了一步说:“多重封印!一定是有好几个庙组成阵法镇压它一个!”

“真zhèng

的封印是最近才解开的!”白翌辰也激动起来,“穷奇真zhèng

摆脱封印的时候,就是在咱们学校前街那个城隍庙被拆除的时候!”

“可是你哥哥为什么死这么多年了,魂魄竟然还在阳间徘徊?”

“呃,我不知dào

。”白翌辰想了想,“不过,城隍大叔曾经叫他白衣行者……也没准也被他诓骗当阴差去了?”

老然耸耸肩膀,表示搞不懂。

两人在大堂中转了一圈,一无所获。

“去后面看看,一般请神位都要用垫脚石,传说人足底阳气最旺,垫脚石汲取最多阳灵精气,属于至阳之物,阴邪不近!”

老然又说。

“不是神位吗,没听说过有人用板砖当法器啊?”白翌辰转头问,其实他当初刚拿到城隍神位的时候,也当武器用来着,现在自己倒忘了。

“我倒听我奶奶说,神砖是用功德墙上的砖,花钱捐,老和尚就给开光作法。”

“迷信,一定的!”

“呸,你才迷信!”

两个人相互鄙视了一番,虽然知dào

的不少,但大多都是民间传说,专业性的知识一点都没有。

他们也找不出哪里的砖看起来能做神位用,正在暗自发愁,忽然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快跑!”

白翌辰说着就要往外跑。老然拽住他的衣领,随即蹲下来稳住重心,说:“这里就算塌了也不会砸伤咱们的,只要小心幻境裂缝就行了。”

“真的?”白翌辰将信将疑,他想起上次进入这里的时候,看到地面坍塌出无数裂缝,数条蛇蛊追随而来缠绕自己的画面,不禁有些胆战心惊。

庙宇发出崩裂声,他们眼睁睁看着一侧的墙壁忽然坍塌下来,照进一片刺眼的光。砖石雨点般的乱飞,白翌辰看到一块砖迎面砸来,他躲闪不及,本能的闭上眼睛。

然而那砖块却穿透他的脑袋,掉到了后面。白翌辰半天才敢睁眼,摸了摸额头,安然无恙。

尘土弥漫在大殿当中,虽然明明闻不到,但白翌辰还是感到一阵窒息,本能用手掩住了鼻子,另一手忙着扇去灰尘。

烟尘渐渐落下,从破洞照进的光分外刺眼,能看到亮处还有无数浮尘游荡。

虽然墙壁破了个大洞,好在地面还是如常,没有出现裂口。

“老然,我们会不会出不去,就被困在这幻境里了?”白翌辰松了口气,喃喃问。

“不会的。”老然望望他,安慰道,“这里可能会发生的情况,古爷爷已经给我打过预防针了……但是你要听我的话。别忘了,墨重九既然能帮咱们,也能毁咱们,先好好跟他和平相处好吗?”

“可你看,他现在一副完全不合zuò

的态度,我觉得他不想让咱们知dào

真相。”

“静观其变吧,你把他折腾的够呛了……”老然说着,感到余震已经消除,便拉着白翌辰起身。

“刚才阵法有误,弄得整个虚境都不稳定,发作的好频繁啊。”

“老然,你看……这些塌下的砖,都是跟神位一样的青砖呢!”

白翌辰惊呼道。

“啊,你见过?”

“我有城隍的神位,虽然是咱们学校那边儿的……不过都是这样大的青砖,一模一样的!”白翌辰说。

原来,城隍庙表面被刷了红色,看不出砖墙本来的样子,这样一塌,倒将本来面貌都暴露出来了。

“没准,当时老墨就随手捡了一块,然后自己作法请神呗?”

白翌辰猜测到。

“嗯,没准儿。”

正说着,外面一阵嘈杂声,吵闹的人心中异常烦乱。

“吵什么!这里说正事呢!”

老然习惯性大骂,忽然才觉察不对,这里按说只有他和白翌辰,外加墨重九而已。

是有人捣乱,还是又有幻境出现了?

他忙拉着白翌辰走出大殿,刚跨出殿门,只见大院当中一群人正捉着两个人推搡着,吵吵嚷嚷。他们一水穿着军绿色的粗布衣裤,带着小八角帽,上面一颗五角星在暗黄色雾气弥漫下红得异常刺眼。

然而,画面极不清晰,人物影影绰绰的,忽然清晰,忽然恍惚,就像在看靠天线接收信号时期的老电视。

“我草,这什么情况?”老然愣了,“红星照我去战斗片场?”

“……咱们好像倒过头儿了,这看起来像是十年浩劫那会儿……应该是七几年吧……当时我家人不在城里啊。”白翌辰说。

一堆人欺负两个人,这种场面白翌辰很看不惯,不过已经是逝去时光留下的残影,他也无力改变,便看看老然说:“你能不能把这块倒走?我奶奶老给我讲那时候的事,一点都不想看见真的。”

“我能倒不是早倒了吗?”老然摊开手表示无能为力,“这应该是城隍庙遭到破坏时候记录下的短暂历史,咱们看看为什么砸也无妨。”

“那时候破四旧,打到一切牛鬼蛇神,砸神砸庙的不是很正常吗?有什么好kàn

的。”白翌辰不想再看,兀自转过头。

他听到有人声嘶力竭喊着什么,断断续续但也分辨出来一些词汇,“封建社会毒瘤,要彻底破除几千年来一切毒害人民的旧思想……”他摇摇头,几乎都能想象出那副吐沫横飞的样子来。

“快,还不主动坦白……相互揭露……”

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周围人的呼喝,乱成一团。

老然忽然说:“辰子,你看!”

“什么?”

“那个!不是古爷爷吗?”

白翌辰一惊,忙转过头去。

一个看起来四十左右的男人被迫跪在人群当中,被人肆意推搡着,不知为何,他的幻象比周围人清晰许多,仿佛真人就在那里,周身有一团白色的荧光包裹着。尽管承shòu着侮辱,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却显得平静异常。有神的双眼敛了光华,沉寂的如同一潭深水;一身灰蓝色的中山装,此刻已经满是泥污。

“真是古爷爷……除了发型……他,他到现在,样貌一点也没改变……”

白翌辰按住心口,感到有些恐惧。

这和古爷完全一样的人,到底是不是他本人?他是真的有驻颜之术,还是根本不会老?

一时间头脑有些混乱。

他正想靠近一些看看,幻境中的古爷忽然开口说:“不承认。”

大概是对方给他扣了什么罪名,问他是不是承认吧?

这句话才说出口,就有人立kè

踹了一脚在他背上,他双手一撑,险些被踢翻在地上。

白翌辰心里一紧。

这时,领头的人又说了些什么,看动作确是指着同跪在一旁的另一人。

那是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少年,手脚纤细,而皮肤却很是苍白,被这样多人围攻喝骂,他低着头,全身如同秋风中的枯草,瑟瑟发抖。

“说……有没有……”

和骂声断断续续传来,那少年点点头,随即对方又说了什么,那少年将头抬起来,看向古爷。

就在这瞬间,白翌辰看清了他的面貌。少年的五官清秀,脸很瘦,两腮深陷,尽管如此,他的眼神中仍旧带了一份令白翌辰感到熟悉的怨怒与冰冷。

“墨重九……吗?”

周围的人影愈加模糊,几乎只能看到一团人形的影子在忽动,连声音也模糊的不似人声,整个虚街幻影,渐渐似乎只剩下眼前这一老一少两人。

“是……”

那疑似墨重九的少年声音发着抖,却肯定的说。

“怎么看不到别人了?”白翌辰低声问老然。

老然说:“如果真是古爷和老墨,那可能是因为他们比一般人灵气强烈,所以虚境记录他们,也比其他人显得清晰。”

“不知dào

对方在问什么啊……”

两人抱怨,只好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这受尽欺辱的师徒身上。

“他不是我徒弟,和我没有关系,你们高兴斗,就斗我一个好了。”

古爷忽然提高声音,直面冲前说道,那双眼睛瞬间放射出威慑,不禁让人心中一凛。白翌辰退了两步,仿佛这句话在跟自己讲似的。

少年低下头,颤抖的更加厉害。

时间又过了良久,影子呜呜的不知又说了些什么。

少年颤抖着嘴唇,回答:“他,他会……会那些骗人的东西……”

停顿了一会,又支支吾吾补充:“比如……比如……掐指推算天命……”

白翌辰看明白了:“在让他们相互揭露所谓的罪行。”

“这小子不太地道……”老然说,“古爷都为了保护他说没关系,这小杂种还出卖古爷。”

“那时候讲究自保,一家人尚且都能划清界限,相互出卖,何况所谓的师徒呢?”白翌辰哼了一声。

老然摇摇头:“古爷说,阴阳行里其实不随意收徒弟,一旦收了就是命数相连,无论彼此天灾人祸,都要用命承担。一命两身,可比亲人还亲。你看,古爷没答yīng

过收你吧?”

“哦,真的。”白翌辰想了想,古爷真的没对自己点头说收你这个徒弟之类的话,倒是自己的理解自作多情了,他不甘心的问,“那你呢?”

“也没正式拜啊……”老然抓抓头说。

这时候,古爷忽然支起脊背,伸出右手,只见手指骨节分明,纤长而笔直,尽管遭受不少折辱,指甲仍是尖尖翘翘,如同一片雪白的梨花瓣卷在指尖。

“他要干嘛?”

老然问。

只见古爷将指节弯曲,五指间灵活相碰,拇指蜻蜓点水般轻掠而过,在指骨、骨节上轻点,其余四根手指如同展开的苏扇般此起彼伏,这景象美轮美奂,优雅中带了几分脱俗。

“这……这就是掐指推算么……”

白翌辰看呆了,不禁喃喃道。

“我草,我也要学!”老然惊呼,“可我的手没那么好kàn

!早知dào

我不打架也不学手艺!你看我这手糙得都能给古爷当指甲锉用了!”

正在感叹,古爷却住了手,昂首傲然到:“算出来了,你家不过三代,必然断了香火。”

一百四十一 自残

两人同时一凛,大概是领头负责的那个人在让古爷来表演下掐指手法,并当众给他算命,没想到古爷竟然丢了这样一句话出来.

无论是真是假,这种情况下诅咒对方三代便断子绝孙不留香火,着实有够恶毒,而且竟然是出自一贯和蔼温柔的古爷口中。

一个影子立kè

扑上去,一拳打在他的脸上。随着那拳头的猛力,古爷摔倒在地,额角在满是碎石的地面上擦出了一溜血迹。

鲜血从额头淌下,渐渐和嘴角的血融在一起,英俊的半边脸颊漫染鲜红。

“若你肯听我良言相劝,也许还有一线机会……否则子孙魂灵不得入轮回,永世不得超生!”古爷喘着气,啐了口血,冷冷说道。

那些鬼魅般的影子却不理会,一起扑上去,压住他的身体,令他无法起身。

碰触到古爷身体的幽魂,也被他的灵气所照出些许真实的形体。只见一双双粗糙扭曲的手按压住他,仿佛都是从地狱中伸出来的恶鬼利爪。

一只穿着粗布鞋的脚,猛然踩在他的右手上,满鞋泥泞染污了那方才还如同蝴蝶般翩然起舞的手。

“古爷爷……”

白翌辰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下意识的向前走了几步,却又茫然不知所措。

突然,一支木棍砸将下来,虽然有个淡淡的人影握着,但却仿佛是凭空初现般。只听卡擦一声响,正中在古爷右手食指骨节上。只听到古爷闷哼一声,随即咬住牙,硬是一声不响。

“不是会掐算么?那么就毁了你这赖以为生的右手。”

“不是可以预知天命吗?那么你又可曾知dào

自己也有今天?”

“不是会逞强吗?那我让你知dào

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是可以纵观阴阳生死?那么我便让你徘徊于两界之间,不人不鬼!”

这些声音就响在耳边,仿佛被一种极其强烈的怨恨嘲弄实体化,并包裹着恐惧的情感,拧成一团痛苦的绳索,将人狠狠捆绑住。

木棍不断下落,从一个骨节,换到另一个骨节,滞涩的骨裂声,伴着血肉被捣烂的嗤嗤声响。仿佛棍棒之下的不是一只活生生的手掌,而只是小钵里的蒜蓉。看着那白皙的手,在一次次锤击下变得污紫,扭曲,一点点迸出鲜血,执行者究竟是带着一种怎样的恶毒将它砸毁殆尽。

白翌辰不禁颤抖,想起初次遇见古爷时,还奇怪他的手指为什么会扭曲成奇特的模样,而他只是温柔的一笑,淡淡说“受过伤”那么简单而已。

他忽然想起古爷面对自己的时候是一种怎样的和蔼温柔,以及自己又是如何对他妄加揣测。他忽然有种冲动:若是可以,我要好好的保护古爷爷,好好服侍他一辈子。

白翌辰说不清这不是因为场面过于刺激而产生的悲悯,或是一种报恩的心态。

但是,不想看到古爷爷再受到伤害……

他忽然感到心里一阵刺痛,这种想用一辈子去对一个人好,保护一个人的念头出现过太多次了。每次都想得很深,深入骨髓,然而双手却根本无力保护到任何人,更可悲的是在无意间将他们推得更远。

前车之鉴已经有过太多,伤的心太疼了。

老然走上前,扶住白翌辰的肩膀安慰:“别看了,这些都过去了。”

尽管他看到这一幕心里也很愤恨不平,但是见白翌辰站着发呆,这种场面他竟然看的眼睛都不眨,身子却颤抖不止,摇摇欲坠。生怕他在这里再度发病,只好上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这些都是墨重九的错……”白翌辰喃喃道,他将眼神移向那因害pà

而颤抖成一团的少年。“他才是最该受到惩罚的人……”

忽然,眼前银光一闪,老然猛将白翌辰拉退了两步。随着啪的响声,一枚铜钱透过古爷略透明的身体,稳稳落在地上。

白翌辰大惊失色,寻那铜钱来势望去,只见墨叔正倚在城隍庙大门前,仿佛因为刚刚用过力道,气喘得有几分急。

“你!”

古爷的身体愈加模糊,他保持着那个被刑罚的屈辱状态,渐渐消失。

不及白翌辰讲出话来,墨叔又是两个铜钱丢了过去。他忙随着铜钱走向去看,一个正中了那少年,另一个则从他的头顶上飞了过去。

他慌忙转身去看,却猛然发xiàn

,透过城隍庙被砸塌的破墙里,隐约有一个巨大的黑影,像一头蹲伏的野兽,一双红色的眸子目光灼灼的盯着眼前的一幕,说不上的诡异可怖。

然而,随着铜钱置入,黑影随之淡化消失,不见了踪迹,仿佛刚才看到的只是幻觉而已。

景色再度变成凝固的样子,仿佛从未穿越过数十年光阴。

“墨重九,你为什么这样执迷不悟……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你想这样掩耳盗铃到什么时候?你以为我们都是傻子吗!”

白翌辰觉得心口都要炸开了,他转向墨叔,愤然说道。

“自小就是如此阴毒,竟然能出卖自己的师父……古爷爷那么好的人,你也这样害他!你现在做的一切匪夷所思的事情都是在报复社会吧?就是想把你小时候的错追加在任何一个你不爽的人身上而已吧?除此之外,我简直一点也想不出你这样到底为了什么!”

墨叔没有任何表情,他眼睛盯着铜钱落下的地方,也不进来捡。良久,他才踉跄着后退几步,转过身去,看样子是想坐回刚才栖歇的石栏。

“怎么会有你这种人在……恐怕你才是那种断子绝孙死也不得轮回的大恶之人吧!”

“辰子,过了……”

老然制止到,但也没有再说什么。虽然白翌辰的话太过恶毒,但墨重九的少年时期又着实是令他们两人没有想到的黑暗,一面又很心疼古爷,老然就算再会讲话,毕竟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而已,很多场面话终不能如同那些**湖一样说出口,一时间沉默下来。

“是的,我就是大恶之人。”墨叔轻声说,因为背对他们,看不到任何表情,“但我讨厌你这种自以为正义的审判,讨厌狗仗人势,更讨厌弱者因为无力反抗而恶毒的谩骂。如果你觉得你是对的,就杀了我,否则我还会按着自己的心思,为所欲为。”

说着,他转过头,冷冷一笑:“当然,你现在不过是靠着地府所赐力量而已,真杀了我,我也不会服气。”

“你,你真会矫情!我若杀你,也要当着古爷爷的面来杀!”

“够了。”老然将白翌辰拉到身后,对墨叔的背影说道,“您不想让我们看到的是城隍庙里面所镇压的怪兽吧,如果猜得没错,穷奇就是被封印在这里的对不对?”

墨叔走到栏杆边,从新坐了下来,没有回答老然的话。

“您为白家请神位去的时候,就是遇上了穷奇对不对!”

老然又问。

墨叔仍旧不答,他微微佝偻着身体,靠着石栏,似乎是极累了,一动不动。

“问你话呢,装什么死!”

白翌辰两步上前,右手指尖一挑。伴随着灵光闪动,墨叔的身体颤抖了一下,随即蜷缩的更紧。

“回答问题,你是不是遇上了穷奇?你为什么要害得我家四分五裂?你现在,后不后悔当初那么对待古爷爷?”

他一边说,一边轻动食指,白色的灵气在暗黄色调的映衬下,不断划出清晰地残影轨迹。

老然看出来他是在驱动墨叔体内的蛇蛊作恶,虽然他觉得不妥,但也决定先不阻止。

这墨重九实在可恶得紧,稍微给他一点教xùn

也好。

“呵呵。”墨叔尽管颤抖成一团,仍旧止不住冷笑出声,“你这样的人,我见过太多……自以为正义,但和那个时候砸断他手指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对你这种人,好心又能换来什么!”

白翌辰怒喝道,手掌中顿时又冒出几条蛇蛊,直扑墨叔而去。

“辰子,你忘了不许再肆意施法的!”

老然刚出声,只听呲呲几声响,他忙循声望去。

只见墨叔身上冒出淡淡的黑色灵气,那几条逼近的蛇一碰触到灵气,顿时融化掉了,白翌辰心中一凛,不好,难道是压制灵气的阵法有效期过了?

墨叔的身体还在颤抖,他捂着右肩,猛然将肩膀撞向石栏,仿佛这样可以缓解痛苦。

两个刚才还神气十足的年轻人,随着他这一撞,心也像跟着他的动作一起狠狠撞了一下似的。

“他……他怎么解开的……”老然惊愕的说,不忘压低声音,“难道,难道他早摆脱符阵和蛇蛊控zhì

,刚才就是陪着咱们演戏?”

“不是吧……现在怎么办?”

他们确实害pà

了,如果说没有灵力的阴阳先生像被拔去了利齿的老虎,那么蛇蛊就是给这病老虎身上又绑了一副锁链。你当然能对着这样一只毫无反抗能力的老虎肆意大骂欺辱。

然而他们现在的感觉是,自己打骂过瘾完了才发xiàn

,这老虎并非被拔去利齿,而是暂时不想咬人,身上虽有锁链,但根本没锁!

墨叔身上的灵气忽隐忽现,并不稳定。他忽然从袖口中又拈出一枚铜钱,接着,他猛然扯开领口的盘扣,向旁边一扯,露出了半个肩膀。

白翌辰一度以为,刨去行头不说,墨叔是个外表看起来比较普通的中年大叔,身材中等,略发福,这是他这个年纪人的特点。不像古爷,虽然外貌年岁差不多,身材相较高大,但很匀称,甚至略显清瘦。

此刻他才知dào

,自己被衣服给骗了,墨叔所谓的胖都是他那身宽松的大褂长衫外加一副圆眼镜衬的,若给他套身笔挺的中山装也绝对是正气凌然帅大叔一个。

他露出的脖颈和肩膀,虽然没有太明显的肌肉隆起,但也不是像想象中那样都是腻滑的脂肪堆积,肌肉紧凑,流线优美,像二三十岁天天跑步健身的小伙子。

也许城隍脱了也这样子?

白翌辰不禁弯弯胳膊,看着自己瘦的一把骨头似的,不禁有几分自卑和羡慕。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墨叔忽然将那枚铜钱向臂膀划去。

两人都以为他想画个阵,或者做个什么把戏出来。谁料,随着那枚铜钱划过,白皙的肩膀上立kè

出现了一道茬口参差的伤口,几秒钟过后,殷红的血流了出来,简直就像拧开水龙头似的。

墨叔用左手握住伤处,微微用力。血流的更快,不断从指缝当中冒出。他就势将手掌向下拂去,顿时半条手臂都变得血红。

“墨叔,您这是在干什么!”

老然率先反应过来,他忙上去想帮他止血。

他对于以血引灵没有太多了解,还以为墨叔被他们逼急了要自残。

而白翌辰顿时傻眼了,这手法熟悉的紧!

他亲眼见识过,赵一凯恶战白蛟的时候,就是以古镯割破手腕流淌鲜血,再涂满手臂召唤血龙灵,这是一种破釜沉舟之法。

难道老墨要跟我们拼了?

他顿时一阵恐惧,立kè

燃起灵气,如同一只被惊吓到而乍起全身毛发的野猫。

蛇蛊倾巢而出,立时脚边遍地都是黑压压的小蛇。龙蛊白蛟也盘绕在他肩头,隆起脖颈准bèi

闹个你死我活。

“辰子,你疯了?”

老然一边骂,一边扯下T恤的一角,给墨叔包扎伤口。

“离开他,他要跟咱们拼命了!”

“啊?”

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墨叔抓住老然已经被撕坏的T恤衫下摆,猛然掀起来,向后一兜。老然的头脸被衣服整个蒙住了,还没容他反应过来,已经被转了个身,一脚踹在腰上,顿时面向下趴倒了。

一百四十二 封灵血符

“呜呜呜!”

老然被踩在地上,没容得反应,双手也被粗暴的拧住,被衣服捆在后脑勺上.他一动手,脑袋就被牵动了,抗议声被包裹在衣服里面,他挣扎了一会儿,闷了一头汗。要命的是喘不上气来,反正挣扎也不奏效,索性停下来听动静。

“墨重九,跟你有仇的是我,你放开他!”

白翌辰冷汗都下来了,他完全没想到墨叔这次的手法竟然这么下三滥,以往点住穴道气门,还算有些功夫,这种蒙脸打劫又算什么!

墨叔不理他,顾自做自己的事。

老然被衣服蒙着头,整个上身都暴露出来。此刻听不清,看不到,只有皮肤的感触敏感起来。他觉得暴露在这虚街幻境中的身子有点冷,带着一种极为令人不舒服的潮湿感。墨叔温热的手掌沾满鲜血,抚摸上他的脊背。濡湿与腻滑,有一种特殊的牵连感在手掌心和皮肤之间拉拉扯扯,后背和腰侧被这样来回摸了两把。

这地方太过敏感,老然感到半个屁股上都被捎带了一下,不由自主一阵鸡皮疙瘩,耳热心跳起来。

“呜呜!”

他扭动身体抗议,那意思是:士可杀不可辱!

白翌辰却看得清楚,墨叔是将自己的血涂在老然后背的纹身上了,莫非他知dào

这血纹身的破解之法?他……他这样做,寄宿在纹身当中的老威会被怎么样呢?

老威神出鬼没,极不愿被人发xiàn

,而且又非常忌惮墨叔的样子,刚才开虚的时候似乎是帮了他们一下,进虚街后就一直藏着。

他明白,不靠组合是根本赢不了墨叔的,但是现在,两个半人组合已经被拆走了一个半,白翌辰顿时就没了主心骨。

真是太大意了!

墨叔的伤口仍旧不断流淌着鲜血,滴滴答答。然而刚才的黑色灵气,反而渐渐淡化。他给老然涂完血后坐下来喘气,仿佛消耗了太多内力。

白翌辰看到他的血落在地上,顿时如同点燃的烟头碰到纸片,竟然灼烧出一个又一个洞。

“不要破坏虚街!”

他忽然喊出声,这次轮到自己担心了。

“你知dào

么……虚街里,会将很多平日看不到的东西暴露出来……”

墨叔忽然开口,气喘吁吁,“阴气……这些……今天,又是满月……比在阳间,更加容易躁动……”

“那又怎样……这里反正只有咱们三个……你,你先放了老然!”

白翌辰不懂他这话的意思。

“竟然选他这个几乎没什么灵气的人……太奇怪了……难道就不怕他这个新收的宝贝徒弟被反噬了吗?”

墨叔依然喃喃自语,语气中却满带了怨毒,良久转过头,盯着白翌辰,“你身上有吗?”

白翌辰见墨叔细长的手指正指点老然的血纹身,忙摇头:“听说这红染料很珍贵……他不是为了给老然辟邪才用的吗……”

“他这样说的?笑死人了……我来告sù

你这百虫血真zhèng

的用途吧……”

墨叔阴恻恻的一笑,“其实是请仙用的……有些阴阳先生取自身灵气凝成护灵,就如赵一凯;有些收服妖魔野仙,比如你的龙蛊。还有就是这种……请神仙上身,百虫血也叫封灵血。”

“封灵血……为什么?”

“这种血能招引上仙附身,并驱除低级的邪祟恶鬼,主人以寿命或者精血来作为条件交换。但是这样会打乱人间平衡,极容易招引仇家或是日夜游神等巡查阳间的使者监视,只要上身的神仙藏在这血纹身中,便将气息与主人融合在一起,无论人鬼神仙,都察觉不到,就像被封住了灵气一样。”

白翌辰点点头,难怪自己怎么看也看不出纹身到底有什么问题,若不是老威擅自占据身体帮忙,他到现在也不知dào

有这样一个鬼魅存zài

呢。

呃,他说上仙才能附身?那……那老然就不是一般的孤魂野鬼了?

“你……你难道是怕他召唤帮手出来?”

“不,是怕他身上的东西出来,连他带我一起吃了……要知dào

,上仙之位可不见得都是和善的主儿,若请来的是凶煞恶神,阵外姑且还能靠自身的修为灵气来压制,在这里就不好说了……所以我才说,给他用封灵血,不是要害死他又是什么?”

白翌辰心中一阵战栗,他想起来古爷手臂上也是同样有着百虫血所纹图腾,他虽然不轻易使用灵气,但是灵气本身却极为深厚。

老然确实根本不懂用灵气的呀!

老威到底是什么?轻易上了他的身,便一直躲藏着,难道是神鬼两界的通缉犯逃来阳间了吗?可是……可是觉得他很好的呀……

白翌辰觉得脑子里就像一团打满结的毛线似的,怎么理也理不出头绪。千百种可能冒出头来,又被自己一个个否定。

看着墨叔正盯着那纹身发呆,便狠狠一跺脚说:“我……我又差点被你骗了!明明现在这里最危险的东西是你!你要真那么好心,干嘛不直接把我们弄出去,而是趁机捉了老然,还找借口来嫁祸古爷爷?”

“呵呵,这称呼我可真听不习惯……你既然觉得他如此的好,那你先看看这是什么。”

墨叔侧过身体,将衣领向外扯了扯,已经染满鲜血的右臂暴露出大半来。嫣红的血流伴随着徐徐弥漫的黑色灵光,看的白翌辰有些想晕。

“你看……这是他留给我的东西,但是……”

随着角度的转换,白翌辰终于看出来,他肩膀血迹掩盖下,竟然斑斑驳驳露出一块红色的纹身,那手法,形状,以及颜色,简直和古爷手臂上的纹身同出一辙。

“你……你也有……难道藏着的是白虎煞本体吗?”

白翌辰话一出口,看到墨叔一阵冷笑,他才骤然想起来老然跟他讲过,白虎煞是煞气所成,那可算不得上仙。那么……

上仙……上仙算什么呢?神界里有名有姓的吧……城隍、夜游神他们应该算吧?那十二神兽算不算呢?

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海中浮现出来,白翌辰不禁惊骇得全身发抖,恐惧如同一只泥鳅,在心脏中乱窜,然后一头扎进了心底,拼命向深处钻去。

“难道……难道……”

他的嘴唇颤抖,一时不敢讲出那个猜测,生怕他一个点头,便会成真了。

“白翌辰,我知dào

你特别的恨我……同样,我也很讨厌你们。但是信与不信,我自觉没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我现在就劝解一句……你最好不要再随意使用力量了,什么阴差……地府没有那么好心给你这种力量。而他,不适合这条道,趁早削去纹身……”

墨叔忽然蜷起身体,仿佛再也无法忍受,发出一声呜咽。

“我没想到……你们小孩子不懂事,他竟然也纵容你们这样对我……若不是被你们这样相迫,或许……或许我能多坚持些……”

话已经不容讲完,墨叔颤抖起来,猛然扑倒在地。肩头的伤口处汩汩冒出黑色的灵气,色调太过浓厚,白翌辰甚至以为是黑色的血喷涌出来。

老然感到背上一轻,立kè

扭动身体,向着墨叔发出声音的反方向滚去。

“老然,这边!”

老然屈着屁股一拱一拱的向白翌辰的方向调整位置,白翌辰慌忙迎过去,将那绑紧的衣服几把扯开。

“我草,差点憋死我!那老不死的想干嘛?”

一把将T恤从头上拿开,老然的脸红的像块猪肝似的,他转动着脑袋,气哼哼的寻找墨叔下落。

然而看到墨叔的那刻,他竟然习惯性的跳到了白翌辰身后,白翌辰还以为他现在牛叉了就不会再怕了,没想到还保持这个习惯。

“那,那是什么……”

随着老然颤抖抖的手指,白翌辰看到,墨叔身上的黑气升腾起来,越来越庞大。忽然,刷的一声响,竟然有两片肉翼从黑气中展开,如同一把巨大的伞,遮住了视线。

“阵、阵主之位给我……”

墨叔紧要牙关,颤声说。白翌辰不明所以,老然却下意识捂了一下口袋。

“快……不然,你……无法离开这里……你们,就……”

墨叔断断续续说,似乎每一个字都用尽了他所有力量。

老然看看白翌辰,他刚才被蒙住头,不知dào

发生了什么。白翌辰却显得惊疑不定,不知所措的回望了一眼。

老然着实不敢轻易将阵主之位放手,若阵主给了墨叔的话,那以这虚街为界,他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他们这俩半吊子很有可能被遗弃,丢到无尽的虚境时空,找不到出路,更有可能魂体分离,这种事老然做不到,但是墨叔绝对是想怎么办就能怎么办!

“快……”

墨叔已经没有力qì

再讲话,而黑雾当中,那肉翼形状轮廓更为清晰,接着,两点血红在黑暗中幽幽出现,鬼魅般望向了两人。

“给他!”

白翌辰的牙齿咯咯响着,不知dào

是紧张还是害pà

,眼前的东西太熟悉了,他当然认识那是什么!

老然仍旧犹豫,白翌辰刚想骂他,却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野兽般特有的噜噜喘息声。

“墨重九,本座小看你了……本座还以为,你早已愿意认命了呢……”

白翌辰头皮一乍,瞬间那梦魇般的夜晚所经lì

的一切尽数涌进脑海当中。

只见,一头巨大的黑虎出现在墨重九身边,眼眸如血,背后鬣毛乍起,一双巨大的羽翼满是血色花纹,拍打了两下,激起一团尘埃,随即收拢在肋下两侧。

正是鬼节过阴那夜出现的,凶神穷奇。

墨叔蜷缩着身体发抖,按着伤口的手似乎还在试图挤出更多鲜血来覆盖纹身,但现在已经起不到半点作用了。

“本座如此看重你的啊……从你少年时候,一直到现在呢……你很讨厌这个纹身是吗?”穷奇低下头,巨大的鼻子贴上墨叔血流如注的肩膀,忽然张开血盆大口,白翌辰吓得差点喊出声。

然而,它却探出软绵绵的舌头,在他的肩头tian了起来,尽管看起来如同一只巨大的家猫在亲昵玩耍,然而那舌头却满是倒刺,每一次看似轻柔的tian舐,都会将墨叔的臂膀连皮带肉卷下去一层,仅仅几下,那条手臂便几乎露出骨头。

“呜……”墨叔呻吟了一声,脸色惨白,他不知dào

是无力反抗,还是已经放qì

了抵抗,一动不动的任由那野兽凌虐。

“这样的你,真是无趣呢……”

“杀了我吧……”墨叔喃喃着,一双眼睛绝望的看着穷奇,“先让他们两人离开……然后杀了我吧,你早就想占据我的身体了不是吗?我已经受够了……”

“别装得这样崇高,会让人没有食欲的。本座只喜欢恶人……比如你出卖师父时的样子,多少年都不会忘记的……”穷奇咧开嘴,巨大的獠牙上沾染血污,竟然发出一阵笑声。但它还是低下头,将唇齿拱到那颤动的脖颈上,墨叔随着它的动作仰面翻倒,眼镜摔到一边,平日那双锐利的眼睛,此刻竟然被雾气笼罩,显得异常模糊哀怨。他似乎望了白翌辰一眼,随之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住……住手!”

白翌辰忽然出声,但他看到墨叔的身体痉挛般一抖,一股鲜血从他的脖颈边流淌出来,将身下片许地面灼烧出一片坑洼的,渐渐积满鲜红的液体。

“啊……”

墨叔忽然张大嘴,拼命的想要呼吸,每一口气吸入,都伴随着身体猛烈地起伏,却似乎因为喉咙已经断裂,而再也呼吸不到空气。而穷奇就保持着那个姿势,口中发出啧啧的声音,似乎是在用舌头卷食从喉管中涌出的鲜血,完全无视口中猎物那无力的挣扎。

“住手!住手!”

白翌辰忽然捂住耳朵,惊惧的喊道。

一百四十三 暗度陈仓

那天,小吱鬼在手中被穷奇咬成两段的场面历历在目,那骨骼与肉体断裂分离时脆弱的咯嚓声就在大脑中回荡,几乎手中都可以同时感受到肉体绷紧到忽然松弛的细微变化,那是一个生命从生到死的过程,只用了闭合牙齿的瞬间而已.

他真害pà

再次听到这声音,怕得简直神经都快要绷断了。

若那次,是杀鸡儆猴,那么这次就是拿同类开刀。

而且……尤为惧怕,这声音会从老对头墨重九身上发出来。

不知dào

为什么,他隐约觉得自己错怪了墨叔,却不知dào

错怪到哪里……难道一切坏事都是穷奇做的?

他不知dào

,若一切都推到穷奇身上,这墨重九是否真的就那么清清白白?

他不相信。

此刻,白翌辰唯一敢肯定的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墨叔一直在试图压制穷奇的力量。然而因为被强拉入虚街,阵法制住灵气,又被蛇蛊啃噬,他自觉再压制不住穷奇,所以想尽快帮zhù

自己出去,然而自己和老然的不信任,令现在的惨剧发生,无法挽回。

墨叔的挣扎和喘息声仍旧在继xù

,似乎穷奇有意不咬断他的脖子以来延长这份痛苦,看他的生命一点点流逝殆尽。

“放、放了他!”

白翌辰的身体抖得几乎无法站立,但他还是燃起灵气,让众蛇蛊蜂拥上去,这次的目标却是穷奇。

那黑色的虎抬起头,伸出舌头tian了tian嘴角的血。看着小蛇们高高昂起头,如同一片挥动的旌旗般勇猛的向它扑来,也不过不屑的一笑。一双巨大的肉翼微微展开,轻轻一扇之下,搅动起一团墨色渲染开来,转眼间靠近的数条蛇蛊被尽数吞没在灵气当中。

“你不是恨他么,这是帮你报仇,你为何又要来攻击本座呢?”

穷奇微微开合嘴唇,沉声问道,虽然没有发怒的迹象,但也不那么开心。

“……我的事不要你管……”

白翌辰说的硬气,可嘴唇却抖快控zhì

不住了,“再,再说……你、你附身在他身上……我怎么知dào

干坏事的……究竟是他还是你!”

穷奇抬起头,望了望昏黄的天空,血色的眼睛被踱上一层淡淡的金色,随后便又望向了白翌辰,轻笑:“你还是这么天真,来……”

它说着用厚实的前肢推了推墨叔的身体,墨叔随着它的动作而绵软的翻侧转过身,血已顺着他的脖子流了满地。此刻他已经不像刚才那样挣扎,似乎因为失血或是窒息,丧失了知觉。

“中秋满月,一年当中最助修行的日子……也多亏得你们,不然要弄翻他,真是有些挺棘手。来,趁着还新鲜,同饮这阴阳先生的血,可以更为壮大自己的灵能……”

见穷奇竟然像邀请同类进食般,对着自己拨弄这具已经毫无生气的身体,白翌辰不知如何应答。

“怎么……怎么能吃人呢……放、放了他啊……”

“呵呵,汲取鬼魅灵气不是一样?你的龙蛊不也是肉体被毁,灵气吃尽了么?要不是精魂还算明白,及时依附与你,只怕也早魂飞湮灭了。”穷奇发出呼噜噜的声音,就像千百只猫咪一起在撒娇,“你不吃的话,本座就自己享用了。”

“不行,你……”

白翌辰头脑一阵发晕,不由颤抖着双腿向前走了几步。

他想得挺好,穷奇之所以对自己礼遇,是因为自己是腾根,同是十二神,彼此都要给个面子嘛。只要趁它不注意,抱住墨叔逃走还是有机会。就算逃不掉,自己死皮赖脸的趴在墨叔身上保护他,穷奇还能吃了自己嘛?

只是老然吓得蹲在身后种蘑菇,又变成拖油瓶了,真是要命!

他努力将吓呆的脑子转动起来:“你……我,我还有事要问他,你不要杀他!”

“哦?那好啊……”

咦?

白翌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穷奇这老怪物原来这么好说话吗?

明白了,一定是因为我的身份,所以它对我特别的待遇,一定是!

他忽然有种莫名的优越感,虽然半个月前这个腾根的身份还令他无比困然。一个令人头疼的东西只要关键时刻能起到一点作用,那么这一刻它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了。

随即,穷奇又说:“我们来把那个人吃了吧?本座饿得紧……”

穷奇所指的,竟然是蹲在他背后发抖的老然。

白翌辰头皮一乍,眼泪都快涌出来了。

“不行!”他像只母鸡似的张开双手,紧紧护着身后的人,表情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穷奇缓缓靠近着,鼻子顶到了白翌辰的胸口,他吓得几乎停止呼吸,脚后就是老然,他无路可退,只能拼命将身体向后拱。

“腾根兄弟,你的性子太过优柔寡断,没想到投身凡胎后还这样子……真是很令人不爽。”

白翌辰感觉到,穷奇的鼻息仿佛透过衬衫一直喷到自己的胸口,湿热摩擦着敏感的皮肤,带着地府特有的寒冷可怖。

几分钟之前,他还在为能操控他人生死而沾沾自喜,没想到这样快自己就变成了别人嘴前的一块肉了。它只消一个张口,足以将自己拦腰咬成两截,绝不会比咬那个小吱鬼费多少力qì



肩膀上的龙蛊见主人受辱,隆起脖颈对穷奇发出嘶嘶威吓。

穷奇并不理会,反而更近的抵上白翌辰的身体,他觉得胸口和肚子这些地方被无数小针一起刺中了,又麻又痒。穷奇的毛发可不是猫咪,每根都硬如利刺。

“收了这小虫,它很令本座讨厌。然后……你快决定来吃哪个,过了时辰再吃效果就不佳了。”

看着穷奇紧贴着自己,那鲜红的舌头伸出嘴唇又tian了tian,自己的衬衫角被无意蹭到,竟然挂起来一片布丝,白翌辰简直都快要哭出来了。

却在此时,他感到脚边的老然碰了碰他的腿。他不敢回头看,却感到老然的手正在他腿上写字。

对方的手很抖,却很用力的不停写着。白翌辰努力去试着感受,字太多,又不好分辨。

这傻瓜干什么写那么多?

很快他意识到,其实老然只是在反复写着两个字,他在心里暗暗模拟比划,很快猜出,如果没错的话,就是“借灵”两字。

借灵?借……借什么灵?

白翌辰竟然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他感到右手指尖被轻轻碰触,然后老然再度在他腿上写下“借灵”两字。

白翌辰这才勉强明白过来,原来老然蹲在这里半天,不是光害pà

,而是忙着布置了一个小阵,虽然干嘛用的不知dào

。现在阵摆好了,要借用我的灵气启动阵法!

他心中一阵紧张,悄悄用手比划出一个“V”字,表示“好,明白”。

“在想什么?若不好取舍,那就都吃掉吧。”穷奇又说。

“不……你,你……”白翌辰一慌,忙说,“你先离开我远一点,我……我把龙蛊收起来……你不是讨厌它么……”

穷奇听他这样说,便缩回了回去。

“对了,那个……那个叫住我哥哥的墨重九,其实是你吧……”

“嗯。”

“那,那你为什么也叫他腾根呢?”

“因为他就是啊。”

白翌辰不停讲话来分散穷奇的注意力,然而穷奇似乎很垂涎墨叔的血气,不时回头看看,生怕他会忽然跳起来跑了似的。

白翌辰让龙蛊慢慢爬去左手,借着转移目标的时间,将右手放到背后,感觉到老然的肩膀贴了上来。他忙伸出两个指头按住,随即轻轻呼了口气,骤然间将灵气燃起到最大,连预热都没有。

一道白焰顿时顺着他的指尖滑向老然整条手臂,随即落在地面由铜钱摆好的小小阵符上,扩散出一片白芒。

几乎是同时,穷奇骤然起身。白翌辰几乎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被一阵凌厉的劲风卷起摔到地上,这一下极其的重,他感到胸口的骨头一震,连同五脏六腑一起移动了位置般。

胃中一翻,他呕了两下,险些吐出来。

他喘着气,转过头去找老然,却被眼前的场景吓得肝胆俱裂。

只见穷奇一只巨大的前爪正按住老然的胸口,老然修长的脖子被卡在那两个坚硬的爪子之间,他似乎也一时没搞明白怎么回事,一脸惨白的盯着穷奇,已经被完全吓呆了。

他身旁正用铜钱摆了一个小五行阵,已经被打散了。

“本来不想吃你,没有灵气的阴阳先生吃起来还不如普通人好。但本座知dào

你身上也有纹身,而且藏了个厉害人物……”穷奇说着,低头凑近了老然的脸,粗重的呼吸令老然一头玫瑰色硬毛像暴风里的松针似的晃来晃去,“他不管是谁,已经被血封住了,只好连你带他一起吃了……”

“不行!”白翌辰立kè

擎出斩妖剑在手,努力控zhì

着颤抖威吓到,“要吃他们,除非先杀了我!”

“你以为本座不敢?”它说着,夸张的长大嘴巴,露出了一口利齿獠牙,作势就要往老然的咽喉咬去。

“引龙蛊!”

白翌辰一剑直刺过去,白芒一闪的同时,龙蛊白蛟从剑尖盘绕而出。乍眼一看,还以为有两条雪白银链向穷奇直直扑去。

穷奇扇动翅膀向后跃去,似乎并不太想直面和白翌辰动手。

白蛟一记扑空,立kè

汲取白翌辰的灵气,扩大身形。它攀上高高的庙门,居高临下,忽然以泰山压顶之势向下跃去,瞬间就将穷奇围起来半圈。

“老然,你有没有受伤?”

白翌辰见穷奇跃开,立kè

跑去扶起老然,只见他肩头和颈项在往外渗血,还以为他被切断了动脉,当时吓得结巴起来,“你……你坚持下……”

“我没事,被指甲蹭了一下皮而已……”

老然抹了一把血,顺手涂在铜钱上:“我再摆一次阵,你拖延住它!弄好了我能把它困在这空间里永远出不来!最不济至少咱们俩能逃走。”

“墨叔呢?”

白翌辰忽然问道。

“……”

老然咬牙微微沉吟,“尽量带走吧……你快去拖延时间。”

白翌辰点点头,立kè

转身去看白蛟。此刻白蛟已经吸取饱了灵气,身体涨得像人双臂一环那么粗,正张牙舞爪的试图将穷奇卷在身体当中。白翌辰看出来穷奇无聊的逗弄着龙蛊,并不把它当一回事。

这场面有些熟悉……好像刚刚看过类似的。

白翌辰心中一凛。

穷奇和腾根所控同为蛊鬼……那我用蛊去对付它,不是白费功夫吗!

可是……可是现在谁能对付的了穷奇啊!

他咬咬牙,难道……只能召唤腾根吗?

想起在碧渊潭中召唤出的巨大黑蛇灵就感到无比的恐惧,然而此刻却是事关三个人的生死大事……不招不行!

他将斩妖剑切入左手腕中,殷红的血果然再度漫染了雪白的灵气。

“我是腾根,我就是腾根……在这满月之际,请现身元灵,打倒穷奇这怪物吧!”

他胡乱的编了些词给自己催眠,眼看剑身越来越红,红的发黑,渐渐整柄斩妖剑都如同墨浸,只有把端还有些许嫣红。

白翌辰感到心脏狂跳起来,他有一种预感,这次可以再次见到……它……

“腾根……腾根现身!”

他一声呼喊,随即将斩妖剑盈满灵气,只见剑芒长长的延伸出去,如同一条黑蛇直扑穷奇。

尽管看起来没有龙蛊白蛟体型庞大,但是灵气与血交融在一起,喷吐着另一种慑人的力量。它鬼魅般迅捷在有限的空间中滑动,所到之处,如同被利刃撕开了帷幕,竟是出现千百道支离破碎的划痕。

忽然,老然颤声喊了起来。

“辰子,住手!虚境被你……”

话到如此,一阵猛烈的地震再度开始,隆隆声响伴随着建筑的坍塌,周围的场景竟然像挂画一样纷纷裂开,里面是一团漆黑的虚无。

“啊啊糟糕!”

白翌辰左手按住头,直揪头发:“我没想到这样不行啊!你……你快想办法啊!”

“我想个毛办法啊!”老然气坏了,刚摆了差不多阵法,随着这阵颠簸移动了铜币位置,他又要从摆一次。恐惧和着急令他越来越想不起来这个阵的正确摆法,当下也抱起脑袋发愁起来。

一百四十四 地府应战

“辰子,不行的话我们只能自己跑!顾不了墨叔了啊!”老然大声喊.

“怎么?”白翌辰忙着操控黑蛇腾根不要再乱窜,生怕又像上次似的带着斩妖剑脱离自己私奔去了。

“你别问了!”

噪音很大,老然不得不用手拢成喇叭大声讲,心里暗暗抱怨:他是能听到了,穷奇也能听到啊,辰子这个大傻子什么时候才能多点心眼!

山崩地裂般的响了一阵,突然如同被人一脚刹车踩住了般戛然而止,差点把白翌辰摔个趔趄。

“那我们该怎么办啊!”白翌辰都想哭了,“虚街完蛋了,咱们也出不去!墨叔救不了,咱们自己也要被老怪物吃掉了!”

“这样当然是不行的了,我不是警告过你,不许再来虚街了吗?。”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在耳边,傲慢而拖长的声调在这忽然安静下来的虚境当中异常刺耳。

白翌辰全身一乍,猛转过头望去。

只见一个驾乘黑鸟的男子凭空出现在身后,一身夜色长袍,手中拿着一柄极长的戟,一双眼睛亮光幽幽。

白翌辰觉得眼生,不禁退后了两步。

谁料,那看似阴沉的男人竟然对他微笑,一脸恭敬颌首,随即驱动玄鸟后退几步。白翌辰注意到,他伸出袍袖的手,竟然像鸟一样尖长。

哦,似乎……

他在记忆中努力搜寻着此人印象,但是方才的声音和眼前人的样子明显对不上号嘛!

正在他疑惑不解,只见那乘鸟的黑衣人身后,出现了一个英俊的男人,一身银色西装衬着高挑身材更显潇洒贵气,一双凤眼正对他盈盈而笑:“你从来都不听我的话,我的傻少爷。”

“城隍大叔!”白翌辰惊喜交加,此刻见到他简直比见到亲人还亲,“你……你果然只有我在搞破坏的时候才肯出现吗?”

“啧啧啧,你以为城隍爷真只剩下个空架子吗?”城隍佯装嗔怒,保养很好的手,指向他,“嘿嘿,你在阳间调皮捣蛋那些事,夜游神可是一点没漏的都讲给我听了呢!”

原来旁边那个乘鸟的男人是夜游神!白翌辰说不上是惊讶还是惊喜,他救过自己两次呢!可惜只是听到声音,一直无缘相见,便感激的多看了两眼。

“唔啊啊!”老然却窜了起来,见鬼似的跑远了几步,随后竟然蹲下来,像害pà

挨打的小孩子似的捂着耳朵,惊慌的盯着城隍看。城隍看看他,认出来是上次被自己吸干灵气的那个人,于是友好的笑了笑。

“不过,也多亏你今天没听我的话,不然……我们还真堵不到穷奇呢!”

城隍说着,一双微吊的眼睛转向那头黑色的巨虎,方才略显妩媚的眼神瞬间换做严寒:“穷奇,我的分身幻象两次在阳间吃了你的亏。但这次换到我的地盘上,我可就不客气了!”

白翌辰看看城隍的脸,又下意识看了一眼老然。不知怎么他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城隍作为自己的顶头上司,地府市长,输给穷奇这个怪物两次就够丢人了,现在还不拿点官派出来,反而跟地痞头子似的讲话,让他这个马仔角色在另一个阳间老大面前有点面上无光。

啧啧,丢人事不要讲出来嘛,我的城隍老大!

城隍见无人响应他,便转头看着白翌辰,露出一个招牌式的微笑:“白少爷,上吧!干巴爹!”

“干……干你妹啊!”白翌辰扶住额头,“你没看到虚街被我毁成这样了,还上个毛啊!”

“哎呦,我让你上你就上,难道你好意思让老板我亲自动手嘛?”

城隍说着,长指一伸,捻住白翌辰的肩膀扯到身边,向前一推,用强硬的口吻命令道:“旺财,上!”

白翌辰刚想发火,只见夜游神长戟一挥,一道火光燃起,顿时将虚境之内的昏黄一扫而光,炙热的气息添满了这清冷地界的每一个角落,连同虚无的破洞一起封住,竟然形成一道火焰的结境。

虚街内凝固的空气翻滚起来,如同煮沸的开水不断喷出蒸汽,气流带着浓郁的狂躁蒸腾起来。火焰笼盖之下,周遭的景物尽数被染成红色,就像被鲜血浸渍。地面上红色的灵气翻腾,不知dào

本身就是如此鲜艳的色调,还是被结境染了色彩,它们兀自流动,看来就像传说中地府的刀山血池。

火光下,城隍爷那年轻俊美的脸被映出另一种妖异,他漆黑的眼睛映着火光,也如穷奇般闪着灼灼血红。

“熟悉吗?在十八层地狱当中业火灼烧的感觉,还留在身上没有?”城隍冷冷问着,“叛反地府的代价,今天就要你再次付出!”

又一次见到城隍冰冷的神情,白翌辰感到一凛,现在的他比上次还显得凶悍冷酷啊。

“小城隍,不要得yì

的太早了……”穷奇站在业火当中,周身一团黑雾缭绕,与火焰相互较力,也不见半点败势,“当年鬼王集合方相士与众阴官,还请了二十八星宿布阵相助,才擒住本座。你以为这次单凭你一个小小地府城隍,和一个不顶用的阴帅就能办到吗?”

“我有帮手。”城隍说着,轻轻拍了下白翌辰的后背,“你与他,都驾驭蛊鬼,你能吃他,那他也便能吃你。而且现在……你也舍不得吃掉他,不是吗?”

“喂喂!”白翌辰见他们说的好好的,怎么突然扯到了自己身上?立kè

就要撇清关系。

然而刚才穷奇提到的人中,白翌辰本以为阴帅是在说他,没想到下文的意思竟然是说夜游神。

他忽然有种强烈的失意:夜游神是阴帅,自己是阴差……所以这死老虎怪就这样无视了自己吗!

“既然你对地府一手养大的肉胎凡身那么有信心,就来试试看吧!”

穷奇说着,双翅一抖,只见无数道小小的黑影从他身上跳跃下来。冷眼一看,白翌辰以为是许久不见的小吱鬼,一掌来高,耳朵尖尖的,转眼在面前撒成了一片,它们吱吱怪叫着,在火光下映出数道光怪陆离的影子。

忽然白翌辰发xiàn

,蛊鬼们映在地上的影子,竟然是婴孩的样貌,圆圆的脑袋,细小的手臂,他们仿佛有生命般大张着嘴,发出了无声的嚎哭,就像直接传到了脑子当中,震的脑浆都要迸裂了。

这种特有的阴邪和声音太熟悉了,那正是在医院中,藏于鬼母裙下的数只鬼婴。

“这……这些!”白翌辰顿时明白了,“难道是鬼婴……”

制蛊之法众多,材料各异,有些甚至用块石头也能为蛊害人,其中“龙蛊”“麒麟蛊”最为有名。然而,也有邪法,将新生婴儿开膛破肚,四肢头颅斩掉,分埋于庭院五方,躯干置于中。逐渐,分尸之怨凝结不散,鲜血所触到之物,皆可为蛊。手段残忍,太损阴德,所以此法也并不怎么有人知晓。

这也不过是在赵家时,翻看传闻野史这类杂书的时候知dào

的。

而医院中的鬼妈妈,之所以一直寻找新生儿生魂,和流产堕胎所产生的婴儿怨魂,正是为了制成蛊鬼送交穷奇所用!

他顿时愤nù

了,那鬼母说什么度人行善,说什么从入轮回,原来都是骗我不懂!亏得我还相信了她,一个劲良心不安,早知dào

如此,那时候把她喂了火龙灵,当真是便宜她了!真该将她也开膛破肚,锁住生魂,终生为地府驱使,遭受业火焚身之苦!

“这才是真zhèng

的蛊鬼,你这肉身所招的,只能是千万条制龙蛊过程中产生的淘汰品吧?”穷奇呼呼冷笑,得yì

的甩了甩长尾。

数百只蛊鬼仿佛得到了命令,一起向白翌辰和城隍扑去。

白翌辰还是第一次面对这么多乌压压的小东西袭击,而且,一想到这竟然是无数婴儿魂魄用特殊手段改造后变成的,心中一阵针扎般的痛,不知所措起来。

自己只会杀,不会度……这些孩子若直接杀掉……那么,那么太残忍了……

“你在楞什么?”

忽然耳边响起来城隍的询问。

白翌辰一个激灵抬起头,看向了身边俊俏的男子:“大叔……你会度灵吗?”

“你要度这些蛊鬼?”城隍一笑,白翌辰读不出他俊美的笑容当中,到底包含的什么情感,并不像嘲笑,也不像无奈,却是一种,如同哄小孩子般的柔和,这种笑容古爷爷也常露出,但是不知dào

为什么,此刻他是这样的不喜欢。

“一只两只尚可教化,面对千万恶鬼,你难道还要坐下给它们讲经?”城隍说着,自然地将手摸向白翌辰的后腰。白翌辰想去按,但慢了一步,乌木烟袋杆已经被他的老主人抽了出来,将玉烟嘴含在了两片薄唇间,看起来不急不躁,颇有些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悠然之态。

“若你是佛祖现世,随你去讲。可你不是……若善度奏效,那么佛前金座之下,又要众金刚罗汉何用呢?”

白翌辰脸上显得很是惶惑,虽然这话有理,可是这些蛊鬼们若不能善度升天,那……那面临的就是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之孽啊!

眨眼之间,蛊鬼已经扑到眼前。

一切慈悲在恐惧面前都是纸老虎,除非你真是佛祖在世。

白翌辰立kè

出于自保本能而试图召唤蛇蛊相抗,然而却忽然发xiàn

,自己同时给予腾根元灵和龙蛊白蛟两面灵气,明显已经无暇分神。

本来虚浮于空中的腾根忽然扭过脖子,像一道黑色的旋风,从背后冲入了蛊鬼群中,同时张开了脖颈两侧的长鳍,所到之处,立kè

如同一柄镰刀扫过,蛊鬼们被轻轻一碰,立kè

变成一团缺少肢体的肉块,一片血污狼藉。更多的落入了那张开的血盆大口中,融成腾根元灵的一部分。

与此同时,夜游神驱动大鸟俯冲过去,挥动长戟凌空虚劈出一道火光,蛊鬼们被烧得乱跳乱跑,一片尖锐的惨嚎。眼看夜游神以业火为屏障,生生在蛊群当中冲出了一条道路,长戟一挺直向穷奇刺去。穷奇敏捷的闪避开,张开肉翅向夜游神横扫。蛊鬼立kè

分开两拨,一拨散开各处,找机会偷袭白翌辰和城隍,一拨包围住夜游神,试图将他拖下鸟背。

白翌辰生怕夜游神吃亏,边让腾根吞噬蛊鬼,一边指挥白蛟给穷奇脚下使绊捣乱。

城隍悠哉的吸着那许久未摸的烟杆,几团青烟吐出,他满足的眯起了好kàn

的眼睛:“今天这戏可是热闹……”

“没空看热闹了啊我的大叔!”白翌辰满头大汗,“搭把手啊!”

“小K斯!”他说着,捋捋那梳的一丝不乱的头发,随之手腕一抖。

几点带着火星的烟灰从烟袋锅中跳了出来,城隍翘唇一吹,只见那火星竟然瞬时吹出了一团火球,火球借着虚境中的灵气越长越大,竟然形成几个古代将领的形貌,穿着沉重的铠甲,手中拿着大刀巨斧等武器,往脸上看,竟然有的是牛头,有的是马脸,还有的伸着老长的舌头,怎么看都是各种难以形容的怪诞模样,他们全身都由烈火组成,火焰灼灼流动,随着动作飘忽不定,火舌卷动,更是多了几分凶悍吓人。所到之处劈啪作响,不断有焦糊的臭味冲天而起。

“这……这是。”

“这是阴间十帅的替身灵,牛头马面,黑白无常,还有日游神……”城隍指点着说,然后对白翌辰笑眯眯的问,“虽然都是替身,但是很酷是不是?”

“呃,是啊……”白翌辰无言以对。

一百四十五 生食鬼蛊

“不过,今天月夜,百鬼躁动,阴帅大多在阳间巡查.现在若是要捉住穷奇,只靠我和夜游神恐怕真的不行。”城隍忽然俯下身,嘴唇靠近了白翌辰的耳朵轻声说,“白少爷,恐怕您要稍微多出力些,我和夜游神自当全力助你。”

“呃,我?”白翌辰颇为受宠若惊,没想到此刻自己一个小小跑腿阴差,怎么敢让城隍爷和阴帅打下手?

“我已经说过,你们都是十二神将,操控同一只鬼疫……会比我们直接迎战方便很多。”城隍继xù

说着,满带磁性的低沉声线就如旖旎氛围中的红酒,令白翌辰有些恍惚。

城隍大叔这算是在讨好我吗?

白翌辰的脑子有点晕,城隍竟然用了神将这个称呼,而并不是平日常说的神兽,换一个字讲出来让人立kè

觉得那么顺耳。

他稀里糊涂的点点头,这顺从的反应,换来了城隍一声满yì

的轻笑。

“交给我吧!只是……”白翌辰说着,望向了躺在角落中满身血污的墨叔,“您能不能救救他……”

“现在他还活着,我对活人无能为力……”城隍又轻呼一口烟气,将几只趁机偷袭的小鬼吞没,接着说,“不过,你没注意到,穷奇和众蛊鬼也很在意保护他,不让我们靠近吗?”

“是吗?”

“必要时候,穷奇会反噬他作为力量来源的……现在它之所以没有立kè

咬死他,是为了可以随时汲取鲜活的血灵。”

“那……”白翌辰有些慌,他立kè

将背向城隍转了过来,还把衣领向下拉了一下,“您要汲取灵气,就来吧,别客气!只要能救他,把我吸干了都行。”

“暂时不用,毕竟不是在阳间,这里我有地府阴灵的支持。”城隍微笑着,拍了拍白翌辰的后颈,顺手一推,“来,你全力对付穷奇,我来应付蛊鬼,趁机抢了那先生出来。虽然曾经他对我不仁,我可不能无义。”

“好!”白翌辰感激的说着,再度将灵气燃起。

此时的蛊鬼们依然前仆后继,似乎根本不把死亡当一回事,然而偏偏却绕开他,就像遇到一块巨石的洪水,自然分成两股继xù

奔腾。目标很是明确,蛊鬼们毫不犹豫,径直扑向城隍和众引灵。

城隍修长的手指轻轻转动烟杆,指挥替身灵们战斗,并不时将近到身前的蛊鬼们以烟杆之力扫开,看起来倒也潇洒从容,不带半点焦躁。

白翌辰也便放心了些,一心注意墨叔那边的情况,伺机好将他救出蛊群。

这时,老然发xiàn

自己蹲在角落里并不安全,蛊鬼实在太多,到处都是蹦蹦跳跳的小东西。

不过现有白翌辰的腾根开路,后有众替身灵的阻截,能漏过来的已经不多,而仇恨值基本都集中在城隍身上。

他如果老老实实躲在城隍身后,也许还真的能保证一时安全。

但是老然即害pà

蛊鬼,又惧怕城隍,所以他选择在两者之间有限的空间内保持距离,试图在他们之间形成一个等腰三角形。

他忙着翻看口袋,看看有什么合适的咒符能保护自己,就在此时,已经有几只小鬼扯住了他的裤脚。

“啊啊!”他虽然知dào

身可驱鬼,但是这样被直接抓上了,立kè

像女孩子般尖叫起来,伸脚去踢。

不幸的是,蛊鬼属于阴灵,他的脚如同踢向空气,不但没伤到半个敌人,用力过猛,反让自己一屁股墩摔到了地上。

这一下大露空门,蛊鬼们自然知dào

这有限的空间里,哪个是最好对付的了,瞬间就有十几只转移目标向他扑了过去。

他又惊又怕,眼看一群怪模怪样的小鬼欺上他的身子,有的按住腿脚,有的揪住他的头发。别看用手去捉去打伤害不到它们,它们却反而能轻易捉住他,力量大得异常。

老然只觉得自己被按住的地方,仿佛像被一块大石头压住似的。有几只坐在他的胸口上,一脸幸灾乐祸的猥琐神情,似乎看到他恐惧的模样很是得yì

,一边伸出小舌头,呲呲tian他身上沾染的血迹,那样子邪恶狰狞,简直像传说里的吸血蝙蝠。

刚才墨叔尚有意识,可以用灵气通过血液镇压邪祟,现在他自身难保,这本来辟邪的血,倒成了吸引蛊鬼的诱饵。

“救命!”老然拼命扭动身体挣扎,谁料刚喊出声,就感到一个腻滑的东西趁机钻进了他的嘴里,他大惊之下,本能收紧口腔肌肉,试图把它吐出来,然而一种令人无法忍受的腥味在嘴里蔓延开来,像咬到一口在淤泥当中埋了太久的泥鳅,熏得他差点背过气去。眼睛中已经看到,两条青灰色的小腿还在他眼前舞动着,竟然是一只蛊鬼钻进了他的嘴里。

“呸呸!”他想吐吐不出来,又不敢去咬,那东西竟然一滑,直接钻到了他的喉咙里。老然感到喉管一梗,胃中疯狂痉挛起来,他一阵抽搐,猛然侧过头,徒劳干呕着。

然而越来越多的蛊鬼堆积上来,争先恐后试图从各个角落侵入他的身体。

大家忙着围攻穷奇,只有城隍离老然最近。

城隍注意到的时候,老然已经被黑压压的埋住了。

他微微挑了下眉毛,似乎很不解怎么会有这样一个“没用”的人在。思考要不要管他,又花去了几秒时间。

要知dào

,城隍爷又不是人民公仆,吃阴间俸禄,守天庭规则。在这个不敬神鬼的年代,他已经没有责任感和自觉性去保护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辜百姓。

而且地处凶险,若不是考lǜ

到这个人是和白翌辰在一起的,当真他就假装没看到了。

眼看蛊鬼们一个个都绕开城隍,直奔老然,城隍明显清闲起来。他无聊的将烟袋横向一扫,一道灰烟泼洒出来,变成全身灰蒙蒙的几只阴兵,随着城隍的指挥,飘飘忽忽向老然那边增援而去。

就在此时,只见那团黑压压的蛊鬼当中忽然鼓起一个包。蛊鬼们尖叫着纷纷滑落下来,在他们的缝隙当中,隐约冒出黑色的灵气碎片,仿佛很多蛊鬼正在从里往外渐渐被融化分解。

城隍勾勾手指,几个阴兵立kè

回转身体,一个扇面将他护住。他盯着那堆蛊鬼看,不知为何带了一丝紧张。

只听哗啦一声响,蛊鬼被甩了一地,那年轻人站起身来,刺猬般竖起的玫瑰色短发此刻都乱趴趴的贴在额头上,显得异常狼狈。他的上身的T恤本来就被扯坏了一圈,现在又被嗜血的蛊鬼撕扯的不成样子,露出匀称健美的身形,和被血染污的小麦色肌肤。他喘着气,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像一个坏掉的风箱,结实的胸口一起一伏,不断有黑色的血流淌下来粘在上面,他用右手蹭了蹭,手腕上一对儿粗大古朴的镯子随着动作发出叮叮声响。

城隍被镯子反射的光晃了一下,下意识以为是那是有过一面之交的赵一凯。然而再看过去,只见对方已经抬起头,一双眼睛像黑暗中的野兽,发射出暗黄色的光彩,他的口中竟然咬着一只蛊鬼的身体,乌黑的血竟然是从蛊鬼身上流淌下来的。

蛊鬼竟然还没断气,在他嘴里吱吱嚎叫,一面徒劳的四肢乱刨。只见他颌骨缓缓和闭,咬紧,蛊鬼猛烈地扭动了两下,发出一声惨嚎,“咯嚓”的一声响,蛊鬼的身体顿时瘫软下去,一汪黑色的血从年轻人唇边涌出。他一仰头,像条吞老鼠的蛇般,将鬼尸生生吞到肚中,只看到他的喉咙鼓起一个小包,随即滑了下去。

城隍冷眼看着,心里却暗自感到了奇怪:“这到底是什么人……上次跟他借灵气的时候,感到灵气十足。但是刚才却又觉察不到半点……而现在,明明能感知到这不是凡人之力,却又探查不到他的真面目是什么。好生奇怪……”

却见那年轻人tiantian嘴唇,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蛊鬼们围绕着他,明显是遇到了和城隍同样的问题,显得犹疑不定,狰狞的脸上看起来又想扑上去抢食凡人阳魂,又带着一种遇上天敌的惧怕。

“怎么,这就不敢了?”年轻人微微冷笑,这群蛊鬼在他面前太过矮小,他弓起身,裸露出的手臂腰腹的肌肉随着动作绷紧,显出一个极为优美的身形。他一跃而起,如同一只敏捷狸猫扑入幼鼠群中,竟然接连咬噬了两只蛊鬼,毫没犹豫径直吞了,嘴角不断溅出黑色的血。

蛊鬼们彻底害pà

了,它们似乎才认出眼前的人并非一盘美味的肥肉,而是一只扮猪吃老虎的狡猾老饕,与其变成对方的食物,不如在城隍手下化作齑粉来的痛快,士可杀不可辱,它们顿时一哄而散,朝着城隍再度攻去。

观望已久的阴兵终于派上用场,一时间两相交手,杀的天昏地暗。

这时,年轻人终于直起身体,他悄然看了城隍一眼,见正在被注视着,立kè

低垂眼帘,将目光转向了白翌辰的方向。

似乎觉得自己此刻并无危险,便极其缓慢的移动着双脚,来到城隍身后。

城隍见他走过来,便露出一丝无意义的笑容,似乎只是想表明自己并非敌人。见对方并无反应,便一直露着笑意,随着他的移动而保持着面对的姿势。

一直到城隍完全背对穷奇和众蛊鬼的时候,这年轻人才伸出右手,指了指他的背后,一双镯子跟着叮当作响:“小心……”

“哦?”城隍并不想按着这种小把戏的指示傻乎乎的回头去看,但却感到了一阵阴风已经近到背后。他一个迅速的转身,手中的烟袋杆已经随之转了数圈,随着一阵噼啪乱响,几只偷袭的蛊鬼已经被打散灵气。

“你?”

同时又听到背后扑通一声,城隍立kè

转回头,却见方才还神采奕奕捉蛊鬼吃的年轻人却已经晕倒在地上,气若游丝。

他不禁眉头一皱。

就是这样一个迟钝的功夫,又是数只蛊鬼蜂拥上来,扑上了城隍的身子,锋利的爪子勾住他的衣服,攀在上面,用尽lì

量要将他扑翻,然后如同对待其他猎物一样分食。

城隍猝不及防,被扑了一个趔趄,正好后脚跟绊上了昏厥过去的老然,立kè

仰面摔了过去。

蛊鬼见计划得逞,立kè

如法炮制,可惜城隍爷是地府市长兼任阴间派出所所长,怎么能和那个怕鬼怕得要死的一介凡夫相提并论。

“他妈的!”

只听到一贯优雅的城隍爷骤然爆了粗口,灵光骤然而起,熊熊的业火在周身灼烧起来,顿时蛊鬼们被烧得吱吱乱嚎,尽数散发出像腐肉般的臭气,化作灰烬。

“非逼着老子生气是不是!”城隍支起身子大骂着,刚才护主不利的阴兵害pà

起来,一边扫荡蛊鬼一边跟城隍告饶。

“我的新款西装都给撕坏了!你们以为这好买的吗?懂得品位的人很少啊!都没人烧给我的有木有啊?亲!”城隍一脸的不爽,“求人不如求己!”

只见城隍将烟杆换到左手,右手从怀中摸出一个狭长的东西。

烟杆虽然当小锤子用效果也是不错,可终究不适合做武器。

但是他拿出来的,非刀非刺,冷眼一看,还以为是把扇骨,然而只是形状相近,带着优美的弧度。长而薄,呈现出琥珀色,在火光之下不断映出凝脂般白绒绒的反光。

这东西,更不像武器了。

一百四十六 颓势

“出什么事了?”

白翌辰听到了城隍骂街,忙回头看过去.这时候后话才传了过来,竟然是在抱怨西装,顿时无语。“大叔您认真一点,帮我看着点老然!”

“老然?你说这个绊脚石吗?”城隍感叹道,“我以为是活体暗器呢,那等他醒过来我让他赔我西装。”

“……”

白翌辰懒得斗嘴,只是有点好奇他手里的新家伙。

好在,城隍现在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他左手拿着烟袋杆,咬着玉石嘴,右手的大拇指和掌心夹着那长条状的东西。一旦蛊鬼靠近,他便将手腕一扬,那长板竟然虚空劈开了一道剑qì

,随着城隍的手臂动作,几米开外的蛊鬼便会在瞬间被劈斩成数截,甚至一连几只都一同被切去手臂头颅。

城隍手下不停,最大限度伸展开手臂,手中尽管不过是寸把长的小片,在空气当中画出的灵气仿佛都能看到,竟然可以分劈火焰,斩开鬼灵,那动作有几分像用剑,但又绝不是剑。配合烟袋锅不断产生出灵焰,竟然攻击范围和威力比方才又明显大了许多。

“哼,小垃圾,让你们知dào

城隍老爷的厉害。”他喃喃自语,似是得yì

,又似是挑衅。这时候,他感到腿肚子上一沉,一只手竟然摸了上来。城隍一惊,忙回头再看,只见老然正坐在地上,一只手把他当门框扶着,一只手没睡醒似的一个劲擦眼睛。

“喂喂……本城隍可不是醒盹用的!”

“呜……”老然似乎刚刚清醒过来,他抬起脸正看到城隍瞬间将十几只蛊鬼斩成数段,然后袖着手抽烟。他的眼神涣散了一会,盯住了那白玉般的长板,“客人,这个卖吗?我们小店八百收。”

“呵呵呵,您这是坑我呢,地府的笏板就是如此不值钱吗?”

城隍一笑,凤目流转,再度看了看身后的年轻人。此刻他的眼神朦胧,表情困惑,竟然与刚才的样子判若两人。

“哎哟,您这样砍人用不是暴殄天物吗?”

老然稀里糊涂的,只注意到了城隍白皙的手指间夹得那块象牙笏板。

笏板,古代大臣上朝时拿的手板,用玉、象牙或者竹片制成的;道士们在进行一些法事时候也会用到。

只是原本用于朝拜记事的笏板,此刻到了这满不在乎的城隍手中,谁知dào

怎么就成了又一个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了。

“现在早已礼乐崩坏,朝拜这些事一年才有机会用一次,这板子再不用就怕要被蠹虫啃光了,那才是暴殄天物。此物灵气甚重,不光斩妖除魔犀利,还能号令群阴兵,一举多得。”

城隍歪理多得是,再说了他的地盘他做主,现在地府各自为政,谁也管不找谁。

老然摇摇头,又盯着城隍的脸看了一会儿,这才算真zhèng

清醒过来。

他扭捏着往远处蹭了一会儿,见城隍并不像上次时候吸他的灵气,而且躲在他身后似乎比自己藏起来更安全。

思考良久,他又蹭了回来。

“您生前是高级白领吧?怎么死的啊,也是被鬼咬死的?”老然搭话。

“不是。”

城隍懒得理他,死了几百年的人了,这种事没有什么好说的。

“哦,那什么……咱们都是辰子的朋友。我姓杜,单名一个然,在阳间多少有点门路,您有事可以找我平事;咳咳,所以您就给个面子别在我身上动手了……顺问大哥贵姓?”

他开始套近乎。

“客气,鄙人是本地城隍。”

“哦哦……哦!”

老然迟钝了几秒,立kè

捂住了嘴。

虽然白翌辰跟他说过自己在城隍爷手下当阴差,但是当那个模糊的城隍爷从传说到现实,这样毫无征兆的出现在眼前,着实把他刺激的不轻。

苍天啊,我们不是在虚街吗,怎么会把城隍爷招来了?

我明白了这是地府办公现场!我……我还是想办法趁早快走!

他立kè

趁着虚街尚且平静,背对着城隍,再度开始摆阵。

城隍看似漫不经心,其实也在暗中观察着这个奇怪的凡人。见他蹲在地上,破烂的T恤下面少了半圈,低腰牛仔裤又绷得过紧,露出大半个后背和屁股他也浑然不觉,只见那覆盖了大面积皮肤的血红的EVA二号机纹身几乎全暴露出来,在这火光熊熊的幻境当中,竟然显出一种颇为微妙的和衬感。

封灵血纹。

城隍顿时感到有些头疼。

这种不知dào

什么人流落到阳间的请神之物,着实给他带来了不少麻烦。很多恶灵神怪借此物和凡人达成协议后寄宿在身,藏在阳间而捉拿不到,就像这该死的穷奇。

然而高层却对这种逆天的东西坐视不理,原因是还有些神仙高职借这东西在阳间游玩或是体察民情,倒是搞得他这样的小地方负责人十分难做。

他咬咬嘴唇,决定暂时不动声色,暗中监视起来再说。

此刻白翌辰与夜游神相互配合围攻穷奇,却十分艰难。夜游神的攻势是大刀阔斧,毫不在意的,加之驾驭着和穷奇体型几乎相当的玄鸟,那场面就是像古代横刀立马的大将正在围猎一只巨大健硕的野兽。

这个阵势白翌辰几乎不敢靠的太近,只能远远站着让白蛟帮忙,而腾根元灵他用的太少,大半精力都花在控zhì

它不要横冲直撞上面。刚才一个不留神,乱窜的腾根撞翻了两个替身灵,气得城隍在后面一个劲喊“扣工资”。

而他现在最挂心的,就是墨叔。一个凡人从刚才被咬,一直到现在,已经过了将近半个小时,一般人如果动脉受伤,恐怕早就死定了吧?这怎么能成!

不知dào

为什么,无论是出于对真相的执着,还是对古爷的交代,他都应该救墨叔……至少不是此刻这样无意义的和穷奇火拼。

既然穷奇现身了,那么你们地府有的是精兵强将,那又何必一定要我这个小小的凡人阴差来冒这风险呢?

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个道理,当下悄然将攻击的重点放到了墨叔周围,他看到不时有些贪嘴的蛊鬼扑上去tian舐鲜血,便立kè

让白蛟转头驱赶它们。

“兄弟,你会后悔今日和他们围攻我的。”

穷奇似乎发xiàn

了他细微的犹豫,便开口说,连自称都从那个让人牙酸的“本座”变成了“我”。

“……”

白翌辰没有答话,随手削去了两只试图偷袭的蛊鬼脑袋,并迂回的试图接近墨叔。

“你看,到现在我也舍不得伤你,就是顾忌你我多年兄弟之情……”

“我们有什么兄弟之情?”

白翌辰顿时被触到敏感的地方,想到了他附在墨叔身上的时候对哥哥依依不舍的喊“腾根兄弟”的样子就冒火,立kè

反唇相讥,“你口口声声说的什么感情,不是和我哥哥之间的情意吗?他是他,我是我!你既然把他当成腾根,就不要一个劲在我面前这样套近乎!”

“你怎么能这样说?你和他本是一体,我为什么要区别对待?”穷奇说着,语气中竟带了一丝哀怨。

夜游神趁着穷奇分神之际,一戟向它咽喉直刺过来。穷奇双翅一抖,正要用粗大的翼骨挡开攻势,脚下却没留神,被白蛟缠住了后腿,并狠狠咬了一口。

白蛟这一击是非常危险的,就像敢于攻击巨獴的小蛇。要不是穷奇念在这是白翌辰现在唯一能依靠的王牌护灵,只怕早咬死它十次了。真真没想到埋下了一个祸根。

它脚下一个趔趄,腾根元灵又恰好冲它撞了过来。腾根元灵似乎是出于本能而到处攻击,本身却没有任何思想意识,现在它正撑开巨大的双鳍,一道黑色的龙卷风似的扑了过来,无论蛊鬼还是替身灵,一起撞倒吞噬。另一边,长戟已经插到颈边,穷奇骤然遭受三面夹攻,竟迟钝了两秒。

就是这短暂的时刻,长戟带着火焰划出一道绚烂朝着要害刺来,穷奇猛然转头,一口咬住了戟头,也不管火焰将口中烧得吱吱作响,它双齿较力,竟然将长戟生生折弯。就在此时,腾根已经扑到,它本就是斩妖剑融合精血之后凝结而成的,有些类似赵一凯以血所养的龙灵,但无眼无口,如同一团实体化的影子,哪个部分都存zài

,又似乎哪个部分都没有。说不上至阴也不算至阳,但阴阳两道又都能给予最为强dà

的杀伤。

几乎是在穷奇咬住长戟的同时,腾根元灵撞了上来,嘴像一个黑洞,一口咬住穷奇,竟然随之没入穷奇的身体当中。巨大的冲劲加之白蛟下绊产生的反作用力,将穷奇顶摔出去好几米,却在同时,弯掉的戟尖在它脖颈皮肉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暗色的血撒了一路。

夜游神也被摔了出去,差点砸到白翌辰。

“没事吧?”白翌辰慌忙将他扶了起来,见他被长袍遮挡大半的脸已经有血淌了下来。

“无妨!”夜游神说着,起身重新乘上玄鸟,阴郁的脸上对白翌辰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我们一鼓作气,收服穷奇吧!”

“呃……”还没等白翌辰回答,他以经举起那已经弯成弧形的长戟追了上去。

白翌辰忙四下看看,替身灵跟着夜游神一起去围攻穷奇了,而殿后的城隍爷却悠哉的扭头看着蹲在后面的老然,看样子似乎俩人聊得挺开心?

白翌辰无暇去管,他趁没人注意自己,快速跑到了墨叔身边。

只见那平日如此趾高气扬的人,此刻面如死灰,那双充满狡黠的长目紧紧闭着,他苍白的嘴唇沾染血沫,竟然看不到有呼吸的起伏。上半身都被染满了血,黑色的上衣衬着白皙的勃颈,四个血窟窿刺眼的怕人。创口处已经不再向外流血了,但是太多的血液已经凝固成浆,将他的衣服皮肤头发全粘连起来,形成薄薄的膜,动一点就立kè

牵连了一片,方才凝固的血膜立kè

破裂,暗红的血如同流动的胭脂,不断渗了出来。

“墨……墨叔……墨叔您醒醒……墨叔!”

白翌辰不敢摇动他,对着他的耳朵大声呼唤着。仿佛看到墨叔动了一下,微弱的就像肌肉条件反射带来的一个小小痉挛。但他仍旧不由惊喜。

“我来救你,你可别死!”

他说着,咬住袖口撕下来一段,小心的捧起墨叔的头,轻轻在伤口处包扎固定了一下。接着试图将他抱起来,尽lì

保持一个平稳的姿势,不让他脖颈处再因动作剧烈而出血。

看着墨叔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布娃娃般,绵软的靠在他的怀里,他忽然感到心中一疼。

那是一种无法说清的感觉,脑海中却忽然出现了古爷爷慈爱的样貌,他恨眼前这个为老不尊的男人对自己和家人的各种刁难,恨他曾经为了自保而害得古爷爷手指残废,但是不知dào

为什么又觉得他此刻的样子非常可怜。

为什么最后,他竟然还要语重心长般对自己劝解,为何他面对穷奇竟然还恳求先放走自己和老然?他……他明明承认了讨厌我们,但是……

他到底为什么这样做呢?

白翌辰咬住牙,强迫自己停止这些无谓的思考。

“别死!我还有很多话想问你!坚持住。”

他喃喃说着,一边将分派不多的灵气又匀出一些,缓缓输入墨叔那冰冷的身体,试图能多给他一点温暖,以来支撑这苟延残喘的魂灵。

就在此时,一阵疾风猛然扑来,白翌辰感到一个黑影已经来到眼前,血盆大口中锋利的獠牙喊光闪烁,竟然不顾一切般向墨叔咬去。

他来不及多想,几乎是处于本能的挥臂去挡。

只听到“卡擦”一声,白翌辰只感到右臂猛然一痛,感觉就像有一根钢针瞬间插入了肌肉和骨头缝中,顺着肌肉的走势瞬间将骨头从中间劈裂成几段,那种痛麻,伴着一种钻心似的针刺感,顺着胳膊上的神经径直钻进了脑子中。

“啊!”

他疼痛不过,下意识声嘶力竭喊了起。

一百四十七 业火铸莲

黑虎巨大的脸就在眼前,白翌辰感到略带腥臭的湿腐气息喷在脸上.就如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它和自己的距离同样近,只是那时,对方利齿交错的大嘴紧贴着自己的右手皮肤,咬住了一只小吱鬼,没有伤到自己分毫。然而此刻,它嘴里竟然咬着自己的手臂,他看到本来就纤瘦的胳膊奇异的随着穷奇牙齿交叉的形状而接连扭曲成奇怪的样子,有点像小孩子涂鸦的起伏波Lang。

这场面发生在自己身上看起来着实有些奇怪,他愣愣看着,竟然忘记了疼。大概此刻肌肉受到的刺激太大,反而已经麻木了,丧失了一切知觉。

直到,鲜红的血从那利齿与皮肉交合的地方渗出,顺着骨骼清晰的手臂流了下来。

“啊……”

他吓傻了,一时间忘记了言语,然而他随之再次感到了痛,痛苦仿佛随着对方的呼吸起伏而一点点加重在肉体上。他眼看着对方上下颚在缓慢闭合,将整条手臂挤压成更加扭曲的形状,同时传来骨骼被积压的声音,咯咯响着。

“啊啊啊!”

白翌辰在短暂的大脑空白后终于尖叫着挣扎起来。

他觉得自己拼了全力的挣扎,想将手臂抽回来,然而却动不了分毫,像被一只钳子死死夹住,并不断地合拢,这个过程只有短短一瞬,却被痛苦和恐惧无限拉长了。

他的左手紧抱着墨叔,却如同被遗忘了般,竟是下意识收紧,将怀中的人紧紧护住,生怕下一秒自己被吃掉后,墨叔也就跟着一起完蛋了。

这回护的动作就像强迫症一样,逼迫着他自觉保护起自己能抱在怀中的任何人。

白蛟此刻尽了最大力量缠绕住穷奇的身体,但却撼动不了半分。在穷奇布满鬣毛的身体上,它的利齿攻势如同隔靴搔痒,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腾根已在被咬住手臂的瞬间,没了灵气支援,在业火中一个回转,竟然迅速如风化的沙粒般,化作血色的尘埃散尽。

“辰子!”

他朦胧中听到老然凄厉的喊他,他感到脑子嗡嗡响着,双眼糊满血色,竟然是一点也觉察不到周围的情况。

眼中,只有那穷奇那血红的瞳孔直视着自己,从双眼一直看到心底。

突然间,穷奇巨大的身体忽然一抖。白翌辰感到紧紧咬住手臂的利齿松开了些许,恍惚看到一只染满血的手握着一柄小剑一样的东西,刺入穷奇的口中。

他惶然无措,只见黑色的血顺着小剑缓缓涌出,勾勒出剑上圈形的图案,原来那竟是一柄精致的铜钱剑。紧握住剑柄的手,尽管被血所染,仍旧能看出其修长温润的手型,纤长的指头,修剪整齐的指甲尖尖翘翘,如同一片染血的梨花瓣。

这美丽的手,在幻境当中见过,古爷若干年前的手就是如此,可却已经毁在了那疯狂的年代。

那么……这只手的主人是……

墨重九。

不知dào

他何时清醒的,或者根本就没有深度昏迷过去,而是一直在等待机会。就在这一刻,他竟将入阵前没收未拆的铜钱剑趁机刺入了穷奇口中。

那剑本来是钝而短小的,然而却将穷奇刺得满口鲜血淋漓。

白翌辰见墨叔持剑的手指曲起,保养很好的手背上逐渐暴露出青筋与骨壑,整只手剧烈的颤抖着,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qì



“墨……墨叔……”

他不知如何是好,只看看怀中的墨重九侧着头,双眼不错神的盯着穷奇,随着他的动作,脖子上的伤口再度涌出鲜血。

“墨叔您不要再……”

他想劝,右手钝涩的痛却不断传来,让他整个身子都发疟子般颤抖起来。

墨叔竟然将剑横向一划,顿时碰在白翌辰那将抽未抽的右臂上,这一下用力很大,白翌辰感到他的身体在自己身上一撞,伤口处又涌出一汪鲜血。

“……灵。”

墨叔微弱的说着,顺势握住了白翌辰的右手,鲜血将他们的手,和剑融合在了一起。

奇怪的是,穷奇此刻的动作分外迟缓,甚至动弹不得。

莫非正是这专镇邪祟的铜钱剑起的作用?

“什么……”

“元灵……快……”

白翌辰许久也没明白这个“元灵”到底是什么,他一直叫那个黑蛇形状的东西为腾根,还真不晓得专业该如何称呼。但是出于以往的经验和本能,他还是强忍着剧痛,将所有灵能集中在右手上。

阳气刚猛的铜钱剑,加之墨叔和白翌辰两位通灵之士的鲜血精气,再加上斩妖剑之灵,几股力量集合而成,产生威力是难以估量的。

白翌辰感到那如同被剥筋抽骨般煎熬的右臂逐渐开始变热,他眼睁睁看着从手臂伤口处流淌的鲜血竟然像活了般扭动着,一起集中向指尖。墨叔已经施展不出灵力,但是他的血也正向手指尖汇聚着,将两人的手包裹在一起。

斩妖剑qì

凝聚起来,从白翌辰的双指间传递到铜钱剑之上,如同积蓄太久的洪峰冲垮了堤坝,只见黑色的腾根元灵在他们的手掌间骤然出现,力量和形体大的惊人,如同一个特大的安全气囊弹出来,穷奇的嘴巴再大也无法抵抗一个体积与自己相同的敌人,顿时被震退了数步。

白翌辰的手臂从它口中滑出,手背摔在地上,震得整个臂骨都在痛。

他感到墨叔的身体在怀中颤抖,却坚持握着铜钱剑和他的手,紧紧的,没有半点松脱的意思,甚至还试图支撑起他的手,以更为有力的姿势来进行最后的攻击。

他吸了吸鼻子,竭力让自己集中精神,咬着牙随墨叔的力量调整姿势,一边支起身,让墨叔的行动更加方便。

墨叔喘得很厉害,血不断从他嘴角和伤口处涌出,手抖得几乎控zhì

不住。白翌辰不得不蜷起一条腿最为支点。

黑色的腾根元灵顶着穷奇的脑袋,刚才看起来好似还是穷奇咬着它,但是随着体积的扩张,现在的腾根越来越显得漆黑而粗壮,身体上血色花纹也更加鲜艳清晰。

它倏然张开嘴,竟然一口直接吞到了穷奇肩头,被巨大的双翼卡住。看起来穷奇就像掉进一团黑色的激流当中,隐约见到半个身子在暗流中若隐若现。

它们彼此较力,一个试图从里面将元灵冲破,另一个则努力将它吞噬,仿佛此时任何一点分神,便会立kè

功亏一篑。

“你们倒是帮忙啊!”

白翌辰头眼昏花间,朦胧听到老然在骂,但此时间事关生死,他已经没有精力再去管周围的情况。

一道火光闪过,又是几个替身灵骤然出现在他们周围,白翌辰还未来得及高兴,却看到他们在周身徘徊,似乎是在摆一个什么阵法。

他真想说赶快帮忙啊,我们已经支撑不住了!

城隍大叔……你太没有效率……

“都给老子滚开!”

忽然,老然竟然穿越层层蛊鬼和替身灵的包围扑了过来,只见他右手拈着一个咒符,上面染着鲜血。

有替身灵碰到,立kè

如同被火烧着的纸片,哗啦一下散开了大半。

这血……是他自己的?

“辰子,快……”

老然来到他身边,将手里的符向后一丢,身后即刻炸开了一团小小的火光,将鬼灵们震开一片。

随即他又抽出两道,在右腕上一裹。顿时,黄色的符咒被鲜血阴湿了。

白翌辰心中一动,眼前不禁浮现出赵一凯用镯撞地割破双腕的模样。

老然不会用灵气驱动咒符和阵法,此时是迫于无奈而用血开启了么?

他不敢轻率将手探入腾根元灵当中,而是小心的将染血的符贴在手心内侧,慢慢扶住了白翌辰的胳膊。

“痛……”

白翌辰疼得身体一颤,不禁出声。

“坚持下,我来帮你了……这符是增强灵气的,还能借灵……”

老然咬住嘴唇,一边说,一边将自己的血和白翌辰手臂上的血融合起来,慢慢的,那黑色的灵气如同嗅到美味的蛇,将他的手缠绕起来,融入腾根元灵当中。

仿佛是一个补充能源的过程,穷奇紧紧扒着地面的脚爪已经开始向后移动。

短短几秒过去,骤然间,腾根的力量强势起来,它曲起脖颈,像一个收起的拳头,接着猛然打出。穷奇支撑不过,顿时被它推出去老远,直接摔在业火结境的边沿。

老然的眼神当中,暗光浮动。

腾根趁机扑了上去将它露出的后半身整个卷了起来,头部一点点蠕动,正缓慢而不容抵抗的吞噬掉这已经无力反抗的猎物,刚才还威风凛凛的穷奇,此时成了被蛇吞掉的老鼠,再没了逞强的力量。

“阵主……”

这时,墨叔忽然又说,眼睛望向了老然。

“墨叔,您……”

白翌辰以为他想赶快出去,忙对老然说,“你不是说能出去吗,咱们快走……墨叔伤的很重!”

然而,老然一脸平静的望着白翌辰,随即从口袋中掏出一张写满暗红符文的黄纸,轻轻塞到墨叔那因脱力而无法动弹的手心中,随即帮他蜷起手臂,将符放在心口。

“记着,我对你说过的话……”

墨叔声音微弱,白翌辰几乎听不到,他焦急的望着墨叔,又看向老然:“怎……怎么还不走?”

他发xiàn

,墨叔轻轻念着什么,他听不懂。

那握在手中的符正逐渐发出光芒,愈发刺眼,忽然,咒符凭空燃着火焰,在墨叔那形状优美的手中,绽开一团火焰铸成的莲花形状。

“阴阳殊途,虚境为交……以吾之魂,永封此境……”

“您在说什么……墨叔,您……”

白翌辰楞楞看着墨叔念着这令他匪夷所思的话,隐约觉得不安。他只觉得那团火焰花朵愈加明亮而灼人,在业火当中显得如此耀眼。随之墨叔的身体热了起来,如同怀中所抱得是一块燃着的炭火。

“不好!白少爷,阻止他!”

背后城隍的声音忽然焦急传来,周围的护灵竟然在此刻一拥而上。

老然护在白翌辰身边,几道咒符丢出,竟然形成了一道小小的结境,让他们一时无法近身。

“白少爷!他封了结境,咱们就都出不去了!”

“啊!”

白翌辰一惊,但是仍下意识的抱紧了怀中的墨重九,不知是害pà

还是焦急,泪水竟然涌了上来。

“墨叔,咱们要出去啊……我……我还有很多事情要问你的……你要治伤的啊!”

他感到墨叔绵软而滚烫的手,轻轻碰触了他的脸,泪水滴淌上去,竟然呲的一下化作青烟。

这只手,曾经毫不留情的打过自己,欺辱过自己,但是此刻,竟然会露出另一面情感,如此温柔。

“白翌辰,杜然……以吾之命,永离此界,此生,不得……再……”

一口鲜血从墨叔口中喷出,溅到了火莲花上。

火莲缓缓转动,迸射出鲜艳的火花,与灼灼业火交相辉映,渐渐满目都是血色。

白翌辰感到一股吸力,如同一只怪手般,猛然抓住了他后颈的伤口,痛得他一声尖嚎。随即那股力量拽着他,迅速脱离开了业火之境。他眼睁睁的看着墨叔与火莲在他的视线当中迅速远去,变小,直到消失在黑暗当中。

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眼前所见都是黑暗,仿佛所有的希望都随着墨叔的远去而一同离开了。

不知怎么,初次相见的场面再度浮现在眼前。那文质彬彬的白净大叔,穿着复古的马褂长衫,边吸着水烟,边带着人畜无害的笑,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自己。

哦,原来是白家二少爷。

他笑着说出这句话,仿若已经相识良久,此刻相逢,带着一种说不出的亲热。

原来,你早知dào

是我……

一百四十八 临渊月华

白翌辰浑浑噩噩闭上眼睛,然而墨叔的音容笑貌竟然愈加清晰.他以往觉得那笑容如同带毒的酒,闪烁着令人迷醉却不敢靠近的蛊惑气息。

而今回忆起来,却如伤口上撒下的盐,痛的无影无形,渗入血肉,一直折磨到心里。

你早就知dào

了……为什么还要一次次刁难我,一次次在我无法控zhì

的时候封住我的腾根,在我身处绝境的此刻,豁出性命来助我……

为什么我现在……才会想到你的好?当真是人近将死,其言已善了吗?

“不!”

他忽然想哭喊出声,“你这狡猾的老狐狸!这些事到底有什么可隐瞒?我明明都知dào

的差不多了啊,我就想知dào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而已啊,你宁可死,也不愿直面告sù

我!这很难是吗?”

没人可以回答他的呼喊,周围只有黑暗,耳边风声呼啸。

白翌辰感到自己竭尽全力的哭嚎出声,以这种方式来发泄内心的痛苦和憎恨。甚至,有一种他不肯承认的情感,在心底劈砍着,将这颗已经破裂的心,更伤的七零八落。

那是一种,名为愧疚的感情。

一幕幕过往浮现在眼前,他忽然觉得累,身体就像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连被咬伤的右臂也觉不出痛了。不禁蜷缩起身体,如同一个缩进壳的蜗牛,风声渐渐小了,然而虫鸣声却连绵不绝,在这已过的夏末,新到的初秋时节,它们自得其乐地哼唱生命最后的音律。

白翌辰感到自己躺在一片湿冷当中,不时有水滴点到身上,脸上,已经扯烂的衬衫很快就被浸透,贴在身上黏黏的,令人很不舒服。

冷冷的水不断在脸颊上积满,随即滑下,留下一道长长的痒痒的痕迹。

“墨叔……”

良久,他感到力量恢复了些许,不禁脱口念着。

周围除了不时出声鸣叫的小虫外,一片宁静。

“老然……城隍大叔……有没有人在?”

意识,似乎逐渐清晰起来。

已是初秋,潮气大的夜晚带了些许阴冷。白翌辰感觉自己好像是跌在一片草丛当中了,皮肤所触之处都是带着露水的长草,柔软的草叶刺着他满布伤痕的身体。

手脚有些麻木,他试图动一下,却顿时像被千百根小刺在肉里乱扎一样。他不得不放缓了动作,慢慢适应着恢复知觉。

硕大的圆月仍旧挂在半空中,白翌辰侧过脸,模糊的泪眼将本就明亮的月又染出一圈光晕,仿佛整个天空都是这月亮所有,它的光芒所照到的,不能照到的,皆要臣服于它的带有魔力的光晕之下。

月,本来就是黑夜中的神明,若不臣服于它,难道还要甘愿堕入永恒的黑暗中吗?

白翌辰胡思乱想着,忽然一种冲动令他强迫着自己移动身体离开湿冷的草丛。

起身的时候,手却碰到了一个小包,借着月光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小书包。本来在虚街混战的时候就不知dào

掉到哪里了,没想到被丢出来后,它竟然会在身边。

他此刻不方便打开拉锁,便用尚没受伤的左手按压了一番,竟然摸出里面有一个细长形状的东西,顶端带着小锅,毫无疑问,这是一杆烟袋。难道出虚的同时,城隍的金烟袋再度跟着自己跑出来了?

他不禁又惊又喜,立kè

将小包套在左手腕上。

“老然,你在不在?”

他一边低声呼唤着,一边试图从草窝里爬到明亮的月光下。

他觉得自己像一条冷血的蛇,在树影斑驳当中缓缓游走,分明对周围任何事物都报以忐忑与警惕,但是仍旧渴望着温暖的对待。

来到月光的沐浴下,白翌辰不禁扬起头,让月色抚慰身体的每一寸伤痛。

他还是第一次感到,如水的月光竟然带着和阳光不同的温暖,如同一波温热的梨水,带着香甜送到口边,几乎可以闻到不断扩散荡漾的甜味。

白翌辰不禁张开嘴唇,深深吸了一口。朦胧间,他看到一缕月色竟然随着他的吸气而扭曲起来,像一汪倾斜而出的浅黄色奶茶,温柔的流到嘴里,带着一丝清凉,像是掺杂了冰片。继而月光涌进喉咙,带着沁人的清香,在胸口徘徊着,化作暖意扩散开来。

这种感觉很舒服,冰冷的四肢渐渐充入能量,白翌辰感到刚才几乎被抽空的灵气在从新凝聚,不禁有些意wài



月圆之夜,万物都要汲取满月精华。

汲取月华……就是这样吗?

感觉,挺容易的……

他想着,试着动了动右臂,依然是疼的厉害,但是却觉察不出到底是疼在肉上,还是疼在骨头上。他苦笑了下,能疼就不会断吧……他尝试着动用刚刚积攒下的灵气召唤出了龙蛊白蛟。

因为灵气不足,此刻的白蛟小得像个蚯蚓,它歪着头,蓝色的眼睛看了看白翌辰,随即缠上他的手臂,一圈圈绕到肩膀上,将身体盘好,立着脑袋晃来晃去,像个吓唬人的猫头鹰似的。

“一起汲取月华之气吧,还能恢复的快些。”

白翌辰说着,眼神有些迷离的望着远方。

白蛟听话的张开小嘴,嘶嘶吸着月光,声音就像农村中老鼠偷油喝发出的声响。

他见白蛟虽然缩水了不少,但还是满精神的,不由微笑,随即转头向四周望去。

周围的景物如同一片剪影,勉强可是看出人工堆砌的小山,小亭子,矮矮的树丛随着微风摇曳,飒飒作响。冷风不断送来潮湿的味道,带着一丝水藻腐物特有的腥臭,似乎面前不远是一片湖水,映着月色波光粼粼,暗影浮动。

这地方……有些熟悉……

白翌辰心里电光火石般一闪。

莫不是碧渊潭,白樱冢?

他一阵心悸,自己……怎么会被从结境甩到碧渊潭来了?难道是虚境空间已经扭曲,所以无法确定落脚点了吗?那老然去了哪?

如果真是碧渊潭,那只怕自己凶多吉少!

今天满月之夜,各种鬼魅都群情躁动。而自己跟碧渊潭众鬼怪的梁子结的不少,蝌蚪怪之类的小杂碎就不必提了,先是碧渊潭主白蛟,因为自己百年修为毁于一旦,既无法言语,也不能再号令众水族,成了一个寄生于人的忠诚护灵;然后就是白樱冢的女鬼,莫名其妙的阻碍自己,还把她给开膛破肚了……

若今天被捉到报仇,那可就惨了!

他暗暗害pà

,白蛟仍旧在努力吸取月华,身子也随之长大了些许。

白翌辰坐在地上,也试图快些恢复力量,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就在此时,水边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好像有很多动物在草丛里乱窜。

此刻,白翌辰就像惊弓之鸟,一点风吹草动,他都恨不得立kè

四肢并用的跑掉,当然前提是自己的右臂能自由活动的情况下。

他立kè

警觉起来,集中精神看过去。

只见潭水边,影影绰绰竟然是聚集满了人影,有高有矮,密密麻麻,看起来似乎头特别的大,没有脖子,如同一个肉滚子上长出细小的手脚。它们背对自己,也面向满月,呼呼的喘着气,好像也是在汲取月华。

要是一个两个的呼吸,尚且没什么,可放眼看去水潭边全是这种东西密布,呼吸吐纳间发出的声响,就像湖水被煮沸翻腾开似的。

白翌辰的后脊背一阵发寒,这东西当真是许久不见了!正是倒霉的蝌蚪怪们,可是……有些跟人一样的高大,颜色暗红。如果猜得没错,应该是曾经借着雨夜而出现报复自己的水鬼!

而且,其中还有些样貌怪异,却不认识的影子存zài

。看样子,或许这一年一度的满月之夜,得道的众水族为进修为倾巢而出了吧?

他不禁压低身子,慢慢向后爬去。

虽然以自己的修为,这帮东西简直不值一晒,但是此刻自己身受重伤,灵力耗尽,如果被这帮低智商的乌合之众围了,必然只有被吃掉一条路!

白翌辰每爬动一步,都感到右臂的骨头狠狠戳一下肉皮,疼得他冷汗直冒。只得竭尽全力撑起身体,用两条绵软的腿一瘸一拐的试图逃跑。

今晚的碧渊潭,不知为何一团的黑暗,路灯仿佛都被熄灭了。草丛中无数个亮点分外的扎眼,不知dào

是会发光的小虫子集结飞舞,还是被束缚在此无法离开的冤魂。

白翌辰感到跑了许久,却找不到公园的出口,自己始终围着碧渊潭的边缘转圈圈,似乎只有一条环形的路,再没有通向其他地方的出路。

“鬼打墙吗?这不该能难住我的……一定是我路痴!”

白翌辰擦擦头上的冷汗,心脏怦怦跳着,简直要蹦出来了。

他的右手抬不起来,只好艰难的用腿夹住包,用左手摸出了城隍的乌木烟杆。

手机也在,他一起掏了出来。

随着一口灵气的吹出,面前什么也没发生,这证明自己并不是被困在结境当中。

这令他感到有些匪夷所思:“难不成真的是迷路了。”

“喂?老然!”他边继xù

走着,边打电话给老然,令他惊喜的是竟然一下子就拨通了。

这证明自己并非被结境所困,而是另一些原因在捣鬼!

“辰子你在哪?是不是也在鬼宅周围?”老然的声音也很焦急,大概也是为他担心了半天。

“我在碧渊潭,不知dào

怎么搞的……你在鬼宅吗?墨叔和你在不在一起?”白翌辰压低声音,边观察周围动向边问。

“我在,而且古爷爷很快就会到的……你快来这边!”老然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一个人,怪害pà

的……”

“你不是会摆阵的吗?摆好了等我!”

“好多材料用光了……而且……而且这里有很多东西在转,我……”

忽然“啪”的一声响,对方电话挂断了,留下白翌辰对着一串滴滴的忙音发愣。

“不好!”

白翌辰这才明白,这百鬼躁动当真不是儿戏!鬼宅周围怨气甚重,只怕吸引去的鬼魅不会比这溺毙无数冤死鬼的碧渊潭,和埋葬遭到屠戮百姓的白樱冢少!

尽管水怪们没有离开潭边,但是一路上自己已经遇上不少若隐若现的魂魄,不过是因为自己的灵气复苏,又有白蛟护驾,它们不敢轻易围攻,否则,谁晓得自己是不是还安然健在!

“白翌辰!”

就在他恍然无错的在碧渊潭周围奔跑时,一个声音忽然从背后响了起来,竟然是一个温柔甜蜜的女声。空旷宁静中,那声音软绵绵回荡于水气当中,格外熟悉。

一百四十九 熟悉的陌生鬼

白翌辰悚然一惊,顿时停了脚步.

那确实是真真切切的一声呼唤,不像是过于疲累而产生的幻听。他不敢回头看,肩头的白蛟弓起脖子,嘶嘶出声。

白翌辰抿抿嘴唇,他像个意识到危险的兔子竖起耳朵,努力倾听背后的动静。

他能感觉到有人站在身后,浅浅呼吸着,微风吹送过来一阵淡淡的清香。

香水?

或者……是花?

反正不是鬼的味儿!

白翌辰向前迈了几步,又拉开一点距离,确定对方没有随着自己追过来,而是安静的站着,这才慢慢的转过身子。

一个女孩站在身后,月光映得她本就白皙的皮肤更无血色,瀑布般的长发湿漉漉的,很是杂乱,不时有几缕发丝被冷风撩起。一件浅绿长裙盖住了脚面,沾满了泥污,浅蓝磨白的牛仔上衣包裹着她的身子,削瘦的肩膀正微微发着抖,就像寒风中一朵纤细的水仙。

“小夏?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翌辰一时间愣了,他不明白这团圆节的深夜,顾小夏一个女孩子孤零零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有坏人……”顾小夏像见到亲人似的,眼睛中顿时涌上了泪,她试图向白翌辰移动过来,脚下却显得有些磕绊。

“有我在,没事……”白翌辰见她摇摇欲倒,忙走上前伸出左手想扶她,“人我不怕,鬼才可怕呢。”

顾小夏却胆怯的退了一步,指了指他的肩膀:“有蛇……”

“它不咬人的。”

白翌辰说着,望了望白蛟,“不许闹,乖乖吸灵。”

见主人呵斥,白蛟不再出声,却弓起脖子,眼睛仍旧盯着顾小夏,样子如同一只护主的狗。

他不禁叹了口气:“有它在,鬼魅不敢接近咱们……”

顾小夏点点头,挪动脚步来到白翌辰左边,离得白蛟远一点,轻轻拉上了他的手。

白翌辰感到她的手冷冷的,像自己一样满带着潮湿,似乎也是因为滚在深夜的草丛中,被露水打湿了。

顾小夏的神情带了几分悲切,失去血色的嘴唇微微抖着:“我……我很害pà

……”

白翌辰望着顾小夏楚楚可怜的模样,觉得她的手抖得很厉害。

这深更半夜的,黑暗的公园,她一个柔弱的女孩子遇上坏人……

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白翌辰咬咬嘴唇,说:“我给你报警。”

“不……不用了……我想回家……”

她怯怯说着,眼眸里含了许久的泪水终于滑落下来,打湿了胸前薄薄的衣服。

白翌辰叹了口气,心乱如麻,只得无奈拉着顾小夏的手寻找出路,“知dào

怎么出去吗?你家住在哪里,远不远?”

“直走就是了……”

白翌辰随着顾小夏的指示,径直走着,发xiàn

在隐秘的树林中,有一条小小的甬路,他大喜过望。

自己很少来这公园,没想到幽径小路还挺多。

“从这里走就能出去的,对吧!”他兴奋地问。

“是的。”

“太好了!”白翌辰加快步子,感到顾小夏被他拖得磕磕绊绊的,只好又放缓了脚步。

尽管心急如焚,老然那边不知dào

情况怎样。可是顾小夏现在这个情况,自己也不好丢下就不管了。

“还是报警好吧?这样……”

“不。”

顾小夏固执的拒绝了,“要报我自己会报的,你不要管。”

“唉……”

女孩子遇上这种事,大概不好意思声张吧?自己也不好强硬说什么。

“……翌辰,你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回家去吗?”她端详着白翌辰的脸,白翌辰生怕她看出来自己刚刚哭过,便侧开头。

听到她轻声又问:“出什么事了吗?”

“我也不知dào

怎么来了这里……”白翌辰吸了吸鼻子,“我……我一醒过来就到这儿了……对了你大半夜来这里干嘛,坏人呢?”

“早就跑了……”顾小夏低下头。

“那坏人长得什么样子?要是遇上了,我一定帮你折磨死他们!”

白翌辰恶狠狠说,他有蛊在身,折磨人这种事情绝对是得心应手。放两只蛇蛊在身上,每天啃啃内阳,让对手遭蛊折磨个一年半载的,绝对够解恨。

“他们人很多……有五个人呢,都挺凶的……嗯,其中一个脑袋染得黄黄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哦?”

白翌辰思索着,感觉这个形象似乎挺熟悉。

顾小夏却趁机靠近了白翌辰,冰冷的手渐渐挽上了他的胳膊,柔声说:“翌辰,我忽然很后悔……”

“嗯,后悔什么?”

“我那时候,没能跟你在一起……”

白翌辰心里一阵猛跳,他不明白顾小夏此刻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时候,我看到晴晴跟你在一起,我以为你们是恋人……就没好意思缠着你,我好后悔……”

她说着,距离更近,胳膊挽得他更紧,白翌辰甚至感到左臂碰到了她柔软的胸口,顿时一阵不自在。

难怪上次见面她就对我有点黏黏糊糊的……不过,她现在跟我说这个干嘛?难道是自暴自弃了?

“别这样……我,我送你回家,我还有事呢……”

他磕磕巴巴说,紧张的面红耳赤。

“你那个姓杜的朋友出事了,对吗?”顾小夏问。

“嗯……我要去救他!”白翌辰在顾小夏面前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他觉得,既然都是通灵的凡人,和阴阳界、和地府都没有任何关系,那么说什么便都毫无顾虑。

“翌辰,就此放手吧……穷奇本来也没有想找你的麻烦,而里面很多恩怨其实不是你能解决的,也是和你无关的,你知dào

吗?”

顾小夏拉住白翌辰的手,忽然说。

“你说什么……”

白翌辰一时愣住了,他不可思议的看向顾小夏,一时没能转过味道。

“你不能再和你哥哥见面的!而他也根本不能呆在阳间!翌辰……今夜过后,不要再插手这件事了,算我求求你!”

“小夏……你怎么知dào

这些事?你……你还知dào

些什么?”

顾小夏的眼泪不住的流淌下来,一颗接着一颗滚落,在月光下莹莹闪着光。

“穷奇和墨重九都被封印在虚境当中了不是吗?今天过后,穷奇这些天聚拢的手下都会因为群龙无首而散去的,对阳间没有危害了,所以你的任务完成了……其他的任何事情都不要再追究!”

“啊……”

白翌辰听到从她嘴里说出了墨叔的名字,吃惊的睁大了双眼。他从不知dào

顾小夏也识得墨叔,自己和老然虽然在她面前没少讲墨叔的事情,可是那时候,他们还不知dào

墨叔的名字呢!

顾小夏又是怎么知晓的?她跟踪我?或者跟别人打听到的?

他的脑子飞快的旋转着,怎么也无法得出任何合理的解释。

还有……那个神mì

的女人电话……难不成是顾小夏……

白翌辰不禁一阵战栗,直直的再度盯向眼前这熟悉,而又是那样陌生的女孩。

她对我似乎了若指掌,我对她的底细背景……竟然一点也不知dào

……

“你到底是谁!”

白翌辰猛然甩开顾小夏的手,退后了几步厉声问,“你怎么知dào

的这些!墨叔他……他刚刚才……你又是怎么知dào

的?你难道是穷奇的手下?还是地府的人?你为什么这么巧,就出现在这里?”

“我……”

顾小夏的泪水不住滚落,美丽的脸上满带着悲伤和委屈,她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对白翌辰伸展开藕节般娇嫩的双臂,颤声说,“我……我是为你好的啊……翌辰,我喜欢你啊!”

这句话,仿佛一点火星,将白翌辰脑海中封存太久的记忆猛地点燃了。

翌辰,我喜欢你啊……

翌辰,你不认得我了?

呵呵,你注定会亲手毁掉喜欢你的人,你记好了……

翌辰,赶快去碧渊潭,一凯有麻烦了……

“你……你不是顾小夏!”

白翌辰猛然燃起全身灵气,白蛟随即立起脖颈,满带杀意的发出咝咝声响。

“你是白樱冢的女鬼,对不对!为什么要变成小夏来骗我!”

他怒喝着,白蛟像一道闪电,立kè

扑向了那貌似顾小夏的女人。

“不……我没有骗你……”

顾小夏惊慌失措,向后踉跄倒退着,竟然一个不稳跌倒在地上。

然而,就在白蛟即将扑到她眼前的时候,竟然有数只黑影扑了上来,挡在顾小夏身前。白蛟猝不及防,撞上了其中一只。

似乎因为力量悬殊过大,那只黑影竟然瞬间被撞了个大洞出来,随着蛟头在它身体上一冲一撞,顿时如同被搅乱的浊气般散开了。

这一下突如其来的攻击,仿佛是一只手搅动了平静的水面,白翌辰看到四周影影绰绰的鬼影们一起转向这边,小心翼翼的集结过来。竟在白翌辰四周围起一堵水泄不通的墙壁。

“你要做什么!”

白翌辰愤nù

的转向顾小夏,问道。

“我要救你……可,可我……”

“你就是这样救我的吗!”

他愤nù

说着,“你跟那老狐狸一样,只会骗人!给我滚得远远的!”

他猛一跺脚,一道灵气从周身激发开来,形成一道小小的漩涡,将周围的黑影击退数步,一些弱小的鬼灵吃不住这气Lang袭击,瞬间化作灰烬。

白蛟退回白翌辰身畔,汲取月华与白翌辰身上的灵气,迅速扩大身形,如同一根银色的长鞭,将白翌辰围在正中,不断吞噬着胆敢靠近的鬼魅。

“翌辰,我没有骗你……你一定要听我的话……”

顾小夏嗫嚅着,缓缓退到众鬼魅当中,逐渐隐去身形。

妈的,这女人原来是个骗子!

是她骗我来到白樱冢,无意夺走赵哥的白蛟!是她一直在暗中观察我的动向,不时控zhì

我身边的人进入她的埋伏圈!

当真是太恶毒了……我怎么会这样大意!

“突围!”

白翌辰边命令白蛟,边将烟袋锅从腰间抽出,吸了一口。这次,吐出的烟圈形成一个小小的结境,隔开大部分鬼魅,将小部分圈了进来,任由白蛟吞噬。结境表面灵光融融,白翌辰对着月光吐纳呼吸,汲取灵气,结境竟然一体同心般,也随着他的呼吸而吸取月光。

必须速战速决,老然那边还不知dào

情况怎样呢!

先把眼前的鬼魅分批解决,等灵气补充够了,就立kè

杀出重围!

他暗自想着。

就在此时,忽然一阵嘈杂,隐约传来了嗷嗷的狗吠声。

他不由一惊,抬头看去,只见月光之下,竟然有一头硕大的黑狗剪影踏云追月,那狗越来越大,开始还占着月色一角,逐渐竟然大到遮蔽了整个月亮,只有角落还露出可怜巴巴的一块月脚。

天空顿时堕入一团漆黑,反而周围的星辰明亮起来。

“不是吧,天狗吃月亮!”

白翌辰大惊失色,“喂!这还有人吸取月华呢,有没有点道德心啊!”

很快,随着一串犬吠,那大黑狗竟然来到自己的结境上面,巨大的爪子按着穹顶,一张大脸紧贴灵壁,半截毛刷刷的大尾巴用力甩着。

“大黑?”

白翌辰惊呼。

一百五十 百鬼躁动

“汪!”

巨大的黑犬全身毛发在月夜中透出浓稠的茶色,以月光为衬,如同兑在牛奶中的咖啡.

原来不是月食,是这蠢狗扑向自己的时候,把他的视角给遮住了而已。

“你给我滚下来,挡着我晒月亮了!”

白翌辰惊喜了一下,随即佯装生气,对着犬灵狠狠一拍掌。

啪的一声,犬灵条件反射似的立kè

从结境顶端滚了下去,边嗷嗷哀鸣,边像发泄怒火般撕咬着结境外围的鬼魅。

当下,他一颗心落在了肚子当中。

太好了,看样子古爷爷一定已经到了鬼宅,现在派大黑来接我了!

他解开结境,让白蛟与大黑联合起来吞噬众鬼。

白翌辰小心的保护自己,尽量不消耗力量,边转着身体向周围看去。

他想找到那个该死的女鬼,好好给她点颜色看看。自己最恨的就是被骗,尤其还敢冒充自己的朋友,用这种诋毁人家女孩子清白的方法博取同情心,简直太下三滥了!

若再落到自己手里,必然要把她大卸十六块!帮顾小夏多砍出一倍来!

他正想着,眼看的鬼魅们顶不住这两头强悍护灵的攻击,逃的逃死的死,包围破出了个缺口。

“大黑带路!”

白翌辰对犬灵喊,既然有狗带路,就一定不会迷路了吧!

犬灵讨好的晃晃尾巴,挺起满是厚厚长毛的胸膛,仰头对着圆月发出一声长啸。

声音尖锐而底气十足,带着无尽的威严和恐xià

,直通天际。

周围徘徊的黑影仿佛被震撼住了,一个个悄然隐去,在黑暗的深处窥视着他们,再不敢现身。

犬灵呼啸完毕,立kè

窜跳在前面带路。白翌辰扶着受伤的胳膊,尽量快的紧跟着它,可是不一会儿便气喘吁吁起来。

他现在只恨自己怎么就生了一副肉身累赘,跑也跑不快,若还是魂体的话,就能坐上犬灵直奔鬼宅去了。

碧渊潭实在太大,他们从中央湖心出发,半小时候后,才找到了公园一侧偏门。跑出来是一片空旷的马路,他等了好半天才拦到了一辆出租车。

中年的司机大叔见他满身是伤,还不肯载他。他好话说尽装足了可怜才勉强能坐上车。

告sù

司机目的地后,白翌辰便忙不迭掏出手机打电话。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翻出了顾小夏的号码,急切的拨了过去,手机中传来“滴……滴……”的声响,每一声都如同一扇等待开启的真理之门,只等对方接听,那么一切就能真相大白。

然而,过了良久即没人接,也没人挂断,任由它不断发出提示的声响,白翌辰急躁了起来。

曾经顾小夏总是主动给自己发短信,自己还是第一次主动联系她呢。

他挂断电话,看看时间,已经过了中秋十五,是十六号的凌晨三点了。

顾小夏不接,到底因为是睡着了没听见,还是……还是故yì

的?

白翌辰不禁的一阵战栗,这些谜团一个跟着一个扑向自己,摩肩接踵,令人应接不暇。

这深夜出现的女孩子,时间地点都拿捏得太巧合了……而虚境闭合,老然被丢在鬼宅,而自己又为什么正好被甩到了碧渊潭呢?

白蛟在肩头盘绕着,小脑袋搭在身体上,此刻没了刚才剑拔弩张的气势,而是庸懒的探着舌尖,tian舐月华。

白翌辰看了看它,有没有可能因为它的力量对结境出口产生了影响呢?或者……根本是那个假小夏布置的陷阱?

他百思不得其解,用手一个劲的抓头发。

车开得很快,因为是中秋团圆节,何况又是个凌晨,马路上基本上没什么车在。尽管如此,白翌辰还是感觉比起过阴那夜乘坐的犬灵,车子实在慢的像蜗牛爬。

好不容易蹭到了宣武门,司机竟然将车停在路口,让他自己进去。

“您多拐个弯把我送到了不行吗?顶多不过五分钟路程,我靠自己走的话,要走很久呀!”白翌辰恳求道。

“里面竟是小胡同,又没灯,我这车挤不进去,您就这里下吧,给您票儿。”

白翌辰嘟着嘴一脸的不满yì

,司机这是明摆找借口,明明通向鬼宅的胡同很宽敞。

可能是见自己这副狼狈样子不太像好人,怕把他框到胡同里劫持了吧。唉……小胡同的黑暗中总是容易隐藏罪恶……

当初自己不也是在胡同里差点被五个混混劫了么?只是没想到,混混竟然不止要钱,还要命呢……

他不禁一阵后怕。

不过白翌辰生性也不爱磨人,虽然急得够呛,见司机不肯也便没再坚持,付钱后垂头丧气的下车了。

“这些天啊,这边可不太平……出了好几起人命案,都上报纸了。小伙子你也快点回家,别在外面闲逛。”

那一脸沧桑的司机师傅看看站在路边,分外无助的白翌辰,便特别好心眼的嘱咐了一句,迅速开车走了。

白翌辰又生气又好笑:“真担心我倒是把我送到地方啊!”

犬灵趴在车盖顶借顺风车,此时跳在身边“汪汪”叫了两声,示意白翌辰快些跟上自己。

“唉,我就是个跑堂的命……”

他想起了城隍调笑他的话,不禁一边自悲命苦,一边拖着受伤的胳膊继xù

跑。

其实不用犬灵带路,他也能感受到。一股冲天而起的怨气,正如龙卷风般吸纳着月色散发的光华。仿佛空气中的灵气一同流动起来,扭曲着渐渐融向漩涡中心。白翌辰觉得,自己甚至能顺着气流动向而找到鬼宅位置。

不知dào

是否因为满月,那熟悉的胡同好像起了变化,看起来有些模糊的样子。

难道是自己失血太多,眼前开始发虚了?白翌辰揉揉眼睛,步子慢了下来,眼前的老胡同愈加模糊,一条路转瞬间分成了三条,又变成了五条。

而且,一会儿是被月光笼罩的静谧模样,一会又像隔了一层茶色的毛玻璃。

他眼前一花,脚下也跟着开始打晃。

犬灵带路跑着,见他跟不上,便蹿了回来,对他汪汪叫。

白翌辰却一个踉跄,向前扑倒下来。犬灵吓了一跳,忙跳上前,用身体支撑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犬灵此刻是灵气凝结,尽管可以接触肉身,但肉体比魂灵重的太多,过阴而出的犬灵无法长时间背负,着急的呜呜哀哼。

“我……我有点晕,缓一缓就好……”

白翌辰半跪在地上,扶着犬灵的脖子,一边扬起头来汲取月华。

只要内力充沛起来,多少也会为体力带来补充的。

他这样想着。

然而,眼前的场景越来越是模糊,似乎转换于躁动与静谧之间。而脚下,越加支撑不住。他感到自己好像被放在一个倾斜的天平中间,控zhì

不住平衡的一会向前倒去,一会又向后摔去,如果不是有犬灵全力撑着他,只怕早一个嘴啃泥拍到地上了。

他暗自恐惧起来:“难道我……已经晕到这个地步了吗?”

然而很快他发xiàn

,似乎不是自己在晃,而是脚下这条看似平坦绵长的洋灰地在摇晃个不停,就如不稳定的虚街空间中,随时都是一阵急剧的震颤到来,就像频发的地震。

“怎么会……我们不是已经到了现实?”

白翌辰头晕的厉害,他一晚没有吃东西,高强度的体力运动加上绷紧的神经,本来身体已经到达了极限,此刻再度被这样晃来晃去,眼前金星乱冒,胃里一阵反酸,差点吐了。

“哦呜!”

犬灵忽然哼了一声,白翌辰感到它全身的肌肉绷紧,毛也竖了起来。

他强打精神抬起头来,只见在不远处,层叠交错的胡同群中,那怨气而起的旋风风眼,竟然在震颤。

没错……

它像一条黑色的巨龙通天而立,此刻张牙舞爪,扭动着身体,不断有黑色的火焰灼灼燃烧。间或,血色的闪电在龙身中闪动,照亮了些许黑暗,就像在黑龙身体上撕开一条又一条血痕。

“出什么事了……”

白翌辰跪爬了两步,他知dào

鬼宅现在一定发生了不可想象的状况。脚下的震动更加剧烈,他不得不趴在地上稳定身体,大黑也随着爬下,不时冲着黑色的漩涡“汪汪”狂吠。

肩头的白蛟也显得分外不安,嘶嘶出声。

渐渐地,白翌辰感到各种奇怪的嘶鸣此起彼伏,连成一片。黑暗中,草丛中,任何他以肉眼无法辨识的地方,逐渐冒出了星星点点的光亮,那是一只只野兽绿油油的贪婪的眼。

月圆之夜,百鬼躁动……

无论是野兽,还是邪灵,今晚,便是他们狂欢的盛宴!

白翌辰扶住右肩,尽量渐弱在震颤当中的痛苦。

待到地面平静下来,他便吸了一大口气,随即将灵气慢慢运转起来,两个周天过后,以气压入小腹。这是古爷教给他的隐灵之法,好死不死至少能压低本就不多的阳气,让自己看起来跟普通鬼魅没什么区别吧?甚至……它们也许根本觉察不到我呢?

犬灵此刻乍起全身厚厚的长毛,像头威武的狮子,略带威胁的向着草丛中吠了几声,然后一抬脚,竟然撒了泡尿,一点没糟蹋,全洒在白翌辰的裤脚上了。

“你……你这蠢东西!”

他差点气晕过去,抬脚就踹。犬灵敏捷的跳开,对他委屈的呜呜了几声。

白翌辰这才想到,反正是灵气而已……虽然并不是真的弄湿裤子,不过还是觉得有几分不舒服。

“你在帮我遮挡气息吗?”

他问。

见犬灵可怜巴巴的甩甩尾巴,表示没错后,白翌辰不禁叹了口气。

“蠢狗,要是再遇上赵一凯那种人,我能藏自己的气,你这狗骚气我怎么藏得了?”

犬灵毕竟是畜生,哪能想的到那么多,白翌辰便拍拍它的脑袋:“走吧,不管那些了。”

果然,这一路上,虽然有众多黑影在窥视,但也不似刚才那样齐刷刷将自己当食物似的行注目礼。

白翌辰稍稍放心了些,加快步子向鬼宅走去。

他感到,越是靠近鬼宅,各种鬼魅便越多,再向里走,竟然熙熙攘攘,摩肩接踵。

它们挤满了各个角落,不光是在胡同当中,连墙壁上,以及失去辟邪功效的老宅房顶上,院落中,甚至半空中都有它们的影子,似乎整片胡同以鬼宅为中心,塞满了各路聚集而来的妖魔邪祟,若是鸟瞰过去,就像一个巨大黑色的蜘蛛网,罩在了宣武门城区一角。

一百五十一 无法进入的空间

“他们在哪,还没到吗?”白翌辰问.

他有些举步维艰的感觉,周围的灵气被妖气阴气所压制,令他感到胸口发闷,逐渐喘不上气来,就像在封存多年,尸气浓重的墓穴里般。

普通人是无法长时间和这么多的阴邪之物相处一起的,尽管白翌辰体质特殊,但虚弱不堪的身体,已经面临承shòu的极限。

犬灵在前面开路,它本来就是驱灵辟邪的黑狗,又是集合八子之魂的犬神出灵,简直像一辆坦克冲进羊群,将那些阴邪之物撞得七扭八歪。

白翌辰紧跟在后面,顺着犬灵开出的道路前进。偶尔落下些许距离,犬灵也会很快奔回来找他。

这倒不错,跟老然的性子挺像的,老然带着自己乱跑时候,一旦弄丢了也会立kè

跑回来找,果然是什么人养什么狗。

“这是去哪?”

跟着跑了半天,白翌辰忽然发觉,犬灵渐渐偏离了路线。刚才周围还甚多鬼怪,现在竟然愈加稀薄,呼吸也通畅起来,少了那些令人作呕的湿腐气。

白翌辰就算再路痴,也注意到怨气的风眼逐渐向身侧移动,而不是刚才的直面对着了,难道是要绕个大圈?

“大黑,你也迷路了吗?”

他喘着粗气问。

然而路,倒是越走越熟悉起来。

“蠢狗!”

白翌辰忽然看出了端倪。

乱跑了半天,原来又回到了之前老然布置阵局的地方。

见犬灵绕在街角转圈圈,嗅来嗅去,随后又跑到空旷的街道中间,摇摇尾巴,看着白翌辰。

白翌辰咬着嘴唇,四下张望了一番。

确实是这里……他在地上看到了他们打斗时散落的铜钱咒符,甚至还有老然布阵时,担心忘记内容而用粉笔画的记号。

而犬灵此刻绕圈的地方,正是虚街中旧城隍庙所在地。

“老然在哪?古爷爷在哪?”

白翌辰忽然感到了恐惧,“难道……难道他们又进到虚街中了?”

犬灵蹲下来,望着他“呜”了一声。

他跌跌撞撞走过去,趴在地上用手摸索了一番。

这里的旧城隍庙十年前就被拆掉修成平路了,没能留下丝毫痕迹。这地方正是一个丁字路口,深夜没车经过,他就趴在马路中间,魔怔了似的乱摸着。

自然是什么也没能找到。

他又去摸烟袋杆,当那温润的烟嘴接触到有些干裂的唇,他才想起来,这烟袋虽然可以破开结境,但是他却无法打开进入虚街的入口……因为虚街并非一个稳定的结境存zài

,它是一座城市沉积百年甚至千年的灵气孕化而成,若非它愿意接纳有缘人进入,或者阴阳先生采用特殊手段,才能进入。

现在,自己就像面对一个不知dào

在哪的移动房间,却要试图砸出一道门来。

而且……

白翌辰抿着烟嘴的唇止不住颤抖起来。

而且虚街已经被墨叔封印了……他拼了性命,将自己和老然丢出结境,然后封印了虚街……

若此刻古爷爷带着老然再度进入,那一定也不是同一个空间……难道过往的历史已经被切割成数个层面,有无数个虚境空间可以进入吗?

他边想着,边呼出了一口烟雾。

看着灵气凝结的烟飘飘乎乎,有生命似的在面前蠕动着,扭曲着,白翌辰又想,就算自己能进去,又怎么知dào

他们进的是哪个一个虚境呢?

然而烟雾却渐渐淡了颜色,街景如常,什么也没出现。

白翌辰呆呆看着那烟雾消失,茫然的看向犬灵,犬灵也看着他,一双黑夜中闪闪发光的眼睛竟然透出无辜和迷惑。

“怎么办,我不会开虚……”

曾经随便走走就能走进虚街,但是现在,明明所站位置就是老牌坊街的深巷,但是无论是之前引墨叔出来,还是此次的误打误撞,都没能进入虚街。

自己对虚街有了免疫力,还是根本已经被驱逐在外了?

“白翌辰,杜然……以吾之命,永离此界,此生,不得……再……”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墨叔手捧火莲,最后讲出的话。

永离此界,此生不得再……

进入虚境。

随之一片触目血红。

“呜……”

白翌辰忽然感到心中一疼,就像骤然被撕成两半,发出纸一样嘶的一声响。随后,那刻心就被揉了起来,攥成一团。

墨叔咳血的样子不断浮现在眼前,和他对自己难得温柔微笑的样子重叠在一起。

他觉得自己此刻已经心力交瘁,不由一个个腿软跪趴在地上,将身子蜷缩起来。他似乎再也无力支撑这疲累的身子。而右胳膊也开始疼,像爬了无数只蚂蚁,咬得他无法忍受,钻心彻骨。

犬灵见他倒下,焦急的一声轻吠,跑过来tian他的额头,把那粘在额头上的发丝tian得乱翘。

白翌辰讨厌被tian的黏糊糊的,腾出左手推开它,一不留神,右肩摔在地上,猛一吃劲,差点疼晕过去。

“古爷爷在哪,不是他让你来接我的吗?”

他几乎是啜泣着问出这句话。那一瞬间,他以经将古爷看作了唯一的支柱,这一夜发生了太多事,城隍是指望不上的,他全凭老然的支撑,以及“还有古爷爷帮咱们呢”这句话才坚持到现在。

然而到了此刻,背后是千百恶鬼聚集,自己明明已经找到了古爷这个支撑,然而竟是在他无法进入的虚境之地,他顿时感到自己被一股绝望淹没了。

犬灵不知所以,不时焦急的四下张望。

地面再度震颤,白翌辰感到气压越来越低,怨气在躁动,旋转得愈发疯狂。原本安静的街角,竟然逐渐有鬼影闪动。

忽然,天空传来滚雷般的声响,低沉而遥远,然而声波却震得地面不住颤抖。

白翌辰感到周围的光线越来越暗淡,他觉得累,不想再动了。

周围变成什么样子都随他的便吧,反正我是没办法了!

他破罐子破摔的想着,觉得眼帘愈发沉重,缓缓闭上眼睛。

犬灵却跳起来乍起毛发,护在他的身边。

不远处,忽然出现两盏亮光,若隐若现。逐渐光芒扩大,随着轰轰声响,越来越近。

白翌辰感到忽然有强光打在自己身上,随着一声刺耳的刹车声,接着是沉重的开启车门的声响。

“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有人喝问道。

白翌辰感到有人在他身边蹲下,一只手按上他的背。他颤抖了一下,侧过脸,透过乱发看到,竟然是两个身着警服的人围在身边,再看那车,车头前盖上面赫然印着“警察”两个黑体大字。

巡警?

见他不动,蹲着的那个警察关切问道:“你怎么了?”

“胳膊疼……”

白翌辰嗫嚅着,尽lì

撑起身体,用左手按着右肩,因为痛和害pà

,他全身颤抖不止,“救救我……”

“遇上坏人了吗?有几个人,都什么样子?”

白翌辰咬着嘴唇不再吭声,反正现在有活人在身边了,还是警察,至少比自己孤零零一个在鬼堆里害pà

来得好。

他们明显是凡人,看不到鬼怪,也感受不到这条街有什么不同以往的变化。

但是似乎这个职业就带了些天生的威慑,鬼魅们竟然退却了些许,暗中窥视着。

又问了几个问题,见白翌辰不回答,便顾自商量:“先送医院吧,好像伤得挺重的……”

“这是第几起了?最近总是出事……”

“站得起来吗,能动不?”

白翌辰摇头,决心撒赖到底:“我……我不走,我的朋友不见了!”

“哦?”

“就在这附近……他也受伤了,是我同学……”白翌辰被巡警扶坐起来,断断续续形容,死活不肯站起身,“红头发,一耳朵的钉子……T恤衫都被撕烂了……”

“别急,我们帮你找……什么人伤的你们?”

“我、我没看清楚……但是他就在附近,你们要救他……”

以往白翌辰对警察都没什么好感,但是此刻,他才忽然理解了啥叫人民的忠诚卫士。大难当头,他本能觉得在这些大盖帽面前才是最有安全感的……

“还有……还有个看起来四十来岁的大叔,哦,应该有两个……一个受了好重的伤,脖子上破了几个洞,都是血。”

白翌辰说着,不断用手抹着衣服胸口的血迹,“这些,就是他的……你们救救他……”

两个巡警对视了一下,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好像受了很大刺激,说话语无伦次,一会儿冒出一个,一会又冒出两个。

不过,他身上的伤确实不是作假,血气味还很浓。

“那坏人有几个人呀?”

“哦……一……不不,四、五个!”白翌辰想了半天,才编出一个合理的,“五个小流氓加一只很大的黑狗!”

他把那五鬼煞和穷奇算到了一起,倒是犬灵听到他提黑狗,歪头奇怪了一下。

“好的,来,我们带你去治伤……别怕,我们会帮你找到坏人的。”

巡警说着,扶白翌辰起来,他这才点点头。

东方已经开始泛青,不知dào

时间是几点了。

犬灵识趣的后退,目送着白翌辰被扶上警车,并没有像之前那样趴上车顶跟着,而是原地坐下,目送他离开。

“大黑……你不跟我来?”白翌辰问。

犬灵呜咽了一声,歪头望着他。

一缕阳光缓缓晕染了冰冷的街道,似乎城市正在阳光的抚慰下,很快速的觉醒过来。

巡警虽然感到这年轻人挺奇怪的,但还是将车门撞上,随即准bèi

发动汽车。

“大黑!天要亮了!你……”

白翌辰忽然意识到,若是天色发亮,那么怎样也要四五点钟了吧?他记得古爷告诫过,过阴出灵的时间应该在丑时,也就是凌晨四点之前,否则很有可能魂魄无法归位。他顿时着急起来。

“你快回家!”

他命令道,然而犬灵却坐着不动,只对着他晃晃那半截尾巴。随着车子开动,它的身影渐渐远去,模糊起来,融合在这片逐渐布满温暖的老街当中。

一百五十二 青葱岁月的阴霾

当白翌辰摇摇晃晃的坐在巡逻车上,听着巡警用平静的声调对着对讲机描述怎样捡到自己,以及派人寻找伤者时,刺刺拉拉的噪音吵得人心里烦躁,但他却有种又活在人世的感觉.每当看到那些飘忽的鬼魅,那随时出现的幻境,他有种其实自己是在噩梦当中的感觉。

他忽然想起了那个假小夏对自己的告诫:“什么都不要再追究了。”

什么都不要再追究了,好呀……我也真的很累了,不想管他们了……

他闭上眼睛,在颠簸的车厢里昏昏欲睡,这座位当真很不舒服,咯得头很疼。

老然和古爷爷在一起呢,没事的……

他安慰着自己。

等办完事,老然一定就回来了……

大黑跑的很快……一定也安然回家了。

墨叔他……

他也……

白翌辰忽然感到脸上痒痒的,他用手一抹,湿漉漉竟全是泪水。

墨叔他……他不会死的,他一直那么讨厌我,一定……一定看着我这可怜的样子偷笑呢吧……

有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不断在想着,墨叔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还是真被封在一个用现代科学理论无法解释的一个空间当中死活都出不来了。

以至于其他的事情,什么也无法思考。

自己的伤势并不算太重,没有像想象中那样,脱臼、骨折,检查完后连石膏也没有打,伤口也没缝针,包扎一番,打了消炎针就完事了。

他有些怀疑到底是穷奇嘴下留情,还是阴差体质修复功能过于强dà



只是笔录的时候遇上些麻烦,真实情况不能讲,讲出来一定会被当成神经病被迫穿上紧身衣,像电影里演得那样,被丢进白房子里天天打安定针。

假话嘛……

他只好把遇上五鬼煞的情节稍加改变,结合自身情况描述了一下,结果编得乱七八糟。他所能强调的内容,只有他的同学,和两位大叔一起失踪了,被坏人们带走了,而且受了很重的伤。他甚至可以非常精确的描绘出伤口的样子,以及轻重程度。

但临时性撒谎编故事他不太擅长,很多细节被问起来时,他只能推说自己晕血敷衍过去,以至于负责笔录的警官还以为他是妄想型精神分裂症患者,差点因妨碍公务扣他在局子里多呆上几天。

他的表现也确实很像精神病,忽然莫名其妙的哭,又会忽然眼睛发直,像丧了魂魄般,半天缓不过神来。

不知dào

是否因为灵气的消耗过度,腾根之灵竟然意wài

的安静,在他这段最虚弱的日子,只在逼问最紧的时刻,忽然发作了几次,但也不过是让他一时失去意识,并不像之前那样闹得皮肉破碎,露出蛇身。

这么折腾了几次,民警以为他真有些病史,也不敢问的太紧,草草备案后就放他回去了。

一连几天,白翌辰都过得云里雾里,他躲在宿舍,将身体所有的部分都藏在被子里面,仿佛露出一点,都会被未知的力量抓走,封进一个他所无法想象的空间中。

同宿舍的其他几个人这学期因为实习,一直没回来住。

而老然……却不知dào

是不是还能回来。

宿舍成了他单身公寓,没人会管他。

地面上,被他放满了蛇蛊,一个个黑色的小哨兵们,庸懒的或趴或卧。龙蛊白蛟始终立在他的床头,血红的信子不断吐出,监视着任何风吹草动。

似乎时间又回到了起点。

他睡得极不安稳,总是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这不大的小屋中徘徊,仿佛是小孩子带着恶作剧的心态,弄出各种奇怪的声响,以来打扰他的深眠。他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想。

周围都是蛇蛊,如果有有东西,它们一定会发出警告的!而且……没有什么可以伤害到自己!

他将自己裹在被子里面,像一个巨大的蚕蛹。

他感到黑暗中,却出现各种颜色的火花,不断爆zhà

开,露出绚烂的颜色,然而总是不时掠过满眼的鲜红,随之又陷入一片黑暗。

渐渐地,他看到墨重九竟然从黑暗中缓缓出现,如同一团烟雾,仍旧带着他茶色的墨镜,穿着黑衫马褂,手中却没拿着他的银水烟。

“墨叔,你没死的对不对……”他想开口,喉咙却火烧一样痛,讲不出话来,“墨叔,你回来啊……我有很多话想问你的啊……”

他试图动动身体,追上那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的人,然后死死捉着他的胳膊,他的衣领,若他打自己,也绝不松开,直到他给出个合理的答案为止。

然而,墨重九却对他露出笑容,不似平日的狡黠,却是仿若最后时刻才肯施舍出的一丝温柔。

他的容貌竟然渐渐变得年轻,身材也迅速单薄下去。变成了那干净文弱的青年,看起来跟白翌辰相仿的年纪,但比他矮了一些,更显得羸弱。

年轻的墨重九微蹙起眉头,一双漂亮的眼低垂下去,隐藏了所有的锋芒。

“我不是不帮,而是不能帮,帮不了……”

他喃喃着,充满了无奈。

这话似乎听说过,但白翌辰来不及多想,便见他又抬起头,笼满阴霾的眼望过来,薄薄的唇却露出了笑。

“其实,我可以拒绝,可以在中途随时丢下那位婆婆妈妈的白先生,甚至在他纠缠不休的时候,将他一顿好打……但是我没有,我傻乎乎的答yīng

帮他家渡劫……直到我自己自顾不暇……”

他说着,过于年轻的脸上笼罩了哀伤,“我请神的时候,无意遇上了被城隍庙镇压的穷奇……抽取神位时,它忽然现身咬在我肩头血纹上,我被它拖入封印圈里吸食灵气,险些丧命……它逼我不许管你家的事情,我假意答yīng

了,它才肯放了我……你可知dào

,它说已经盯了我好多年,从我……从我出卖师父的时候……就……可我,当时没办法……”

墨重九说着,身子颤抖起来,不由按住肩,仿佛一想到那可怖的一刻,伤处就止不住的疼痛。泪水,顺着他的眼眶噗噗落下,在镜框中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洼。

白翌辰咬住嘴唇,不知dào

该如何安慰他。那段疯狂的岁月,墨重九还只是个孩子,禁不住殴打折磨而出卖师父以求自保,莫说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就是大人又能有几个保证能熬得过去呢?

那年轻人缓缓蹲下身,啜泣良久,才继xù

说:“可,我还是帮你家了……明知dào

天命不可违,明知dào

城隍庙一旦被拆,穷奇解开封印后……它必然会第一个找我算账……我还是尽lì

帮了你家,甚至顺从你哥哥的意思,送了他走……你可知dào

,在最后一道封印解开之前,穷奇已经可以控zhì

周围鬼魅,它派过多少鬼灵找我的麻烦……可我……我还是在帮你家,因为白先生求我,我真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捉着我一个来求……”

他再度哽咽住了,泪水从眼镜处分出两条痕迹滑下,慢慢合拢在一起。

“我竟然还帮他……拖着我这学艺不精,又被吞噬大半灵气的身子冒死的帮他,他还那么不知足……气死我了……我真是蠢到家了,你一定在笑我自作自受,是不是?”

墨重九忽然笑了起来,似乎是在嘲笑自己如此蠢。然而这些话的每个字都像抽他耳光似的,脸上火辣辣疼,心里却如刀搅般痛,眼眶不禁跟着湿润起来。

“……你可知dào

我为什么要这样?”

墨重九问。

白翌辰摇摇头,他不知dào

墨重九受伤太重的心到底是怎么想的,他绝不是那种愿意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的善男信女,若他有这种觉悟和决心,当初也不会出卖古爷了。

“因为……”墨重九伸出右手,缓缓张开五指,手指葱管般笔直修长,白皙而柔嫩,尖尖翘起的指头尖,露出一点新月般的指甲。白翌辰一直以为,这样保养甚好的手,只有护手霜广告里才能见到,然而年轻时候的古爷和墨重九就是拥有这样一双完美的手。

“因为我毁了师父的右手……”

墨重九颤抖着说,“我没想到……他们会这样对待师父……我以为,也许骂一顿,打两下就算了……但是他们毁了师父的右手……他无法掐算,也无法再用右手招灵布阵……我毁了他在阴阳行的地位……”

“墨叔,古爷爷他……”

白翌辰见他如此自责,便想安慰他,毕竟现在古爷还可以摆阵,自己也亲眼看到他用右手招灵,甚至像武侠片里的弹指神功那样,弹出灵气打碎脊兽。虽然无法掐演,但……但他有罗盘的呀……

然而墨重九却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兀自喃喃自语:“那时候,我真想死……可我不敢……我下了决心,一定要成为像师父那样厉害的阴阳先生……他不能再为人掐演渡劫,那么我来……哪怕我会死在这条路上,我也要替他多度些人……可,可我能力太过有限,我除了自己拼命,除了寻找歪门邪路……没有别的办法……修成暗驱,并非我本意……我实在不会正统的法门……”

“墨叔……墨叔,我知dào

了……”

白翌辰试图挪动身体,身体却像被压了千金的力量,他竟然一个不稳,扑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眼看着那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太过年轻而稚气墨重九,像个孩子一样伏在地上哭泣,削瘦的双肩不住的颤抖着。

“我挺恨那些人的……我们有难的时候一个个落井下石,他们自己遇上事,就又把我们当成命根子揪着……我恨他们,却不得不帮他们……真令人恶心,恶心的都要发疯了……”

白翌辰似乎理解到了,为什么墨重九会在细节上敷衍父母,为什么明明是哥哥要离开这人世,他却偏要骗父母说是要选择。为什么他对自己的笑意总是带了些许不自然,而自己一旦对他咄咄逼人,他便立kè

露出一副坏人嘴脸,对自己毫不手软的打骂欺辱。

这么多年的压抑,已经将他那刻试图赎罪的心,完全扭曲了。

一百五十三 颓废的早晨

白翌辰感到自己可以动了,可以伸出双手,碰触到这个分明和自己年岁相当,然而却承载太多痛苦的年轻人.他撑起身子,双手握住那瑟瑟发抖的肩头,想将他扶起来。

墨重九一直趴在地上,掩着脸。然而随着手中力道起身那刻,却见他眼中流淌的,竟然都是血泪,半透明的泪水裹挟着暗红色的杂物,流过消瘦而惨白的脸,异常触目惊心。

白翌辰心中一酸,他瞬间理解了墨重九此刻的某些感受,这可以凝固成实体的悲苦,自己也曾亲身经lì

,现在想起仍旧切肤彻骨的痛……他用力将对方搂在怀里,双臂箍住那颤抖不止的身体,将他支撑起来,如同在绝望之际,古爷抱住自己,任他哭泣宣泄的那刻。

年轻的墨重九双肩颤抖着,似乎并不想接受对方的抚慰,然而却没有力qì

挣脱,任血泪不断流淌,冲刷出压抑了太久痛苦与悲伤。

“我不后悔……我已经做到了我能做到的一切……纵使后来穷奇逃脱封印,附上我的身体,虽然偶尔会有反噬迹象……但多数时候,我一直压制着它,至少……至少,没有让他招惹到你……”

墨重九断断续续说着,白翌辰看到,窝在他怀中的人,那一头浓密黑发渐渐如过秋的草般枯萎,渐渐斑白。他才知dào

,原来在他眼中一直那样凶悍的中年大叔,竟然也已是有了如此明显的衰老颓势。

不知怎么,那一瞬间,他忽然想起一句话: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他和墨叔没有任何亲密的关系,甚至曾经彼此都那样讨厌,但是……墨叔竟然在有限的时间当中,如此尽心竭力的保护着自己,不惜以命换命。

此刻真相大白,自己竟然连报还的机会都没有了。

“对不起,是我……是我不懂事……”

白翌辰哽噎着,抱紧墨重九,仿佛这样就能见他留在身边,“墨叔,我知dào

错了,你回来吧……我,我怎么才能救你回来?”

墨重九摇摇头,他伸出手,抚摸着白翌辰的头发,随即滑下,放在他的后颈处。当那略带粗糙的指肚碰到白翌辰后颈皮肤时,他悚然一抖,太多不好的回忆出现在脑海当中,不禁全身僵硬起来。

“这里,是你的致命伤处。让师父想办法为你封上……然后,忘了自己是腾根这回事吧……你不是此道中人,没有任何义务掺和到里面来。”

“什么意思……我不管的话,你怎么办……老然……我的朋友怎么办……还有……”

“这次劫难,只能我们自己想办法度……你不是此道中人,不要再管了……”

墨重九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身影也随之黯淡下去。背后无尽的黑暗涌来,渐渐将他吞没。

“墨叔……墨叔!”白翌辰竭力收紧双手,却无法留住眼前想保护的人。他觉得这场面似乎出现过无数次了,每次自己都是这样想保护重yào

的人,但是每次……都是以这样的结果作为终结。

他看到墨重九逐渐隐于黑暗的脸,微笑了一下,带了几分狡黠,竟是一如既往的熟识神情:“其实,坏事我确实干过不少,无论有意识,还是无意识……但还是那句话,至少对你……我没什么对不起的地方……”

“墨叔……”

他的手,瞬间穿过了墨叔的肩头,徒劳抓了两把,什么也碰触不到了。

“墨叔,墨叔!”

他喊着,然而眼前只有一团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了。

“墨叔!”

白翌辰一着急,软绵绵的身子猛然一个用力,竟然像条打挺的鲤鱼,将被子径直掀飞起来,又一下子糊了下来。

他被风一贯,猛的睁开眼睛。

头上被蒙的都是大汗,他用手背一抹,竟然抹了满手背的水向下滴淌。喘了良久,才将气顺了过来。

冷静了一会儿,他将头转向床外,睡前满满的蛇蛊不知何时都不见了,大约是自己睡梦中气息一散,蛇蛊们在空气当中没有支撑,便慢慢退回身体当中。

而白蛟细细的身子绕在床柱上,仍旧为他放哨。

他虚弱的笑了下,将白蛟接回手上,在脖颈上盘绕起来。他现在异常害pà

独自呆着,哪怕只是条寄生于自己身上的小灵蛇,也能给他带来一点安心。

手,无意搭到枕头边,触到一个毛绒绒的东西。他神经质的缩了手,转头去看,竟是一双黑洞洞的眼睛看向自己。

“啊!”

他差点就从那低得几乎一个挺身就会撞到脑袋的床铺栽下去了,刚平复下来的心脏又开始砰砰狂跳。他才注意到。那东西,竟是曾经墨叔送给自己的十二神腾根面具。

此刻,它在这无人居住的宿舍中独自呆了半个多月,落了薄薄一层灰尘。白翌辰记得自己临走时,是把它和那个板砖神位一起锁在柜子里的,天知dào

它怎么自己爬出来,还跑到枕头边来。

他用两个手指将面具捏起来,看着它额头角扁了一块,牵得一只眼睛也挪了位置,如同一个瞎了一只眼睛的恶鬼,让这本来就难看的面具更增加了几分丑陋。

曾经,自己很讨厌这个东西,看一眼都觉得恶心,但是此刻捏着它端详良久,竟然有一种将它扣在脸上的冲动。

他试了一下,感到面具边沿刺刺的,有些扎脸。忽然感觉那小刺如同潮壳虫脚爪,竟然蠕蠕的动了一下。他手一抖,面具掉到了床上。

一个问题从白翌辰脑袋里冒了出来,这面具,究竟是墨叔送给我的,还是穷奇送给我的呢?

这几天,隔壁的同学开始跟宿管张老师告状,说白翌辰的宿舍大半夜发出各种奇怪的声音,如果不是他带了女生回来,那就一定养了猫狗之类的宠物。

于是张老师开始三天两头的突击检查宿舍,并趁他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的时候生生抖出来,闹得他一度精神衰弱。白蛟只管抵御鬼魅,对这样一个无大妨碍的凡人,自然是不会随便去动。

学校的情况也是一团糟糕,一个中秋节过去,选修课老师莫名其妙的丢了一个,学生丢了一个。三天两头有警车上门,似乎不是来给学生进行普法教育的。

因为有人看到,乌鸦聚集在校园中闹事那天,白翌辰和墨重九老师不知dào

怎么闹了矛盾,甚至是大打出手,刺头大哥杜然给劝架。休假结束就发生这样的事,显然不会巧合。白翌辰的变化也被人看在眼中,平时只觉得他寡言而温和。现在却像变了个人似的,异常的神经质,而且阴沉的吓人,离他近一点,就能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浓重的阴冷气息。他明明没有看你,但仿佛身上却有无数只眼睛一起盯过来,令人如芒在背,毛骨悚然。

参加墨老师选修课程的学生们被无奈的分到了别的课程中,白翌辰这些天只顾翻看自己手边现有的阵法布局之类的入门教程,不时还要接受警方讯问,对上课已经心若死灰,决定暂时做一个随波逐流的浮萍,哪个课人少就去哪个好了。

他改修了一个差不多的科目,从民间艺术课变成了民俗工艺,内容差不了多少。反正他们这个混吃等死的三流大专校,选修不过是打法时间而已,也没人会怎么严格的要求他,就像他从来不知dào

学分有什么用,都是摆样子罢了。

安排好课程的第一天早晨,白翌辰难得按时早起了床,把白蛟架在肩头,买了一杯豆浆和半斤包子提着,边吃边溜达到学校,准bèi

占个好座位。他喜欢坐在最前排靠窗的位置,仿佛有种执念。因为听课和讲评作业都很方便,想打瞌睡时似乎也不如中间那么显眼,当然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教室的门已经早早打开了,有几个人在,正聚在后面聊天,全都是外班人。白翌辰看着脸熟,人却都不认识,便没有搭理。他心爱的前排位置还空着,便很自然的坐了过去。

他边啃包子,边掏出手机打电话,自从虚街回来之后,他每天在清醒的时候都会打上几个电话。

先拨老然的号码,然后是顾小夏的号码。他期待着能忽然一下拨通,对面会传来熟悉而亲切的声音。很快,老然的电话发出回应:“您好,你所呼叫的号码不在服wù

区。”而顾小夏的号码则永远是“嘀嘀……”的忙音,令一颗心都跟着迷茫起来了。

“唉……”他叹了口气,掏出本《奇门遁甲基础阵图例分析》看了起来,当初同类基础书他从赵家背走不少,但一直也没怎么看,倒是老然学了个融会贯通。他的基础不牢,什么“生休伤杜”“戊己庚辛”,实在看的很头大,也能难怪老然后来在虚街里会摆错,生背下来那几个大阵就够死一地脑细胞的了,更何况是需yào

推演的。

后面的几个人自从他进来后,就不再高声说笑了,而是把头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白翌辰知dào

,这些天在学校里传出来不少流言飞语,毕竟跟老师打架,以及经常被警察带去问话,很多学生是亲眼看到的。只是他发愁的事情已经太多,没心思在这方面去多想什么了。

背后,传来隐隐的脚步,越来越近,随即在他的身后停住了。

白翌辰刚把一个包子塞进嘴里,腾出油乎乎的手捏着吸管戳进豆浆杯里,就在这时,感到一只手很大力的拍在了他的右肩膀上。

“呃!”

他一口包子噎在喉咙里,右胳膊的伤还没好,这一下拍的整条胳膊差点断掉,手掌条件反射的一个用力,竟然将豆浆从杯子中挤了出来,像条洁白的喷泉似的,射了身后那人一胸口。

白翌辰慌忙用嘴堵住从吸管里涌出的豆浆,强咽了几口,才把包子顺下去。

一百五十四 找茬

“你!”

后面的人气急败坏,“你干什么弄我一身!”

白翌辰转过头看了看,这人个子不高,长的却挺粗壮的,皮肤黑黑的,还穿着一件粉格子衬衫,此刻却溅满了豆浆.

他很讨厌男人穿粉色的衣服,尤其还是这样一个又黑又臭的家伙,粉色的格子穿不出一点时尚,倒跟乡下小姑娘似的一身土气,便不再正眼看他。

“哦,不好意思。”

白翌辰转过脸,继xù

吃。

“一句不好意思就完事了吗?”

对方气势汹汹,不依不饶。

“又不是小学生了,弄脏了回家你妈还能打你屁股?”

白翌辰说。

他现在有恃无恐,完全不把这类人当回事。

几个人面面相觑,领头的粉格子见对方竟然完全无视自己,脸上很挂不住。

白蛟悄没声息的顺着白翌辰的胳膊爬上肩膀,然后立起脖子,伸吐的舌头尖正好能tian到粉格子的鼻头。

那人自然看不到白蛟,但却无端颤抖起来,他面前这个单薄苍白的青年分明毫无防备,但是背后却冒出一种阴煞的冷气。

“然哥去哪了?你俩最近不是总在一起?”

背后另一个戴眼镜的人开口转移话题,这人眼熟,白翌辰的记得他来宿舍跟老然汇报过帮忙点名的情况,老然好像叫他老三?

“不知dào

。”白翌辰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如果是找他,不要问我。我是真不知dào

,也找他呢。”

“你找他干嘛,你们不是一直在一起的吗,为什么他就忽然不见了?”粉格子很不识趣的插嘴,冷笑到,“为女人内讧的吧,为了你那小公主吗?”

白翌辰吮了吮手指头上的油和豆浆,他有点奇怪为什么老然称呼晴晴的方法被这帮人知dào

了,这让他有点敌我不明:“你们到底想说什么?”

“这嘛……”格子衬衫说,诡异的一笑,“你的事儿最近我们也有耳闻,挺有胆色的嘛。兄弟们就想结识结识,平时你跟然哥走得近,我们没机会巴结……”

他说着,把手放到了白翌辰的肩头,亲昵没觉出多少,倒是有点威吓的意思。白翌辰侧过头,却看到白蛟的身体正好穿过那人的手,它伸着红色的舌头,对那粗壮的手臂伸缩着,白翌辰看到一股淡淡的血气从白蛟的舌尖上拉伸出来,在粉格子粗糙的皮肤和白蛟莹白的身体间流动辗转,如同用一条红线牵连起来。

他脸色一变,猛将肩膀上那不规矩的手抖了下去,呵斥道:“别乱动,死了算谁的?”

听了这话,不明情况的几个人一愣。白蛟恋恋不舍的缩回脖子,它知dào

自己擅自吸取活人血气被主人发xiàn

,便讨好的蹭了他的脸。

“好了,你们的事我不想搀和。”

白翌辰缓和了一下口气说道。

他有点明白了,学校里表面风平Lang静的,其实这帮混混们暗地拉帮结伙,这几天趁着老然不在,就开始挖他的墙角。自己对这些事从来没接触过,只是没想到,才短短几天,他们竟然把自己的误认成老然的新臂膀了。

这也难怪,也就是从这学期开始,老然才像供老大似的对他寸步不离,吃喝全包,抓人帮他们点名和做作业,难得在学校溜达一会儿他还一惊一乍,像八爪鱼似抱着自己肩膀不松手,不被人误会那才奇怪了。

他心里暗暗无奈,没遇上这些事之前,老然在自己泡图书馆和打工的时候到底在做什么呀?

白翌辰喝了口豆浆,又补充道:“我不是你们圈儿的人。你们爱怎么闹,别扯上我。”

“别嘛,再考lǜ

考lǜ

。你也知dào

,然哥那人嘛,视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谁穿他衣服,他就断谁手足……”眼镜老三劝他,劝得牛头不对马嘴。

白翌辰撇嘴,他知dào

老然换女朋友换的勤快,吃埚占碗,来得快把他甩的也快,不过总觉得是为了面子和气派的情况多。老然虽然嘴里总惦记分妹子,其实如果真是白翌辰的女朋友,他不见得好意思下手。

这点上,他倒不多担心,自己不是赵一凯,何必那么没有信心呢?

想到这里,他不禁冷哼了一声。

越是没本事的人,越是像狗护食一样把想要的东西护得越紧,也不管是不是他的。

这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本来就没道理可讲……你自己没本事弄到白蛟,自己看不住女朋友,自己体质特殊灵力刚猛而后劲不足,自己嚷着除魔卫道但是一事无成,却把气撒在我身上……

真可怜……

想起赵一凯现在的样子,白翌辰不禁闭上眼睛,显得异常烦躁。

这几个没眼力价的家伙误解了白翌辰冷笑的意思,还以为是说到他的心坎上,继xù

喋喋不休。

“就是啊,苏晴晴可是不少人盯着追呢……你看你们不在的几天,连那个墨老师都对她……”

粉格子见缝插针,他着实不太会讲话。白翌辰一听到墨老师三个字,就感到有什么东西忽然在脑子里炸开了。他鬼使神差的站起来,众人还没明白要干嘛,他的右臂横向一轮,像颗出膛的炮弹般砸到粉格子胸口上,如同打到一个弹性十足的气囊上发出砰的一声。正好那人屁股后面就是个桌子,便像个翻板似的,竟然从桌面上滚了过去,摔到地上,桌椅碰撞伴随着他落地的声响,乱成一团。

还没容他起身,白翌辰就是一脚狠狠踩在他的肚子上。

老然教过他,打架就要狠,打翻有什么用,狠狠补一脚才是真理。

他那时候还有所顾虑,而现在,却只记得“要狠”这个关键了。

果然对方立kè

像只虾米似的弓起身,连一声喊叫都发不出来。

此刻,白翌辰的脑海中一片空白,直观的映射出眼前的画面,他觉得耳朵里嗡嗡响着,如同被闭塞了各种感觉,他只想把眼前这个矮胖子狠狠打一顿,看着那件恶心的粉色格子衬衫就想把它,连同穿在身上的人一起踩进地里面去。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他的全身燃起灵气,然而发烫的右手没有祭出斩妖剑,却冒出数只蛇蛊,如同黑色的诅咒在周身徘徊缠绕,整个教室的温度都下降了许多,如同一个阴冷的墓园。

这几个人想要帮忙围攻,但是见白翌辰现在的样子,虽然病怏怏的,动起手来颇有老然打架的风格,一击撂倒一个的话,他们可完全不是对手。

而且距离太近,他们虽然看不到蛇蛊,但阴邪之气已经侵蚀到他们的身体。竟然隐约看到,白翌辰的背后似乎有黑色的蛇影在晃动着,密密麻麻,像数条触手。眼前这个人,已经瞬间从一个冷漠的人变成了残忍的兽,连那双眼睛都闪烁着寒冷的光。

“鬼……有鬼!”他们吓得退了几步,噤若寒蝉,瑟瑟发抖,大门在白翌辰的身后,可是竟然没一个人敢穿过他的身畔,只眼睁睁看着粉格子在地上翻滚。

“闹什么,要打架都出去!”

忽然,门口传来一声尖细的喝骂,白翌辰感到那声音就像一把小针,噗的一下将他被糊住的耳朵刺通了。

他猛然收住脚,转过头来。

一个女生叉着腰站在门口,漂亮的小脸上气鼓鼓的,长长的双马尾辫打着卷,随着她有些急促的喘气一蹦一跳。

“晴晴……”白翌辰仿佛一下清醒了过来,快速撤开几步,站回了自己的位置。他甚至低下头去,完全成了一幅可怜的受害者模样。他说不清这下意识的动作是想掩盖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还是试图连晴晴一起当作透明的空气,毕竟自己暗暗发誓过,在一切平息之前,不去再找晴晴的,没想到竟然又撞在一起,难道她也选修了同样的课程吗?

她……她到底看我做了些什么呀!

白翌辰顿时无尽的懊悔起来,就像自己干坏事后被一贯以为他是好孩子的长辈发xiàn

似的。

“闹什么闹,这次遇上硬茬了吧,活该!”

苏晴晴提着兔子外型书包,走进了教室,看着那在地上滚来滚去的人:“还不把他带去医务室看看?杜然哥才几天不在,死胖子都不知dào

自己姓什么了吧。”

白翌辰虽然知dào

苏晴晴性格外向,但没想到他们还挺熟络,不禁额头上开始冒汗。这一分神,灵气立kè

收起,连同乱窜的小蛇们也一起缩了回去,只剩白蛟盘上他的肩头,缩起脖子,装成个围脖的样子。

那几个人连连应着,七手八脚的把粉格子架起来,忙不迭跑了。

“唉,大早晨的真是影响心情。”苏晴晴叹息了一声,把撞得七扭八歪的桌子扶正。

白翌辰不吭声,坐下来又开始拨电话,当然仍旧是拨不通的。

谁料,苏晴晴溜达了一圈,竟然来到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他们上课用的长桌,可以挤坐三个位置,不过因为人少桌多,两人坐一桌也是常有的。

他紧张的瞟了眼周围,发xiàn

偌大教室只有他们俩,他不知dào

苏晴晴想干嘛,是不是还记得自己。他甚至不敢轻易打招呼,生怕会触动对方被封存的记忆,又令她痛苦。

“介yì

我坐这里吗?”

苏晴晴问。

“嗯,你随意。”

白翌辰说,他尴尬得紧,便又拿起剩下的两个包子往嘴里塞。

苏晴晴身上有着蛮好闻的甜味,不知dào

是洗发水还是画什么妆带的味道,好久没闻到过了。这样近的距离,甜味一个劲往白翌辰这边飘,和包子的猪肉大葱味混合起来,怪怪的。

他噎得够呛,好不容易把早饭消灭干净,便叉着沾满油和豆浆手指,想找张纸来擦擦。这个念头刚动,一张印着花的纸巾就从旁边递了过来。他自然知dào

是谁,便用双手接过来,像接圣旨似的,随即翻起眼睛看了看给他纸巾的人。

一百五十五 迷茫中的指引

“你怎么好像很怕我似的?”苏晴晴见他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禁咯咯笑了起来,“刚才揍人的时候不是很厉害吗?”

“嗯,我……我也没想打架.”

白翌辰脸上一红,忙擦着手来掩饰尴尬,“你和他们很熟吗?”

“同一系的,认识呢。”苏晴晴说着,递给他一块口香糖,和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一样的自然而习惯,“这帮人太讨厌了,竟然背后传我闲话,你帮我揍了他们,我高兴还来不及。”

“哦,那就好……”

白翌辰顺从的应着,苏晴晴喋喋不休的抱怨了会儿,又转头看着他,长睫毛扑朔着,看得他心里乱七八糟的。

“你看什么?”白翌辰问,顺手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还以为是自己脸上沾着东西。

“嗯……我觉得,好像跟你特别的熟……”

苏晴晴想了想说。

白翌辰心里疼了一下,就像被一把小鞭子抽上去,瞬间划出一道热辣辣的血痕。

自小到大的朋友,半个月前甚至还在自己宿舍的床上对膝而坐,亲亲我我。

如今面对面坐着,却落得“好像特别熟”这么个评价。他感到心里有个声音克制不住的想要大声呐喊:“是我啊,你这个笨蛋!半个月前不是还向我告白的嘛!忘得也太彻底了吧!为什么偏偏就忘掉我了?”

为什么偏偏是我?

白翌辰忽然想到这个问题,难道……是和我的腾根之力有关?难不成……晴晴是被穷奇下了蛊?蛊毒里面有管失忆的?

“你怎么啦!”

苏晴晴看到白翌辰眼睛发直,冲着他耳朵大喊。

白翌辰吓了一跳,红着脸说:“……我,我在想啊……可能是最近名声不太好,被你注意到了吧。”

虽然嘴里不动声色,心中却像开了锅似的高兴起来。

如果晴晴真的只是中蛊,那么反而好说了!我把蛊虫们再稍加研究一下,应该是很容易解蛊的,这可比临时抱佛脚来研究怎么开虚容易多了!

“嗯……我看到你和墨老师打架来着,为此我生气了好久咧。”

苏晴晴又说,“不过想想,反正是墨老师揍的你,也就不生气啦。”

“呃,这事你还记得?”

“当然啦,人家可喜欢墨老师了。”

“嗯,我也喜欢他……”

白翌辰淡淡说,一时没注意到刚才苏晴晴话里的感情含义,而是将重点放在:为什么明明过了几天,她还记得我?她的失忆症不是第二天就发作了吗?搞不懂……

“那你喜欢他,干嘛还要和他打架,因爱生恨啦?”

苏晴晴掩着嘴,一双眼睛狡黠的看着白翌辰。

“哦……”

白翌辰这才注意到,自己又陷入了这小丫头的恶作剧里。不知dào

为什么现在有些女孩子就是喜欢看男生搞背背,自己被她意yin多了,也就懒得去理会。不过这时候,难得有机会和苏晴晴讲话了,他便顺着意思来逗她:“是啊,你吃醋吗?”

苏晴晴一愣,大概没想到白翌辰会这么回答,竟然想了想,然后肯定的说:“有点……不过我会祝福你们的!”

“噗……那有点的醋是吃谁的?”

白翌辰不依不饶。

“哦……”

苏晴晴又认真思考了起来,白翌辰看着她精致的侧脸,不禁有些发呆。

苏晴晴并不是骨感系美女,但也不胖,凹凸有致,弹性十足。脸蛋形成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皮肤粉粉的,有些像软绵绵的糯米糕,真想咬一口在上面。那擦了亮点唇彩的嘴唇微微嘟起,好像思考的很苦恼。鬓边垂下一缕打卷的黑发,随着她的呼吸而轻颤。

白翌辰沉醉于这美好的时刻,苏晴晴忽然转过头,见对方竟然不错眼的看着自己,脸上忽的染上红晕,娇嗔到:“看什么,没见过美女啊!”

她见白翌辰竟然笑起来,这苍白却带着几分稚气的脸迅速扯出笑容,那双忧郁的黑眼睛此刻眯成两个月牙,显得浓密的睫毛特别长。随即,他伸出纤细的胳膊掩着脸,笑得不可自已,肩膀直颤。

“笑……笑什么!”

苏晴晴涨红了脸,气急败坏的在他肩膀上打了两下。

“哎!哎!疼疼……我不笑了……”

白翌辰一边捂住受伤的胳膊,一边竭力克制着自己。他连眼泪都笑出来了,一个劲的擦,然而却越擦却觉得眼睛像被扎了似的,酸疼的受不了,泪水反而涌出的越多,弄得满脸都是。

好久,好久没听到苏晴晴这样跟自己讲话了,自己这些天到底都是怀着怎样的一种恐惧,不敢接近她,不敢跟她说话,甚至躲着她,恐惧着噩运会因为自己而牵连到她的身上。

加菲猫说过,爱的人在身边,不去抱抱她简直太奇怪了。

然而自己,却连思念一下都觉得是罪恶。

身边太多人被自己连累,他忽然发觉,现在除了这忘记自己却仍旧如此亲近的苏晴晴外,自己竟然一无所有了。

“真是的,再笑我不理你了!”

“我错了……”白翌辰喘了半天才把气匀过来,他把胳膊肘撑在桌子上不住的擦眼泪,尽量不让苏晴晴发觉自己的感情已经在失控边沿,嘴里言不由衷的找话说,“这个问题你还想什么呀?难道会吃我的醋吗?”

“我……我也不知dào

……”苏晴晴放低了声音,诺诺的说,“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好像认识了好久……大概,大概是缘分吧……要是你真被别人抢走了,哪怕是我最喜欢的墨老师,我也……哎呀我在说什么!”

此刻,她觉得自己的脸烫的就像开水壶似的。

明明是第一次跟人家搭讪,还没怎样呢,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说出这种话来?

什么最喜欢的嘛,什么如果你被别人抢走了嘛!什么缘分嘛!我连他有没有女朋友都不知dào

啊!

我这算是变相告白嘛?啊啊啊我真是太失败了!

苏晴晴不禁捂住红的都要滴出血的脸,狠狠跺了几脚,转身就要换个位置。她觉得要是再在这男生身边待下去,就要变得不是自己了。

“别生气……那个……”白翌辰仍旧把胳膊撑在桌子上,没有看过来,嘴里却说,“墨老师不是才教了这几天,你怎么那么喜欢他?”

苏晴晴见对方转移了话题,她就像找到个台阶似的,犹犹豫豫坐了回来,这次开始小心措辞了:“因为墨老师可厉害了,他会算命,算得特准。”

“哦,算出了什么?”

“他……”苏晴晴犹豫了一下,“他算出我命格特异,身带奇煞,很吓人是不是?”

“那又怎么准了?”白翌辰问。

苏晴晴犹豫了一会,压低声音说:“他算出我克父母……确实,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哎?”白翌辰吃惊不小。

他家自从搬到通州界后,和苏家一直是邻居,可以说从小跟苏晴晴一块长大。

因为不想在家面对母亲,所以他经常跑到苏家蹭饭吃,长大之后也没少去她家玩。

那她喊着妈妈的女人是谁啊!那个被叫做爸爸的男人又是谁啊?

他一想,不禁背后冒出一层冷汗。

“你怎么了呀?”苏晴晴见他脸色都变了,不明所以,还以为是被故事吓到了,便笑着说,“大伯收养我了,我就一直管大伯大婶叫爸妈。墨老师把我的命格算出来后,差点吓死我,幸好只是克双亲而已,他们没事……唉,真是后怕死了。”

苏晴晴说的很淡然,就像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似的,大概这么多年也看开了。

只是白翌辰没想到,苏晴晴竟然可以把这个秘密背负这么久。

自己小时候就总是哭着要爸爸和哥哥回家,她竟然还安慰说,自己的爸爸妈妈可以分给他,反正旧的没了还有新的。

他那时候都没明白怎么回事。

白翌辰停滞了良久,才缓过神来。

专克父母……

怎么觉得这个词特熟悉,好像认识的人里,有人也是这样……

“哎呀,没什么大不了的。”苏晴晴见他发呆,便大咧咧的拍拍他的肩膀,表示不用太当回事。接着眼睛又冒出崇拜的小星星,兴奋地说:“墨老师超级厉害的,对不对?”

“哦,嗯……”

“而且,墨老师给我算命的时候,样子可漂亮咧。他的手也特漂亮,嘿嘿,软乎乎的……一点也不像他这个年岁的人咧。”

苏晴晴又顾自说着,伸出擦着五色指甲油的小手,学着墨重九掐算的样子活动着葱芽似的手指头,“唉,我还想让他教我咧……”

“嗯,是啊……”白翌辰说着,黯然了神色。“我会想办法……找他回来的。若能回来……教你,我也学……”

“真的吗?”苏晴晴瞪大眼睛看着他,轻抿了下嘴唇,“那……那就拜托你了……其实这几天,我总是做恶梦,梦到墨老师出事了,他被一只黑色的老虎咬住……太可怕了……”

白翌辰感到心口一窒,猛然用手抓住了领口,沉声问:“还梦到什么了吗?”

“哦,嗯……”

苏晴晴点点头,却吞吞吐吐不肯说出来。

“快告sù

我……还梦到了什么?”

白翌辰有些焦急的催促道,想到曾经苏晴晴无意间对自己的指点,他骤然感到,也许这梦境可以指点他在迷惑中所走的方向。

“……我,我还梦到了你……总是梦到你……”

苏晴晴脸红起来,“我以为是自己是病了,还想请墨老师帮我想办法治……”

“快告sù

我,关于墨老师的部分!”

白翌辰打断她,自己的事已经不重yào

了,重yào

的是现在那些失踪的人,到底在哪里,到底怎样才能从虚境当中,救他们回到现实!

一百五十六 梦境预测器

苏晴晴有点被他吓到了。眨巴着眼睛愣了半天,见白翌辰头上开始冒汗,一双眼睛盯着自己的眼睛,简直要直接透过这双眸子看到自己的脑袋里去了。

她紧张的挪动下身体,努力回想起来:“嗯……好像,好像有个满壮实的男的和他在一起……那人,我好像也认识……但我想不起来了……”

“壮实?”白翌辰愣了下,他所知dào

的这个小圈子中,能被形容壮实的人,只有一个。

“难不成是赵一凯?”

“哦,对!”苏晴晴一拍手,随即她自己也感到奇怪,我是怎么认识这个赵一凯的呢?

白翌辰却感到为难,这几天他也反复想到过赵一凯,可是已经和他闹成这个样子,也不好去求他。而且,他说现在灵力尽失,连阴阳界也混不下去了,那还找他干嘛?

不过,他一定会摆阵!如果他能摆阵开虚,自己可以借给他灵力,就像和老然那样合zuò

……

只是……

只是,他那种自以为是,心高气傲的人,会答yīng

吗?

白翌辰在心中已经对这往日倾注全部情谊的干哥堆满了阴霾,合zuò

这种事情需yào

相当的信任和默契。如果在此期间,赵一凯想要使坏的话,随便摆个什么害人的阵,他稀里糊涂跳进去可就惨了。

自从赵一凯险些趁着自己离魂之际撕开魂魄杀他,他就意识到这人不是那种正大光明真刀实枪跟你干仗的类型,不然这样趁人之危的事也做不出来。

唉……怎么办好?

苏晴晴看到白翌辰一会皱眉,一会叹气的,不知dào

他在想什么,便插嘴道:“你就不想知dào

,我梦到你什么了吗?”

“哦,那你说啊……”

白翌辰强打精神,佯装感兴趣的样子问,“太让人害羞的部分不讲也行……”

“哎呀!什么害羞的……如果真有,我还不讲给你咧!”

苏晴晴顿时羞红了脸,假装生气说,“我梦到你遇上好多倒霉事!比如被狗咬被猫抓,还被墨老师抽嘴巴……”

“把奇怪的和要命的说说就行了……”

白翌辰无奈的打断他,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已经过去了,现在除了要命的事之外,什么都不算大事。

他不禁有些急躁,愈发觉得女孩子真是麻烦的要命,急也要急死人了。

他忽然想起了顾小夏,会自告奋勇为他当诱饵,会笑着说,“有翌辰在,什么都不可怕”的文静女孩子,至少她知dào

自己面临着如此多的麻烦和困惑,不会没事这样跟自己娇柔作态。唉……不知dào

她现在出了什么事……

方琳月也不错,虽然看起来有点冷冰冰的,可是办事果duàn

,熟悉后人又温柔……不过,现在对自己态度糟糕了点……

想到这里,白翌辰拍了自己脑袋一下:方琳月!我怎么就忘记她了?

他立kè

掏出手机拨电话,苏晴晴看到他这副急不可耐的样子,有些不明所以:“才这么一会儿,你都打了多少次电话了,有什么急事啊?”

白翌辰不答,迅速翻出方琳月的号码拨了过去,提示音响起:“嘀嘀……”

每一声都将心脏提起来一点,心被越揪越紧,简直都要到了破裂的边沿。

为什么……忽然觉得自己想找的每一个人都失踪了!就像自己有一种可怕的,看不到的力量,正随着意识,一个接着一个的将他脑海当中能出现的所有人吞噬掉,只留下这空洞的提示音,简直要令人抓狂了。

白翌辰等了良久,对方终是没有接听。他不禁叹了口气,伸直了身体。

“又没人呀?”

苏晴晴问。

白翌辰点点头,正要将翻盖手机合起来,忽然电话通了,传来低沉的一声询问:“喂?”

“喂!”白翌辰激动的将已经合了一半的手机猛然挑开,紧贴在耳朵上。然而下一句他却不知dào

说什么了,因为那边接电话的,是个男人。

虽然只说了一个字,但是……恐怕就是赵一凯了吧!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拨错了号码,可是这俩号码分明离得很远嘛!

怎么会是他,见鬼……他俩经常相互接对方手机,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怎么自己就没想到!

这样一想,他感到喉咙里就像塞进了一条毛毛虫,又痒又刺,吞不下又吐不出,恶心的要命但又无可奈何。

对方也在沉默,估计是等他开口,或者……对方已经知dào

这边是谁,面临着相同的尴尬?

他不禁想起上次面对面时候的情景。

见他的鬼,怎么就这样巧,死活躲不开了呢!

“……我,我找琳月……”

白翌辰咬着后槽牙,磕磕巴巴说,他只想赶快摆脱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对方仍旧沉默不语,浅浅的呼吸带着杂音传来,就像直接吹到耳朵里似的,这沉默简直都要把人逼疯了。

“琳月有些事儿要办,短时间内无法回复。您老有什么事儿,请直接跟我说吧。”

这次白翌辰听得清楚,绝对是赵一凯无误,那种假意的客套,故yì

拖长的敬语,就是为了寒碜我呗!

他尽lì

平复了下心情,强忍着怒火说:“墨叔的事,你知dào

了吧?”

“嗯。”

对方懒懒应着。

“是这样……我想请你开虚,咱们去救他出来……我不会摆阵的……”

“哈。”

白翌辰觉得自己要气炸了,“哈”算什么意思?墨叔好歹也是你的老街坊,你没事还找他弄些乱七八糟的药,现在他出事了你倒这样装死?

虽然有心去骂,可是终究对赵一凯尚存了些忌惮。

“而且,阴阳界里的一个老前辈……就是古爷,你知dào

吧……”白翌辰说。

“知dào

。”

“带着我的朋友也进去虚街了……可已经好几天没出来了,我不会开虚,可我除了你们,别人谁也不认识了!”

白翌辰越说,情绪越是激动,手开始颤抖,几乎拿捏不住手机了。

“你不是还有城隍大神呢吗?有地府的阴帅阴兵撑腰,还怕什么?”赵一凯懒懒道。

“我有一点办法也不会求到您头上!赵哥,我求你……咱们的恩怨能不能先放放,你想想办法,怎么能到虚境去把他们救出来?然后你想怎么样我……只要别撕了我的魂魄让我永世不得超生,你怎么对我都行!好不好?”

白翌辰的口气骤然就软了下去,似乎哀求成了一种习惯。这样久,他太多习惯于顺从和臣服,而命令与强迫,他却从来没有学会,更别提使用了。

或许到现在为止,白翌辰所学会的命令,不过是命令那些对他死心塌地的小蛇儿们而已,连大黑对他的话都不太当回事。

苏晴晴都不禁“啧啧”了两声,眯着眼继xù

看戏。

对方沉默了一会,哧的一声笑了出来。

“你真是的,怎么还是那样啊。”

赵一凯淡淡说,“难怪琳月叫你小白兔,小白兔个屁。”

白翌辰听得一头冷汗,这算什么,又醋劲爆fā

了?我也没怎么给琳月打过电话呀,一次就是在碧渊潭为你求救,一次恐怕就是现在了吧??

他不知dào

,琳月在手机里给他的备注名也是“小白兔”,这自然被赵一凯看在眼里了。

“别管叫什么了,你帮不帮?墨叔可没少帮你啊不是吗?”

“哼,那还不是看我爷爷的面子,现在我这个德行,爷爷也不打算要我继承家业,另寻继承人去了。正好的,过几天来我家,我把赵家孙少爷的位置让给您,您老人家来装这个孙子吧。”

“你!”白翌辰气的讲不出话,他觉得赵一凯简直不可理喻,轻重缓急都当真不分了吗?

更令他伤心的是,他对墨叔的感情,原来也不过是利用罢了……多年的邻居、叔侄这些关系,原来在他眼中根本就不值得出力半点吗?

什么除魔卫道,竟然从这个小家子气的冷血男人嘴里讲出来过,简直才是放屁!

他气的双手捏住手机,生怕一个激动就要将这无辜的手机砸掉。正在想是要骂他,还是挂断的时候,赵一凯的声音再度传来:“那就这样,下周找个时间来我家,开虚去救人,等我消息。”

“哎?”

话题转移太快了,白翌辰简直没反应过来,对方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他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挂断信息愣了好久,刚才的对话简直跟做梦似的。

赵一凯转着圈子的奚落自己一番后,就答yīng

了?

我没听错吧?

“不会是陷阱吧……”

他忽然惊恐的想,不禁喃喃出了声。

“他会把你灌醉了,卖给怪大叔吗?”

苏晴晴插嘴问。

“瞎说什么!”

白翌辰没心情和她开玩笑,有些气恼的说。

苏晴晴低下头,咬着手指头装作无辜的样子:“人家不小心听到了嘛……哎哎,你们说要救墨叔……难道是墨老师?”

“嗯。”

“墨老师怎么了,被黑社会绑架啦?”苏晴晴见他脸色不善,便试探着说,“我也要跟你去!”

“你去干嘛?又帮不上忙!”

“我能帮的,我会跆拳道咧,我练了一个暑假,眼看就要黑带啦!”

白翌辰懒得跟她多讲,摆了摆手说:“等你黑完再说吧。”

“真小看我!”苏晴晴撅起嘴巴,随后又说,“你的名字太绕口啦,以后我叫你小白好不好?”

“不好,像狗似的。”白翌辰说,“你还是说说梦的事情吧。”

“你对这个这么感兴趣?”苏晴晴想了想,“哦,梦到你被关在一个小黑屋里,穿件白袍子……估计关了很久吧,披头散发的。对啦,我叫你辰仔好不好听?”

“随便你……那个,我被关在小黑屋里是怎么回事?”

自己从没留过长发,这白袍子,长发的特点……明明是哥哥的样子啊!

“记不清啦,反正能看到你在一个黑黑的地方,蜷着身,也不动。感觉死气沉沉的……而且感觉特别压抑,就像被放在一个很小的黑洞里似的。”苏晴晴用手比划着,似乎不知dào

怎么形容,“所以我才说是小黑屋啦。”

“……你这些梦,之前有没有跟墨叔……墨老师说过?”

苏晴晴点点头:“我把梦到他的事情讲来着,他听完后笑着说没事,让我别担心……不过,我总觉得他的神色间显得很复杂,好像意识到注定会发生什么悲伤的事情……”

她顿了顿,抬起头望着白翌辰问:“墨老师会平安回来的对吧……梦就是梦呀,现实中又不会有那种大黑老虎……就算真有老虎,也不会随便跑出来把墨老师咬去的,对吧?”

一百五十七 认尸

“……晴晴。你帮我个忙。”白翌辰思考良久,认真说,“如果你能记得,把每天梦到的东西记下来给我看,好吗?”

“啊……”苏晴晴脸上红了一下,一时不知dào

该怎样回答。

“当然,要是有什么害羞的内容不方便讲,就跳过去……”白翌辰脸上也微微发烧,不知dào

是谁想多了一点。他咳嗽了一下,开始找理由,“我,我也会解梦……只要你能记得,就记下来给我看好不好?”

“……你这话跟墨老师当时说的好像呀!”苏晴晴想了想,“那你可不许告sù

别人!”

“我保证只有自己看……对了,你最好把这件事写成纸条,贴在床头上,一睁眼就能看到。”

“唉,好麻烦呀……”见白翌辰一脸恳求的看着自己,苏晴晴只好点点头,“好吧好吧……奇怪,你怎么知dào

我记性不好……”

“你命格特殊,生命中越是重yào

的事与人,越是容易忘记。”白翌辰叹息一声,摇摇头,“当真是纵使相逢应不识……”

他这是有感而发,而苏晴晴看着他这副样子,不禁又笑出了声:“看不出你还是个文艺青年。”

“很少文艺,基本都是在普通和2B之间游走。”白翌辰自嘲的抹抹脸,他找到了些从前的感觉。

一个暑假前,两个人还是那么亲亲密密的,现在一个已经将过去尽数忘记,另一个却在演戏,演着一出不知何时就会失去观众的独角戏。

“嘻嘻,你真有意思……”

苏晴晴笑着,一如既往的毫无防范,“看起来挺阴郁的,其实很好接触嘛……”

“那个,遇上奇怪的事情,也要告sù

我一下。”

白翌辰叹了口气,心事压抑的太重,越是有种熟悉的幸福,越是伴随着恐惧。他尽量将情绪抚平,保持波澜不惊的一张面瘫脸:“墨老师不在的时候,我来……给你解决这些困惑……”

他本来想说,我来保护你。

但是随即又觉得太酸,太假,太空洞……甜言蜜语他本来就不擅长,承诺更是不敢轻易去做。

很多漫画和电视剧里都有这种情节,角色一旦承诺了什么,大多情况下都做不到。

真是不知dào

该感叹命运无常,还是编剧太过犀利。

自从在鬼宅中见到映世瓶后,白翌辰就觉得冥冥中,一双眼睛就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他任何一个小小的动作,都会带来无法预料的后果。

他只能在这个看似平静的早晨,面对心爱的女孩子,装作一个故作深沉初次相识的陌生人,苏晴晴本就粉嘟嘟的小脸再度红了起来,她搞不懂为什么这个才说了几句话的男生会对自己这样体贴关怀,虽然之前也有不少轻浮的男孩子做过同样的事,但是却没一个他这样显得可靠而真诚的。

这算一见钟情了么?

她笑着点点头,见白翌辰修长的手臂撑着脸颊,看着她淡淡微笑起来,晨光透过窗子温暖的照入,将这削瘦的男孩背后,打出一层金色光晕,灿烂得令人有些头晕。

平静的日子对于白翌辰来说,就像放了冰糖的水,甘甜解渴,将他这些天出生入死的紧张,和失去亲友的痛苦缓解了不少。而且苏晴晴也不是每天失忆,似乎从某个时间点开始,她对自己的记忆由空白,变成了叠加状态,就像格式化过的电脑,对他开始了新的认识和了解。

白翌辰从不对她讲曾经的事,他也不知dào

她的同学有没有提过自己过去的事,反正苏晴晴现在的状态令他很满yì

,只是暂时没有用梦境预测出更为有用的信息。

课上的很无聊,内容也简单的很。老师带去了几次图书馆后,布置作业,让他们自由取材,去找些民间传统玩意儿,然后仿做一件现代品出来。这种古为今用的创意课题对白翌辰来说很是容易,他暗自高兴,这自由取材就跟放假没差别了!

还没容他乐出声,苏晴晴便问:“你去哪取材想好了吗?”

“宣武老胡同区。”他想也没想就回答。

“老胡同最有爱了,我也去!”

苏晴晴立kè

眼睛发亮起来。

“啧,不带你,又不是去玩儿。”

白翌辰一口拒绝了,他还惦记着自己再去鬼宅探查一下,时间上来说,赵一凯估计要找他也是这两天的事情了。带着苏晴晴,除了碍事就是碍事。

“当然不是去玩儿啦,取材做作业不是吗?”

苏晴晴立kè

说。

白翌辰着急起来,应付女孩子本来就不拿手,而过去他又一直是逆来顺受的。此刻要拒绝,反而找不到太合适的借口了:“那,那我要用这个素材了,你不许用!”

“什么呀,胡同文化又不是你开的!”苏晴晴鄙视他到,“再说了老胡同的素材多了去了,你一个人独吞啊?也不怕撑死!”

两人正在斗嘴,忽然门一开,教务主任探进头,对白翌辰习惯性的一招手:“白翌辰同学,来一下。”

“哦。”

他立kè

开始收拾东西,背上书包,对苏晴晴说,“自己去取材吧,我去不了了。”

“啊……”

苏晴晴意识到了,“又要问讯啊?”

“嗯。”

这次,出了教学楼,一辆警车停在门口。

白翌辰抿了抿嘴唇,看来这次的事情有点严重,不然常规问话在教务处就能进行了。

被逮到局子里……凶多吉少咧。

不过,他已经习惯了被问话,脸上也没什么怯意。

“白同学,你也别紧张。”一个年轻警察带着他坐在车后座,面对他安慰着,“是这样,我们找到了一个……和你报案描述非常吻合的一个人,所以让你来认认。”

“哦?”白翌辰立kè

兴奋起来,“是谁?年轻的还是大叔?他怎么样?”

“是个年轻的……已经死了。”

“啊!”

白翌辰愣住了,脑海中一片空白,一时不知dào

该作何反应,连气都忘记喘。

小警察很有经验的倾过身子,按着他的肩膀,以防出现什么意wài

情况。

“冷静点,冷静点听我说完!”

白翌辰被他这样按着,愣了良久才意识到胸口发闷,忙不迭的开始喘气,随着车子的颠簸,短促而快速的喘着。这样耗费了很多体力,氧气反而无法吸取进来,憋得脸色惨白。

“冷静点,深呼吸……”小警察安慰了半天,才继xù

说,“我们不太敢肯定,因为死亡时间和你的报案时间明显不符,那尸体怎么也死了一个多月了。但你报案那时候,不是还欢蹦乱跳的吗?”

“啊?”

白翌辰感到一头雾水,他随即想到的是,难道虚街中的时间过得比现实中快很多?

老然、古爷和墨叔在虚境当中不知dào

怎么样了,如果因为几人死亡而导致阵法失效,暴尸于现实当中的话……那……那未免太惨了!

墨叔一身鲜血的模样历历在目,当时血腥味四溢,引得黑色的蛊鬼争相tian舐的样子,令人有种呕吐的冲动。

更何况,是死了一月有余的尸体……那,那会是什么样子?

他仅仅是想象了一下,就感觉胃灼烧似的翻腾起来,自己的心理已经到了崩溃边沿,险些在警车上吐个乱七八糟。

到了地方,白翌辰几乎是被架着进到办公楼当中的,他还从来没觉得自己会晕车晕那么厉害,如果被老然知dào

了,必然会幸灾乐祸。

老然,他还有机会知dào

吗……

白翌辰忽然惊恐的想到,也许马上就能见到老然……的尸体了,不禁又一阵恶心,鼻涕眼泪一起涌了出来,控zhì

不住的往外冒。

“请冷静点……”

小警察无奈的递给他手纸,他一边擦,一边被拖着向地下停尸房走。

越走越觉得这办公楼如此的黑暗阴冷,似乎有无数只眼睛正在看着他,满带着嘲讽与幸灾乐祸。

“为什么……要我认啊……”

白翌辰抽抽耶耶的问,“老然他有亲人的啊……”

“冷静一点……”

一边安慰着,几个警察带着他,已经来到了走廊尽头的房间前,走在最前面的一个高大警察伸手握住门把,随之转动,发出清脆的“咔”一声。

门被推开了,一片白光顺着门缝透过来,在黑暗的走廊中铺出一条长方形的地毯。

“大老爷们儿的总哭什么?先看看,不是就不是,是了也落个踏实!”

带头的那个明显是个当官的,说话粗声瓮气,很不耐烦白翌辰这磨磨蹭蹭的样子。

白翌辰被套上了一次性消毒口罩,但是进门后仍旧感到一股恶臭迎面扑来,直冲天灵。他觉得自己几乎能用眼睛看到这臭味的样子。

停尸床上赫然摆着一具尸体,白布单蒙在上面,勾勒出一个人形轮廓,上面隐约透出些许暗色的污渍。

白翌辰只撇了一眼,就赶快把眼睛转向别处,生怕再看出什么细节来,引起无关的想象。

“可以了嘛?”小警察像哄孩子似的柔声问他。

“嗯……”他犹犹豫豫,随即一咬牙,向前走了两步,反正生死都要挨上一刀,早认完早踏实!

“我行的!”

“那过来点,看仔细了。”

领头的警察说着,带着手套的手捏在白单一角,轻轻地将它揭开。

白翌辰还是下意识的闭了下眼睛,又慢慢睁开一点。好像眼前是一个会闪光的炸弹,一下就能把自己闪瞎掉似的。随着布单缓缓揭开,露出了一簇头发,一簇蓬乱的,如同枯草般黄黄的头发,上面还沾着泥土,一簇一簇的黏在一起。

白翌辰心念一动,不是老然,老然把脑袋新染的玫瑰色,虽然头发也是抹满发胶,像刺猬似的立着,但比这尸体的要长些。

白单被拉开了一半,白翌辰不敢看脸,只站在他脑袋斜上方偷看。尸体的皮肤已经因腐败而塌陷下去,呈现出令人作呕的粘稠状,皮肤就像膏油一样糊在骨骼肌肉的表面,有些已经穿出破洞,露了里面。但因为颜色也已经化成棕黑色,便分辨不出哪里是皮层脂肪,哪里是神经了。

一百五十八 鬼宅主人

白翌辰甩甩脑袋。把头脑里自动冒出的美术解剖图知识赶快丢出去,并暗暗发誓,有生之年绝不再看肌肉人体例图,这次看到这烂尸体就够了!

为了确认身份,他还是捂着鼻子,强忍恶心看向细微之处。

虽然这尸体耳朵上也带着些零碎东西,但是没老然的多,样式也不同。

老然新弄到的首饰都是古爷给的,还得yì

的让他看过,那都是些古拙风格的铜质首饰,绝不是这种娘炮类型的小玩意儿,这点上,他颇为印象深刻。

而那已经和尸体黏在一起,几乎看不出颜色的衣服,款式很是眼生。

他顿时在心里松了口气,虽然鼻子上还是竭力憋着:“这不是我的朋友,也不是两位大叔……”

“当然不是大叔了,一看就是个小伙子嘛,你确定不认识他?”警察问。

白翌辰真是一眼也不想多看了,不过这头发颜色……

“难道是打劫我们的黄毛?”

他不禁自言自语。

“可以确定吗?”

“那天太黑……我没怎么看清楚脸。”

白翌辰说了一句傻话,因为现在尸体的脸已经烂的就是顶着一滩息肉的头骨,哪里还能看得出五官特点。

他忙补充:“这头发应该没错,衣服……”

他脑海中又冒出了被揍翻在地上的黄毛,翻转着身体爬起来的样子,像一条扭曲的蜈蚣,不禁毛骨悚然。

“衣服大概也是……”

领头的警察摆了摆手,示意可以了。

“谢谢您的配合。”

小警察说着,带着白翌辰出了房间。

停尸房的门关上的那刻,白翌辰一把拉下口罩,小心翼翼的,长长吸了口气,自言自语:“差点憋死我。”

“可是你看起来心情挺不错?”小警察挺年轻的,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两岁,显得很多话。

“不是我朋友死了,我当然高兴啦。”

白翌辰拍拍胸口,又觉得这话说得草率,好像自己对于陌生人的死活就漠不关心似的。

“对了,他在哪发xiàn

的?烂的这样快,一定是放在很热的地方了吧?”

“不,是在碧渊潭边的土坑里,湿度很大,加速了腐烂速度。”那老警察低沉着嗓子说,声音在静谧的走廊中不住回荡,“一个护园工人无意发xiàn

的……不过,以这个时间,腐烂程度也是不正常的。”

“碧渊潭……”

白翌辰又是心里一紧。

怎么……这黄毛会无缘无故跑去那么远啊?他的魂魄明明是被绑在宣武门鬼宅当中,虽然古爷说暂时封住他的鬼灵,希望在此期间可以被人发xiàn

尸体……但也没想到他会在那么远的地方被找到呀!

自己出虚时候是被丢在碧渊潭,假小夏也出现在碧渊潭……那这地方有没有可能另藏古怪,是堪比鬼宅的另一个聚阴所在呢?

鬼宅集怨……深潭通阴……

莫非……

白翌辰灵机一动,那通过碧渊潭,能不能进到阴间?

自己第一次用斩妖剑探入护城河桥洞里的时候,就感到了地府的阴邪之气,险些将魂魄冻结住。那时候自己不懂用灵,修为也几乎没有,那么现在,能不能想办法借助这通阴之“水”,进到虚境呢?

听老然说什么月夜,潮汐,海眼之类的解释,不会又要在等一个满月吧?

那就太晚了……他们这一个月又怎么熬?

“你在想什么?”

正在胡思乱想,又听到小警察的询问。

“没什么……第一次看到这么吓人的尸体,有点受不了。”

他撒了个谎,随口转移话题问,“你们是专门负责找人的吗?”

小警察不禁笑了起来:“案子需yào

才找的,你又想起来需yào

找谁吗?”

“随便问问,其实和这个案子没什么关系的……”

“说说看,也许工作中能顺便查到呢?”

这年轻人倒挺热心。

“嗯……我想知dào

鬼宅……不不,是烂漫胡同68号大院现在的主人是谁……”白翌辰咽了口吐沫,他其实想问没有人报案过顾小夏的失踪,但是自己毕竟和小夏无亲无故,这些人也不是专门负责寻人,便临时改了话题。

虽然已经被折腾了很久,他还是搞不清楚这些人到底是哪个警种,以为面对的是宣武区的巡逻警或者片警,这种街道方面的事一定是他们的职责范围内。

一时间,气氛竟然莫名沉默了。

白翌辰转动脑袋看了看周围几个人,有些奇怪:“我说错什么了?”

一直在前面带头的,高大而官派十足的老警察微微侧过脸,用眼角的余光瞥着他,缓缓口道:“那是我家的宅子,你问这个干嘛?”

“呃……”白翌辰愣住了,他没想到竟然如此巧的碰到正主在场,被这样反问,顿时不知dào

该怎么回答。

“你为什么问这个宅子?”老警察见他发愣,便再度问道。

“那过去是我家的……前几天,我妈偶然跟我提起来,我就好奇想去看看,但是家里总是没人……您怎么称呼?”白翌辰开始套话。

“姓顾。”对方冷冷答,似乎并不愿意跟他多讲。

“我们的顾大队长。”

小警察低声补充到。

“您一直住在那里吗?”

白翌辰又问。

“没有。”顾队长又说,“我不住在那儿。”

此时,他们已经走出了办公楼,顾队长兀自走开了,小警察和另外两人开车将白翌辰送回学校。

“你们那个顾队长……”坐在车上的时候,白翌辰开始跟小警察套话了,“他平时有没有什么嗜好?”

“嗜好?就是抽烟吧……”

“这算什么嗜好!我是说,比如……收藏古董呀,老物件啊,算命啊什么的……”白翌辰又说。

“绝对没有,顾大队可讨厌这些了,他可是个唯物主义。”小警察说的很肯定。

“是吗?”白翌辰皱起眉头。

如果现在鬼宅真的是他家,他就算不信鬼邪,也没必要把家里弄得跟黄泉路似的啊,那地方根本就不像人住的。

且不说映世瓶和鬼婴,就光是木中鬼,招魂柳,鬼擎火这几样,一般人也不会容忍吧?

再大胆的唯物主义者,好歹也该有个基本的审美观吧?院子弄得这样乱七八糟的好kàn

吗?

难道根本就是为了做成这样子的?

“既然他又不住这里,干嘛还买下来?”

白翌辰愤愤说,“有钱没地方花?片儿警大队都这么有钱……”

“别瞎说,我们是刑侦……”小警察有些无奈的纠正。

“对我来说没区别。”白翌辰脸上一红,弯下身子凑近了一点,轻声说,“哎哎,难道你不好奇吗?”

小警察刚要开口,驾驶的便出声阻止了:“小李,别这么瞎八卦。你知dào

什么!那宅子是顾大队家的,又不是他个人的。”

“是我家的!”

白翌辰故yì

强调,“过去是我家的!我妈现在怀旧想回老宅子看看呢,可总找不到主人。我现在好不容易碰上正主儿了,问问都不行?”

驾驶的沉默了,副驾驶位置上的却开口说:“好像是他哥家一直住着?”

“嗯,听说这几年他哥家出了不少事……挺年轻的就过世了。”

“好像就留下个女儿吧?”

“嗯,挺漂亮的姑娘,唉。”

“唉,希望也平平安安的吧……不过算上时间来说……够呛了我看。”

前面两个人反而自己八卦起来,白翌辰和小警察面面相觑,都竖着耳朵听。

白翌辰越听越觉得心惊胆战,听他们这话的意思是。这位顾队长的哥哥买下了鬼宅后,家里接连遭了不幸,似乎比当年自己家的情况还惨,直到最后只剩下个女儿了。

一个女儿,挺漂亮的姑娘……

姓氏一定是跟顾大队一样嘛,也姓顾呗……

“那个……女儿叫什么名字?”白翌辰终于忍不住内心的惶恐,犹豫着开了口,“不会是……是顾小夏吧……”

“……你怎么知dào

的?”副驾驶座上的警察转过脸,有些吃惊地问,“你认识小夏?”

那一刻,白翌辰不知dào

该怎么形容内心的震惊,对方问了两句,他也没缓过神来。还是坐在对面的小警察有经验,立kè

推着他的双肩按在椅子上。

此刻他的脸色已经再度变为惨白,那根本就不像人住的地方,竟然是小夏现在的家?

既然……既然如此,她去宣武医院看自己的时候,干嘛还要打车走?明明走几步她就到家了的!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感到情况越来越复杂了,他忽然抓住那按在肩头的手腕,用力捏住,因为力道过猛,双手颤抖个不停。

“冷静点,冷静点……”

小警察按着他,全然不顾自己的手腕被他捏的青白,渐渐开始发紫,痛麻起来。

“他又怎么了?”

“不知dào

……他好像有点精神病史,可能发作起来了。”小警察说着挪身做到他身旁,很有技巧的隔开白翌辰死劲钳住的手,反手锁住他的腕子,将他牢牢控zhì

住,动弹不得。

“冷静冷静,没事的哟……”

“痛!”

白翌辰这才反应过来,不自觉地,冷汗竟然浸透了衣服,不知dào

是恐惧还是疼的。

“你没事了吗?”

“我本来也没事!那顾小夏现在怎么样了,她还好吗?”

他急切地问,见警察们的眼神询问,他忙说,“我们是好朋友!我生病住院的时候认识的,她对我可好了!”

“她也失踪一段日子了。大概……”那警察想了想,“有一个月吧……”

“一个月?”

白翌辰声音发颤,他忽然惊恐的意识到,自己和老然去平谷郊区找古爷的那天,街市上遇见的顾小夏,很有可能,就已经不是她自己了。

一百五十九 不能割舍的玉镯

白翌辰觉得脑子乱的很。他忽然觉得到处都潜伏着危机,各种意想不到的事情悄无声息的进行着。阴阳界里,这些方外之士以及神鬼仙怪就给他带来足够的困扰了,没想到的是……身边这看似普通的朋友当中,也竟是掺杂了假的。

这个顾小夏……究竟是什么身份?她是有实体的,集市碰见的时候……她明明是真实站在眼前的!

可,她那时候究竟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变成了鬼上身的状态,令我一时无法察觉呢?

她究竟是最近这一个月变成了这样,还是当初遇上我的时候,就已经被鬼上身了?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自己用斩妖剑在她腰间切过一下,她看起来没事的样子……

斩妖剑对活人和鬼上身都是没效果的,所以不能确定她当时的状态呀!

白翌辰越想越觉得可怕,他觉得做阴差的两个多月来,自己积蓄了二十多年的人生观价值观整个崩塌了,他觉得自己简直要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怀疑主义和阴谋论者了。

被送回学校后,他又在宿舍里盖着被子窝了好久,开始细细回忆起这段时间发生的每一件事,每一个自己能够想起的细节。

顾小夏,自从她的出现,到消失,看似和所有发生的事都没什么直接联系。她就像一个普通女孩,在医院里利用小小的便利全心照顾自己,自己离开后,没事发个短信问候,仅此而已啊。

似乎她除了和苏晴晴有过短暂的几天相处外,和自己认识的其他人,并无太大关系,顶多是讲过话而已。

但是……不知dào

是不是错觉,似乎每次发生大事之后,又总是能见到她。

苏晴晴在医院的时候,自己每天都和她在一起,她还没有任何失忆的症状。但是开学后,她就开始每天失去记忆……

接到神mì

女声电话后,去碧渊潭帮zhù

赵哥收拾白蛟,才造成了两人的反目。夜游神后来说,这是中了穷奇的离间之计。

如果,那个神mì

的女声电话,真的是顾小夏所为……那她究竟又为了什么呢?

莫非……顾小夏也是穷奇的人?

满月之际,穷奇因为老然开虚而被困在虚境,遭到城隍他们的围杀……

自己被抛出虚境后,顾小夏深知主子不保,她很快也会面临暴露与惩罚,所以才现身,其实是不想让我继xù

追查?

白翌辰将被子卷得更紧,每想到一个细节,都会令他愈发感到心惊胆战。

猛然间,他想起来,顾小夏给过自己一个手链,一个碧玉手链!

老天爷,天知dào

这是什么鬼东西!

他顿时惊出一身冷汗,立kè

掏出手机来给家里打电话。

“滴滴……”

听着提示音不紧不慢的响着,几乎每一声都能带来白翌辰一连串的胡思乱想,他简直要哭了,自己一时大意引了什么脏东西回家,害了妈妈的话可怎么好!

我……我只有妈妈了……

不知dào

是不是信号不好,响了一会,电话竟然自动挂断了,他便立kè

又拨。

难道自己想到的每个人,真的都会无缘无故的消失吗?连我妈妈……我妈妈也不能幸免?

他几乎是绝望的不停拨号,挂断,再拨。就像进入了机械运动,循环往复。

不知dào

过了多久,忽然“咯”的一声,电话通了。

“喂?”妈妈的声音传了过来,仿佛刚刚跨越了万水千山般,带着疲惫与嘶哑。

“妈!”白翌辰觉得自己那颗几乎停滞的心脏骤然跳动起来。

他感到脸上一热,带着一股热流涌上脑门,几乎要烫出泪水来,一时连舌头都僵了,“妈、妈妈……”

他磕磕巴巴的,不知dào

要说什么好,只是反复重复着这个最为亲热而依恋的词,如同一只还没断奶的小动物,被抛弃太久后忽然又闻到了母亲的味道。

这样一来,竟然像个小孩子在撒娇似的。母亲愣了一会儿,才忽然笑出了声:“小辰啊?哟……你这是怎么了?”

“我……我就是……我就是想问问您好不好……”

白翌辰感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了,他强忍着激动,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妈,您好吗?家里没出什么事吧?”

想起自己中秋那天,自己发着脾气摔门出去的样子,就恨不得想抽自己两个嘴巴。

“妈没事,好好的呢。”母亲的声音很柔和,虽然有些嘶哑,却满含着甜蜜,似乎在开心能接到儿子忽然的问候,“你在学校怎么样?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才没有,又不是小学生……”白翌辰嘟囔着,原来自己在母亲眼中,竟然还是那个在学校里就会被大孩子欺负的鼻涕虫么?

“妈,我这边什么都好,您别担心……对了,那个手链您还戴着呢吗?”

“那个玉镯子吗?戴着呢,我喜欢死它了。”母亲说。

“那个……我过两天给您买个好的,这个您先收起来,别戴了好不好?”他商量着,虽然不知dào

那个玉镯子有什么危害,不过现在还是多个心眼比较好。

“不要,妈妈就喜欢这个。”

“呃……那是我朋友的,人家家里的宝贝……她不小心给我的,我要还给人家。”白翌辰开始编瞎话。

“她要多少钱,妈妈出钱买。”母亲的口气意wài

坚决。

“您别这样,一个破镯子……而且上面还有个什么脏玉,多难看啊。”

“小辰,你要是专门来要镯子的,可以不打给我的。”母亲说,显得yì

wài

的生气,“反正镯子妈妈是不还的,你去跟你朋友说好了,说不通,就让他家人直接找我吧。”

说完,竟然挂掉了。

白翌辰张口结舌,自己没少不耐烦的挂断母亲的电话,可母亲这样坚决的跟自己耍性子摔电话还是第一次,他顿时不知所措。

不知dào

是看哪本文艺小说里讲,女儿是父亲的情人,儿子是母亲的护花使者。

护花使者是不是不知dào

,反正感觉现在的情况有点像小女朋友撒娇的表现。

白翌辰摸摸额头上的汗,也不知dào

是着急还是闷得。

母亲坚定到无理取闹的不肯合zuò

态度令他感到了棘手。

干脆,这周末回家去,找机会把镯子偷走藏起来好了!反正在事情弄明之前,不能让母亲再戴着那个东西!

他暗自下了决心。

晚上熄灯前,宿管张老师又冲进来掀了一次被窝,白翌辰才算从蜗牛状态中清醒过来。

虽然饿了半天,但是现在他一点胃口也没有,那腐败的尸体不时出现在眼前,将胃搅动得抽搐不止。张老师还站在他身边絮絮叨叨要注意卫生,不要带女生过夜,不许偷养小动物之类的注意事项,旁敲侧击,似乎是认定了白翌辰偷摸做了这些。他边诺诺应着,边习惯性的挨个拨了一通电话。

一切如常。

此刻,白蛟就缠在床柱子上,脖子随着张老师的戳戳点点而晃晃悠悠,这场面有点像印度人逗蛇。白翌辰怕它又趁机吸取血气,便伸手捉了它过来,绕在脖子上。

张老师见他虚空做了几个动作,感到很奇怪,不禁啧啧到:“你和杜然同学怎么都神神叨叨的?真是物以类聚。”

“嗯嗯,我们同流合污了。”

他叹了口气,总算是把这位好奇又唠叨的老师打发走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阳气旺盛之地必然鬼魅少,而阴气重的场所必然鬼魅众多,人也无法长时间逗留。而鬼上身……就很不好说了。

中秋那天在碧渊潭遇上的顾小夏,自己没能感觉到一点阳气,很有可能是鬼上身,或者已经死亡……如果穷奇是她的主子,如今已经封印,那么树倒猢狲散,只要自己不与她为难,她应该还会帮我的吧……

白翌辰回忆着,那个夜晚,她对自己是那么热切的告白……就算自己当时没答yīng

,但是,总还有一份情谊在……她总不会要害自己的吧?

“唉……”

他叹了口气,其实顾小夏什么目的,做过什么坏事都不重yào

的,镯子如果对母亲无害,那戴着也没所谓;苏晴晴忘记自己也没所谓,反正现在记忆已经从新开始了;赵哥恨我,就让他去恨吧。

重yào

的是,现在要怎么把老然他们从虚境中救出来。

然后自己可以装聋作哑一辈子,决不多问任何事。

就在此时,手机嗡的一下,伴随着刺耳的“往生咒”的梵音震颤起来。他慌忙去接,心里暗想是该换个铃声了,常跟孤魂野鬼的打交道,总放佛经容易惹恼它们的呀。

电话是赵一凯打来的:“辰子,三天后晚上老时间,过来一下。咱们该预备什么就预备了,不然事情会越来越棘手。”

“哦,什么老时间?”

“九点准时到我家,别老是迟到。我每次去找你都没遇上过好事。”

赵一凯很不耐烦地说。

“嗯。”

白翌辰不禁撇嘴。

“对了,你说过你有个神位是吧?一起带来。”

“嗯。”

“OK,挂了。”

“嗯。”

白翌辰放下电话,心里对赵一凯的态度一百个唾弃,不过现在为了救人,也就不想计较什么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暗自安慰自己,谁让自己比他风光太多呢?让这点他,就当是行善积德了。

一百六十 领路虎

这一晚上。白翌辰睡得很不安稳,虽然从某时候开始,他的睡眠便没有再安稳过。虚境中血腥的一幕不断浮现出来,就如黑夜中在大海波涛间沉浮的小舟,忽隐忽现。现在又平添了很多东西,碧渊潭边的顾小夏,全身像夏日的萤火虫般闪着幽幽的光,总是有一具腐败的尸体在她身旁盘亘着,杂乱的头发沾满泥土,枯草般灰黄,带着腐败的气息,如同迷途的恶鬼,找不到通向黄泉的方向。

白翌辰知dào

,自己又在做梦了,而这些梦不过是大脑受到太多刺激之后的产物,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梦。与前些日出现在梦境中,与他解释原委的墨叔并不一样,前者是混乱记忆的残存,而后者,是心念所结而传递过来的景象。

墨叔……你难道,真的已经……不在了吗……

他望着眼前各种模糊的景象,暗暗想着。

如果……如果自己也能像晴晴那样,看到未来就好了……也许,可以避免很多事。

他觉得自己很少能在梦里清晰地思考问题,便轻轻活动着手脚,来确定自己此刻的状态。

没有鬼压床,可以动……哦,那现在是什么情况呢?

眼前是一团黑暗,他就像在一个黑暗的电影院中,看着一幕幕过往的片段闪过,边不停地想。

晴晴预言过我的死……她说梦到过我自杀,梦到被别人杀,还梦到我被另一个我吃掉……

白翌辰抬起右手,看向自己细长的指头:“我是人啊,如果用斩妖剑来杀……应该不会受伤吧?”

这样想着,不由翻转手臂,指尖对向自己胸口。然而他却不敢动用灵气让斩妖剑出现,自己已经够脆弱了,若一个不小心,真的会莫名其妙死掉。

“呼噜……”

有东西在耳边发出一声轻微的呜咽,带了一阵冷风灌进耳朵。一片孤独的死寂中,这声音简直就像打雷似的,白翌辰几乎是神经质的跳了起来。

“啊!”

他一动,猛然睁开了眼睛,眼前看到的是上铺的隔板,太久没有打扫,一缕打成卷得灰尘正在头上晃荡着。他坐起身,感到闷出了一身热汗,现在一动之下,牵动得空气串流,热汗化作冷水,渐渐渗到皮肤深处,刺骨的冷。

他喘着粗气,擦了擦额头。

然而手才抬起来,白翌辰就感到,身边真的有什么在。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望着自己,像一汪宁静的湖水,不带一丝波澜。

他的手臂僵住了,就像瞬间被施了定身咒,不敢移动分毫。生怕自己一个动作过大,身边那个无声无息的东西就会扑上来咬住自己。

胳膊上的伤还没完全愈合,不要再添新的了!

“呼噜。”

身旁的东西又呜咽了一声,听起来像个撒娇的大猫。

这声音,或许没有恶意?

他小心的将脸从胳膊后面露出来一点,偷偷观察情况。

视线中,进入了一团凝脂般的白色,稍稍透明,如同一团飘渺的烟雾,似乎随着气流吹拂而变换着虚幻的样貌。他小心翼翼的将胳膊放下,那团白色的东西也在视线中露出全貌。

是虎,一只白色的虎,正安静的蹲坐在白翌辰的床头,像一只乖顺的大狗。

一双绿莹莹的眼睛灼灼放光,毛发虚飘,尤其颈毛厚实而长,像牧羊犬一样直拖地面,长尾微微甩动,它呈现出半透明的魂魄状,又很像墨叔用烟凝结的那只。幽幽荧光从它背后冒出来,将黑暗撕扯出无数细碎的缝隙,蜿蜒出略带迷幻的曲线。

白翌辰颤抖了一下,条件反射般右手擎出斩妖剑来。

“龙蛊!”

他喊,转头却见白蛟正盘在床柱上,安静的看着白虎,听到主人喊它,它转过头,吐了吐鲜红的信子,竟然一副无辜而茫然的样子。

“你……你也不给我个警报吗?我被吓死怎么办!”

见白蛟这个反应,白翌辰也意识到,也许这只白虎并无恶意。但是一觉醒来,就看到床前有这样一只大老虎坐着,谁的心脏也禁不起这种吓唬。

“你是谁,来干嘛?”

白翌辰问。

白虎望了他良久,缓缓站起身来,白翌辰不禁往床里缩了缩。

他见白虎转头走向大门,每踏出一步都会在身后留下一个白色的梅花状烟雾徐徐飘动。足迹一直延伸到门口,白虎竟然化作一缕烟雾散去,如同它无声无息的到来般,又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唉?”

白翌辰从床上探出头,揉了揉眼睛,“我睡迷糊了?”

白蛟嘶嘶出声,它在那烟雾凝结的足迹周围来回游动,又对着白翌辰扬起脖子。

“哦?”

白翌辰这才顺着指引向地上看去,只见那足迹竟然组成了几个字,端端正正写着:“速到58号”。

“58号……是墨叔家!”

他立kè

从床上跳了下来,把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顺手将神位板砖塞进包里,也没看时间便跑了出去。

墨叔的护灵是白虎煞,这么说,白虎煞竟然懂得来找我求助吗?

他不禁心绪有些激动,老然还说什么山石摆成的气韵所化比较低等,明明很聪明的呀!

它既然能来找我,是要我救它主人?这么说来,墨叔还有生还的希望了?

天蒙蒙亮,东方楼宇深处刚刚出现一点白光,城市还在沉睡当中,却已经有鸟雀发出吱吱的吵闹了。北京初秋的早晨带着些许寒意,白翌辰缩缩手,有些后悔没穿件长袖衣服出来,他急匆匆的向街面走去,毕竟这个时间的宿舍居民区就算是想打车也不会有的。

无意走过城隍庙的钉子路口时,他发xiàn

拆迁还没完成,周围栅栏依旧,只是那斜伸出来的屋檐一角已经不见了。

他叹了口气,自己烧纸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过这城隍庙竟然会是穷奇最后一道封印……这几年间,老房老庙不知被拆去了多少,谁晓得打扰了多少静寂的灵魂,放出多少封印的凶兽呢?

余光忽然撇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急匆匆的顺着墙根跑过去,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他以为是个偷吃的小耗子,转头看过去。晨光熹微,一个小小东西正人立起来,竖着一对尖尖的耳朵,黑豆一眨不眨的眼望着他。

“小哨子?”

白翌辰感到有点惊诧,似乎很久都没看到过哨子鬼了,他以为情况混乱,这些低等的小鬼灵都躲起来自保去了呢。

小哨子明显颤抖了一下,它神经质的弹动着耳朵,尖声叫道:“白少爷是坏人!小哨子又没做错事,为什么要杀我们!”

“呃?”

白翌辰愣了,随即他想起来自己无意间捏死过一只,那弄了一手粘塔塔的感觉仿佛在瞬间又活生生的出现在掌心里,不禁一身鸡皮疙瘩。

“我不是故yì

的啦,再说了,谁让你们帮着穷奇害我。”

他说,“现在穷奇死掉了,你们不跟我作对,我当然不会杀你们。”

“小哨子明明是为了白少爷好的!”

它又尖声喊。

“要不是你们跟穷奇合伙,我又怎么会被逼迫着掉到地府去。”白翌辰不耐烦的转身就走,“反正以后你们别惹我就行了。”

“那个坏哨子例外的!我们都不想帮穷奇,我们只想让白少爷好!城隍大神才是欺负小鬼,要把我们赶尽杀绝!凡间的鬼灵他都要赶尽杀绝……”

“行了行了。”

白翌辰转身就走,他没时间听这个墙头草一样的哨子鬼跟他套近乎,穷奇得势便靠拢穷奇,城隍镇压它们,它们便又转而向他这个阳阴差来讨好求得一命,这其中的事,他才不想理会,和自己,和自己所重视的人都没有半点关系。

小哨子跟在后面吱吱喊了一会,声音便渐渐落下,听不到了。

凌晨四半,街面上还没几个人,公交车还没到上班的点儿。

白翌辰无奈的打车,他觉得最近愈发奢侈,钱花的太快了,幸好墨叔之前给了一把票子,和老然对开分后还有点富裕。

不知怎么,这钱花得他心里有些羞愧。

这次司机倒是很负责的把他送到了地方,一下车,就看到白虎正蹲在大门口等他。

似乎白虎煞的出现并不受时辰限制,它见白翌辰走过来,便转身踏上台阶,身子融入红漆斑驳的大门里去了。

“哎,糟糕……”

只见大门上铁将军把门,还塞着一个纸条,大概是街道办事处的留言。毕竟这里偌大个院子是墨叔独居的,也不知dào

他有没有什么亲戚朋友会来探望。

白虎煞没有形体当然能穿墙而入,自己怎么办?

他转悠了一会,最后决定借助台阶边的白玉栏杆和镇兽石狮子当垫脚石,借着惯性冲到墙头上去。这对于老然来说比较轻松,他这样一个宅人实在有点费劲,好在阴差体质更为有利,跳的比想象中的也高不少,出了一次没踩准狮子头,摔了个马趴之外。第二次就成功的摔到墙里面去了。

白翌辰在地上趴了一会,让摔得晕乎乎的眼前不再冒金星了,他才小心的站起身。

墨叔的家,他只来过一次,而且匆匆忙忙的。

在他的印象中,墨叔的家干净而朴素,但眼前的场面显得异常萧索,院子中落满了枯黄的树叶。主人已经将近半个月不在家中了,竟然会荒凉的如此令人心酸。

似乎除了街道和警方的调查人员外,这里也没有别人光顾了。大门二门都贴了封,白翌辰让白蛟帮他打开窗户,爬了进去。

白虎煞带着路在房间里走,白翌辰莫名其妙的跟着。路过客厅时,他看到墨叔递给他的那罐可乐还安静的摆在桌上,自己当时疑心,也没打开。他心里又一阵酸楚,不知dào

墨叔还能不能回来,有机会再给他一次亲昵招待的机会。

白虎煞一直带着他走进西侧耳室当中,在一个红木柜子前停了下来,转头望着他。

白翌辰蹲下身,伸手将柜门拉开。

里面零零散散的放着一些书,最外面放着一个红漆木的小盒子,黑暗中呈现出一种毛柔柔的绒光。

“你要给我看这个吗?”

白翌辰问。

虎煞甩了甩尾巴,以猫类的语言来说,似乎是不耐烦?

他索性把盒子取出来,掂了掂,手掌能感到微弱的震颤,看样子是盛着东西呢。

不过这盒子有些眼熟……好像是……是自己从鬼宅里偷拿的那个……

那个盛殓鬼婴脑袋的盒子!

他手一抖,差点把盒子给摔了。

一百六十一 墨叔的手记

“这东西我明明给了琳月的。怎么会藏在墨叔家里?”

白翌辰说,也不知dào

是自言自语还是在问白虎煞。

白虎煞只是安静的看着他,眼神如水,一点也不像传说中那种极其恶毒的煞气,和看护鬼宅的那只也很不同。

若不是有意伤人,它们看起来都应该很和善的吧?

白翌辰摸了摸肩头乖顺的白蛟,暗想。

他晃晃盒子,听声音不似是有圆形物体滚动的样子,这也说明里面装的已经不是鬼婴头颅了。他小心的扣住盖,按动卡头,随着“咯”的一声,盒盖弹开了一个小口。

确定没有古怪,他将盖子掀开,借着一点晨光,看到有本书躺在盒子底,书本不大,一掌来长,有些像市面上卖的口袋书。

白翌辰将那所谓的书拿起来才发xiàn

,其实这是一个本子,仿古书的硬皮封面,由一张长长的纸折叠相连,有些像给皇上看的奏折。这种本子其实满常见,去美术馆批发的话,这个尺寸的十五块钱一本。白翌辰过去还因为它好玩而买过一本,本来是写字用的,结果被他涂鸦糟践了。

“这难道是墨叔的日记?”

他翻开来,发xiàn

里面用蝇头小楷写满了字,密密麻麻的。

白翌辰站起身,走到窗边,借着晨光粗略翻看了一下。

这东西跟日记差不多,写上年月日,所记载内容多是咒符和开阵的法门口诀,还夹杂着一些心得和注释,好好的页面显得杂乱无章。

原本多数是高深莫测的东西,日常琐碎倒是很少。然而白翌辰却一下子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这竖体本是自右向左记事的,可白翌辰不懂,还按着习惯从左面开始翻看,歪打正着的看到了墨叔最近所记的内容。

“九月十一日,师父与辰破解鬼宅聚阴之煞,他刻意过阴出魂而为,有意避开我知晓。

大概,师父已经知dào

现在我处境艰难,但我无颜面对他,更别提开口求助……

只是不知带辰何故,调教新宠为乐?或许手边无人可用吧。”

白翌辰看到这里,无奈的摇头苦笑,墨叔这家伙怎么写个日记还不忘损我一句?

“可惜,只治其表,四凶仍在汲取阴煞。我能感觉到,穷奇愈加躁动。恐怕难以支撑……待到满月之夜唤一凯合力布阵,再借助宅庭气韵吸取月华,应该可以抵御一阵。”

白翌辰愣了愣,这么说来……自己那天破坏了墨叔汲取月华的计划,还压制了他灵气……唉,当真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一凯险酿大错,欲碎辰魂,”

他看到这里,忽然精神起来,这是要说赵一凯意图谋杀自己的事情,墨叔会不会要替我好好谴责赵一凯呢?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白翌辰就特别的希望看到墨叔对自己能有点正面评价,无论是人前人后,哪怕在私人小本本上夸一句,他也会倍加一份对这老对头的好感甚至依恋。

他带着兴奋,还有点莫名的害羞向下看去。

“其实撕碎也无妨,只是不幸被阴帅与师父发xiàn

,如此草率而为,将自己逼到窘境,当真太过孩子气。”

白翌辰差点把本子给扔了,什么嘛,这还是心疼赵一凯呢,根本就不向着我讲话!我到底期待他能说出什么好话呀!

“你要给我看的就是这个吧?那我拿走了哦!”

他心下烦乱,便扬扬手,对蹲坐在一旁的白虎煞说。白虎煞甩动了下尾巴,似乎对他这个态度很不满yì



“你不会想让我全看完了吧?”

白翌辰展开那本子,将书页长长的拉开,像手风琴似的抖了抖。白虎煞呼噜了一声,明确表示就是让他继xù

看下去。

“唉,拿你没办法……”他走回客厅,将那罐落了灰的可乐擦了擦打开,边喝边坐在椅子上继xù

看。

此刻偌大个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四周安安静静的。天色已经从灰蒙渐渐转向明亮,早晨特有的凛冽气息顺着窗缝飘了进来,在这沉寂的老房间中带来一丝新鲜。窗外落叶沙沙作响,伴随着院外工人打扫街面的声音,遥相呼应,形成清晨特有的活跃气氛。

白翌辰感到,时间在这所宅子当中仿佛变得缓慢而惬意,可以将心沉静下来,专注的去做任何事情。不知dào

老房子是否都会给人这个感觉……当然鬼宅除外。

他找到了断掉的地方,继xù

读下去。白虎煞靠在他手臂旁,似乎是在督促一个贪玩的孩子。

“此刻的时机也不成熟。若现在凡魂死亡,神体趁机侵占肉身,腾根真神便会现世。穷奇必会去寻凡身,两凶真神合力,世间大难,无可挽回。其他二凶必会有所觉醒……”

白翌辰有点不懂,他想起满月那天,墨叔以为他是觉醒后的腾根,吓得够呛……这里记载的,神体,凡身什么的,又是什么意思呢?

其他二凶……一个应该是说琳月的吧?另一个是谁暂时还无法肯定……只知dào

现世肉身是女性,凶兽样貌像鸟……

没有见过鸟啊……总不会是夜游神的座驾乌鸦吧?

他摇摇头。

“腾根神体依然在凡间游荡,却不知在何处。当年我为度他险些丧命,竟然做了无用之功,甚是忧虑。”

这篇到这里,算是一个小完结。

白翌辰揉揉眼睛,他不太习惯看这种竖行的小毛笔字,加上墨叔半调侃半深奥的描述,让他有些茫然。

然而又好似发xiàn

了些了不得的事情。

尤其最后一句,当年墨叔为了度腾根神体险些丧命……难道,难道腾根神体是说我哥哥?

他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心脏砰砰跳了起来。

我哥哥是腾根神体?那……其实我一直被他们认错了?他们想让腾根重新现世,所以要找到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身体……也就是身为双胞胎的我了?

想起梦境中的哥哥,他分明说要带我走的……

可是为什么现实中遇见了他那唯一的一次,他却让我赶快变强,并说下次再见就要杀我?

难道……难道哥哥不想从新以腾根的面貌现世阳间吗?

对对!

白翌辰一拍手:穷奇一直在逼迫他,想让他合zuò

了一起统治阳间!我明白了!因为哥哥不想伤害我,所以一直拒绝,才作为魂魄一直游荡……城隍当初也是被他所托,所以才保护我,让我作为阴差,有力量和穷奇抗衡!一定是一定是!

他对自己的分析甚为坚信,一时竟然有几分感动了。

原来哥哥对我这样好……我,我竟然还总是当他死就死了呢……只是,哥哥去了哪?

现在该死的穷奇已经被封印住了,没人可以逼迫他的!

等我救出老然他们后,一定要去找他!

白虎煞见他脸上一阵喜色,又一阵悲伤,沉着嗓子吼了一声。

“干嘛啊?这是重大发xiàn

啊!”白翌辰说。

白虎煞却将鼻子拱过来,呼呼吹着书页,试图让他赶快继xù

翻看。

“好啦好啦,你还盯得挺紧……”

他抱怨着,继xù

向前翻。

“九月九日,一凯病情不见缓和,可能仍旧有蛊残存作祟,切入内脏食其阳灵,我已尽lì

,解蛊并非我所擅长,很易遭到穷奇趁机控蛊。恐怕除了恳求蛊主,别无他法,怀疑辰所为。现在,辰与我们关系甚恶,猫宠无误,接触困难。然为忠犬,可控。”

白翌辰大汗,墨叔这是在卖萌吗?什么猫宠……是说我?

然……这个“然”肯定不是平常的意思,应该是说老然的吧,嗯……老然是有点像狗,这个“可控”,到底是可以控zhì

的意思,还是喜欢的意思呢?

想起墨叔在学校亲昵的摸摸他们脑袋的样子,顿时有所了解了。

原来自己和老然在他眼里,就是小猫小狗一样的宠物而已嘛……

古爷爷拍老然和拍大黑的时候也没多大区别……他们,他们果然是师徒,爱好都一样!

他现在对于墨叔,明显了没有太多的怀疑和阴谋论调了,所以对是否“控zhì

”的问题,也就当作玩笑,一带而过。

只是,关于赵一凯的叙述让他心里多少感到了内疚。

难道,还有蛇蛊留在他身体中吗?

我也没想到过……这蛊竟然会这么厉害……

“唉……”他不禁叹了口气。

赵一凯被蛊不住啃食阳灵,也难怪他始终无法恢复灵力。这种事如果他只跟墨叔讲了的话,这俩死要面子的人,必然谁也不会开口来跟自己求情。如果是琳月知dào

了,倒是有可能找自己来求情的……

方琳月一个女孩子,忍辱负重的做了好多事啊……唉,也不知dào

她现在如何了。

白翌辰不自觉地摸了摸头顶,嘟囔:“我哪像猫了……琳月还说我像兔子咧……”

然而,人就是那么不禁念叨,几页翻了过去,果然他看到了琳月的名字。

“九月七日,阿月不治妖化。倾尽全力暂保其命,无力回天。如何是好?”

“啊!”白翌辰一愣,随即意识到,这个阿月是谁。

赵一凯不就是用这个称呼来叫方琳月的吗?墨叔也这样称呼她?可是……可是明明琳月对墨叔的态度很冰冷的呀……

不过,这里除了一个方琳月,难道还有第二个,又会妖化又叫阿月的人在吗?

不治妖化,无力回天,如何是好?

墨叔竟然会用这样彷徨无助的语气记录下这句话,可见内心是真的焦急难当。

方琳月她……她妖化了?是什么意思?不治……妖化……

她病了么!难不成……难不成又是因为我用蛊伤她了?

白翌辰一阵惶恐,立kè

向前翻,他满脑子里都是琳月怎么了,她怎么了?

很快,琳月的名字便再度出现了。

“九月六日,阿月噬灵甚重……怀疑中蛊,不知蛊主是谁,蛊种是何。愁,唯有倾力而为……阿月,我必竭力救你,坚持下。”

白翌辰的心脏猛跳,那……那就是我干的吧……

而且……琳月也罢,赵一凯也罢,谁也没告sù

墨叔……我是会用蛊的吗?

一百六十二 顾家往事

白翌辰咬着嘴唇。一些片段回忆起来,像寒冷的小刺扎着心脏,一阵阵隐隐作痛。

墨叔遭受蛇蛊折磨的时候,那憎恨与悲凉的神情,似乎又能更深一步的理解了。他不知dào

是自己用的蛊……而仅仅局限在猜测而已。但是虚境当中,彼此的底细和真相,都在这短瞬的时间内有了个通透的了解。

哦,也许他已经知dào

了……中秋那天去找他的时候,他对自己那么热情,而且……而且在我质问他以为自己来做什么的时候,他分明欲言又止。

莫非他当时的欢喜,是以为我主动上门想跟他提出解蛊的事情吗?

唉……现在徒劳再想已经无法得出答案了。那天发生的一切只存zài

于我们彼此心里,他却没能有时间记在这小本子上……

我终于知晓了他的苦衷和对于我家的恩德,而他,终于看清了我的卑劣和丑恶……却,却仍是救了我的命……

“我不是故yì

的……”

白翌辰不禁轻声念叨着,仿佛是在安慰自己,“我真的不是故yì

的……如果不多留个心眼自保用,我会死得很惨的……我不想死啊,墨叔……你当初能把我留下来,我……我很高兴……”

巨大的白虎煞轻蹭了蹭他的手臂,半透明的柔毛紧贴住皮肤,随着动作流动着荧光,有些痒。白翌辰抚摸了一下它的头顶,隐约觉得,这白虎煞未免太过温柔了些,竟然连同自己的心绪变化也能察觉并来安抚,简直像个心思缜密的女孩子。想想他的主人现在生死未卜,这护灵却对自己如此亲昵,更添了几分愧疚。

“我现在能做什么呢?”

他问白虎煞,“要我去解蛊吗?可我不太会……而且,赵哥他……”

提起这个名字,他就不禁咂舌。

赵一凯的骄傲性子,恐怕不会向他低头……更不会让他在自己身上随便做实验的……

“唉……”

他又开始翻看,然而白虎煞却站起身,走到盒子边嗅了嗅,随即朝门口走,头也不回。

“喂,你去哪?”

白翌辰站起身,他以为白虎煞还有其他东西要给他看,但是对方却消失在门边。他兜了个圈子从窗户翻出屋的时候,见白虎煞正站在墙头上,朝着街对面的赵家跃了下去。

“等等我……”

他连忙追过去,跳起来伸手攀住房檐,脚下一登墙面,借力一个拧身竟然翻到了墙头上面,跳了下来。动作虽然有些磕绊,但翻墙技术是比之前显得进步很多。

落地不稳趔趄两步险些摔倒,站稳脚跟后,抬头再看,白虎煞已经出现在赵家墙头之上,阳光照过来,透得它一身雪白绒毛莹莹闪动,如同冰雪塑成,接着融入在空气当中。

“啊!”

他一惊。

白虎煞这次前来的意图再明显不过,是让我为赵哥和琳月解蛊的吧?

确实,如果三天后要和赵一凯合zuò

开虚救人,那么必然要以相互信任为前提,况且赵哥现在阳灵被噬,遇到凶险对自己也没任何好处。若要消除彼此芥蒂,必然先要有个人来低头……

赵哥不肯,只能我来了……

“唉……”

这年头,好人都是上赶着被欺负的料。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肩膀却忽然被拍了一下。力道沉重。布料蹭在脖子上,像把小刀刮过去似的。

“你在这里干什么?”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来,中气十足。

白翌辰一惊,他全心思都注意看白虎煞,还真没注意到身边有人盯着自己。

“我……”

他回过头,只见身后是一个穿着黑色警服的高大男人,一个墨镜加上压得很低的帽檐挡住了半张脸孔,带着白手套的手正按着自己肩膀。

普通人看到这身衣服都会有种自来的畏惧感,白翌辰被捉习惯了,可这次翻墙出来就被大盖帽堵在街上,有点抓了现行的感觉。

“我在锻炼身体呢,警察叔叔……”

“少来这套,白翌辰,你平时就是这样锻炼身体的吗?”

见被叫出了名字,白翌辰有点发愣,他看这个警察是有些眼熟,对方摘下墨镜,一双深邃的眼睛盯着他。顿时,有限的大盖帽形象从脑海中快速闪过,终于定格住了。

“顾大队长……叔叔……”

“你到底在干什么?不说清楚就把你抓去局里。”

他一贯低沉而威严的声音不容抗拒,虽然听起来有些像吓唬人。

白翌辰猜测,如果他真想抓自己,台词应该是“跟我走一趟”才对,电视里都这么演。

“锻炼身体……”

他不知dào

编什么瞎话合适,却见这位老刑警眼神一凛,接着捏着他的肩膀就向旁边带。白翌辰被拽个趔趄,他这才看到,墙边一角露出半个警车盖子。

糟糕,这是被人举报了吗?

“顾叔叔,顾叔叔我告sù

您还不行吗,我有正事的,您别抓走我啊!”

他立kè

开启撒娇耍赖的技能,只有这种没办法的时刻,他才拿自己当个小孩看,奢望对方能看在这个份上饶他一次。

顾大队这才停下来,冷冷挤出一个字:“讲。”

“唉……”

他欲言又止,轻轻抚着自己的书包,“那,那我要是说了实话,您别抓我,也别扣押我任何东西,好不好?”

“你先讲。”

“其实,我也在调查墨叔失踪的事情。”

白翌辰稳定了下心神,强装镇定,指了指墨叔的58号院,“就是墨重九墨老师的事儿……所以潜入他家看看,有没有可以寻找的线索……”

“你不是说,你们半夜在外面被混混打劫了吗?怎么又要跑去家里找线索?”

顾大队问。

“万一坏人给留下个拿钱赎人之类的字条呢?”

“跟我矫情是不是?”

他又拉着白翌辰就走。

“我没有!叔叔我跟您说了您也不信!但是……”

白翌辰不知dào

怎么解释,一急之下大喊,“但是,如果我能把这些事情都查清楚了,也就能找到小夏的下落了!”

“你说什么?”顾大队果然停了下来,扭头看着他。“你能?你知dào

些什么?”

“我暂时不敢肯定……但是其中很多事,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复杂!”

白翌辰觉得跟这个唯物主义人民公仆讲话,实在很费劲,他不像苏晴晴和老然那样,你说什么他信什么。多年所积累的经验与价值观会让他形成自己特有的思考模式,固执偏激的很。若非跟着自己出生入死几次,否则他根本无从想象现在的状况有多复杂。

“这么跟您说,我怀疑她被一些……超自然的的力量控zhì

住了……藏在一个一般人无法找到的地方。”

“哦,比如?”

“比如……比如鬼。”

白翌辰说完,等着顾大队爆笑出来,或者把他当成神经病。

然而,他却看到顾大队深邃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战栗。

他……他害pà

了?

瞬间,白翌辰的心里一动,顿时感觉眼前的人尽管职业特殊点,但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

拥有神力这些天来,他在普通人面前越来越带了优越感。

“您相信吗?”他补充道,有意试探对方。

顾大队放下手,眼神却不自觉望向58以及59号两座老宅,他的眼就像草原上的猎豹,警觉的观察是否有狮群暗中围杀。

白翌辰趁着机会把白蛟从肩头拿下来,他最近发xiàn

,这些蛊不好随便放出来,似乎自己一不留神,它们就会偷偷吸取周围生命的血气以作养料。

这帮家伙真是贪心,自己用灵气供它们还不够吗?

他这凭空一动,顾大队立kè

将目光集中过来。然而,那眼神不过是看向他的手腕动作,并没有望向那昂头吐信的白蛟。

看不到白蛟,普通人无误!

“你这样说,有根据吗?”顾大队又问,边警觉的看着白翌辰将白蛟缠在手臂上的奇特动作。

“有。”

白翌辰点点头,“但是我不想跟您说,因为我现在有太多疑点没弄清楚。而且在这方面,您也帮不上什么忙。”

这话说得太直白,他在身经百战的刑侦大队长面前还不过是个小屁孩子,用如此炫耀似的口吻说出话来,怎么都让人觉得有种想揍一顿的冲动。

于是顾大队拧住了他的耳朵,拧得很用力:“臭小子,你得yì

什么?”

“哎呀呀……”

“敢小看我,那么我也告sù

你,你的底细我一清二楚,我家的事,小李都跟你八卦过了对不对?”

“对对……哎呀呀您放手……”

白翌辰捂着耳朵求饶。

“你听着,最近这一代的案件让我觉察到了很不对头,尤其这两家那么有名的风水大师一起失踪,更让我觉得很不安……”

顾大队说着,松开了手,“只是我没想到……你也会搀和进来。咱们说实话吧,我早就开始调查你了。”

“干嘛调查我啊?”

白翌辰问,“我是受害者啊。”

“哼……”对方冷笑一声,“我就那么一个宝贝侄女儿,难道还不能查查她看上什么人了吗?”

“咳咳。”白翌辰有几分尴尬,“那什么……您是相信了对吧?我……我没想到这么容易您就信了……”

“因为老宅子……你家当时的情况,和我哥哥家很像……可是,有墨先生救了你家,可惜我哥没那么幸运了……”

顾大队淡淡说着,“其实这些事,与其说我不信,倒不如说我害pà

……这些通晓阴阳的人,都不好惹。当初那老先生为我哥哥算过一卦,说他三代之内必然断绝香火,结果真的应验了……就留下个姑娘前些天还失踪了……”

“啊,那……您哥哥是不是毁了那老先生右手?”

“嗯,那会儿,他一个领头的自然首当其冲,他才是真zhèng

的不信邪门不敬鬼神,只是没想到老先生当真是……唉,谁知dào

是天命还是诅咒呢?我总是想,如果他当时肯低头去求老先生救命,也许会像你家似的……至少不必落得现在这满门凋零的情况。”说道这里,他苦笑了一下,“虽然现在说还早些,但小夏不在,房子的户头就会落在我头上,我挺害pà

的,根本也不敢去……虽然身为同胞的我暂时没被影响……但我这职业,谁知dào

将来会不会有一天就……”

“不会的!”白翌辰大声说,“……既然,既然咱们已经说开了……那么您肯不肯帮我?”

“你说。”

“一旦我需yào

,请准许我随意进出老宅,并且可以改变里面的格局,以及任何东西!”

顾大队看着白翌辰的眼睛,良久微微点头。

“可以,不过……”

他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说:“有人先你一步,找我提出过这个要求了……其实这个院子,我已经交给别人了……”

一百六十三 壁垒

“啊?”白翌辰一愣。“那交给谁了,有多久了?”

“大概六月份吧。”顾大队说,“小夏实习的医院离我家比较近,所以她一直寄宿在我家里。而且让她一个人住这儿,我实在不放心……本来想闲置这里,但是他就找上我说房子的事……”

“是谁?”

白翌辰追问。

顾大队却摇了摇头:“我不能告sù

你,那人特意嘱咐我,这消息必须保密……否则可能祸及我全家……我惹不起他们这种人的。”

惹不起他们这种人,这句话的意思不就是他正所惧怕的那类……阴阳先生吗?

“……也是方外之士么?”

说完,白翌辰看到,眼前的男人依旧望着自己,然而眼神却开始游移,他似乎无法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带着些许不安与犹豫。

“我不知dào

……或许。”

他顿了顿,似乎在纠结字眼,“或许……咳……”

“您说吧……”

白翌辰有些着急,却见顾大队直起身,向左右看了看,似乎生怕有人注意到。白翌辰看的暗自着急,心想,如果此刻真有什么东西站在他眼前,他也觉察不到。

“我不能肯定……总之,我不能告sù

你……”

“……您还是不信任我吗?”

白翌辰问。

顾大队望了他良久,才开口:“我对这些事情,是在无法理解也不能接受……但是,事实就摆在我面前。我不知dào

你有多少本事,也不知dào

你有多大力量,在没有把握之前,我实在不敢用全家性命来冒险,所以很抱歉……”

“嗯……”白翌辰能理解这种顾虑,如今,阴阳界两位老前辈都相继失踪,他这样一个晚辈,不被信任也是必然的。

“……如果小夏有什么线索,再联系我吧。”顾大队又说,“当然如果需yào

帮忙……只要不违反我的原则,我会利用手边的条件帮你……”

最后一句话,他又弯身在白翌辰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道。

“嗯!”白翌辰又点点头。

他不自觉地嘴角露出笑容,感觉自己忽然有了个尚方宝剑似的,至少有这样一个阳间的靠山,就没人敢欺负自己了。

虽然现在这种情况,有人想欺负他也是困难。

顾大队点点头,直起身向警车走去。

“等等!顾叔叔……”

白翌辰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您知不知dào

,小夏有一个玉珠子串成的手链,有一个珠子还是黑色的……”

“哦,见过。”顾大队说,“那是我哥哥的,是当年破四旧时,不知dào

从谁家抄出来的,他就私自留起来了,我见他没事就戴着。”

“不是小夏的吗?”

“有区别吗?”顾大队苦笑了一下,“我哥今年初去世的,小夏把那链子随身带着,说是做个念想。而且她体质又弱,玉又辟邪,所以一直没离身过。”

“呃,我没见她戴过啊。”白翌辰感到奇怪。

“当然了,她实习的时候不能戴这些东西,一直贴身放口袋里。”

“哦……”

白翌辰恍然大悟,顾大队离开好久,他还没缓过神。

他觉得距离真相越来越近,可是原因是什么呢?小夏送给我那个手链,仅仅是因为对我心有执念……想给我留个念想吗?可是……这和后面发生的事情又有些讲不通……

“啊,烦死人了!”

他抱着脑袋喊。“我回去要列个表格,把这些一档子一档子的事,像课程表一样写出来才行!随便哪件事都想得头疼死了!”

白虎煞消失在赵家墙头已经太久了,白翌辰不知dào

自己如果再追过去,白虎煞是不是还有心情等他。

他摸摸包里的小本子,犹豫不定。

去见赵一凯吗?

白翌辰低下头,犹豫了良久。

“我的错……总要我自己想办法解决吧……”

他叹了口气,挪着步子来到赵家大门前。两只辟邪神兽张牙舞爪的瞪视着他,仿佛随时都会活过来扑向他。

自己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被鬼婴附身,面对两只辟邪根本连门也进不去。如今,他已经可以无视这两只神兽的为何,肩负龙蛊径直上前叩门。

龙蛊白蛟紧贴在他的身上,白翌辰感觉到它正在尽lì

蜷紧身体,并汲取自己的灵气,似乎被无形的力量压迫得十分难过。

白翌辰轻拍了下白蛟的头,示意它可以暂时隐于身体中休息了。

老宅自有强dà

灵气场来保护,虽然一些强dà

的邪物无法靠镇兽阻挡,但是宅子本身却会压制其力量。在墨叔家中,他放出蛇蛊后很快被宅子尽数吸收既是如此。

等了半天,没人应声。白翌辰耸耸肩膀,爬上辟邪镇兽,准bèi

用老办法跳进赵家。

辟邪镇兽这个伏身欲扑的动作,形体流畅,气势非凡,这个前低后高的造型,此刻在白翌辰眼里就是个最好的台阶。然而他扒着辟邪的翅膀,踩住身体爬上来,准bèi

跳跃的时候,感到脚掌忽然和镇兽身体的接触感瞬间消失了,他脚下一空,一颗心跟着悬空了般,脚一软就摔坐下去,正好骑跨在辟邪后背上。

这一下虽然摔得不重,却在要害的地方被墩了一下。白翌辰捂着下面,缩起双腿,半天没敢动,就听见一颗心通通跳着,半天才缓和下来。

他本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大早晨的难免低血糖发晕,脚下滑了也很正常。然而屁股下坐着的东西忽然蠕蠕而动,就像一个活的东西被坐在下面,极其不满的想将他摇动下去。

“喂喂!”白翌辰这才明白过来,他在鬼宅见过镇兽睚眦的石身活了一样乱动,所以对胯下这辟邪的抗拒也就不感到奇怪了,便对辟邪说,“你合zuò

一下嘛,我又不是外人,现在想进去家里帮着你家少主人治蛊,你不帮我,反而吓唬我,这不是害你家少主人吗?”

辟邪不答话,停止了摇动。白翌辰小心的爬起来,小心的曲起腿,以防备辟邪再度使坏。

这次,他熟门熟路的一跳而起,成功跃上墙头。

他满心高兴地借着惯性向院子里面滚,自以为自己在翻墙这门课程上已经可以拿到优秀奖了。忽然间,只觉得撞上了什么东西,随着“啪”的一声响,白翌辰眼前骤然迸发出一团光亮,如同凭空一掉霹雳,眼睛差点闪瞎掉了。

一股灼热的力量伴随着点击般痛,白翌辰就觉得全身一麻,随之身体没了依托,他像个断了线的风筝般,竟凭空弹了出去,重重摔在马路牙子上,还被惯性推滚了几米。

旁边一个扫大街的工人都看傻了,笤帚砸了脚才醒过味来。

“妈的……”白翌辰觉得全身的骨头差点全震碎了,当眼前翻转的世界终于静止下来时,他才试着动动手脚,倒是没有骨折之类的感觉,就是麻得厉害。骨头缝里都是这种针扎蚁噬般的麻,他勉强直起身,随即又因为手脚酥麻的厉害,立kè

换了个方向倒了下去。

胸口很闷,闷得要炸开似的。

“你没事吧……”

好心的环卫工人上前,扶起他。他想表示下感激,谁料刚一张口,一团黑烟竟从嘴里咳了出来,场面戏剧化的就像喜剧电视。

“我脸脏吗?”

白翌辰稀里糊涂的冒出这样一句,他的脑子还没明白过来。

他觉得自己是被电击了,手脚在酥麻中缓缓恢复,就是不知dào

头脸会不会像炸过似的一团焦黑。

“我帮你叫救护车吧……”

环卫工人以为这年轻人被摔糊涂了。

“不用,我没事……”

白翌辰用手背擦了擦脸,确定自己的皮肤没有因此被烫成焦炭,心里不知是庆幸还是后怕。

看来……赵家大院的结境十分厉害……可是之前,自己也没有觉察到有什么过于厉害的气场存zài

啊?

“我明白了……你,你是想告sù

我进不去是吧……”

他晃悠悠的站起身,指着辟邪镇兽说。

随后他向工人了道谢,表示自己没事之后,又不死心的绕到了大院后面。

五行四象,六位八方,一座再完美的建筑,也总会有一处是薄弱的。

白翌辰暗暗后悔自己对风水建筑没有太多了解,但是一个阳宅,既然前方有镇兽看护,门铛门神,那么大概后方就容易闯入一些吧?

他胡乱猜测。

而且,赵家这凌厉的结境一定不是早已存zài

的……至少自己上次随着方琳月进来时,这个结境不存zài

。那么现在……它是想保护什么吗?

他眼神一闪……这东西,是防什么的呢?防我的,还是什么都能防御?

“不该是防我的吧……他们应该知dào

我会破结境的吧……”

白翌辰边想,边抽出金烟杆来,吸了一口。

不对……

倒不是想到了些什么,只是白翌辰忽然感到口中的感觉不对劲。

以往,这乌木金烟袋,玉烟嘴含在唇间,就仿佛接通了灵气般,将他的心意与灵通过这温润的烟嘴传递到烟杆当中,仿若是与这法器相互交流的过程。力量与心灵上都会有一种合二为一的默契出现。

但是这次,他咬上烟嘴后,竟然毫无感觉。手中的烟杆就如普通的那些事物一样,毫无灵气可言,冰冷异常,死气沉沉。

一百六十四 深池

“怎么回事……”

白翌辰用力唑了两口烟嘴。非但没有感觉到灵气畅通,反而一口烟沫子呛了进来。

“咳咳咳咳咳!”

一同猛烈地咳嗽之后,白翌辰抹了抹呛出来的眼泪鼻涕,心里隐约感到不好。

莫非,这法器的神效遗失在了虚境当中?

不应该啊……出虚后我明明做过一次结境的!

……

做过一次结境,但是破虚的时候却失败了……

他想着,便试着将灵气吐入烟管当中。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灵气带着一丝体温渐渐通过细长的乌木烟杆,像温热的水涌入狭长的河道,接着从烟袋锅金色的边沿冒了出来,如同一抹浓稠的白雾,缓缓升腾开,渐渐扩散形成结境,笼罩住赵家老宅。在阳光照射下,它如同一个吹弹可破的巨大肥皂泡,七彩反光在表面流动着,煞是耀眼。

白翌辰抬头看着结境,呆愣了一会。

烟杆还能成为他制造结境的媒介,但是却比之前耗费了跟多气力。上次自己太过着急,也没觉察出来,这烟杆本身竟然已经没了灵气,如同一个丢失灵魂的东西,只剩下一具尸身供自己把玩。

制造结境是运用自身灵气为主,可是进入结境是要靠吸取烟杆之气才能造出一个安全通入结境内的小门啊。

现在烟袋忽然失效……我若是一定要进去的话,岂不是只能靠斩妖剑来搞破坏了么?

他抓抓头。

搞破坏是小,赵一凯更恨我一层是大……

不过,赵家总不会无缘无故立起这样一个防御强dà

的灵力场来,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白翌辰蹲在结境之间想了好久,终于下定决心:“进去再说!要是真为了防御什么,我的结境又不是泥捏的,总比赵一凯现在布置的厉害吧?”

他站起身,再一次加固自己的结境之后,擎起斩妖剑,小心翼翼的向院落当中虚刺了一下。

仿佛电光火石般,啪啦一道亮光闪过,白翌辰尽管加了小心,还是被震开了几步。

刚猛之力彼此相较,看来,自己是占着下风呢……

他咬咬牙。

最近总是有点偏执的性子,越是无法做到什么,他就越想不择手段的办到。

白翌辰再次加大灵力,接连将斩妖剑qì

狠狠甩到结境上去,然而老宅结境只是扭动了一下,仿佛是映射出建筑的湖水被划出涟漪,但是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见你鬼!”

白翌辰气坏了,心里暗暗骂城隍怎么就这样不声不响的把金烟袋的灵力收走了,也不知会一声,现在临到要用可真是抓瞎!

“白虎煞,你在不在?我怎么进去啊?”

他不见任何回应,索性放出了若干蛇蛊,“既然野猫都能撕破结境,我的蛇蛊也一定能!来吧小家伙们,啃它的灵力场!”

随着一声令下,小蛇们立kè

摇摇摆摆的攀上墙去,如同一群勇猛的士兵向敌军城墙发动攻击。

然而,当第一只蛇蛊碰触到结境的瞬间,同样啪的一声电光闪过,那可怜的小东西就像一汪被摔碎的水滴般,肉身带着黑色的血污四处飞溅。白翌辰甚至感到脸上被溅到了两点湿冷,他愣了愣,低下头,看到黑色的蛇身甩在脚边,支离破碎的,几秒过后,化作一团黑烟散去。

“看来不行……”

他这句话还没出口,已经接连有蛇蛊碰触到结境上,一片电光交相闪耀,刺得人睁不开眼睛。同时不断有蛇粘稠而冰凉的体液喷溅过来,粘在皮肤上,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粘稠感。

“好了!都撤tuì

!”

他忙不迭的命令着,感到蛇蛊们这样下去简直就是白白送死,面前堆积的尸身越来越多,那些喷溅出来的液体简直就像下着一场散发着臭气的酸雨。

蛇蛊们不再进攻,匆忙撤回了主人脚边。

白翌辰狼狈的用手背抹抹脸,然而,再向结境望去,竟然看到结境表面出现很多黑点。它们密密麻麻,有大有小,呈现出喷射状,应该是蛇蛊们被炸开后留下的痕迹。

然而,竟然凝聚不散……

白翌辰感到奇怪,很快他发xiàn

,这黑色的痕迹正在以肉眼可以看到的速度逐渐扩大着。

很快,结境表面就像被火焰tian着的纸片般迅速烧出一个大洞来。

“这……这是蛊毒腐蚀吗?”

白翌辰忙钻了进来,他想将这洞补上,但是又不会相关的法门,只好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反正有自己的结境在……不会这么巧就有东西来作祟的啦!

对于赵家的格局,他还是相当熟悉的,二进院里中间修了一座阴阳池,其他据说是赵家老爷子的房间,他没溜达过,前面的大客厅是赵一凯平常最喜欢呆的地方,如果他在,八成就在那里了。

只是这次进来,感觉怪怪的,总有一种丝丝缕缕的气息飘在身旁。说是那种阴森的鬼气也不像,宅中特有的人气也不像……

倒是……有种邪气似的。

白翌辰闭起眼睛,集中精神感受着,提鼻子闻了闻。

弥漫于赵家浓郁的檀香气弱了很多,期间掺杂着一股腥臊气,有些像遇见水鬼时的那种腥臭,但是不带水族的湿腐感。

有些像……什么野兽的味道。

他忽然想起了墨叔日记里提到过,琳月已经妖化了。

之前和地府鬼灵打交道比较多,妖怪相较来说却比较少。他还不太会分辨这所谓的“妖气”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气息。

此刻,白翌辰嗅着这股味道,在老宅里慢慢寻找着。

老宅当中变化不大,和他走时几乎没有区别,然而不知dào

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偌大院落中,有一种阴森的邪气存zài

,飘忽不定。他抬起头,甚至在结境的顶棚上,有一层黑气凝聚不散,给人一种难以形容的压抑感。

“赵……赵哥?赵哥!”

他把手放在嘴巴边,握成个喇叭状,“赵哥在家吗?琳月?有没人在?”

没有人回应他,往日那充满温暖的老宅,此刻竟然像鬼宅一样满布阴霾,初晨的阳光照射进来,将树丛花影拉得长长的,原本一副万物复苏般的明媚画卷,却让人觉得每一片叶子都透着诡异。

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隐藏在黑影中,斑驳花影就是它的眼睛,死死盯着这个无礼的闯入者。

白翌辰觉得心里毛毛的,像揣着个乱窜的小耗子。

他咬住烟嘴,再度呼出了一层结境出来,这次是将结境放到了大院的里面。

此时,老宅本身那道结境,已经被蛊毒腐蚀黑了半边,这一白一黑又一白的结境层简直就像夹心饼干。白翌辰看了看这巨大的夹心饼干,心中才安心了些。

自从进来后,他指尖的斩妖剑就一直保持着躁动状态,白蛟不在的时候,它就是对鬼怪最好的自动预警装备。

白翌辰不敢随意放出龙蛊蛇蛊,生怕老宅里面会给它们带来伤害。便将斩妖剑从指尖拉长出来,信手一甩。斩妖剑顿时划出一道白光,接着凭空立住,如同一个白色的方向指示箭头,直直的指向后院的阴阳池。

“咦?”

白翌辰感到奇怪,这阴阳池其实是造以阴鱼模样出现,池中假山形成阳眼,而旁边划出阳鱼,以墨点出阴眼,周围划出八卦图形。人站在合理的位置上,可以借用天地极宅院之气助其修行和运功。

指示没想到,这样一个所在竟然会是妖气最盛的地方?

可,可是这里哪能藏妖怪呢?

白翌辰瞪大眼睛找了半天,没有任何发xiàn



斩妖剑却一直指着阴阳池,如同一个标杆,一动不动。

“水里?”

他趴在水池边上向里看去。

池水绿油油的,倒影出蓝天,花影,假山……还有他自己的脸。

传说水,镜子这些凡间可以映出真相的东西,却没有映出浓稠如牛奶般的结境,以及自己手间莹莹发光的斩妖剑。

不对……他自己先摇摇头,普通的东西是映不出来的,不然的话,是个镜子都能被称为照妖镜啦。

白翌辰将手放在水里划拉了一番,水凉凉的,带着一种黏黏的感觉。记得暑假来的时候,水里铺着几片莲叶,小小的睡莲粉粉长着瓣,娇俏可爱,水里还有各种颜色的鲤鱼。

可是现在,却如同一滩死水,没有莲花小鱼,除了这一眼看不到底的水之外,什么也没有。

“不是吧……”

白翌辰又在水里摸了会,便试着向深处够去。原本,这就是个不到半人高的小池子而已,白翌辰弯下腰,一直摸到水面摸了肩膀,竟然也没碰到底。

他抽手出来,望着水面有些发呆。

这水……难道比想象的深很多吗?

他忽然打了一个冷战,赵家老宅深不可测,自己住在这里的时候,简直就像一只掉进兵工厂仓库的傻猫一样,根本不知dào

这看似宁静的地方其实暗藏玄机。

现在怎么办,要下去看看吗?

两次差点淹死的经lì

实在让他对下水有很大的心理阴影。

想了想,他试着放出了白蛟:“去,帮我探探路。”

白蛟从他手中现身,便立kè

一头扎进了池水当中,似乎一秒也不愿在院子中停留。

白翌辰将手臂浸在池水中,便供给灵气,便试图通过白蛟来感受水下的状况。

渐渐地,一些画面模糊的出现在白翌辰的脑海当中,仿佛是以白蛟的视野内看到的情况。周围水波连绵,都是漂浮着水藻渣滓的污水,灵光之下,看到那些漂浮物随着白蛟的游动而波荡开来。

很快,随着白蛟的下前,竟然下面渐渐明亮起来,仿佛有一个水中的密室存zài

。噗的一下,眼前豁然开朗,原来,白蛟竟然将头探出了水,下面的景色顿时清晰起来。

他看到有人坐在水底,那高大的熟悉背影,不是赵一凯还能是谁?

白蛟缓慢的游动着,贴到墙壁上向下偷偷遛去。

白翌辰跟着转换视角,他看到赵一凯席地而坐,双手指间交叉,食指和拇指相对竖起,相互抵住呈问天之势。在他面前,有一团燃着光芒的巨**阵,金色光华环绕在四周,符文如同锁链般流动着。

隐约可以看到,阵底是用鲜红颜色划出的阵痕,不知dào

是不是血。

阵符当中,赫然躺着一团白色的东西。

白翌辰不敢确定那是什么,但是他又觉得自己知dào



随着龙蛊悄然的靠近,他渐渐看出了……

符文当中,正是那头招引自己前来探查的白虎煞。

“这……这是怎么回事……”

白翌辰心中大惊。

“为什么,墨叔的白虎煞竟然会被囚禁在这里,难道它找我是为了给自己求救吗?”

他一时心下慌乱,竟然拿不出主意。

只见那阵法源源不断凝聚成金色灵光,光芒和蠕动的金光在赵一凯周围环绕,渐渐将他包裹起来,像一个金色蚕蛹。

白翌辰看得清楚,那丝丝缕缕的灵光缠绕目标却是赵一凯手腕上的古金镯,看起来就像无数金线将他与阵法连接起来。

一百六十五 加厚装

这是……在做什么?

白翌辰以意念指挥白蛟溜着墙根再靠近些。然而白蛟却忽然不听话起来,它非但踌躇不前,反而扭着身体在外沿乱窜,搞得白翌辰都有晕车想吐的冲动了。

莫非,那阵法有着强dà

的驱魔之力,它无法靠近吗?

金光太盛,他实在看不清楚此刻白虎煞到底是什么状况,而这不断从阵符中抽取而出的金线……

白翌辰不禁皱起眉头。

金色的灵光,流转缠绕的梵文咒符……虽然自己对于布阵并不太懂,但是也能猜测出来,这困住白虎煞应该是伏魔阵无误。

至阳至刚的霸道灵光才会显现出金色,如天官星君和佛家,赵一凯正是天罡星君凡体转生,所以才会呈现出不同平常的金色;而一般修道之人,和家仙小神都是白光;鬼魅阴邪是黑色……而墨叔、方琳月,包括白翌辰自己因为灵气散发时偶然会激发体内的妖魔之力,灵气颜色也会随着情况而转换。

这阵法佛光压顶,应该是压制白虎煞之力,并将灵气抽取出来转换给赵一凯。

现在这情况……

自己是管,还是不管呢?

白翌辰暗暗思索着,然而却在这时,他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他一个激灵,抬起头,见不知何时,很多阴霾正在笼罩上他的结境,阴霾当中裹挟着无数黑影。它们吱吱尖叫着,眼睛闪闪烁烁,透过结境直直刺向他。

他退了两步,感到有些诧异。这场面他前些天还刚经lì

过,熟悉得紧!

一群魑魅魍魉闻到妖气,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争相参拜大妖现世,此刻找到了这里,齐齐聚集在入口之处徘徊张望。

若急躁起来,可是会吞吃凡人生魂的啊!

白翌辰一头冷汗,他骤然明白了那层霸道结境存zài

的意义。

阻隔妖气,防御鬼魅。

没想到,这大白天的还会有如此众多的鬼灵聚集!果然最近鬼魅躁动,已经到了无所顾忌的地步了吗?

它们观望了一会儿,有些便开始撕咬结境边沿,白翌辰的二手结境本来就气场绵软,被动防御而已。在失去金烟杆的灵力配合后,更加的不牢固。

眼看这帮乌压压的东西像饿红眼的狼群般撕咬结境,他不禁心中战栗起来。

“龙蛊……快回来。”

白翌辰立kè

召唤白蛟。

然而,此刻水下这层空间竟然也不稳定起来。通过白蛟的意念传达,白翌辰竟然看到阵符周围原本灰暗的石壁上水纹暗涌,就像阳光在瞬间穿透进来,折射出各种光晕,随着水波荡漾在墙壁上映出层层涟漪。

赵一凯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他微微吐纳,将最后一缕金丝灵线收入古镯当中。随即站起身,抬头望向周围。

白翌辰看到,赵一凯锐利的眼神似乎扫过了白蛟,那个瞬间,他连呼吸都差点停滞了。但是随即他的目光便移开了,估计是无意的吧。

他对灵气的感知很弱,我到底在害pà

什么……

只见赵一凯拈出一道符咒,顺手在法阵外沿碰了一下,那符竟然呼的冒出一团火光。他退了几步,将手中熊熊燃起的符纸一丢。那动作看似随意,然而符竟然呈现螺旋状,绕着赵一凯全身缓缓飘落,所经之处,拉出一道耀眼的火光,凝聚不散。

徐徐转动的火光间,赵一凯被映得通体流光闪烁,渐渐与这团火色融为一体。

只听得见阴阳池水哗啦一声左右而分,一团火焰凭空出现在水池上,炽热的气息竟然将水面灼烫出一个凹陷,随着水雾不断蒸腾开来,他感到面前一阵湿热,像蒸桑拿似的,他慌忙退后数步,视线也恍惚起来。

白蛟也被激出水面,它立kè

融入白翌辰的身体当中,隐藏起来。

白翌辰还没来得及反应,火焰扭动着拉长,金红交织赤炎逐渐呈现出肉色,如同一个正在从火焰中蜕变诞生的人。很快,火焰退却,形成一道翅膀的形状,托举着这人稳稳悬空于池水之上。这如同浴火重生般出现的人正是赵一凯,他睁开眼睛,眸中流光闪动,直直盯向白翌辰。

白翌辰感到心中一凛,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小偷似的,此刻被主人抓了个现行。

“我……”

白翌辰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咽了咽口水,“我想来给你解蛊的,谁料你不在家!”

“哼。”赵一凯冷哼了一声,随即脚尖一点,站在了阴阳池的阳眼位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又抬头看了看夹心饼干似的结境层。

鬼魅们还在撕咬,眼看就要将白翌辰的第一层防御结境咬通了。

“这么说,因为我不在家,所以你就引来众鬼弄破老宅结境吗?”

赵一凯问。

“……我不是故yì

的!”

“好好,你从来都不是故yì

的,那你现在把那个洞给我补上。”

赵一凯指指老宅已经变黑一半的结境。

“我不会,我会补早就给你补上了!”

白翌辰说,“你教我方法,我给你补还不行?”

赵一凯从口袋里摸出烟点了,边吸边看,满脸的无奈。

“唉,总是弄这些突发状况,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情况!”

他边抱怨,边对白翌辰招招手:“跟我来,我教给你。”

修补方法,其实也没多难。

来到后院,赵一凯用朱砂在结境破洞位置下画了一个小小咒阵符,随即指挥白翌辰道:“掌心按在阵中心,运功出灵。”

白翌辰依言而行,阵法很普通,几个符文他能勉强辨认出“封”“御”字样,一般咒符都是沿用古老的茅山道术的咒文组合,他把对妖灵不利的一些强力咒符纹饰记了个大概形状,只要没有相似图腾,也不是难以辨认的梵文,按说便不会是能害到自己的东西,当下他运用灵气启动了阵法。

只见,阵符上的朱砂颗粒竟然颤颤的抖动,随着灵气的燃起,一团白芒从白翌辰手掌间忽然腾起,像一道托举着雪白Lang花的喷泉,一层层不断升高起来。

“记着修补第一层。”赵一凯忽然开口。

“哦。”

白翌辰应到。

什么修补第一层?修补我建的那层?

他随即脑子里冒出了这个问题,“不是让我补你的那层吗?”

这话刚开口问完,眼前白光一闪,灵光竟然像决堤的洪水般四散奔腾开。白翌辰只感到一波又一波汹涌的Lang涛从手掌所按住的位置喷不断喷涌出来,简直就如被拿走定海神针的东海龙宫,海水四溢,很快就要将他吞没了。

“这!这是什么情况?”

白翌辰感到那温热的灵光包裹着自己,潮水般涌进老宅的每一个角落。渐渐这院落都被白色的灵气淹到了墙头位置,如果此时有通灵之士从外面向院里面看,就会看到一个球形的巨大灵气赵中,赵一凯和白翌辰如同鱼缸里的鱼儿般,在水中浸没。

白翌辰心下惶恐,怎么也没想到过,竟然自己的运功会激出这么多灵气。自身到没有虚弱感,那么这些灵气到底哪来的……

“笨蛋……”

赵一凯懒懒说着,走上前,从背后用伸手握住了白翌辰的双腕。白翌辰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他现在很害pà

赵一凯毫无征兆的碰触自己,尤其是从自己最为薄弱的后背位置。

他无法信任这个男人,因为这个昔日的干哥现在变得比陌生人还要可怕数倍。

他想挣扎,然而此刻他这个半蹲半跪的姿势吃不上力qì

,赵一凯从背后抱住他的动作,就像一个包裹了猎物的网,令他动弹不得。

“别紧张。”似乎是感受到了白翌辰身体的僵硬,赵一凯把头伏在他肩头上说,“这阵法,是激发宅子自身所蕴的风水之气,并非汲取你的力道。来,随着我的动作控zhì

力道。”

“嗯。”

白翌辰的手不自觉地有些颤抖,不知dào

是不是因为刚使用火符的缘故,赵一凯宽大而粗糙的手掌很热,双手上的古金镯确是冰冷如铁,这温度反差令人感到意wài

。他不禁想起驱除鬼婴那晚,赵一凯也是这样握着他的双手,以血融灵,合力除魔的。

若时光能够倒转,多好。

“专心些,能不能感觉到老宅格局?”

赵一凯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嗯!”

白翌辰这才缓过神,他忙集中精神感知起来。渐渐地,灵光所到的每一个地方都出现在他的脑海当中。接着,这无数碎片渐渐聚拢起来,形成一个老房子的立体三维图像,将结构、空间,以及一切细节呈现出来。

白翌辰注意到,地面之上灵气勾勒出了三层空间,呈现出大圆套小圆之势逐渐扩张开来,而地面则是方形,地下勾勒出四个层面,他们看起来就像基因链似的,由很多扭曲的东西连接在一起,不像是真实存zài

的楼梯,更像某种灵气构造而成的特殊通道。而在地下三层位置,隐约能看到那闪烁金光的梵文阵符,以及被囚禁的白虎煞。

“看到了吧,第一层,也就是最外层……”赵一凯继xù

说,“冥想着龙取水……”

“龙取水?”

“啧,什么都不懂。”

赵一凯无奈的说。

龙取水,是说在水上发生旋风的时候,会使水拧成水柱形状向天上卷曲,看起来就像天空有龙在吸水一样,在湖上海上都会发生这种现象。

“你就想象,破洞处有条龙来吸取着一院子的灵气好了……对了顺便把你留下的黑东西tian干净。”

“嗯。”

白翌辰顺从的继xù

着。

果然,很快这淹没自己的灵气平静下来,随即逆时针旋转起来。开始速度很慢,雪白的灵气就像白奶油似的慢慢流动成旋涡状,逐渐速度增快起来,一股白色灵气竟扭动着腾空起来,直接扑向结境的破洞。

只听哗啦一声,原来冲劲太大,竟然径直冲到了白翌辰所布置的外壳上。灵气如同撞上石崖的Lang涛般,一个打旋向四下扑散开来。

很快,浓浓的灵气充盈了外层和老宅灵气只见的夹缝,合二为一,成了一道超级加厚装的结境层。

白翌辰看的有点傻眼,他转过头看看赵一凯:“这样行吗?”

一百六十六 不存在的乌鸦使

赵一凯回望着他。叼着烟的嘴唇勾出一个笑:“行了,别说是这几个毛鬼,估计就是地府阴帅一起征讨,一时半会也弄不破。”

“嗯……”

白翌辰看着赵一凯的眼睛,从里面他似乎什么也读不出,然而,又似乎能读出一些熟悉的,可以令他稍稍感到温暖的东西。

比如,一点点赞许?一点点恍若兄长的温柔。

两人反目之后再度联手搞定问题,此时间的对视有点微妙的感觉。

“那……那现在还要怎么做?”

白翌辰诺诺问道,眼神却不敢离开。

他觉得无论多恨赵一凯,然而在真zhèng

面对他的时候,无论是从气势还是心理上,总是不自觉的将自己当成一个小孩子,甘心低头臣服。

“暂时结境算是修好了,这次的祸头我就原谅你了。”

赵一凯说着,拉着白翌辰站起身。

此刻,周身潮水一般的灵气已经尽数填入破洞当中,黑色的蛊毒腐蚀也都不见了踪迹,不知dào

是否是被灵气反噬吞没了。众鬼魅咬通白翌辰所造的第一层结境破洞,正要往里拥挤,就接触到了如同Lang花翻滚的老宅风水所凝成的灵气层,它们几乎来不及发出惨嚎,便被这力道刚猛的防护网击成碎片。

白翌辰看的暗暗心惊,心想,看蛇蛊被瞬间杀死,我还以为是它们力量太弱,没想到这些孤魂野鬼竟然也受不住这灵墙的一击?

他顿时一阵后怕,如果自己不是凡身肉体,那么会不会也遭受重创……甚至也被这样瞬间分尸呢?

“下次如果有事,记得先打个招呼,别这样冒冒失失的闯进来,好吗?”

赵一凯又埋怨道。

“嗯,我一着急忘了嘛。”

白翌辰抓抓头,他不敢说是跟着白虎煞来的,以为没人在家所以才趁机翻墙进去想看个究竟。

事分轻重缓急,现在解蛊是第一大事,白虎煞的事之后再问比较好。

“赵哥,我其实是想帮你和琳月解蛊的……”

他开门见山的说。

赵一凯眉梢一挑,将烟从嘴里拿了下来,长长的呼出一口:“你怎么知dào

我和阿月中蛊的事,墨叔告sù

你的?”

白翌辰点点头。

“没想到,他竟然会告sù

你这种事……”

赵一凯说着,带白翌辰来到客厅中,习惯性的倒了杯茶给他。

白翌辰没心情喝茶,他饿了一个早晨,胃里还盛着一罐子凉可乐,此时叽里咕噜响起来。两人对视了一眼,白翌辰有些尴尬,赵一凯却笑了笑,又从柜橱里取出一盘点心,放在桌上,这才坐回沙发。白翌辰捏起一块沾满椰蓉的点心,小心不让椰蓉掉下来,边慢慢啃,边偷眼看着赵一凯。

“墨叔确实帮我恢复灵气有一段时间了,倒也有些成效……虽然不大。”赵一凯看着他吃,眼神就像看着自己豢养的小动物般。白翌辰甚至有些怀疑那天晚上差点撕碎自己的人和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了。

“但是始终灵气很难在我身体内存住,更别提增长。在排除了有人布阵汲取阳灵之后,他才猜测可能是有东西在里面作祟……我想了许久,除了那天被你的黑蛇进到身体里外,我没有接触过任何东西。”赵一凯淡然说,“当然……阿月这些天虽然接触了很多鬼魅,但同样是在和你接触过之后,才忽然……病倒的。结合你本身的能力猜测,应该就是用蛊作祟了。”

“我……我不知dào

这东西竟然可以藏在人的身体里……”

白翌辰吃完了一块点心,刚又拿起一块,听到赵一凯缓缓描述,便有些不好意思继xù

吃了。

“因为,我自己没有任何感觉……”

“没感觉?没有觉得最近的灵气增长很快,或者攻击力更强了吗?”

“哦,这好像有……”

“是啊,你汲取着这么多人的灵气呢,当然厉害了……那么你现在会用蛊了没?”

赵一凯问。

“嗯,会一点吧……”

白翌辰点点头,随即又有些羞惭的低下头。

因为以蛊啃食灵气来折磨人的方法,是在墨叔身上开始实验的。

“唉,你力量成长的很快,可是掌控方法几乎还是停留在离开我家的时候,没有一点进步嘛。”赵一凯说。

“赵哥,教我怎么解蛊,等治好了你和琳月,咱们还要去救墨叔呢。”

白翌辰淡淡说。

虽然此刻赵一凯的口气平和,但他总觉得这人很快就会开口讥讽自己了。

“其实……解蛊这种事,如果外人来做会有很多困难,因为蛊藏的深,一般咒符也好,药剂也罢,想除去很难……除非解蛊之人也是个下蛊高手,可惜这种偏门我们都不太懂,你就是唯一的解蛊之人。”赵一凯说,“本来我还期望对于这些歪门邪道深有研究的墨叔能帮我,可是他似乎很力不从心……唉。”

白翌辰抿着嘴唇,暗想,那时候的墨叔应该正处在压制穷奇的时候,也难免无法分神解蛊。

“辰子,你没注意听我说话?”

赵一凯忽然的发问打断了他的思绪,那亲昵的称呼简直让白翌辰有点受宠若惊。

“呃,我……我只是在想墨叔……”

他说着,垂下眼帘。

“嗯,听你特意打电话来说要救他,我还挺吃惊……”

赵一凯说着,他手中的烟已经吸了大半,烟雾袅袅中,烟头的火光一闪一闪的。白翌辰等着他的后话,然而对方却默默吸着烟,一时间彼此沉默下来,眼看那根所剩不多的烟已经到了尽头。

“不提他了……辰子,这两天我有事要处理,所以可能只有每天正午有一会时间,利用那段时间帮我解蛊……”赵一凯忽然说,“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以像以前那样随便溜达,但是不要到后院来,好吗?”

白翌辰点点头,又问:“那琳月呢?”

“琳月病了,暂时不能见你……你先帮我解好蛊,有十足的把握之后,再去看她吧。”

白翌辰想了想,觉得这样也好。琳月现在已经妖化了,估计赵一凯把她暂时安置在了什么地方,只等救治之法了吧?

他也没说破,只是乖顺的“嗯”了一声。

“……还有不许随便招引那些脏东西,也不许擅自试图去破坏什么,把你的好奇心好好收收,当个乖乖兔宝宝,你不是小花猫,没有九条命Lang费着玩。”赵一凯转换了口气,甚至有点恶狠狠地说,“我更不想搭上性命和一个祖传老宅子陪着你玩,懂不懂?”

白翌辰抿抿嘴唇,他心里顿时很是不爽,但是却强忍了下去,只是淡然说:“知dào

了。”

“好,三天后,不管解蛊是否成功,咱们都要开虚救人。”

“嗯!”

“唉……”赵一凯叹了口气,将烟头捻灭在烟灰缸里。

白翌辰不知dào

他到底在烦恼什么,竟是显得如此焦虑不安。

是也在担心墨叔,还是……在想着阴阳池下的白虎煞呢?

正在此时,院子中又是一阵聒噪。

两人忙出门去看,只见竟然有大批的乌鸦在院子上方盘桓,院外街边栽种的大树枝桠落满了乌鸦,那场面就与在学校中一模一样。聚集来的鬼魅明显少了很多,但还是有些不死心的守候在院子周围的房顶上,伺机而动。但是此刻乌鸦军团的从天而降,竟是给它们以致命的打击。

它们纠缠厮打在一起,乌鸦们争相啄食这鬼魅的碎肉和肢体残片,一时间鬼魅的聒噪和乌鸦的喧嚣吵成一团。

“这些乌鸦在闹什么?”

赵一凯问。

“呃?”

白翌辰看向赵一凯,他这才知dào

,原来刚才众多鬼魅妖气极重,结境又是赵一凯所造,所以他才能感知到异状,现在鬼魅退却,防御复原,妖气减轻了许多,他竟然感觉不出了。

唉,一如既往的感应迟钝,还以为他现在有所进展了呢……

“哦,是乌鸦在吞食落单的小鬼呢。”

白翌辰说,心里暗想,大概又是夜游神发觉了这里妖物聚集,所以派遣乌鸦使者前来镇压了吧?

不对……夜游神?

如果是夜游神在执行任务,那么这样说来,他一定已经不在虚境当中了?他和城隍应该都已经逃出来了吧?

他顿时心念一动,立kè

从大门跑了出去。

“夜游神?”

白翌辰绕到乌鸦聚集的地方,抬头对着头顶上一群黑压压的鸟儿们喊,“是不是夜游神在执行公务?哪……哪位是乌鸦使者?可以不可以回话给我?”

他觉得自己对着一群鸟儿讲话的样子有些傻,但是他急于知dào

虚境中的众人下落,便来不及顾得太多。

“哪位是乌鸦使者?我……我是地府阴差,我姓白……有事要与夜游神讲!”

众多乌鸦除却一些还在与鬼魅争斗的,其他在他周围渐渐落了下来,一只只瞪着亮晶晶的黒眼睛看向他。

白翌辰忽然感到有些害pà

,数百只乌鸦逐渐聚集在身边,密密麻麻的,就像一个逐渐形成的黑洞。倘若它们忽然发难,想要群起而攻之,那么他一个活人估计很快便会被撕扯成若干碎肉,成为乌鸦的饲料。

双方就这样僵持着,白翌辰几乎听到自己的牙齿在咯咯作响,他害pà

,想要退缩,然后后退的道路竟然也被聚拢的乌鸦们遮挡的严严实实了。

“我要找夜游神!”

他忽然发怒般喊,“你们快让乌鸦使者出来,我有话要他转达夜游神!若你们敢阻挡我执行公务,那么……”

他说着,右手灵光一闪,斩妖剑锋芒毕露,随着他双手一交,如同宝剑出鞘,雪白的剑锋燃着白色火焰,拉出长长的残光。几乎是同时,白蛟从他的手掌间骤然探出头来,仿佛白色的闪电,快速伸展着身体,转眼将自己胀大数倍,如同电线杆那么粗,将白翌辰的身体护住。它支起脖子,嘶嘶的发出威吓声。

乌鸦们似乎被这忽然激射的灵光吓了一跳,扎着翅膀跳后了几步。

“妈的!”

白翌辰气坏了,他真想开口骂这一群报丧鸟,屁个用都没有,然而面对这样乌压压的一片,“丧”这个字始终没敢说出来。

“误会吧。”

忽然一个奇怪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尖锐的声线。

白翌辰一惊,感到那声音似乎是从面前这无数只乌鸦中发出来的。

然而……这音律的波动,不像是传自耳朵,反而更像直接进到脑海当中。

“误会?什么误会?”

白翌辰见好歹是有回应了,便立kè

问。

“误会,我们并非隶属阴间……”

那声音继xù

道,“喜食鬼魅,吞噬尸体,都是本能所使……夜游神大人虽有个别乌鸦亲随,但若无大人允许,不会现身,更不会与你主动交流。”

“可,可我有事啊!”

白翌辰说,“我想知dào

夜游神和城隍现在到底在哪?那天虚境当中的战况到底如何了?”

那声音没有回话,乌鸦们却吱吱喳喳起来,好像在激烈的争论着什么。一时间,周围就像开了锅似的闹个不停,白翌辰觉得头都要被它们吵裂了。

“大家说,阴界的事不知dào

。但是昨晚有同胞跟随夜游神在阳间巡查,应该已经从所谓的虚境中回到阴间才是。”

“那,怎样才能联系到他?”

白翌辰又问。

“做不到,但是今日对话,我们已经知晓,会代你转达……”

那声音说完,忽然乌鸦们哗哗啦啦的飞了起来,无数扇动的翅膀聚在一起,形成层叠而来的风镰。灰尘和羽毛都被扑扇起来,夹杂着鸟儿身上的臭味,以及乌鸦特有的一种湿腐气息,白翌辰感到一阵窒息,忙用手臂挡住了脸。

一大片羽毛纷纷落下,仿佛忽然下起了一场黑色的大雪。

一百六十七 冥池

乌鸦们腾空起来。重新在他头顶上盘旋。阳光不断将它们的身影投射下来,地面上黑影闪动,像是鬼影交叠若隐若现。

“麻烦你们了……”

白翌辰感到它们飞高,周围空气终于有了喘息的余地,他才仰头对着乌鸦们喊到。

那个尖细的声音却没再响起。

白翌辰大大的松了口气,怀有一丝侥幸地想着,如果夜游神他们真的逃出了虚境控zhì

,那么墨叔真的有希望会被他们救出来的……城隍虽然和墨叔有点过节,但是看在他压制穷奇这么久的功劳上,总该卖一份人情才是……

他正想着,忽然感到,有一双视线正锁定着自己,那种感觉朦胧而暧昧。

似乎陌生,又好像熟识。

他猛然转头,向周围看去。

因为乌鸦的原因,附近的人们早就吓得远远躲开了。然而空旷的街道边上,一个女孩正惊慌失措的看着他,正是苏晴晴。

“……晴晴?”白翌辰愣住了,“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也想来取材嘛……”苏晴晴的声音有些颤抖,她靠在背后的墙围上,似乎双腿已经无法支撑着身体的站立了。

“你怎么了?”白翌辰忙走过去。然而他却看到,苏晴晴随着他的靠近而顺着墙躲远了几步,她颤抖的双腿险些将自己绊个跟头。

白翌辰迷惑的站住,顺着她的目光向后看去。

“小心,有蛇!”

苏晴晴立kè

尖声提醒道,白翌辰又是一愣。

背后只有自己的白蛟案首而立,难道苏晴晴能看到它?

“哪有啊,你看错了吧?”

白翌辰立kè

装模作样的扭过身子,趁着背对苏晴晴的机会,让白蛟缩小爬回了右手掌中。

事情完成,他转了过来,若无其事的对着苏晴晴笑。

此刻,苏晴晴仿佛是松了口气,身子也贴着墙,软软的滑了下去,像一滩泥水似的。

白翌辰忙走上前,双手拉住她纤细的胳膊,想要支撑她起来。然而刚一碰触,苏晴晴就一下扑到他的怀里,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脖子,整个人就像挂在了白翌辰的身前。他感到苏晴晴娇小的的身体颤抖的就像发烧了一样,忙不迭的问,“怎么了,晴晴,出什么事了?”

苏晴晴好像受到了极大地惊吓,她将头紧紧埋在白翌辰的胸口,不住的颤抖着,那双手因为害pà

而绵软无力,却仍使用最后的力qì

扯着白翌辰的衣服。他觉得这力道似乎是将身体的重力都加了上来,衣服都快给撕破了。

白翌辰从没见她这样害pà

过,即使是烧纸那天遇见哨子鬼,至少也是还敢讲话的呀。

过了好半天,苏晴晴才发出声音:“好多黑色的东西……”

“黑色的东西?”白翌辰一愣,“那只是乌鸦而已……别怕,它们不伤人。”

苏晴晴摇了摇头:“是好多怪怪的小人……现在被撕碎了……”

“啊?”白翌辰有些吃惊。

原来,晴晴也能看到吗?赵一凯都已经看不到的鬼魅,晴晴却能看到?

“它们已经不在了,没事了……乖,以后不要来这边……这边深宅老巷的,难免有不干净的东西……”

这话白翌辰说的草率,其实他只是不想让苏晴晴靠近这里,免得妨碍自己办事而已。苏晴晴抱着他的腰冷静了良久,才抬起头来,脸颊上红扑扑的,眼睛中漾满水雾:“辰仔,我好害pà

……我,我第一次看到这种东西,我听说快死的人才能看到不干净的东西……我是不是要死了?”

“没事的……那都是瞎说,你好端端的怎么会死?”

白翌辰心里一紧,他忽然想起了顾小夏,那美丽而贴心的小护士,竟然就在自己全无察觉的情况下莫名失踪了,甚至死了……他的手骤然开始抖,控zhì

不住的抖。

“没事没事……”他一遍遍说着,为苏晴晴擦了擦眼角几乎溢出来的泪水,这话却不知dào

是在安慰对方,还是安慰自己。

“它们是鬼对不对?你知dào

吗……我很小的时候,梦到过……梦到过类似的脏东西……我梦到它们吃掉了我的爸爸妈妈……”苏晴晴望着白翌辰的眼睛,断断续续说着,声音中带了哭腔,“那只是梦而已……但是,没多久……我爸爸妈妈就去世了……我好害pà

,没想到会真的看到这种东西……小时候我不懂,但是现在……现在……”

“好了,别想了……”

白翌辰抱着她,心里却暗暗想,这么说来,莫非晴晴小时候就已经有预知的能力了?但是这么多年来,却一直没有任何表现,直到最近……是不是她真zhèng

的父母过世之后,这能力被暂时性的封印了,直到过阴时,才成为了从新开启苏晴晴预知能力的钥匙?

他只是不太明白,为什么苏晴晴竟然会有这样的力量。

“来这里坐一会儿,冷静一下……”

白翌辰说着,想带着苏晴晴在赵家休息一会。

走到门口时,白翌辰感到了晴晴明显的紧张,手都攥出了汗。

“这两个镇兽真奇怪呢……”

苏晴晴对着白衣的耳朵悄悄说,似乎生怕被旁人听见。

“这是辟邪。”白翌辰说,“这家是有名的风水世家,咱们在这里会很安全的……”

这话不过是为了安慰人,十几分钟前,他和赵一凯还险些像瓮中之鳖似的担心鬼魅撕破结境而吃掉他们。

他拉了着苏晴晴进了门,一直来到客厅。赵一凯心事重重的坐着抽烟,见他们进来,微微皱了下眉,并不像曾经那样热情的跟苏晴晴打招呼。

“来了啊?”他将烟头捻灭,随即站起身来,对白翌辰说,“一个时辰后,回来试着解蛊。我先去忙了……你们随意,还是那句话,别进后院。”

他说完,顾自转身走开。白翌辰听到他走到后院后,特意将门锁上的声音。

“他是谁啊……”

苏晴晴本来还勉强挤出礼貌的笑容,却被赵一凯这样无视了,顿时有点失落。

“是赵一凯,这是他的家。”

白翌辰说。

“呃啊啊……难怪眼熟,他好像过去不这样吧?好像变帅了很多……”

苏晴晴边说边用手指头顶着额头。

对于曾经和白翌辰的记忆已经尽数不见了,自然连带着赵一凯的记忆一同淡漠。

“是啊,他变了好多,竟然见到女孩子都不跟着贫了。”白翌辰立kè

打断她的回忆,说道,“晴晴听话,一会儿就回家好不好?我在这里和赵哥有些重yào

的事情办。”

“切,你怕我打搅你们的好事啊?”

她嘟起小嘴鄙视道。

“说了你也不懂……”白翌辰有些发愁。

不过想想,反正还有一个时辰呢,一会骗她出去吃饭,然后丢下她自己跑回来不就行了?虽然有点不太负责,但是总比被这样纠缠的好。

毕竟现在的苏晴晴不知dào

他复杂的各种身份和所遇到的状况,以两人目前这样半生半熟的关系来说,也不好全盘托给她讲,只好这样瞒着耗着。

“对了晴晴,有没有做了什么怪梦?”

苏晴晴摇摇头:“想不起来了。”

白翌辰叹了口气。

“辰仔,我不喜欢这里。”她又忽然说,“觉得让人很心慌……”

“那我们出去吧?”

白翌辰拉着她的手,心里明白,可能是这里隐约的妖气令她身体不适。

“她快要死了……”

忽然间,白翌辰听到手中所牵的女孩,呢喃着说出这句话来。此刻苏晴晴眼神迷离,仿若失去魂魄。

“什么?谁快死了?”

“她很痛苦……他也很痛苦……”

“你在说什么?说清楚一些!”

白翌辰感到手都抖了起来,他用力捉住苏晴晴的双臂,问着。

“过虚之境,很多……由此而入,有此可便再入……”

苏晴晴喃喃不止,沉默了良久,又道,“神凡二体皆以现世……合二为一,必为大患……切不可,切不可……”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白翌辰感到害pà

,怕得不行,他紧紧搂住苏晴晴,将耳朵贴在她的嘴唇边,尽lì

记下她所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尽管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救她……或是不救……你自己考lǜ

,要快。”

苏晴晴再次说。

“到底要救谁?你说清楚!”

白翌辰简直都要急哭了,此刻一个一个面孔闪过脑海当中,他实在不知dào

此时此刻,自己伸出手便能拯救的到底是哪一个,无论是谁,都是如此遥不可及!

是人,或者是那头被囚禁的白虎煞?

苏晴晴的右手,缓慢的举了起来,一根葱芽般柔嫩纤细的食指,像一个路标般直直伸出。

正是后院的方向。

“赵哥出事了?”

白翌辰立kè

意识到了什么,他放开苏晴晴,疯了般直接扑向了后院。进入二院的门被锁上了,虽然没有白蛟帮忙,但是白翌辰毫没犹豫的一脚踹了上去。

人急起来,力道也会超常发挥。

砰的一声响,门竟然被直接踹开了,小小的门锁带着一截铁箍飞出去老远,摔在角落摆放的盆栽当中。

“赵哥!”

他喊。

没有人回应他。

他的心怦怦乱跳,他知dào

赵一凯一定是又进入阴阳池之下去了!见鬼的,他究竟出了什么事?

一急起来,他也来不出放出白蛟先侦察一下,头脑一热,便直接跳进了池水当中。

顿时,带着水藻腥臭的水涌进了鼻子当中。

白翌辰感到水很浑浊,像死水的河湖那样,充满漂浮物,触到皮肤上黏糊糊的,很像带着臭气的舌头,不住tian了上来。眼睛被水刺激的很疼,他能感到有很多漂浮物撞上来,很快随着从眼睛中溢出的泪涌走。所触所感,如同抓到一触即散的腐肉,腻滑绵软,却是令人难以忍受的恶心。

他憋着气,用手划水,渐渐向水池深处游去。

果然,这不是一个浅浅的水池,里面很深,深不可测。

白翌辰根据白蛟入水时的感觉推测,应该能在自己一口气憋住的时间内抵达水底。

周围的水,渐渐冷了起来。这种感觉白翌辰知dào

,这并非是深水带来的刺骨寒意。

而是,自己来到了介于地府与水府之间的冥途虚境当中。

他有些慌乱,因为没有想到,这小小的人工鱼池里,竟然可以这么轻轻松松的进入虚境,甚至……也许可以通向地府?

白蛟进到水中的时候,一路向下游动,很快就看到了水下那间小小的密室。可是自己下来这么久了……为什么还没能到底?

他有些茫然的四处看了看,周围都是一片幽幽的深蓝,他看不到任何东西。

此刻停下来犹豫着实太不明智,因为就在这瞬间他,他已经连方向也分辨不出了。

这如四处没有区别的水域,死一般静寂。上下左右没了分别,引力这种东西也化为虚幻,他仿佛是在茫茫宇宙当中,独自漂浮。

白翌辰试着从嘴角挤出一点空气,本来指望着从水泡泡的浮动方向来判断上下。

然而,只见冒出来的水泡悠悠悬浮在眼前,随着他划动手脚带来的波动颤抖盘旋,像一条调皮的小鱼。

一百六十八 交叠空间

这时候。白翌辰才惊恐的发xiàn

,此刻自己所在的“水”中,其实并不受任何引力或浮力的影响,竟然像是在宇宙空间里般。呼出的气泡随着自己划出的水流而上下环绕,像个小小的卫星,不离开他的身畔。

这里不是水?或者说,这水处于一个异状存zài

的空间了吗?

那……那我该怎么办?

白翌辰感到害pà

,这一紧张,胸口所存的空气便消耗的更快。他已经觉得开始憋闷了,如果在这里被淹死,谁能来救我?

他更是慌乱,这到底是什么状况,难道这水池下所能通往的不止那一处吗?

他忽然想到了,在填补结境破洞时,由喷涌而出的灵气所能探触到的老宅样貌,上下总共分了七层,那个小小的空间不过是在角落当中。

自己晕头晕脑的是游过了,还是没游到地方?

此刻,呼吸成了最大的阻碍,白翌辰暗暗抱怨,自己一定是命犯坎水,每次遇上水一定是闹得死去活来的!

他立kè

燃起灵光,同时让白蛟显身出来寻找方向。

毕竟,白蛟熟识水性,在这水里想要尽快跑出去透气,只能靠它来引路。

白蛟在水中,绕着白翌辰游了两圈,幽暗当中的白色身体在水中蜿蜒出优美的弧线,磷光微闪,像夜幕中朦胧的星空。

它碧蓝的眼眸似乎有些茫然,又望了望白翌辰,此刻它也意识到主人的处境十分危急。多一秒呆在这个空间中,那么,他随时都会有死亡的可能。

白蛟用尾巴绕上主人的右臂,扭动着身体向一个方向快速游去。白翌辰立kè

握住它,此刻的白蛟摸起来分外真实,甚至能通过指肚上传来蛇皮的粗糙感触,摸到里面骨骼灵活而动,牵连血肉的细微运动。

“拜托你了,我可不想死在这里啊……”

白翌辰暗暗想着,白蛟拖行的很快,只是尾巴的摆动连带着他的身体一起被大幅度的甩动着,头晕的越来越厉害。

肺中已经再存不住空气,他感到巨大的压力迫使着几乎被压榨到极限的肺猛然抽动起来,他忽然吐出一大口气泡,接着本能吸气,又带进了一股苦涩的水。

“我不想再被淹死了!”白翌辰大惊之下,用力试图捂住口鼻,身体因为这巨大的压力而蜷缩起来。他的右手始终紧紧拉着白蛟的身体,仿佛是拽着救命稻草,不敢松开分毫。

视线中只剩下成堆冒出的气泡,意识渐渐朦胧起来,他最后看到那浑浊幽暗的水中,似乎有四点暗淡的金色亮点,莹莹闪烁。

一团黑暗当中,白翌辰恍若看到了一团白色的影子,长长的黑发无风自舞,长发下,是一张和自己相同的面孔。

“你记得,不要被多余的东西牵绊,不要相信任何人。也许下次再见,要你命的人是我,也说不定。”

对方的嘴唇未动,这句话却直接传入脑海当中。白翌辰看不清楚,他知dào

是哥哥又来告诫自己了。这句话,他虽然在现实中只对自己讲过一次,然而却像已经说了无数次。

此时此刻再度讲出,如此令他感到难以承shòu。

“哥哥!你不能多说一些给我吗?你不要我去相信,到底不要我去相信谁?”他想问,却开不了口,胸口被什么死死压住。别说是讲话,就是喘气都难以做到。

“难道不能相信的,是已经为我落得那个地步的墨叔吗?难道是我过命的朋友老然吗?难道是古爷爷?难道是城隍大叔?他们每个人都没有强硬的指派给我什么太过艰难的任务,全是我自己在一团混乱中不小心被卷入……难道不要相信的是顾小夏的亡灵,或是晴晴的预言?那要不要包括你?”白翌辰想哭,在谜团当中,他不知dào

自己该去信谁,不该去信谁。此刻他将重yào

的所有人数了个遍,独独没有提到赵一凯。

因为这个人,纵使不可信,却除了他,自己已无可依!

他瞬间感到绝望,他完全不知dào

,这所谓的牵绊又是什么。

难道此刻回想起来,哥哥的意思不过是不想与我再度见面而已吗?

“神凡二体皆以现世……合二为一,必为大患……切不可,切不可……”

苏晴晴这句话又冒出在脑海当中。

神凡二体……合二为一?

隐约的,似乎他想到了什么。

忽然,肺腔被一股大力死死按住了,白翌辰几乎听到自己的肋骨条子都发出咔咔的声音,非但喘不上气,反而被骨头咯住,肺叶都要被切成斑马线了。他顿时被迫张开嘴,想要大喊“疼死了”,但是发不出声音,只感到嘴里一凉,一股清凉的空气灌了进来。

顿时,那徘徊在崩溃边沿的胸口仿佛瞬间得到了解放,他终于可以喘出一大口气了。

“啊!”

白翌辰喊了出来,宣泄刚才的憋闷,喘了好半天气,空气在他的鼻子嘴巴,甚至耳朵和眼睛这些地方来回流动,将他的七窍打通,和外界联系在一起,他才逐渐开始恢复意识。

一睁开眼睛,世界朦胧成一片。他试着动动手脚,右手甚至有个粗糙的东西拱动了一下试图回应。接着,一个长条状的白东西模模糊糊的伸到了眼睛前面,此刻鼻尖也能感觉到,有个滑溜溜的东西不时快速喷吐出,凉凉的点到皮肤上。

白蛟,你竟然还在吗?

白翌辰微微露出一个笑容,当年你差点淹死我,没想到,这次竟然你还能带着我脱离险境……倘若哥哥所说的,不要我相信任何人,那么至少,有你能一直陪着我吧?

“醒了没,醒了就别装死,快起来!”

忽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响起来。白翌辰吓了一跳,他揉揉眼睛,试着起身。然而刚恢复意识的身体如同千斤般重,他只能徒劳的在地上滚动了一下,随即就被一条手臂搂住肩膀,一个用力帮他坐了起来。

他一张嘴,又一口水喷了出来,狼狈的穿了一会儿气,眼前的画面,才渐渐聚焦起来。

白蛟的尾巴还缠着主人的右臂,身子却趴在他身子上,抬着脑袋看着主人的脸,不时吐吐舌头。白翌辰抚了抚它的小脑袋,再转过头,看到扶着自己的人,竟然是失踪了许久的杜然。

“老然……你……你从哪冒出来的……”

白翌辰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又揉了揉眼睛。

然而还没等他揉明白过来,他感到后脖领子一紧,已经被老然提了起来。

“啊啊……”

他猝不及防,伸手去捉老然的胳膊,随即就感到脚下一着地。老然就像竖一个树墩子似的,把他戳了起来。腿还有些发软,身上很沉。被这么一折腾,五脏六腑跟着咣当起来,险些再次吐了。

“这是哪……发生了什么事?”

白翌辰狼狈的喘着气,将力量都放在老然身上。以往这小子遇见鬼没少全身瘫软的扒着自己肩膀装死,这次也该轮到自己撒赖一次了!他暗想。

老然却没回答,只是拖着他朝前走去。

白翌辰这才有功夫观察四周,只见头顶上是一团幽幽的黑暗,不像是夜空,更像曾经过阴到了地府所见到的无尽幽冥。而自己置身之处,看起来朦胧而模糊,整体呈现出一种灰青的色调,不似虚街那犹如老照片般的昏黄,也不似地府铅色的灰白。周围的景物影影绰绰,看起来还是北京城中的老胡同群,虽然建筑熟悉,但并不是宣武门的虚街之处。

“这到底是哪?”白翌辰再次问,“墨叔呢?古爷爷呢?你看到城隍大叔没有?”

“我们和他们不在同一个空间。”老然终于开了口。

“啊?”

“虚境已经被破坏的支离破碎,我和古爷赶来的时候,入口通道已经错乱,我们失散了。”

白翌辰抿了抿嘴唇,心中暗暗有些难过。

古爷看来是第一时间赶来想去救墨叔和他们的吧……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你不是老然,是老威吧?”

白翌辰看着对方熟悉的侧脸,那神情和语言态度却显得很冷。

“是的。”

对方给予了肯定。“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我不知dào

,赵一凯家里有个阴阳池,我跳到里面后就不知dào

怎么的被困住了……醒来后就看到你了。”

老威点点头。

“京城当中水脉相连,同样可以作为过阴之境……只是需yào

开启的方法。你找到了正确的入口,却使用了错误的方法……”

“你们的规矩真的太乱了……其实我什么方法也没用,真的!”

白翌辰委屈地说。

老威叹了口气:“打个比方说吧,过去开启某处的虚境,只要直接打开即可,而现在打开后,会出现若干个虚境空间。如果你随便进入一个,很容易随机到陌生的某个虚境。现在就是这样的状态。”

“那我们有办法出去吗?”

“有办法,但是目前的情况是,我想和古爷汇合,然后想办法真zhèng

结局掉穷奇。”

“穷奇没死?”

“我们需yào

确认。”

走了一会,白翌辰感到周围的景色有些眼熟,但是又想不起来是哪。

“那,你知dào

这里是哪吗?”

“城隍庙。”

“咦?”白翌辰再度看了看,终于视线中出现了城隍庙的一个檐角,高挑的流线造型,五脊六兽蹲坐其上,竟然显出几分精神抖擞。

“啊,难道是我们宿舍那边!”他惊呼道。

“对的。”

“我还从来不知dào

,宿舍那边的城隍庙也能通往虚境!”白翌辰说。

老威微微呼了口气,“我退休已经太久,对近百年的人间不是太了解。目前据我所知,这个城市镇着几个海眼,还应该建有很多的寺庙牌楼吧?虽然近代给毁的够呛。”

“是啊,穷奇被放出,不就是因为庙宇被毁的吗?”白翌辰说。

“你们只看到了局部,没有大体去观察。”

老威说,“这个城市龙气旺盛,有一条龙脉贯穿整城,重yào

的建筑都在此线之上。”

“哦,这我倒听说过!”

白翌辰忙说,“皇宫紫荆城,以及四九城门都是按着这个布局所建的!”

“是,八臂那吒城镇水镇龙,压着龙脉让它气韵永存,不能轻易逃走。所以这城始终是风调雨顺,虽然历经动荡,但一直有惊无险的到了现在。”

老威说,“穷奇虽然是一个小小神兽,但也挂了凶神之名,几个挂不上名的小破庙就能把它镇住,你就不觉得奇怪嘛?”

“呃?我没想到过这些……我以为城隍庙都很厉害啊……你看城隍大叔不就是很厉害的……”

白翌辰诺诺说。

老威转头看向他,眼眸中金光闪过,随即微微一笑。

“真的只是小破庙,这么说吧,你用现在的市长县长对付军政委员试试?”

“切,什么**喻……我们市长又不是别的地方能比的……”白翌辰想顶嘴,“你哪懂现在的国内局势?”

“杜然看新闻的时候我也有看啊,而且他无意识的时候,我也从很多渠道了解过现在的情况,自觉比他清楚多了。”

老威理直气壮的说。

一百六十九 无限交错

“我就是个学设计的三流大专生。我们不用学政治……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又不看新闻联播!”

白翌辰恼羞成怒。

“唉。”老威分外无奈,“凡人啊多学点东西好不好?也难怪你到现在还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我觉得暗示已经给得够多了,非逼我直接说是不是?”

“你就直说嘛!”

“我刚才不是说龙脉了吗,这城的主线就是一只龙形懂不懂?穷奇是被镇在龙的后腿右爪位置。”

老威说着,伸出右手,做了一个翻手而握的动作,“翻手云覆手雨,它这是个反手姿势,掌心向外,五指朝内,穷奇就是在它的指间,呈笼状困住的。”

白翌辰“哦”了一声,等老威继xù

说,老威却扭过头看着他。

两**眼瞪小眼的看了一会儿,白翌辰先憋不住了:“然后呢,接着说啊?”

“啧!你就不能自己发挥一下嘛?”老威嗔怪到,“你这样怎么设计人,我看就只能被人设计!”

“……我又不是学阴谋诡计的……”

见老威皱起眉,白翌辰揉揉额头,“那我猜猜……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城隍庙可以说是组成龙爪的重yào

几点了?”

他用询问的眼神看着老威,老威没有回应,只是示意他继xù

说下去。

“之前,宣武门城隍庙前面的那条街,是可以无意间走进虚境的,但那条虚街只能反映那一片地方的历史……也就是说,其实组成龙爪的这些地方都会形成独有的虚境。只是因为各种原因,有的很容易进入,有的却不易被人发xiàn

……城中的水源却是做为相互连接虚境的存zài

,可以通过护城河水进入虚境,对吗?”

老威点点头,脸上的神色这才有所缓和:“不错,能够互通的虚境其实就那么几个而已。”

“所以现在通道发生了交叉与混乱,我们还是有办法出去的,但是现在你们要做的,是在虚境中碰头对吗?”

“对。”

“那……”白翌辰就像十万个为什么似的,问题不断冒出来,“那究竟是哪几个地方组成了镇压穷奇的结境呢?”

“自己看地图去!”老威终于生气的嚷了他一句。

白翌辰不敢吭声了,半天才吐吐舌头说:“反正都告sù

我这么多了嘛,多一说一句怎么了……”

“人啊,一旦抓着能依靠的东西就死赖上去,求神拜佛哪怕碰巧实现一次愿望,也能当作吃一辈子的本钱,真是好笑。”

老威的口气又恢复成了以往的冷淡。

白翌辰觉得他的口气思路和城隍大叔挺像的。

也许这帮活了好多年的老鬼老神仙其实都差不多?

眼看着,他们已经来到了城隍庙门前了。以往路过这边的时候,这座夹在民居塔楼中间的,几乎掉光漆色的老庙宇,他还真没有太留意过。也许能确定的是,周围确实也没有牌楼之类的东西可以醒目地提醒他,这里还有一座曾经辉煌的庙宇存zài



这庙实在太小,太不起眼了,若不是鬼节当日发生那些事情,也许到现在,白翌辰也不会注意到它。

然而,在灰青色的虚境当中,这座小庙却色彩艳丽,花纹繁美,有种工艺品般小而精致的韵味。

“这小庙本来是附近几家的老街坊凑钱修的,以保一方平安。可惜后来走的走散的散。胡同一拆,盖起小楼后,这庙更是神力削减,完全只能靠着神位的余威震慑穷奇。如今庙宇整个被推倒拆掉,神位无依,穷奇最终还是被放了出来。”

老威望着这昔日美丽的小庙,淡淡说着,眼神中有一丝寂寞。

“你说自己退休了……过去也是个了不起的神仙吧?”白翌辰小心翼翼的问。

老威想了想:“算不算都行吧,反正……反正我现在什么也不是……哦对了,我不喜欢他们叫我二号机,我又不想被女人驾驭。”

“噗。”白翌辰憋不住笑起来,“谁让你附在动画角色上了嘛,就认命吧……”

“人间,其实也挺好玩的……难怪城隍总把自己打扮的怪怪的……”

他喃喃说道。

白翌辰感到老威这次出现,话格外多。

也许是在阳间的时候害pà

被人发xiàn

,所以一直没有机会和他交流什么吧?

“你可以在这里多玩些日子啊……只要别吓到老然就行……”

他忙安慰道。

“他早就习惯了。”老威摇摇头,接着捉着白翌辰的手腕,把他从肩膀上扯了下来,“别偷懒了,咱们来办正事。我问你,你过阴的时候,是在哪个位置画的圈?”

白翌辰抓抓头,这确实有点难度,因为当时城隍庙已经被拆掉了,而眼前的丁字路口,和现在又不太相同,显得宽敞了好多。

他徘徊了一会,只能想着那个歪斜的檐角,猜测眼前这小庙如果塌掉了,檐角可能掉落的位置。

“大概就是这里吧……”他指向一点说,“不太敢肯定。”

“嗯,有个大概就行了。用灵气把当时的圈画出来,尽量大点。”

白翌辰听话的将右手灵光燃起,斩妖剑露出小小的锋芒,他将剑尖点在地上,顿时地面上立kè

出现一个黑色的痕迹,随着白翌辰的动作而渐渐扩大。

“记得,人也好,结境也好,一旦受到严重伤害,就会留下一道无法抹去的伤痕。那里将会成为它的弱点,比如此地虚境本来是封闭的很好,却被你无意划开并成为了堕入冥府的通道,那么在同样位置已经留下了伤痕,想要过阴,从这里打开缺口是最方便的选择。”

老威又说,“当然如果没有伤痕,只好靠自己生生打开了。”

“哦……老威,你要走了吗?”

白翌辰忽然问道。

老威一愣:“为什么这样问?”

“觉得你今天给我解释的事情好多啊……一般漫画小说里,一个沉默的人忽然话捞起来,一定就是要离开了。”

白翌辰说的很认真。

“你漫画看多了?少说话多办事!”

老威无奈的说。

眼看圈已经画好,老威忽然握住白翌辰的右手,手把手的在圈周围画了一个五行图,在正上角的位置写了“人鬼水”三个字。

“人鬼水……这是……这不是代表死门吗?”

白翌辰话才出口,手却感到了老威一个用力,斩妖剑尖倏然戳入这三个字中,只见那圈忽然明光一闪,接着骤然变成了一个凹坑,两人一起掉了下去。

“啊啊啊!我不想再死一次啊!”

白翌辰在无尽的下落过程中,用力拉住老威的手,生怕他丢下自己跑了,“谁有我倒霉啊,要死去活来那么多次!”

“闭嘴,别嚎了!”

风声伴着老威的骂声,在耳边呼呼的响过,白翌辰本来已经被水浸透的衣服此刻贴在皮肤上,冷风嗖嗖而过,他觉得自己都快被冻死了。

忽然,身子一震,快速的下坠猛然间停止了。好在不像上次似的结结实实的摔个大跟头,白翌辰感到一只手臂正拦在他的胸前,砰砰乱跳的心脏被那只手臂压得好疼。

老威正半跪在地上,一只胳膊揽着他,他这才免了摔那一下。

“咱们这又是到哪了……”

白翌辰苦着脸,虽然没被摔,但是惯性和寒冷令他感到头疼的厉害。

周围依然是一片幽冥,隐约看到有水草和鱼儿游动。

“水下吗?”白翌辰好奇的看着。

老威“啧”了一声,把他丢到地上,自己兀自查看情况。

此刻,他们就像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气泡中,并不会被水浸湿。

白翌辰发xiàn

水中隐约有些人形的东西,因为他们的忽然到来而一哄而散。

“咦……”

近一些的地方,却有一个长发的人影飘飘忽忽的,并没有随着那帮东西而一起离去。水污染的有些厉害,杂物很多,白翌辰揉揉眼睛,将灵光尽lì

燃起来。

“你在干什么,快过来!”

老威喊他。

“马上马上……”

白翌辰说着,边尽lì

眯起眼睛。眼前模糊的人影渐渐清晰,他不由上前了两步,将脸贴在那个气泡般的隔离壁上。就在这时,水波忽然荡漾了一下,那个人影骤然转了方向,向他扑了过来。

一个人忽然就毫无征兆的冒了出来,几乎和白翌辰贴个脸对脸。那近在咫尺的脸上已经剥落了皮肤,肌肉腐烂的不成样子,不知dào

是不是被什么撕扯过,半张脸的肉已经成为一丝丝细碎的肉条,在水中如同一张浸湿的纸般缓缓浮动,鼻子眼睛都早不见了,只剩下黑黑的洞,那半开的嘴巴随着动作开开合合,如同在跟他讲话般。

这枯骨一头长长的乌发随水而动,简直就像一只披头散发的女鬼,满带着怨怒向他扑过来。

“啊啊!”

白翌辰很没形象的尖叫起来,倒退了两步,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闹什么!”老威吼他。

“有鬼吓唬我!”白翌辰立kè

报gào



“鬼有什么好怕的,你以为你是干嘛的!”老威没好气的说,“快滚过来,这里有什么好观光的!”

挨了骂,白翌辰委屈的抹抹鼻子,又看了看这女鬼。

她还在水中漂浮着,保持着一个安静的动作,似乎正在歪头看他。

原来,不过是一具腐烂的尸体而已……

这尸体简直比在停尸房看到的金毛混混的尸体还要烂,还要让人作呕。

白翌辰觉得胃里翻了翻,他立kè

捂住嘴,向老威跑过去。

“到错地方了,开斩妖剑,我继xù

布阵。”

白翌辰借给他手来画,他依然是画五行图,写人鬼水,一切方式相同。

明光一阵闪耀。

“我靠,这里又是哪?”

“……地方不对,继xù

!”

“……”

画阵,传送。

“……对了吗?”

“……不对。”

“……给你手。”

画阵,传送。

“这又是哪?”

“我怎么知dào

!继xù

……”

两人一口气试了十来次,又一次被否定了地点后,白翌辰喘着气说:“老威啊,不行的话咱们就先歇歇好不好啊?我这样断断续续的施展灵气,实在比一般情况更加耗电啊……而且怎么这么多次?我以为最多五次就够了……”

“见鬼……你不知dào

,地府还分十八层呢。刚才几次,不光有阳间虚境,还进入了地府两次,但不是城隍的管辖范围……你知dào

这事儿除了城隍外,别人只能裹乱,我只好赶快跑了。”老威扶着额头说。

“麻烦死了……你干嘛一个劲的往死门写啊?”白翌辰抗议。

“咱们在顺着水走死门,明白吗?如果写别的,比如土,比如火。那就不知dào

走哪去了,出现在火神庙和土地庙,甚至古墓中也不奇怪了!”

老威说着,再次画好阵法。

随着一阵耀眼的白光,以及熟悉的的坠落感之后。两人再度停在一个黑暗的空间里。

“是不是又错了?”

白翌辰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感到累了,被这样传来传去的闹了半天,就是坐个高速电梯恐怕也要晕头转向了。

老威看了看周围:“不……这里,这里似乎挺熟的……”

“那是对了吗?”

白翌辰问,周围黑的就像墨汁似的,他能清晰地看到自己,也能看到老然,两人就像深海中会发光的浮游生物,彼此看的清晰,然而几乎是一步之外,便除了黑暗,什么也没有了。

“有没有人啊?有就答一声啊!”

白翌辰把手拢成喇叭,大声喊。老威忽然蹲下身,一把将他的嘴捂住了。

“别出声,听……”

两人同时屏住了呼吸,兔子似的竖起耳朵。

黑暗中,一片死寂。

白翌辰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和杂乱的心跳声。他还从没意识到心脏可以撞出这么大的回响,整个空间都只剩下“砰砰”声,交叠回响在一起,很快密集的回荡如同滂沱大雨般嘈杂起来。

一百七十 蛊墙

良久。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周围的黑暗依旧。

隐约有些沙沙的声响,像夜行动物偷偷遛过草丛,或者……有人潜伏在黑夜中,衣料被风拂过发出的细微摩擦声。

声音太过细密而低,几乎听不出来。

白翌辰忽然有种很异样的感觉,他觉得似乎身旁似乎有无数个人存zài

,像看着牢笼中的猴子似的看着自己。这些视线令他脊背发冷,不安如同一只小虫,在心脏的缝隙之间钻来钻去。

他将老威仍旧捂在嘴巴上的手拉下来,转头对着他的耳朵小声说:“周围好像有好多人,什么也看不到怎么办?”

“你能在瞬间,让斩妖剑,龙蛊和蛇蛊一起出现吗?”老威问。

龙蛊白蛟在刚才数次穿越结境的过程中,因为无法忍受而躲回了主人体内。

白翌辰想了想,摇摇头说:“我最多能在祭出斩妖剑的同时召唤龙蛊出来,蛇蛊一两只还行,但是招数量多的话,需yào

些时间。”

“那你听着。”老威也扭过脸,见白翌辰看着自己,便伸手把他的耳朵拽过来,说,“动作别太大了……对着正前方,在瞬间释fàng

出斩妖剑和龙蛊,同时将灵力燃起到最大。”

“嗯。”

老威不放心似的,将白翌辰的右手按上自己的右手:“老规矩,借用镯子来增幅……千万别慌,一定要在瞬间提高灵力到最大值。”

“我们到底……”

白翌辰还想问,手肘已经放在膝盖上了,指尖向前,微微抬起点弧度。

“准bèi

好了,一定要在瞬间全力爆fā

出来……”

“嗯。”

白翌辰虽然搞不懂老威要做什么,但是既然他说了,就一定应该没错吧。

他尽lì

保持着目前的状态,暗自运用腹腔中小小的真气团,让它们不声不响的游走在全身经脉。他感到一股热流已经扩散到体内每一个角落,他几乎无法忍耐这热度继xù

存zài

皮肤之下,而迫不及待的要激射出来。

指尖,甚至有荧光暗暗闪现,就像包裹在厚厚棉被中的灯泡,微微溢出光芒。

“我数到三,你就开始。”

“嗯。”

白翌辰感到,老威按着自己的手又紧了紧,他的呼吸也微有些重了。

“一——二——三!”

白翌辰立kè

将那蓄势待发的灵光燃起到最大,同时,透过指尖的灵气果然融合于铜镯之上,顺着老威的右手,在掌心之间形成一道巨大的白色光柱,燃着火焰般呈现出一个蛇头状的三角型,直向前面冲去。

力道迅猛而霸道,如同倾斜的洪流势不可挡。

尽管白翌辰已经尽了全力,但是这个过程还是用了两到三秒的时间。

虽然这也许仅仅眨了几下眼睛的功夫,他却看到了自己之前从没看到过的诡异事情。

当灵光燃起到最大时刻,他和老威两人完全如同被强光照明弹笼罩住了,周围的景色瞬间被照亮,一览无余的展现出来。

无以计数的人形蛊鬼聚集在一起,相互交叠,踩踏,彼此纠缠,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围墙,将他们两人困在中间。它们原本黝黑的皮肤在强光亮起的瞬间被照得几近透明,甚至能看到五脏六腑在薄薄的皮肤下蠕蠕而动。那个瞬间,它们一起睁开了眼睛,数道目光集中过来,齐齐反射出灼烫的凶光。

要不是白翌辰已经将马力开到最大,很有可能就被它们吓得失去继xù

的勇气了。然而巨大的惯性力将增幅斩妖剑弹射出来,如同一个瞬间变大的如意棒。蛊鬼们还来不及发动袭击,已经被斩妖剑撞散了阵列。

白翌辰就感到一团黑影劈头盖脸的往下砸,他条件反射般用手护头,右手带着老威的右手一起举起,巨大的斩妖剑带着一股劲力直直的竖了起来,一些还悬浮在半空的蛊鬼顿时被灵焰烧灼,瞬间化作黑炭散去。

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做出更多反映,已经有灼烫的灰渣不断落在身上,就像面对的是一个正在喷发的火山似的,很快那灰烬竟然在身上薄薄积了一层。

随着斩妖剑的竖起,白蛟忽然将身体与斩妖剑分离开来,它已经胀得像个大水桶般粗,舞动身体,头部就像一个螺旋甩动的大链球,不住撞碎那些集结起来的蛊鬼,并将它们吞到肚子当中化作能量。

白翌辰心惊胆战,周围都是蛊鬼在惨嚎,在撕咬。因为自己暂时还是光芒的中心,蛊鬼们畏惧灵焰,一时不敢靠近。

他望着眼前这片混乱,随后看了看老威:“为什么会有这麽多!”

“所以我才说,咱们来对地方了。”老威答非所问。

“那用番天印不是更好,这麽多……多Lang费……”

白翌辰用左手拍了拍衣服上的灰说。

“笨蛋,那东西启动的太慢了。”老威说,“而且这些小鬼虽然怨气十足,但等级太低,吸收走了也转化不出多少能量,没有吸收的必要。穷奇之类的东西,你倒是能考lǜ

一下……”

“哼,我真想把穷奇切成小块块,一点一点扎着吃。”

白翌辰恶狠狠说着,见老威很费力的控zhì

着他的斩妖剑,竭力阻隔蛊鬼的进攻。

“不用这样费劲。”

白翌辰说着,以意念控zhì

灵气,只见几道灵光从斩妖剑上分离开来,变成数道小小的灵剑,如同卫星般环绕在两人周围,一有蛊鬼进入范围,小剑立kè

冲过去将它成撕碎片。

“这不错啊……你自创的招数?”

老威看看那保镖般的小灵剑问道。

“哈哈,这是御剑术!”白翌辰得yì

地说,见老威有些茫然的样子,又补充道,“经常玩仙侠游戏的人都懂……”

“唉,活学活用很好……要是你在其他方面也灵活些就好了。”老威无奈的说。

“比如?”

“有什么好比如,自己想去!”

“……”

白翌辰见老威似乎又生气了,他多少也明白,大概是说自己对于目前所知的这些事和线索的联想解读的能力吧?

“那有什么办法,我对你们的猫腻又不懂,还没个军师给我想办法,怎么能什么事都怪在我头上?”

他有些委屈说,没注意到老威随手捉过一个试图从背后偷袭的蛊鬼,活生生塞到嘴里,像嚼一块生甘薯般,咽下了肚子。

白翌辰听到了奇怪的吞咽声,回过头,就见老威正在吮手指。那熟悉的面孔上,竟然露出了原主人看日本爱情动作片时候的才会流露的陶醉神情。

“你怎么了?”他问。

“别管我,小心!”老威用左手把那好奇打量他的脸扭到一边儿去,白翌辰皱着眉用手背蹭了蹭脸上被沾到的口水。

一团混战过后,那些蛊鬼们死伤了不少,其他的见毫无胜算,只能成为对方的能量供给,也渐渐散开,躲藏起来。

老威将最后一只他能够得到的蛊鬼捉住,塞进嘴里。白翌辰才看到,他顿时就想起那天穷奇咬死小吱鬼的样子了,顿时胃里一翻,险些吐了。

“你……你怎么有这种嗜好……”

老威竟然脸上一红,用手遮着嘴巴,尽lì

将本就不大的咀嚼声再压下去一点:“那个……别跟杜然说……反正又对身体没害处……”

白翌辰僵着一张脸,看着对方发出“咕哝”的吞咽声,随即喉头一动,刚才还张牙舞爪的蛊鬼就这样进了肚子。

“真恶心!老然知dào

了一定会疯了……”白翌辰脸色变了变。

“所以不要告sù

他啊!”老威说着,看看周围的蛊鬼已经尽数跑光,他意犹未尽的吮着手指,又看了看白翌辰,忽然一笑,“过去,你们就是这么吃鬼的!”

“啊,恶心死了!”白翌辰又皱起脸来,忽然他眼珠一转,试探着问,“你不会……也是十二神之一吧?”

老威摆摆手:“我是被你们带坏了,近墨者黑,近猪者胖。”

“……你越来越像老然了……”

白翌辰评价。

“嗯,我学坏了……”老威难得的温和笑了起来,随即靠近白翌辰。距离太近,白翌辰几乎在他开口说话的时候能闻到蛊鬼特有的那种无法言明的腐臭味。

“一会儿,如果遇上穷奇,我就让杜然出来,你知dào

……我不想遇上他们。”老威说着,擦擦鼻子,四下偷看了一番,“上次遇见城隍的时候,我觉得被他看穿了……以后,就要多加小心了。”

“等等……”

白翌辰忽然拉着了他的手,迟疑了良久,才试探着,喏喏说,“我哥哥说,让我不要相信任何人……但是我还是想知dào

,不管你是谁,你为什么要帮我?告sù

我你的目的行吗?不然我无法安心……”

他看着老威,试图从他暗淡的黄色瞳孔中读出些有用的信息。

“我没要帮你,我只是在做我的事情。”老威思考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措词,“你不相信也没关系,我们可以分开行动。”

“别……”白翌辰知dào

,自己被丢下,或者放任他用老然的身体去折腾,那一点来说对自己和老然都是没任何好处的,“那你保证,将来不会吞噬老然。”

“啧。”老威不耐烦的看着他。

“穷奇就把墨叔反噬了!”白翌辰理直气壮的拿出自己担心的证据来。

“这身体我才不稀罕要呢!要不是被这封灵血吸引来,你以为我稀罕这一无是处的身体啊!”老威也生气了,“我以为好歹也是个差不多的通灵能士,谁知dào

是这么个一窍不通的玩意儿!”

“……”

白翌辰顿时不知dào

说什么好了。

“蠢东西……”

他听见老威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

“你骂谁!”白翌辰也有些来了火气,“我问问怎么了,一个个都偷偷摸摸的!”

“哼,我想骗你简直太容易了,知不知dào

?”

老威一副很是可怜的眼神看着他,“你还是太傻了,以为装装可怜,卖卖真心对方就会乖乖回答你吗?只有在你发蠢的时候,我才能觉出你过去的可爱来。”

白翌辰咬着嘴唇,他固然生气,但是老威说的确实又句句在理。自己一直都被耍得团团转,但是曾经被告诫过,如果你不追查,那么暂时就会一切风平Lang静。

也许正因为自己的好奇,而将这表面的祥和打破,令那汹涌的暗潮扑上岸来。

“那……你告sù

我,这一切如果能真相大白……你会不会伤害我?”

他不甘心的死死拽着老威的手腕,“我知dào

你不会骗我,又知dào

很多很多事……我身边的人……我,我恐怕只能肯定,老然也不会背叛我……但是别人……我总觉得他们会伤害我,或者因为我而受到伤害……我,我很害pà

……”

他说着,甚至有些颤抖。老威看着他,知dào

他因为过阴时险些魂飞魄散而留下了极大的心里阴影。

面对眼前这个,总是被不屑称为“凡人”的前驱魔神兽,他也只能一声叹息。

“我不知dào

。”老威回答,他感到白翌辰全身一紧,接着说道,“因为我无法预料之后的情况,如果你胆敢祸害人间,我必然不能手软。若一直老老实实做你的凡人,我自然不能对你如何。”

一百七十一 垂死挣扎

“那我现在的表现怎么样?”白翌辰吸吸鼻子,可怜巴巴的看着他,表情有点像看着主人的小狗.

老威简直无可奈何,只好揉了揉他的脑袋:“除了死蠢死倔,其他都还好吧?”

“这也算夸我啊……”

白翌辰抱怨。

随即,老威却板起了脸:“对了,刚才的话,我只能保证自己是这样对你。周围的人,我就不好说了……你只要记着,乖乖做个凡人,别总多事让人捉住把柄……那么至少,你就算可以自保了。”

“可是,现在这么多乱子,我哪个能坦然的放下不管呢?”

白翌辰叹了口气说。

“再乱也有人管的,所以你管好自己是首要的。”老威说着,偷偷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上面。

白翌辰会意的点点头,但是心里依然不踏实。到现在为止,他眼中所能看到的,上界天神几乎一个没有,类似大神也不过只有地府城隍而已,还被老威贬得一文不值。

真有上仙会来随时关注着人间动向吗?如果有……这几年的天灾人祸可不少呢……

思绪越绕越远,他不敢说不信鬼神与宿命论,否定这些就等同否定了这些天经lì

的一切包括自己;若承认的话,看看阳间的状况,他又实在不敢苟同。

最后,白翌辰总算给自己找了个差不多的合理解释,其实什么人界神界的,不过是有一层全力更大的势力组织罢了。觉得人间过于太平了,就搅合搅合;乱子闹大了,再拿点姿态出来管管。其实就像西方某些大国似的,自己家里的事情没搞定,就要伸着脚管别人家里的事情了。

白翌辰觉得自己的分析非常有道理,不过这话不敢对老威讲,谁知dào

他到底是哪个部门的。

他暗暗决定以后嘴巴要牢靠些,祸从口出一点错都没有,自己胟àn

挝释晡侍猓?退悴怀霾碜樱?辽僖不嵩獾秸獍锶说谋墒印?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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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然后咱们去哪?”

白翌辰四下望了望,周围虽然是虚街中熟悉的街道,然而却像被打碎的镜面,裂出无数细碎的痕迹,好像随时都会崩塌下来,将他们埋住。

“当然是寻找穷奇了。”老威说,“这个结境咱们竟然是靠着撞大运撞进来的,证明当时墨重九在封结境的时候已经无力将这里单独隔出空间永世封存,仅仅是将虚街关闭,并凝固它崩塌的瞬间样貌而已。”

“那可够坑爹的……”白翌辰说,“我差点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

“嗯,见到了尸体的话,还不如见不到吧?”

“……你盼点好行不行!”

白翌辰就忌讳说墨叔死,便赌气不再讲话。

老威却拉着白翌辰的手腕向前走着,脚下的道路龟裂出密集的缝隙,凹凸不平,就像走在石质酥松的山上。

“顺着蛊鬼留下的痕迹,应该就能找到了。”

老威指着地面说,“你也学着点,以后再遇上这种情况就靠你来追踪了。”

蛊鬼在地面上留下的足迹,像很多黑色的小小脚印,这东西是靠灵气来感知的,越是向前,这黑色的印痕越是浓重密集。开始白翌辰看不太清楚,但是很快,那痕迹便清晰地显现出来了。

“有你带路我不就省事了嘛?”

白翌辰说。

然而,话音才落,老威握着他的手猛然一紧。白翌辰吃痛,伸出另一只手去捉他的胳膊,然而就在这时候,对方身子一软,竟然倒在他怀里了。

“……喂,你撂挑子也不能这样啊!”

白翌辰惊出了一头冷汗,只见怀里的人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眼中已经恢复成往日皂白分明的颜色。

“辰子,出什么事了……”

果然,是老然回来了,他似乎很迷惑的看看周围,“咱们还在虚街?我以为我已经出去了……”

“是啊,你们不是又进来了?”白翌辰问,“见到古爷爷了吗?”

“啊,我想起来了!”老然揉揉眼睛,忽然跳了起来。他的动作过大,刚一站直身体,又忽然捂着嘴,蹲了下去。

他越蹲越低,两手撑着地,呕了起来,黑色的血块随着涎水被吐了出来,带着一股腐臭的味道。

白翌辰甚至看到血块当中还夹杂着蛊鬼细小的残肢,他一阵恶心,不禁侧过脸。

老然喘着气,缓了一会才呸呸了两声,勉强拽着白翌辰的裤脚站起身子。

“我有点……不舒服……”

“没事儿,你是在这里呆的太久……身子有点受不住了。”白翌辰安慰道,他可不敢说实话告sù

他是蛊鬼活吃太多,身子消化不了。

老然擦擦嘴,继xù

说:“其实……我没见到古爷爷。那天我出了虚街,到达鬼宅不久,遭到了很多鬼魅的攻击……我就忽然什么也不知dào

了。再醒过来,就看到你了……”

“唉……”

“出什么事了?”

白翌辰无奈极了,他只好一边顺着蛊鬼留下的痕迹找去,一边将最近发生的事情简略讲给老然。

“唉,想不到威震天还挺厉害……”

听到最后,老然冒出一句感叹。

“什么?”

白翌辰没听清楚,见老然指指后腰:“就是说他啊,我叫他二号机,叫他香香,他都不同意,非要我叫他威震天……你笑什么!”

“噗……不好意思,我不知dào

……”白翌辰捂住嘴,竭力不让自己笑得太难看,没想到老威早就跟老然有过些交流了,还起了这样个这样……个性的名字。

“哦,他不许我告sù

别人,反正你也知dào

他,就当我没说吧!”

老然明显不太清醒,他始终捂着胃,大概还在难受。

白翌辰将白蛟缠绕在肩膀上,又擎出斩妖剑,随时戒备着会有大批敌人窜出来。

“老然你还好吧,一会打群架行不行?”

他问。

“嗯……”

尽管在阳间已经过了数日,但在结境中的老然看起来却和分别的那天没有什么差别,只是显得有点憔悴。

“我还有四支铜钱剑,拆了够用一阵……但符没剩几张,你那有没有?”

“我带着呢。”

白翌辰说着,从包里拿出符纸,又拿出根红蓝铅笔。两人临时抱佛脚的画了几张咒符,塞进兜里以备不时之需。

虽然周围的景物已经破碎的难以辨认,但是从道路的大概轮廓来说,可以肯定已经再度接近旧城隍庙的位置了。

白翌辰听到心脏的砰砰狂跳声响,因为越是前进,越是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在试图阻止他。他觉得自己正在从光明中义无反顾的走向未知的黑暗,不用猜也知dào

,面对的将是那只带给他无尽倒霉事的凶兽穷奇。

眼前,一团黑气像火灾现场冒出的滚滚浓烟般,遮满了天空。浓稠的黑暗中,两点火红的光点忽明忽暗,像两盏红灯笼,在凛冽的寒风中飘舞着,惹得里面照亮的火忽闪不定。

白翌辰伸出手,将老然挡在身后,并示意他远离自己一点。毕竟若真动手起来,老然的主要作用,只能用于后放支援而已。白蛟伸长身体,尽lì

将老然划在自己的保护范围之内。

白翌辰一边缓缓靠近,手中的斩妖剑锋在暗地里融入左臂之间。

他忽然觉得这样做很蠢,因为此刻就算对方已经重伤,那么它仍旧是十二神兽之一,还是传说中四凶神里最有名一个。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阴差,若上次没有墨叔、城隍及其部下的帮zhù

,自己……自己恐怕早就被它一口当作点心吃了!

自己难道还对它……抱有什么幻想吗?

这样想着,腿都开始抖了。被穷奇咬过的右胳膊,隐约疼了起来,仿佛那天被利齿咬住的感觉瞬间再现出来,从心底里疼得令他战栗。

此刻,黑暗中那双红色的眼睛动了,它忽然涨高了位置。白翌辰甚至能想象到,此刻那巨大的黑色老虎正支起身体,预备着将他扑住,一口吞掉。

“穷奇……”

白翌辰都听出来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在这双通红的眼睛注视下,他实在无法淡定。

咽了口吐沫,他才继xù

说道:“你不该属于人间的……你从阵法中逃走本来就是错了,不要再继xù

干傻事,那是错上加错!你……你把墨叔还给我……咱们一切都……”

“还给你?”

黑暗中传来一声冷笑,只见那双眼睛骤然低了下来,直冲白翌辰而来。

他顿时感到劲风迎面扑来,慌忙双手格挡在脸前。

几乎是同时,从他的手掌当中,随着一股血气蔓延,巨大的腾根元灵现身出来,应向对方的攻击。瞬间,腾根元灵与穷奇撞在一起,两头巨兽立kè

头抵着头,展开一场殊死较力。

此刻,穷奇已经从黑暗中露出了头,只见它漆黑的皮毛上,竟然被染红,半边脸孔的毛都被血黏住,一块一块凝结在一起,样子分外狼狈。与印象中那个凶兽全然不同了。

“我们一定要打吗?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

白翌辰大声说,“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对我……或者我哥哥有份兄弟情义的吗?我……我也不想这样和你为敌的啊!”

穷奇猛一偏头,腾根元灵用力过猛,径直冲了过去。白翌辰整个人立kè

暴露出来,穷奇低下头,立kè

张开血盆大口向他咬来。距离近在咫尺,只消它一个张口而已。

瞬间,一支铜钱剑从背后划破空气直刺过来,目标正中穷奇的右眼。几乎同时,白蛟窜起身,狠狠朝着穷奇另一只眼睛咬去。穷奇毫没防备,双眼一痛,顿时漆黑一片。白蛟叼着一只血淋淋的眼球缩回脖子,穷奇在狂怒当中一爪狠狠拍向它的尚未完全收回的身体,而腾根元灵已经反映过来,立kè

用粗大的身体格挡了这下攻击,并将它缠绕起来,像捆绑着一个巨大的肉粽。

尽管如此,利爪带来的劲风在瞬间将白蛟修长的脖子划出一道长长的伤痕,一团灵气从蛇皮创口当中喷涌出来。白翌辰感同身受般,身子一僵,顿时跌倒在地上。他感觉就像自己的身体某处破了个洞,身体里一些温暖的东西正顺着这个洞不断流淌出去。

“龙蛊!”

白蛟颓然跌在他的身体上,身体当中流出的灵气融到他的身上。他惊惧的抱住修长的蛇身,用手去捂住那道伤,奶白色的灵气不断涌出,如雾如烟,就像当时看到龙灵将它的本尊扯开,吸食灵气的场面一模一样。

护灵受损,这……这如何是好!

他燃起全身灵气,试图将白蛟流出的灵气融合起来。白蛟绵软而温顺的伏在他身上,缓缓将头蹭着白翌辰的手,将口中那刻血红的眼球吐到他的手心当中。那眼球殷红灿烂,如同一颗红宝石。

“我不要这个……”

他对白蛟说,“如果吃了它你会好……那就吃了它吧……我不要这些东西,我要这些根本没有用的……”

白翌辰说着,见白蛟那双剔透的蓝眸子正望着自己,一如既往的温柔若水。他不禁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

只有在最孤独的时候,他才记得,还有一条蛇保镖跟着自己。这段无助而惶恐的日子里,只有这条蛇灵一直跟着他,不离不弃,忠心耿耿。然而除了此刻,他竟一直觉得理所当然。

“白翌辰,你疯了!收它回身体,以血气养它!哭个什么!”

背后老然的声音传来,语气恶狠狠地。

一百七十二 神凡二体

白翌辰这才如梦方醒,他小心的托起白蛟的伤处,想了想便贴在胸口位置,试着以身体来融合它.

曾经有过这种经lì

,腾根元灵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就是以进入胸口的方式回到他的体内。

武学心法当中,胸肋部分都被称为“门户”意为要害所在。由胸口而入体,也顺应古法之道。

白蛟被灵气包裹,与白翌辰的肌肤紧紧贴着,强光中仿佛已经连成一体。它就像一团融化的冰,带着一股清凉,缓缓进入到主人肉体当中。

当那细长的尾巴尖也一同消失在灵光中,白翌辰用双手交叉着按在胸前,那种活生生的东西钻进肉体,冷腻腻的感觉如此真实,甚至能肉身感受到,那小蛇儿正盘起身子,随着他每一次心跳的搏动,而渐渐汲取着生命的能量。

几乎在此同时,那红宝石般的穷奇之眼,也化作一团鲜血,融化在白翌辰的掌心中。

白翌辰忽然意识到,刚才老然竟然叫了他的大名?可能是老威又看不过眼才出现提醒自己的吧?他有些感激的回头看了一下,却看到老然正捂着脑袋茫然状半蹲在地上,果然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他只好无奈的转回去,此刻腾根元灵已经将重伤的穷奇完全控zhì

住,不断有污血从穷奇口中流淌出来,在它露在嘴唇外的獠牙上溅出无数血点,如千疮百孔的蚁巢。

曾经强到不可一世的凶神穷奇此刻双眼只剩下了两个血洞,它不断咆哮着,脚爪徒劳撕抓,将那已经破碎开数道裂痕的地面碾成齑粉,然而却半点挣脱不了那黑雾般的元灵控zhì



白翌辰此时再不留情,他腾出左手,运用内力,随着金芒闪烁,番天印再度出现在半空当中。只见九蛇盘绕于金印四周,栩栩如生,大印旋转着,仿若一尊大神现世,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俯视这狼狈不堪的凶兽。

“穷奇,我现在就要把你收为番天印中……你交出墨叔,我会考lǜ

留你这难得的修为,交给地府处置……”

白翌辰说着,将番天印的金光笼罩下来,想给穷奇一点小小的威吓。

穷奇喘着气,缓慢缩起身子。它厚实而坚硬的长毛下,肌肉无奈的绷紧,高耸的肩胛异常凸出。它肋下的两肉翼仍旧与黑暗融合在一起。

金光照过来,却不能透过黑暗,映出里面的模样。

“白翌辰……这是你凡间的名字……”

它忽然开了口,声音从喉咙深处发出来,带着很重的呼噜声,仿佛气流震动了声带的同时,还将一个灌满水的皮囊一同吹响了。

“嗯。”

白翌辰微微点头,他不太喜欢被这些来历不明的家伙直接称呼自己的名字,总觉得会被夺走魂魄吃掉。

“我们,是地府的狗,肮脏而卑贱。你的肉身却取了星辰的名字,真是讽刺的很……”

“不要跟我说这些,我对你们这些天庭地府的事一点都不知dào

!也不想知dào

!我现在只要你把墨叔交出来!其他的少跟我废话!”

白翌辰打断了它的话,他已经尽量压住了自己的火气,因为穷奇已经是在末路挣扎了。

“……就算去了地府,他们也不会饶过我……我虽然称你为兄弟,但你又不是我所认识的腾根兄弟……我恨你为地府效力……但是……这也确实怪不得你。”

穷奇垂下头,每说一句话都带着重重的喘息声,好像用上了很大力qì



“那么……白翌辰,你就不想问些,更想知dào

的事情吗?时间……可不多了……我相信,城隍利用你,绝不会把所有事都告sù

你的……”

“我……”

白翌辰一怔。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也许此刻,穷途末路的穷奇会告sù

他一些隐藏的真实……或者说,不管是真是假,都要抓住这个机会。如果错过,那么也许,自己这辈子都会被蒙在鼓里了!

“我有……我有很多问题……”

他立kè

说。

“说重点……”

“重点……”

白翌辰有些慌乱,因为他从来都不会找重点,而是想到什么就问什么。

“我……我哥哥究竟是什么,他为什么死了那样久还一直在阳间徘徊,他现在去了哪?他……他到底想对我做什么……他为什么说……要杀我?”

第一个出现在脑子里的词,就是哥哥。于是他一口气问了一串关于他哥哥的问题。

“呵呵呵……我还以为……你有更加紧要的事要问呢……”

穷奇微微蠕动着巨大的下颌,沉声说,“这不太容易解释……腾根遵循轮回下凡为人,这很正常……但是它却阴差阳错的分成了两个,一个是你哥哥,一个是你,你哥哥拥有作为腾根的记忆,甚至力量,我们称之为神体……而你,是凡体,既是肉身。”

白翌辰抓了抓头,他明显没听明白是什么意思:“也就是说,我们应该是一个人,但是变成了两个?”

“总说形神合一,貌合神离……其实你们兄弟,就是腾根的神与形,这就能理解了吧?一般情况下,转世为人都会封印住神体,只让懵懂的肉身下来,完成凡间轮回,回归神界自然恢复如初。然而,现在阳间情况复杂,各个通道被破坏严重,常会发生一些意wài

状况。比如腾根,此世轮回竟然会变成两个……”

“当然了,意wài

在所难免。但,还有未被封印神力就直接下凡的,不过神体也许终生都不会觉醒,这就没有危害了,上界也不会干涉。但是也有一出生就会觉醒部分神力,比如强梁……”

“啊!”

白翌辰大惊,他的眼前立kè

浮现出那方琳月冷艳又温柔面孔,那个自小克死父母双亲,一直跟随赵家老爷子学习,却陷入感情漩涡的苦命女人。

“她……她所以才会妖化?”

“对,不过,她的记忆并没苏醒,而妖力也在出生不久,就被赵纹古封住了。”

“赵纹古是谁……啊,是赵家的爷爷吗?”白翌辰问。

“是……他年岁大了,洞晓天机太多,竟想从一开始就压制强梁,引导她成为除魔卫道之士,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穷奇的口吻中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继xù

跟我说哥哥的事情!你不是说时间不多了吗?”

白翌辰不想听到其他的事,慌忙打断了它。

“我哥哥为什么一直徘徊在阳间,为什么他要杀我!”

“因为某些原因,当神体来到人间都会给最为亲近的人带来很大伤害,比如父母双亲,就是修道之人所谓的克死……当初墨重九冒死以城隍神力救了你父母性命,但相克之命不久便反噬到你们兄弟身上……神体不该在阳间出现,所以你哥哥才主动提出,让墨重九帮忙将他度化回神界,好留下凡体的你,陪伴父母双亲度过此次轮回。”

“是这样吗……”

白翌辰垂下头,他觉得脑海当中有什么东西在蠢蠢而动,好像有东西即将破壳而出。

所以哥哥才说,该死的是他吗?他当真是为了全家,才主动提出离去的……

“但是……”

穷奇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了一丝喑哑的笑意,“我那时已经可以控zhì

年轻的墨重九了……在他布法阵的时候,做了小小的手脚……虽然你哥哥看起来已经死亡,灵魂却被困在了阳间。无法进入地府,当然更不能回归天庭……呵呵呵……”

它不可控zhì

的笑着,仿佛很满yì

自己所做的一切:“你知dào

,十二神兽曾经被封为天庭十二将,神兽的名声并不好……腾根兄弟却为人和善,而且还颇有些佛缘,所以有个白衣行者的尊称……可惜,成为了个游魂野鬼……真是讽刺,你们兄弟两人……都好讽刺!”

白翌辰咬着嘴唇,看着那满脸满身血污的穷奇嘶嘶笑着,从咽喉里发出漏气般的声音。

穷奇笑了一会,便沉下声,它微微偏侧了头,似乎在倾听着什么。

老然此刻也蹲在白翌辰身边,一起听穷奇讲故事,这个过程中,老威并没有出现将其取代,似乎是默许了他们的对话。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湿冷气息,带着一种小刀般刺痛心脏的凛冽。

但是白翌辰却感到,空气似乎在微微震颤,如同蜻蜓翅膀在耳边无声的拍打。

“这里还是很不稳定……”

白翌辰暗暗想。

穷奇抬起头,鼻翼翕动,似乎从那震动的空气当中嗅出了些许危机的气息。它猛然低下头说:“白翌辰,我来告sù

你……分裂成两个之后,是可以合二为一的……当然,我们称之为复原……而对于有了独立意识的你们来说,可能会是一个相互吞噬的过程,最后留下的是哪一个人格,就很难说了……”

白翌辰忽然想起来,苏晴晴曾经告sù

过自己的那个可怕的梦,其中一个自己,吃掉了另一个自己的噩梦!

“所以……他才说,下次见面就要杀我……”

白翌辰怔怔看着穷奇,这突如其来的真相,简直比得知墨叔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还要令他感到吃惊。

“难道……不能共存吗?”

“在凡间可以,当你真zhèng

死亡后,自然就会完成复原过程,重新变成腾根。但……我们本身都是恶神,脱离地府控zhì

来到人间……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

白翌辰摇摇头:“我听不懂……”

“地府已经干预进来了不是吗?他们已经利用你……成为诛杀我们的最佳武器了……我不知dào

他们未来会不会逼迫你们在阳间完成复原过程,复原成腾根来诛杀其余下凡的十二神……据我所知,现世于凡间的十二神并不止你与琳月两人!让你们相互残杀吞噬,他们坐等渔翁之利。因为你虽为凡身,却已经有接近神体的力量了。”

“我不想变成什么腾根……我只想做个普通人而已啊……”

白翌辰瞬间感到了恐惧,如果自己真的遇上哥哥,不管自己怎么想,哥哥要是想杀我,那我能怎么办?

他是……他是神体……是真zhèng

的腾根!

我……我只是凡身,我的腾根元灵,是个在城隍大叔赠与的斩妖剑基础上山寨出来的影子而已啊!

“过去,我与腾根兄弟共同吞噬蛊鬼……是最要好的朋友,我不想成为地府的傀儡,我想让腾根兄弟和我一起……在人间享乐……其实,我很想把你变成腾根,完全的腾根……但是,好歹你是一半儿,所以我一直没舍得伤害你……”

穷奇继xù

说,竟然带了一丝温柔。此刻它的双眼已经不再流血,眼窝凝起一层薄薄的痂,它的脸如同干涸的河床,布满了凝固的血流。

“告sù

我,我该怎么做!”

白翌辰问,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恐惧。老然不得不搂住他的肩膀,尽lì

让他平静下来。

“我来悄悄告sù

你……”

穷奇说着,微微低下头来,它的呼吸甚至吹动了白翌辰额前的刘海。

“告sù

我,我不想死!”

白翌辰说着,微微探身过去。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此刻老然却发觉了不对。就在他拽住白翌辰的领子猛然向后拉去的同时,那巨大的獠牙已经落在一秒钟前他的脑袋所待的地方。

那股腥臭带着死亡的杀意,近在咫尺。

随着空气猛烈地震颤,白翌辰骤然清醒过来。他看到,眼前就是沾染污血的獠牙,在那牙齿交错的瞬间,一片混着鲜血的唾液喷溅到了他的脸上。

一百七十三 争食

他险些窒息过去,花了好几秒时间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渗着鲜血的牙齿就在眼前,因急喘着气而上下摇动.

自己,差一点就身首异处了。

“你……”他惊骇的不知dào

说什么好。

腾根元灵将身子收紧了些,穷奇被拽得向后一退,肋下双翅猛然一挣。背后的黑暗因为这猛烈的动作而卷出一片烟圈状的黑尘。随之,黑暗竟然退却了些许,就如真的是被扫走的尘土般。

此时穷奇的双翅也渐渐露出原貌,其中一只翅膀已经断掉,露出半截白骨。另一只肉翼上伤痕累累,那样子,就像被尖锐的武器活活将肉撕扯成若干长条,却并不割下,上面的红**腾都被划得看不出本来样子,与血和伤口混成一体。

一挣之下,肉条随着动作颤颤而动,隐约看到那被凌迟划开的皮肤下竟然有几条银色的锁链,不知dào

是不是因为被血肉包裹而减弱了摩擦,仅仅微弱的哗啦响了一声。银光莹莹,显然是某种法器,正在用这样的方法吸收着穷奇的力量。

“这……太惨了……”

白翌辰惊呆了,这景象简直可以用惨绝人寰来形容。

穷奇缓缓蜷起身,将肩膀之后的身子重新缩进黑暗,似乎是想将这凄惨的样子隐藏起来。

“成王败寇,我没什么可抱怨……只是你,好自为之……无论是不是能找到你哥哥,你都要为自己的将来,做点打算了。”

穷奇说着,空间再度震颤起来,这次更加强烈。

隆隆的声响,伴随着脚下的剧烈震动,周围本就破碎的像万花筒一样的景物,加倍的细碎了面貌。甚至裂成颗粒状,飘飘洒洒的喷出焦黄的碎片,简直就像置身于木料加工场一样,空气中都弥漫着木屑的尘埃。

“那现在,我该怎么办!”

白翌辰大声喊着,生怕穷奇听不到。

“走开,离开这个空间,永远别回来……”穷奇同样提高了声音,整个空间都是它浑厚的嗓音隆隆回响,“或者杀了我,否则你救不了墨重九!”

“啊……”

一团混乱当中,白翌辰有些来不及思考。他感到老然在背后紧紧抱着自己,动弹不得,不知dào

是在害pà

,还是在担心他真的会傻乎乎的再度上前落入穷奇的圈套。

这次的震动分外长,期间停顿了几秒,又开始继xù



白翌辰开始还觉得害pà

,时间长了全身的肌肉都开始有些要从骨头上松散下去了,有些像坐长途车回农村老家,那种长时间的颠簸感。

在这样下去,就要晕车了!

空间再度宁静下来的时候,穷奇缓缓地用前爪支撑身体,坐了起来。

“快点决定吧……如果你们不想再度被困住的话……这里原本已经被封死,若非神职不能进来的……我是被城隍困在这里接受地府惩罚的。所以,白翌辰,也不用劳你再把我捉回地府了。”

“那城隍在哪?”

白翌辰问,他也说不清自己想干什么。

他想救墨叔,但是这样凄惨的穷奇,他忽然又不忍心再下杀手。

穷奇却摇摇头,接着缓缓将身子缩进黑暗,这次,连那双通红的眼睛,也无法看到了。

“等等!”

“傻瓜,你还想追上去给人家做点心吗!”

老然拖着白翌辰向后退去。

“可是……”

“辰子,刚才的话你还没听明白吗?”

老然狠狠摇了摇他的肩膀,“咱们是来救墨叔的,那你就杀了它吧!还耽误下去,咱们恐怕连墨叔最开始的希望也要辜负了!”

这不稳定的空间,也许随时都会崩塌,与墨叔那时所面临的情况一模一样。

“我必须要……”

“你必须杀了它!除非你不想救墨叔。你要是觉得,咱们这次来这里,就是玩命找刺激的,那么现在咱们就灰溜溜走!以后,你有事,永远,别再,找,我!”

最后几个字,老然一个一个的分开强调。他说完,便松开手,对着白翌辰做了个“请”的手势。

白翌辰也知dào

事情迫在眉睫,已经容不得半点拖延了。

“穷奇……那么,我就要对不住了……”

他说着,伸出左手驱动番天印,金色光芒打开,照向了那团黑暗。

瞬间,黑暗忽然蠕蠕动了起来,无数个黑色的蛊鬼嚎叫着,在金光之下显出身形,伸出细长干枯的肢体,扭曲挣扎,很快化作尘埃。一层层的蛊鬼不断惨嚎,死亡,面前的场面如同一个微型的地狱。

穷奇缓缓出现在那不断化作尘埃的黑雾当中,它扬起头,沾满鲜血的狰狞面孔上,笼罩着一层金光,竟然有几分威严与安详。它身上的血痕与毛发,正一点点融入这团金色当中,渐渐变得透明。

白翌辰忽然觉得心有些痛,他说不出自己到底在同情这只凶兽些什么,或许自己从一开始就把仇恨的对象放错了人,所以面对真zhèng

的幕后黑手时,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它才是罪魁祸首……

白翌辰暗暗告sù

自己,无论是家中的悲惨,还是现在自己面临的一切,都是它造成的……可是为什么,此刻就要将它结果了,却……没有任何喜悦?

隐约觉得……还有太多的谜团,没有弄清楚……

穷奇死了,一切就能结束了吗?

恐怕……都不能……

正在这时,空间再度震颤起来,白翌辰正在胡思乱想,一没留神,竟然脚下一沉,跌倒在地上。

这时候,头顶一阵哗啦的声响,好像是打碎了一块玻璃。忽然一团金芒落了下来,正掉在笼罩于番天印下的穷奇身上。

白翌辰听到穷奇发出一声嘶吼,挣得锁链哗哗作响。他忙抬起头,强光照耀下看不清楚,隐约像是有个人趴在穷奇的头顶。穷奇拼命甩动着硕大的头颅,全身的毛发都因痛而竖了起来。

然而,它本身就在腾根元灵的控zhì

之下,挣扎的越厉害,腾根越是束缚的紧,那人又偏偏扒得很牢,却怎么也无法甩掉。

一道血花从穷奇的头顶上溅出,很快消失在金光当中。

“不好!”

老然忽然对白翌辰喊,“打他下来,那人是来杀穷奇的!”

“啊!”白翌辰这才缓过神来,他立kè

指挥着腾根元灵松动身体,并试着将那个不速之客打下来。

腾根元灵在他的手中,实在太不听话。

白翌辰急得一头是汗,那黑色的巨蛇因为太过庞大,而无法对准这小小的目标。穷奇垂下头,伸出两只前爪去抓。那人非常机灵的跑到它的背上,一路过去,穷奇背后不断有鲜血溅出,竟然像喷泉似的源源不断。

白翌辰心惊肉跳,就在穷奇低头的瞬间,他看到一大团涌出的血流,从它的眉间之处一直延伸到后背。赤红红的,甚至将皮肉之下那筋肉的形状全都勾勒出来。

原来,那个人竟然将它一块皮肉撕了下来,而且不断地将伤口扩大,撕开,一直随着他的移动将伤口撕到后背。那么再这样下去,穷奇岂不是就会被活生生剥开皮肉了吗?

然而他不敢靠近,生怕暴怒中穷奇会趁机把他吃了。那人在穷奇背上,自己又无法上去,顿时一筹莫展。

“加大番天印的力量!”

穷奇忽然吼道,“快一些!”

白翌辰心中一跳,他立kè

将所有灵气集中在左手番天印上,加快了金印旋转,那股灼烧之力顿时旺盛起来。

穷奇痛苦的嘶吼已经微弱下去,变成了低沉的呻吟,背上的鬣毛卷曲起来,如同被高温燃着的毛皮,发出焦糊的味道,穷奇的身形开始缩小,越加透明,渐渐已经看不出他的轮廓形状,化成一团黑色的烟雾。

无数银色链连在黑雾当中,颤抖着,铮铮鸣响由沉闷渐渐变得清脆。

“辰子,快啊,你现在在和两个对手抢穷奇呢,你自己没意识到吗?”

老然忽然对他喊。

“两个?”

“穷奇的灵魂之力啊!你的番天印不就是吸取真灵用的吗?现在地府和那个人都是同样目的啊!”

“啊!”

白翌辰这才缓过神来,老威也跟他说过,要是吸取灵气,还是穷奇这个级别的最好。

当下,他连腾根元灵也顾不得了,而是再度以斩妖剑qì

划开右手,将血气灌输于番天印中,眼看番天印从一个锅盖大小,涨成圆桌那么大。力量将空气都镀上一层金黄。而腾根元灵暗淡了颜色,渐渐缩回他的身体当中。

一场无声的较力竟然这样展开了,不知dào

是穷奇这只上古凶神的灵气太过浑厚,竟然凝聚不散,根本看不出到底是谁便宜占的最多。

白翌辰头上见汗,这样下去他不知dào

自己还能支撑多久。老然不敢碰他,毕竟汲取灵气这种事,稍不留神,可能自己就帮了倒忙。

如果能给后面那个人捣捣乱就好了。

老然想着,摸出一把铜钱剑来,他能透过一团浓郁的黑雾看到那个人的影子,便瞄了瞄准,用尽全力掷了过去。

铜钱剑分量沉重,这一掷之下竟然力道非常大,黑雾顿时被冲开了一道豁口,那人在强光当中暴露在两人面前。

“着家伙吧!”

老然兴奋地喊出了声。

然而对方也感到了这突如其来的攻击,猛伸出胳膊一挡。金光一闪,伴着“叮当”一声脆响,带着些铜器震动的回音。

黑雾合拢时,老然只看到对方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睛,尽管英武修长,却满含了嘲弄与藐视。

“混蛋,他竟然能挡开!”

他气急败坏,然而铜钱剑只剩下一柄,他不敢再拿出来Lang费,只能看着白翌辰着急,“辰子,加油啊,别输给那家伙!”

然而,他却看到,番天印竟然停止了转动。

“辰子,怎么回事!”

只见白翌辰呆呆看着黑雾之中,他的双眼就像被施了魔法般定住了神。动作停滞下来,番天印的颜色越来越暗淡,几近透明。

“辰子,你怎么了!”

老然慌忙走上前,抓着他的肩膀用力摇,“你怎么了,给我醒醒!”

黑雾的渐弱并没有随着番天印的停滞而减缓多少消失的速度,不时有金色的光华闪过,如同劈开黑夜的闪电,雾气被这样切割,划开成若干小块,又聚拢起来,变化着模样。

“辰子,这大好的机会……你怎么能忽然放qì

给人!”

老然都要急红眼了,要不是自己不会这些东西,他早就过去抢这一份好处。

“我不能……”白翌辰的声音带了几分嘶哑。

“你怎么不能了!刚才不是好好的吗!”

“我不能再跟他抢……”

“你说什么,他是谁!”

“……是赵一凯……”

白翌辰说着,垂下头,仿佛在恐惧着什么一般,肩膀都开始颤抖。

“赵一凯?那王八蛋!”

老然简直要气疯了,他一巴掌打在白翌辰脸上,厉声骂,“那王八蛋不是差点就杀了你吗?你他妈现在还要把穷奇让给他,你是有病啊!”

白翌辰咬着嘴唇,一声不吭。但是却垂下了手,似乎是下定决心不要这穷奇之力了。

“白翌辰,你给我听着……你现在给我去抢这灵气,否则以后老子就不认你这个兄弟!要他要我,你赶快给老子做个了断!”

一百七十四 离心

连这种二选一的狠话都扔出来了,然而白翌辰却将头垂得更低,仿佛不敢去看老然愤nù

的脸.

“别逼我……”他怯怯说,竟然用了哀求般的可怜语气。

老然看的火往上冒,要不是情况紧急,他真想把眼前这个家伙狠狠轮上几个大耳瓜子。虽然他过去也没少打白翌辰,但都是闹着玩的不真用劲儿,但是现在,他真连打死他的心都有了。

“逼你大爷啊!你丫给我长点脸行不行!”

见白翌辰始终没有任何动作,老然把他推到一边儿去,气急败坏的一跺脚,转身扑进那团黑暗灵气当中。

“等等!”

白翌辰顿时慌了,他知dào

老然下手黑,打架是个狠主儿。但他更知dào

,如果单拼动手的话,恐怕他们俩绑起来也不是赵一凯一个人的对手。

黑雾当中,两个人影很快纠缠在一起,金属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倒不是械斗声响,而是铜镯相互碰撞发出的。

然而没过几招,就听到老然“哎呀”了一声惨叫,接着就看到一个人影矮了下去。

“老然!”

见这情景,白翌辰再也站不住了。燃起灵光也跃入了黑雾当中。

黑色的雾气不过是穷奇最后的灵气凝聚,并不像想象中那样黑得密不透风,只是隐约有一种彻骨的湿冷味道,伴随着仿佛能蛊惑人心的毒,令人有些心驰迷醉的恍惚感。

这大概就是控蛊所带的特有气息吧,他的腾根元灵身上,也有同样的味道。

“赵哥……别伤害他!”

他边大声喊着,边试图靠近那影子。忽然,他感到包裹在周身的灵气猛然动荡起来,他的身子不禁顺着方向一个趔趄。就在此时,一道光华瞬间劈开了眼前浓稠的黑暗。白翌辰看到,一个镰刀状的东西带着一团火光闪过,那锐利的间断甚至擦过了自己的鼻尖。

“啊!”他一惊之下,向后退了数步,险险跌到。从那破开的黑暗中,他看到赵一凯的半张脸,那紧紧抿起的唇角,带着一种令他畏惧的压迫感。

他感到黑灵不断被搅动,不断被撕扯开,颜色越来越淡。

“白翌辰……老子,老子以后再不帮你了!王八蛋……”

他听到老然断断续续骂着,好像被死死压住,声音闷得厉害。但他望着那人影,不敢靠近,甚至连站起来的勇气也没有。

“你要穷奇……我就给你,那是我的朋友……赵哥,你不要伤害他……”

他坐在地上,缓缓向后移动身子。

赵一凯没有应声,也没有放了老然的意思,黑暗中,他只是将灵气撕扯开来,并以自己的方式,不断吞噬力量,壮大着自己。

良久,黑雾向下沉去,渐渐露出了赵一凯半个身子。只见他的右手上套着一个状若弯钩似的金色护肘,与手上的古金镯相连一体,似乎材质也是相同,暗淡的金色,仿佛连光华都会被尽数吸收进来。然而当灵气燃起时,却又耀眼的无法直视。

他就是用这个划开灵气的,这么说……穷奇厚实的皮肤与坚硬的鬣毛也是被他用这个东西轻易划开得了?

白翌辰顿时感到一阵后怕,如果刚才……这东西划在自己脸上,那半个脑袋恐怕就要不见了!简直后果不堪设想。

“赵……”

他又喊,然而赵一凯却根本不搭理他,只顾着低头在所剩不多的黑雾当中用那弯刀不断划开,翻找着什么。忽然,只见他眼神一亮,弯下腰,从一段黑气中摸出一个东西。

那东西红光莹莹,周围黑气缭绕,如同一只龙眼。

此刻赵一凯的脸上,才算露出一丝笑容。他忽然抬起眼睛,看了看呆若木鸡的白翌辰,将手中的东西向他挑衅般挥动了一下,随即放进嘴里,就像在品尝什么珍馐美味一样。良久,发出一声满足般的叹息。

“……”

白翌辰有些迷惑的看着他,好半天他才明白过来,那个黑溜溜的东西,应该就是穷奇的内丹吧!当初自己拿到龙蛊的内丹无意吸取了,那么赵一凯……就是来取穷奇内丹的了?

他顿时有种很无语的感觉。

大概……大概就是,小题大做?

老然被赵一凯反扭着一只手臂趴在地上,腰上还被踏了一只脚。他动弹不得,眼看着内丹被取走,气的只管骂街。

白翌辰这才爬起来,有些踌躇的看着赵一凯。

此刻,赵一凯似乎已经将灵丹融入身体当中,方才恍惚的神情也逐渐清醒起来。他扭过头,一双明亮的眼睛看向白翌辰,随即,竟然露出了一抹笑容。

“你也在这里呢?”

他说。

白翌辰动了动嘴唇,却不知dào

说什么好。

“装什么孙子,你早就知dào

我们在!”

老然在下面大骂,因为憋气,他的脸涨的通红,“把你的脚拿开!”

“能放了他吗?他是我朋友……他没恶意的……”

白翌辰小心的商量着。

“当然了,这只是个误会而已。”

赵一凯笑得很温和,以至于白翌辰不断有种错觉感,将面前这人和曾经那个他无比依恋的人,弄混在一起……虽然他们本就是同一个。

老然感到后背上的脚撤开了,随即对方拽着他的手腕,一个用力。竟然把他像拔萝卜似的从地上直接拔了起来。白翌辰听到一串骨节咯咯巴巴的声响,心里都替老然觉得疼。

老然没吃住力,脚还没站稳,身子就因为赵一凯过于猛烈的动作而撞在他的胸口上。那个被提起来瞬间,他冷汗都差点疼下来,被翻扭住的手臂在半空中将整个身子活生生给转了过来,他觉得自己的肩膀都要在这个过程中断掉了。

“不好意思,刚才你忽然跳出来攻击我,我以为你和穷奇是一伙儿的呢。”

赵一凯扶住了他,在他耳边轻声说。

老然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甚至闻到一点男士香水的味道,怪怪的直呛鼻子。他慌忙试着给身体找到个支点,无意扭头一撇,就看到了赵一凯微翘的嘴唇和棱角分明的下巴。

他快速将目光向下移动,只见对方小麦色的健康肤色,喉结凸出,锁骨分明,肌肉隆起,带着一种令人羡慕的充实感。

他心里暗暗骂道,一直听说这个赵一凯是什么大家族的孙少爷,我就真以为他是个养尊处优的娇贵少爷了……没想到手底下真有点本事,还是这么个高个儿壮实的家伙!自己也不算矮,这家伙竟然足足高了半头多!

老然知dào

,这时候抬头去看对方的眼睛只能是自取其辱。

他心下有气,猛然挣开了对方虚情假意的搀扶,几步退白翌辰身边,恶狠狠地盯着对方的脸看了一会儿。

赵一凯的脸上含着盈盈笑意,若无其事的回望着他,入时的行头配上他这副身材和脸蛋,简直是典型的高帅富。老然顿觉自己就是用来衬托的矮矬穷,心里一股邪火燃的更盛。

“哼,你下手那么狠,我还以为你是来杀人灭口的!”

老然不甘示弱,找茬道。

见对方只是抿唇一笑,并不还嘴,反而显出几分风度来。

他只好把火气撒在白翌辰身上:“他妈的,这误会闹得真大!可惜了的老子今天怎么就没死在这里?你有没有觉得好可惜啊,白翌辰?”

他开始一口一个大名的叫着,强调着自己现在很生气。

白翌辰只低着头,他自然知dào

老然的脾气,当他无缘无故开始叫全名的时候,一定就没好事发生了。

“我问你话呢,说话啊!你是不是觉得老子这些天跟着你屁股后面就是在玩啊?好玩是怎么的!”

白翌辰感到自己的耳膜嗡嗡直响,他第一次见老然跟自己发这么大火,除了无措的将头垂得更低,他无法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妈的!”

老然也是第一次领教到了白翌辰的怯懦和莫名其妙的倔脾气,气得不知该如何发泄。他狠狠拽着白翌辰的衣领,过了好半天,又把他甩开,自己蹲在一旁生闷气。

“别生气嘛,他又没害死你,可以知足了。”赵一凯轻声笑着,走上前,却好似很疼爱似的摸了摸白翌辰的头发,“看看我,看看墨叔,你这位朋友已经算很的了,是吗?乖,别往心里去啊。”

白翌辰开始颤抖,他遏制不住的颤抖起来。他忽然恐惧的意识到,老然马上就会离开自己了,此刻赵一凯的每句话,每次笑,似乎都在提醒着他,你早晚都要被害得很惨,我和墨叔,就是最好的例子……

“我……”白翌辰嗫嚅着,“我只是想还赵哥的情……我,我不是不想要穷奇的……老然,我……”

“别说了,现在说这些关他妈个屁用!”

老然一口浓痰狠狠狠吐在地上,站起身向远处走了两步,脚下的力道将碎裂的地面踩出一片凹坑,一时间气氛凝固起来。

随着内丹被取走,周围的凝聚的黑色灵气也逐渐散开,凭空出现的几道银色锁链像被斩断了牵绊,哗啦一下掉到地上,竟然无端断成数截。

一团浓重的血腥味道骤然散开,三个人都不禁转过头。

只见一个人躺在方才黑气凝聚的地方,此刻还有徐徐黑色不断散去,他遍身都是暗红色的血液,身下的地面缝隙正在被血色添满,渐渐扩撒开。

“墨叔?”

白翌辰立kè

跑过去,蹲下身。血泊当中的人正是墨重九,他竟仍旧保持着满月之日闭合虚境时的样子,头发凌乱,紧闭着眼睛,右臂蜷在胸前,绵软却冰凉的手掌中竟然捏着半张还未燃尽的咒符。鲜血却已经漫染了全身,裸露出的皮肤上,有很多细碎的伤口,不断有黑色的薄烟混着血色从里面散出来。

白翌辰只觉得心中一阵疼痛,他俯下身,对着墨重九的耳朵轻轻唤着:“墨叔……墨叔我们来救您了……”

那耳朵里却不时涌出黑色的血,令他感到愈加恐惧。他无措的抚摸着墨叔的手和面颊,尽管还很柔软,却冷得像冰一样。

另外两人也凑了过来,赵一凯手法娴熟的探了探鼻息和脉搏,随后垂下眼帘思考着。白翌辰无助的看着赵一凯,也不敢问话打断他的思绪。

“地府真是狠毒……”

良久,赵一凯才说,“他们让穷奇仍旧寄生在墨叔身上,吸取他的血气和生命,并转化为穷奇灵气,通过银锁链,成为地府的供给……我们刚才杀掉的蛊鬼,包括穷奇……其实大部分消耗的都是墨叔的力量……”

“为什么会这样!”白翌辰颤声问。

赵一凯却翻起眼皮看了看白翌辰:“你是地府阴差,这种事却为什么要问我?你难道会不知dào

?”

一百七十五 水中尸

“我什么都不知dào

.”

白翌辰淡淡说,他不想和赵一凯吵,只低头看着墨叔干着急,“现在我们怎么救他?”

“穷奇虽然死了,但是墨叔现在全身都被蛊毒啃噬,这需yào

很长时间的医治和调养……蛊这种东西,如果我懂,还会被弄成现在的模样吗?”

赵一凯又说,他的每句话都像利剑一样,刺进白翌辰心里,将他越逼越紧。

他吸了口气,尽量缓和语气:“我会想办法救他……这个月初七很快就要到了吧……我、我可以再去问城隍大叔,有没有办法……现在能不能救他出去,先安置一时也好。总不能把他丢在这么不稳定的虚境里吧!”

赵一凯见他望着墨叔着急,对自己的挑衅并不作回应,他自觉无趣,便叹了口气说:“交给我吧”

他从口袋中拿出一张符,用右手双指捏了,接着俯下身,轻轻托起墨重九的脖颈放到臂弯里,尽量减轻动作对他的伤处带来的伤害。白翌辰帮着将墨叔的身子搭起来,在这个过程中,不断有粘稠的黑血从墨叔身体上淌下来,与地面粘粘连连。太多杂质混在其中,稍微一动就像搅浑了腐败千年的沼泽似的,发出令人无法忍受的恶臭。墨叔没有任何动静,甚至连最为轻微的呼吸都感觉不到。白翌辰一度以为他是真的死了,眼圈红红的,不断有泪涌上来。若不是赵一凯坚持说能救,恐怕他以经忍不住再哭上一鼻子。

“你们,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

赵一凯问。

白翌辰看了看老然,老然梗着脖子,扭脸看着别处,显然还是在生气。

“老然,咱们去找古爷爷还是现在走?”

“还找个屁!”

老然烦躁的踢了链子几脚,“都这个德行了,傻子才留在这里!”

也是,既然是来营救墨叔的,如今目的达到,古爷爷看到这个情况,也必然明白。

“那我们一起走。”

白翌辰说。

赵一凯点点头,伸出手指将那张符探了过来:“捏着,然后以灵气点燃。”

“嗯。”

白翌辰小心的捏住咒符一端,想起白蛟曾经在水池下探到的一幕,不禁又看了赵一凯一眼。

赵一凯也在看他,目光相对,他仿佛知dào

白翌辰此刻在想什么,便轻轻一笑,说:“我没有内力的,无法发动咒符。”

“切,没内力还能在虚境里穿来穿去,还能把穷奇撕个稀巴烂,以为谁都像我似的是个外行,是个好骗的大棒槌!是吧,白翌辰?”

老然在一旁用石头压了张符纸,上面写了些留言。随后拍拍手站起身,凑了过来。

“好了,准bèi

走了。”

白翌辰并不接他的话,伸手拉住他的腕子,将灵气贯通起来,接着轻微用力,一团白莹莹的火苗出现在拈着咒符的指尖。

黄色的咒符渐渐卷曲,接着,白色火焰不知不觉被镀上一层金。火焰越燃越烈,白翌辰感到一股热Lang扑面,似乎瞬间连头发都散发出焦糊味。

“用灵气保护自己。”

赵一凯提醒道。

白翌辰立kè

将护体灵气燃得更胜,同时把闹别扭的老然往身边拽了拽。

火焰很快扩大了体积,将他们四人包裹在焰心当中。火纹波动,渐渐形成一个螺旋形状,飞速环绕起来,触目皆是耀眼的金芒。

白翌辰闭上眼睛,不断飞出的火星让他感到不安。那种感觉有些像面对着篝火,光与热驱散了黑夜的寒冷,但是脆弱的生命又无法太接近这火种。

难怪最早的神明都要崇拜太阳与火,那是令人依恋而敬畏的所在,不能割舍又不敢靠近的,如神之威严的存zài



白翌辰感到头越来越重,而身子却飘飘忽忽的,脑海中一片模糊。自己似乎正融化于这团金色当中,他想试着动动手脚,来确定下是不是已经被这热流融化掉了,然而他除了热什么也感觉不到,渐渐连想要去动一下的意识也失去了。

不知dào

睡了多久,白翌辰渐渐清醒过来,他隐隐觉得额头有些疼,身下颠得厉害,伴随着周围一阵嘈杂。他竭力睁开眼睛,面上似乎被罩着什么东西,朦朦胧胧的,透着青色的光。接着自己仿佛进入了一间很冷的屋子里,这种阴阴的气息,他觉得非常熟悉,好像有过一次类似的经lì



“先放在这里吧。”

有人说道。

隐约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哭泣声,还有安慰声。

白翌辰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想开口,但是感到胸口发闷,一时间出不了声。声音渐渐离远了,他顿时大急起来,用尽全力翻转身体,只感到眼前一晃,接着啪的一声,身子顿时和冰凉的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哎哟!”

他喊出了声。

房间里顿时静了两秒。

就在他气急败坏的将蒙着自己的床单扯下来的时候,周围已经传来了尖叫声和杂乱的脚步声。

“哎?”

白翌辰一把拉下头上的白单子,看了看周围。冷飕飕的白房子,背后放置着一排冰柜。旁边有几张病床,其中一个上面蒙着白单,显然还躺着一个人。几个医生和护工模样的人正大眼瞪小眼的看着他,嘴巴还没合上。

他忙撑起身,一把掀开旁边床上的蒙尸单,发xiàn

是个陌生人,心中一块石头顿时落了地。

“这怎么回事儿?”他转过头,问那几个看热闹的。

“诈尸?”

一个医生上前就要扒他的眼皮。

“没有,我……我家族遗传性假死症!”白翌辰躲开他伸过来的手,编了句谎话。

“哦哦这太值得研究了……”

白翌辰把他推到一边儿去,他可不想在停尸房里被人再度研究一次。

“谁送我来这儿的?我可没钱给你们!”

他正说着,却看到苏晴晴从一群围观的白大褂中挤了过来,怔怔看着他半天。

“晴晴……不会是你吧?”

他刚出口,苏晴晴就扑上来抱住他,一个劲的在他前襟上蹭鼻子:“你吓死我了!”

“哎呀,我才差点被吓死呢!”

白翌辰想了半天,才说,“到底怎么回事?”

“过来这边说吧。”

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走过来,扶着两个孩子的后脑勺往外面带。

白翌辰看了一会才认出来:“原来是顾叔叔啊?您没穿衣服我就认不出来了。”

刚说完,头上就挨了一巴掌。

“这孩子真不会说话,什么叫没穿衣服!”顾大队说,他此时没穿警服,上身是一件深色的长袖套衫,显得很随意。“早上跟你分手后,我就回家休息了,没想到下午就听到这种事……我就以私人身份过来看看。”

“到底出什么事了?”

“你快吓死我了!”苏晴晴抹抹眼泪说,“咱们在赵哥哥家里好好的,结果不知dào

怎么你就在小池子边晕倒了……我吓坏了,也找不到别人帮忙,只好打了120,结果他们就说你已经死了……”

“我怎么又死了?”

白翌辰自言自语,“哦……我好像知dào

了……”

难道自那个水池过去的,只是自己的灵魂,肉身并没能穿过么?

他不禁郁闷,难怪老然说他找对了入口,却用错了方法。

“小辰,我说过不干涉你的事情,但是你也不能这样胡闹。”顾大队说,语气里却满含了担心。

“我没事的……还有,顾叔叔,我找到我朋友杜然,还有墨老师了……古爷爷虽然没找到,但是可以肯定,他不会有危险的……我能不能撤了案子啊?”

“……是吗?他们都好吗?”顾大队问。

“不太好。”

“闹出人命可是大事,小辰你……”顾大队不无担心的说,虽然自己有点关系,但是任他们胡闹也是万万不行。

“我会把握分寸,我也不希望他们出任何事……”白翌辰说着,忽然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停了脚步,发起愣来。

“你怎么了?”顾大队问。

“顾叔叔,我问您……”白翌辰说着,伸出右手,做了一个反扣的动作,“宣武门这边,传说是什么反爪龙的后腿,您听说过吗?”

“什么反爪龙的后腿啊?传说这些我可不知dào

!”他笑着回答。

白翌辰摇摇头,努力组织着语言:“那……那我问您,从碧渊潭,到宣武门烂漫胡同,再到我们设计学院学生宿舍,这个范围内……有大面积水的地方,是哪?连同周围都算上!”

顾大队想了想,手指随着他比划了一个三角形:“那除了碧渊潭外,这个范围内就没有了。”

“地下水啊,自来水厂之类的都算上……”

“这些工厂比较靠郊区,市中心没有的。我能肯定,就是碧渊潭一处大面积水域。”

白翌辰的心脏跳得有些快,他在犹豫要不要说出口,因为自己也不太敢肯定。

“怎么了,有什么事你直说吧。”

“顾叔叔……我怀疑,碧渊潭的水底有尸体……”他说着,感到嗓子很干,“泡得有些烂……似乎比那个黄毛混混更烂一点,长头发,应该是个女的吧……也许,也是近期死的?”

“哦,你怎么知dào

那有尸体?”

顾大队问。

“我……我不敢肯定就是碧渊潭,但是我确实是看到了在水下有尸体……”

白翌辰不知dào

如何解释,如果老威当时带着自己穿越各个结境的范围就在这一块区域之内,那么尸体的位置应该就没错了。

“好,我会派人去搜查的。”

顾大队点点头,他的脸上骤然笼上了一层阴云,不知dào

是不是在担心同样的事。

如果,真有尸体的话,不会是……

后面的事情,谁也不愿继xù

猜测了。

顾大队请两人吃了一顿饭,自己还有事要办就先行了一步,并告sù

白翌辰有事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他。

吃饭的时候,白翌辰打了个电话给老然,这次电话终于通了,让他顿时有种踏实的感觉。

“喂,你小子怎么一出虚境就不见了!死哪去了你!”老然一接通电话,立kè

劈头盖脸的骂了起来。

“出了些意wài

,我只有灵魂进入虚境,结果肉体被人搬到医院了。”

白翌辰若无其事的说,“你和赵哥还好吗?墨叔呢?”

“啊,我正看着赵……赵一凯给墨叔布法阵呢,你什么时候回来驱蛊?”

“一会儿吧,你们等着我。”

“快啊,我不想跟他单独相处啊!阴阳怪气的真讨厌……更讨厌的是我竟然打不过他!”老然将声音压得很低,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白翌辰不禁叹了口气。

一百七十六 神兽伯奇

“我刚才……听到你说墨老师?”

苏晴晴不饿,点了冰激凌用小勺戳着玩,一边察言观色,“你们找到他了?”

“找到了,就说嘛别担心……”白翌辰忙着往嘴里塞披萨,他咬的太急,芝士一股脑的挤了出来,沾了他一脸.

苏晴晴不禁掩着嘴笑起来:“你慢点吃,我不跟你抢……”

“还有好多事儿要做呢……”白翌辰含糊不清的说着,每次过阴回来,他都觉得自己像个饿死鬼投胎似的,拼命想将自己塞饱。

“那,我要跟你去看墨老师。”苏晴晴说,“我们还约好要一起去吃冰激凌呢,我一会儿买些给他带去!”

“别去,吃什么冰激凌,你吃他还差不多……他现在还没恢复意识呢,等好些了你再去看他吧”

白翌辰一个劲摇手,他很不喜欢苏晴晴用这么憧憬的口吻提别人,就是墨叔也不行。

“真讨厌,你们男生都神mì

兮兮的,什么都不肯跟我说,就知dào

挖苦人!”

苏晴晴有些生气,“那以后我做了什么梦也不要告sù

你!”

白翌辰刚把一块甜点整个塞进嘴里,两个腮帮子鼓鼓的。他嚼了一会才终于腾出空隙讲话:“我想到个问题……墨叔是跟你一个人,搞什么冰激凌约会,还是好多人?”

“班里的女生都很喜欢他啦……不过,我觉得他是对我一个人特别的好,知dào

我总做怪梦睡不安稳,他还送我香薰来治呢。有段时间倒是管用的……不过现在用光了,又开始做各种梦了……”

“等等,香薰?”白翌辰忽然感到奇怪,墨叔既然让晴晴有梦就要记下来告sù

他,但为什么还要阻止晴晴做梦呢?梦中预知未来,这样不好吗?亦或者,这是泄露天机,对晴晴本身不利?

“什么香,有空可以给我看看嘛?”

“我带着呢。”苏晴晴说着,竟然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湘绣的小香囊,精致漂亮。她打开口,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纸包,递到了白翌辰的鼻子前,“香气已经都散没了,不过还能闻到点儿。香不香?”

白翌辰用力抽了抽鼻子,在浓重的芝士香味下,这小小的香包所散发的气味很淡,不是平常经常可以从女孩子身上闻到的化妆品的香味,也不是他们烧符施法的味道,有一点像普通香火的味道,但是其中又掺了些凉凉的,如同含了冰片似的,有种凉凉的感觉。

他也形容不出来。

“我能拿走让我的朋友们看看嘛?”他问,“他们也干这行,没准闻了味道就能猜出来是什么了,我让他们帮你配一大包,好不好?”

“切,你转着圈的问墨老师的事,还有梦的事情,神神叨叨的,以为我看不出来啊!”

苏晴晴白了他一眼,随后笑道,“你要我就给你呗,等墨老师好了我再让他帮我配。”

“谢谢……”白翌辰有些不好意思,他现在和晴晴相处,确实对话当中全是套词,他都有些讨厌这样的自己。

苏晴晴倒是毫不在意,边挖着杯中已经被碾成紫色汁水的冰激凌,边向窗外看去。

“乌鸦还那么多,真烦人……”

白翌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果然,满树满房顶都落满了乌鸦,黑压压的一片,然而它们却异常安静,仿佛集合起来等待命令的士兵,竟没有任何嘈杂。

“是啊……”

他附和道,心里却更加不安。

它们不是奉了夜游神之命前来驱除妖物,也不是出于一饱口腹之欲的目的;那么……它们究竟是被什么吸引来的?到底是在等待时机,还是……

忽然间,他想起了曾经无数蛇蛊也围在面前的场景,和此时的情况挺像的……

若不是因为夜游神……那么……

脑海中就像有一点火星冒出,接着不断有光华闪起,渐渐连成一片。白翌辰的额头上有汗不断渗出,他拿起纸巾沾了沾,发xiàn

手竟然开始在抖。

“辰仔,你怎么啦?”

苏晴晴见他脸色都变了,忙关切的问,“不舒服吗,吃坏肚子啦?”

“晴晴……我想跟你确定一件事。”

“你说。”

“你……有没有梦到过鸟?”白翌辰几乎是一字一顿的问,“而且是很大的鸟……嘴巴像老鹰那样弯着勾!”

“鸟……”

苏晴晴的眼神定住了,那神情仿佛在瞬间凝固在流逝的时间当中。白翌辰紧张的看着她,呼吸都屏住了。

就在刚才,一个可怕的猜想出现在脑海当中,白翌辰将各种条件与猜想融合在一起,现在只等苏晴晴一个答案,他便可以确定……

然而,苏晴晴却像陷入了思考当中,竟然良久没有反应。她杯子中所剩不多的冰激凌碎块已经化成了水,渐渐没过了勺背。

“晴晴?”白翌辰有些惶恐,他轻轻碰了碰苏晴晴的手腕,“晴晴……别勉强自己,千万别……”

苏晴晴的眼睛仿若失神,就像她几次发出预言时的神情。她抬起眼睛望向对面那人,眼睛恍若没有焦点。

“晴晴……你清醒点,别想了,我不问了!”

白翌辰惊慌的抓住她的手腕,边用力摇晃着,边不住唤着她:“晴晴,晴晴!苏晴晴!”

然而,苏晴晴却伸出另一只手,伸出四个指头对着白翌辰:“看……已经有两个……不在了。”

说着,将无名指和小指缩了回去,做出一个仿佛是胜利的手势。苏晴晴眼神黯淡,但是嘴角却挂起一丝笑,她歪头对白翌辰眨了眨眼睛,那模样俏皮可爱,但是其中的意思,白翌辰一下子就懂了。

鬼宅所供的四个映世瓶,各自现出十二驱魔神兽中现世的四只样貌。难道她的意思是,现在……有两个不在了?

不在了?

……

穷奇已经被自己和赵一凯合力所杀,连灵气和内丹都分食吃了;强梁转世的方琳月已经妖化,却一直不见身影……她,她难道……也不在了?怎么会呢!

白翌辰感到心脏急速跳着,这种恐惧感如同一张无形的巨口,就等在背后,冷气森森的,准bèi

随时吞噬掉他一般。

那么说,现在剩下的就是伯奇和腾根两只了?

腾根便是自己,而伯奇……

白翌辰不禁望向了苏晴晴,或者说,眼前这个外貌是苏晴晴的女人。

命带奇煞,克死父母;梦中可预知未来……

映世瓶上,那头发微卷的安详女子。

最近,因为满月,静默许久的伯奇之力渐渐凸显,甚至开始吸引鬼灵,以及同为通灵之鸟的乌鸦集体膜拜……

“我早该想到了……”白翌辰嘴唇有些颤抖,“你是……十二驱鬼神兽之一的——伯奇。”

对面那拥有着一张熟悉面孔的陌生女人微微一笑,神情却淡漠如水。她的眼睛明明在端详白翌辰,但白翌辰却觉得仿佛是面对一个无生命的东西,她的眼睛究竟是在发呆,还是在大量自己,根本看不出来。那目光呆滞而涣散,就像透明的玻璃球安置其中。

白翌辰忽然觉得,对方并不是在用眼睛看他,而是用精神,甚至灵魂来观察着他,从外到内,看的通透异常。

“……你,你想干什么……你把晴晴怎么样了?”

白翌辰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用手轻轻抚摸着胸口,暗暗盘算着,如果动手的话,自己有几分胜算。

“你不要动什么心思,记得……我是能读懂人心的……”

苏晴晴,或者说伯奇缓缓开口道,她的声音就像浸着冰碴,令人不寒而栗。

“那你要怎么样?”白翌辰将手垂了下来,他感到恐惧,然而脑海当中却不由自主的冒出各种应付的方法。

伯奇却淡淡笑了:“别太紧张,我不会出现太久……因为,我只想做苏晴晴,并不想做什么伯奇。”

“那……那你为什么……”

“墨重九的熏香,是想克制我……但是也把预知的力量克制了。”伯奇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将手臂支在桌子上,透明的眼睛盯住了白翌辰的脸,“不过,我该谢谢他,因为隐藏是最好的自保方法……”

她顿了顿,又说:“苏晴晴不能及时告sù

你的,我只好亲自来说……神体不该和父母太过亲近,否则会将他们克死。”

“啊……你是说,我不该跟妈妈住在一起?”

白翌辰有点没绕过味道。

伯奇微微一笑:“你现在,最好还是快回家看看她……还有……”

她伸出那细嫩的手指头,点了点白翌辰的鼻子尖:“如果你不想让我……或者说,不想让苏晴晴死的话,就不要把我的身份讲出去……我很快……”

话音未落,伯奇就像耗光能量的玩偶般,忽然停止了动作,她的身子保持着那个“指点江山”的姿势,缓缓向一旁歪倒了。

白翌辰慌忙上前扶住了她,连声在她耳边叫着:“晴晴,晴晴!”

“嗯……”苏晴晴一动,忽然睁开了眼睛,就像在课堂上打瞌睡的时候,被忽然点名了似的,“咦,我睡着啦?”

“是啊……”

“啊,怎么会!”苏晴晴懊丧的说,“好丢脸,一定是因为冰激凌太难吃啦!这个蓝莓味道好奇怪啊!”

“没事……”

白翌辰说着,却不禁收紧手臂,将苏晴晴娇小的身体搂在怀里,“没事没事……”

有一种无力感,让他觉得身心俱疲,只有不停的呓语着“没事”,仿佛这充满着危机的世界才会暂时平静下来一般。

“辰仔,你怎么了……”苏晴晴脸上不禁发烧起来,忙不迭问,“你抖的好厉害,生病了吗……”

“嗯,我不舒服……很快就好……”

白翌辰说着,强忍着声音的颤抖。

一切都太不真实了……此刻,只有怀中这温暖贴心的女孩子,才是真实的……

而自己,真的能够将她一直安然的抱在怀中吗?

能吗……

一百七十七 察言观色

与此同时,在宣武门赵家老宅中,老然挂了电话,心里还是一股无名火在乱窜.

憋屈,憋屈得很……

那种感觉,就像豪言壮语信心满满的帮着兄弟去打群架,结果跟冤家一碰头,正主儿倒先跪下跟人家道歉tian脚面,闹得他这个帮忙的撤也不是打也不是。

“我他妈图什么!又跟老子没关系!”

他恨恨说着,此刻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找人揍一顿出出火气。

白翌辰不在跟前,正抱着漂亮妹子,吃着免费披萨。

老然坐立不安,身边只有赵一凯,纵不能拿他撒火气,重yào

的是——自己真打不过他。

可恶……

他又想,高帅富有什么了不起?皇亲贵族又有什么了不起?这种人……这种人最讨厌啦!

于是,他盯着赵一凯忙碌的背影暗自运气。

赵一凯并没功夫理他,他将墨叔安置在卧房中,将那身被血浸透的衣服换下来。时间太久,衣服已经混着血凝成痂,与皮肤粘在一起,甚至有些已经长在逐渐愈合的肌肤里面。

他只好把衣服撕开,将那些一时无法脱下的部分留在伤处,否则硬是撕拽,只怕会让墨叔的伤势翻倍加重。

老然百无聊赖的走进来时,看到他正给墨叔清理伤口。

旁边,已经丢了一堆染着黑血的纱布。

赵一凯半跪在床边,一点点的将残留在伤口处的细碎布料清理干净。

最重的伤处,就是在脖颈上。老然眼睁睁看着墨叔那被穷奇利齿在脖子上穿出的血洞,皮肉外翻着,里面血肉层叠,血液以及蛊毒凝聚起来,形成一种充满魅惑的酱紫色,仿若盛开的玫瑰花瓣,满带妖冶。

墨叔裸露的身体大半部分竟然呈现出一种黑灰色,弥漫着死亡的气息,那黑色的部分,像在白宣纸上晕染开的墨纹,层层叠叠,看的人心惊肉跳。

老然看看赵一凯,见他鼻尖上沁出一层细汗,全神贯注的做着手中的事情。刚才的怒火一时间也减了大半。

“要我帮什么忙吗?”他淡淡问。

这时候找茬的人一定是神经病,救人才是第一位。

“去大屋,帮我倒些热水来。”赵一凯说着,腾出手指了指一旁的小盆,又随手向身后一指。

老然拎了盆转身向外走的时候,听到赵一凯补了一句:“麻烦你了。”

一时间,心里的疙瘩好像被什么抚平了一点。

人就是那么奇怪,有时候一句客气话便能轻易安抚,哪怕这句话仅仅是客套或者是习惯使然。

两个人的距离就这么莫名的似乎近了一点,至少老然自己这样认为。

他打好水后,便开始给墨叔擦身。

他小心的避开伤口,将血迹和污物擦干净。这种工作如果放在一般男孩子身上,也许做不了那么细致。但是自小就在自家作坊练手艺的他来说,此刻分外显出手艺。

墨叔的肌肤凉凉的,柔软依旧,并不像想象中那样触手僵硬。经由热水擦洗,竟渐渐显出一点活气来,也不知dào

是不是错觉。

老然看在眼中,不由露出一点笑容,心里却隐隐在疼。

老人在去世的时候,要以最快速度擦净身体,趁着体温尚存穿好寿衣,然后入殓。他在儿时见到过这个场面,那是被病痛折磨许久的爷爷在过世时,父母安静的完成了这些步骤。

而此刻自己所做的,却和记忆中的场面重叠起来。

老然是个性情人,感情方面并不像白翌辰那么隐忍,他又尤为的孝顺。

这样一想,就不由觉得眼前模糊,手,也慢了下来。

“怎么了?”

赵一凯说,他正在将一些药膏小心涂抹在伤口处,接着又撒了些白色的药粉在周围,动作娴熟的就像家常便饭。

他抬眼看了看老然,见他一副凄苦的样子,还以为是受不了这伤口和血的样子:“不行就算了,我自己来。”

“不是。”老然忙摇摇头,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墨叔伤这样重,咱们还是送去医院吧?千万别耽误了。”

“医院救不了他。”

赵一凯摇摇头,手中却没有停下来。“刚才听电话的意思,辰子就被当作尸体差点被塞进冰柜吧?现在把墨叔送去,结果是相同的。”

“那么说,他的灵魂在虚境?”

“不,是被蛊封在身体中了,如果不想办法,不久蛊毒把他蛀空,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他了。”

“唉……”

老然咬了嘴唇,“辰子要是再争气些就好了……”

“是啊,唉……以他现在的修为,加上我现在的力量,也许可以放手一搏……但是方法却无从知晓……”

“对了,你爷爷不是挺厉害的吗?”老然问,“我听说他是这个行里的老大啊!请他老人家出马受个累呗?”

“他对蛊也不懂啊,隔行如隔山呢。”赵一凯说,“何况他神出鬼没的,我哪里找他去?”

说完,赵一凯显得有些垂头丧气,一双浓黑的剑眉也拧成了个疙瘩,神情苦得就像忽然被通知临时考试的小学生似的。

“你也真是……怎么能放心老人家自己乱走,丢了可怎么好……”老然叹了口气,他摸摸墨叔的手,又按在腕子上寻找脉搏。

那青白的腕子仿佛透明,青色和红色的筋脉血流看的很清楚。摸上去时,指肚能感受到一根根血管的起伏凹凸,方才因擦拭而带来的一点热度,此刻也挥发殆尽,觉察不到一点生命的温度与律动。

“他真还活着吗……”老然的声音微微发颤。

“所以我才说,不能送医院的啊。你就放心的信我吧……”

赵一凯已经抹好药膏,开始包扎伤口:“话说回来,蛊这种东西本来就门路太偏,一般阴阳行里都是研究风水占星以及驱鬼。下蛊这种事,在苗疆那边也许还有机会找到行家。不过太远了,实在不现实。”

“那怎么办?”

“唉……辰子既然是腾根转世,应该是懂得食蛊才对啊……为什么他偏偏会下蛊,而不会解呢?”

赵一凯自言自语。

“也不能怪他,因为他只是一半而已。”老然便把穷奇说的话跟赵一凯学了一遍,“所以说啊,让他试着解。同时呢咱们试试能不能找到他哥哥,如果找到了真zhèng

的腾根,也许墨叔就有救了,你的蛊也能解开了。”

“我的……”

似乎没想到老然会忽然扯上自己,赵一凯愣了一下,随后竟是一笑。

老然觉得他的笑容有些不好理解,是苦涩,还是觉得有趣?

“笑什么,我说得很认真啊。”

“没什么,忽然听到还有人关心我,我挺高兴的。”

“……”

老然咂了咂这句话的意思。

从只言片语的接触中看来,赵一凯基本上已经从他脑海中那个“人渣”的定义里被分离开了。

但是他曾经险些杀了白翌辰,却也是事实,也许其中内情太多,自己偏听偏信了?

“其实吧……”他小心翼翼的说,“辰子一直……都很惦记你……”

“有么?”

“嗯!”

老然肯定的点头,“他总是说啊,对不起你啊,要抓条龙赔给你……龙他当然没地方找了,所以就把穷奇给你了!”

赵一凯“哈”了一声,随后指使他道:“还是快给墨叔把伤口清理好吧,至少等他醒过来的时候,肉体可以恢复的完整些。”

见话题被这样叉开,老然也不好再接着说了,男人嘛总要有点眼力价,尤其劝解矛盾的时候,话点到为止,多一分就显得矫情。

这种事也就是白翌辰那种心理年龄处于小学的孩子才干得出,他杜然可不会婆婆妈妈的自讨没趣。

两人便开始在如何解蛊的问题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倒也渐渐有几分熟络和亲昵来。

但是,老然仍旧能感觉到,赵一凯的态度和讲话方式非常拘束,似乎有很多涨得满满的东西,却从一个小裂缝中缓缓流出来。他的全身都撒发着一种阴郁而悲伤的气息,在阻止着他说出更多内容。

难道,他其实……是很难受的吗?因为墨叔的重伤,因为他自己的蛊毒,或者他现在在家族和阴阳行的尴尬地位?因为那个,令他无可奈何却又不能原谅的白翌辰?

老然想着,忽然有些同情眼前这个看似平静的男人了。

原来他背负的,和失去的,都是我们无法想象的东西。

“别发愁,有兄弟们在,没过不去的难事。”

老然不禁安慰了一句,却看到赵一凯笑着摇摇头。

当一切包扎工作完成的时候,天已经再度亮起了,两人竟然一夜没有合眼。

“现在的天亮得越来越早了……”

赵一凯抱怨了一句,他洗干净了手,取了七盏小灯放在墨叔床前。

他忽然回头看了看老然。

“怎么了?”老然见他眼神有异,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要给叔摆阵借命……但是你好像不能发动灵气?”

“我是一点不会的……你,你难道也不会吗?”

老然问。

赵一凯摇摇头说:“借命的话,要有祭品,自然是我来……所以你要帮忙发动阵法。”

“祭品?会死吗?”

老然吃惊地问。

“会损耗些寿命和灵气……不会死的,没事……”

赵一凯说着,咬破指尖,在灯芯当中各点了一点。随即他手沾朱砂,画了一个七星阵,将每个七盏小灯都划入星命点中。

“又不会死,那我做祭品好了,你来发动阵法不也一样吗?”

“不一样,这是我家的事……不能连累你。现在要救的,是我叔……”

赵一凯说着,手中不停,在对应七星的位置,画了一个北极星点,这既是所谓祭品的位置。

“那有什么不行,他还是我师兄呢!”

老然拉住赵一凯的手,自己也咬破了指尖,在那北极星点上,重重抹了一把鲜红。

“当然了,等他好了,你可别跟他说什么师兄师弟的事。墨叔太好面子,一定不好意思承认。”

一百七十八 七星借命

老然的话说得很随意,尽管没有正式拜师,不过跟着古爷的一段日子里,他们之间也算是有师徒之份了.

然而,他却看到赵一凯布阵的手忽然停了,正半跪在地上,一个手指头点着地,楞楞看着灯阵发呆。

“怎么了?”

老然关切的问。

“没……只是,没想到你是我长辈。”

赵一凯说。

这口气不咸不淡,听不出什么意思。

“……”

老然忽然想起白翌辰说过,赵一凯这个人要面子又小心眼,自己忽然长了他一辈儿,会不会又刺激到他脆弱的玻璃心了?

“哎呀,我说着玩的!不是就想讨个便宜嘛,其实他也是我叔啊,还是我老师咧……”

老然忙岔开话题,“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又算我爹又算我叔,还是我兄弟的救命恩人……我当然更应该救他了!”

赵一凯没吭声,他将阵法摆好,望了望窗外。

天空蓝雾蒙蒙,窗子一角隐约有蛋清白色晕染过来,显然太阳已经露了头。偶尔听到有鸟雀在啾啾啼鸣,为这略带寒意的秋晨带了一点生机。

“啧……”

赵一凯从牙缝里挤出声,眉头明显纠结起来。

老然见状忙问他怎么回事。

“时辰问题……我看你刚才的表现,好像知dào

这个阵怎么用吧?”

赵一凯说。

老然想了想,说:“七星灯阵的用法我只知dào

两种,一是借用四象之一的玄武星之力,过阴出魂,称为玄武通冥阵……二就是此刻所摆的,应该是七星续命阵法吧?诸葛亮用的那个。”

“嗯,差不多。”

赵一凯说,“当时武侯是向天借命延续阳寿,咱们所摆的,是要将自己寿命和血气借由天星增强后续给墨叔,帮zhù

他延长灵气,支撑到可以解蛊为止。虽然也可以名为借命,但其实没那么玄乎……只是现在时辰……”

“那怎么办,难道还要再等一个子丑?”

老然有些急了,赵一凯却指了指他的腰侧问:“你这里,附着哪家大神?”

口气很是恭敬客气,老然一低头,看到自己那被撕得破破烂烂的T恤正露出了血纹身。

“我不知dào

,不小心被附上去的。不过他倒是没怎么吓唬我,我就随他去了呗!”他耸耸肩膀,满不在乎的说,“反正古爷爷说了,三个月后帮我消了它。”

“那,长什么样子呢?”

“跟纹身上画的一样啊。”

赵一凯看了看,摇摇头:“这是什么?长的这么奇怪。”

“你没看过EVA吗?很有名的动画啊……”

“我有点担心,借命时候,祭品会很脆弱……我怕他会趁机占了你的肉身,那就难办了。”赵一凯打断了他的话。

“应该不会吧,其实之前有过很多机会的……”

老然说,却被赵一凯伸出手制止了:“趁着未到卯时,我先完成第一步骤……但是麻烦你要听我的指挥。”

“嗯,你是行家,你说吧。”

老然此刻倒是干脆。

“成,再等一下……”

赵一凯说着,又继xù

在地上用朱砂画阵,从七星灯北斗阵连起,以长线连到墨叔的大床上,又用细小红线牵引到北极星点。接着,他将一些天青色的矿物碎末,按着一定格局,在红线之间摆出若干图腾纹路,乍一看,殷红的朱砂与天青蓝交错盘绕,带着一份古朴原始的神mì



老然看了看,轻声念:“散洒西方庚辛金,白虎驼来满斗银;四撒北方人鬼水,玄武送来聚宝盆……”

“噗……”赵一凯停了手,轻声笑道:“别瞎念,你这是结婚的喜歌啊……闹得我差点画错了。”

“嘿嘿,我太紧张了嘛。”老然抓抓头,他确实紧张,自己都搞不清为什么心跳得如此絮乱。

明明已经离开了那凶险万丈的虚境回到阳间。墨叔也救出来了,虽然生命垂危,但并非没有希望治好……

自己是安全的,辰子是安全的……

古爷爷虽然还在虚境,但是穷奇已经除掉,他老人家又比自己强上太多,也不会有事……

可为什么就是心悸的厉害。

他望着躺在床上昏睡不醒的墨叔,伤口都已经包扎好了,此刻盖着被子,仿若安眠。但是,怎么都觉得那是一具没有僵硬的尸体,甚至能用肉眼看到,有些黑气笼罩在他身上,仿若是实体化的死亡预兆,正以狰狞之貌,对着这毫无生机的肉体虎视眈眈。

而自己……自己很快就要借命给他了……

一时间,他感到腿有些发软。

这毛病始终改不了,因为未知的恐惧比任何实体化的东西都令他感到害pà

。他甚至开始恼恨起来,这些事明明和自己没有关系的……怎么会稀里糊涂的扯上了呢?因为这个该死的纹身?还是因为……自己那太过鲁莽的仗义性格?

他不由蹲下身,掂着脚尖跳了跳,跳到赵一凯背后。

赵一凯画好阵法后,发xiàn

老然不见了,一扭头才发xiàn

背后多了个大“蘑菇”,顿时吓了一跳。

“你在这里干嘛?”

“嘿嘿……我有点害pà

了。”老然说,他知dào

现在说这个已经太晚了。

他看着那个阵法,就如看着个烧开的油锅似的。

谁知dào

赵一凯竟然一笑:“那还是我来吧,你用火来点燃阵法,然后将手放在阵眼上引导阵符真气流动即可。”

“呃……”

“对了,镯子不是这样戴,要戴双手,像我这样。”赵一凯说着举起腕子,那一对古朴金镯在晨曦微光当中,竟然如同炭火般包裹着一层流光。“这样方便灵气流通,你那样戴时间久了,对身体不好。如果是为了增强右手使用灵气的话,有耳朵上那个增幅就足够了。”

“我……”

赵一凯不等老然讲出口,便轻轻把他推到身后,这个细微的动作却忽然让老然心里很不舒服。

自己没少这样护着别人,甚至每次白翌辰那个傻瓜遇上什么事,自己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先将他护在身后。

怎么这时候……这时候自己竟然要一个相识一天不到的人,来替代自己做这样危险的事!

“不,我来!”

他忽然把赵一凯拉住,说话的时候甚至有点咬牙切齿,“这本来是说好的,你可不能抢我的位置……我刚才就是说说,人家的第一次嘛,总要紧张点!”

听他这么说,赵一凯的神情有些哭笑不得,但他还是拍了拍老然的肩膀,点点头。

“那我们准bèi

开始吧。”

“嗯!”

那一刻,老然忽然觉得,或许……自己可能已经喜欢上这个人了。虽然仅仅是刚才,那一个无奈的微笑,一个拍在肩头所表达的信任。

毕竟,和赵一凯有过节的是白翌辰,又不是自己。

何况,凡事都有轻重缓急,救墨叔是第一位,赵一凯就算真坏,也总不该在这个紧急关头分心思出来对自己怎么样。而且,短短接触当中,赵一凯也并不像想象中那样是个端着大架子又目空一切的贵少爷,加之为墨叔处理伤口时的尽心与镇定,多少增加了他对赵一凯的好感。

这人不错……恐怕只是和辰子只见有些误会难以解开,等有了合适的契机,一定要再想办法撮合。

他暗暗下了决心,忽然觉得自己有从校园老大开始向街道大妈转变的倾向。

“那啥……我就把我这一百多斤肉交给你了,你要负责啊……”老然有点磕磕巴巴的说,“赵……赵哥。”

他虽然知dào

赵一凯比自己年岁大,但是这样称呼起来还是有点生涩。

“啊,交给我吧。”赵一凯微微有点吃惊,大概也没想到他竟然亲近的这样快,随即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对了……你的名字?”

“杜然,叫我然子就行了……”

赵一凯“嗯”了一声,却并没有称呼昵称来表达亲近的意思。他只是保持一个礼貌的笑容,随后缓缓垂下眼帘。

老然觉得他心事重重,这样发愣已经是第二次了,不知dào

他的内心当中,究竟有什么事令他如此焦虑。

“赵哥……时间要不够了啊!”他出声提醒道。

“啊,嗯……我知dào

……”赵一凯喃喃说,“唉,只是忽然想起一些事……你们倒是真像……”

我们?

老然来不及多问,却见赵一凯拿起一张咒符,口中念念有词。

他还没听清楚,只见赵一凯右手镯子金光浮动,忽然间咒符上火光一闪,凭空燃了起来。

几乎与此同时,七盏命灯的灯芯当中,赵一凯以血所点的一点红色,竟然变成细小的红线直立起来,随着符咒上火焰的跳动而扭动不止,渐渐长成一人来高,几乎顶到房顶。如同七位红衣少女,扭动腰肢,仪态万千,一时间整个屋子都被映得血红一片。

随即,哗的一声,那七团鲜红猛然落下,随即一团金光凝聚成小小的火焰出现在命灯当中。房屋中的鲜红缓缓踱上金光,带着炙热将屋中的清寒驱赶着,直到每个角落。

除了墨叔,在他身上仍旧有一团黑气笼罩,凝聚不散。满屋金色流光之下,那黑气仿佛受到了惊吓,它们微微将体积缩小了些许,向墨叔身体上更为紧密的贴了上去。

“要注意了。”

赵一凯说着,从一旁抓起一把朱砂,用力攥在手中,那咒符竟然逐渐将他的右手一同烧着,直到古镯位置。火焰竟然化作鲜红,如同流动的鲜血。

老然忽然觉得胸口一凉,一股彻骨的寒意将他包裹了起来。

他看到,地面上用朱砂和天青所绘的花纹图腾竟然跳跃起来,像暗夜中飞舞的萤火虫,看起来像是乱飞乱窜。但是随着逐渐的汇聚,它们竟然形成一只巨大的老虎图形。须发,斑纹,脚爪俱在,惟妙惟肖。

老然正在惊叹,却看到那老虎竟然眨眨眼睛,身子一动,在地面上奔跑扑跳起来,甚至发出低沉的吼叫。

他正看的瞠目结舌,那由矿物颜料组织而成的虎纹竟然来到他的面前,一双朱砂的血红眼睛死死盯住了他。

一百七十九 南斗注生

那两团血红有节奏的开合聚集,仿佛真的被赋予了生命,那就是真zhèng

的一双眼眸,在贪婪的注视着他.

“这……”

老然不知所措,忽然那老虎腾空跃起,距离太近了,它从地上由平面骤然立体起来。老然只看到一大团蓝色的沙粒腾空跃起,已经分辨不出那是什么东西。

他本能的闭上眼睛,感到脸上身上噼噼啪啪的有很多沙子灌下来,他屏着呼吸,半天都不敢喘气。

皮肤上都是被沙子笼罩的感觉,干干的,皱皱巴巴。他抖抖脑袋,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老虎已经不见了,皮肤上却落了一层灰尘。他刚想拍拍胳膊,却感到腰间一阵麻痒,就像忽然有很多蚂蚁爬上来似的。

他一慌,忙用手去拍,然而肌肤所触,竟然被硬硬的棱角咯着,深深向里镶了进去。

“别动!”

赵一凯沉声说,此刻不断有红色的朱砂顺着手臂缓缓流淌下来,如同鲜血。

不对……

老然慌乱中发xiàn

,那本来就是鲜血……因为他以经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在这个不大的房间里渐渐满盈。

赵一凯竟然那样淡定的任由右手流着血,血液当中掺杂着小块颗粒状的东西跟着翻滚,大概就是曾经握在掌中的朱砂吧?

这是……在干嘛?

老然低下头,他发xiàn

刚才在肌肤上瘙痒的东西,竟然是那些天青矿,它们正顺着自己的裤脚蜂拥而上,像一条蠕动的黑蛇,紧紧将他的身子缠绕起来。

他战战兢兢地看着蓝色的小颗粒在腰上,肚子上翻滚着向上爬,仿佛有种无形的力量吸引着它们。

本以为,这些东西会一直爬到头顶上,然而它们却在腰间转着圈圈,背后一片刺痒。老然忍不住的颤抖起来,倒不是因为害pà

,而是痒,痒得难以忍受,可是又不能去抓。

他扭着头,拼命想看看这些东西究竟在背后搞什么鬼,突然感到身子一紧,好像被勒住了。被一种又冷又细的东西,将全身捆绑起来,收紧的同时,还在转动着,如同带着螺旋的钻头,一点点渗入肌理当中。

“呜!”

老然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他被这股力量强扭着跪在地上,一双手撑着地,才勉强不至于倒下去。他看到,在手腕上,身子上,那些蓝砂子竟然形成数根锁链的形状,将他的四肢固定住,而更多的链条集中在他的腰腹之间。

他自己是看不到的,此刻后背上,那鲜红的EVA二号机纹身已经被蓝色的锁链捆绑起来,模样比他还要凄惨数倍。

接着,蠕动的锁链竟然渐渐向肌肤深处进入着,他甚至看到那细小的蓝色沙粒转动着形体,从毛孔处向里钻去。

他不禁想起老人们讲过的一种虫子,长相如同蚯蚓,但是一头细如小针,如果无意把它捉起来,它会将尖细的一头从人的毛孔进入身体,吸干鲜血。那种东西一度是他的噩梦,看到虫子他都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用脚碾得烂烂的。

然而此刻,竟然有难以计数的沙粒钻入毛孔,这种场面怎么不让他感到心惊胆寒。

“这是做什么……这是什么东西!”

他挣扎了一下,然而那些锁链却捆绑的异常结实,挣脱不了分毫。眼看锁链渐渐渗入肌肤,在他已经被勒的惨白的皮肤表面,留下一层淡淡的青色锁链状痕迹。虽然乍看看去,四肢和躯干上平白多出的痕迹异常触目,而背后那血红纹身上交融的蓝色锁链,却仿佛浑然天成。

冷汗不断从他额头上淌了下来,老然怎么也没想到,所谓借命竟然会遭遇这种如同蚂蚁啃噬般的痛苦。他感到皮肤下面的肌肉和血正随着积压,向一旁堆积过去,而被勒住的地方却空空洞洞的,仿佛除了皮肤与骨骼之间,什么都没有了。

随着锁链的深入,竟然有血从毛孔处渗出,开始只是小小的红点,就像夏天生出的痱子,然而很快就凝成一粒粒绿豆大小的血珠子,不断滚到地上。

此刻,地面上已经被赵一凯的血与朱砂淋了小小的一片出来,而它正沿着之前地面所绘的阵图从新拼织。

很快,从老然身上渗出的血滴,和这些鲜红的图腾融为了一体。

“啊……”

他再忍受不住,惶恐的叫出了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赵一凯!你究竟在对我做什么!”

此刻,赵一凯面对七星灯火红的光焰,脸上却奇异的透出惨白。可以看到汗珠不断从他额头上渗了出来,映着红光。

他的嘴唇微动,不知dào

是在念着咒符,还是纯粹在颤抖而已。

地面上的鲜血形成数到丝线连起七星与北极星,同时星命点周围划出道道圆形,如同扩散的涟漪,接着,七盏油灯竟然动了。

它们仿若在红色血流的牵引下,一点点转动灯底,移动起来。

老然惊愕的看着这移动的七星灯,以及不停变换的阵法,仿若是在看一副星象演示图。只见它们其中一星渐渐远离,竟然逐渐走到了之前给所谓“祭品”的红圈之内,而其余六盏灯则组成一个调转方向的勺形,当然明显是小了一号。

“南斗六星……”

老然颤声问:“南斗注生,北斗注死……你这哪是什么七星借命,根本就是起死回生之法吧?我听说,与人借命尚可原谅……但你现在这样,可是有违天道……会遭天谴的!”

“什么天道……根本就没有天道!”

赵一凯忽然沉声说道,他睁开眼睛,双目竟然都如充血般鲜红。

老然顿时就快哭了:“你……你逆天而为,干嘛要捎上我啊……我可没那么伟大要舍生取义,以命换命啊!老大你太抬举我了……”

他拧动了一下身体,全身立kè

抽筋断骨般的痛了起来,仿佛那链子会随着挣扎而不断收紧。同时,他感到很冷,似乎身体的温度正在不断被锁链吸取着,连同血液和生命一起。

“我到底为什么要这么信你啊……呜,我明知dào

你差点把辰子当成棉花糖给撕着吃掉了,我,我觉得你至少是要先救墨叔的,干嘛要信你啊……威震天救命啊,古爷爷救命啊……我快死了啊……”

他开始断断续续的呜咽起来。

“还能哭,就死不了……”

赵一凯说着,呼吸却开始重了。

面前的阵法已经不再转动,然而那笼罩满屋子的红光渐渐凝聚起来,中间掺杂着些许金色光华,就像充满雷电的云团滚动不止。只见这层红光缓缓飘到墨叔身上,覆盖上去,像一层柔软的被子。附在墨叔周围的死亡黑雾,被红云笼罩,竟像是被吞噬了般,不见了踪迹。

老然看到,墨叔青白的皮肤,渐渐出现了一丝生气,仿佛血液正在他体内流淌,身体各个机能都开始正常运转起来,虽然似乎仍旧没有呼吸……

当那团红云彻底进入墨叔的身体那刻,赵一凯右手的咒符也同是熄灭了,手掌一松,一把未用完的朱砂落在地上。他忽然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周身战栗起来。

“你怎么了,我怎么办!”

老然急了,仪式似乎结束了,可是那些锁链竟没有一点松绑的意思。

“叔……叔……”

赵一凯不理他,只是蜷起身子,喃喃着,“对不起……”

“怎么了?失败了吗?”

老然的话才刚刚出口,只见面前六盏星灯忽然火焰一闪,齐齐暗淡下去,一股浓烟燃起。

浓烟当中,两点血红骤然出现,闪动着诡异的光。

“穷奇……啊不是……”

老然要不是动不了,真想使劲揉揉眼睛,他都快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闹成惊弓之鸟了。

那两点血红,是朱砂组成的,就如开始借由天青砂混合组成的时候一模一样。

然而这次,当一头巨大的黑色老虎从烟雾中缓缓走出来的时候,老然真的吓坏了。

他楞楞看着那头由烟气和朱砂混合而成的老虎,只见它轻轻一跃,到了两人中间。那巨大坚实的脚爪从腾空状态踩到了地上,烟雾随着它的动作如同水墨晕染般散开些许,又聚拢过来。

烟虎瞥了他一眼,朱砂瞳孔一闪,老然的头发根都硬了。

我是祭品……它,它要吃我吗?

这样一想,他不禁全身筛糠似的战栗起来。

然而,烟虎也只是撇了一眼,便转过头,似乎对他并没什么兴趣。

此刻,跪在地上的赵一凯却支撑着身子,颤抖着转过头。

老然这才看到了赵一凯的脸,和他的眼睛。

他忽然发xiàn

,刚才从侧面看到他双眸放着红光,还以为是布阵所致,谁料此刻他才看清楚。

赵一凯的双眼满盈泪水,其中被红色絮状添满,几乎看不到瞳孔。他见过这种状况,曾经白翌辰过阴归来,在险些遭受撕裂魂灵之痛后。他的双眼就是这个样子。

传说,这是充满巨大怨念之后,极致的悲伤凝固所成的血泪。

赵一凯竟然用这双充满血泪的眼,几近绝望的望向烟虎。

“我不求任何原谅……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可后悔的……叔,你恨我,就杀了我……”

赵一凯仿若梦呓的说着,“不然,我会继xù

按我的意思……继xù

下去的……”

他闭上眼睛,一行泪从眼角裹挟着鲜血流了下来。

烟虎将巨大的头颅轻轻抵在他的肩头,发出轻微的咕哝声。

赵一凯微微一颤,竟然轻声笑了起来:“你说我不甘心?我没什么不甘心的……若非要说有的话……”

他扬起头,血泪不断涌出来,在他惨白而英俊的脸上划出道道痕迹,令人心惊。

“那就是……当初我不该……不该在护城河中,救下白翌辰……仅此而已!”

一百八十 深埋的悲怨

老然楞楞看着他,感到不可理解.赵一凯的话,和他的行为都是那么不可理解。

那一瞬间,一种强烈的悲伤裹挟着怨恨,从赵一凯的身上撒发出来,几乎可以固化成黑色的雾气,将他颤抖不止的身体淹没。

“你……就真的那么恨辰子吗?”

白翌辰究竟怎么你了?因为抢了你的龙蛊?因为啃了你的灵气?这些都是可以弥补的啊,就因为推迟了你做赵家一脉的继承人,你竟然会恨他到这种地步吗?因为他是所谓的阴差,转世的腾根,拥有你所没有的强dà

力量,你就恨他到这种地步吗?

你可以不原谅他,但是你竟然会恨他恨到他不死你就不得安生的地步吗?这未免……太过份了些!

老然想问些句话,然而仅仅是讲出一半句,便戛然而止了。

那头巨大的黑色烟虎,张开大嘴,尽管口腔、獠牙都是由浓浓的烟雾组成,却仍旧带给人惊心的震撼。它一口咬在赵一凯的右肩上面,獠牙深深嵌入到他结实的肉体当中。

老然吓得一闭眼睛,然而却并没有预想的那样鲜血喷溅。他只感到一股血气在涌动着,如同满月之夜的潮汐,在这已经逐渐降低了温度与光亮的斗室之内,不断退去,又涨起,一波比一波来的猛烈汹涌。

赵一凯原本惨白的脸更失了血色,他闭上眼睛,将头仰起,最大限度的将空门暴露出来,仿若是已经决定了把自己交给眼前这只凶兽。

地面上沾着鲜血的朱砂蠕动起来,索索作响,很快汇聚成数股细小的砂流。

“赵一凯……你,你到底在做什么!”

老然看到那些朱砂也爬上了赵一凯的身体,在他身上盘绕起来,如同赤练蛇般散发着嘶嘶响声,形成数道血红的锁链,接着深深镶嵌进去,像野兽的獠牙般凶狠的刺入,留下可怕的瘀痕,红得发紫。

“赵一凯……你这是在欺负我不懂这阵法吗?难道……难道你才是所谓的祭品?”

老然挣扎着,努力提起气息,因为寒冷和疼痛的侵蚀,他觉得讲话都用不上劲,几乎每一个字的吐出都要耗费很大气力。

“你这家伙,谁要你这样做了!我们难道不该……不该合zuò

的吗?”

“……”

赵一凯睁开眼睛,目光空洞地望着屋顶古旧的房梁,“合zuò

……了啊。”

他在虎口的挟持下,微微转过头,看向老然。

老然被那双糊满血的眼睛“看”着,身上不禁更多了一层寒意。

“我……交出血肉……你……”赵一凯轻声说,“提供灵气……”

“灵气?我……我哪有!”

老然惊慌起来,“难道是要啃食我的丹田内灵?”

“不……你背后……那个……”

“啊!”老然一惊,他愣了一会儿,随即又愤nù

起来,“这算什么合zuò

……我呢?你根本就没让我派上用场啊?和着我就是……是个抓灵气的笼子喔?”

“……”

“你……你这家伙,我可明白你和辰子的问题了……你果然是那种特自以为是的人!以为自己牛叉了不起,就母性泛滥的逮到什么都护在怀里当个兔子养,把他这个半吊子养成个专门坏事的废物,你就开始恨他,是不是!”

“……”

“你以为我也是个半吊子,所以这时候你把我该承担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了,是不是?老子……老子用你护着?他妈的!老子可是古爷的徒弟……”

老然边狠狠说,边挣扎了一下,然而他却并没能像想象中的那样挣脱开锁链束缚。

“你就是个矫情少爷……你看你抢内丹时候的德行,你以为辰子稀罕那玩意儿……你还好意思哭,是男人就别哭鼻子……真他妈受不了……”

他这时候骂的起劲儿,早忘了刚才自己还被吓得差点哭出来。

赵一凯露出一丝苦笑:“你不懂……”

良久闭上眼睛,不再看他。他的身子逐渐支撑不住,随着那头烟虎的力道向后倒去。

“喂,别死啊!那个老虎……你,你是墨叔吗?你吃我一半行不行,别把他都吃了!”

烟虎并不理会他,不断撕咬这具毫不反抗的肉体。

老然看到烟虎的身体不断膨胀着,烟色也愈加浓郁,灰色中掺杂了胭脂般的红。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烟虎才抬起头来。雾状的牙齿缓缓从那没有血色的皮肤上拔起,然而看起来,却像皮肤上因为过热而升腾起来的雾气,只不过颜色发黑。

它明明没有咬破赵一凯的身体,然而嘴边的毛发却凭空地下几点鲜血,落在那青白的肌肤上,和数道朱砂锁链融合在一起。

它望了望身下毫无生气的人,接着一个转身跃上大床,身形转动之间化作一团血气,一下子扑进了墨叔的身体当中。

老然紧张的看着墨叔,见他并没有任何变化。

此时,房间中平静下来,烟雾散去,从窗口斜射进来的阳光将屋里笼成温暖的奶白色——天已经彻底亮起来了。

客厅中的老坐钟发出“铛——挡——”的报时声,声音沉闷,带着金属的颤音,在这凝固了百年光阴的老宅当中,如水波般晕出回音。

老然默默听着,钟声一直打了六下,轻微的咔了一声,仿佛是齿轮咬住了声音的起点,大屋中只剩下秒针移动时那轻微而节奏感十足浅浅声响。

他此时才忽然发觉,自己身上的捆绑感,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他忙低头查看,见手腕和肚子上,蓝色的锁链印记依然清晰,稍微一动,那种冰冷的束缚感依然存zài

,只是不如刚才强烈罢了。

“六点了……卯时,卯时……”

他慌忙拍了拍赵一凯的胳膊,见他不动,忙去探他的鼻息。鼻翼下微热的气息与起伏的胸口都证明他还活着,大概是禁受不住失血或是疼痛,一时昏过去了。老然搓了搓手,麻木的手指头才勉强能用上些力qì

,他用力掐上赵一凯的人中穴,几秒后,对方呻吟一声,终于睁开了眼睛。

“你还好吧?”

他见赵一凯的双眼当中仍旧有着浓重的血丝覆盖,不禁担忧的问。

“我没死……”赵一凯喃喃说着,脸上一片茫然。

“卯时都过了一半了!咱们成功了没有呀?”老然见他发愣,忙提醒道。

“啊……”赵一凯一惊,他慌忙站起身,似乎因为手脚不听使唤,他重重的跌在灯阵当中,阵都给打乱了,他身上穿着的那件看起来价格不菲的天蓝色衬衫被灯油溅到,弄脏了好大一块污渍,砂石沾了一身,连红带蓝一塌糊涂。

老然慌忙将他扶起来,见他衣角还拖着一长丝的油,就忙着跑到了床边。

“叔?”

赵一凯边轻声唤着,边探着墨叔的鼻息,接着又以二指按住手腕试探脉搏。墨叔身上缠着太多绷带,下手的地方都不太好找。

“怎么样怎么样?”

老然也凑过来,蹲在一旁看。

“嗯……暂时还好……”

“可是……”老然看了看,问,“墨叔身上还是有很重的蛊毒啊,只是减轻了一些颜色而已。”

“咱们只是暂时借给墨叔力量抵御蛊毒侵蚀而已。等蛊毒彻底解了,这些黑色才能散去……”

赵一凯说着,轻轻握住了墨叔的手,脸上愁云密布。

老然看他这样担心,便拍拍他的肩膀,忽然想起了些事情,便问:“你刚才……说什么恨啊,原谅的?那老虎……是墨叔的白虎煞么?”

“就算是……叔的意识所凝吧……借命这种事,本来我可以用阵法来限制借给多少的,但是……”

赵一凯顿了顿,轻声说,“我做了很对不起他的事,我想他不会原谅我的……所以我放出了他的白虎煞,倘若他恨我,可以把我作为以命换命的代价吃掉,我绝无怨言……可是……”

“可是他只取了需yào

的血气便停止了,对吗?”

老然问,见赵一凯点点头,便叹了口气说:“其实你的私事我也不该八卦,不过既然这么好的机会他都不杀你,一定就是原谅你了。他那么个外冷内热的人,你看辰子那么欺负他,他还……”

赵一凯没吭声,只是摇了摇头。

“那个……”

见又冷了场,老然抖抖手腕换了个话题问,“这个蓝色的砂子到底是什么?”

“青金石的粉末。”

“我……我靠!”

听赵一凯轻描淡写的口吻,老然眼泪差点下来。

青金石,在中国古代称为璆琳、金精、瑾瑜、青黛等,佛教七宝之一。《石雅》云:“青金石色相如天,或复金屑散乱,光辉灿烂,若众星丽于天也”。在中国古代通常用青金石作为上天威严崇高的象征。

“这很贵啊!这色泽……还有这细腻的质地……”

他抖抖着把地上的一些残渣捏起来放在眼前看,“真的是上好的青金石……你,你家真是暴殄天物啊……”

“只有一点而已,本来百虫血也不多,这些也是为了克制它才准bèi

的。”

赵一凯缓缓说,“我家就是做这个的,必要的东西总是要准bèi

周全。”

“嘤嘤,这玩意儿真是有钱人才干的起啊……我将来不要进这圈子……”

老然心疼的说。

“不尽然,有些先生只靠一张嘴就足吃遍天下,大发横财了。”赵一凯轻笑,“比如推算预知,或者相看风水,只要找对主顾,哪怕不破不解,只是一点拨,就能得到丰厚报偿。”

“哦!”

“可惜我入得除魔道,必须面对各种妖魔邪祟,那么需yào

的东西和掌握的技术,自然越多越好了。”赵一凯看看他,“你应该是观山道吧,没有内力,对星象和阵法似乎很熟。”

“嗯,算是吧……古爷就是啊。”

“那你学成了完全就可以靠着眼力来赚钱了,给有钱人家寻个风水宝地之类的……不像我,必须苦哈哈的面对妖魔出生入死,费力不讨好的……”

“那,那你别的也学的很好啊,何必强迫自己做这样危险的事?”

“……责任啊,家族的责任……”

赵一凯苦笑道,他摆摆手,似乎不愿意就这话题深入下去了。

老然看到他眼中的血红似乎浅淡了很多,逐渐已经看不出来。

当初白翌辰是将血泪尽数哭了出来,才算恢复正常。而赵一凯的血泪却是一点点渗进眼中,这只会将那具象的悲伤怨愤愈加深的隐藏起来,层层叠加。

老然看在眼里,想去劝解,可又无从开口,只能陪着叹气。

忽然,手机在口袋中震颤起来,接着传来《残酷天使》的主题曲声,在这个刚刚恢复平静的清晨竟然显得格外刺耳。

“喂,要死啊!”

老然接了电话就开始骂,“辰子你搞屁啊,死哪去了?”

电话那边沙沙作响,好像信号非常不清楚。

白翌辰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老然……我妈病了……沙沙……你们,要小心……”

“喂,伯母病了?你在家里吗?要我们小心什么……喂?”

老然有些吃惊的问。

一百八十一 黑蛇现世

然而电话却忽然断掉了,老然不知dào

这个电话白翌辰用了多久才打通,因为当阵法与结境开启时,各种信号都会遭到干扰.而老然试图将电话拨回时,却是无人接听。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辰子有麻烦了?”老然不断重播着号码,“咦,怎么忽然关机了?”

他迷惑的自言自语,无意侧脸看到,赵一凯扬起头,微闭着眼睛,似乎全神贯注的感受着什么。良久,他伸出右手,四指微蜷,拇指轻点了起来,手法虽然不太娴熟,但是老然也看出来,赵一凯是在点指掐算。

“你也会掐算?”

“……这是基础之一……但我算不太准。爷爷说我不适合推演预算之法,不肯教我……只让我潜心修行除魔……”赵一凯无奈的说。

老然微微眯眼,他当然知dào

掐算是基础的功夫,他的教科书里都写着呢。

但是一般掐算之法的手势幅度都比较小,而赵一凯的手指幅度很大,虽然明显是生疏造成了动作的缓慢,然而指法运用,却和他在虚境幻影中看到的,古爷的掐算指法同出一辙。

“那你现在……在算什么?”他小心地问。

“哦,大概……酉位有妖气,应该是有妖物现世……再具体的我就算不出来了。”

“酉位?”老然将天干地支在心里默默数了一半,才找到了方位,“这位置面积那么大,怎么找……不管了!”

他跳起来喊:“我去辰子家看看,他家就是在那个方向!你……你自己看着墨叔多小心吧!”

此时,白翌辰家中,那掉在地上的手机抖动着,铃声《往生咒》梵音不断,正在高亢时,一个东西骤然扫了上去。手机被抽飞起来,啪的一声撞在墙上,瞬间裂开成三片,连电池都飞了出来。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白翌辰斜靠在墙边,喘着气。在他的面前,一条黑蛇正竖起脖颈面对面的望着他,金色的眸子一闪一闪。它颀长的身体有合掌般粗,它大半个身子盘在房间中,看不出长度。它通体乌黑,微光正随着它缓慢的动作而在身上流动,若干血色的图腾呈现于鳞片之上,异常诡异。巨蛇后颈位置,有一块凸起的角状物,一些暗红色的东西如同一片薄纱,正在徐徐涌动。

刚才就是它用尾巴将手机打飞出去的。

“吵死人了。梵音咒符,难道就可驱散心中暗鬼吗?笑死人了!”

巨蛇红信伸缩,冷笑道,那声音与白翌辰一模一样,却带了一丝他所没有的寒意。

“你……你不可以伤害我妈……不管你是什么东西,冲我来就是了!”

白翌辰说着,背靠着墙壁,他尽lì

支撑起身体,守住身后那间卧室。

卧室中,白母正躺在床上,却毫无声息,似乎对外面的激斗毫不知情。她的右手腕上,那串绿色手链温润如昔,然而那块灰黑色的“脏玉”,却仿若浸渍了鲜血般变成了暗红。

一天前,白翌辰听了伯奇警告,立kè

赶回家去。一路上,他不停的拨打家中那熟悉的号码,然而却始终没有人接听。他更是急火攻心,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回家里。

“妈,我回来了!”

当他打开家门,下意识的先跑向厨房。印象当中,每次回到家时,母亲都是在厨房洗菜做饭,从来没有迎接自己过一次。然而厨房中,自来水细细的流到盛满碗筷的水盆中,发出淅沥沥的声音。几盘炒菜还放在案板上,似乎是来不及收起的样子。

然而白翌辰却闻到了一股馊味,几只苍蝇在周围盘桓着,嗡嗡吵闹。

“妈!”

他忽然就意识到出事了,阴云忽然拢上心头,重重压着他,几乎要窒息了。

不大的房间只需一个转身便能都看通透了,只有卧室的门紧紧关着,同样没有一点动静。

“妈,妈!你在不在?”

白翌辰用力拍着门,他发xiàn

门被从里面反锁着,显然有人在里面。他把耳朵贴上去听了听,什么也没能听到。

当下,他便决定踹开门强行突入。

白翌辰觉得自己似乎从来没有怎样疯狂过,即使是在最烦的时候被几个找茬的家伙触到“墨叔”这块逆鳞而大打出手的时候,他也保存着一点理智。此刻,他的意识已经一片空白,此时,任何东西阻挡在他面前,他都要毫不迟疑的粉碎掉。

其实这栋老楼的年岁跟白翌辰差不多,卧室的门锁不过是一块铁片用小钉子砸在木头里而已,哪能禁得起白翌辰的一脚猛踹。

当那扇单薄的房门瞬间洞开的时候,他看到自己的母亲半个身子斜躺在床上,双腿从床沿边垂了下来,一动不动。而在她的身畔,竟然有一条巨大的黑蛇盘伏而卧,竟像一盘大号的车轮压在母亲身上。

“你……”

白翌辰骇然的倒退了两步。

此刻,巨蛇听到声音,从身子当中抬起头来,望向他。

与此同时,斩妖剑已经燃起白焰,如同一把甩动开来的长鞭般,在白翌辰的周身甩出一个弧度,向蛇头劈了过去。

“滚开!”

黑蛇敏捷的将头一缩,避开了要害,然而剑锋却削入它粗大的脊背,瞬间一片皮肉竟飞出来,带着一团黑血,啪的一下贴到墙上。巨蛇嘶嘶作响,弯起的脖子像弹簧般推动脑袋射向白翌辰。

他立kè

在周身燃起灵光,然而却只是微微侧身,剑锋一转,又对着蛇颈横向劈去。当蛇口咬在白翌辰肩头上时,他的剑也刺入蛇颈当中。

“呜……”白翌辰感到肩膀一疼,就像被两根钢针刺了进去,尽管灵气护体,灼烧的痛令这怪蛇没有再加大下颚力度。

但是这怪蛇皮糙肉厚,剑锋竟只刺入一点表皮。

他咬咬牙,将剑刃持平,用肚子定住双手,像用撬棍似的全力扳动长剑,只见剑锋竟然随着力道向巨蛇肚腹中深刺了几分。巨蛇吃痛,立kè

蜷起身子,想要避其锋芒。

但是白翌辰竟然不顾肩头伤势,招招连发,将斩妖剑刚猛灵气化作数道白焰,向着那盘曲的蛇身刺去。几道光剑同时刺入到白母身体当中,很快火焰便散去。

然而其中一支灵气剑,竟然刺到白母右腕上,那一串绿光闪烁的玉链当中。

“你就不怕伤了你母亲?”

黑蛇忽然开口问道,它似乎是被白翌辰这样不要命的打法惊骇住了,它慌乱的试图避开要害,然而过长的身体还是中了几下。

斩妖剑不伤凡人,这一点白翌辰早已试验过数次,所以毫不担心。他懒得和这怪物废话,闷头只是一路进攻。此刻,他只想将这怪物从母亲身边赶走。

“滚开这里!”

白翌辰说着,趁着间隙从口袋中摸出咒符,那是虚境当中,老然画给自己的驱魔符,以及增灵符。他将咒符攥在手中,以灵气将其点燃。顿时右手中白色的斩妖剑qì

光芒耀眼了一杯,上面一层金色光华盘旋而上,灵焰如同实体化了般,散发出灼灼杀意。

他一抖手腕,数道小剑灵盘旋而出,对着蛇头蛇眼扑去。

卧室过小,黑蛇身子不便,它不断翻滚着试图躲开要害。然而小剑灵却如长了眼睛似的,剥着它的鳞片,刺向它的眼睛,每一次攻击都会留下些许伤痕,同时伴随着如同被火焰燃烧般的效果,不断有焦糊的味道弥漫开来。

黑蛇一急,不管不顾的直冲白翌辰而来,它本是想夺路而逃,白翌辰却误以为它是要跟自己拼命,立kè

将灵气燃起到最大,整个人如同置身在火焰当中。他感到一阵熟悉的阴寒之气向自己猛然撞了过来,那股气息骤然压在他的胸口上,蠕蠕而动。他也不知dào

哪来的勇气,立kè

将左手挡在咽喉要害,下一秒巨蛇喷着腥气咬住了他的腕子。而他看准机会,将左手直接像蛇口当中捅了进去。蛇口太大,那尖锐的蛇牙竟像卡子一样卡在了他的手臂两侧。

他感到自己的拳头被一股阴寒包裹起来,滑腻腻的,像摸着糜烂的生肉似的令人恶心。

白翌辰记得看过一个什么冒险小说里写过,对付野生动物没办法的时候,就用拳头捅它的嗓子眼儿,反正如果自己的手不会被对方咬下来,那么一定会吐出来。他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真有机会来实践这个故事的真假,他只感到这巨蛇的咽喉就像没个底儿似的,转眼间自己已经将整条手臂伸了进去。此刻,大蛇那不断喷出腥臭的鼻孔,就搭在肩头,呼吸吹得他鬓角头发不断飞起来。鼻孔后不远,就是那双镶嵌在黑色鳞片中的眼睛,如同两轮金色的满月。

白翌辰从那双瞪视的金眸中看到了自己,良久,脑海中电光一闪:“我认得你!你……你数次出现在我的梦里过……”

不知何时,自己的胳膊上已经被利齿和粗糙的蛇皮擦出鲜血,红色的血液混着巨蛇的唾液滴滴答答流淌下来,将手臂弄得痒痒的。

一百八十二 相食相残

“没错……你那双眼睛,我不会弄错……”

白翌辰的声音微微发颤,倒不是因为害pà

,而是一种难以控zhì

的激动在胸口乱冲.

“你……你难道是腾根?真zhèng

的腾根?你……总不会是我哥哥的……吧?”

蛇口的肌肉不断缩紧,口腔中的空间越来越小,白翌辰只觉得左臂被挤压着,骨头开始变形,马上就要碎掉了。他才想起用剑去戳蛇脆弱的三寸,然而巨蛇早已经将颀长的身体向他缠来。

他感到脚下一个不稳,竟然被蛇尾缠住,一个收紧便被拉倒在地上。

就在此时,他看到地面上有一双脚,随着他的倒下而向后退缩了两步。

“帮手?”

白翌辰一边全力抵抗着一圈圈绕住的他蛇身,一边竭力转头过去。

他没想到,或许早也该想到了,顾小夏就站在自己面前,一双眼睛望着他,依然的温柔如水。

“顾小夏……你到底要做什么?你……你给我的那个镯子就是为了害我妈妈的?”

虽然现在巨蛇的煞气掩住了一切味道,但他完全可以肯定眼前的女孩一定已经死了,因为她的一只脚正透过大门穿越过去,除了鬼谁这样做?

“不是的!我没想到你会给伯母……我只是希望你能觉察到它的存zài

,然后想办法处理!”顾小夏大声辩白着,她的眼中甚至带了泪,“我已经戴了它太久,但是现在众多恶神现世,我已经控zhì

不住它了……我不是想故yì

害你!”

白翌辰的手脚都被蛇身缠绕住了,动弹不得。他见到大蛇的身子已经从母亲身上转移到了自己身上,便像个大虫子似的,用尽lì



撞向卧室门框。借着坚韧的蛇身传递来的反弹力,他用尽lì



滚了几步,总算是连人带蛇一起离开了卧室。

“那你现在……又来做什么,看我死吗?”

白翌辰有些透不过气,他右腕一翻,用剑尖在能够到的蛇身上乱刺。黑蛇吃痛,竟然将身子微微松开了些空隙。他趁势把剑顺着蛇身与自己身体之间的空隙插了进去,气运丹田,随着小腹一阵灼热,内灵激发,斩妖剑上的火焰更加旺盛起来,蛇腹被灼烧的滋滋作响,眼看那灰色的蛇肚子冒出一团焦黑的烟。

巨蛇痛苦的将身子展开,它想把口中的手臂吐出来,然后伺机再战。谁料白翌辰发觉到蛇口正在将他的手往外推时,竟然拼尽lì



驱动着几乎麻木的手掌在它里面乱抓,试图卡住不肯出来。

“它究竟是什么东西!这就是腾根神体?是那个曾经是我哥哥的怪物?”

白翌辰边对顾小夏问,边竭力试图将巨蛇拖远一些。

“是的,我当时想把它困一辈子的……可是我没想到你竟然会杀了穷奇,它说过不会动你的!凡身岁月就那么一瞬而已……它答yīng

我,等轮回结束再将你神凡合一的!”

“够了!你们怎么对我都行,敢动我妈,我管你是什么人,都不会善罢甘休的!”

白翌辰的动作几乎是下意识的,虽然曾经他无数次纠结过,自己该如何面对哥哥,如何面对自相残杀的那刻。没想到这一刻到来的时候,竟然比想象的处理起来简单太多。

或许因为对方以腾根形貌出现的,或许因为它并不对自己提起什么兄弟亲情,亦或者……它触碰了自己内心最为禁忌的情感。白翌辰此刻忽然意识到,一直以为自己是一只可怜兮兮的幺仔,在母亲优胜略汰原则中要抛弃的那个。但是他改观了,所谓的兄弟情感,不过是鹰巢里的幼鸟,只有有能力杀死另一只,才能得到母亲的呵护与爱。

哥哥早就死了……现在只有一只要杀掉母亲的恶兽,那么我……无论从大义还是私心上,杀了它都是理所应该!

此刻,他连这蛇讲话的机会都不给一点。

顾小夏并不阻拦他们的战斗,她似乎从没见白翌辰真zhèng

愤nù

过,更没见过他这样近乎于自杀般的战斗方式。

“翌辰……我很快什么也帮不了你了……六十年甲子轮回,驱魔十二神兽才能有四只下凡……如今竟然在同期真身现世,必然会遭到各个势力的伺机抢夺!无论是凡人还是地府……翌辰,你自己要多小心……若你与神体合二为一,必然会遭到群起而攻!若你将神体藏好……至少能保一时安生!”

“你怎么会知dào

这些?”

“我……”顾小夏停顿了下,有两点泪从面颊上滚了下来,“因为我也是……现在,我要想办法令伯奇现世,还要毁了映世瓶……这样,这样他们暂时会转移注意力,就不至于找你的麻烦了!”

“等等!”

白翌辰脑子一片空白,他和苏晴晴分手的时候特意嘱咐,让她立kè

去赵家找老然和赵一凯,说明身上有脏东西,请他们务必想办法封住的。

顾小夏不知dào

究竟实力有多少,但是凭着最近这些事来看,必然也不是善茬,一定要想办法留住她!

然而顾小夏却根本不理会他,头也不回的穿过大门,像一团空气般消失了。

这一分神,巨蛇又将身体缠绕住他的腿,随后伸直身子,将脖子用力向后扬起,白翌辰卡在它喉咙的左手像拔萝卜似的拔了出来。

它感到喉咙畅通,立kè

将尾巴中挣扎的人重重甩到墙上。

他像个软柿子似的,啪的一声整个人都贴在墙上了,被挂了一秒才掉了下来。

“呜……”

五脏六腑都好像被震伤了,一股热流从胸口涌了上来,像带着玻璃碴似的划过肺腔,一口腥咸顿时涌到舌尖。

糟糕……难道要吐了么……

这念头一转,他弯下身,然而竟呕出一片鲜血。

连续两天,肉体和灵魂都在不间断的奔波着,此刻遭到重击,竟然再受不住而咳出血来。

“阴差之体不是很强的吗?”

那蛇竟然开口嘲笑。

“你既然曾经是我哥哥,为什么现在还要杀了妈妈,她那么疼爱你!”

“你嫉妒么?”

巨蛇张开嘴,发出嘶嘶的声响,它吐出的信子上不断有黑色的血被带了出来,显然刚才被伤的不轻。

白翌辰深吸了口气,他蹲在地上,佯装虚弱的一手攀着沙发扶手,半个身子被挡在后面。他悄悄从口袋中又分别摸出增灵和除魔两道符,展开了捏在掌心,在地面的血迹上蹭了蹭。

“那又怎么样,你早就已经死了!”

他沉声说道,“你不是说下次见面要杀我吗……那么就是现在了吧!”

巨蛇刚要说什么,忽然那本已暗淡颜色的斩妖剑再度燃起火光,这次竟然带着血色的暗红,炽然烈烈直扑巨蛇而去。巨蛇一缩身体,向屋角躲去。剑锋带着一道火光碰到墙上,竟然折回头来再次向它扑来,像巡航导弹似的挣脱不掉。不知dào

是怪蛇大意了,还是染血后的斩妖剑配合符咒实在伤害度不容小看,这一剑竟然穿透进怪蛇的肚腹,只见它的后背冒出烟来,就像一个被烟头烫穿的纸片,很快斩妖剑带着血色的光芒从背后透了过来。怪蛇嘶嘶颤抖着,猛然将身子蜷起,滚到了一旁。

白翌辰用手擦着血,在地面上拉出长长的一道血迹,直到卧室前面。他在门前将血重重涂了两道,随即将斩妖剑化作数道小剑灵围攻巨蛇,自己则把口袋中剩下的几张驱魔符全拿了出来,一字排开的贴在卧房门前的血痕当中。

至少这样,这家伙就无法再靠近母亲……暂时能保证母亲的安全……

一时心血翻涌,他又一口血吐了出来。

这样不行……心口像裂开了一样疼,大概是刚才撞伤了内脏。

借着大蛇无暇顾及他的时候,他掏出手机打给老然,想告sù

他们要小心顾小夏,如果还没遇上她,就赶快来增援,哪怕他们帮着救出妈妈也好啊。

谁料才讲了两句话,巨蛇便将他的手机抽飞到了墙角摔成三段了。

反正今天一定会闹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索性废话也不多说了。

白翌辰啐了口血,他只剩下几张增灵符在手,若不能速战速决,那就只能是死路一条。

他再度燃烧咒符,手擎斩妖剑,运起灵气道:“引蛇蛊!”

数道黑影窜了出来,它们如同黑色的水藻,缠缠连连朝着巨蛇围攻而去。

斩妖剑一条白芒则向正中突入,在众蛇蛊衬托下,如同银龙入海。

“愚蠢!”

只见巨蛇将脖颈立起,骤然间脖子胀大起来,像一条发怒的眼镜蛇,只见从它脑袋后面的凸起中涌出许多长长的触手,冷眼一看就像不断扩张的翅膀。

白翌辰看清时候,顿时头上冒出冷汗。

那根本不是什么触手,而是无数同样的蛇蛊。

糟糕,我是腾根,它也是啊!

用蛊上,明显腾根神体比他来的娴熟太多,只见巨蛇喷出一团黑色灵气,蛇蛊们只是靠近,竟然化作烟尘弥漫开来。它后背上若干小蛇贪婪的汲取着黑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大着。

白翌辰惊恐的看着巨蛇越来越大,背后小蛇们张牙舞爪,他的斩妖剑直扑过去,瞬间削去了数条小蛇,然而更多的却涌了出来,如同八爪鱼似的紧紧将斩妖剑缠住,任凭锋芒不断烧灼着它们,它们却发疯似的一波一波涌了上来。

白翌辰此刻却想不出应对的办法了,白蛟此刻重伤,难道要叫它出来?可谁知dào

会不会同样被它们吸收杀掉呢?

“够了么,弟弟?”

“啊?”

白翌辰一愣,却没留神脚下已经被巨蛇用长尾缠住,接着拉倒在地上。巨蛇金色的眸子看着他,随后黑色的灵气一散,那蛇的上半身竟然变成了一个男人,他的脸再熟悉不过,那是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哥哥……不对,该叫你腾根……”

白翌辰的嘴唇有些发颤,他拼命想将斩妖剑夺回来,然而躺在地上,手臂使不上力。

对方昂着头,自上而下的俯瞰着他。依然如同梦里那样,长发披肩,白衣翩然,只是腰部以下都是蛇形。而在他的后背上,密密麻麻全是黑色的蛇蛊,它们争先恐后的缠绕着斩妖剑,不断被燃烧,不断缠绕上去。这样子如同神话当中的美杜莎,只是他的双眼无法令人变成石像。

“你很快就会把灵气消耗光了。”

他说着,缓缓俯下身子,“那么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吃掉你呢?”

一百八十三 淘汰赛结束

眼看对方的脸越来越近,那微张开的嘴里,竟然长着蛇一般尖长的犬齿.

白翌辰慌了,立kè

大声说:“你不明白吗!刚才小夏不是说了,咱们俩谁吃掉谁,真zhèng

的腾根就会现世!他们……他们就会来杀咱们的!”

“你现在很明白啊?我早就告sù

过你了……反正咱们必然要消失一个。”

“才不是!我要把你封印住……你,你是不是一直藏在那个脏玉里面了?我把你再封回去,然后咱们不是就都没事了吗!”

“呵呵呵呵……”那面目相同的男人轻笑起来,“弟弟……你学狡猾了呢。刚才那样子……有半点是要封印我的意思吗?”

说着,他尖长的手指划上白翌辰的脸颊,用力捏住:“凭你,难道会封印之法吗?还是说……用番天印吸收殆尽,就是你所谓的封印了?”

白翌辰听到自己的牙齿在咯咯作响,这次他真感到了害pà



他一直以为这样鬼气森森的哥哥只会是梦里出现,此刻竟然活生生站在眼前,而且比梦中更为骇人。

“……咱们,咱们要不要好好谈谈?”

白翌辰说着,将护身灵光减弱,只留下淡淡的一层。同时,斩妖剑的光焰渐渐弱去,在他的手掌当中熄灭了。

这种示弱的姿态到让白翌星有点意wài



“我以为,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谈的了。”白翌星说,“我已经把能警告你的都告sù

了,因为作为主体我没必要跟你讲这些。”

说着,他浅浅一笑:“我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你是像影子一样的东西罢了。只是凡间的父母对我很好,他们又失去了几个孩子,我才想让你留下陪伴他们,懂吗?”

“可你现在回来了,还要杀妈妈……”白翌辰争辩道。

“我们凶兽降临人间,就像吃掉父母才能长大的小蝎子,是本能罢了。我觉得,我已经做到仁至义尽,倒是我离开后,你把这个家搞得乱七八糟。”

“我……”

“是啊。”

白翌星说着,将一只手缓缓抚上白翌辰的眼睛。那手掌冷冷的,如同蛇冷腻的皮肤。

“爸妈离婚了,不是吗?这么多年,爸爸也没肯再来看你和妈妈一眼,不是吗……他过去,可疼我了。一个拨Lang鼓只给我玩,你就是哭,他也不给你。妈妈只有你,你想想你平时怎么对她……”

白翌辰只能听见他的声音,也那么冷,令他不寒而栗。他能感到眼前那顶着自己面貌的巨大蛇怪正一点点贴近自己,他背后无数小蛇嘶嘶作响。有些小蛇已经开始用冰冷的信子触上他的皮肤,因为惧怕那层护体灵光而不敢张嘴去咬。

“想想这些年……或者这些天,你到底干了什么吧……”

“我……我……”

白翌辰的嘴唇微颤,“我知dào

……你想说什么。但我不知dào

……我究竟哪错了,我一直也没明白,我到底哪做错了……”

“那我告sù

你……”

白翌星感到手掌下,微微有些潮湿。他知dào

,从精神上,自己的影子已经被彻底击垮了。

凡人的精神总是很脆弱。

他暗想,这样也好,以绝望之心来面对死亡才是最好的吧。

就算是影子,也曾经与自己有过一段凡间血缘。

我这样,已经仁至义尽了。

不妨再给他最后一句话……

然而,他却没能讲出口。

仅仅是停顿思考的瞬间,在他薄弱的小腹位置,那由人体血肉与巨蛇身躯的转换之处,骤然燃起一团火焰。那是斩妖剑燃起的夺目光华,血色裹挟着灵焰竟然轻易插入进去。

白翌星一愣,他几乎没反应过来。

斩妖剑身还在扩大着体积,镶入身体的部分不断升腾起烈火,开始还是鲜红,渐渐竟然如沉入了墨水般变成了暗红,焦臭裹挟着血腥气渐渐扩散。

此刻,白翌辰的全身已经燃起同样旺盛的白色灵光,他微微昂起头,望向了瞠目结舌的哥哥。

“哥哥……你太不了解我了,知dào

么……”

他轻声说,“我是很没用,会经常自怨自艾……但是我的错,只能是我觉得对不起的人来指责才有效果……这不包括你。”

“……我没想到,你竟然真敢对我下手……”白翌星说。

“为什么不敢?我伤过我的救命恩人,用蛊折磨他作为操蛊的练习……这种恶心的事我都做得出,我又为什么不敢伤害一个……根本就不把我当人来看的你呢?”

白翌辰将手中的剑锋微微转动着,向那身体更里面缓缓推进。最后两字,他是咬着牙讲出的,竟然带了几分憎恨。

这个人是腾根神体,是自以为主体的另一半……是争抢生存的死敌。

既然他从来没对我有过兄弟之情,一切不过是为了成全他的孝道;而这些年,我就是被这虚伪的孝道夺去母亲的宠爱,被冷落至今……

何况,如果让他将我杀死,腾根现世后父母也会死……那我又为什么不能果duàn

的杀了他?

细细的血丝,从白翌星的嘴角流了出来,他保持着往日温和的笑意,忽然激起全身灵光,那本脱离开白翌辰双眼的右手骤然发力,朝着他的面门直接抓了上去。

白翌辰被他的蛇身缠着,斩妖剑又一时拔不出来,躲也躲不了,索性一闭眼睛,只管在手上用力。

瞬间,他感到那冰冷的手掌整个覆盖上额头,已经不是之前的皮肤质感,而是如同有许多细小的鳞片竖起,咯着额头。张开的中指与拇指正卡在太阳穴上,尖长的指甲在他的脸上划出长长的血痕,随着手指加大收紧的力道,他感到连脑仁都被巨大的压力挤的生疼,似乎是想将他的脑袋生生捏碎。

他忽然感到眉间一热,一股气Lang忽然在额前炸开,发出砰的一声闷响。白翌辰感到扼在头顶的手骤然松开了,同时一些粘稠的液体溅到脸上,甚至嘴里,带着一股血和陈腐的臭味。

他啐了两口,再看过去,只见白翌星的右手已经不见了,剩下了半截右臂血肉模糊。

“城隍……你真是够狠毒,连这一步都想到了吗?”

他开口骂道,原本温和的语气当中立时带了恶毒。

白翌辰忙摸上额头,额心正中还在灼灼发烫,那是城隍爷当初将他命为阴差时,用朱砂点过一笔。

他一直以为不过是开天门所用,没想到此时,这额心的地府徽印竟然救了他一命。

“蠢货,开天门的同时加持封印腾根之法,强行侵入的后果,如你所见……倘若,倘若腾根真身是自内而成,你面对的结果将是粉身碎骨!”白翌星怒吼道,“城隍根本就没告sù

过你这些吧!他知dào

我被困在人间,穷奇找到你后,必然想办法将我和你融合,以让腾根现世……所以下了这个恶咒在你眉心,无论我们谁吞掉谁,都是必死无疑!”

白翌辰愣了几秒,随即想起来自己已经不在白翌星的控zhì

之内。他驱动内力,将斩妖剑伸长,灵气之力将自己的身子顶出去好几步,瞬时与白翌星拉开了距离。

“现在是你要杀我!听你的意思,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必死无疑了?”

白翌辰用手背抹了抹嘴角的血污,颤声说,“你告诫过我,谁的话也不要相信……那么现在,我不会信你了……就算是真的,我杀了你,不融合成腾根真身不就没事了么!”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白翌星的脸异常狰狞,很多细小的黑色鳞片正逐渐从他惨白的皮肤上钻了出来,渐渐将人身覆盖。

“我就是什么都不懂!我已经被你们耍到现在了。此刻,我知dào

你要杀我,而我只想活下去,就这么简单罢了!”

趁着那些鳞片尚没聚到腹中,白翌辰手中较力,将剑力抽回一点,又再度猛戳上去。瞬间,对方的肚腹中竟然喷涌出黑血,一大团血淋淋的东西掉到了地上,竟然夹杂着破碎的内脏和筋肉。

他没想到斩妖剑竟然带来这样大的杀伤力,顿时脸色一白。这瞬间,白翌星身上数道黑气散发出来,背后如同翅膀般聚集的蛇蛊竟然游下地面,向他扑来。

“鬼婴……蛊鬼……麒麟蛊!穷奇现身!”

白翌辰一急之下,感到手心一热,他猛然想起穷奇的一只眼睛就在掌心当中,不知该如何启用,边将灵气集中过去,边乱喊起来。

不知dào

哪句话歪打正着了,只见红光一现,掌心中竟然裂开一道缝隙,就像开了一只眼睛似的,一个血红的眼球在里面咕噜噜转着。随即,竟然有珠子大小的血粒从那只眼睛里跳出,瞬间长出细细的四肢,和一个不成比例的大脑袋。

一只只红色的蛊鬼出现在掌中,虽然比耗子大不了多少,但是他们丑陋的外形足以将白翌辰自己都吓呆了。

眼看众多蛇蛊扑来,蛊鬼们立kè

迎战,竟然如同勇猛的小獴,和蛇蛊撕咬在一起。

红色蛊鬼虽然没有穷奇所引的黑色蛊鬼力量强dà

,但是相较蛇蛊却高级了很多,加之白翌辰灵气充足的支持,很快便占了上风。

而更多蛊鬼扑向白翌星,尽管很多碰到他的灵气之后便会如同烧着般被褪去皮肤,但仍旧撕咬着他的身体,有些甚至驱动着半个渐渐灰化的骨架死命啃咬着。他已经身受重伤,孕育灵气的丹田之处被斩妖剑贯穿,最后一次倾力爆fā

之后,他再没灵气可以消耗,只能徒劳用一只手臂抵挡攻击。

白翌辰眼睁睁看着那和自己样貌相同的人被渐渐撕去皮肤,啃掉肌肉,露出了红赤赤的肉,黑色血液不断喷溅出来。

食蛊之凶兽,此刻竟然被蛊虫如此分食,实在是惨不忍睹。

他抖得厉害,虽然他不觉得自己与对方有何亏欠,但是只凭血缘这种无法斩断的东西,以及那相同的面目,一种恐惧和悲伤在心头涌动。

尽管此刻有太多复杂之情纠缠不清,但,或许归纳起来也只有一种,近似于“兔死狐悲”的感情。

现在,万不能再有丝毫犹豫了,因为身后已无退路。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最后一张增灵符燃烧起来。

此时白翌星连惨叫声也发不出了,整个身体都被斩妖剑穿透,随着剑锋越来越大,他挣扎着,身体却不受控zhì

的向后倒去。大椎连着腰椎骨被烧得吱吱作响,然而随着身体一侧最后一点皮肤的牵连断开,他的半个身体像个被砍成两段的树一样倒了下去,只剩下半截蛇身立着,那蛇尾还在没有目的胡乱舞动着,众多蛊鬼扑了上去,将他整个埋住了。

一百八十四 蟠龙镇魔

白翌辰投出番天印,在金色华光笼罩之下,白翌星的蛇身渐渐化成一团黑气,如同穷奇死时那样,被吸收着,只是这次,没有人再跟他抢夺,更没人逼他这样做.但是却比杀掉穷奇那时,还要平静,而心安理得。

或许自己真的将恨埋藏的太久了……

或许一切,都是本能,那是一种任何生物都会有的,为了生存可以杀死手足之亲的本能。

白翌辰此时才感到了身体几乎虚脱,他颓然坐在地上,看着金光之下渐渐消散的尸身。

繁星陨落,只剩辰光。

他原本以为自己多少会难过,会哭,然而眼睛却干涩涩的。

心也不痛,只是堵得慌,若不是已经筋疲力尽,他真的想找个东西揍,来发泄一番。

“我原本……就和你没什么情分的……”

白翌辰喃喃说,“你只妈妈口中的‘哥哥’而已,对我来说,是一个总是打扰我正常生活,很讨厌的陌生人罢了……如果你假装对我好些,或许……”

话到这里便停顿了,如果对方虚情假意的对自己好些,或许下手那刻真的会心软纠结的吧?自己就是这样一个软耳根的性子,有时候甚至会因为别人几句好话,一点施舍的恩惠就为人家拼了命去……

可惜,你没给我一个心软的机会……

他默然了良久,才召唤蛊鬼回到掌心,没想到这穷奇之眼还有这样的功效,真是意wài

之喜。此时,地面上只有一条断为两截的黑色长蛇,隐约看到蛇头后面长着翅膀一样的东西。随着番天印的吸收,而渐渐透明。

良久,眼看着那蛇已经被番天印吸收殆尽,而地上的一团黑血忽然蠕动起来。血点活了般跳跃起来,相互粘合在一起,竟然渐渐成了一颗珠子的形状,隐约可见暗红涌动,熟悉的灵气内敛其中,似乎蕴藏着无限神mì

可怖的力量。

“是内丹?”

白翌辰一愣,他不敢去碰,下意识的摸了下额头。

被哥哥说中了,自己真的不会封印之法。

若我把它吸收了,会不会变成真的腾根,然后被地府给……

可这么丢着,再被人抢了就糟了。所谓有便宜不占就是犯罪,何况这本来也是自己应得的东西。

他想了半天,终于是想到个办法,便把白蛟从心口中唤了出来。

小蛇从他的胸前探出头,只有一指来粗,脖子上一大块伤疤还没完全愈合,但是看起来却似乎很精神。

“龙蛊,你帮我看着这个东西好不好?”

他指了指内丹说。

白蛟游上前,看看内丹,又抬头看了看主人,看起来很是迷惑,那样子似乎是说:怎么主人变成了两个?

“或者你吃掉它也行,反正你变厉害了,也就是我变强了呗。”

听他说完,白蛟便将细长的身子,一圈圈的把内丹盘在中间,仿佛要以整个身体守护着这珍贵的宝贝。

农村里有传说,白蛇是家仙之一,它们平日就是这样一圈圈盘绕在主人家的谷仓或者财宝堆里,为家守财。而这个姿态的蛇含有财富连绵,福寿常久永恒之意,所以便用佛门八宝之一的“盘长”来作为称呼。

“你变成这样,让我怎么办?”

白翌辰苦笑着问,却见白蛟周身灵光莹莹,渐渐形成一个圆球将它包裹起来,球型里面灵气翻涌,盘卧的小蛇清晰可见,而外面却有一层薄而光滑的圆壳,看起来像一块珍奇的白色琥珀。

他将珠子捧了起来,在额头上轻轻碰了碰。城隍所点过的印记自从炸断白翌星的右手后就没有过任何感觉了,他见安然无恙,便把灵球放在胸前门户之处,缓缓推了进去。

开始,他能感到那小球的存zài

,跟上次白蛟进入的时候差不多。那东西在胸前盘桓着,忽然开始加大动作,似乎在尝试顺着经脉运行。白翌辰有些慌,忙按住肚子,试着用灵力让它固定位置,安静下来。

但那灵球却开始发热,像忽然吞了一块烧着的炭下去,一团火正在他的胸前与小腹之间乱窜,每碰到一触,就仿佛要将它烤熟似的。白翌辰觉得自己一张开嘴,就要有黑烟夹杂着焦糊味冒出来了。

“啪”一声轻响,就像内脏忽然破开,有一些东西漏了下来。球状的搏动瞬间被拉长了。他感到,那长形的一端,正在横向长出肉刺之类的东西,狠狠挤着脆弱的血肉。

“糟糕……”

他这才猛然想起来,白蛟本身就是依附在自己身上的元灵,让它带着腾根元灵进入自己身体中,这不是掩耳盗铃吗!他顿时吓得一头是汗,忙不迭将所有灵气集中在胸前。

他甚至能感到,两股力量在身体中碰撞在一起,就像火焰遇上冰。他感受不出究竟是哪边更强一些,只有一波波翻江倒海似的绞痛不断从里面向外扩散。

这种如同置身于沸水中的感觉不知dào

持续了多久,当白翌辰再度清醒过来的时候,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不知dào

时间已经过了多久,白翌辰看看窗外,只知dào

天再度黑了,房间中一片狼藉,就像遭了小偷洗劫似的。

他这才想起来,太过匆忙,忘记先做个结境来保护屋子。

“啊,妈妈……”

他这才忽然想起了母亲,支撑着绵软的身子爬起来,他感到手脚重的异常,动作太猛,竟一个重心不稳,又跌了下去。然而手掌没按在地上,却摸在一只穿鞋的脚上,鞋面皮子的腻滑和尘土的粗糙,令他瞬间从浑噩状态清醒过来。

他忙坐起身,顺着那只脚向上看去,接着昏暗的壁灯,只见一个男人正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他满头银发,虽然看那双尚黑的浓眉,以及长目形状,可以想象年轻时候的英俊样貌,然而脸上却满是岁月所刻下的深深沟壑,看起来怎么也有七八十岁了,然而那身灰布老式中山装,以及怀抱青铜罗盘的,手指扭曲的右手,已经将他的身份表明出来了。

“……古爷爷?”

白翌辰轻声唤着他,生怕会吓到老人家。只见老人动了一下,微微张开嘴唇,浅浅呼吸着,仿佛正要从睡梦中醒来。几乎同时,他脸上的肌肉颤动,皱纹竟随之越来越浅,连同皮肤上老年斑块也一同淡去,银发一缕缕染上墨色,仿佛在一瞬之间从耄耋老人回到不惑之年。

他看的瞠目结舌的时候,对方睁开了眼睛,一双漆黑的眸子闪动着,缓慢移动着视线。

“古爷爷,您怎么在这里?”

白翌辰使不出力qì

,索性坐在地上扒着古爷的膝盖问。

“说来惭愧,我一直在虚境寻找机会救出重九,后来又被困在鬼宅……好不容易出来后,就觉察到这边妖气凝重,马不停蹄的赶过来了,没想到还能活着找到你。”

古爷摸摸他的头顶,柔声说。

“我们没能找的到您……”白翌辰有些惭愧的说。

“无妨。是我老了,不中用了……”

“啊,我妈妈还好吧?”他转过头,竭力想看向卧室,紧紧这个动作就把他累得脖子发疼。

“她没事,已经送到医院里了,调养一阵子就能痊愈。你放心吧……现在的重yào

问题是,你现在,是腾根了么?”

“我……我不知dào

……”

他不自觉地摸摸胸口,手腕重的犹如坠上了一块石头,感觉不到那个折磨他的光球存zài

,他又用尽lì



摸向后脖颈,除了旧伤留下的痕迹外,没有新的发xiàn



“我应该不是吧,不然就会变成半人半蛇的怪物了,是吧?”

仅仅是这两个动作,就把他累得连连喘气了。

“嗯,没事的。”

古爷喘着气,好像也刚刚经lì

了一场恶战似的,虽然面目上年轻依然,但是精神上却明显比上次见面憔悴了许多。

白翌辰见他摇摇欲坠的样子,下意识的伸手想去搀扶,然而刚刚伸出双臂,就发xiàn

,在他的手腕上,赫然多了几道鲜红似血的花纹盘绕。

他一惊,见那血红纹路呈现锁链状,手腕两道盘长螭龙纹,交叉蜿蜒直达手肘。他慌乱的继xù

在身体上寻找,发xiàn

肩头出现同样的锁链纹路,套在脖颈位置,随之沿着锁骨向下,在胸前双龙交尾,卷云中锁链交错盘绕,在整个胸口形成一个盘长形状,锁链一直延伸至小腹,在肚脐之下交汇成一个完整的图形。

这花纹的材质,颜色简直太熟悉了。

“封灵血!”

白翌辰不可置信的看向古爷,“您……您用封灵血给我纹的什么?”

“别怕,这是蟠龙镇魔图……是为了镇住腾根神体的。”

古爷安抚他说,“你干了件傻事,神凡二体结合,真身必然会现世。你却想试着把它封在身体里,就如同左右互搏,根本不可能压制的。”

“啊?”

他感到一阵后怕,“古爷爷,你特意赶来,就是为了救我吗?”

古爷虚弱的笑了笑:“你说呢。”

白翌辰低下头,虽然他脸上保持着感激的笑容,心里却瞬间掠过一丝别扭的感觉:古爷爷是为了阻止腾根现世而已……我只是个凡身,如同影子……没有一点价值。

“对了,第四个神兽我知dào

是谁了!您也把他封印了吧!”

“哦?”

“是伯奇!通人心,食梦魇的伯奇!它就附身在我发小儿身上,您把它封住吧!”

古爷点点头:“其实映世瓶已经预言了一切……但是小辰,有件很棘手的事情,那就是,鬼宅格局再度被人改变了。”

一百八十五 旁观者

“是顾小夏干的吧!”

白翌辰问,心里暗暗吃惊,顾小夏的动作竟然这么快.

“我也没想到……她有这个能力。本来我还不想打草惊蛇,谁料……出虚的时候竟然直接出现在鬼宅招魂柳下了,撞了个正着。咳咳。”

古爷说着,边轻声咳嗽。

“你们动手了?”

“嗯……”

古爷应了声,却并不继xù

说了,看起来似乎很累,显然那次遭遇战令他耗损了太多力量。

白翌辰有些发愣。

虽然他没见过古爷与人动手交战,但是在魂魄状态下凝灵打阳的功夫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而且身上还有封灵血纹,天知dào

血纹之下藏着什么。

但是这样一个老前辈,竟然会被顾小夏那样一个看起来柔弱温和的女孩魂魄,逼迫到这么狼狈的地步,实在令他匪夷所思。

他忍不住开口问道:“她……她现在不是一个魂魄状态而已么,凭您还会吃亏?我听说那院子的主人已经把使用权交给另一个人了……您难道也遇上他了?”

“哈……”古爷淡淡一笑,悄声神mì

的说,“你说的另一个人,就是我呀。”

“……您到底在搞什么鬼啊!”

白翌辰忽然有点恼火,怎么也没想到,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竟然会兜回到自己人头上。

他想移动到沙发上去,地面上实在太冷,坐的屁股都凉了。

然而挣扎着移动身子的过程中,他才注意到,几乎整个地面都画面红色的图腾。八盏油灯放在房间八方角落,中间七盏小灯按着蟠龙命点摆成一圈。一个巨大化的蟠龙镇魔图出现在地面上,龙身龙鳞,脚爪毛发都栩栩如生,而自己,正坐在阵法当中。不过看起来,似乎和身上的阵图不太一样。

他这一动弹,竟然摸了满手的红色颜料,眼看就把一只龙爪给弄花了。

“吓!这……”

“镇住腾根真的是个很费神的活儿呢……”

古爷见他发xiàn

了阵,轻声说,“这是天罡伏魔八阵图,小灯代表天罡七星,大灯代表八卦。以借取天罡霸道之气,从外限制腾根,将它压制于你的体内,再配合蟠龙阵封住的。按说这连环阵,四人以上来布置最好……不过我一个人也完成了。”

他微微一笑,竟然带了几分得yì



“那腾根就不会出现作祟了是吧……我安全了?”

在得到古爷的肯定后,白翌辰安心了很多,脸上也不由轻松起来,他爬上沙发,摊在软绵绵的靠背上,甩甩手抱怨道:“就是身上好重啊!”

“习惯一阵子就好了,你知dào

么,从我找到你到现在把一切完成,已经过了四天时间了……”

“啊?”

白翌辰不禁按按肚子,难怪自己一点力qì

都没有,恐怕不光是咒符所致吧?

古爷从一旁拿过一包吃的给他:“虽然冷了些,凑合垫垫。”

白翌辰没空去管老爷子怎么会叫洋快餐外卖这种事,拿起汉堡就往嘴里塞。

古爷看着他吃,满眼慈爱。

良久,他才低下头,轻轻转动着手中的罗盘,一面柔声道:“有些事,该给你说说了……重九已经这个样子,然子又不算行里的人,我只能……只能跟你说了。万一哪天我死了,你也总要有个方向才是。”

“哎?”白翌辰差点被噎到,他顺了半天才开口道,“还有什么危险啊……穷奇也死了,腾根也封印了……现在就一个顾小夏,她能有那么厉害吗?”

“不是她一个人的事儿……唉,这次突发情况太多了,完全不在掌握之内……我从头给你讲。今年鬼节之后,人间会相继有凶神现世,其实阴阳两界上层人士都有所察觉。我们能做的便是尽量阻止……白家老宅的事情我已经听说过了,这宅子之前因为风水问题吞噬了几个幼儿,积蓄了太多怨气,随着城隍庙的倒塌,最后一点护佑神力消散殆尽,怨气反弹,成倍的疯长,渐渐在老宅里形成了一个怨气漩涡。”

“平日这漩涡并不明显,而且若有高人在也是有办法化解的……但是时机问题,导致它一直存zài

至今。自从出事,我一直隐姓埋名躲在外郊。事件结束后,家里人回城去住,我自己偶尔才回家看看。虽然早知dào

那鬼宅的问题所在,但是机缘之下,也知晓了凶神现世的大致时间,所以我静观其变,这宅子相当于一个诱饵般的存zài

,与凶神相关的人或者东西,迟早都会被吸引而来……”

“为什么啊……”白翌辰问。

“那是恶鬼凶煞最好的修行之地,你看到里面所种的那些槐树柳树,以及很多小阵法都起到这个作用。我觉察到有人在利用这宅子,并进一步进行改造时,我便试图从暗中给他制造一些不易察觉的小麻烦。上次咱们过阴去,是赶在满月百鬼躁动前,进行最后一次防御措施,以来保护周围居民。以免阴煞太盛,而造成凶兽及更多鬼魅的意wài

觉醒。”

古爷说着,叹了口气,“满月那天,我叫你再去鬼宅,是为了护法,以防意wài

发生。若发xiàn

凶兽或是这布置聚阴之人的到来,我们便能趁机打他个措手不及……谁料,你莽撞之下,竟然叫了然子把重九拐到虚境去了。”

“对不起……”

见白翌辰诺诺认错,古爷摆了摆手:“至少是揪出了穷奇,而且,也确定了重九的清白……虽然代价付出的太大了些……”

“难道,您对墨叔也……有所怀疑吗?”

“嗯。自从受伤之后,我们的见面非常有限,但是……我能从他身上感觉到一些东西,只是彼此都没有说破而已。”

“墨叔觉得对不起您,可您既然知dào

穷奇在他身上,又为什么不帮帮他……”

“我暗示过他,若有需yào

尽可来对我讲……但他没有,每次见面都假模假样的装作很好的样子。没办法,他就是这么个要脸面的人,我也就顺着他的意思做戏下去。我承认我有些私心,若穷奇真在他的身上,我又可以少费些寻找的力qì

了,守株待兔即可。”

古爷无奈的摇摇头,“所以我仍旧游走于外城郊区,偶尔利用结境,看看这边情况,尽量不打草惊蛇。”

白翌辰咬住唇,他忽然觉得一些想法似乎是得到了印证,古爷虽然老谋深算,可是……并不像想象中那么护犊子。至少面对曾经作为徒弟的墨重九,他却任由穷奇在他身上……墨重九因为对师父的愧疚,以及争强好胜的性格,而独自承担着压制穷奇的痛苦。

这算是顾全大局?可还是隐约觉得有些寒意从心底里冒了出来。

“地府也开始干预此事,并有目的性的培养了一些阴差在阳间走动……当然,大多的能力只能驱除一些小鬼而已。不过,你的经lì

,却明显是地府刻意安排……我和他们没有直接交流,也不好说具体目的。但是,十二神兽曾经也是由地府差遣,所以他们是打算将你作为腾根招安,或是消灭,或是让你踏踏实实做个普通阴差……暂时无从知晓。”

“……您早就知dào

我是了么……”

白翌辰心中一冷。

古爷微微点了点头:“就算是吧……当年腾根分为双子降世,在圈里还是有几分震动的。但是随着神体的离世,也就没在意了……直到最近才又注意起来。”

“那老然的纹身是怎么回事?”

“那个啊……其实怎么理解都可以。”古爷一笑,他拿起可乐杯喝了两口,继xù

说,“一半原因是……他是你很好的朋友,和你朝夕相处,有这血纹身,多少可以自保。”

“那他万一也像墨叔那样,被穷奇之类的凶兽附身上去可怎么办!”

白翌辰感到一股火气忽然冒了出来。

“那,不是正好捉到了么?”

古爷淡然说道,他见眼前这年轻人似乎真的愤nù

起来,便又安慰道,“放心吧,我做下的事情,我会负责的。”

可是墨叔肩膀上也有你纹上去的封灵血,你也没有如何去对他负责吧?

白翌辰动了动嘴唇,却没能把这句话讲出口,毕竟墨叔的事,大部分都坏在自己身上。

“……那,其实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您都是知dào

的?”

“知dào

大部分,因为我只能知dào

我所看到和听到的……其实到现在为止,这场战争中,地府方面的态度仍旧暧昧不明。所以,这也是我一直等待的原因。”

白翌辰这才想起,在结境中围攻穷奇的时候,城隍让自己作为主打,他们协助。而当穷奇发狂咬住自己手臂时,城隍他们都没有施以援手,只有老然拼了性命来帮自己……

难道这就是地府的态度了么?之前城隍一再派使者让我安分守己,不许再管任何事情。难道就是为了坐山观虎斗?

只是在结境时,他们终于将我当成一只“虎”放了出去,自己作壁上观罢了……

他感到头异常的疼,自己……原来只是一个棋子。而且老然也更为无辜的被卷入其中……

“那赵一凯呢……他知dào

这些吗?他不是什么大家族的继承人……他一定知dào

这些,所以开始才对我好的是不是?”白翌辰有些激动,他实在没办法心平气和的来讨论这样复杂的阴谋。

“这嘛……我只能肯定,至少在他失去龙蛊之前,对你是真心的。”

古爷顿了顿,转换口气说,“他的事很麻烦,以后再讲。其实,我很想通过你来和城隍大神正面交流一次,可惜一直没能有机会……你上次说,在虚街迷路的时候,城隍大神跟你出来过一次。其实我很怀疑他早知dào

了穷奇的动向,才趁机放了一个分身出来探查……故yì

激怒重九,在他施展灵气时,感受到了些许穷奇的味道。他受伤恐怕也是做戏给你看,引起你对重九的敌视,今后面对穷奇时能够有个明确态度……而当你消灭穷奇之后,他就立kè

将烟袋的破虚之力收走回去了,就是怕你再随便进入虚境,或者地府时,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啊……这,我还真没想到过……”

“你是一半腾根,拥有腾根之形。那天,本就虚弱的你,因为接近这片聚阴之地,以及很多其他因素……而将腾根之力唤醒了,你用不当的方法修liàn

在体内的灵气化作腾根的样子,险些将你这作为人出现的肉身撑破。好在当时一凯和重九在你身边……”

古爷说着,叹了口气,“说道这里……他们也知dào

了你的身份,当时重九还想试着让一凯远离你,他独自来看护你,以防你会彻底变成腾根之体。但是因为我们两家曾经的罅隙,一凯以为他是想挑拨你们关系,也便没听……唉,结果闹成现在这样反目。”

“那么,他去我们学校当老师,其实也是为了我?”

白翌辰问。

“嗯,一半为了你和然子……”

古爷爷继xù

说,“还有一半……大概就是,他已经觉察到了伯奇存zài

。”

一百八十六 兵分两路

白翌辰点点头:“这个我听伯奇讲了……”

“呵呵,某方面来说,他和你还是很像……什么事情都想去管,又没这个大包大揽的实力,只能一步步把自己逼向死角.他这人偏生性子别扭,总要处处显现出促狭,闹得做了好人也没人待见……”

白翌辰越听这口风越是不对:“难道您……挺看不起他这样的?”

“他心结太重,是看不起自己才这样作践自己。”

古爷摇摇头,“唉,一步错,步步错……也许这样在他看来,是一种解脱也说不定。”

白翌辰沉默了良久,才开口:“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是先想办法解决顾小夏,还是先封印伯奇?”

“先封印伯奇会更容易,不过……这次封住腾根神体耗损了我所有的灵气,我至少要半个月才能恢复……年岁大了,不如你们年轻人那么能折腾。”

“那您教给我,我去找老然配合着封印伯奇吧?”

他迫不及待的主动请战,古爷却摆手制止道:“你现在需yào

适应一下这个镇魔图,如果爬着去对战伯奇就太难看了……而且现在,咳咳……我们没有帮手……”

“老然也不行?那赵一凯看在您的面子上总能请得动吧?”

“鬼宅的映世瓶,其实是聚阴瓶……我最后见到它时,有两只瓶身上的花纹已经空白,而绘有伯奇及腾根的瓶子已经转为深色,花纹以飞白形式出现的……这证明,鬼宅当中所有的阴气能量正灌输在你们两个身上,试图促使凶兽觉醒。但是现在,伯奇的气息却不见了,而且几乎是同时,我所挂心的几个人,除了你之外都感受不到。据我掐算,是又藏在虚境中……而且,我已经知dào

具体位置了……”

“就像穷奇那样吗?是地府的人干的?等等,您说挂心的几个……难道墨叔老然他们也都……”白翌辰吃惊地问,他忽然抓住古爷的袖子,低声问,“他们会有事吗?我听说,作为强梁的方琳月就忽然消失了……您也知dào

吧?”

“我知dào

,唉,终究还是躲不过去……这就是命啊……其实我很后悔,一辈子都谨慎的试图脱身于圈子之外,以最小牺牲而将一切掌握,并让它按着自己的意思发展……没想到,我竟然把最为珍视的都搭进去了……”

“古爷爷……您在说什么?”

白翌辰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却感到面前这位前辈竟显现出一种深深的无奈,这种感觉令他想起,似乎自己很小的时候,父亲也有过同样的无奈与哀伤,那是一种,眼睁睁看着心爱的骨肉即将离去,而不能保护的无力与绝望。

只是,父亲的面孔,已经记不清楚了。

“你已经,不能再进入虚境了。”

古爷闭上眼睛,叹了口气说,“虚境当中,会呈现出最为真实的样貌……封灵血进入虚境后,作用会降到最低……你的肉身,纵使有阵图压制,但也极有可能控zhì

不住腾根之力,就会如重九那样遭到反噬。你不能再去冒这个险……这次,是我考lǜ

不周,我会想办法弥补。”

“可是您……”

“听我说……很快就到这个月你与城隍汇报的时间了。我要你做的是,尽可能拖住他,或者将他拉到阳间来帮你破除鬼宅……放心吧,那里我能破掉的阵都破了,就算是遇上顾小夏,只要有城隍在,她必然不敢造次……我会再入虚境,想办法探查然子他们的下落。我们兵分两路,这样一定就……”

“啊……”白翌辰有些发愣,“我嘴笨,哪能框的住城隍呀……”

“不用你拿嘴框,对了,城隍神位你还留着没?”

白翌辰点点头,他一直把那两个半块板砖放在小书包里随身带着。之前和白翌星恶战时,包摔到房间角落去了。

“东西在,就好说了。附耳过来……”

古爷嘿嘿一笑,轻轻捏住白翌辰的一只耳朵,压低声音私语起来。

白翌辰感到心跳的有些快,他没想到自己要再担任一次绑架犯的工作,而对象竟然会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地府城隍大神。

“那我要把他扣到什么时候?”

“事情妥了立kè

来找我啊,你总不能让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子自己面对虚境当中那么多古怪的状况吧!”

“嗯,我会尽lì

的!”

白翌辰说,古爷那双略带疲惫的眼睛凝视着他,良久轻声说:“这次,如果一切顺利……那么凡间这场劫难,也算平安度过了,而你……”

他说着,用那只变形扭曲的手,抚摸着白翌辰有些凌乱的发:“你也可以,过上平静日子……毕竟命格已经在此转折,或许,你父亲也会回来,全家团聚说不定哟。”

“真的?”白翌辰略略有些惊喜,然而这种感觉却稍纵即逝,只心里像无数针扎般疼了起来。

哥哥已经死了,说什么全家团聚呢……况且,父亲抛下我和妈妈那么久,他又有什么理由回来。

就算回来,我能接受他吗?那个自小就偏爱哥哥的人……和妈妈一样,只把我当成多余的人……而已。

古爷见他神色黯然,便关切问是不是哪不舒服。白翌辰摇摇头,勉强笑了下:“有点累而已。”

余下的时间里,古爷都在打坐养气,处于入定状态。而白翌辰则不断运用灵气,尝试着通过镇魔图的漏洞之处来熟悉并施展自己的力量。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又一个农历初七之日即将到来。初六当晚,天空中布满沉沉乌云,然而却不显得如何憋闷。

古爷带着白翌辰再度来到宣武门烂漫胡同,八点来钟,街上还显得很是热闹。一路之上,不断有纳凉的老人对古爷打着招呼,他也微笑着一一点头还礼,好像在这附近颇有人缘。有热心的大妈指着白翌辰问,这可是孙儿吗,都长真么大了。是儿子吗?多俊哟……一会儿就按上好几个称谓,白翌辰自己都闹糊涂了。

古爷只是一笑,被问得紧了,就摸着他的头说:“是孙儿。”

便又迎来一阵夸赞。但是他们走出几步,就听见那些老太太们窃窃私语:“他家不是独苗苗么,哪又来一个孙儿?”

“谁知dào

,夏天的时候倒也总看到这孩子呢……没准……”

“人家的私事呢……”

白翌辰无奈摇摇头,又看看古爷,见老人家并没在意这些事,便悄声说:“我都给忘了您家也在这条街上了。”

“再不回来,我自己都快忘记了。”

说着话,两人已经走过熟悉的墨家大院,穿过那老旧的小牌楼,最终停在赵家老宅前面。

“咱们的计划都记住了没?”

古爷问。

“记住了。”白翌辰点点头,“咱们先踢馆,您抓赵一凯去虚境救人。耗到初七子时,我就抓出城隍大叔,去鬼宅搞破坏。”

“很好。”古爷点点头,此刻他一贯温和的脸上严肃起来,“那,踢馆开始了哦,先去开门。”

白翌辰两步走上前,他发xiàn

两旁的辟邪将身体比往日压得更低,呈现出一种拜服状。他暗自感到奇怪,但仍旧按着命令将手掌按在两扇大门中间。

“我开了啊……万一有人找我算账,我就赖着您了!”他有些担心的回头看向古爷,古爷扬起下巴,催促他只管去做。

他便得了圣旨般,催动内力,双手之间灵光一现,只听得咣当一声,大门就像被大力撼动了般猛然前后扇动了一下。门闩竟从侧面整个飞了出去,好像是砸中了几个花盆,发出一串嗙嗙啷啷的响声。顿时,大门在推动之下,毫无阻碍的大敞开来。

有时候,白翌辰真的挺喜欢和古爷一起行动,无论到哪都有点横行霸道的意思,特别的痛快。

他垂手而立,恭敬地请古爷进门,随后又将门关好锁死。并贴了一张谧符在锁上,无论里面打得多热闹,外面也不会有人发觉,虽然不如结境那样可以封闭院子,但是至少也能掩人耳目,防止外人打扰。

“这怎么回事儿,我才几天没来,这家就要换户主了啊?”

古爷在院中站定,提声说道。这一句话显出了十足中气,意wài

的洪亮,那声音裹挟着充足的灵气,在大院当中回荡起来,发出嗡嗡的回音。古爷讲话一向是温和平静,除了那次为白翌辰叫魂之外,从未这样大声喊话过。这一嗓子简直就像戏曲中花脸的叫板似的,从前院一直能传到后院去。

白翌辰感到耳膜发颤,不禁捂住了耳朵。然而,良久也不见院中有动静,古爷不禁微微皱眉。

“走。”

他说着,提步进到正厅当中,白翌辰忙跟了上去。

就在这时,后院传来了一些杂乱的声响,伴随着火光一现。白翌辰知dào

,一定是赵一凯又从阴阳池中借着咒符火遁出来了。

不知dào

为什么,他竟然从心里带着几分兴奋,期待着即将到来的遭遇战。

大厅中房门一响,只见赵一凯慌慌张张的走了进来,他抬眼先看到了垂手立在门边的白翌辰。两人眼神一对,白翌辰忙装作无辜的样子看向他,但是赵一凯的眼角却明显抽动了一下。

随即,他将目光转向了在房间中溜达的古爷。

古爷似乎并没注意到他的出现,而是在大厅里转了一圈,随后大大咧咧的坐在上座位置,眼皮也没抬起半点,那样子俨然是一副泰斗老前辈的傲慢作风。白翌辰虽然和他相处了太多日,见惯那和蔼的样子,此刻忽然的气场转换,还是让他心里暗自有了三分惧怕。

而赵一凯的样子,似乎比他还怕上好几倍,只见他高大的身子瞬间就矮了下去,几步走上前,竟然在古爷面前双膝点地跪了下去。

“爷爷……孙儿给爷爷请安。”

他显得异常不知所措,双手撑地,恭敬地轻声唤道。

白翌辰猛然觉得像被人在脑袋上狠狠打了一拳头似的,嗡嗡作响。

什么……他、他说什么?古爷竟然就是……传说中的赵家老爷子!

一百八十八 陷阱

白翌辰觉得自己跟来太尴尬了,他从刚才开始就担心这爷儿俩吵着吵着就把自己牵进去,心里一直颤颤巍巍如履薄冰,见他们终于走上正题,才多少松了口气.

这似乎也是第一次看到古爷发怒并显出自身力量,而那瞬间表现出的灵气竟然比赵一凯的纯阳金灵还要耀眼和刚猛数倍。只是他极快的便将力量收拢回去,如此收放自如,可见对于灵气本身的控zhì

娴熟。而那内灵则强悍的可怕,他到底是不能长时间运用,还是有所顾忌呢?

若不是亲眼所见,真会以为古爷只是个普通的中年男人而已,谁料身上却有那么多秘密……

只是……只是这个家里规矩太大,让人觉得亲人之间的关系那么遥远。大概,也是大家族的特点之一吧?

来到后院,赵一凯恭敬地指向阴阳池,说:“为了压制邪气增长,我把他们都放在阴池虚境中,并以阵法锁住了。”

他说着,双手递上入虚所用符咒。古爷接过来看了看,冷笑一声道:“你当真是长本事了……好了,开虚吧。”

赵一凯点点头,他摸出打火机,刚要去点咒符,只见古爷随手一扬,打火机啪的一下飞了出去,摔在院子一角。

“直接点上。”

听古爷这样命令,赵一凯不敢回嘴,默默将灵气燃起。很快咒符在他的手中自动燃烧起来,灼灼的金光当中掺了几朵黑色烟花闪烁不止。

望着赵一凯被那团火焰笼罩,并消失在阴阳池上方,白翌辰暗想:莫非他说自己没有灵气,是为了掩盖灵光中掺杂的其他气息么?若不是古爷提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这细小的变化……

古爷见孙儿已经进入虚境,便将手里的符塞给白翌辰:“时辰差不多了,我去了。”

“嗯。”

“唉……若有意wài

,你必倾力而为,不要有所顾忌。”

古爷右手凭空一划。一道金色光圈出现在池水上面,随着灵光燃烧而渐渐扩大轮廓,池水映着金光,一波波掀起涟漪。

他对白翌辰摆摆手,跨进了圈中。

灵焰渐渐缩小,最终变成悬浮在空中的一点火苗,很快噗的一声熄灭了,院落又恢复了平静。

那刻白翌辰想嘱咐一句“您多加小心”,可是古爷面对的是自家亲孙儿,一家人血亲相连,又不像自己和神体的那种非生即死的关系,又能怎样闹呢?自己不该多嘴。

可是……那句若有意wài

,是古爷早已预料到了什么吧,但愿是我多心。

他想着,打开书包,将板砖神位双手捧出来,茬口向上立着摆在池子正北位。又在前面供了三柄烛台。随即掏出一张小纸条,上面画着一个阵法,是之前古爷教给他的,他怕忘了特意画了个小抄,毕竟对于阵法咒语方面,自己没有老然那样的好脑子。

他将朱砂粉末按着小抄上所画图形洒在神位周围,列出阵法。又在池子边其他三方画了同样一个小阵,四团小阵图,组成八门之相。死门北开,只等地府之主的大驾光临。

最后将金烟杆横向放在烛台前面。

一切似乎已经准bèi

妥当了,只等零时到来。

天空阴霾依旧,空气中带着凌冽与浓重的湿气,不时有长龙一般的闪电在滚滚浓云当中穿梭闪烁。尽管没有雷声,却经空气扩散出一波波电流,麻酥酥的,更添了一份躁动不安。

看起来是要下雨了吧……

白翌辰望着天空,心中乱作一团。

阴阳池下面隐藏了太多秘密,而表面上仍旧是一幅波澜不惊的样子,如同这赵家的人,这阴阳两界的人。

只有自己,懵懂的被卷在其中耍弄,不过现在……似乎才算真zhèng

介入到这场阴谋当中了吧?

客厅中,老钟忽然传来的悠长的鸣响,将这暗潮涌动的宁静划破了。

“铛——铛——”

白翌辰数着,那一声声钟响仿若没有尽头,过了好久才戛然而止。

“零时已过……初七到了。”

他将蜡烛点燃,随后燃起灵光,双手轻轻握住金烟杆的两端。

只见,金烟杆通体开始莹莹发光,连同那仿若能将一切光华沉淀下来的乌木杆都带上一抹流动的色彩。金色的烟袋锅中,一团白焰亮起,蠕蠕而动,显得异常内敛而安静,没有火焰的张扬,倒更像一团小小的雪球。

与此同时,白翌辰周身发出的洁白的灵气,顺着地面上的朱砂红线游走,很快将阵法贯穿。

小池周围形成一圈白光,它们完全显露出火焰所特有的侵略性,向上急急地伸展开肢体,贪婪的向天空tian舐过去。很快,那气势汹汹的白焰拧成一团,如同篝火般越烧越旺,在池子上方集结起来,疯狂的扭动。

面前三股蜡烛的火苗此刻呈现出的诡异的青色,渐渐将这团白灵也照得发青。

“恭请城隍大神!”

随着白翌辰的一声喊,只见水池之上的火焰骤然一抖,接着就像帷幕般落了下去,那拥有一双修长凤目的时髦男人周身散发着寒冷的蓝色荧光,出现在他的面前。

“哟,又到约会的日子了,白少爷你可好啊?”

城隍轻笑着望向白翌辰,一如既往的潇洒。

“嗯,大叔你可好?围杀穷奇的时候,我被阵主丢出去了,没看到后面……您没被困住吗?”

白翌辰平静的问。

“啊,我是什么人?难道凡人一个小小阵法能困得住我吗?”城隍不屑一笑,“他就算祭出性命,只怕要困我地府之人还是难了些,更何况他又没死。”

“那么……他这算不算是对您地府不利?毕竟他不光是要杀穷奇,还差点害死您呢,就不给点惩罚?”

白翌辰试探着问,只见城隍愣了一下,随即暧昧一笑:“哎呀,我早说过他,他不仁我不能不义。何况这次捉住穷奇,他也算有功之人,就不计较这等事了。”

“那么,穷奇如今怎么样了,墨叔他现在可好?”

“噗。”城隍忽然笑了,他修长的指头很自然地抽出金烟袋,含在薄唇之间吸了两口。随着烟雾的溢出,那双眼睛直直盯着白翌辰,“白少爷,您今天不是来跟我汇报工作的么?难不成是来审我的?”

“不敢……我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私下分食穷奇,吞掉腾根,放走墨重九,然后此刻又要来审我?”城隍冷冷一笑,“白少爷,您现在可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您是得着哪里的金牌令箭不成?嗯?”

“我只是想知dào

怎么回事……”

白翌辰没想到城隍竟然自己把这些事先抖了出来,脑子立kè

飞速转了起来,“我是想寻找我的朋友,却无意发xiàn

穷奇罢了!我不知dào

这是您安排的,不然我死也不敢去动它!”

“是吗?呵呵……”城隍哼笑着,脸上却渐渐没有了表情,“罢了,最近烦得很,没空听你在这里绕圈子,说说正事吧。”

“嗯,大叔,穷奇已经死了,是不是我的差事可以算完成了?”

白翌辰说,“当初您就给我这么个任务,现在一切结束了,我也没什么用,想做回凡人,您给准了吧。”

“恐怕不行。”城隍说,“别忘了,你已经死了,已经是我地府之人了……这些天的日子都是拜我所赐。而且……”

他停顿了一下,吸了口烟,才缓缓继xù

:“当初说的是,要做到我满yì

为止。可不是说,消灭穷奇为止……少爷,你可不要偷换概念哟。”

白翌辰抿了抿嘴唇,小声道:“我不喜欢您叫我少爷,我看起来很娇贵吗?”

“呵呵呵……”

烟雾缭绕中,城隍的笑容很是朦胧,他的眼睛转了过来,显得yì

味深长,“我哪里像那么古董的人了?不要告sù

我你不知dào

现在‘少爷’这个词的意思哟。”

“……”

见他发愣,城隍嗤嗤笑着,得yì

的扬起下巴:“你看看,别人包少爷都是用钱,挑着好kàn

懂事的来。我呢,唉唉,花了大把的精力,挑了这么个笨笨的,就会犯傻和办坏事……忽然觉得好吃亏。”

“你……”

白翌辰顿时明白了,他的脸涨得通红。

“好啦我的傻少爷,你如果没有正事给我讲,那我真要回去了。”

城隍暧昧笑着,用烟袋锅虚晃着敲了敲他的脑袋,“别生气,我跟你开玩笑呢,傻一点的孩子比较可爱,别总被人牵着跑,以为有靠山了就能如何跋扈了。安分做人,当个好孩子。”

这句话含沙射影,一语双关。

白翌辰强压着心头的火气,他沉声说:“大叔,您不觉得,今天出来的方式比较独特么?”

“嗯,视线是显得比上次宽了不少。”

他四下张望着,脸上的笑容却没了。

“哦?你难道……”

他想说,你难道还敢对我下手吗?

然而后面的话却被以粗暴的方式打断了。

只见他身下的池水骤然翻腾起来,白色灵光裹挟着红色朱砂,从四方伸展开,相互交织粘合在一起,形成一张蠕动的网。自下而上猛然兜来。

与此同时,烛台前面的两块神位向中间倒下,啪的一声正好和在一起,三根蜡烛同时熄灭了。

一百八十九 阴差立场

城隍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那道裹挟着朱砂的白色光网已经穿过他的身体,他周身环绕的蓝光就像忽然被惊扰到的萤火虫,呼啦一下四处散开.他一个趔趄,从悬空漂浮状态,一下掉到了池水中。

“白翌辰!你小子……”此刻,城隍爷不再扮演优雅绅士,狼狈的从水池里跳出来,用烟袋锅狠狠敲了这害他落水的罪魁祸首的脑袋,“你小子有靠山了,敢对老子下手了是不是!”

白翌辰捂着头,任他软绵绵的打了两下,现在的城隍已经没了刚才那么明显的灵气护身,若不是整体被淡淡的青光笼罩,根本就和普通人没有太大差别。

离开阴间的地府之主,没有太大力量。现在,他被困在了白翌辰手中的那个失去一半作用的烟袋锅中,彻底和地府断开了联系。

“不敢,我发xiàn

了地府一直在追缉的凶兽踪迹,自己搞不定,才想出这种办法来请您帮忙啊!”他狡辩到。

“放屁!封灵血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有,我也不是随便两捧朱砂就会被拉到阳间的人,知dào

不?在我的管辖范围内,你以为我不知dào

这是哪?”城隍有些气急败坏,他捋了捋被水弄湿破坏的发型,气哼哼说道,“赵家一脉到底想干什么,自己的事儿不办好,怎么别的什么事都要搀和一脚!”

他说着,仰头看了看天:“好啊,这么厚的结境层,把我监禁在此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呃,您多心了……”

“算了,既然落在赵家手里,我也认栽,你们想对我怎么样,来啊,我堂堂城隍爷还能怕你们这若干凡夫!气死我了……”

“您别生气啊……这不是也为了地府好吗……咱们合力把事情办完,您再踏踏实实回去不好吗?”

白翌辰没想到赵家竟然在城隍爷那里有这么糟糕的名声,他将困灵用的烟袋别回腰上,一手扶着城隍说好话。

城隍却一反常态的甩开他的手,恶狠狠说:“少来这套,我问你,赵家给你出主意让你捉我……难道就没告sù

你,我来到凡间的都是若干分身而已嘛?”

“说了。”白翌辰诚实的点点头,“所以您看我身上……”

他说着,伸出手腕,露出上面鲜红如血的纹身阵图,“您认识这个阵吧?”

城隍斜眼看了看。

图案只露出一点,只见若干锁链图形和一点卷云龙尾。

“当然认识了。”

“您认识就好,反正我是不太懂……”白翌辰边观察着上司的神色,边说到,“教我这套阵法的人说,尽管您只是分身之一,但如今被封灵血所染朱砂困在阳间。我可以通过您,吸取本体灵力……就像,您通过穷奇吸取墨叔的力量一样。”

“别说的好像我先办了什么坏事,此刻要自作自受似的。”城隍打断他,厉声说。

“没有这个意思,事到如今。您说谁坏事就是谁坏事……您想骂谁就骂,只要咱们把事情办妥当,一切由着您。”

这套话之前早和古爷相互对过,该打的预防针已经提前打好。任城隍如何损他,白翌辰只管顺着他说就是。

反正人是捉住了,他愿意耍赖撒泼也都由着他好了。

“唉,真是名符其实的拉人下水……”城隍摇摇头,随即又恶狠狠咬牙说,“迟早这帐要跟赵家算,可恶……利用我手下,欺负我一个地府小神有什么意思!”

“这么说您是答yīng

了?”

“废话,那还能怎么办啊?可恶……”

他边气哼哼说着,边将手插入到白翌辰的后颈位置,“哎哟!你这阵图都把伤处封住了,那我怎么借灵啊?”

“大椎穴被封住了,那按风池吧……”白翌辰将他的手放到后脑勺位置,“只是您可别趁机捞我的三魂七魄,不然被封印的神体会跑出来的。”

“啧!”城隍满腹的不乐意,也无可奈何。他索性纵身一跃,大大咧咧的坐在白翌辰的肩膀上,用胳膊肘撑着他的脑袋当马骑。

“干嘛坐这么高啊。”白翌辰无奈的说。

鬼怪附身都喜欢附在人后背上,另有种说法叫“背鬼”。但是城隍这个举动太孩子气了些,虽然他没有凡间的普通成年人那么重,但是作为一个老鬼头,也比一般鬼沉了不少。

白翌辰虽然觉得有点吃力,倒也不计较,就这样背着城隍,将池边的东西稍微收拾了一下,随即提着小包,从后院以符纸打开结境出口翻了出去。

“大叔,你对赵家很熟悉吗?”

白翌辰边向鬼宅走边问道。

“住了几百年了,当然熟悉。”

城隍说,“京城当中,只有他家有封灵血,真给我带来不小麻烦。”

“那之前您看到赵一凯还显得那么亲热,闹得他以为您平易近人,对您崇拜得死去活来呢。”

“废话。”城隍敲了他脑袋一下,“我惹不起他们家,当然就要显得亲热点了,明白了吗?”

“不明白……”

白翌辰揉揉脑袋说,“他家再厉害不也是凡人而已吗?您为什么怕他?”

“唉……”

城隍叹了口气,边吸烟边说道。

“也不怕告sù

你,他家不是有封灵血么,这种东西可以请神,而且完全遮盖住气息。不少上层会趁机附身巡视阳间,因为搞不清状况,就苦了我这样的地方官儿了。你错打了也不是,无视了也不是,万一有邪魔上身,还要怪我个体察不力……有上仙说这封灵血是一把双刃剑,我看就是专门用来欺负我这等高不成低不就的小官儿道具罢了。”

“呃,辛苦您了……”

“唉,官场这种事很难讲……明明现在我们这些掌管阳间实务的小神,已经被阳间所遗弃,执行权遭到了很大阻碍。但是上级派下来的事情又不得不必须做好。真是压力巨大……我都想转世为人算了,至少人生苦短……对了,淘宝上的好kàn

衣服可多了,但不是每个老板都愿意烧给我。”

“说正事……那赵家只因为这个血才很牛逼的吗?”

白翌辰又问。

“当然不是,这只是我尊敬他们的一个原因而已。”

城隍继xù

说着,“重点是,他家是龙脉的守护人,在阳间有着相当的地位。京城建都以来,也更迭了几次朝代,赵家一脉早年间姓叶赫那拉,自从入关之后才负责看护龙脉,算算时间差不多三百来年吧。虽然现在已经改朝换代,但龙脉依然是由他们看护,为了不太显眼,而改姓为赵。只是现在不信鬼神,自那场乱子之后,凡间阴阳行里遭受太大打击,能留了条命算是走运。你看赵纹古算是目前这一任,他家继承人从这代开始闹出各种问题,他儿子那辈儿正是乱世,就没能挑出合适的人选,孙儿这辈儿……哼哼,我看着也悬。他点指掐算的本事,还有血纹身的手艺,只怕传不下去了。”

“所以赵家老爷子对他孙儿特别的严厉吧?”

“对啊,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城隍点点头,“不过那孩子还是太年轻了,又是天罡星凡体,很多力量都被限制住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赵纹古一方面洞悉天机,处处抢先而行;一方面又要循着天规来打擦边球,这老爷子累得很。”

“切。”

白翌辰不以为然地说,“我倒觉得,他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哪有我这样倒霉……你们都憋着来害我。”

“谁害你了,自己笨还好意思怪别人?”城隍又敲了他两下说,“你可知dào

,现在京城拆的乱七八糟,龙脉已经遭损严重。赵纹古一面想办法暗中摆阵修复龙脉之气,四处奔波。一边为了帮他孙儿修行,捉了一条百年蛟灵困在龙脉后爪位置,以养成龙。这份苦心结果被你糟蹋了,看他现在还给你出主意来框我,你说说……这是什么道理?”

“……”

白翌辰心中一疼,他黯然摇摇头说,“我不知dào

……我也不想去想。你们的恩怨我不管,现在,我只要破掉鬼宅,让顾小夏给我个交代……然后救出我的朋友,保护好我的家人,和喜欢的女孩子……其他事,我都不想管。”

他顿了顿,微微侧过头,看着肩头上城隍那保养很好的手轻声问:“大叔,你能成全我吗?”

“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城隍扬起头感叹道,“我也希望一切能顺顺当当的结束,其实我挺喜欢欺负你的,特好玩。”

“唉……”

白翌辰无言以对。

一人背着一个老鬼头就这样默默走着,渐渐头顶上传来一阵翅膀扑扇的声响。白翌辰抬起头,见一只巨大的玄鸟在头顶盘旋,随着他的速度亦步亦趋。

“夜游神!”

玄鸟飞低了些许,一身夜色长袍的斗篷男对白翌辰点点头,似乎并无恶意。

“我来护驾,若白少爷不对城隍大神出手,我自然不会伤害您……”

“不许叫我少爷!”

白翌辰生气的再次强调。

“那叫小白!”

城隍一拍手,指指夜游神说,“和小黑凑一对儿。”

“不要,像狗!”

“那……你这么瘦,叫白骨精吧。对对,要与时俱进,叫白晶晶好了!”

“大叔,你真烦!再废话我要抽你灵气了!”

这样拌着嘴,已经来到了鬼宅门口。

门前的一切似乎都没有多少改变,但是白翌辰一眼就看到,那头镇兽石狮中的睚眦已经不见了,石狮身上伤痕累累,甚至有着大片呈现出喷溅状的血渍。

他走上前,用手揩了一点血痕。

“是镇兽的血。”

夜游神轻声说,“镇兽已经死去了,很哟可能是被人所杀后吸收了灵气……这些血痕因为溅到曾经附身于此的死物上,所以才留下了痕迹。”

“会是谁干的?”

白翌辰轻声问,“是赵老爷子还是顾小夏呢?”

“这不重yào

。”城隍从他身上跳了下来,他舒活了一下筋骨,对白翌辰说,“重yào

的是,万一咱们真跟顾小夏打个照面,你可狠得下心去杀她?”

“……我可以。”白翌辰望向城隍的眼睛,“我不觉得我亏欠过她什么,而她又一直害我在先……杀她不会比杀我哥哥更加困难的。”

“很好。”

城隍满yì

的点点头,“那么去吧。”

“您也是,这次您和夜游神都不能再袖手旁观了。”

白翌辰说着,翻手捉住了城隍的腕子,“您若觉得此战不利,尽可从我身上抽取灵气,当然……我也会吸取您的本体之灵。反正此次一战,必然要倾尽全力,否则这件事永远无法完结。”

夜游神将手中长戟飞速一扬,那样子是要推开白翌辰这对于城隍过于无礼的动作。但城隍却伸出另一只手臂将他拦下。

他眯起凤目,看着那曾经懵懂而现在眼神决绝的笨手下,轻笑道:“那好,此次一役,不是她死,就是你亡。”

一百九十 前任阴差

“不,不是我.”

白翌辰一字一顿的纠正道,“是我们。”

“哦?”

“我们地府,与降世凶兽及其党羽之间的战斗……我一直以地府阴差自居,如果您一定要把我分到对立那边去,那现在我就杀了您。”

他的余光瞥到,夜游神再度翻腕要将长戟挥起,城隍却制止了他的行动,只是望向白翌辰,温和的笑起来:“好吧好吧,我现在可是惹不起你呢。”

又在敷衍我了……虽然我并不想承认,但你真的对我……一直抱有戒备之心吧?

白翌辰望了那人畜无害的笑容良久,才将脸转向了鬼宅大门。

这次是肉身前来,在确认了鬼宅没有属性霸道的结境笼罩,所以直接按着老规矩翻墙进去。城隍虽然不屑翻墙,但是因为烟袋牵引,两人的距离一经拉开,他便自动出现在了白翌辰的身边。

果然,这院子中已经是一片狼藉,不知dào

几天前古爷到底在这里做过什么,铺满院落的鬼擎火大面积的枯萎了,呈现出如同中毒似的焦黑色。

“看来他们打得挺热闹。”

城隍看看地面上,“你看,着痕迹呈现出轨迹状,应该是被攻击性灵气碰到后呈现出的样子。”

“是赵家爷爷一个人打出来的?”白翌辰问。

“赵纹古的灵气应该是属于龙脉之灵,同属于力道威猛的上仙金灵,倒是会将属性阴邪的植物烧掉……但这里不止烧焦痕迹,大部分是枯死了,更像是遭到了某些带有腐蚀性的东西攻击过。”

“比如……蛊毒吗?”

白翌辰问。

“嗯。”他们彼此望了一眼,都没多说什么。

很明显,除了腾根和穷奇之外,还有会控蛊的人存zài

,而且照目前所知,是站在与赵家对立的一面。

难道……真的会是顾小夏吗?她……为什么会那么强?

他们小心的院里走去,枯死的鬼擎火层层叠叠,踩在脚下软绵绵的。

好像,踩着成堆的尸体似的……

这个想法忽然冒出来,把白翌辰自己都吓了一跳。

院落正中的槐树,依然作为怨气的风眼存zài

着,只是曾经蜷坐在树下的黄毛混混已经不见了。

焦糊的痕迹在槐树周围呈现出一个圆形,像麦田怪圈似的异常整齐。

后面,就是曾经放置映世瓶的房间了,只见大门紧闭,看不出和曾经有什么不同。

白翌辰特意像门角看了看,确定没有咒符之类的东西贴在外面,然后望向夜游神。

“帮我打开它。”

这一点上白翌辰是有私心的,既然外面看起来异常平静,那么就算有机关,也是被人布置在了里面。他悄然退了两步,站在了夜游神之后。虽然把人当炮灰使唤他并不习惯,不过,自从手刃曾为兄长的另一个自己开始,他觉得自己已经看开了一些事。

城隍自然看在眼里,什么都没讲。

夜游神倒是干脆,一声不响的抡起长戟,瞄准大门正中就劈了过去。

那锐利的戟头比一般的戟还要大出数倍,若不是还有一个长长的尖刺,看起来就像西方死神用的镰刀。他只是那么轻轻一挥,那月牙形的尖锐便带着一到雷光,切入到两扇屋门的中间。

他一收手,大门应声而开,只见一团黑色的灵气墙呈现在洞开的门前,然而中间却是一道长长的裂痕。那些黑色的灵气像无数拥挤在一起的虫子,密密麻麻的蠕动着。

“什么情况?”白翌辰问,他还从没见过灵气被撕开了竟然还会凝聚不散的。

“我的战戟可以凝固住低级的灵。”夜游神说着,轻轻用戟尖碰了碰那裂缝之处。随着一阵嘎啦嘎啦的声响,裂缝逐渐扩大,只见那堵黑色的灵墙既然龟裂开来,接着一块块摔到地上,竟然都呈现出人的样子。

随着夜游神再度用戟碰触那些碎片,它们才化作黑烟散去了。

“又是蛊鬼。”城隍不禁皱眉说道,显然因为曾被蛊鬼撕坏西装而耿耿于怀。

“可以了。”夜游神说,见白翌辰和上司并不打算进去,自己便跃下玄鸟,在前面为他们开路。

已经是第三次进入这个房间了,尽管院落当中遭到了很大破坏,房间里面却宁静如常。

只是有一种异常的压迫感在房间中凝聚着,带着比怨气风眼还要厉害的吸引力,正一点点牵引着他们。

“映世瓶……”在看到供桌那刻,白翌辰不禁奇怪到,“古爷爷说,已经毁掉了两个啊……怎么,还是四个?”

只见,四个映世瓶好端端的立在原处,而后面所挂的空白画轴上,却出现了数道锁链般的淡墨痕迹纵横交错。

但是其中两个已经通体发暗,白瓶子几乎成了墨蓝颜色。而那图案,竟然转作白色花纹。

正是绘着腾根和伯奇的两个。

瓶口之处,浓浓的黑气正在向里面倾注,不断有几丝黑烟从瓶口溢出来,但是却被几乎变黑的瓶身吸收掉了。

而绘着穷奇与强梁的两只瓶子,洁白的瓶身出现了龟裂般的痕迹。强梁的图案几乎模糊到无法辨认,而穷奇的图案却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他曾经看到的图形是,一只伸展翅膀的巨虎踩在云端张牙舞爪。而此时再看,虎爪之下的卷云,竟然勾勒出一个长发飘飘的女孩形态,眉目清秀,眼神若水。

这瓶身经管破碎,然而图案却异常清晰。女孩温柔恬静的模样,白翌辰怎么也不会认错。

“这是顾小夏吗?这难道是顾小夏……她……她和穷奇是什么关系?”

白翌辰转头看向城隍,颤声问道。

城隍吸着烟,面沉似水,良久沉声答道:“和你一样,她是被分离开来的……穷奇凡身。”

“啊……可……可穷奇不是被压制好多年了吗?她怎么会是穷奇?”

“神体被封,凡体入轮回。本来是很正常的……谁料,神体的封印破开,逃到人间……就这么简单。”

一个冰冷的声音解释道,然而却并不是出自城隍之口。

夜游神最先反应过来,立kè

将城隍和白翌辰挡在身后。

白翌辰这才转身看去,不知何时,顾小夏已经出现在众人身后,如同一个轻盈削瘦的女鬼,幽幽站在那棵作为怨气风眼的龙爪槐前。

“城隍大神,很久不见了……”

顾小夏望向城隍,美丽的脸庞带着冰一般的笑容。

“嗯,也不算太久吧?前几天,才刚把你的神体收拾掉,还弄坏了我一件西装呢。”

城隍同样笑着说。

“小夏……到底出了什么事……”

白翌辰骤然感到了恐惧,为什么能力如此强dà

的顾小夏竟然会死,会变成现在这可怕的样子?她也是神凡二体分离出的凡体,为什么穷奇一直忙着对付我,而不先和她合二为一呢?

顾小夏看也不看他,却放柔声音道:“翌辰,多谢你领了他来……我今天必然要让他给我个交代……”

“小夏,你还未告sù

我为什么!你之前说的那些什么为我的好的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翌辰也不顾害pà

,向前走了几步,挡在城隍身前:“如果你不给我讲明白,我不会让你动这个老鬼头子分毫的!”

“那好,我告sù

你。”

顾小夏满是仇恨的眼中溢上了泪,“我跟你一样……也是他亲自任命的地府阴差!他明明知dào

人的生死阳寿,却……却在我死的当天赋予我这使命,你到底是什么居心?”

“!”

白翌辰吃惊的看向城隍,仿佛这才刚刚认识了这人一般。

城隍的脸上没有变化,他摇摇头:“凶兽轮回之命,本就不是地府能够操作的。我命你为阴差,是想救你一命。谁料你竟然如此不济,反要怪我,哼。”

他冷笑了一声,眯起那修长的眼睛。

“谁知dào

你是要将我控zhì

在你的手心当中,还是另有预谋!”顾小夏愤nù

的喊道,“你表面赐予我的力量,根本来不及发挥出来……你根本就是借着这样的头衔来控zhì

我,然后想借旁人之手杀掉我!每个降世凶兽都是这种命运……你亲手制造了太多契机!让我们意wài

被杀,或者自相残杀……翌辰,你是走运的,一直在阴谋中间却活到了现在……但是你就不想想,为了你的保全已经有多少人被他的阴谋所害了!”

“……”

白翌辰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再次令他感到了无措。

古爷爷,您命令我框了城隍来破鬼宅到底是为什么?是让我为顾小夏伸冤昭雪,还是让我为护地府威望,而杀掉这转世凶兽呢?

然而,来不及让他更多思考,顾小夏的周身已经燃起一团浓烈的黑色灵气。然而,这灵气不同于穷奇与腾根的阴邪尸气,还有很多其他的气息混杂其中,甚至还有些金色的灵气穿梭其中。

“这是……”

看清时,城隍的脸色骤然一沉。

与此同时,古爷已经进入到阴池之下,这是赵家老宅独有的八卦幻境,下分三层,象征着八卦中的“坤”卦。而老宅外面的圆形防护结境层也分三层,即为“乾”。只是若非大敌临近,一般情况下也不会开启。前几天赵一凯开启防御结境时候,也不过开了一层,其威猛的功效便足以将白翌辰凭空打出数米开外了。

“好啊,你连坤地都改变了么?”

当脚踩到地面上时,古爷冷颜看了一圈,随即对赵一凯道,“这八卦幻境本身就在旋转,位置不定,你竟然还多加了一道封印,可以将人随机传到别的地方。过去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有这个天赋呢?这幻境咱家族可有百来年没用过了呢,你忽然这样改进它……是要做什么呢?”

一百九十一 饮恨

见赵一凯不回答,古爷——或是应该说这位赵家现任继承者赵纹古,再度冷哼了一声:“不讲话就能抗的过去么?别忘了这家主人到底是谁.”

他用扭曲的手指轻轻拨弄了罗盘指针,细针随着他的速度而缓缓转动起来。当他的手指离开,那针却仍旧兀自转个不停,速度越来越快。

这罗盘转针的小小动作,却将这看似如同密室般压抑的幽暗幻境的空气搅动起来,以赵纹古为中心,将那浓稠的昏暗呈现出螺旋状态激散开来。

周围顿时亮了些许,隐约可以看到,一道道旋转的金色螺旋在这块秘境周围,又切割出了六个阵位,也就是除去“乾”“坤”之外的另外六爻。隐约可以看到,阵位当中有几个影子在摇晃着,流动的灵气勾勒出他们的轮廓。若是侧耳倾听,便会从那流动的空气当中感受到抖动铁链的铮铮声响。

赵纹古似乎早已经知晓了一般,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惊讶,然而脸色却愈加阴沉:“……我没想到,你竟然真敢这样做了……将活人囚禁于此汲取阳灵,这要遭天谴的,你这是在毁你自己。”

他说着,仅仅是右手虚空划出,面前隔了一层雾气似的结境层立kè

出现一道火花,随之出现一个连接到阵位中通道。赵纹古几步垮了过去。

此阵位于正西,是兑卦之位。只见此阵当中血色的锁链纵横交错,仿佛整个空间都是蠕动的红色锁链,仔细看去,那是由无数朱砂漂浮连接而成。

一个酒红色头发的年轻男人躺在阵法中间,却呈现出异样的蓝色光芒,不知为何,盘绕于他周身的血红锁链仿佛被那团灵光所染,凡是靠近过来的锁链都尽数变成幽兰。

此刻,赵纹古的眼中终于流露出了些许愤nù

,他单手一挥,近处的几道红色锁链顿时断开了,仿佛被一道看不见的利刃斩断。它们像被切断的蛇一样,扭曲着身体掉了下去,随即散开,滚落了满地朱红。

阵中的人仿佛听到了声响,他吃力的转动了下身子,抬起头来,眼神中满是恍惚:“古爷爷?”

“然子,你怎么样?”赵纹古边不断斩开那些烦人的锁链,边大声问道。

“我……还好……”此人正是失踪已久的杜然,他喃喃着,明显神志不太清晰,如同梦游,“就是累得紧……没想到以命换命这么累人,早知dào

就不应下了。”

“一凯,你来解开这个锁链阵!”赵纹古转过头,怒气冲冲的对着赵一凯吼,“他只是个凡人,你吞他的阳灵等于要他死!”

“我没有,我只是在吸取他身上那东西的灵气而已。”

“愚蠢!你又不知dào

附身的到底是什么,就用这种霸道的阵法吸取灵气……倘若那附身之物拉着宿主一同求死如何是好?”

赵纹古此刻真是动怒了,只见他终于再度燃起灵焰,扭曲的右手一团金色光华,他正要对准锁链阵法的阵眼打去,身后赵一凯却忽然上前一步,猛然握住了那右手腕,同样燃起灵焰。

两股力量相碰,竟然一道火光交错,彼此都震退了几步。

“一凯,你敢对我动手了么?”赵纹古站稳身子,缓缓按住手腕,皮肤上已经出现了一道烫伤般的红肿痕迹。他看向那曾经乖顺的孙儿,冷冷问。

赵一凯一直躲闪的眼眸此时终于直面对了过来:“爷爷,还是那句话,我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必须要完成。”

“哪怕是错的?”

“……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对错……”赵一凯咬着嘴唇说道,“至少在这权利模糊的阴阳界中,拥有力量才是最正确的!”

“荒谬!这样的你……跟那妄图统治阳间的穷奇有什么区别?”

赵纹古说着,右手一挥,尽管没有如何运起灵气,竟然虚空隔着数步,一记耳光打在了赵一凯脸上。顿时他那稍显黝黑的皮肤上呈现出一个清晰的手印痕迹,很快红肿成了一片。

“我一直遵循您的话,忍耐着一切来面对这个世界的不公平……”赵一凯说着,愤恨已经漫溢了双眸,“无论是对待人,还是感情……但是我非但没有得到过任何回报,反而失去了我该有的所有东西!如果真有天理,为什么会这样待我?如果真有天道,那又为何要如此惩罚我?”

说着,暗淡的金色灵气在他周身燃烧起来,缓缓盘绕上他的右臂,顺那古金手镯缓慢而出,形成了一条蛇形,而那灵蛇抖动着身体,如同蜕壳一样,竟然猛一挣扎,分裂开来两个。

一团黑气在他的后背若隐若现,就如恶魔的翅膀,即将展开。

此时,鬼宅当中的顾小夏,仿若是赵一凯的双子再现一般,她的背后黑气缭绕,渐渐呈现出恶魔般的翅膀状。

不知何时,四个人形出现在她的身后。

那扭曲身体翻转四肢趴在地上,倒吊的脸面目狰狞的看向白翌辰等人,口水不断从裂开嘴里流出来,弄得满脸都是黏搭搭的,沾满泥土和草屑,看起来令人作呕。他们摆动着身体向前爬来,将顾小夏护在身后,而没有瞳孔的白眼却死死盯着眼前众人,并很快将目光集中在众人所保护的地府城隍身上。

白翌辰自然认识,这是曾经将他追赶的到处乱跑的五鬼煞,黄毛混混已经被赵纹古破除鬼上身之法后将尸体找到了,其余四个依然存zài

,而且,竟然都是顾小夏的手下。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只鬼煞已经扑了过来。

这种东西若非定住身形,或者破坏掉魂引之处,否则是无法对付的不死之身。

白翌辰已经比当初强的太多,眼看一只近到眼前,他狠狠一脚踹在对方脸上,顿时把鬼煞踹滚出去。

同时,夜游神的长戟将另一只偷袭的勾住了身体,接着横向一推。只见一道污血从那身体中喷了出来,同时一股恶臭散发开,弥漫在院落当中。不光鼻子受不了,简直熏得人眼睛直疼。

既是如此,鬼煞却并没有死,他从地上爬起来,毫不在意身体上被开出来的大洞,依然像饿狼似的快速扑向众人。

“小夏,你为什么会跟他们在一起?你在碧渊潭跟我讲的那些,到底是不是真的?”

白翌辰大声问道,尽管他不想去想这件事的真假,他对顾小夏确实是有着好感的,那是不同于苏晴晴两小无猜的情感积累,而是对于温柔的向往,以及一种,男人在柔弱女孩面前所特有的保护欲望。

只是对于感情的软弱,令他下意识忽略和拒绝了顾小夏的柔情,将苏晴晴作为拒绝顾小夏的借口,将责任与命运,作为了拒绝苏晴晴的借口。有时会不自觉比较两个所喜欢的女孩,徘徊不定,却又都不敢涉及其中。

但是……顾小夏毕竟是自己喜欢过的女孩子。如果女孩子用自己的清白来撒谎博取同情的话,未免太令他所不齿。

顾小夏听他这样问,并不恼怒,只显出了更加悲戚的神情,这令本就梨花带雨的她更多了一份刺痛人心的美。

“我为什么要对喜欢的男人……讲出这种有辱自己清白的话呢?”

白翌辰心中一震,顾小夏的表白之热烈,尽管已经领教过了,可再次听到还是令他感到面红耳赤。

“你告sù

我……你什么时候出的事?难道是为我做诱饵捉鬼妈妈之后么?”

“不,是之前……遇上你的时候,我就已经死了。”顾小夏轻声惨笑,“只是,我那时是鬼引,所以你的斩妖剑,当时对我没有效果。”

她顿了顿继,将手缓缓抚上额头,眉心中,一点暗淡的红印若隐若现,那正是城隍以笔点天门所留印记。

“鬼节那天……我在碧渊潭附近给父母烧纸的时候遭遇到了这几个坏人……你知dào

么,在我被他们弄晕的那刻,竟然过阴去到了地府……被莫名成为了阴差。然而醒来的时候……”

她停住了口,只有泪水不断滚落,如同断了线的珠子。

“他们……他们已经把我丢到了碧渊潭水中……真可笑,我就这样死了。”她忽然指向城隍厉声问,“你不是说我是阴差么,说我可以有机会获得额外阳寿么?只要我尽lì

为地府做事……可为什么你不救我出劫难,却给了些虚情假意后,任我这样死了?你若不是故yì

,你又怎样解释?”

城隍只是冷笑,并不回答。

碧渊潭之下腐烂的女尸,果然是顾小夏……这苦命的女孩子,本以为可以通过地府庇佑逃过一劫,然而重生迎来的确是再度的死亡。

白翌辰暗想着,见顾小夏却转向他,呼了口气继xù

说道:“是穷奇将我的魂灵制成魂引,位置我不会告sù

你的……反正不是这鬼宅当中。而那五个人也被制成了五鬼煞,为我守卫这聚阴之所,永世不得超生!”

白翌辰简直不知dào

该以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一切,是要同情么?同情这已经孤苦伶仃又惨遭蹂躏的女孩。

还能恨她么?还能下得去杀手么?纵使因为她,自己才遭遇了一串变故……

然而事情容不得他多想,不知是否因为这里妖气集中的缘故,不知不觉大批的鬼魅再度前来朝拜。然而,因为此处是聚阴之所,它们密密层层环绕于院落周围,顶礼膜拜,只等激战结束之后,分食掉已经丧失战力的一方,开一场狂欢盛宴。

“不好……”

夜游神感知到了鬼魅聚集,便将头凑到城隍爷耳边轻声建议到,“夜晚无法驱动大批乌鸦帮手……大人,求助阴兵支援吧?”

城隍的黑眸如同沉淀了这幽幽夜色,他淡然的咋着烟,仿佛眼前的一切混乱都与自己无关:“没必要,你和腾根都还没死呢。”

白翌辰听到耳朵里,心里忽然恨恨想,原来不把我当包养的小白脸,就立kè

称呼起腾根来了,别功利的这么显眼好不好!

“老子不是腾根!不是!”

他生气的骂道。

“腾根也是我的阴差啊,你别这么傲娇好不好?快去打。”

城隍却没客气,尽管面对顾小夏的哭诉,他仍旧谈笑风生,仿佛面前那凄苦的女孩子所表现的可怜,只是一场闹剧而已。

一百九十二 食爱

白翌辰觉得心里那压抑太久的火气,像被泼上汽油似的,骤然就烧了起来.他忽然从腰间将金烟袋抽了出来,直直抵到了城隍眼前。那烟袋锅中灵光莹莹,正是城隍分身的牵引所在。

“我再告sù

你一次,我把你拉来是让你替我去打,不是让你来端着架子对我指手画脚的。你再不动手,我就把这拴着你命的烟袋丢给小夏!”

夜游神被两只鬼煞纠缠,尽管看到主子被威胁,却也一时无法脱身护卫。

城隍挑了挑眉梢,用手中那杆和他相同虚幻的烟杆轻轻将白翌辰的手腕压了下去:“别动怒,你既然这样说,我听你的便是了……阴差腾根大人。”

白翌辰望着城隍的眼睛,那双迷人的修长凤眼仿佛永远含着不可理解的朦胧笑意,自己一度被这眼神所迷惑。但是此刻,他确实从中看到了一丝冰冷的杀意。

他微微让开了几步,将城隍整个暴露出来。

几乎同时,另外两只人形鬼煞立kè

向城隍扑了上来,对白翌辰看也不看一眼。

“哼,真是可笑……”

城隍微一抖手,烟袋锅随着他的动作,横空划出一团火光。一只鬼煞动作太快,一时刹不住脚步,竟然一头扎进火焰当中,只见蓝光一闪,那头鬼煞竟然停滞了动作,蓝色的火焰还在他头上吱吱燃烧着,逐渐向他的全身蔓延开来,很快他整个人都覆盖了蓝色,就像被冻住了似的,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另一只鬼煞还算激灵,立kè

偏侧身体,躲过了那火焰灼烧。他借着惯性扑到众人背后,双手按住墙面,凌空转了方向,炮弹似的反弹回来,目标仍旧锁定城隍。

白翌辰自然不去管,他正要退后两步,却听到城隍说了一声:“借点灵气。”

随即那修长的指头毫没客气插进到他的后脑勺中,并快速抽了出来。只见一团白色灵光像棉花糖似的,扯出细长的白丝。鬼煞此刻已经近到面前,眼看那畸形裂开的嘴巴喷着唾液就要对着城隍光洁的脸蛋上咬下去了。

城隍竟然不躲不闪,抽出灵气的手瞬间从侧面插向鬼煞脸颊,白翌辰根本没看清他过快的动作,只见到一团白色的灵气残光还在空中飘浮。

“哼,若我认真起来的话,你这小小的凡身魂引又算什么?就是穷奇真身,我也不放在眼里!”

城隍缓缓将手抬起,只见他的手指已经从鬼煞的耳朵、脸颊和太阳穴位置贯穿进去。鬼煞挣扎着,徒劳的向城隍伸手乱抓。

“白翌辰,你看好了。”

他忽然喊出了大名,才让看得目瞪口呆的白翌辰转回神来,“我教给你,魂引这东西,除了破坏掉本体所在之处外,直接毁掉天灵作用也是相同的,我以为赵纹古早会告sù

你。”

“我知dào

鬼上身是因为藏在天灵……”

白翌辰刚开口,只见那鬼煞的头在城隍手中渐渐变形,仿佛是被五个指头捏的扭曲起来,他尖声惨嚎着,疯狂扭动身体,却怎样也无法挣脱城隍的控zhì

。随着骨头碎裂的声音,只见那鬼煞的脑袋已经被城隍捏的破碎开裂,里面血红和灰白的东西流了出来,不断有灵气从头骨中冒出,那画面看起来就像将脑袋煮熟了似的。

城隍随手将再不动弹的鬼煞尸体丢到一边,皱眉甩了甩手,形状漂亮的长指上粘着血色的污物,带着一种残酷的反差美。他翻起眼睛看向顾小夏:“你终究只是凡人罢了,就算死了做鬼,也不过是凡人之魂。穷奇凡体并未觉醒,所以你的力量太有限,这几只魂引也是靠着鬼宅聚阴之力,才勉强的有点实力……否则,那天遇上白翌辰的时候,你这几个手下恐怕就已经不在了。”

顾小夏紧咬玉齿,轻声说:“别小看人了,我现在虽然是以凡人之魂,承shòu聚阴之气。但这所聚的阴气可不止是鬼宅的……”

“嗯,能看出来。”城隍以灵焰将手上的血污灼烧殆尽,漫不经心的说道,“聚阴瓶也是,在汲取四方之阴气……不过范围我知dào

,不就是反爪龙掌心区域么?你们这几个凶兽同样是在这区域陆续诞生,我挺怀疑是因风水问题吸引了你们到来……不过也无妨,将问题解决就是了。”

说着,他竟然转头看向白翌辰,轻声笑道,“你看,腾根的事情不就办得很完美么?多好的阴差啊,就算我不让他参与到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纠纷当中,他也那么尽职尽责的……”

“够了……”

白翌辰打断城隍后面的话,他忽然意识到,或许赵纹古让他框城隍来破鬼宅,是为了让他知dào

全部的真相,至于要帮谁,自然是要他自己选择。

若帮顾小夏,自己便会成为地府公敌,而且这鬼宅聚阴,恐怕是没办法和力量来破,只会给周遭百姓带来伤害。若帮城隍,那顾小夏未免太可怜了……而且,兔死狗烹的意思他不是不懂,尤其得知城隍对于顾小夏的死亡不闻不问,理所当然的态度,实在让他感到心寒。

“小黑,你怎么还没搞定?”

城隍看了眼还在和鬼煞纠缠的夜游神,不耐烦问道。

“大人,他们毕竟是凡人尸身,我不敢轻易破坏。”

夜游神说着,将其中一个鬼煞用长戟钉在了墙上无法活动,而另一只锲而不舍的冲向城隍,夜游神则开启灵墙将他不断挡开。

“迂腐,我怎么会有这么迂腐的手下?”

城隍说着吸了口烟,“灵活一点,记着,在保护我的安全为前提下,适当破坏点规矩也没所谓,更何况是尸身而已……就算是有活人胆敢挑衅天威和地府,照杀不误。”

话音刚落,夜游神已经将两只鬼煞的天灵盖削掉,随着一团雾气从那血肉模糊的半个脑袋中飘散出来,剩下的两个鬼煞也终于不动了。

“OK,现在小夏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城隍满yì

的点点头,转向顾小夏问道,“如果没有,我们就要动手了……”

他脸色一正,冷声说:“顾小夏,身为阴差,却伙同穷奇,杀害凡人若干,布置聚阴之所妄图令众凶兽觉醒;诱惑腾根反叛地府,离间并蛊惑天罡星误入歧途,罪名足以将你的魂灵凌迟数段,永世不得超生!”

他说着,将手一挥,夜游神立kè

将锐利的戟锋向顾小夏横砍过去。

“等等!”

白翌辰猛然跨上一步,他伸出右手,竟然白芒一闪,斩妖剑锋磕上了夜游神的长戟。两柄神兵利器相交,夜游神竟然退了两步。

“白翌辰,你又要做什么?难道下是下定决心,与我地府为敌么?”

城隍见状,冷声问道。

“不,我要再问小夏一个问题。”

白翌辰说着,转脸看向了顾小夏。

“告sù

我,苏晴晴为什么会失忆,为什么会不断忘记关于我的一切?”

“是我做的,她在医院的时候,我就着手激活她作为伯奇的一切记忆。”

顾小夏的脸上却带着笑容,有一丝迷幻的色彩,“她渐渐会在梦境中开始显现出伯奇的特点,但是,她想起的越多,今世里对于你的印象就会越少,哪怕每天见面,以子夜为准,必然她会进入新的记忆刷新当中……你在凌晨看到的那个苏晴晴的幻象,就是她不断离开身体的记忆所幻化出的,每天都会离开,每天都会忘记你……”

“但是月夜之后,穷奇被困,我的力量跟着遭到限制……所以之后,她又开始了对你的记忆累积,不过……反正她很快就会变成伯奇了,一旦伯奇现世,地府就不会留她。即使我们不能在一起,你也不会成为别人的……”

“小夏……你不该这样……”白翌辰的声音开始抖,他不敢问这样做是不是因为她喜欢自己,而这份突如其来的爱慕,他几乎不知dào

是从何开始的。

这个温柔可人的女孩子,竟然从一开始就作为魂引出现,跟自己周旋。那天,她和饿死鬼不过是在演一场苦肉计给自己看,这恐怕也是穷奇的安排吧?然而她竟然将白翌星关在死玉中随身压制,并在最后交给自己。她一直试图让其他神兽觉醒,而唯独背着穷奇藏起白翌星,就是为了不让我们有机会合成腾根真身,是为了救我吗?

“我遭遇到这些,已经不觉得自己有何不该做的了。”

顾小夏的笑容依旧,“我很高兴,你又救了我一次。这次不是面对低级的饿死鬼,而是地府阴帅和城隍大神……可以了,我知dào

凭凡身的我,无法和地府对抗的,你杀了我吧……”

白翌辰摇头,他知dào

自己那太过多余善心正刺痛着魂灵,他下不去手,却不知dào

该如何去救赎这可怜的女孩儿。

“用番天印就可以了……将我吸食殆尽,成为你的一部分。这次,我就能保护你了。”

顾小夏继xù

说,“现在所有阴气都通过聚阴瓶而聚集在我们身上……纵使神兽不会觉醒,但是力量却成倍增长着。你吃掉我,获取我的力量同时,还能得到一份额外的阴气……其实我早已经死了,吸食掉我,是我的解脱。”

“不……”

“翌辰,你不会变成腾根的……但是有人要杀你,你必须足够强……而且要快些救出晴晴来,你不想失去她对吗?”

顾小夏说着,缓缓走上前去,她背后黑色的翅膀渐渐凝固成形,伸展开来,整个院落都仿佛罩了一把巨大的黑伞。

“你已经拥有了穷奇之眼,可以操作蛊鬼了;现在吃掉身为凡体的我吧……就能得到穷奇之形了,你的灵力会再上一阶……”

鬼宅之外已经开始了喧哗,无数鬼魅吵闹着,不知是在催促这战斗赶快继xù

,还是在抱怨快点结束。

城隍没有打扰两人,却缓缓仰起脸,他的目光翻过院墙,投向远处。

那里,一间老宅上方缓缓透出金色的华彩,当然这灵光并非一般人所能看到的。

“那边,有人在死战……”

他轻声说道,见白翌辰惊诧的看向他,便用烟袋指了指天空,“金色的华光,如果没错,是赵家在内讧吧?白少爷,赶快做出决定。据我刚才的观察,你身上的阵图应该新画不久,而能做此图之人就是赵纹古无误,只怕他所损耗的内力短时间内无法恢复的吧?”

一百九十三 夏末

被城隍这一提醒,白翌辰才想起来,古爷说了,怎么也要休息半个月才能恢复内力.可是这才过了短短三天……难怪他让我赶快搞定了这边后,再去支援他!

“那……大叔,您派夜游神和阴兵先去一步增援,我马上……”

白翌辰还未说完,就看到城隍笑着摇摇头:“不行,那赵家人是在他的私人虚境里打斗,比一般虚境又多一层老宅的保护,那是他们赵家守护龙脉一族的特有福利。我一个小小城隍是无权派手下进入的……或者说,就算派了他们也是进不去的。”

“那……”

“那只好等您快些解决这边,然后带我进去呗。”

城隍微笑着摊开手,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那,那破掉聚阴瓶!”

白翌辰几乎是吼道,“你们不是说了,就是这些瓶子在聚拢阴气到我们身上的?”

“呵呵,若是能破,赵纹古自己早就破了,何必让你我一起来呢?”城隍不屑道,“你这笨蛋还没注意到么,现在只有伯奇和腾根在吸收阴气,而那两只瓶子,尽管起到了承导阴气的作用,但是神兽早已经死了!这阴气其实是传到了其他地方……比如吃掉了强梁的你身上!”

“我没吃过强梁!”

他已经忘记了,第一次来到鬼宅中,面对的被鬼婴操控的小猫,其实就是一半的强梁之力,而方琳月身上,只剩了一半而已。

白翌辰刚说完,就感到一双冰冷的手臂从背后抱住了他。他悚然一抖,随即,顾小夏柔软的脸颊贴上了他的脊背,尽管隔了一件厚衬衣,还是能感觉到她所散发出的阴冷。

顾小夏背后的黑翅渐渐拢了过来,将白翌辰罩在其中。

夜游神这次没有阻止,反而非常默契的退开几步。城隍更是熟视无睹,保持在一个不会被卷入其中的距离,捏着夜游神的尖耳朵窃窃私语。

白翌辰有些慌张,却并没有挣扎。或许,他已经习惯了被动的面对任何突如其来的人或者事,经lì

了那么多欺骗直到现在,他仍旧固执的认为,某些人不会伤害自己。

……至少,顾小夏不会……

他也不知dào

哪来的信心,看着那黑色羽翼渐渐合拢起来,将最后一点光线吞没了。

白翌辰依然可以看到自己的身体在莹莹发光,然而周围,只有浓墨般的黑暗,这有些像进入囚禁穷奇的虚境时,被众多蛊鬼包围的样子。

“小夏……”

他缓缓握住顾小夏环在胸前的手,轻声说,“别这样……我们去找古爷爷,他是很厉害的阴阳先生,人又好……一定会救你的。”

“不会的……是我爸爸害得他终生残疾,他恨我爸爸,他才要用鬼宅报复我全家的……”

顾小夏喃喃说道,“我不怪他……谁让我爸爸做了孽,那时候老先生给了他机会,他自己却放qì

了……”

“不是……那鬼宅……本来就是凶宅,之前我家住在那,也遭了好大的难呢……”

白翌辰喃喃安慰着,顾小夏却慢慢收手,将他转过身来,抬头望向他的脸:“这是我家的报应……我爸爸毁了老先生的手,毁了他的家业,连那串玉珠也是从赵家抄家抄出来的……那死玉本身就是不详,可吸人魂魄。他却堂而皇之戴了这么久……直到赵家平反都没有归还,这就是报应。”

白翌辰抿抿嘴唇,他本就嘴笨,此刻更是不知说什么好。此时此刻,已经深陷绝望泥沼当中无力自拔,一切语言都太苍白了。

或许死亡真的是最好的解脱?

他不知dào

该怎么办,只能紧紧握住那双冰冷而纤细的手腕,仿佛这样顾小夏就不会离开了。

“翌辰,比起我们,你的命运有多好啊……你还有母亲,有喜欢的人,而且,你也有足够的力量来保护他们和自己,不是么?”

顾小夏轻声笑着,踮起脚尖。白翌辰心中一跳,下意识的缩了下脖子,让自己看起来更矮了一些。却感到那呼出冷气的嘴唇,凑向了自己的耳朵。

“记得白樱冢那个女鬼吗?其实那是我假扮来吓唬你的,我按着穷奇的命令,蹲在那里给你找点小麻烦而已,吓到你了没?嘻嘻……”

“嗯……我没想到是你,伤到你了吧……”

白翌辰紧张的不知dào

说什么才好,他不知dào

顾小夏此刻跟自己讲这些是要做什么,但是决不可能只是怀旧而已。

“幻象而已,没事的……那是我第一次跟你告白呢,虽然一点也不Lang漫,但我可高兴了。”

白翌辰低下头,默默听着对方的柔声细语。忽然他感到那凉而柔软的嘴唇碰触到自己的耳垂,有一点滑腻腻的感觉。

“对不起……”

那点温柔从耳朵,渐渐碰触到面颊上,白翌辰默默低下头,轻声的说了这三个字。

对不起……

如果我早能发觉,或许你就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了……

对不起,如果我能保护你……就好了……

对不起……

我也不知dào

,我到底亏欠了这个世界什么,但是就是觉得,对不起你对我的好……

他的嘴唇随即被堵住了,对方的唇因为碰触自己太久而带了些许暖意,去除了那略带着死亡气味的冰冷,缓慢而带了几分急切的吻了上来。

初吻都该是美好的,然而白翌辰却什么也感觉不出,他尝到了一点柔软的冷,带着一股花儿的甜香,缓缓进到嘴里。然而他还没能细细品味,那股甜却很快融化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不断涌入的寒意,带着浓重的腥甜味道,就像搅合着冰碴的鲜血,不断进入他的喉咙,不断融化开。

这种味道几乎要令他昏厥过去,然而顾小夏就这样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力量竟大的出奇,仿佛是一截老树的枝蔓将他死死箍紧。

白翌辰猛然清醒过来,他看到,顾小夏的身后不断延伸出黑色的蛇形触手,渐渐裹向他,要将两人紧紧缠绕在一起,像一个逐渐被密封的大号蚕茧。

不知不觉间,手脚和身体,都已经被牢牢捆住,动弹不得。

而被灌注到口中的东西,已经进入到他的身体当中。感觉就像不断吞入大大小小的毛线,扎得五脏六腑都在抽搐。

他此刻才意识到了危险,慌忙将全身灵气燃烧起来。他本以为体内的东西会产生什么特殊的抗拒感,然而那团寒冷,竟然顺着灵光推动,而开始按周天之气旋转起来,渐渐沉到丹田,与内灵结合在一起。

怀中的顾小夏在他灼灼灵光的照耀下,逐渐显出了些许透明,她却依然吻着自己,从口中不断灌入冷气给他。

白翌辰才意识到她在做什么,猛然向后扬起头,勉强拉开了一点距离。

“小夏……你这是……”

“我把我的灵气都给你了。”

顾小夏轻笑,“以后,我就永远和你在一起了。”

她说着,再度抱住了白翌辰,将头贴在他的胸口上,丝毫不在意那灵光的灼烧。她的颜色渐渐暗淡下去,连同那黑色的羽翼也开始变成透明的天棚。

白翌辰慌乱的将灵气收起,然而顾小夏却已经无法复原,在她的周身,漂浮起星星点点的光点。

每当一个亮点从她身上漂浮起来,她的身体就会暗淡一分。

刚才,她已经将自身元灵尽数喂给白翌辰了。

“你知dào

么,能和自己喜欢的人融为一体,骨肉交融,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她轻声说,“强梁就是……她也是被喜欢的男人吃掉了,只是……她是无奈选择的……而我,是甘之若饴。”

“强梁?”白翌辰有些不解,他还想再问什么,但是顾小夏却再度吻上他的唇畔,这一次,是带上了全部深情,最后的诀别缠绵。

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这个大男孩的?是从他苦着脸说自己受伤的时候?还是坚持要帮自己捉鬼妈妈的时候?或是他所不经意流露出的懦弱和无助?

明明他自己就是个什么都不懂得半吊子,明明自己也在挣扎求生,明明经常在害pà

在纠结,毫不掩饰自己脆弱的样子……明明就是个性格阴沉而不会讨人喜欢的任性男孩。

然而,却总是不知死活的将比他更为弱小的人护在背后,总是隐忍的对待所倾心喜欢的人。

或许,就是这些令自己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了吧?虽然也会气恼他的软弱,但就是想要帮他,保护他……就算自己已经死了,成为如此不堪的样子,也要在最后,再帮他一次……

“虽然不喜欢琼瑶式的说法,但现在……还是要俗套的讲一句……”

顾小夏仍旧露着笑,她双手捧住白翌辰的脸,将他几乎蔓延到眼眶的泪轻轻按住,让那湿润顺着指缝缓缓落下。

“今生有缘而无份,来世再见了。”

“来世……”

白翌辰轻声重复了两个字,喉头却被哽住了。

顾小夏的身影渐渐模糊,再看不出那如水的眉眼,甜美的笑意。一团团荧光在眼前忽然扑散开来,竟然带着些许嫣红的色彩,甚至还有莹莹的水珠挂在上面。

那是秋夜的寒露,还是不舍的泪滴呢?

光点当中满盈着熟悉的花香,白翌辰这时候才想起来,这是白樱冢……应该说是百樱筑那里的樱花香气。

顾小夏的引魂之所,就是在那里吧。

自己,竟然一直没想到过……一直没在意过……

他蹲下身,抱住肩膀,泪止不住的滚落下来。

顾小夏的元灵之气在他的身体中运转着,很快和他的灵气融为一体,没有半点难受之类的排斥反应,并且正逐渐发散出温暖和力量。

“来世……又是什么样子呢?还会变成这些什么怪物吗,被人这样算计玩弄?”

他轻声自言自语,削瘦的肩膀抽动不止,“那还不如不要……小夏,来世,我们一起做个普通人吧……生在一个普通的家里,会被妈妈唠叨,调皮时会挨爸爸打,然后上学上班,庸庸碌碌过完一生。这多好啊……这真是我,一直想要的……”

我只想做个普通人,活着,就足够了……

我真的,受够了。

一百九十四 蟠龙承煞

肩头,被轻柔的按住了.

白翌辰转过脸来,却看到城隍正弯腰望着他,勾起嘴角,露出一丝暧昧的笑:“我知dào

你伤心……你可以蹲在这里哭到天亮,有我陪着你……只是不知dào

,给你布置这个任务的人,等不等得起?”

白翌辰抬起肩膀,将那只手抖了下去。随即他握住城隍的手腕,指着那四个仍旧源源不断灌入煞气的聚阴瓶说道:“现在你可以破除它了。”

“你说,让我破掉哪个?”

城隍指点着那四个瓶子,说,“穷奇和强梁虽然已经死了,但是煞气依然是通过每个瓶子灌输进来,分担给吸食过那两只凶兽元灵的人……我破除一个,就将意味着更大量的煞气分担到你们身上,如果肉体承shòu不住压力,或许会变成怪物哟。”

他说着,用空着的那只手做了个撕抓的动作,强调着,“是真zhèng

的怪物哟。”

“那你就想办法把它们转移掉!地府不是很想要这些力量吗?你困住穷奇不也是在吸取它的元灵之气,怎么现在倒客气起来了!”

白翌辰怒道。

“啧……我看看。”

城隍托着下巴看了一会,轻声说:“我不想抱怨什么,但是顾小夏遵循穷奇命令,把这个鬼宅布置得非常严谨。虽然赵纹古已经破除掉了辅助所用的小阵,但是以五木鬼和聚阴瓶为主的两大阵法的作用却是相辅相成。赵纹古急着拉我出面,不过是为了让地府介入这次的争端……因为凭我,或者这里的人,是无法独立破解这个阵法的。”

白翌辰看着他,满脸的不信任。

城隍苦笑道:“若先破五鬼,聚集在此的煞气瞬间会散开,这周围百姓一定会被煞气牵连……如果先破聚阴瓶,则会令你们加速妖化。目前的办法除非先将煞气封住,然后我再破除这聚阴之法……可现在没人能够帮我。”

“你的意思是……找一个能截住煞气的人就行了?”

白翌辰毫无表情,好像已经知dào

了他的意思,“你尽可以将所有煞气引到我身上,我有蟠龙镇魔图护体,是不会变成怪物的。”

城隍缓缓呼出一口烟,淡然说:“你可想好了,如果我真这样做了,你到时候无法承shòu……就别怪我会翻脸无情。”

“我对你的态度,已经够了解的了。”白翌辰说着,望向城隍的眼睛,望着这一度感激过,尊敬过,维护过的上司。他忽然觉得,一直以来自己就像隔着一块美好的帷幕,猜想着这位大神上司模样,想象他是宝相庄严、法力无穷和平易近人的。

但此刻,他才看清了对方的模样,那狭长的凤目当中,只有“利用”两字罢了。

“我来以身承煞,快速破解这里,然后去赵家老宅。”

白翌辰淡然说到,“如果赵家爷爷出什么事,我既然已经锁住了你的身,必然就会有手段来折磨得你生不如死!”

“呵,息怒息怒,我听您安排就是了。”城隍一笑,依然是云淡风轻的口吻,“虽然我早就死了几百年了,但我真怕被你弄得死去活来,死不如生。那么,我们开始吧。”

随着指尖的乌木烟杆灵活一旋,一道薄烟竟从四只瓶底处渐渐升腾起来。

“这‘四季平安’本该在正门大厅,现在却被压制在后堂背向,鬼宅风水完全反阳而置,阴气不出,阳灵难入。”

城隍轻声念着,不断转动烟杆。只见那四团薄烟随之将瓶身包裹起来,就像在房间当中起了一团浓雾。

“你看这瓶儿既没插戟,又没装饰月季……四季平安成了四下茫然,茫然之际,凶煞必然趁虚而入。”

那团烟雾仿佛有了灵性,它们拧成小团连接起来,像一串葡萄珠挂在瓶子上。随着城隍的动作,那烟雾小团竟然像花儿般旋转着绽放开,冷眼看去,几个瓶身上都挂着灰色的月季花团。

白翌辰感到身上一凛,好像肌肤上刻下的蟠龙纹路忽然活了,正将蜿蜒的身躯收紧起来,勒得肉身隐隐作痛。

“若承shòu不住,先说一声,我可不想弄到一半的时候被阴煞反噬。”

城隍看到白翌辰面色有些发青,便提醒道,“我只是分身而已,承shòu不住太多压力,很容易消亡的……到时候你的计划失败是小,我的真身受到损害是大。”

“没事,我受得住。”

这几天,白翌辰一直在学习调整着内灵与镇魔图间的相互压制问题。他在镇魔图空隙之间寻找气脉,将这逐渐加大的阴煞之气化成自己内灵,尽数吸收。

经管过程有少许吃力,但是效果已经能渐渐呈现出来。

只见,除腾根之外的三个瓶子的颜色渐渐变白,图案也淡了下去。烟雾凝成的月季花,渗入到瓶身当中,变成了一副水墨的月季图。

“小黑。”

城隍唤了一声,见夜游神立kè

将长戟横空一劈。三个瓶子微微震动了一下,随即啪的一声,竟然裂成了数块碎片摊在了桌上,就像冬天耐不住寒冷而被冻碎的玻璃般,成为了细碎的颗粒。

桌子上只剩下一个通体黑色的瓶子完好如初,上面的腾根图案,已经被墨色所掩盖,再分辨不出了。

在那三个瓶子破碎的瞬间,白翌辰感到一股强dà

的力量瞬间压上了身体。好像很多浓稠的东西从天而降,狠狠将他砸在了下面,他知dào

,那是其他三个瓶子所承载的阴煞,此刻尽数归于我的身上了。

“要不要紧?”

城隍问道。

“嗯!”

在重压之下,白翌辰讲不出话,只能哼了一声。双腿却开始抖,很快膝弯一软,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上,他竭力用双手支撑着地面,不让自己彻底趴倒下去。

这股力量太大,他无法肯定是不是可以尽数吸收并吃下。

蟠龙阵有些躁动,渐渐发烫,烫的皮肤都开始刺痒起来。白翌辰忽然感到,胸口上的两只蟠龙竟然动了起来,痒痒的,就像两只多脚的蜈蚣在身上爬。

随即,双手腕上的蟠龙与锁链,都活了般转动起来,那血红的痕迹在皮肤下蠕蠕而动,像无数条流着鲜血的伤交错爬行。

肩头上被重压的煞气正在渐渐变轻,原来那蟠龙在他的身体上回旋盘绕,将煞气抽丝剥茧般削弱吸收。

没想到,这血纹身所布之阵竟然如此厉害……

白翌辰心中暗暗佩服着,更多了一份对赵纹古的感激。

我不会变成腾根的……

他又对自己有了些信心。

小夏,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当下,他努力支撑起身子,盘膝而坐,开始运转周天之气。果然,在蟠龙带动下,承载阴煞的过程比他自己想象的容易很多。然而城隍望着他的眼神,更带了一丝阴霾。

口袋中,赵纹古的那张开虚符渐渐开始发热。白翌辰的精神正是集中,过了好久才感到大腿已经被烫的发痒起来。他慌忙掏出了咒符,眼看符上冒出缕缕白烟。

“不好……大叔,这阴煞之气算不算封好了?”

白翌辰知dào

,这咒符即将燃起,是赵纹古在虚境中催促自己赶快支援,并以自身之气试图牵引他进入虚境,看来情况紧急,已经不容耽误。

“早就封好了。只是……”

“别只是了!”

白翌辰说着,一把扯过城隍,同时将指尖咒符彻底燃烧开来,火焰顿时在众人面前烧出一个虚空通道,白翌辰没有半点犹豫,直接跳了进去。

“喂!你不该回去赵家再开虚的吗?”

在无尽的下坠过程中,城隍还不忘抱怨。

“古爷爷会牵引我过去的,没事……”

白翌辰说着,耳边都是风声呼呼作响,身体随着气流变化而渐渐发冷。

第一次过阴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

无尽的坠落感,无尽的黑暗和冷……还有城隍那充满磁性的声音回荡在周围……

他不禁将手握得更紧了一些,生怕这老鬼头会忽然做什么手脚跑掉。

当初,是他这样牢牢捉着我的手腕,把我变成了他的阴差。

那么今天……我就要指使他,为我来办事了……

夜游神依旧骑着他的玄鸟紧紧跟在后面,尽管斗篷下露出的半张面孔始终都没有任何表情的流露。白翌辰一直对他印象不错,当初合围穷奇的时候,他拼死力战的样子历历在目,对自己也恭敬有加。

但他是城隍的忠犬,只要城隍一个命令,他会毫不犹豫将长戟对向自己。

白翌辰在心中暗暗叹息,若真到了针锋相对的时刻,除去夜游神必然要放在首位。

唉,这无谓的忠心……谁知dào

你是不是城隍可有可无的一枚棋子?你这位尊敬的城隍大神对待你,和对待我,到底能有多大区别?

隐约已经可以看到光亮,冷风吹得眼睛发疼,白翌辰眯起眼向下看去。发xiàn

那黑暗中亮起的光,像一枚六瓣的梅花,而且几枚花瓣竟然层层叠叠的,从上面看显出一种错落有致的效果。花瓣边沿被金色灵气勾勒出来,显得雍容而又别致。

“这就是赵家的八卦幻境。”

城隍轻声说,“每一爻都是一个单独隔开的小区域。而乾卦在上,坤卦在下,不停转动,你看剩下六爻之间总有两个空隙,那就是乾坤的位置……如果没有牵引符,我们一旦落入到乾坤当中,必然会被转到赵家之外的虚境中。”

“这么厉害?”

白翌辰也有几分惊奇,他就是因为误入这转动的乾坤而被丢出赵家地盘,要不是遇到老然,只怕到现在也走不出那陌生的虚境呢。

“嗯……我也是第一次见。”

城隍轻笑,“拜你所赐,不然赵家老宅的虚境秘密,一般人真没机会得见呢。”

一百九十五 八卦梅花

随着那朵火色的梅花越来越大,幻境中的细节也逐渐清晰起来.若干金色的咒符文字纵横交错在这花朵周围,像从火焰中冒出的星点火花。接着,迎面扑来了一股热Lang,白翌辰觉得自己就像忽然掉进一锅沸水里。不过,虽然刚一碰触时很烫,却并不如想象的灼人。刚经lì

过阴煞浓重的鬼宅洗礼,此刻忽然来到了这阳气醇厚的秘境,温度和气氛上过大的反差令他一时不太习惯。

“这是什么密咒?”

白翌辰想问,然而眨眼的功夫就已经看到地面正快速变大的向自己扑来。

他慌忙凌空当中调整姿势,然而身子只来得及转过一半,眼看就要结结实实的拍在地上了。他索性一闭眼睛,就等着挨摔。却在这时,胸口的衣襟忽然被勒紧了。

又等了半天,不但没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反而感到脚下缓缓着了地。他忙睁开眼睛,只见夜游神正驾着玄鸟,一手提着他的后衣领,一手扶着城隍,帮zhù

他们安然着陆。

白翌辰不禁呼了口气,但是他依然不敢放松警惕,紧紧拉着城隍的手向四下探去。

除了不断有金色符文流动之外,这小小的空间就只剩下些许黑暗了。

“这是在哪爻的位置?”

白翌辰自言自语,他用手触摸着那无边的黑暗,渐渐摸向结境边沿。

“是坤爻。虽然从外部看,它的位置在不停变化,但是在内部,却和乾卦一样是固定正中而对的……被引到这里,或许老爷子是让咱们应变起来方便些……比如可以快速逃跑。”

城隍说着,含住了烟袋嘴,轻轻吸着。金色的烟袋锅中火光一闪,渐渐一团光亮了起来,它像一波清水般,逐渐满上了金色的边沿,形成一个果冻般的晶莹的凸起。随即,那柔软的光团涌了出来,流淌到地上。随着地面上溅起了光点,整个结境忽然亮堂起来,仿佛是被清水冲去的墨色,露出了原本的光华。

“这……”

只见,在他们周围各分出六个小房间,却像隔着一层毛玻璃般看不清楚。唯一清晰的只有流动的金色符文,以及不断发散开的灵光。

白翌辰正站在一个隔断的边沿,在他手中的符纸分明已经燃烧殆尽,但是仍旧有一团小小的火焰凝在指尖不散,就像一盏小小的指明灯。

他刚靠近过去,面前竟然自动开启了一个通道。

“走。”

白翌辰拉着城隍钻了过去。

这个房间很眼熟,因为靠墙的地面上,有一片红色的阵法痕迹。

“我看到,白虎煞就是被困在这个阵里的。”

白翌辰指了指那痕迹,轻声说。

“煞气有它的活动区域,不可能被捉在这里。”

城隍懒懒说。

“可我看见了啊!”

白翌辰没好气的说,城隍皱起眉,见他那副认真的样子,便不屑一笑:“那它一定不是白虎煞。”

“那你说,是什么?”

“我怎么知dào

。”

白翌辰哼了一声,这破碎的阵法中已经没有了白虎煞的任何痕迹,所以他也无法确定那到底是什么。

夜游神却在背后幽幽开口道:“这里,有血迹混在阵痕中。”

“在哪?”白翌辰忙凑上前,只见那被打乱的阵法是由红色的矿石粉末组成,大概也是朱砂吧?其中,果然有一些褐色的粘稠液体搀在其中,带着隐隐的血腥味,仿佛才留下不久。

“这是谁的血?”白翌辰有几分诧异的看向夜游神。

然而城隍却不紧不慢道:“我家小黑又不是狗,闻不出来是谁的。”

夜游神略一沉吟,便对白翌辰摇摇头。

“啧……”

白翌辰也明白这主仆俩又再玩猫腻,便愤愤的站起身,继xù

向结境边沿走去。

心中却暗暗奇怪,如果真是白虎煞,那不可能留下血迹。那是古爷爷和赵一凯留下的?又或者……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但很快又摇摇头,自己先否定了这个设想。然而心中却却愈加的不安,有些细节开始和顾小夏的对话慢慢对上,逐渐形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不会的,如果是这样……未免太可怕了……

结境,忽然传来隆隆的声音。这声音似乎很远,仿若隔着千山万水的地方正在发生着激烈的战斗,但是空气中所能传递而来却只是一个小小的震颤而已。

他抬起头,试图从着忽然被搅动的气流中嗅到些信息,然而那震颤感始终离得很远,这令他有些茫然。

然而对于赵纹古的关切令他已经来不及再去纠结这声音是什么了,他拉着城隍走向秘境另一端,将手放了上去。

手掌还未接触到边沿,忽然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像狂怒的野兽般咆哮着,骤然撞了过来。白翌辰只感到身子一颤,竟然被撞退了好几步,要不是一直拽着城隍,只怕他就要仰面摔倒过去了。

“我靠,这是什么?”

白翌辰定了定神,怒骂到。城隍却拉了他的手,以指点唇,轻轻“嘘”了一声。

他又从烟袋中吸出烟雾,喷在那层毛玻璃般的结境层上。只见那隔断逐渐开始发亮,有讲话声断断续续传来,越来越清楚。很快,可以看到对面的情况了。

只见赵纹古和赵一凯爷孙俩正面对面的僵持着,背后是无数血红的锁链川流不息,令人有些眼晕。

“有八卦看呢!”

城隍暧昧的笑了起来,那样子真难想象这是地府一方之主,倒更像是哪个好传闲话的街坊大妈。

此刻,一道虚境之隔的另一边,青铜罗盘被放在地上,小小的指针刷刷的兀自转动不止。周围一些黑暗的东西渐渐聚拢,但很快又被驱散开,而布满结境的血色锁链,则遵循着和小针几乎相同的频率穿插流动着。

赵纹古缓慢的吸着气,此刻的他看起来更加衰弱,高大的身形躬了下去。他本就有些惨白的面色,此刻竟然有些发青,额角不断有汗流了下来,在他整齐的领口渗出一片水渍。

赵一凯就站在他的几步之外,他的眼神中既有惧怕,又有一种无法掩饰的喜悦。

“你难道……真要杀了我?”

尽管虚弱,但赵纹古仍旧沉住嗓音,尽量平静地问,“确实,在某些邪门歪道眼里,我的力量确实令它们垂涎……只是已经太久没遇上过敢打我主意的东西了……我没想到,我孙儿竟然会抢这个机会……”

“爷爷,我不敢……我只是想让您先在这里……不要打扰我的修行。”

赵一凯的声音依然显得恭敬而畏惧,“我父母一直不在身边,是您一直把我带大的……我不会对您怎样的,我只求您不要阻止我。”

“你放心吧,只要我活着,就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走向邪路……那么,你难道现在敢杀了我吗?”

“不敢。”赵一凯顿了顿,口气中带了一份强硬,“但是我有能力把您困在这里。”

“哦?”

“我看到您给他纹了蟠龙图,您短时间内决不可能恢复内力……爷爷,不要逼我做出忤逆不孝的事情来。”

“呵呵……你真是孝顺的紧呢。”

赵纹古冷笑着缓缓抬起头来:“和你如此青梅竹马的琳月,你都能下手……我一个糟老头子又算什么呢,你一定早就恨透了我吧?我给你解释了很多事……可你从来不肯听,那么好吧……”

他缓缓说着,拉起右臂的衣袖,血色的纹身缓缓露了出来,“今天,无论我是死是活,你都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因为我,已经无力管你了,这里的所有人……你只要想,就都是你的了……”

白翌辰隔着那层灵光看到,赵纹古的右臂上,是以封灵血所刺的升龙纹身,而且身带七星命点,虽然有些像自己身上的镇魔图,但是颜色更为鲜艳,而龙也显得更加凶猛大气。

“天罡龙纹……”

城隍轻声说,“这是至阳至刚之阵符,若有东西附身在上面,必然也是至阳至刚之物,比如上仙星君之类的大人物,只怕地府的我们都够不上资格……”

“那我身上也是!”

“你的不是,你纹的封魔用的阵符,没东西能附上去!”城隍解释道,“你傻啊,以为是个封灵血都会有东西附身,那这世界不是更乱套了!”

白翌辰看看城隍,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那纹身,似乎想透过血肉一直看到灵魂深处似的。

赵一凯同样死死盯着赵纹古的动作,他下意识的退后了两步,随着爷爷的动作,同样将灵气燃烧起来。虽然他的身上没有纹身助力,但是那古金镯却可以产生不同的刚猛威力。

“爷爷,您要为赵家清理门户吗?”他轻声问,眼神中的敬畏渐渐退却,转而有些朦胧而冰冷的东西蔓延上来。

那眼神白翌辰熟悉得紧,鬼宅碰面时候,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就是这样由一份温暖而沉溺于彻骨的冰冷,丝毫没能给他一点回旋的余地。

“呵呵……”

赵纹古只是冷声一笑,他微微张开嘴唇,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然而就在这将说而未说的瞬间,他右臂火光亮起,一道金色的光网在瞬间覆盖住了整条手臂,眨眼之间,那光华拧成了一条龙形,直扑向赵一凯面门。

这燃起灵光,凝灵成型,扩大形体,发动攻击,几乎是在瞬间同步完成的,没有丝毫预兆与拖沓。

赵一凯连反应也未来得及,就被那金色火龙直扑向面门,这个过程中,火龙不断膨胀着,金色华光愈加耀眼。一片绚烂的火花中,赵一凯摔到了秘境角落,火龙就压在他身上,不断拱动着绵长的身体,像一只贪婪的猛兽撕咬着猎物。

“好厉害……”

白翌辰几乎看呆了。

曾经老威也教他试着将全部灵气结合元灵在瞬间爆fā

出来,可是自己最快也要几秒钟的预热,这样一气呵成的攻击方式……

也真是不留半点后路了。

他心里又暗暗有些疼,为对付这个不孝子,古爷刚才是真的下了杀手么?

一百九十六 叛族

白翌辰微微动了下身子,他有些不忍再看下去.

赵一凯确实恶劣,尤其现在竟然还会对亲人下手……可是,可是他罪不当死吧?

而且,现在看这状况古爷已经占了上风,难道他真舍得将一手栽培起来的继承人,也是现在赵家的独苗,就这么毫不迟疑的杀掉么?

那未免,太残酷了……

“等等,你要干嘛?”

城隍却拽了拽他。

“我再不管,赵一凯就要死了。”

“噗,人家都把你支走了,自己一家子才关起门来打架的,倒要你管?放心吧,虎毒还不食子呢。那老爷子舍不得杀他孙子,隔辈人了打打才亲热。”

城隍倒完全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毫没形象的蹲在地上,饶有兴趣的盯着结境另一边的变化。

白翌辰却不禁皱起眉:“大叔你对赵家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成见?只是因为之前说给我的原因吗?”

他知dào

这句话城隍一定不会正面回答的,但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已经这个紧要关头了,似乎这阴谋漩涡中所卷进的几股势力,只剩下了地府城隍,自己,再有就是这已经分成两派态度不明的赵家继承人。

而别人,基本上都算已经淘汰出局了,这场斗争中,他们只能沦为鱼肉。

“没有啊,你不懂清官难断家务事这样的说法吗?”

城隍笑了笑,随即叹了口气,“如果现在你出去劝架,我必然也会被拉出去,不劝不合适,但是帮谁也都不合适。一个是赵家现任继承人,一个是下任继承人,你说让我这地府代表怎么办?要顾虑得太多啦。”

“不就是为了明哲保身么,歪理还挺多。”

白翌辰不屑说道。

然而此时,只见那伏在角落中的龙灵,竟然一点点的退后了。

白翌辰吃惊的趴上前,看到那龙灵确实是在退后,它的四只脚爪踩在地上,竟然划出深深的数道沟壑。

不断有雾气从那角落中升腾起来,几乎将半条龙身淹没。

众人正是诧异,只见两条银色的灵气如同长鞭一样从那团沸水般的雾气中甩了出来,速度之快,几乎能听到那东西的破空之声,直袭向赵纹古而来。

赵纹古尽管还在操控龙灵,却也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他的左手竟然凭空拉下一条朱砂锁链,五指一拈,那锁链顿时在他掌心中化作粉末,同时向着那两条白灵丢了过去。

“竟然可以将已经组成阵符用的材质瞬间破解并融入自己的灵气……”

白翌辰轻声说,“好厉害啊……”

“因为赵一凯布置的不够强罢了,而且用的都是他爷爷的东西,老爷子自然破起来很容易。”

城隍解释着。

“这么说,赵家爷爷还是在给赵一凯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了?不然他干嘛还要耗费这么大经lì

动手呢?”

“你没注意到么?赵一凯的身上也有阵图纹身,不过大半被衣服掩盖,看不到是什么……我猜,应该是和这个阵法彼此相关的东西。若外人强行破解这阵,可能对赵一凯会有很大的损害……现在这老爷子唯一的顾忌就是怕孙儿出事,所以他绝不会再伤害肉身之外的任何地方。”

随着城隍的讲解,只见一条灵气遭到朱砂攻击,瞬间被打出数道洞孔,它发出一声嘶鸣骤然散去。而另一道灵气气势凶猛,虽然被打散了些许身形,但竟然扛过了朱砂的镇魔之效。只见它瞬间化作一条毒蛇,尖长的利齿径直向赵纹古左手狠狠咬了上去。

赵纹古手掌一转,施展了太极中的推手一式,那蛇牙几乎擦着他的手背,险险让了过去。随即他掌心一转,蛇的脖子顺势缠在腕上,这一转一承之间,他的左手长指已经捏在了蛇的七寸要害,看似随意的轻轻一捻,那三角状的蛇脑袋立kè

断了下去。

手中的白色灵气立kè

化成烟雾散去,赵纹古将蛇头往地上一丢,踩了上去。啪的一声,蛇头就像一个被粗暴合拢的订书器一样被迫闭上了嘴。

就在这分神之际,一边龙灵却像被抽走了大部分力量,忽然弱了很多。赵纹古警备的看着那团浓雾,生怕又会窜出什么怪东西来,并小心的将灵气灌输给龙灵。

但刚才转瞬间发生的事,却令它无法抵抗对方的攻击,眼看就要在这场较力当中落败了。

“一凯,要打就光明磊落点,我可从不躲在暗中袭击人。”

赵纹古的声音微微有些发喘。

“您刚才,也是靠着偷袭来对付我的。”

赵一凯的声音从雾气中传来。

随着龙灵不断的被向后推移,雾中渐渐出现了一个人影,看身形是赵一凯无误。然而他背后那双恶魔般的黑色翅膀却在这朦胧当中若隐若现。似乎还有两根细长的触手状东西,像章鱼的爪子似的,不断从他背后伸出来,到处探索着。

白翌辰心里一紧,虽然自己不曾亲眼看到过,但是有些感觉是可以相通的。

那肉翅和顾小夏几乎相同,那是穷奇法力的一种外貌体现,而蛇呢?这样子自己绝对见过……

那就是当初布阵除去鬼婴时,方琳月半妖化的样子……

为什么……他竟会呈现出两种神兽的法力特性呢?或者说,他还隐藏着更多么?

他的心中不禁砰砰直跳,鬼宅一定要先破除的原因就是在此?

赵一凯也是可以吸收鬼宅阴煞的人,因为他和自己一样,吃过穷奇的内灵!而强梁……失踪的方琳月,难不成……是被他……吃掉了?

白翌辰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不会吧?如果这是真的,那这简直太可怕了……他不是一直很爱琳月的么,怎么会为了修liàn

内灵将她吃掉呢?

那身为伯奇的苏晴晴不是更加危险了!

此时,赵一凯已经完全从雾气中走了出来,他的双眼瞳孔呈现出暗淡的金色,就像在黑夜中潜行的猫,背后两条白蛇灵正发出嘶嘶威吓,黑色翅膀伸展,宛然就是一个恶魔的标准相。

那条龙灵被他双手卡住了额心肉瘤之处,相传那是龙藏着宝珠或是小角生长的地方,正是要害之一。被他这样徒手捉着,龙灵无法反抗,就这样一点点无奈地向后退去。

“一凯!你知dào

你在做什么吗?”

赵纹古此刻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心碎,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一直严格教导却又很是宠溺的孙儿,竟然会甘愿堕入魔道。

或许而他之前也已经想到了这个可能,但过分的自信令他觉得,赵一凯仍旧是当年在膝下环绕的小孩子,只要自己命令,便会听从,也不会出半点差错。谁料现在,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我知dào

,我说了很多次了,我知dào

我在做什么!”

赵一凯说着,双手较力,猛然将拇指插入到那条燃烧着金色光焰的龙灵额头正中,只听龙灵嘶吼一声,一团血花冒了出来。喷溅到赵一凯天蓝色的衬衫上,变了一片挂着暗红色星星的夜空。

赵纹古没想到他竟然会下如此狠的手,立kè

虚空划出一道火符咒,没等赵一凯将龙灵额头撕开,龙灵已经挣脱了他的控zhì

,盘回到了主人的肩头。

就在这个空隙,赵一凯竟然随着龙灵回身的速度而紧跟上来,当它缩回到赵纹古的肩头,赵一凯也来到近前,并伸出那带血的手指,眼看就要去锁天门。

赵纹古向后撤了两步,他感到一股刚猛中糅杂了阴煞的气息向额头间袭击而来,尽管隔了几厘米的距离,但那股气仍旧像块石头般撞向面门,令脑袋因为天门被压制而疼了起来。

此时,肩头的金龙再度出击,狠狠咬上了赵一凯的肩膀。然而与此同时,赵一凯背后两条蛇灵也不客气的咬向了赵纹古。距离太近,两人已经纠缠在一处,无处可避。

那条金龙一开始就没有被灌输给太多灵气,现在本来就已经受伤,加上赵纹古被伤了天门,一时间没能来得及给它更多灵力支援,它处于护主本能而袭击赵一凯,速度和力道始终比往日弱了不止几分。

它扑向赵一凯的瞬间,对方竟然以和主人刚才挡下蛇灵的同样手法,一个推手将它那大了几号的脑袋转了个方向,下一秒时,他竟然用整条手臂之力卡住龙灵脖颈,随即将灵气集中在古镯上面,只见古镯像一个放大镜般将他全身的灵光聚焦起来,形成一个长长的爪型护腕,接着,龙灵的脖子就被那锐利的爪尖深深刺了进去。

“爷爷,我不想故yì

毁您的龙灵……是它要袭击我。”

赵一凯喃喃说着,眼中像被东西封住了般,显得一片朦胧,“它既然不顾及血缘亲情,我就只好……”

他说着,手臂缓缓向下移动,那龙灵发出一声哀鸣,从脖颈开始到肚腹,被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躯体中的鲜血裹挟着金色的灵气不断漏了出来。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赵纹古缓缓吸了口气,这龙灵是修liàn

灵气凝结而成的,并非是收服的神兽。他也并不伤心,缓缓将灵气收起,龙灵随之散成灵光到他的身上。他全身的光芒黯淡了下去,如同一个落幕的舞台,熄灭了所有的聚焦灯。

在赵一凯全身灵焰的映照下,赵纹古淡然一笑:“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他的嘴角有一丝血,细细的血流悄无声息的流淌下来。一条白色蛇灵已经咬在他的左手臂上,无数黑色的血流如同网一样交错覆盖在他的皮肤里,令人触目惊心。

“这话应该我说!”赵一凯的声音带了几分恼怒,“爷爷,您就不想再说些什么了吗?”

“还有什么可说呢……”他缓缓摇了摇头,“只是我不明白,阿月那丫头,竟然真的愿意把自己给你?她一贯听我的话啊,到底为了什么呢?”

一百九十七 黑化

“一贯?”赵一凯牵起嘴角,露出一个扭曲的笑,“一贯是什么意思……是不许她跟我在一起?还是有别的含义?”

“命格相克这种事,我不想再重复一次了……当然,如果你们坚持,我也没什么可讲的……你们背着我的事,我也并非全不知dào

……活了这样久,我操不起太多心了.”

赵纹古缓慢的讲着,赵一凯抵在他胸口的手微微有些抖。

“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我们……我们对您有多尊敬,有多怕……如果没有您的压力,或许,或许琳月就不会离开我,跟那个人在一起了……”

赵一凯讲起这些时,竟然带了一份哭腔,“他遭了难,我竟然还答yīng

了别人去救他……我,我怎么会笨到这种程度……他这种人,千刀万剐了都毫不过分!”

“拐弯抹角的,到底是谁让你这么忌讳提他的名字?总不会又是白翌辰吧?”

赵纹古冷笑问。

这把背后偷听的白翌辰吓了一身冷汗出来:“这种事不要随便按在我身上!我……我还是纯情的处男啊!赵一凯现在就已经恨死我了,难道真要他把我千刀万剐了吗?”

“爷爷,您竟然没算过吗?您的点指掐算不是很厉害吗?不是连我们都舍不得传授吗?”

赵一凯惨笑道。

赵纹古只是望着他:“你们现在的资质,还没资格学!”

“哼,墨重九有资质是吧!他离开您的时候比我现在可小得多了吧?可他就会!您就是这样偏心向着外人的吗?”

赵一凯颤声说,“墨重九……那个我们自小就喊着叔的人,比我们大出那么多,他竟然……他竟然就是祸害阿月的人!……您只对我们严格要求,难道就没告sù

他,让他离我们远点!免得再被他祸害一次,您被他祸害了一次还不够吗?”

赵纹古的表情一时间竟然僵住了,或许他真的是没想到会有这种情况出现,不知dào

该做出如何表情,只有脸色忽然变得煞白。

“您知dào

么,您不在的这半年里,是我一直陪着她,我看着她难过,自己作践自己……还生下了拥有强梁之力的鬼婴,是那个老畜生的种!他又做了什么?继xù

自己的放荡日子,没事顶着个长辈的样子,以帮着您照看的名义,暧昧的询问我们过得好不好,要不要帮忙,处处插手……这老畜生,我要是早知dào

的话……”

此刻,赵纹古的表情逐渐溢满了痛苦。他闭上眼睛,呼吸也开始更加急促。他将右手搭孙儿那只按在心口的手上,试图将他拉开一点,对方心绪激动下施以重压,他原本衰老的身体有些无法承shòu。

更何况,给他以更大打击的是方琳月的事,虽然当初收养琳月的一大半原因是为了压制强梁的觉醒,然而这么多年过去,对琳月的感情也像对待亲孙女儿般。赵家的很多事情也是毫没顾忌的交给她打理,只是万没想到……

幻境另一边,城隍咬着烟嘴,小声嘟囔,“是那家伙?我觉得挺好啊,门当户对,年纪也差不多……”

“哪有差不多啊!”

白翌辰也才从震惊当中缓过神来,“你别用你们的那种年岁标准来算好不好!”

“什么我们那种……这俩人也就差了二十来岁吧?又不是二百来岁。我觉得挺好,要是老墨结婚你一定要带我去喝喜酒。”

“他干嘛请你……不对!”

白翌辰有些恼羞成怒,他用力拽了城隍一下,狠狠说,“你有点正经好不好,这不是重点啊!闭嘴闭嘴!”

“哦?”

见城隍眨着眼睛,无辜又八卦的望着自己,白翌辰转过脸去。

他心中那层不安更增添了一份惶恐。

自己平日多看琳月一眼,赵一凯都要吃醋。那么现在两人的奸情曝光,赵一凯必然……必然对那两个人痛下杀手吧?

方琳月,那么温婉贤惠的女孩……就这样被杀了么?

墨叔……对她应该是真心的吧,想起墨叔的手记中,对于方琳月只字片语的记录,却透露出无法抑制的牵挂和温柔,令他感到胸口一阵窒息般的难受。

墨重九,面对赵家一直呈现出一种近乎于自虐赎罪心里,却打碎了牙也不肯做出半点歉意。

然而方琳月,又是个同样坚强女子,这一点赵一凯无论是心智上的幼稚还是实力上的不足,都无法入得她的眼。

但是,无论这两人出于什么情感缺失而走在一起,那么只怕最为亲近的人们恐怕都无法坦然接受吧?

尤其那个令他们都极为敬畏的赵纹古,从踢馆时候赵一凯出来迎接的态度就能猜得出,这老爷子平日在家里有多专横跋扈了。

然而此刻,赵纹古只有竭力试图平静下来的力量了,他微微摇头,轻声说:“你们命格特异,我掐算起来会有很大困难……我只知dào

今年恐怕会遭有不测,但是没想到都会是遭在你的手上……你一贯是个温柔的孩子,我真的没想到,你会狠下心来吃掉阿月。那墨重九呢?你也杀了他吗?”

“没有,我要让他生不如死!这阵您也看到了,您一定知dào

它的作用啊!我在用这小子的命续给墨重九,然后慢慢的……将墨重九身上的灵气吸食殆尽!”赵一凯说着,恶狠狠指向了被朱砂锁链困住的老然。“您的新弟子,有潜质的很嘛,他就是您的钦点的新继承人对不对?您别想再骗我了!封灵血纹,还有上面的那个很厉害的大角色……都比我强上百倍不止了!”

他的眼睛中满是血丝,渐渐地,那血红竟然渗透出来,糊满了整个眼睛。“至于阿月……我爱她……可她,她一直看不起我……我后来没了龙蛊,没了灵气,我连在赵家的资格都没有了!我在她面前就是个需yào

照看的废物……”

“一凯……你为什么不等我回来处理?我会帮你的啊,难道有什么会比血缘至亲更近?这个家迟早都会是你的,你为什么又这样极端的认定,我就会把你赶走呢?”

赵纹古望着他的眼睛柔声问道。

此刻他的声音嘶哑而颤抖,不知是因为过于的激动,还是身体实在吃不消,但是声音中却充满了慈爱与温柔。

这种口吻,白翌辰很是熟悉,自己困惑痛苦的时候,赵纹古就是以这样的声音安抚着他,令他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眼前的这位长者,才是唯一的至亲至爱。

只见,他缓缓伸出手,试图抚摸赵一凯的面颊。

“跟爷爷说,没有什么事能难住人的。来,有什么委屈都告sù

我……”

赵纹古的声音越发轻柔,甚至带了一点蛊惑的味道,他扭曲的手指碰触到了赵一凯的脸,只见他悚然一抖,眼中血色的絮状物从眼角漾了出来,在皮肤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难受就哭出来,没什么大不了的……”

此刻,赵纹古的左手,之前网状黑色血流此刻的呈现出层层叠叠黑**案,像在宣纸上被晕染开的墨色,和墨叔身上的的蛊毒纹路非常相似。他也感到了左手的无力,小心的动动手指,半个身子都被连带着发麻。

他只能用那扭曲的右手,尽量表达出温柔和关切,仿佛眼前站着的,只是个不小心因打破玻璃而害pà

责骂的小孩子而已。

赵一凯的眼神发直,仿佛在这个瞬间陷入到这片柔声细语中。随着浓密的睫羽不断眨动,血泪也不住涌出。

见他这个模样,赵纹古也心痛得很,守卫龙脉一族,传到他这辈时,具备继承条件和资质的人就已经寥寥无几。除他之外,亲戚们要么是普通人,要么不愿意介入到阴阳行中。

而赵一凯的叔父辈,竟然连一个够资格的人选也没能出现。当时正是乱世,赵家除了一个外姓徒弟墨重九外,一个学得真本事的人也没有。赵一凯的父亲只学了点皮毛便顶着一个国学大师的称号常年居住国外,再不肯回来趟浑水。

当初赵纹古觉察到了孙儿的资质后,为了将他留在身边几乎和儿子撕破脸面。长久以来的悉心教导,看着赵一凯健康的长大成人,能独当一面,尽管他的先天体质对成长有些限制,不过赵纹古已经相当的满足了。

只是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有变成这样的一天。

之前不是以除魔卫道为己任的么?因为那些挫败就自甘堕落,进入魔道……就算阿月有什么不对,你又怎么舍得将她生生吃掉?就算墨重九和我有过罅隙,又与阿月珠胎暗结,他对你却是一贯倾力呵护的,你又何必非要算计与他,直逼向死路呢?

而现在,你竟然丧心病狂到,要将我的力量一同吸食掉么……

你当真,太令我失望了……

“一凯……你是好孩子,爷爷一直都这样相信。”

赵纹古喃喃着,右手的指顺着那打湿面颊的泪痕,缓慢向上移动,轻柔的擦拭去那眼角的泪。赵一凯似乎沉浸在这片刻的抚爱当中,一时没有动。随即,那扭曲的手指,轻轻转动。从颧骨的位置,缓缓移向中间。

看起来不过是一个轻柔的擦泪动作而已。

就在这个瞬间,只见灵光乍起,他的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带着一团金色火光重重按上了赵一凯额头天门正中。

一百九十八 辰光

“啊!”赵一凯如梦初醒,一个耀眼的火团已经抵到眼前.

修道之人最为薄弱的位置,如果被封住天门,如同将人的眼睛耳朵封住。

虽然依照修为来说,两人不开天门依然可以感知到阴世鬼魅的存zài

,但是如果对战起来,被先手封住的一方必然像被缴械了武器的普通人,面前毫无挣扎余地。

赵一凯自小的锻炼,令他的肢体几乎对危险形成了条件反射的保护动作,尤其这满承的凶神之气,竟然令他迟钝的感灵能力变得敏锐了很多。火球抵达额头的同时,他的上半身向后仰去,整个身子成了一个“C”形。

他已经感到了指尖擦到了额头这种真实的碰触,对比虚幻的火焰灼烧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反差,仿若一柄锋刃的匕首,正刺入额头正中,要将此处为切入点,逐渐划开身体,狠狠的将这具肉体撕成两半。

如果被实实的戳了这一指头,痛苦远比现在要强烈得多。实jì

上,赵纹古也是紧贴着对方皮肤指点上去,那撕裂的感觉不过是被灵气所伤而已,但是起不到多少封灵的作用。

受伤,愤nù

,以及右手的残疾,令赵纹古无法施展出往日那样干脆利落的身手。

他一击未成,见赵一凯竟然向后躲闪。若是平时,他会立kè

收手,转而从别的薄弱之处再为攻击。积累的对战经验,足够在消耗完体力之前将眼前这毛头小子搞定摆平。

然而此时,他犯了兵家大忌,竟然焦躁起来,恨不得一下就能将这不孝子封住天门,绳之以法。

其实,今晚的计划他以经盘算了良久,他早就知dào

了是孙儿赵一凯将众人困在自家虚境当中,目的有待考究。然而,尽管赵纹古做出了诸多猜测,也猜想到了赵一凯走向邪道的可能,但是没有想到他竟会堕落的如此深,恨得如此强烈。

支开白翌辰,自己和孙儿在虚境中和平解决的问题,无论这一向乖顺的孙儿做错到哪一步,只要他肯认错,那么作为一家之主,赵纹古必然会将整件事压下来,或者自己去抗罪。

若白翌辰带城隍破除鬼宅回来,这边的事情还没能结束。可能只有一个,那就是谈判破裂,也就是此刻这样,闹得生死相对,不可收拾。

赵纹古也明白,以现在自己的身体状况,若是走到了这一步,必然不是赵一凯的对手。那么能惩罚的人,只能等白翌辰和城隍了。

我并非不爱我的晚辈,而是太过溺爱。杀伐决断我若下不去手,必然只能交给别人去做……

我不能为了一个孙儿负了这阳间众生,我也不能因为阳间众生就不要我的孙儿。

此刻,到底什么才是私心,什么才是责任呢?

赵纹古感到了手指已经跟不上赵一凯躲避的速度,一时间,脑海中电光火石般的闪过太多片段。

他已经丧失了对战应有的随机应变,眼看已经指点不到,顿时手臂较力,不堪重负的身体再度提高灵气的极限。

一道灵焰从肩头纹身处燃起,这次火焰竟然满是带了血红的焰光。如同一道蔓延的开的火蛇般,那灵气顺着手臂快速蔓延到指尖,眼看就要拧成一段类似乎斩妖剑的凝灵武器。

就在这瞬间,赵一凯的右手已经横向抵在了那袭击过来的右臂里肩位置,同时左手猛击向手肘关节。伴随着咔嚓的一声骨节断裂的脆响,那团灵气还未来得及拧成武器,就忽然像划开的钢水一样,尽数流散了。

“呜……”

赵纹古感到右臂一麻,甚至还没来得及感受到断骨刺入肉体的痛,赵一凯已经将肩头撞向他的胸口。此刻,随着右臂的骨断,赵纹古的灵气已经开始散乱,而这时再度遭受到重击,已经来不及更多的抵御。

对方结实的肩头抵住他的胸口,带着一股巨大的压力将他向环境角落撞去。那阴冷的凶邪之气,就像无数条小小的蛇,趁着身体大面积的接触机会而狠狠咬在他的身上,撕扯着赵家一脉所独有的金色龙脉之气。

此刻,痛感才终于顺着手臂向他的大脑逆袭过来。赵纹古感到手臂的每一根神级都牵扯着太阳穴剧烈跳动着,颤抖哀嚎,令他感到自己几乎要被这眩晕的痛楚所淹没了。

“不要怪我,这是都是跟您学的……”

浑浑噩噩之际,他听到赵一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种渗入到每个字眼中的寒意,裹着那些若隐若现的黑色灵气,像冰碴一样刺入他的身体当中,每一个细胞都感受到了他的绝然和冷酷。

赵纹古已经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或许他确实已经放qì

了抵抗。赵一凯抵住他的身子,尽了全力撞向虚境角落那刻,他闭上了眼睛。

私心,或是责任,都不重yào

了……此刻,若死在一凯手中,便我命中注定的劫数……

亲手种下的花,终于结成恶果,因果报应,天道轮回。或许当我抱着一丝报复心理,冷漠看着顾家满门被鬼宅吞噬那刻,就已经注定了我会被鬼宅夺走心爱的孙儿,并毁灭于他的手下吧?

罢了,我活得够长了。

他已经感到了背后墙壁的冰冷,就在他做好了迎接足以令他脑浆迸裂的撞击时,后背所接触到的,确是一个柔韧而带着温度的东西。

“呜!”

随着撞击带来的反震感,赵纹古听到背后传来一声短促的呻吟,接着一股灼热的白色灵光从背后燃了起来。

他已经无力侧头去看,因为过度的伤和已经放qì

的求生欲望令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感到一只手臂从背后抱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而右肩一侧,一只单薄的手臂骤然伸了出来,手腕上蟠龙纹花蜿蜒而动,那纤细的手指带着一团白灵,毫不留情的戳向赵一凯的额头天门处。

赵一凯也没想到,竟然有人会在这时突入结境。而且以他全力前冲的动作,根本没有躲闪的余地。那指尖正正戳在他的额头正中,随即整个指肚强压上去,用尽lì



般向下一划。

“啊!”赵一凯感到一股煞气突入到天门当中,只是手法生涩,如果此时是赵纹古以同样力道按住,他一定会被封住天门了。大惊之下,他放开了赵纹古,向后退了数步,这才拉开了些许距离。

赵纹古此时才微微喘了口气,说:“我还以为,只能等你给我来收尸呢……”

“对不起……”

依然的习惯性道歉方式,却令赵纹古轻轻笑了:“傻孩子……”

背后那人,正是白翌辰。

尽管城隍一再告sù

他,一家人掐架不算事,床头掐完床尾和。但是此刻,白翌辰就算再对家长里短的没经验,也能看得出两人开始动杀手了。当下也不管城隍在一旁扯衣角,立kè

打开结境隔断层冲了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总算是用身子做肉垫,帮着老爷子挡了这一下撞击。不然以赵一凯的力道,和老爷子此刻状态,就算不死,只怕全身骨头都要撞散架了。

他被撞了这一下,尽管不轻,不过在灵光全开的护体状态下,也不过相当于走路时候不小心撞到树的伤害罢了。然而那接触的最佳攻击时段,尽管对于如何封住天门不太了解,但是他也狠下心去,学着赵纹古的样子像额头正心狠狠戳去,倒也似模似样,只是作用自然大不了多少。

“白翌辰……是你?”

赵一凯站稳了步子,抬头看了过去。

白翌辰几乎能看到,他那双依然带着血泪的眼中瞬间闪出了一道杀意,如同利刃,只是一眼就能够将他大卸八块了。

“怎么哪里都有你?你就是这样阴魂不散吗?你抢了我一切重yào

的东西……为什么,连我爷爷也要帮着你,转而来杀我?”

他颤声问,这次却是真zhèng

的愤nù

到了极点。

白翌辰微微扬起下巴,冷颜看着眼前这个极尽妖化的男人。

以往,我可以顺从你,忍耐你……但是你连亲人都可以这样下手,未免太过分了。

他全身的肌肉绷紧着,灵气几乎可以物质化般,浓稠的在他身体外侧燃烧,全然的备战状态。他缓缓蹲下身,边戒备着对方,边将赵纹古扶坐在地上。

赵一凯看着白翌辰关照爷爷的动作小心而细腻,对自己竟是少有的冷漠。想起上次见面,这小子还是一副雏儿般唯唯诺诺的样子,他顿时气得紧咬着牙,连呼吸都粗重起来:“我在跟你讲话!”

“……我告sù

你,你恨我,要杀我,我可以奉陪……”白翌辰站起身,眼睛只是向他,“但是你动我的朋友,我就不能再放过你……”

看到赵一凯的表情微微有些惊诧,大概是没想到过那个没出息的小弟竟然敢对自己说出这种话来。

白翌辰随即又指了指颓然坐在角落中的赵纹古,说:“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愿意像曾经对你那样,去倾心尊敬他,愿意用命来保护他。但,他是你的爷爷,你的亲人……你却这样对他……咱俩的情分已经尽了,我把能还的都还你了,我真看不惯你现在这样,所以抱歉……”

“抱歉?”赵一凯冷笑问。他太习惯白翌辰对他道歉了,每次道歉一定没有好事!

“对,抱歉。我这次,不能再让着你了。”

白翌辰的声音很轻,却很决然,他伸出右手,斩妖剑的白色锋芒直直的指向了对方。

一百九十九 试探战

“不能再让着我?”

赵一凯竟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真没想到,您之前有让着我啊……果然您这阴差大人只是一直在我等小人物面前装可怜呢……我谢谢您了.”

“……够了。”

白翌辰咬住牙,尽量克制着愤nù



赵一凯的冷言冷语没什么新鲜,他也早该习惯了。只是在做出这些事情后,他竟然还有心思来调侃自己,真不知dào

该是赞扬他的宽心还是唾弃他这份歹毒。

“确实够了,我家里的事,你也这样大摇大摆的插进来,我也真的忍够你了……为什么你总会在这种时候出现,把一切搞砸呢?”

黑色的灵气之翼在赵一凯的身后愈加浓烈,开始像是薄烟,随后变得如同一团重墨,染污了他背后半侧的身体,如同一个旋转的黑洞,将他与八卦幻境常年无法见光的阴影连接在一起,仿佛一张巨大的的兽嘴,随时都会将他吞噬,“我不觉得杀人这种事……用家里事作借口就能掩盖。”

白翌辰说着,又向赵纹古瞥了一眼,试图等够得到一些指示。

然而他却看到,那拥有着年轻容颜的老人家,此刻一头乌发竟然在短短数秒之间变成了雪白,他的脸却仍是年轻的模样,然而耳朵及太阳穴周围的皮肤,正在一点点松弛下来,叠起皱折,看起来像一个没有贴好边沿的人皮面具。

他的左手被强梁蛇灵咬过,那渗入皮肤的黑气已经侵入到肩头上,被撕扯开的领口,露出了层叠的黑斑。

此刻,他无力燃起灵气去阻止毒气的侵害,闭着眼睛只剩下微微的喘息。只见那脸色蜡黄,大概是昏厥过去了,如同一具会呼吸的泥塑。

白翌辰心里隐隐的疼,虽然他不知dào

这驻颜术到底是被什么影响到外貌变化的,但此刻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这老爷子的本事虽然深不可测,但是之前因为布阵而损耗的力量没有恢复,这次对战未尽全力而丧失先机,又受了这么重的伤,连护体灵光都感受不到……恐怕很难撑下去了。

他边戒备着赵一凯,边微微低下身,用左手点在赵纹古肩头,灵气缓缓融在对方身上。

这种机会,只有傻瓜和动画片里的反派才会去等。

赵一凯立kè

疾跃起身,快速袭了过来。

比起内力修为,白翌辰的潜力到底有多少,连城隍和赵纹古也很难猜测。而对于打斗技巧,他却根本只有欺负普通人的本事。

这一点,没人能比教他近身战的赵一凯更加了解的了。

白翌辰的反应也相当迅速,斩妖剑立kè

在面前一划。一道白色灵焰在赵一凯踏上的瞬间燃了起来,就像从地下喷薄而出的热气。赵一凯立kè

侧身闪避,之字线路迂回接近。黑色气焰在他背后形成一团卷曲的雾气,就如压低到地面的雨云。

白翌辰也不傻,用斩妖剑凭空划出半道圆弧,一团流动的光焰出现在身畔,并不断呈螺旋状扩大开来,像一条将他保护在身体中间的白蛇。

赵一凯微微皱眉,这防御阵型点鬼婴的时候见到白翌辰用过。那时候这阵仅容一**小,光焰也很弱,和现在可以形成大阵型的火焰比起来,当初那个就像荧光棒的亮度的小阵,就像理发店招牌似的可笑。

短短两个月不到的时间里,这小子竟然已经进步这么多了。

他忽然转变方向,径直向白翌辰冲了过来。接触到那保护阵法的瞬间,一道光墙骤然亮起,他将手中的金灵护刃横空劈过,接连几道壁障都发出破碎的声音。

他刚要得yì

这护刃的威力,只见白翌辰的斩妖剑已经向他面门袭来。他抬手一挡,金色护刃立kè

与斩妖剑芒撞在一起,电光闪耀间,斩妖剑修长的剑身竟然弯出一道弧线,随即反弹回来,在护刃和他的身子上转了两圈。

赵一凯立kè

收回手臂,然而属性柔韧的斩妖剑随之拉长。白翌辰双指一弹,斩妖剑竟然凭空断成两截,险些将赵一凯摔个趔趄。还没容他反应过来,第二道斩妖剑qì

再度袭来,这次目标却转向小腹丹田。

他什么时候搞出了这样多的花样?

赵一凯右手被困,只得燃起护体灵光,以左手为盾,在那剑芒即将碰触到要害的时候,猛然伸手握住了剑芒。

这次,轮到白翌辰诧异了一下。

没想到纯阳之体能厉害到这个地步?我以为他只能徒手接触鬼魅,没想到竟然也能握住灵光凝结的武器。

不过,那接触也不过是瞬间而已,掌心刚一接触,便立kè

将那剑芒推离原本轨迹,险险算是躲过了这一劫。

赵一凯这次被吓得不轻,他撤后了数步躲到这防御阵法外。左手就像刚握到了烫红的铁棍似的,出现一片长条状的焦黑痕迹。

“果然,怪物就是怪物……”他不禁喃喃出声。

白翌辰冷冷回到:“现在,你这样看起来……比我像怪物多了。”

“你这只……只剩下一层人皮的怪物!当初要不是我,你这层皮早就被腾根元灵撕扯殆尽,渣都剩不下了!”赵一凯猛然将缠在右手上的斩妖剑崩断,他猛一跺脚,空间中那若干悬浮的血色锁链索索响着,转动的速度更加快了。

“是的。”

白翌辰说着,继xù

讲灵气匀给赵纹古一些,帮zhù

他抵御毒气。也不知dào

是不是因为白翌辰的灵气此刻掺杂了太多其他东西,进入赵纹古的身体后,那毒气的颜色竟然渐渐淡化,好像是被灵气吸收掉,转化为生命的能源似的。他的脸色也渐渐带了些活气,白翌辰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只是,我不只有皮,还有颗做人的心。你现在……恐怕就剩下这层厚厚的人皮而已了吧?”

赵一凯的脸部肌肉一阵痉挛般的颤抖,过去那样乖顺的白翌辰今天换了个人似的,不但敢和他顶嘴,而且竟然句句带刺,处处戳心。

“你……你这忘恩负义的家伙……我怎么早没看透你!我早就该听墨叔的话,离得你远远的……把你从河里救出来,就是错……你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这话还是终究还是面对面的讲出来了,面对气急败坏的赵一凯,白翌辰微微吸了口气,平静了一下有些躁动的心情,再度看向了他。

“赵哥,您比我大很多,这世界上很多事也比我看得开才是。请不要在这样一次次重复相同的话了。您的恩德我都记得很清楚,之前您怎么对我,我也都记得很清楚,正是如此,我才忍你到现在,否则过阴后再见的那天,我完全可以有力量杀了你,你明白么?”

他的语速很慢,口气很是淡然,难得用不卑不亢的语气缓缓道来,“你那时候正在治疗蛊毒,杀掉一个没有内灵的人,太简单了。但是因为我欠您,我忍了。我发誓,我要忍到还给您一个和龙蛊相等的灵物,然后,我们就两不亏欠了。”

“你还了么?”赵一凯冷笑问。

“当然,穷奇内灵你不是拿到了?我差点因为你和这穷奇失去我最好的兄弟……不过至少良心上算是安定了。现在,我觉得我可以把自己放在一个平等的位置上对待你了。”

“笑死人了!穷奇是你让给我吗?”赵一凯右手一挥,护刃划出一道锋芒直扑白翌辰而去,斩妖剑灵自动格挡过去,竟然被劈开了两道,眼看就袭到眼前。白翌辰右手一挡,终于在最后一道防御下将那金色锋芒阻隔开来。然而剑qì

还是在白翌辰的右手掌心划出一道血痕。

“穷奇是我自己抢的!我过去太习惯于把东西让出去了,现在我才知dào

,任何东西都要自己抢。什么谦恭礼让都是屁话,我这样待别人,谁又这样待我?”

赵一凯怒吼着,周身血色的锁链交缠摩擦,哗哗响得更加热烈。整个空间都带了一份躁动与不安。

“啊……”一声呻吟从角落中传来,白翌辰这才注意到,老然在锁链阵中蜷缩成一团,他呈现出一种扭曲的跪拜姿势,整个人跪趴在地上,双手向前伸展,就像被无形的锁链拖动着。他那青白的手臂上,蓝色锁链正在蠕动翻滚着,不断有鲜血从蓝锁链的纹身处渗透出来,将他趴伏的地方都染成一片触目的血红。而他后腰的纹身,已经呈现出腐败一样的黑紫色,肌肉组织就像一团桑葚拥挤在一起,灵光折射下,映着一点水色的光,随着他的身体颤抖不止。

“……我已经道歉的够多了,还是那句话,你若不肯原谅我,那恩怨咱们自己算!但是你不要牵连我的朋友!”

白翌辰猛然将斩妖剑劈空斩出,那白色的锋芒带着骇人的杀意,呈现出一道弧形袭向赵一凯。赵一凯也摸透斩妖剑这刚柔并济的特点,也不敢硬接,忙撤身闪避。却看到斩妖剑竟然让过了他,向周围血色锁链的密集处甩了过去。

随着一片稀里哗啦的声音,斩妖剑越变越长,每碰到一条血链便会绕紧,并扑向下一个目标,短短几秒时间不过,斩妖剑竟然如同蜘蛛网般拉扯住了数条血链。

“你……”赵一凯吃惊的望向白翌辰,只见那看似老实的大男孩对着他露出一个不可捉摸的表情,随即只见灵焰乍起。一团黑焰裹挟着耀眼的白光在斩妖剑身上爆燃开来。当这两种属XJ错而起的灵焰传递到纠葛成一大团的血锁链上时,一阵噼里啪啦的乱响。青金石和朱砂粉末像迸裂的栗子似的乱炸乱飞开来。

很快,数段锁链竟然在这团火光当中,散成了焦黑的粉末,劈头盖脸的向赵一凯头上洒了下来。

二百 困妖锁

纵横交错的血锁链瞬间缺少了一大块,顿时停止了蠕动,就那样静静挂着,像一张残缺了画面的立体照片.

似乎断裂的锁链同时也隔断了灵气的输送,笼罩在老然周围的光明显黯淡了很多。白翌辰趁着对方狼狈躲让这些乱蹦的火石空隙,跑到锁链阵符前面,将斩妖剑顺着锁链缝隙插了进去。

这样复杂的阵符对与白翌辰来说,想要破解实在无从头绪,索性简单粗暴的破坏来试试。

反正除了搞破坏之外,他也真的没什么可拿得出手的本事了。

斩妖剑芒突入进去的时候,只见一层金色的屏障出现在锁链之间,被剑尖挑出一个弧形,很快如同被剪开的丝绸般破碎开了。他感到手掌微微刺痛了一下,像被一小股电流击到。随即,阻碍感便消失了。

白翌辰不禁惊喜:看起来挺唬人的一个大阵,没想到破起来这样简单!

他用灵光灼烧着那些凝固住的锁链,眼看着血锁链像风化的岩石逐渐散开一个大洞。他忙双手拉住老然那前伸的手,用力将他拖了出来。在他身后,竟然擦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老然,老然!”

他焦急的唤了几声,他感到那人的手掌冰冷,胳膊底下都是黏黏的血。

“嗯。”

老然轻声应了,还点点头,表示自己能听到,随后又很轻的说道,“很冷……”

他的双手好像被迫和在一起,无法分开。只见他就这样和着手,缩起肩膀,用胳膊肘使劲的支撑了身子,试图往白翌辰的怀中靠过去。

“很冷……很疼……”

他又用很轻的声音喃喃说着,竭力表达自己的意思。

白翌辰抱住他的肩膀,只见到他那被撕开了一半的T恤衫被污血染的已经看不出颜色。随着他的动作,腰背肌肉的轻微转动,都会牵连着血纹身扭曲起来,像一块烂掉的苹果,不断涌出汁水。溃烂将他后背上一大块皮肤都撕扯的像渔网似的,血纹身成了真zhèng

的“血”纹身,除了一团血肉模糊,已经什么也看不出来。

身体其他部分,只有数条捆绑他的锁链纹身是清晰的,青色的锁链散发出一种冰冷的寒意,似乎正源源不断吸取着他的生命,而锁住血纹身的那部分锁链,仿佛喝饱了鲜血,竟然呈现出鲜艳的紫红色,在这溃烂发污的皮肤上,异常刺眼。

“这是什么东西……要怎么解开……”

白翌辰无措的抱着老然冰冷的身体,也不敢为他调整一个舒服些的姿势。后背的溃烂面积实在太大了,稍微移动对于他来说都是难以承shòu的刑罚。

“哼,这‘困妖锁’是我家传的阵法,专门锁住妖灵汲取法力用的。”

此时,赵一凯已经从那腾起的硝烟当中,站起身来。他掸了掸头上的灰尘,见白翌辰此刻竟是一副熟悉的悲切无助样,不禁露出了笑容。

“唉,大灾之年尽出妖孽……我一口气困了诸多在这里,当真是辛苦得很……”

他轻笑着,看似随意的掸去尘土,边踱着步子靠近过来,“十二凶兽,每六十年,才有四只现世……除了腾根尚还逍遥,其他的差不多都已经受到惩罚了……哦,至于这个可怜人,背后不知dào

附着什么怪东西。我为了救他,便费力试着来除去这东西。唉,你这样不管不顾的破了阵法,他要是死了,你可哭都找不到地方!”

“放屁!”

白翌辰怒吼出来,他感到胸口都几乎要被愤nù

的火焰撕裂开了,他猛然将右手举起,掌心整对向赵一凯。这个动作把赵一凯吓了一跳,还以为他又甩出斩妖剑来,慌忙退后这做了一个防御动作。

谁料,并没有感到有利刃的压迫感传来。

白翌辰轻声吐出两个字:“咒蛊。”

随着他的嘴唇微动,他的右手掌心裂开了一道缝隙,原本他的手掌就受了伤,那道裂缝和伤痕正好交叉出现,如同一个血色的十字架。接着,那道裂缝参差的边沿向两边拉扯开,形成一个橄榄形的伤口。一个血色的瞳孔忽然滚到掌心正中,只见它滴溜溜的在裂缝中转着,随即盯向了赵一凯。

“这是什么!”

赵一凯愣了,掌心开眼的故事倒是听说过,阴阳行里有过前辈手中开眼,就像《封神榜》里的杨任似的,据说天地万物都可尽在掌中,不容任何妖物遁形。

另有传说,观音菩萨手中有眼,以为普度众生,有求必应。这种事情,便不可能是凡人修得来了!

他一时间竟被自己的猜想吓到了。

白翌辰难道是……哈,怎么可能!自己亲眼看到他的元灵真神是黑色的带翅黑蛇啊!

他掌心中的赤红瞳孔分明就是邪魔之眼,怎么可能是什么观世音之眼呢!

只见,那只眼睛竟然流下泪水,黑色的浓稠的泪,裹挟着血液的颜色,一滴滴落到地上。然而,当那泪水刚接触到地面,立kè

有一道黑烟腾起。随即,竟然有一只小鬼从烟中跳了出来,正是蛊鬼。

“我还以为是什么,原来是这种小把戏!”

赵一凯此刻才忽然松了口气,小鬼这种东西,根本无法近他的身。只要金色灵气燃起,这些小东西几步之外就会被灼成灰烬了。

然而小鬼们却增长的非常快,仿佛不止依靠白翌辰掌心眼的掉落,而是自身还会分裂似的,眼看密密麻麻涌了一片。

赵一凯意识到可能其中有阴谋,立kè

停止继xù

看笑话。他将灵气燃起,凝固在右手臂上,如同真实的火焰烈烈颤抖。

白翌辰认识,他两次见到赵一凯引灵,他怎么会不认识此刻招式。

龙灵没有了,那他现在有什么?穷奇?

见鬼的,无论你有什么,我都不能让你引出来!

他手掌一转,随着斩妖剑再度激射而出,像一道白色的令箭般直刺赵一凯而去。蛊鬼尖啸着,跳跃起来,像黑色的潮水追随着剑锋冲去。

赵一凯用手臂挡下斩妖剑的一击同时,猛一跺脚,一段金色灵光在他周围扩散开来。

这刚猛金灵倘若遇上这种小鬼,必然一急之下足以杀死好几拨。然而就在灵气扩散的同时,蛊鬼们竟忽然挤作一团,随着吱吱的吵闹,他们竟然在瞬间组成一条黑色巨蛇形状,如同腾根元灵再现。

金光灼过,仿佛腾根元灵以整个身体承担下了这一波压力,蛊鬼们非但没有消散身形,反而如同被激怒了的猛兽,狠狠向赵一凯扑去。

“见鬼!”

赵一凯狠狠骂了一声,这腾根元灵比他大出太多,只一个头就有半人高了。腾根元灵张开巨口向他狠狠咬了过来,随着风声呼啸,一股尸腐气,裹挟着唾液袭向赵一凯。蛇头落地的瞬间,他脚尖用力,慌忙跳起了丈许,险险躲开了这沉重的一击。

他在半空中调整了方向,脚一踏墙面,借着惯性猛跳到了腾根元灵的头上。

“哼,无论你是什么东西,要害位置不都是相同的?”

他冷笑一声,将金护刃狠狠刺入了元灵额头正中。这一击,狠狠插入了那蛇皮之下,护刃喷出了污血,随即传来了一片惨嚎。

赵一凯还未来得及高兴,只感到脚下一空。

只见他落脚的地方已经从巨大的蛇头,变成了若干蛊鬼。有几只被他刺入刃下,正在瞪大眼睛惨叫。而其他为此中的,竟然分分跳开,随着蛇身向后退回,那些跑散的蛊鬼又挤了回来,从新组成一条完整的蛇形。

赵一凯将刃上的蛊鬼尸体狠狠甩到地上:“妈的,这回……可真是不好办!”

这腾根元灵相当于蛊鬼组成的阵法,可聚可散,可攻可守。若非以阵困住,或者用极强的咒术将它们打散,不给聚灵机会,除此之外……似乎没其他的破解之法了……

最方便的方法,是杀掉施术者。

可是此刻,白翌辰几乎被蛇身挡住看不到半点踪迹了,还怎么要他收了这蛊鬼阵法?

且不说赵一凯如何着急。

白翌辰此时颓然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

刚才怒火攻心,他感到体内的气血一个劲翻涌起来,胸前的蟠龙紧紧压制住那团体内乱窜的气,几乎令他窒息了。

遭遇开始面对挑衅的淡定和冷静,并非刻意去装的,也并非短时间内的超成长,而是他不敢生气。

虚境当中,他身上的阵法效果将会降至最低,本来体内腾根之力就非常不稳定,生气,激动,都会很容易引发它的躁动。而现在,更是承担着鬼宅的阴煞之气。

他觉得自己像个不定时的炸弹,一个不小心就要引爆了。除了尽lì

保持冷静,他还要将全部精力用于应付战斗,以及招数变化的适应,一刻也不敢分神。

此刻,白翌辰深深吸了两口气,随即看向虚弱的老然,问道:“老然,你现在怎么样?晴晴和墨叔也都在这里吗?”

“嗯……就在,那边……我,我帮着他……布置的……”

老然应着,他像个没生命的玩偶似的,身体随着白翌辰的动作不自然的倾斜着。

“为什么你也会被他骗了!你跟个老狐狸似的狡猾,怎么可能也会上他的当!”

他不禁颤声问。

“没……他说,要救墨叔,需yào

供奉灵气和血肉……”老然轻声回答,“他摆了七星续命阵,把他自己的命全都祭出去给墨叔了……我看懂了……本来祭品是我的。”

“你在说什么啊……”

“我,我觉得他,很可怜,想原谅他,就答yīng

把命给他去换墨叔……谁知dào

,这阵法,实在太厉害了,我有点,支撑不住。”

“他骗你啊!他骗了你的灵气,还要把老威的力量也都吸收走,你上当了!他要杀你!”

白翌辰几乎要哭了,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向精明的老然此刻像中毒了似的,认准了赵一凯这禽兽的好?

却在此时,腾根元灵黑色的蛇身已经裹住赵一凯的身体,并将他狠狠掴到地上。

他的身子在地面上反弹起来,一抹鲜血喷溅在半空中,像一朵怒放的花。

“辰子,其实能有他这样一个兄弟,真挺不错……我有点,能理解你当初,为什么对他那么死心塌地了……”

“你都要被他害死了……”

白翌辰紧紧抱住老然,只听到他在怀中喃喃自语,犹如梦呓。

“我们只是合zuò

,在救墨叔……辰子,为了你,为了他,也为了古爷爷……我乐意献出点什么,做兄弟嘛,命又算什么。赵一凯都肯为救墨叔把命搭上,我也行的……墨叔他会没事的,你放心……”

“别说了!”

二百零一 激斗

白翌辰狠狠咬住嘴唇,将手臂搂得更紧了一些.

老然的声音被他捂住了,闷闷的传出:“我只是,有点害pà

……好像有很多虫子藏在全身的毛孔中不断咬我的肉吃,很疼,疼得有些……受不住了。辰子……我,我只是有点害pà

……”

他说着,微微拱动着肩膀,试图更加紧密的贴在白翌辰身上,试图用这种方式来表达,我没有打退堂鼓的意思,为了仗义之情我可以死。

但是,这个过程,令我真的……是害pà

了……

他知dào

老然这逞强的家伙一旦因为义气答yīng

了某些事,便会很容易将自己逼到死路。就如他一直因为一份情意,而处处帮着自己,不惜面对最为惧怕的鬼魅。

他在用一种近乎殉教的方式完成着对自己的承诺,只是这个过程中,他无法像圣人那般慷慨从容。

就如赵一凯,明明知dào

前面的道路只有黑暗和毁灭,他虽然内心迷茫惶惑,却依然闭着眼睛走下去,。

命运将每个人都渐渐赶向绝路,然而老然只是一个普通人,他却没有逃避这强加在身上的任何所谓责任,他此刻只是怯怯的表达出,有些害pà

而已。

“别说了,我要把你……把你们,都安全的带出去……”

白翌辰柔声安慰着。

“当然,等我先解决掉……这个家伙。”

他说着,擎起斩妖剑,一双充满寒意的眼睛望向赵一凯,带着一某鬼魅的气息。

随着他的内心不断起伏,似乎开始有个东西在的胸口中来回游移,甚至张开小小的嘴巴,啃咬他的血肉。那东西的力量似乎太过弱小,只能传达出微弱的疼痛和瘙痒。

真zhèng

的腾根元灵正在蠢蠢欲动,它就像黑夜中的恶魔,时刻窥视着白翌辰的动向,有半点破绽,它都会试图冲破着束缚而出。

此时,赵一凯对元灵试探性的攻击没有起到太大效果,反而让自己受到不小创伤。这蛊鬼组成的腾根元灵聚散无常,变化多端,对于强硬派攻击的他来说实在防不胜防,当下便不再强攻,转而在狭小的幻境中游走,边摸出几张咒符以助战斗,边拖延时间散布阵法。

忽然,两道白色剑qì

呼啸袭来,赵一凯反应迅速,用护刃格挡开。只听到啪的一声,护刃上竟然被打出一道裂痕。

赵一凯没有丝毫停顿,只见他鬼魅般退后数步,竟然一个后跃,融进了那团黑气当中。

“怎么回事……”

白翌辰不知所以,他只觉得赵一凯那股气息竟然就这样凭空消失掉了。

“他,在幻境另一边……”老然忽然喃喃出声道,“应该是……艮爻,你直对罗盘的那角,就是艮爻……

说卦传里讲过,山泽通气……所以兑爻艮爻可以相互连贯……而这阵法,就是连接着我和墨叔……我们的灵气,都是靠这样的方法才能增长……你去那边,他一定……就在。”

“嗯!”

白翌辰没想到老然竟然懂这八卦幻境,他忙问,“那晴晴在哪你知dào

吗?”

“雷风相薄……她应该是在巽风之位,平日,赵一凯在震位试图催发她的潜质……腾根,伯奇就在你面前这幻境当中……可,你若不制住赵一凯,现在恐怕谁都无法被救出去……若是迷路,想想你曾用灵气灌满赵家老宅格局的样子,困住强梁的阵法在离位,你自己……推演八卦之位,空出乾坤就行了……”

老然说着,渐渐低下声音。白翌辰忽然意识到,刚才,或许是老威在阵法被破法力微弱的时刻,为自己再次指点了些许。

“我懂了,你放心吧!”

他说着,像罗盘位置跑去。火焰一闪,他立时被越过隔断,来到了艮爻之位。

他脚还没战地,就感到一股煞气再次直扑而来,一团金色灵光在瞬间加重了色调。他瞬间展开斩妖剑防御阵法,然而准bèi

不足,赵一凯却轻易冲破了斩妖剑两道防御,等到白翌辰召唤出斩妖剑相迎的时候,他忽然将护刃偏侧,兵刃交击的瞬间,刃锋竟顺着斩妖剑身一路向下滑来。白翌辰所料不及,他慌忙将手向后抽回,那金色护刃险些将他的右手双指斩掉。

就在这个瞬间,赵一凯已经一步栖身到他身边,左手径直插向他的左肋。

白翌辰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右手指头的安全问题上,当他意识到赵一凯的声东击西时已经被他扭曲左臂。他这一惊非同小可,一旦被赵一凯捉住,近身纠缠起来,那么他根本就不是对手!

他刚要挣扎,赵一凯已经捉着他的手臂反扭过去。此时,腾根元灵已经扑到了面前,正张开大嘴把这家伙要成碎片,但是眼看赵一凯腾挪身体,竟然将白翌辰冲着蛇口塞了过来,蛇口落下的瞬间化成无数蛊鬼,几乎是以白翌辰的肩头作为跳板纷纷避让。

就在这时,赵一凯发动灵气,一道金色除魔符缠着两人的身体化成灵焰升腾燃烧起来,若干蛊鬼因为散开的缘故,再也无法相互支撑躯体,顿时数十只蛊鬼化成灰烬。

剩下的立kè

退缩回去,从新组成元灵之形,赵一凯却将手中早已捏好的驱魔咒符咒凭空一晃,一口气猛吹向符端,只见凭空火光一闪,咒符被一道金色的灵焰点燃,随之形成一条火龙扑向了尚未完全成形的腾根元灵。

火焰,迅速在元灵身体上燃烧开来,蛊鬼们吱吱乱叫着,四散跑开。

白翌辰慌忙试图挣脱赵一凯的束缚,却感到对方的手粗暴的别住他的左臂,粗糙的手掌猛然从后面掐住了他的脖子,有力的食指和拇指正捏向他的颌骨下端,其余三指,则用力点在他的后脑勺风池穴位。

一时间他,他竟然以这样屈辱的姿势被强按下头,若不低头,手臂就会折断,可若低下头,灵气受制,此战就算已经结束了!

“捉住你了,腾根。”

赵一凯冷冷笑道,随即指尖用力,将手中那人的手臂抬起更高,和他被强按下的头形成一个更加极致的角度。

白翌辰只感到左臂肩轴位置痛得钻心,他感到自己像只落入猫抓的耗子似的徒劳挣扎着。

“赵一凯,你要怎么样?吸收掉我们之后,获得很强的力量之后,你又要怎么样!”

他急中生智,大声喊着,“你是为了显摆吗?你把古爷爷,把我弄死了,你去向谁显摆这些成就!”

“我说了,我不会杀我爷爷,我只想让他看看,我的实力究竟可以强到什么地步!”

他说着,手中较力。

白翌辰感到脆弱的后脑骤然被增加了压力,他忽然跪倒在地上大喊:“恭请城隍大叔!”

“?”

赵一凯愣了一下,有几分紧张的抬头四下望去。却在这时,白翌辰猛然一挣,他将身子顺着胳膊被扭的姿势迅速调整过来,立kè

变成面对姿势。下一步,他猛然撞向赵一凯胸口。

这一下猝不及防,赵一凯猛然撞在墙上,然而手却没有松开。

此时,只见青光一现,那年轻英俊的城隍竟然出现在白翌辰的背后,这一形式忽然的扭转,令赵一凯呆呆愣在当地。

刚才白翌辰的叫喊只是虚张声势,忙乱当中调换位置,将身体拉离幻境边缘更远一些才是目的。尽管城隍一直试图藏身于幻境另一端不想介入,但是距离一远,他立kè

被本尊烟袋杆拉到了白翌辰身畔。

“城、城隍大神……”

赵一凯带着几分吃惊的喃喃道,手也不知不觉放松了力道。他似乎是对城隍忌惮到了某种极点,一看到他,立kè

像见到主人的狗一样乖顺起来。

白翌辰趁机抽回手来,他急促的喘着气,迅速拉开一个安全的距离。

城隍却并不慌乱,似乎一切都尽在掌握当中。只见他不紧不慢吸着烟,面上都是不可捉摸的笑容,良久才轻声应到:“赵哥哥,好久不见了。”

“大神!我做错了吗?我为了地府收服凶兽,我有错吗?”

赵一凯忽然双膝跪下,对城隍问道。

城隍摇摇头。

“那么您这是要帮我,还是帮他?”

赵一凯如遇大赦,又问到。

城隍依然笑而不语,只是摇头。

“您……”

他顿时不懂了,这个看似深邃的年轻城隍,心中到底有着怎样的打算。

“赵一凯,你身为赵家一族,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难道也要本城隍来告sù

吗?”

城隍轻声问道。

“我……我只是……”

他不禁张口结舌,城隍大神到底是在责难,还是在纵容,他当真听不出来。

然而白翌辰却隐隐感觉到了不对。

这口气……倒像是一如既往的蛊惑引到,根本不似是要帮着自己的意思!

“您是聪明的人……我不想多说,赵家家训如何,我懂,您自然更懂……除魔卫道之士……”

二百零二 金灵染墨

他就是再傻也能听得出,此刻城隍的口风不对.

什么叫“众生为尚,其他小节不需如何拘泥”?什么叫“除魔卫道之士,自然是以除魔当先”?

什么除魔,这小小的幻境里面,你是地府大神,他是赵家除魔道弟子,我是什么?我是腾根……你这话是在说我了?

什么是小节?难不成将尚未觉醒的强梁与一心想做凡人的我捉在这里,打成凶兽才是大义,老然、古爷墨叔他们抱着一丝好意却被牵连一起遭罪就是小节……不必拘泥了?

见白翌辰对自己怒目而视,城隍望向他,带着从容的笑意问道:“白少爷,对我们地府的除魔之道有什么独特见解吗?”

“大叔,你是不是忘记我叫你来干嘛了?”

白翌辰一只手按住心口,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若此时情绪失控,恐怕就会正中某些人下怀。

“破除鬼宅啊,我不是已经做完了,你该放我回去。”

城隍无辜的说。

“不该是救出赵家老爷子吗?”

白翌辰有意强调着,“您答yīng

我,要稳住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然后把赵家现任当家人救出来的啊!”

挑拨离间虽然不擅长,偶尔尝试做做也不错。

赵一凯的神情明显紧张起来,他不由望向城隍的脸。

城隍大神抱着胳膊,轻轻抿着烟嘴,神情却如一波深潭,竟然没有丝毫变化。

这倒令白翌辰心里更是惊慌,刚把他框出来的时候,他那一副炸毛耍赖的样子,和现在简直判若两人。

或许一直被耍弄的倒是自己了?

“没错,我是来维护阳间安定的,这是我作为地府城隍的责任。”

那英俊的男人轻轻说着,薄唇呼出一口烟雾,他看似无意捻起烟杆,在幻境边沿磕碰了一下。

只见他背后一团黑气骤然聚集起来,渐渐展开一双漆黑的翅翼。

白翌辰不禁惊骇的向后退了几步,难道城隍大神此刻是要成魔了?

却见一直巨大玄鸟从他背后凝成形体,同时,披着夜色长袍,手执长戟的冷面男人出现在城隍背后,正是夜游神乘着玄鸟由另一个幻境追寻过来。

“那么……”

白翌辰正欲再说,赵一凯已经将灵气燃起,鲜红的火焰包裹住整条手臂,并逐渐凝结成一条龙灵模样。这是刚才数次被腾根元灵所打断的引灵之术,就在白翌辰感觉到他的煞气同时,龙灵已经扑了过来。

幸好他已经学会了瞬间释灵之术,不然面对着突如其来的攻击,他当真是要应接不暇的。就在龙灵冲来的瞬间,斩妖剑已经冒着火星急急而出,一条白练硬碰硬的直刺向龙灵那张开的大嘴。

灵气刚猛的龙灵,如果被这阴寒之物刺入口中,那么就是修为再深也要遭受重创。赵一凯看的明白,当下操控这笨拙的胖龙转动身体避让,谁料一时失控,竟然直向城隍扑去。

一切发生的太快,城隍似乎还沉浸在和白翌辰的对话状态,没有半点反应。

“大叔!”

白翌辰大惊失色,抖手将斩妖剑抛出。与此同时,长戟的寒光斜空劈过,在半空中和那燃着火的龙头撞击在一起。一时间,斩妖剑白色锋芒,龙灵金中带黑的火焰,以及长戟幽幽青光顿时交缠在一起,相互撕咬、排斥,距离几乎就在城隍一掌之间的距离。

城隍英俊的面孔上映出那纠缠的火焰色彩,脸颊出现一丝血痕,明显是被某道锋芒所伤。

他不动声色的吸着烟,抬起手捋了捋被三股斗气冲击弄乱的头发。

“莫要伤了路人,我只是个劝架的……你们若是嫌弃,让我走就是了。”

他淡然说着。

白翌辰头上冒火,心想:你这喜怒无常的大叔到底是怎么了,凭你单手就能捏碎引魂的本事,难道还抗不下这混种龙的一击吗?再说了,你躲一下又不会死!非假模假式的呆在这里,让我们担惊受怕,为了显摆你的尊贵吗?

“白少爷,不要腹诽我哟。”

他大概是看出了白翌辰不爽的神情,竟然一笑,转而望向了他。

“你觉得,凭我这半调子阴差和你那小黑打得过他吗?还不帮手等待何时?”

白翌辰怒道。

“那你说要我怎么帮?”

城隍竟然继xù

无辜的问。

此时,龙灵偏侧身体让过城隍后,又被地府双刃拦下,当下扭转身体向后跃去。它速度极快,在幻境中纵身窜跃了两个来回,如同一只困兽。

此时白翌辰才看清楚,那龙灵尽管一身金色灵光,但是和自己初次见到赵一凯引出龙灵的模样却全然不同。金色光华中,不断涌出漆黑如墨的火焰,看起来就如焚裱供神的金纸中冒出的黑烟。这黑色如同寄生的鬼魅般攀在金龙身上,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妖异。

借着龙身荧光,他已经看清了这个幻境的布局,同样是布满锁链的阵法,但是这边是用青金石组成的锁链阵。虚空而浮数条蓝色锁链如同密集的蛛网。

相较于兑爻的血锁链,艮爻的蓝链动作几乎慢到肉眼无法辨认。

大概因为,墨叔此时的生命力极度衰弱,而阵法抽取他的灵气也相较缓慢的缘故吧?

青金石有更为强劲的伏魔镇妖效果,然而为什么要在这里布置如此繁琐的镇妖锁链呢?

对了,墨叔在哪呢?

想起墨叔,白翌辰的脑子又开始有些不够用了。

现在的形式如同被笼了一层雾气,城隍的态度从刚才忽然的转向,而从新变的暧昧不清。

那一刻龙灵的失误,不知dào

会不会给赵一凯带来麻烦。

城隍这个喜怒无常的地头蛇,他作为目前一个最为中立的势力,无论哪一个小小决策,都会决定任何一方的胜负走向。

白翌辰有些犹豫,到底是低声下气的拉拢,还是采用武力解决?

“城隍大神!”赵一凯忽然高声喊道。

城隍几乎是保持着一个公务员应有的职业笑容望向了他。

“刚才一凯是学艺不精,并非有意冒犯!若您对一凯有何不满,一凯自当自裁金灵以求原谅!”

赵一凯说着,竟然面对城隍跪在地上。

白翌辰正在惊慌,不知dào

他到底要做什么的时候,只见他伸出双手,金色的灵气自手腕开始源源冒出,这光与金龙交相辉映,一时间整个幻境都是金色光华闪动不止。

然而就在此时,他的双手相对,慢慢攥成拳头,手背上骨节突兀,青筋慢慢暴起。

一股细细的血流正从他的虎口内侧涌了出来,并在半空中渐渐交合在一起,像一条锁链凭空锁住了他的双腕。

白翌辰心中暗叫不好,一旦见血,引灵必然更加强上一份,他立kè

催动穷奇之眼召唤蛊鬼凝灵。

就在这时候,只见赵一凯双手一分,血流骤然断成无数血滴落了下来,沾到他的脸上和肩膀。那浮空奔腾的龙灵忽然抽动起来,它痛苦的扭曲成一团,接着,如同那条断开的血流,竟然凭空被撕成几段,喷溅着火焰状的鲜血翻滚下来。到处都是冒着黑烟的血花。

“啊!”

白翌辰不禁喊出了声,连夜游神那般冷面的人,都显出一份吃惊来。

自毁引灵,就如自断手臂一样,是一种无法令人理解的自残行为。

然而,赵一凯真的就这样毫不心疼的将自身龙灵给毁了,将他在丧失灵气之后,用血气养大的新一条至阳金龙灵给亲手毁掉了,只为给城隍道歉吗?只因为刚才不小心的一点冒犯,而以这样自残的方式来赔罪吗?

赵一凯,你真是疯了!

白翌辰也吓呆了,倘若此时发动攻击,必然对方是防不胜防的,但是这样的行为着实令他震惊,面对这样一个神经病,他简直不知dào

该怎么办才好。

此时,赵一凯抬起头,一双眼睛直直望向城隍。不知何时,他的眼中再度蒙上血泪,而这血泪的遮蔽,竟然显得一次比一次更加浓烈厚重。

金龙破碎的身体不断从空中落下,如同下着一场飞火流星雨。

夜游神驱动玄鸟张开巨大的双翼,在城隍头顶上形成一张大伞,保护他不会被这至阳之火伤害到。城隍从容的笑着,咬着烟嘴,满足般发出啧啧的声音。见赵一凯看他,便微微点点头,不知是表示知dào

了,还是表示……我原谅你了。

“搞什么啊!”

白翌辰终于憋不住,大声骂道,“赵一凯你有病啊,你哭着喊着要什么龙灵……现在你又修了一个,还自己给毁了,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说着,已经放出蛊鬼做组成的腾根元灵,直扑赵一凯而去。

然而此时,赵一凯的双手中,金色火光燃烧殆尽,一股如墨漆黑的火焰缓缓燃起。那火焰仿佛在啃噬着他的血肉,滴淌在他身上,手臂上的鲜血,都逐渐燃起一团黑焰,分外诡异。

不知何时,头顶蓝色的锁链开始活动起来,哗哗作响,形成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瞬间,腾根元灵仿佛忍受不了这种压力,竟然退三成无数蛊鬼,退回了白翌辰身边。

“你这是入魔了吗!”

白翌辰边燃起灵气保护众蛊鬼,边惊诧的问,“墨叔是在这里吧,为什么我看不到他!他在哪儿?你对他怎么样了!”

“入魔是什么……我不懂。”

赵一凯扬起头,他空洞的眼神望着上方交缠的蓝色锁链,淡淡说,“但是我知dào

……金灵浸墨,是我自断修为,除魔道生涯以毁……这就是,我吞噬活人内灵的代价……”

“你把墨叔吃了吗?像吃掉琳月那样……把他吃了吗!”

白翌辰急切的问道。

赵一凯却没能给他答案,他只是缓慢的将双手血灵融合起来,一团浓黑的烟雾聚拢过来,不断翻转变化着,仿佛有东西在里面挣扎,渐渐的一个虎头竟然从浓雾中探了出来,它嘶吼了两声,可以看到,它的肩头肌肉紧绷着,正在较力。随即,一只脚爪挣脱出来,随着烟气缭绕,狠狠踏到地上。

很快,一头巨大的黑色老虎从烟雾中脱身出来,黑色肉翅展开,轻轻扇动着;而它的后背上,两条蛇灵相互交缠,嘶嘶作响。

然而,它的眼睛却是白色的,或者说看起来像是白色的。如水晶般,包含了所有颜色在其中,如同一波清水,其实本身并没有任何颜色。

“这是什么……是穷奇元灵?”

白翌辰的声音有些颤抖,若是穷奇,却没那样长的鬣毛,若是强梁,双脚却没有马蹄,那这是什么?倒像是墨叔的白虎煞,变为黑色后长出了翅膀和双蛇。

赵一凯轻声笑着,柔声说:“这是阿月……我的阿月。”

那黑色的虎转过头,双眼如水的望向赵一凯。

他轻轻抚摸了一下虎头,忽然提高声音,神经质的嚷道:“这是阿月在我身体中形成的引灵!以墨重九的白虎煞姿态,融合她的强梁之形后的怪异产物!”

“赵一凯,你不能这样!你到底吸收了什么力量啊!你已经毁了琳月,还要毁掉多少对你好的人,你才满yì

啊!”

“阿月是心甘情愿的!”

此时的赵一凯,看起来异常疯狂,“她说她愿意被我吸收,她说对不起我!她说不想牵连那个男人再为她做什么了……白翌辰,这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下蛊在她身上,她怎么会妖化!我又何必为她去求墨重九……她又何必,宁可被我吞掉,也不肯接受墨重九的帮zhù

……都是你的错!”

白翌辰一时惊呆了,他没想到这一系列错绕了个圈子后,瞬间又泼向了自己,任何错,都要赖向自己。

“我真受够了!如果真的一切都是我的错,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

他忍无可忍的吼道。

二百零三 困虎

其实有那么一个瞬间,白翌辰后悔讲出这句话.

他不想再看到任何人死去了,虽然父母离异,但成长到现在,他还从没真zhèng

经lì

过至亲至爱的人因死亡而离开。

当然,那个和他只有兄弟之名,而并无多少兄弟感情的哥哥除外。

他已经倾尽全力去挽留身边可以留住的一切人了,但是方琳月、顾小夏的骤然离世,以及险死还生的墨重九都给他带来了太重的心理阴影。

他还是第一次,恶毒的去诅咒一个曾经喜欢的人死。

而这个人,正是他一直所愧对,一度逃避着不敢面对的心魔——赵一凯。

我一度以为他是成熟的兄长,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会无理取闹到这种地步。

我又不是保姆,我已经,再没半点耐心陪他玩下去了!

白翌辰望了眼城隍,淡淡说:“这个幻境中,我恐怕会以攻击为主,不会像刚才似的,为了保护赵家爷爷和老然而尽量不移动位置了……若这个过程,您要是忽然因为被本体拖拽而受伤的话,不要怪我。

“懂哒。”城隍应了一声。

白翌辰吸了口气,灵光再度燃起,这一次,那光焰看起来燃烧的异常猛烈,几乎将头顶的阴霾尽数驱散,所有蓝色的锁链都映出白影流动,如同阳光照在水面折射而出的粼粼波光。

交错纵横的锁链正中,隐约可以看到一个人正被若干锁链困于其中,像一只被蛛网粘住的虫,却没有半点挣扎的迹象。

和挂满血锁链的兑爻不同的是,这里布满的蓝色锁链,接近那人的周围,却呈现出血红色,仿佛这人血气正在通过锁链吸收而变成红色般。

不用猜,这锁链当中的人正是重伤的墨重九。

“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

白翌辰喃喃着,眼神从震惊转为迷茫,接着又缓缓满盈了仇恨,“好一个山泽通气……老然被抽干血纹身上的灵气以来供养你,他的血气则被分给墨叔,以来激活他身上的灵气,也是为了被你吸收所用……赵一凯,你……”

“你还有脸可怜巴巴说什么除魔生涯已经毁了,生食活人内灵的代价……你竟然这样折磨老然和墨叔,我遇见的那些乱七八糟的鬼魅都没你这样歹毒,倘若老天不毁你修为,那才真是没天理了!”

他怒吼一声,忽然扑向赵一凯,动作快到周围人都没能及时反映。

没人注意到,他将斩妖剑尖刺入了左手指头数秒之后才猛然拔出。指尖并没有留下伤痕,然而剑芒却仿佛吸取了鲜血般变得鲜红耀眼。

引血凝灵,在这不堪重负的幻境当中,他本来不想用这招数。

使用血咒,对自身和镇魔图都会带来很大伤害。

但是白翌辰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在赵一凯再进一步祸害到更多人之前,赶快摆平他。

他第一次对力量有了某种渴望与执念。

倘若现在我能拥有可以快速压制赵一凯的力量,我一定要把他掀翻在地上,狠狠揍上一顿。然后五花大绑起来,把他交给古爷爷处置。

赵一凯的嘴角却露出一丝笑容,仿佛已经看透了他的意图。

白翌辰咬紧牙关,瞬间将灵气以极限状态释fàng

出来。

只见掺杂血色的斩妖剑qì

扭动起来,体积转瞬增大数倍,颜色沉淀下来,竟漆黑如墨,血色花纹在它周围缭绕闪烁着。

若干蛊鬼尖叫着融入到这元灵身体当中,令它更加庞大,轮廓也清晰起来。它身上的鳞片,以及蛇头周围鳍状的翅膀也渐渐显现出来。双眼位置竟然透出两点金色的光,像夜行动物的眼,紧紧盯住了赵一凯,它接着一张口,喷吐着死亡般的煞气,狠狠咬了上去。

赵一凯忙向一旁避让,巨大的蛇头撞击在地面上,瞬间激起无数碎石乱飞。

白翌辰抖手将腾根元灵直接抛了出去,像抛出一段斩妖剑qì

那样,让它形成独立行动的个体。此刻白蛟为了护卫腾根神体而一同被困在蟠龙镇魔图中,无法动弹,那么就让这个腾根元灵来代替白蛟作为帮手好了。

正在源源燃烧灵气供给腾根时,白翌辰忽然隐约听到“啪”的一声响,仿佛就在耳后。同时,一种熟悉的破碎感,出现在后颈位置,那种感觉令他心中一寒。

不会吧?

冷汗,骤然从额角渗了出来。

不会吧,许久未曾有过异状的后颈伤口,怎么此刻却又出现迸裂的迹象?是承shòu煞气压力过大,还是输出灵气太多?

这种感觉就像被一个冷飕飕的匕首顶在要害上似的,令他立kè

绷紧了神经。

“冷静……”

他安慰着自己,赵家老爷子的蟠龙镇魔图又不是为了好kàn

,应该没事的!

他平和了下灵气,趁元灵追赶赵一凯的时候快速爬上那黑色的巨大躯体。元灵贴心的将身体拱起呈桥状,将主人托举到锁链密集之处。

白翌辰刚想用斩妖剑切断这些锁链,忽然感到脚下的支撑又降了下去。

灵虎正在下面不断扑咬着腾根元灵,大概是因为这灵虎也吸收了穷奇的部分能力,在驱散蛊鬼上竟然显现出一些特别的优势。所到之处,蛊鬼们就像闻到驱虫药的害虫般纷纷避开退散,将元灵的血身暴露出来。

尽管力量增大了很多,然而若是被集中在一点进行攻击,也是一件极为头疼的事情。

白翌辰居高临下观察着,发xiàn

赵一凯和灵虎兵分两路,一个驱散蛊鬼,一个趁机试图划开元灵。他擎出斩妖剑,看准机会,一剑向灵虎刺去。

灵虎竟然是异常敏捷,它避开要害,背后双蛇猛然迎向斩妖剑,其中一个蛇头竟然还咬着一只蛊鬼身体。它们就如一双手臂般纠缠住剑锋,不惜自身的一串鳞片都被撕扯了下来。

赵一凯却趁机从元灵背上跳跃上来,白翌辰立kè

丢掉手中的一段灵剑,又引出一道剑qì

,袭向赵一凯。

他注意到,自从灵虎出现,赵一凯背后只剩下羽翼状灵气,而那两条蛇灵,却不见了。

原来灵虎从自身分离,会带走他的部分力量……

他心念一动,从腰后将烟杆抽出来。

这个举动,令站在角落里的城隍爷出了一头冷汗:“白少爷,你要干嘛?”

“不许叫我少爷,你听不懂吗!”

白翌辰没好气的骂了一句,随后将灵气灌入腾根元灵当中,腾根像只巨大的气球不断膨胀起来。它随意摆动尾巴,带出的劲风就会将众人扫得一片东倒西歪。

他不禁恶作剧般咧嘴一笑:“大叔,这次轮到我借你些灵气用用了。”

“喂!”

城隍露出一脸的惊慌,“好商量嘛!”

白翌辰不去理他,他知dào

城隍爷这只老狐狸但凡露出慌张的神情都是做戏罢了,他真zhèng

的表情只有面无表情而已!

他试探着,缓慢的从烟袋嘴中吸取灵气,用意念连接城隍本尊的灵气。只见烟袋锅中莹莹的光团颤抖着,缓缓旋转起来。

城隍随着那光团的明暗而变得模糊,他忽然踉跄着倒退了几步,若不是夜游神在后面忽然扶住他,恐怕就要一头栽倒在地上了。

通过分身而汲取本尊之力其实很正常,很多牌位神砖也是以这种方式在各地保佑平安。只是白翌辰用阵法诓骗来的这一分身,却占据了本尊大部分力量。

一旦此时被迫抽取神力,无论是对这个分身,还是对身在地府的城隍本尊都会带来很大伤害。

白翌辰当然顾不得这些,眼看着一圈圈青色的灵气从烟袋锅中徐徐冒出,将那个荧光闪烁的灵气团都染成蓝色了,他才满yì

的暂时停止抽灵。

他用这团青色灵在烟袋锅中吹出了一个小小的结境团来,看起来就像个气泡,随即他将这青色结境团塞到腾根元灵的身体里面。

他暗想:如果实验成功,那就会有很好玩的事情了。

赵一凯见白翌辰高高站在腾根元灵上冲他坏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白翌辰,你给我下来,咱们堂堂正正打一次!”

“傻子才下去跟你硬碰硬呢!”白翌辰低头冲他喊,“有本事你上来,长个翅膀装鸟人啊!”

正在逗着,只见烟虎又向腾根扑来,一片蛊鬼立kè

四散逃开。白翌辰慌忙抓住元灵鳞片,接着以念力指挥着散逃得蛊鬼袭向赵一凯。

平日里,经过这样长时间的战斗,赵一凯的灵气早就耗费殆尽了。然而现在,他身承各种煞气,同时还汲取着八卦幻境的力量,灵气源源不绝,面对众多蛊鬼也毫无惧色,只见他将护刃充盈灵气,面对蛊鬼们只消一通砍杀,每一道剑qì

都会将数只蛊鬼消灭殆尽。

却在此时,腾根元灵张大嘴巴,一口向着灵虎咬了过去。

灵虎轻盈的转身退去丈许,背后却被元灵的大尾巴卷了过来,它再度跳跃起身的时候,一个青色灵气团忽然从腾根元灵的口中喷了出来。它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这青团罩在其中。

它发出怒吼,不断用牙齿撕咬气团,在里面乱撞乱抓,然而这层气团却毫发无损,带着灵虎在地上滚动着,像摇元宵似的。

“吔,成功了!”

白翌辰兴奋地做了个胜利的动作。

用结境困护灵,你输送灵气就要先被我吞噬大半,看你这个做主人的哪来帮手!

“啊!”

赵一凯见状吓了一跳,慌忙想去帮忙,然而众多蛊鬼却拦住了他的去路。

二百零四 最佳求助人选

白翌辰看着被团团围困的赵一凯,不禁勾起嘴角嘿嘿坏笑起来,很有一种恶作剧得逞的成就感.

他猜测地府城隍的灵气一定和赵一凯的金灵一样,有着天然增幅的驱魔效果,不然地府鬼怪那么多,岂不是随便就可以跑掉了?

仅仅是一个猜想,没想到竟是歪倒正着了。

赵一凯在众蛊鬼拦阻下冲出一条血路的时候,腾根元灵把尾巴一甩,一股劲风将困住灵虎的结境球卷了起来,高高抛向青金石凝成的锁链阵上方。

引灵在没有主人的情况下,很难自己冲破独立的结境,而赵一凯在结境之外,无法快速的将它收回身体,他一时间气得头上冒烟:“白翌辰,你就是这样……连自己上司都敢冒犯的吗!”

“我跟我家老板怎么闹,你管得着么?”

白翌辰说着,又用烟袋杆吹出一层白色灵气包住结境,把它裹得更加厚实。他伸出一指,对着结境绕了几圈,那困着灵虎的结境竟然缩成一个合掌大小的光球,看起来像一个小巧精致的工艺品。

“你说我抢你的龙蛊,抢你的灵气……”

白翌辰冲着地面大声喊道,“我今天抢一个给你看看!你的老虎归我了!”

地利优势让他有恃无恐起来,他驱动腾根元灵越升越高,很快来到墨重九身边,这已经是相当于五层楼房的高度了。

反正赵一凯也不会飞,白翌辰索性开始试着破解这赵家特有的困魔锁阵。他忽然想到,老然已经被自己从阵法当中救出来了,尽管困魔锁仍旧在折磨着他的肉体,然而却切断了与八卦幻境的联系。

那……那不就是切断了墨叔的生命来源了?

他被吓出一脑袋汗,立kè

伸出双手虚握住锁链,试图将灵气顺着锁链输给墨叔。

然而,刚一碰触到那蓝光莹莹的青金石锁,立kè

有一股电流袭来,就如他翻墙进入赵家大院时,遭到结境的强击排斥一样。

他感到双手一麻,险些从元灵身上被击飞出去。

相较于朱砂阵,这个青金石可厉害多了……

“要是老然和古爷爷在就好了,我一点也弄不懂这玩意儿……”

他无奈的想。

此刻,赵一凯正气得团团转,他愤愤的看了眼城隍。城隍对他露出微笑,摇摇头,并没有表示什么,仿佛这样被手下欺负也是他所无可奈何的,就连身边的夜游神也没一点替主子出头的意思。

“这是什么世道!”

他气哼哼骂了一句,接着摸出几道咒符,将其中一个引燃后随手丢在脚下。腾根元灵一直注视着他的动向,一旦发觉他有所不轨,便立kè

吐着血红的信子向他袭击过来。

这腾根元灵实在涨得太大,蛊鬼聚散无常,令赵一凯一时想不到破解办法,他险险躲过一击,便绕着元灵逃跑起来。几步开外,他又放下一道灵符,这样走走停停,竟然在短短数秒里,绕着腾根元灵硕大的身体周围跑了两圈,咒符的火光星星点点燃起,冒出呛人的黑烟。

“大神请移步,免得被误伤。”

赵一凯提醒了城隍一下,接着猛然加快脚步,竟向腾根元灵径直冲了过去。

“这是要拼命了么?”城隍向幻境边上靠去,还不忘和夜游神调笑。

腾根元灵弓起脖颈,闪电般向这不要命的人接连攻击了数次,赵一凯都将将躲了过去。最险的一次,那尖长的獠牙已经戳进他的肩头,带了一丝血痕出来。

转眼,他来到腾根元灵弯曲脖颈的空隙位置,也正是所摆法阵的正中。他双掌合起,手指捏剑诀呈冲天之势,一团灵气从指尖燃起,以此为中心点,向四周符文激射出来,灵丝相互交缠,如同一张结好的蜘蛛网,将腾根元灵整个兜在网心正中。

白翌辰正在研究青金阵法,冷不丁脚下一沉,骤然的失重感令他一个踉跄跌了下来。若不是腾根元灵快速将他接住,只怕就连人带灵一起掉进光网当中。

他忙抱住腾根,将手脚扒在鳞片上稳定身体,才向下看去,见赵一凯已经在脚下布置出了一道阵符组成的牢笼。

“见鬼,大意了……”

他自言自语。

直面较力没有胜负,现在被敌人偷空布置了阵法,那么对于不会解阵的他来说,着实很是头疼。

来踢馆之前,赵纹古给过他几张咒符以作不时之需。

有传统的降魔符,增灵符,也有强力的破咒符,那是为了弥补烟袋的缺点,破除他人结境所用的。

可是阵法能不能破,还真是个问题。

他无助的捏着两张咒符不知如何是好,眼看脚下那道光网竟然顺着腾根的身体一层层裹了上来,所到之处,蛊鬼们都立kè

尖叫着从腾根神体上溃败下来,化成漆黑的乌粉,嚎叫声伴随着呛人的浓烟,将这已经被塞得满满的艮爻幻境弄得一片乌烟瘴气。

“墨叔!”

白翌辰惊惶的喊着锁链中的人影,自然没得到丝毫回答。

他决定孤注一掷,将一张破咒符捏在指尖同时,施出斩妖剑,狠狠戳向那交错的青金石锁。一道耀眼的火光顿时划破了那锁链组成的穹顶,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响,白翌辰感到一股劲力将他打得全身发麻,接着狠狠抛了出去。

几乎同时,腾根元灵在光网的裹挟之下渐渐退却,身上层层蛊鬼不断剥落开来,乌烟瘴气当中,只能看到一团通天而立的黑色漩涡,在灵光交织的网中扭动挣扎。

白翌辰在下落过程中,被不断从网眼中冒出的元灵残气接连托举了几下,总算是安然落了地。但不幸的是,赵一凯已经在这里等他了,他面向下摔到地上,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已经被对方像捉小鸡似的掐住肩膀,接着双手向下一滑,便攥住了手腕。

“我已经受够你了,你这……”

赵一凯喘着气,估计很久没遇上这样令他棘手又恼怒的存zài

了。

白翌辰却没工夫和他斗嘴,他知dào

赵一凯徒手折磨人的本事,一是以柔克刚的太极推拿手,二就是让人断手断脚了,这两点他自然哪个也不想试。

他忽然弓起身,不等赵一凯后面的话讲出来,整个人便向后弹了起来,撞了对方一个踉跄。然而这种小孩子般的把戏,自然没起到什么作用。赵一凯反而就势扭住他的右手腕,向里面猛然一转。

白翌辰感到自己的臂骨就像一个被扭曲起来的嫩竹筒,发出滞涩的卡擦一声响,接着就是骨碴刺入肌肉的疼痛。那被扭曲拉紧的肌肉,骤然松脱了下来,巨大的疼痛袭向他的脑子,像同时被千万只蜜蜂蛰咬。

他惨叫一声,整个人都缩在了地上。

在那个瞬间,他以为自己的右胳膊已经被活生生的整条扭掉了,他几乎不敢回头去看,只在徒劳的尝试活动手指。痛麻和恐惧,令他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我要把你的骨节一处处捏碎……然后慢慢的,把你的灵气抽干,当然是在保持人形的前提下……”

赵一凯用膝盖狠狠踢向白翌辰的后腰,白翌辰一声呜咽,他感到赵一凯将全身的力量,通过小小的膝盖一点,尽数施压在自己的身体上,压得他喘不上气来。

刚才骂也骂了,难听话也都说得差不多了,此时犟嘴自然会挨折磨,但是求饶,必然也不会起到什么作用。

白翌辰咬着嘴唇,试图再想对策出来,然而背后不断施以的痛苦,却剥夺着他思考的权利。

“大叔!”

他猛然瞥见了坐在一旁抽烟的城隍,就像见到了救命稻草般,立kè

拱动身子喊到,“大叔,您再不管我,我就真要死了……到时候这小子变成什么怪物,您可就没有能抗衡他的帮手了!”

“哦?”

城隍似乎愣了一下,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

“大叔您还想什么呢!我快被他弄死了!我是不是您家的阴差啊!他打我就是打地府的脸啊唉唉唉痛!”

他又喊。

“闭嘴!”

赵一凯将他那截已经断掉的手臂,从关节处反向折了过去,发出一串骨骼摩擦的嘎嘎声音。顿时那只胳膊呈现出一个古怪的内翻之字形,被手筋牵连着,每动一下,都将白翌辰痛得不住哀号。

赵一凯呼了口气,似乎也有所顾忌的望向了城隍。

“大神,您……不介yì

吧?”

他指向在地上抽动不止的身体,试探问道。

“哦……”

此时,城隍爷庸懒的站起身,脸上却不带着什么情绪,仿佛被压在地上遭罪的倒霉鬼和自己没有半点关系。

“白少爷,你这时候才想起来是我的阴差么?”

他踱到白翌辰的面前,蹲了下来,摇摇头说,“这样真的挺让我为难的……说实话,我的脸面,早已经被你丢尽了。”

说着,他伸手从白翌辰的后腰间,将困住自己分身的烟袋拿了过来。

“大叔,我也是地府的啊!咱们再怎么闹,我都是您的手下啊。我不想变成腾根,从来就没想!我就想老老实实做您的阴差而已啊!”

白翌辰知dào

,此刻只有城隍才是唯一的救星,无论如何,只能试着对他展开求助攻势。

他明白的很,城隍如果撒手不管,这里就没人可以阻止赵一凯了。

“大神,不介yì

的话,我帮您解开这个分身锁吧。”

赵一凯对城隍柔声说道。

“不必了,我自会让手下去解。不劳您费神……”

城隍微笑着拒绝道。

“就是的,你连亲爷爷都下手去害,谁知dào

你要我家老板的分身锁是不是打算抽灵用……哎哟哟!”

白翌辰还打算多说两句,他的胳膊却又被拧了一圈,顿时痛得冷汗直冒。

“少废话,先把我的虎灵解开!”

“你把我手拧断了,我解不了!”

白翌辰索性耍赖到底。

赵一凯眼中都是杀气:“那好,反正抽干你的灵气之后,那结境自然也就没了!”

“那是城隍大叔的灵气结境!你弄死我它都不会散!”

白翌辰又嚷。

“好了,赵当家。”这时候,城隍忽然开口了。称呼从那个暧昧不清的“赵哥哥”变成了“赵当家”,虽然听起来派头上去了,但距离也在无形当中,被拉远了。

“呃?”

赵一凯一愣。

“今后您赵家在阳间维护安定,我地府自当感激……只是今日,还请您放他归我带回去处置。再怎样,他也挂有我地府阴差之名,被弄得这样难看,我们会感到为难的。”

城隍淡淡说着,脸上没有表情。

白翌辰心里暗暗高兴,他知dào

,城隍没有表情的时候一般是在生气;而微笑的时候,则是在耍心眼。看来这下,赵一凯要有麻烦了!

二百零五 峰回路转

赵一凯显然踌躇起来,在还没有被白翌辰打击掉所有自信之前,他对城隍是相当尊敬的,能当上城隍爷的阴差,也一度成为他的憧憬之一.

此时,虽然力量上已经是过去的数倍,但是,黑暗的蜕变只扭曲了他对心底几个挚爱之人的情感,对其他事物的态度却没有多少改变。

毕竟,他渴求力量的原因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仅仅是报复白翌辰,以及向爷爷证明自己的力量,仅此而已。

既然现在已经做到了自己满yì

的地步,那么城隍的力量,他暂时还没有动手抢夺的意思。

此时地府要人,赵一凯却舍不得给。

自己几乎失去了一切才捉住了这个报复的机会,正是要品尝胜利的时刻,城隍大神一句话,煮熟的鸭子就要飞了,这怎么能让他接受得了!

“您要怎么处置他?”

赵一凯低声问,“他已经是吸取了好几只凶兽之力的怪物了……只怕送往地府不安全吧?既然我肩负阳间除魔道的责任,那么将他扣留在我这里又有什么不行?”

“怪物?你不也是一样!啊……”

白翌辰刚插嘴,赵一凯就丢下了他扭曲的右手,转而将左臂弯曲到了和身体之间的极限角度,白翌辰觉得脑子里有根弦和胳膊连在一起,就差一个崩断的声音了。

“驱魔十二神兽是为我地府驱使,这惯例自古已有。纵不能因为它们私自逃离,就谁捉到算谁的吧?”

城隍吸了口烟,淡然一笑,“您除魔责任在身,祸害阳间的几个家伙,您吃也吃了,打也打了,我们地府没有追究的意思。但剩下这个落网的,又已经没了能力反抗,很安全了。就算是条地府的狗,被您把牙都拔光了,于情于理也该要还我了。”

城隍的意思很明确,是为祸人间的凶兽又怎样?打狗也要看主人。现在主人就站在你面前开口要你还,你再说什么道理都是矫情。

这话说得赵一凯无言以对,之前他曾经用同样的话去堵过夜游神。没想到此时遇见城隍,同样的对话内容,竟然被摆了这样的一层道理。

“可……”

他张口结舌,但手下却并没有放开的意思,不断抚摸着身下那人的左臂,从肩头一直摸到手腕,又挨个捏上每根手指的骨节,留恋不止。白翌辰却不停地抖,生怕那双指一个用力,自己身上又要多几处断骨了。

“大神……我把伯奇还给地府,我只求您把白翌辰留在我身边,其他的您要什么都行!”

赵一凯忽然说,“……您就是要墨重九的阳灵修为,要……要赵纹古的秘术,都没问题,我可以将八卦幻境连通地府,您可以通过这里来汲取任何人的力量!白翌辰的也行!大神,我只求您把他的肉身和精神留在这里,让我对他随意就行!”

“你这是非法监禁!”

白翌辰不顾捏在臂骨上的威胁,挣扎着喊,“我、我可认识警察叔叔的,把你多判上几十年!不会因为你有神经病就减刑的!”

这句话的后果就是,左臂骨卡擦一声,被从肩头卸了下来。白翌辰眼泪都疼出来了,也许此刻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左臂是整条脱臼,总好过右臂骨折这种凄惨状况。

“我就要他……我一无所有了,我只要他一个……”

赵一凯喃喃着,仿佛陷入在某种狂躁的情绪当中无法自拔,“我只要天天折磨他就够了,这样断了他的骨,再用千万青金石的颗粒,撕碎他的肉,堵塞他的经脉,一滴滴的吸他的血……”

他如数家珍般不断说着:“我、我还有很多可以折磨他的东西……爷爷还有打通筋脉所用的金针,那个用来刺穴,要多疼有多疼……电视里演过的,但是手法位置都太不专业了,我真的早就想找个人来试试。我那时候,半死不活的躺在医院里,就想着试试了……”

城隍平静的望着他,并不出言打断他疯狂的想象,只在心里暗暗盘算这笔买卖是否划算。

赵一凯的不稳定性太多,倘若将来反骨入魔,那么地府真的会面临一个大麻烦。

某种程度上来讲,他们更需yào

一个白翌辰这样老实的阴差,胸无大志,只求活着就行。

在这场穷奇、阳间除魔道及地府城隍之间的争斗,白翌辰之所以成为三方争夺的对象,一是因为他强dà

的力量,再有就因为他的懵懂以及只求活着这一最低标准需求罢了。所以城隍抢占先机收了他做阴差之后,便放任自流,让他在除魔道和穷奇的争夺战中飞速成长。

如今,两败俱伤,地府却没有损耗一兵一卒,坐收渔翁之利,可以说是这次浩劫的最大赢家。

此刻,面对阳间新一代除魔道首领的要求,若满足就是为自己留下祸患,若不应,就是此刻撕破脸皮,一时间还真是不好做个决断。

“大神,您难道是信不过我?”

良久,赵一凯终于停住了碎碎念,他急切的望向城隍,却只迎来一声叹息。

“唉……您也知dào

,十殿阎罗才是真zhèng

的地府执政官员,我城隍只是一个小小的地方官,任何事我都没办法做主。这次凶兽现世,上面都是知dào

的,既然命我来平息此事,您却不让我把正主儿拿回去,又怎么能交得了差呢?”

“那,那……如果我以性命来换白翌辰呢!”

赵一凯忽然咬紧牙,他拉住城隍的手,有些激动地说,“如果您不放心,就把我收为您的阴差!我愿意被您点天门,愿意为地府所驱使!”

“这,这可不行!”

瞬间,城隍的脸色就变了。他敢欺负普通凡人,敢耍弄这些凶兽恶神团团转,敢把在阳间呼风唤雨的阴阳先生摆上一道。但是赵一凯却是天罡星君的凡体转世,虽然暗地里可以耍他,但是直接收在麾下,却是打死也不敢的事情。等赵一凯百年之后,回到天庭发xiàn

脑门上被他这个地府最低职位的小官戳个印,那还不是想怎么捏死他就怎么捏死他了?

“为什么,难道我不配给您做阴差吗?我已经有很强的力量了啊,难道我还不如他吗!”

赵一凯委屈的追问,此时力量成了唯一可以炫耀的东西,也成了他纵横两界的通行证,却忽然被这么干脆的拒绝了。

面对这个城隍分身,他不禁恼羞成怒。

“这个……万万不可。因为……您实在太屈尊了!”

年轻的城隍竟然吓得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拒绝,他在任几百年,还没遇上过这么尊贵又上赶着给他当差的二百五呢。神职转生这种事,又有规定不许随意泄露,更何况眼前这个人如果知dào

自己的真zhèng

身份,谁知dào

又会闹出什么新乱子。

正在僵持不下的时候,一粒石头掉到了赵一凯头上。开始他没有觉察,渐渐地,更多细密的小石粒落了下来,噼里啪啦的打在头顶,就像有人正恶作剧的把一碗沙子撒下来。

有几粒稍大点的石子滚落在手臂上,定睛一看,那些蓝莹莹的颗粒,是青金石无误!他忙抬起头,只见更多的小碎粒正从上方交错的锁链中洒落下来。

“怎么回事!”

赵一凯慌乱的站起身,还不忘像拎幼猫似的捉着白翌辰的后衣领,拖着他观察情况。因为双臂的剧痛以及脱水,白翌辰此时已经陷入了昏迷状态,任他在狭小的幻境中拖来拖去。

“出什么事了?”

城隍也抬起头来,只见青金石的坠落越来越密集,如同下着一场沙雨。

“啊……”

直到几点蓝色砂石穿过城隍的幻影,他才缩手向墙壁靠去。没想到青金石驱魔避阴功效这样强,他这样的地府神官也被误认为是鬼魅而遭到了烧灼。

夜游神忙将城隍护在斗篷下面,燃起护体灵光。

然而,青金石每一点掉落都会在灵光上呲的一声烧出白焰来,很快,他的全身都被不断冒起的烟雾笼罩起来。

“谁在我地盘上捣乱!现身出来讲话!”

赵一凯见状,大声喝到。

空荡的幻境中,除了沙沙作响砂石声,没有其他声响。

他再度看向锁链阵,只见散落的青金石已经将交错的锁链漏了一个大洞出来,和兑爻的血锁阵一样,锁链不再转动,而是如同凝固在半空中的立体照片,残缺不全。

阵法正中位置,不断有徐徐薄烟冒出来,它缠绕着高空中的墨重九,包裹住困着灵虎的结晶球,刚才一时竟没有发xiàn

它。

“那是什么?”

赵一凯这才看清楚,那个位置,站着一小段符纸。那正是白翌辰在从腾根元灵身上掉落前,拼死一搏贴上去的,随着时间的流逝,竟然已经把锁链阵腐蚀出这样大的一个漏洞。

“混蛋……”

赵一凯气的青筋暴起,他猛然提起白翌辰,两记耳光狠狠扇了上去,“你究竟要毁我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

白翌辰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两个清晰的手印,他咳了一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缓缓睁开眼睛。

“嘿……有效果了?”

看到赵一凯那已经扭曲的面孔,他也注意到了头顶上那巨大的空洞,他想笑,但是脸颊已经肿了起来,一片麻木。

“你为什么一再这样毁我?现在……现在连我家的八卦虚境你都敢毁……你到底要做什么!”

赵一凯扯着他的衣领,表情简直都要哭出来了。或许他以为自己已经可以享shòu

成功的果实,但是万没想到,八卦虚境除去乾坤,剩下六爻就是以艮爻为起点,“山泽通气”为先,才有后面的“风雷相薄,水火不相射”。

如今阵眼被毁,其他小阵必然无法依存。

“混蛋!我告sù

你……别得yì

太早!”

赵一凯恨恨说道,“我可以修复的!反正你们都在我手里,难道我还会怕你和那几个将死之人再来阻止一次吗?”

“你敢让我活下去么?”白翌辰轻声说,因为脸颊浮肿,他讲起话来有些含糊,“如果你不杀我,就还有机会看到更有趣的事。我死了的话,你也会很无聊吧?”

二百零六 怪鸟

赵一凯咬着牙,并没有回答他的话.

“你身边还剩下谁?”白翌辰却继xù

说着,“除了我还能跟你聊聊天,你还有谁可以交心?你说一切怪我……但是琳月也罢,爷爷也罢,都是你自己亲手毁了的啊。”

“你这瘟星,住口!”

他抬头望着洒落的越来越密集的青金石粉末,烦躁的思考弥补的办法。

“被你弄死,就没机会讲了。我一直试图保护身边在乎的人,而你却自己毁了在乎你的人……我忽然觉得你挺能挥霍的……真令人羡慕。对了……你到底对老然做了什么,他为什么会忽然对你死心塌地的?”

白翌辰却不住的说着,害pà

自己再晕过去,此时双臂已经麻木,只能感到有两团肉坠在肩头上,但是却无法驱动。

“他……”

赵一凯欲言又止,良久才说,“没想到,爷爷会找到这样一个死蠢的人做继承人……就像我没想到城隍会找你这种人做阴差一样。”

“我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你们为什么都那样无条件的信赖我……哪怕那时候我明明摆了一个要害他的阵,他竟然吵闹着要替我去给墨叔续命……他真傻。”

震动愈加明显,青色的砂石不断倾斜下来,仿佛整个幻境都面临崩塌的边沿。

到处只能听到细小的沙粒簌簌坠落的声响,如同千万只蚂蚁啃咬砖石,大堤即将崩溃的预兆。

“怎么会震动的这样厉害?难道不止是锁链被破了?”

嘈杂声中,城隍忽然开口问道。

“嗯。其实,我为了困住他们,整个结境都再度改造过了……就像一个同时拥有镇魔和汲取灵力两项功效的鬼宅那样。八卦幻境虽为一体,但之间彼此也能独立布阵……”

赵一凯说,“刚才破魔咒明明只破解了艮爻的困魔锁而已,天知dào

什么人正在把整个幻境布局也破坏掉了!”

“古爷爷的符,他对付自己家的阵那还不容易。”

白翌辰呸了几口掉在嘴里的沙粒,插嘴道。

“见鬼!”

赵一凯狠狠把他掷在地上,白翌辰感到断臂一侧先着的地,只感到有树枝般的东西猛然在肉里戳了一下,痛得他立kè

翻滚过身子。

这时候,赵一凯从翻出一叠咒符,取了一张捏在指尖。

尽管此刻白翌辰疼得眼前发黑,但是他还是竭力看向那张符纸。他认识,那是出入幻境所用的。

估计是这幻境中弥补阵法的材料不足,他是要上去取东西吧?

决不能让他现在把阵补好,不然就功亏一篑了!

就在赵一凯点燃符纸的瞬间,白翌辰借着双腿力量将身子支撑起来,向赵一凯一头撞了过去。

“你疯了吗!”

赵一凯躲开了那缓慢无力的攻击,扬起手来任咒符在半空烧灼,另一手再次拎住他的后脖领,狠狠威胁道,“你再敢捣乱,老子剥了你的皮!”

他说着,一根粗糙的指头按上白翌辰的后颈大椎穴位置,那瞬间,仿佛是按上了他那许久未愈的伤口,他一阵战栗,颤声说:“有本事你就剥啊……我的身体封印着腾根神体,如果你真把我这肉身扒了,那腾根现世,以你现在的本事恐怕还对付不了!”

“你说什么!”

赵一凯再度被激怒了,这次他用食指和拇指如同钳子一样捏住了那纤细的颈骨,“你信不信,我一合指头,你这小命就完了!”

“赵当家不可!”

白翌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城隍却先着急了,他知dào

现在只靠白翌辰凡身和蟠龙镇魔图合力镇压着腾根觉醒,这和顾小夏的穷奇凡体情况完全不同,顾小夏死就证明穷奇凡体也跟着被消灭,无法完成和神体的结合。而此刻白翌辰若死了,那封印在他体内的腾根元灵只怕立kè

就会冲破肉身现世出来了!

此刻,城隍、赵一凯、白翌辰三个人,竟然微妙的成了一条线上的蚂蚱,彼此顾忌,又彼此牵制,一时间都无可奈何。

“大人,这里辟邪之物太盛。属下带您暂避一下吧……”

夜游神对城隍讲到,他已经支撑着抵抗青金石侵蚀太久,灵气耗损了太多。既然困住城隍分身的烟袋杆已经到手,就不用担心会因为距离问题而被白翌辰所牵制了。

城隍虽然还是担心自己如果离开,赵一凯会不会对白翌辰下手。但是眼前形式太不乐观,他也只好无奈的点点头。

“那我们往高一些,在困魔锁之外的角落就好。”

他指着幻境上方的一角说道。

“是。”

夜游神说着,扶着城隍坐上玄鸟。玄鸟展开巨大的羽翼,扇动起来,一股沙尘被气流激起,将幻境蒙上一层蓝色迷雾。

白翌辰有几分绝望的闭上了眼睛,若城隍走了,赵一凯必然毫无顾忌的为所欲为。只怕今天,这条命就要丢在这无人知晓的八卦幻境中了!

玄鸟平稳而缓慢的向上空升起,渐渐地,愈加靠近顶端。

忽然,一道阴影叠加过来,将帮个艮爻笼罩其中。

“什么东西!”

夜游神厉声喝问道。然而不等有所回答,只见那黑影径直向他扑了过来,动作就如一只敏捷的猫头鹰,悄无声息,在黑夜中快速出招,一击得手。

赵一凯根本没时间去注意头顶的事情,他见城隍离开,便捏着手中的半张符纸开始念起咒语。

然而还未等咒符展开通道,一股污血从天而降,哗啦一声,正洒在他的身上。

咒符明光一闪,灵焰竟然被浇灭了。

他感到全身都散发出奇异的腥臭味道,就像封闭多年的古墓,全是浑浊的死人气。顿时,他气的暴跳如雷,狠狠将咒符丢到地上,抬头看去。

此时赵一凯才发xiàn

,自己的头顶上方,正被一个巨大的黑影所笼罩,它竟然从幻境边沿探出身子,伸出长长的脖子,一张嘴巴长而尖,像老鹰般弯成勾状,在昏暗中竟然反射出锐利的光泽。它正死死咬着玄鸟,那样子简直就像一直咬住麻雀的野猫。

玄鸟不时挣动下双翅,然而它已经被横向咬住半个身子,根本就无法挣脱,连嘶哑的叫喊也发布出来。

“这……”

赵一凯愣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这辟邪驱魔的八卦幻境当中,怎么会出现这样大的一只怪物,而且毫无预兆。

直到此时,才有一股淡淡的妖气,正不断从那怪物身上散发出来。

“不好!”

城隍最先发出了声音,此时他没有阳间灵气吸取的话,几乎与凡人同样脆弱。此时被这样困在半空中,自然开始惊慌。

赵一凯的目光一时间无法从它身上移动开,着巨大而充满着力量的怪物,如同一只破壳而出的雏鹰,带着鲜活的生命力,以及仿佛积蓄了太久的力量。

它的双眼如同两颗玻璃球,呈现出一种透明的怪异质感,它的利嘴缓缓合拢,只听到玄鸟的身体发出骨骼交错的声响,很快就是几声崩断的响声。同时,夜游神也发出一声呻吟。

原来,在那怪物咬住玄鸟的同时,夜游神的一条腿也被咬在怪物口中。

此刻,他一手护住城隍分身,一手将长戟舞起,一道青色灵光火焰般从周身燃烧起来。

顿时,怪物的形貌暴露在众人面前。那是一张鸟的面孔,或者说更像是猫头鹰的脸,弯钩状的利嘴,一双琥珀般透明的眼睛,在脸孔正前面,看不到瞳孔,仿佛将这幻境中本就不多的光亮尽数吸收,深沉在眼底,不知dào

它到底在看什么,看向何方。

绒绒的毛发覆盖了它的脸和全身,呈现出灰褐色,带着浅浅的金色半点,就像天边最后一抹晚霞,依依不舍的滚动着最后一线阳光。它身体的其它部分,还在幻境边沿的强中,隐约能看到,在它的身体两侧,出现了两片翅膀的形状。

赵一凯心中暗暗吃惊,如果这东西展开双翼,大小足以覆盖整个幻境!怎么会这么大……而且妖气却弱得几乎觉察不到?就算我是迟钝的,这里其他人总该……

他正想着,夜游神的长戟带着一抹电光,照着那怪鸟脑袋狠狠劈了上去。

空气中,就如剪刀快速割开绸缎般,发出极其轻柔的嘶的一声。瞬间,那柄镰刀般的长戟划出一道弯月形状,将那张丑陋的鸟脸劈成了两半。羽毛粘着一些粘稠的紫红色半透明液体,喷溅出来,像慢镜头似的漂浮在空气当中。那些奇怪的液体莹莹蠕动着,像被震颤的草莓果冻。

所有人又都是一惊,谁也没想到,这巨大的鸟怪是如此不堪一击。

然而还未等众人有所反应,那正在向两边歪倒的鸟脸忽然一个反弹,竟然合拢了起来。夜游神吃惊的看着那张脸孔在他面前迅速复原,几乎连伤口都未留下一点。

他来不及去吃惊,再度将灵气集中起来,奋力又是一击。

这次镰戟上青光嘣现,带着一股极强的寒意。

“不行!”

城隍忽然开口道,“逃吧!”

二百零七 引冥途

“逃不了了……”

夜游神沉声道,接着向怪鸟的脸再次横戟劈去.

这一次,长戟划过带来青色残影,流光中掺杂着冰晶一样的东西不住闪烁。锋利的戟尖不是浮空劈砍,而是向大鸟两眼中心要害深深刺了进去。

依然的轻微的一声响,长戟就像刺入一个果冻似的,半个戟身都深深没入了。一股强烈的寒气从伤处冒了出来,接着,一层薄冰竟从伤口处渐渐蔓延出来,冰层不断翻滚出雪白的晶粒,仿佛有生命般正将这相对过于巨大的猎物缓缓吞噬。

眼看着怪鸟的头部已经被冰层封住,并不断向下延伸。然而怪鸟的身体却一点点从幻境边沿探身进来,那双翅膀探了出来,翅膀之下,竟然有一双人一样的手臂。

冰冻灵气之法竟然也无法将它困住?夜游神顿时感到惊诧起来,无论什么妖魔都是灵气燃烧的能量凝成的形体吧?他可以冻结灵气,就算是腾根穷奇这样强dà

的凶兽,他也能多少阻止一下对方进攻的速度。

可这怪鸟竟然若无其事的继xù

着动作,莫非它并非妖灵?

那能是什么?天地之间具有意识的东西,难道还有不需yào

灵气的存zài

吗?

“这根本没用!”城隍忽然喊道,他已经失去了以往的平静,罕见的惊骇起来。

眼看怪鸟的一只手臂已经从虚幻中抽离出来,巨大的鸟爪状手缓慢捉向他们。夜游神已经来不及将它整个封住,立kè

将所有力量集中于冰层上。

“破魔!”

随着他的一声低吼,刺在冰层中的长戟瞬间吸取了这斗室当中的所有光线。一时间整个空间漆黑一团,只有戟尖一点迸发出极强的明光。

冰层咯啦啦发出迸裂的声响,连带整个幻境震动起来,这更是加快了青金石锁链的破碎,又一股灰粒倾盆而下,在幻境低端的两人几乎什么也看不到了。

“妈的,我家秘境不被妖怪毁了,也要被这些胡闹的阴差毁了……”

赵一凯心里暗暗骂了一句。

然而头顶灰尘弥漫中,不断有血撒落下来,伴随着几声骨头折断的摩擦声。

他来不及等烟雾消散,便燃起背后的黑色灵翼。灵翼扇动着,卷起一团旋风,将灰尘驱散开来。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竟从高空直直坠了下来,竟是地府城隍。

“大叔!”

白翌辰未等赵一凯有所动作,立kè

上前一步想接住城隍。过久的麻木令他忘记了双臂都已经折,就在城隍将要和地面亲密接触的瞬间,他将身子整个垫了上去。

“哎呀!”

随着噗的一声响,城隍一骨碌从地上爬坐起来。屁股下面,白翌辰正面冲下趴着,颤声说:“我真命苦,今天做了这么多回肉垫……”

还没等抱怨继xù

,城隍就把之前的烟袋锅塞回他手里,并且毫不客气的将手伸入他的脖颈。白翌辰只感觉到,背后伤处仿佛正在被吸取着血肉,一股股粘稠的东西不断从大椎穴被抽离开身体。这种疯狂的感觉,就像一只贪婪的饿狼撕开了他的皮肉,正拖着一截肠子向外活生生拖动的感觉。

他惊恐的拧动身体,转头望去。见奶白色的粘稠灵气正被城隍吸受入体。他一贯平静的面孔此刻紧张到极点,仿佛白翌辰身上的力量就是不要钱的,免费取到饱。

“什么情况啊!”

“这难道是伯奇吗?”

赵一凯也意识到了,他将金色护刃凌空一挥,对城隍问道。

“是梦魇!飘渺无形,来去无踪的梦魇!并非灵气凝聚,而是由怨气和意识组成的东西,只有伯奇才能控zhì

它……”

城隍颤声说,“一般手段根本对付不了这东西!若非控zhì

伯奇……”

“那它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的?”

白翌辰一听和伯奇有关,也跟着紧张起来,“难道因为晴晴……”

“苏晴晴么……”

赵一凯冷冷说:“我明白了,看来是她的力量凝聚成了梦魇吧?趁着现在幻境当中镇魔力量虚弱,便趁机捣乱……其实,不过是引灵类似的东西罢了!”

“它不是灵气,是意识的具象体!刚才夜游神对它的攻击根本没效果,因为他只能对付有灵气的任何东西!”

城隍已经失去了以往的冷静,“这么跟你讲,灵气即为生气的具象,消耗灵气过度人就会死。但是意识这种东西,就是将思想的具象化。以咱们战斗方式来说,相当于用有形打无形,这是无解的!”

“只有伯奇能控zhì

它?”

赵一凯又问。

“是的……”

“那简单。”

他说着,冷冷看了白翌辰一眼,接着闪身融入幻境当中。

那一眼看得白翌辰毛骨悚然,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对赵一凯消失的地方喊到:“赵一凯,你别伤害晴晴!你……”

话还未讲完,一段血肉模糊的东西忽然摔落在身边,一团血污喷溅出来,弄了白翌辰一身。他战兢兢的转过头去,却看到玄鸟的半截身子正落在一旁,伤口处羽毛杂乱,皮肤被撕扯拉长,仿佛是被钝涩的剪刀积压绞开似的。那鸟眼睁得大大的,正死死盯住了他。

“啊!”

他一个趔趄,撞到城隍腿边。城隍见到这半个鸟头,忽然咬紧了牙齿,修长的双眸蒙上了罕见的愤nù



“敢动我的人……欺负我在阳间没有法力也不能这样嚣张!”

他低吼一声,将手伸到怀中,随着一道青光嘣现,只见一个笏板被他捏在手指当中抽了出来,象牙白的版身流过一道温润白芒。

随着笏板显身,顿时,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团光焰当中。

“可恶……一个小小的梦魇之鬼也配挑衅我地府么?”

他说着,将手中笏板凌空一旋,接着双手恭敬捏住笏板底,沉声念道,“阴兵过界,开阴路,引冥途!”

“大人不可!”

隐隐的,在头顶上传来了夜游神的声音。此刻的他只有半个身子露在鸟嘴外面,眼看城隍就要以分身幻影来进行这一耗损极强的咒术,忙试图阻止。

然而城隍却闭上了眼睛,薄唇轻碰。随着他的低声呢喃,眼看着他的身形愈加明亮,如同一枚小小的太阳正在诞生出来。逐渐,城隍融入到明光当中,人整个消失了。

“大叔!”

白翌辰惊慌喊到。

然而面前那团光芒,正在剧烈的蠕动,仿佛有东西在里面奋力挣扎。

白翌辰蹭动着双腿退后了一段距离,这团光芒带给他的感觉很熟悉,但是又令他充满恐惧。仿佛这光就是一个无底深渊,如果被它吸走的话,就会永世不得超生。

随着哗的一声响,仿佛光的瀑布奔流而出。眼看那光迅速的扩大面积,形成一个拱门的形状,里面仍旧白光翻滚,但是却隐隐听到有若干整齐的脚步声响。

白翌辰睁大了眼睛,光团当中,逐渐涌出一批批人形,他们都是古代士兵的模样,手中拿着刀剑等各种武器,周身缭绕着青色的光芒,若隐若现。

一股阴冷伴的气息迎面扑来,裹挟着近乎腐烂的味道……白翌辰知dào

,那是死亡的气息。

“阴兵么……大叔,您是借阴兵来了吗?”

“没错。”

城隍的声音隐隐传来,人却一直没见到踪影。成群的阴兵扑向梦魇,它们竟然可以像古代大侠那样飞檐走壁,蹬踩着幻境墙壁,有的甚至跳到幻境顶上,倒立着袭了过去。

“我不能现身阳间,法力受限是小,破坏阳间恒定之气是大……但是今日,若不除这凶兽恶鬼,只怕我也难保城隍之位。”

整个幻境都回荡着他低沉的嗓音,仿佛有千斤般沉重,“那么拼死一搏……我只有半个时辰在阳间施展法力,腾根,你务必要助我!”

白翌辰此刻才骤然明白过来,那一直嘻嘻哈哈娇柔作态的城隍爷,此时此刻才算真的认真起来。

赵纹古一再强调的,让他必须拉城隍下水的目的,直到现在才算一个开始。

明光当中,一紧渐渐出现那个熟悉的人形,然而他所散发出的气场却和之前那个全然不同。

或许,这才是真神降临阳间所应有的姿态吧?

白翌辰暗暗想,他强忍着双臂的剧痛支撑起身,半跪着对向城隍,高声说:“腾根尚未觉醒,这里只有阳世阴差——凡人白翌辰而已!”

“没时间再咬字眼。”

城隍的声音再度传来,巨大的回音撞击着幻境墙壁,一时间竟然震得在场所有人站立不稳,东倒西歪。

“腾根尚未觉醒!白翌辰有条件要讲,倘若您不应,那么今日咱们就玉石俱焚!阳间百鬼横行肆虐,您地府城隍之位必然不保!”

“你讲。”

“那就是……我为您平息此次祸患,我只求您赦免这次我们所有人所犯罪孽,让我们自己按着阳间戒律自行处置。”白翌辰一字一顿的说,“尤其不要再追究我和伯奇,让我们作为凡人安宁的度过此生!”

城隍沉默了良久,终于应到:“准。”

二百零八 梦魇

随着那沉重的尾音落下,一个人形出现在巨门之前,荧光缭绕着他的身体,刺目的无法注视.

白翌辰感到心猛烈地跳动起来。

在他的认知中,光与热都是相辅相成的,然而这层光芒带给人的感觉却像燃烧的冰块,夺目却冷得刺骨,带着他所熟悉的死亡之气。或许,同为地府中人,这种等同阳光的刺目和全然相反的冰冷感,就是地府真神所拥有特有灵气吧?

他从未有过此刻的敬畏,以及一份极深极重的压力,一时竟有些窒息,每一次呼吸都要竭尽全力。

“城隍大神……您既然是真神下凡,答yīng

我了条件。那么希望您能说到做到!”

还是第一次以这种请神才需yào

的尊敬称谓来称呼眼前这熟悉的城隍,白翌辰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明白,此次一诺之下,无论是他所在乎的人们,还是自己,所有人的命都在消灭这梦魇的前提之下得到了保证。

我可以活下去……我和大家都可以……

他用膝盖蹭着地,艰难的跪爬了两步,接着将全身伏趴下来,以额头点地,极尽恭敬的说:“白翌辰愿意为您驱使。”

他不断的强调这个在阳世间拥有了二十三年的姓名,仿佛这样就能证明自己,只是一个凡人而已,只是一个凡人阴差而已。

至于凶神恶兽这些身份,也从未承认过,也从不想成为过。

如果这次可以证明自己对地府的忠诚,以及一份求生的心意,那么是否……他们就真的能放过自己了呢?

成败在于此一举。

白翌辰感到,一团冷气扑面袭来,原来团光将自己包裹起来,然而却不像想象中的那样冷得刺骨。更像是进入了水中,冷意在皮肤上浮动,将他周身的疼痛缓缓抚平。隔着薄薄的一层脂肪,身体里面却开始发热了,先是僵硬的肌肉,随后渗入五脏六腑。

这种感觉很舒服,他觉得全身肌肉都开始放松了,双臂的疼痛减弱了不少。白翌辰听到几声微弱的咯咯声音在肌肉包裹下闷闷响着,接着肩头一紧,就像被人狠狠戳了一下。

“啊!”

白翌辰低低呻吟了一声,随即抚摸上疼痛的肩膀揉动着,此刻他忽然意识到,骨折的双臂竟然已经恢复了正常。

他还没来得及感激一下,就听到城隍道:“我的法力,只有半个时辰有效。”

“好吧。”

白翌辰动了动肩膀,感到全身的伤痛都在这强光抚慰下都被治愈了。他跳起来,立kè

就向那怪鸟的反方向跑,那团光却带着粘稠力似的,一下粘住了他。

“去哪?”

“我去救晴晴!我要知dào

赵一凯那个混蛋要对她做什么!”

白翌辰不敢对城隍来硬的,只能急切分辩,“他最近都做了些什么您也看到了吧!苏晴晴和我一样只是凡人,伯奇也并未有觉醒之意,是他为了一己私利硬要让伯奇觉醒,才弄出这个什么梦魇的……”

“知dào

了。”

话音刚落,整个幻境再度震颤起来。这一次,坠落下来的不止蓝色的青金石粉末,还伴随有石块灰尘的坠落。

阴兵们正在和那巨大的梦魇纠缠,他们也是怨气所结,属性和梦魇竟然相同。他们将身体化为一道锥子形状的旋风,直接向梦魇身上撞去。每一次撞击都会在那布满羽毛的身体上撕开一道伤口,虽然有效果,但却是以阴兵的生命作为代价,就算阴兵部队庞大,也禁不住如此大规模的耗损。

忽然,梦魇全身一颤,它扬起头,发出一声嘶鸣。顿时,周身的一波阴兵竟然瞬间被震碎,化作黑色粉末散落一地。

重伤的夜游神在这时从梦魇口中掉落下来,他伤腿处流出的血,竟在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城隍立kè

向他伸出双手,只见一道明光倏然向夜游神卷去,把他包裹起来,接着拉到了身旁。

白翌辰才看到,夜游神的伤势远比想象的严重,那梦魇已经将他一条腿连带着半边身子都撕扯了下去。他只剩下右边大半的身子,手上竟然还紧紧握着那柄长戟不放。他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更显出一股死气,然而在这种剧痛的折磨之下,他竟然还未丧失意识。

“大神,您不该以真身现世……这……有违天规!”他艰难的说。

强光当中看不到城隍的表情,只听到他一声叹息:“都说天机不可泄露,然而洞晓天机又如何?倒头来只是约束了自己而已……”

他说着,缓缓以地府之灵修复着夜游神残缺的身体。

那梦魇撞开阴兵们的围攻,它忽然将半个身体都探入了幻境空间中,手臂猛然按在地面上,它嘶鸣着,扭动着身体,很快,连双翅也渐渐挤入进来。

它的头顶上,就是被锁链束缚的墨重九和灵虎所在,几乎只消一个抬头,就能碰触到他们了。

“天作孽犹可恕……我们这些弥补上天之孽的人,反倒不可活了吗?”

随着城隍低沉的声音,那地府之光愈加强烈,刺得梦魇瑟缩了一下,用一只手挡住了眼睛。

“大神,您这样做到底图得什么……”夜游神还想再说什么,然而光芒却裹挟着他,渐渐拉入到地府大门里面。

“图得什么?”

城隍喃喃重复着,他的身形渐渐从光中显现出来,英俊的脸庞换了平日不曾见到过的冷峻神情,仿佛换了个人似的。而身上,却是一身红色的古代长袍,背后一件金色大氅融入到光芒当中。笏板已经被他随手插在领口中,而双手上,却握着夜游神那柄巨大的镰戟。

“我身为本地城隍,我能图得什么!”

他忽然愤愤的加重语气,长戟在他纤细的手指间,轻盈一转。灵光漫上了镰戟周围,瞬然之间,一道镰戟形状的巨大影子出现在对面墙壁上。那影子随着城隍的动作,飞速舞动,径直劈向梦魇的身体。

分明只是一道影子而已,然而随着黑影映上梦魇的身子,只见影子所到,竟然如同真的被划了一记。顿时,黑色的鲜血涌了出来,散发着白色的气体,就像夏天刚铺上的沥青,粘稠而缓慢的流淌着,发出刺鼻的气味。

梦魇一声嘶吼,它仿佛才发xiàn

城隍的存zài

,立kè

伸出一只手,向这边狠狠拍来。

“白翌辰,还不动手?”

“啊?”

白翌辰却来不及在想城隍的意思,他立kè

施展灵气,同时放出斩妖剑qì

。只见一道白色的蛇状灵光蜿蜒而出,直面迎向那条手臂。

就在相互接触的瞬间,那蛇灵转变了方向,避开手臂的直接袭击,而是呈螺旋状盘绕上去,像一条绳子似的,接着勒紧了。

那手掌在离城隍几乎不到一米的地方停止了,梦魇玻璃般的眼睛映着那团灼人的光芒,异常狰狞。

“大叔,你说要怎么下手?”

白翌辰问,他不断释fàng

灵气,只见那条白练不断增长,边用力拉扯那条手臂收回,边逐渐缠绕上梦魇的脖颈。

“苏晴晴在它的身体里面,你注意到了么?”

“啊?”

白翌辰又是一惊。

“我说过,梦魇是我们无法攻击到的,你的斩妖剑之所以可以控zhì

到他,是因为你对伯奇相较来说是重yào

的……它有所顾忌,这就是梦魇的破绽所在。”

“那怎么才能救出晴晴?”

此时,梦魇拼命扭动身体,竟然将白翌辰渐渐拉出了地府灵光的笼罩范围。

白翌辰又听到耳后有断断续续的噼啪声响,他知dào

,那是皮肤迸裂的声音。

“怎么才能救出晴晴!”

他大吼着重复道。

时间对城隍来说是宝贵的,然而对自己来说更是要命。

损耗过度,难道镇魔图和这凡人的身体真的已经无法压制腾根了吗?

不行……老天啊,让我坚持到消灭梦魇吧!让我坚持到这场浩劫的结束吧!

“以你的腾根之力杀掉梦魇!”

城隍说,“现在这里,你是伯奇唯一的弱点!伯奇本身并不强dà

,它的力量只在于洞悉人心,以及控zhì

梦魇!”

人的欲望没有尽头,人的意识可以无限,所以梦魇的力量也愈加无限到不可估量。

“我明白了!”

白翌辰咬紧牙关,除了放手一搏,已经别无选择了。

“大叔,别忘了答yīng

过我的事……”

他说着,从口袋中摸出了增灵符和破魔符紧紧握在掌心,虽然不知dào

这两种东西对待这个异类是否有效。

他深深吸了口气,把左手腕蹭到斩妖剑灵气之上,双手呈现交叉之态,他能感到左手血管中的鲜血正汩汩融入到雪白的斩妖剑中,如同小溪正在被沙漠无限的吞噬。

他可以闻到血腥味道愈加浓重起来,那是自己鲜血的味道。

短短时间内,两次召唤腾根元灵,无论是对自己哪个方面,都是极大地损害无疑。

勃颈处的破碎声竟然接连响起,噼噼啪啪的,像是已经无法支撑的危房,正在极其缓慢,却并无间断的走向崩溃。

“请腾根,引元灵!”

白翌辰闭着眼睛,集中所有精神高声喊道,“伯奇,请收回梦魇吧!请变回我的苏晴晴吧!”

二百零九 八苦知觉

他不知dào

那巨大梦魇是不是能听懂他的话,更不知dào

在这家伙身体当中的晴晴是不是可以听到他的声音.

其实,他甚至不知dào

,苏晴晴是否真的在它的身体当中,只是因为那个身为真神的家伙这样告sù

他的,他就没有任何怀疑的信了。

此时大难当头,难道他还会骗我?

可是现在已经容不得再想太多,他唯一知dào

的是,血已经注入了斩妖剑太多,而身后那道伤痕,也到濒临崩溃的极限。他感到,被灵气灼烧的身体开始发疼,似乎是因为承shòu不住这灼热,而像干涸的土地般一点点开裂,甚至卷曲变形,成为一个翻着皮肤的人形怪物。

我有镇魔图……我不用担心什么!

这句话他以经用来催眠过自己数次了,或许这是自己唯一可以捉住的救命稻草,因为为他绘制这副镇魔图的人耗尽心血,现在就因重伤而在幻境当中生死不明。

他能感到一些条状的东西在身体上来回游走,带着异样的痒。

他咬紧牙关,睁开了眼睛。只见手臂上蟠龙交错,蠕蠕穿行,就在它们爬过的地方,白皙的皮肤呈现网状的裂纹,有黑色的鳞片状痕迹若隐若现。

白翌辰的双手开始颤抖,怀疑和恐惧瞬间蔓延上来,顺着自己的脊背抓挠攀爬。

“大神!伯奇已经不在巽爻之位了……”

赵一凯的声音忽然传来,只见他从漆黑的角落中忽然跃身出来,显然是发xiàn

了苏晴晴的失踪。他的话戛然而止,双眼紧紧盯着那巨大的梦魇。

刚才他离开的时候,梦魇只探进来一个肩膀,现在,几乎大半个身体都已近挤了进来。而且正面对面的和城隍对持,那场面就像电影里大金刚面对女主角的场面。

而且更令他吃惊的是,刚才看起来还不如一个常人气场强的城隍,竟然在阳间显出了真身,谁见了能淡定如常?

然而城隍却没空理会他,他单手挥动镰戟,接连几道戾气形成影刃,在伯奇的身上又划出两道长长血痕。

这下,白翌辰也可以确定,城隍刚才所说的话是真的了,当下他松了一口气。

“看破轮回方可解脱,执着是苦,常乐我净。”

城隍低声呢喃着,每一句话在幻境中回荡,犹如吟唱般。

“何为执着,为何执着?妄念存zài

,当下是苦!”

他边说着,那镰戟在他单手当中轻盈的就像一柄羽毛,又一刃虚斩而去去,影子的戟随之而动,戟尖处竟然深深戳进梦魇右锁骨处,噗嗤一声,可以看到那漆黑的影子之下,血正向外一点点涌出来。

城隍的动作缓慢却坚定,他的手腕做了一个深刺的动作,果然影子更深一步,顿时,大股的鲜血顺着伤口喷涌出来。然而城隍动作未停,那影刃,竟然一点点向下划去,缓缓割开它半个胸膛,眼看布满羽毛的皮肉竟然向外翻开,像一个丑陋的大嘴歪斜的咧开着。

血混合着污物不断流淌出来,渐渐露出里面。

然而……它的内脏却像一张张人脸,表情有的狰狞有的悲戚,极尽了扭曲,仿佛正承shòu着人间所有苦痛。

仔细看去,他们脸上的肌肉竟还在蠕动不止,闭着眼睛,长大嘴巴,那肮脏的血污正从他们的嘴巴里涌出来,接着,就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哭嚎。

“大神这是……在讲佛理八苦中的五取蕴苦?”

赵一凯不禁出声。

八苦,即是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会苦、爱别离苦、求不得苦及五取蕴苦。

而五取蕴,就是平日所说的执着之苦。

“这梦魇据说是人的意识集结而成的!无论是求不得还是执著心……八苦这些恐怕都包含在里面了,所以大叔以解苦佛理,化作影刃来伤害它的吧?”

白翌辰懂点佛理,平时连手机铃声都用的佛经唱段,不过只是用来消遣而已,没想到还能有机会给赵一凯这专业人士讲解这些。

赵一凯却轻蔑的瞥了他一眼,那神情明摆着再说:用你告sù

?老子又不是不知dào



“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城隍继xù

说道,“这不是一人之苦……这梦魇所成的并非苏晴晴一人之念。而是这幻境当中所有人的执念而成……腾根,尽快让伯奇恢复本性,否则众人执念越强,梦魇愈加强dà

。你们本身也不要再存有这些执念,尽快平定心绪,哪怕只有半个时辰也好!”

“是!”

他们一起应着,然而终究是凡人而已,这种事怎么能够容易轻易做到?

赵一凯将护刃在手指上轻划,也汲取一点血色,接着凌空划出一道符文。

“震雷!”

随着呼喝,一道电光自他掌间而起,通天盖地袭来,那忽闪的电光就像一个牢笼,将梦魇困在其中。

这一下威力巨大,瞬间靠近梦魇的阴兵竟然被雷电击杀化作浓烟。

而白翌辰眼疾手快,就在雷电劈来的瞬间,将灵气扩展到最大化的同时,染血的斩妖剑形成一个巨大的红色屏障,将雷电和梦魇一起圈在其中。

“赵一凯,你悠着点!墨叔还在上面,你要把他一起劈死吗?”

白翌辰气的脸色发白,厉声骂道。

“哼,除魔为先,何必在乎这些小节!”

屏蔽之上,灵虎嘶吼着,在结境球中来回盘绕,而墨重九仍旧沉睡着,只是身边的锁链已经散落的所剩无几,他整个人都摇摇欲坠,仿佛在有些震动,他就要从高空坠落下来了。

梦魇遭受这一击,它全身的羽毛乍起,看起来比刚才还要大了一圈,它痛苦的嘶号起来,伤口中露出的若干人脸跟着一起发出哭喊声。

此刻,它的右手被白翌辰的斩妖剑锁住,便忽然扬起右手狠狠袭向城隍。

仅仅一个拳头,简直就和他们普通人一样高了,这一拳的威力可想而知。

赵一凯和白翌辰两人同时展开灵气,试图将这力量阻隔到最小。白翌辰已经无暇再分出斩妖剑去进行最有效果的阻挡,而赵一凯直接站到了城隍前面,他展开黑色的灵光,双臂在眼前交叉,似乎是准bèi

以天罡阳灵之体抗下此次攻击。

一股利风袭来,赵一凯感到那巨大的力量正压迫着自己,令他无法呼吸。全身灵光迸射,没有往日自内而外的灼热敢,而是一股透心透肺的阴冷,正源源不断激发而出。他看到自己手腕上的古金镯散发着如墨的黑气,拧成同样漆黑的护刃。

一种悲凉从心底涌了出来,如同眼前这源源而出的黑灵。

“我……我已经自毁天罡阳灵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是了……”

他忽然感到,眼前的世界一团模糊。

他忽然隐约觉得,有人正在角落里窥视着他,双眼如同黑夜中的野兽幽幽发光。似乎知dào

他已经察觉,便露出一个笑容,一个他无法理解的笑。

我认得你……

他想说,然而意识却开始混乱,接着血色顺着双眼流淌下来,触目皆是鲜红。

“不要胡思乱想!”

忽然间,城隍的声音响起,仿佛这声音已经形成具象,将赵一凯整个人都包裹其中。

眼前再度看到的时候,那巨大的毛绒绒的拳头已经近在眼前。

赵一凯错愕的回过头,只见城隍竟然双手高举镰戟,同时那道影子也横起长戟,竟然将梦魇的拳头生生拦了下来。

“大神!”

那一刻,他不知dào

如何表达内心的感激和崇敬,恨不得立kè

就匍匐下来去吻这位现世真神的脚。

这万分紧急的一刻,自然没空这样做。

他立kè

从新集中精神,试图冲上前去以护刃之力给予这怪物重创。他却发xiàn

,城隍的镰戟阻挡固然重yào

,然而这梦魇全身,已经被充满血色的腾根元灵紧紧缠住了。那个瞬间,是腾根元灵快速将它手臂和翅膀缠住,猛勒在一起,才大大阻挡了那不可估量的巨力袭击。

看着腾根元灵已经被拉得有些变形,赵一凯吃惊的望向白翌辰,他原本以为白翌辰制住了一只右臂已经是竭尽所能了,没想到……

白翌辰在刚才,几乎透支了所有力量,那瞬间赵一凯灵气的混乱他也明显感受到了。

此消彼长,梦魇力量也在瞬间膨胀了些许,仿佛是将赵一凯的力量吸收去了。这一下若被它打上,那么就算城隍有力自保,那挡在前面的赵一凯就是必死无疑了!

关键时刻,人总会激发出更多潜能。

白翌辰的脑子一片空白,他几乎是在瞬间让斩妖剑qì

吸收走了自己所有能够给予的血气。此刻,他几乎没有力qì

再支撑住肉体,而一个腿软跪在了地上。

周身的灵气仍旧燃烧的旺盛,然而他却明白,这灵气是在燃烧着自己的生命。因为颈后的伤痕又开裂了,他感到那伤口一直顺着大椎向下蔓延,像一条可怕的蜈蚣撕开了他的脊背,一直蔓延到尾椎骨。

他不敢去想,不敢去摸一下来确定伤痕的位置。

因为,或许此刻自己的后背,已经如同这剥开皮肉的梦魇般,露出了里面不可想象的部分了吧?

二百一十 最后的合作

人总有自保的本能,有些会不顾一切的逃走,有些则会选择自欺欺人.

白翌辰则不幸的属于后者。

他自己知dào

,事到如今已无半点退路,自己像头被遮住眼睛的驴子一样,只有前进才能保住性命,哪怕只是围绕着一个磨盘在转,也不能停止脚步。

他觉得自己面对怪物也罢,身边人的阴谋也罢,都已经麻木了。只有疼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他才感到可怕,难以言喻的恐惧,但是又避无可避。

现在能做的,只有尽量不去想背后的伤,尽快解决眼前的战斗“古爷爷,我只能相信您的蟠龙镇魔图了……”

他喃喃着,感到全身的力qì

正在迅速的被抽出,视线都开始漫上水雾,“我不想死……您已经把我诓得够惨了,这次的镇魔图,就灵验一次吧!”

腾根元灵愈加粗大,它紧紧缠着梦魇的双臂,黑色的鳞片竖起,像铠甲上锐利的金属片,长身蠕动,竟像砂纸似的掠下梦魇的皮肉。

城隍继xù

边吟唱出八苦之解,边指挥阴兵排列队列着重防御,免得赵一凯那不管不顾的二百五一出手就先损耗自己人的力量。

“想办法唤醒伯奇凡体的意识,这里怨念太重,凭我们目前的伤害,还不足以击杀梦魇。”

城隍提醒道,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只是冰冷的命令而已,“听到吗,腾根?”

“就不能用名字叫我吗!”

白翌辰竭力抬起头,双手支撑着腾根元灵的战斗。

一旁,赵一凯则在愣了几秒后,骤然恼怒起来:“谁要你逞能!凭我能挡下它那一击!”

“那你现在去,不迟!”

白翌辰无暇理他,但还是憋不住火气多说了一句,“少自作多情,我本能去挡的好吗?让你自己手慢……”

“你……”

“专心点吧!别再伤了自己人了!”

却在这时候,他忽然感到肩头一寒,似乎有一道目光从暗中袭来,窥视着自己。

这感觉似乎熟悉,然而却又带着陌生的冰冷。

白翌辰心中砰砰跳着,这时候若再出现一个敌人,那他们根本无力反击。

“腾根……”

他还没来得及多想,一个熟悉的声音竟然直接响起在脑海当中。

白翌辰一愣,随即一阵狂喜涌上心头,这声音再熟悉不过,正是老然在叫自己。

不过他怎么会有这种本事?那就是他身体中的老威在讲话吧?

“别出声,听我说……你的蛊,也是怨念的具象,可以破梦魇。”

“那会不会伤害到晴晴?”他也试着用意念交流。

“以蛊控zhì

梦魇躯体,苏晴晴在它体内,弄她出来,必然会受伤。你只有进去……将意识融合到梦魇当中去!”

“进去?”

白翌辰差点喊出声音来。

就在这个分神之际,梦魇一条毛绒绒的腿也踏了进来,像一个巨大的鸟爪。此时幻境显得如此狭小,这巨大的怪物只能半蹲在面前。它拼命摇动这肩膀,眼看挣脱不开腾根束缚,索性弓下身体,像一直特大号的公鸡,伸长脖子,竟然像啄米一样,将带着弯钩的长嘴狠狠戳向地面,目标竟从城隍转向了无力移动的白翌辰。

白翌辰都没意识到危险临头,劲风袭到时候,他才茫然的转头过去。然而眼前却忽然冒出一团黑色的火焰,不时有些许金色的光华。

“呃……”

他一愣,因为黑焰当中,那个高大的人影已经渐渐被火焰清晰地勾勒出轮廓。

“让你看看我行不行!”

那正是赵一凯,他狠狠说着,单手高举起金色护刃。右手不断冒出的火焰竟然形成一道盾牌。那巨大的鸟嘴啄击上来时,火焰竟向两边猛然冲开,开起来就像一个由火组成的漩涡。黑焰中心金光灿烂,不住发出一波波涟漪般的明光,亮度堪比城隍的地府之灵。

怪鸟竟然像被定住似的,被眼前这小小的凡人单手挡住,竟再进不了分毫。

“哼,我比你想象的厉害多了!”

赵一凯的眼中满是鲜红,这令白翌辰感到一丝恐惧,当血泪漫上的时候,赵一凯就会陷入到一种完全被害妄想症状态,此时眼神明亮,却仍旧布满血痕,这种状况似乎介于清醒和狂暴之间。

这令白翌辰一时间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曾经,赵一凯像哥哥一样爱hù

自己的时候。

“你不是巴不得我死?”

“废话!你以为老子是救你?”

赵一凯骂道,“你死了谁来给我们做炮灰!妈的,自作多情!”

“……”

这句自作多情被原原本本的丢了回来,倒是让白翌辰丧失了判断能力。

真是为了暂时的利益合zuò

吗?

或是为了相互不欠?或者……

他正在胡思乱想,又听到赵一凯骂道:“快动手啊!你想死也要等一切结束后,老子亲手弄死你!”

“啧……”

白翌辰揉揉脸,让自己赶快清醒过来。他将元灵抛出,让它独自对战梦魇,同时又召唤出了几只蛊鬼。

“进去……要怎么能进去呢……”

他喃喃着,背后的伤痕痛得厉害,麻酥酥的感觉正在顺着脊椎骨向周围扩散。手腕上,黑鳞显得更加清晰,然而蟠龙仍旧不断从鳞片上爬过,每次都会留下一道金色的痕迹。

尽管皮肤破裂,蟠龙镇魔图仍旧存zài

,它仿佛一张金色的网照在身上,或者说,照在腾根外面,束缚着它无法摆脱作为凡人白翌辰的控zhì



忽然,一个大胆的设想出现在脑海当中,这想法,简直把白翌辰自己吓了一跳。

“老然,老威?”

他试着用意识呼唤,便转头在周围寻找,“我现在肉身已经撑不住了,进入怨念集成的梦魇之体恐怕就会真的入魔去了!如果我让腾根之体带我进入梦魇行不?”

然而,不知dào

是不是老威听不到了,一直没能得到回应。

他不知dào

,在幻境角落当中,一个黑影正以四目注视着自己,那眼中射出黄色的暗光,在各种激斗灵光之下,毫不起眼。

“那就赌一把……”

白翌辰下定了决心。

时间已经过了太久,城隍说自己只有半个时辰时间。

然而就是这短短一个小时,他也尽量压抑着力量,似乎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影响到阴阳的恒定之气,所以只能给予辅助。

而赵一凯……

他暗暗盘算着:赵一凯此时的力量介于纯阳之力和地府凶兽之间……刚才之所以能挡下梦魇攻击,除了他自身坚定了信念外,施展的是凶兽特有的阴煞之气,虽然不够稳定,但他还会摆阵和用符,如果有突发状况,他和城隍的搭配应该可以随机应变。

只是对我……

他咬紧了牙:此时我们三方,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赵一凯必然也明白!虽然等到安全的时候他可能随时翻脸,但是现在……现在他一定会是合zuò

态度。

好了,赌一把吧!赢了皆大欢喜,输了就是全灭,谁都别想跑!

“赵一凯!”

他喊,“敢不敢给我帮忙?”

“滚!”

赵一凯头也不回的说道,“想求我,先把老子的虎灵还回来!”

“……”

白翌辰都差点忘了,忙拿出烟袋,在指尖一转,随之翻转过来,烟袋锅冲下敲了敲。

一点青色灵气像个拉长的年糕似的,从里面掉了出来,摔到地上的,瞬间跌碎了。

同时,灵虎周身的结境也噗的一声破碎掉了,那憋屈了好半天的灵虎抖了抖全身毛发,嘶吼一声跳了下来。

“现在行了吧!”

“你先说来听听。”

赵一凯抱住灵虎,像抚摸爱猫似的摸着它毛柔柔的大脑袋,接着抬手指向梦魇,灵虎立kè

化成一团长烟,像梦魇直扑而去。

“你既然会布置困魔阵,那么蟠龙镇魔图你也一定会吧?”

“一知半解,我没爷爷的本事。”

他生硬的答道。

白翌辰却扯开衬衣口子,露出整个上身:“你看这个,如果这阵困不住腾根,你能不能再加一道符?”

赵一凯冷冷撇过去,然而这一眼,却令他心中暗暗吃惊。

白翌辰单薄的身体上,皮肤在蟠龙游走痕迹下已经支离破碎,露出黑气凝成的蛇鳞形状,冷眼看起来,还以为是皮肤上溃烂出大大小小的蜂窝状伤痕,密密麻麻堆在一起。

那鲜红的龙纹图案不断在他身上穿梭爬行,像几条巨大的蜈蚣,直令人看得头皮发麻。

“我打算借腾根之形,以魂魄附在上面进入梦魇体内。”

白翌辰淡然的解释着,“我猜想,腾根出体的时候,镇魔图一定会附在腾根上,我会保持作为人的本性……”

“……你猜得没错。”

赵一凯点点头,“这阵会直接束缚腾根,但是离开你的肉体,力量会再削弱一层。”

“所以,请你看好我,千万别让腾根觉醒……你有办法借这肉身压制腾根的,对吧?我还是想作为人活下去。”

“你信得过我吗?”良久,赵一凯问,他眯起眼睛,“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已经知根知底了。你就这样放心把自己,交给我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死敌?”

“城隍大神真神在阳间只有一个小时时间,现在过了大半。如果不想都死在这里,我们必须赶快解决梦魇,压制伯奇。”

白翌辰深深呼了口气,他的眼神朦胧,满带着无奈,决绝,甚至还有一丝绝望,“要么都死,要么成功后,被你杀……我不想再拉无辜的人下水了,这笔账算来算去,还是后者划算一些吧?”

“……”

赵一凯抿起嘴唇,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

“如果成功了,你杀了我,当上最后赢家的话……就算你仍旧要吸收所有人的力量,但是你至少答yīng

过不会伤害古爷爷。”

白翌辰闭上眼睛,轻声说,“我就当是用命,救了古爷爷,还救了你,还他一份人情总是够了。”

他说的凄凉,心中也确实感到了绝望。

既然哪条路都是死,那么就选择这条可以多活两人的路吧……

虽然不甘心,却是最为无奈的选择。

不想……再连累喜欢的人死了。

二百一十一 人蜕

他咬着嘴唇,等待着对方反应.

不断落下的石块伴随着梦魇的嘶鸣,和阴兵的呐喊,以及城隍飘渺的呢喃融合在一起。每一秒的流逝都像被拉长了,令人等的焦心。赵一凯转过身体,指挥着那头踏烟而飞的灵虎。

镇魔所用的青金石打在它的身上,它顿时化成一缕长烟,就这样飘飘渺渺笼罩在梦魇周身,接着竟然像烟做的绳子似的,勒紧了梦魇的身体。而且,它似乎带有一定的腐蚀性,眼看梦魇被勒住的地方溃烂出黑色的血花。

眼看灵虎和腾根元灵仿佛有种默契,梦魇向哪个方向施展力道,全力猛攻,它们就及时调整身形,阻手阻脚。

“赵一凯,你到底应不应?”

白翌辰忍不住催促道。

良久,赵一凯才缓缓呼了口气,说:“那好……在你回归肉提前,我会看好腾根。不过丑话说在前面,一旦腾根摆脱了你我的掌控,我可是就要下杀手的!”

“嗯。”

白翌辰淡淡应了。

“到时候,可别怪我心狠……”

赵一凯猛然转过头,一双眼睛布满血痕。

“嗯。”

白翌辰点点头,再次应了,表示自己听得很清楚。

他看到赵一凯的眼中带了一丝惊诧,似乎没想到他会答yīng

的这么痛快。

“如果没什么问题,那我就开始了……一切拜托你了。”

见赵一凯发愣,他叹了口气说道,“赵哥,我一直都很信赖你……至少到现在,你还没骗过我。”

“……”

赵一凯的唇角颤抖起来,他忽然恶声说道,“你说这些干什么!”

白翌辰却转过头,对城隍高声说:“大叔,我准bèi

灵魂出体进到梦魇当中。掩护我!”

“去吧。”

城隍应着,同时镰戟左右挥动,只见梦魇胸口那条长长的裂痕两端,竟然又出现了两道伤痕,极深极慢的向下绽开。这伤在梦魇的胸口形成了一个三角形状的豁口,只见城隍伸出右手,呈现爪状,做出一个虚空捉握的动作,接着缓缓地向回收。

梦魇身边,一个巨大的手影同时出现,随着城隍的动作,而将那保养甚好的尖长指甲戳进伤口,缓缓搅动着。接着,用指尖捏住一点豁开的皮肤,向外拉扯。血污不断流淌着,粘连着一大块皮肉,缓慢将它畸形的内脏暴露出来。

梦魇的嘶吼伴随着自他内脏当中发出的哀号瞬间响彻在幻境当中,震动又开始隆隆而起。

白翌辰跪在地上,紧闭起双眼,一面竭力集中起精神来。

“腾根真神,既然你不愿意被我这凡身束缚……那么,我准许你离开这里……”

他在意识中不断重复着这句话,渐渐地,意识开始模糊。

脑海中却不自觉浮现出蛇蜕皮的画面,越来越清晰起来。

白翌辰忽然发xiàn

,不知何时,脑海中的画面,竟然和此刻的自己重叠起来。

他看不清自己此刻的样子,只感到自己像是被裹在一个长条状的东西中。身体,随之开始发烫,就像被一层薄薄的,类似保鲜膜的东西束缚着,贴着皮肤勒紧了全身,塑料特有的灼烧和紧绷感,令他难以忍受。

就像裸身穿着一件过小的雨衣,连毛孔都被塞住了,憋闷的想死。

他想脱掉这件衣服,然而双手双脚也像被胶带捆住似的无法动弹。他不禁急躁起来,索性滚倒在地上,不住拧动身体,试图用摩擦来减小皮肤上的痛古。

后背上有一丝崩开的感觉,甚至能感到有凉风吹拂着敏感的肌肤,他不禁弓起背,以这开裂处为突pò

口,将所有力量都集中在了上面。

此时,幻境当中,赵一凯正在白翌辰周围布置阵符。他也明白事关重大,于是决定八卦相套,以先后天两重八卦画在白翌辰周围,接着又摆以六丁六甲护身神符,并用血极快的点在上面。

他施展灵气,缓缓灌入阵法当中。只见地面上所散落的青金石活了般跳跃起来,发出一片沙沙声。接着,就像被磁铁吸收般,向着白翌辰缓缓聚拢过来。

入定之前,白翌辰召唤出了几只蛊鬼,一直安静地环绕在他周围,眼看赵一凯布置了阵法,它们等着血红的眼睛,窃窃私语。然而眼看青金石在周身围了起来,一个个尖叫着跑到角落,仍旧盯着白翌辰的身体,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出现。

赵一凯没空去管那些东西,他缓缓吐了口气,将阵法的力量稳定下来。

只要白翌辰魂体出窍,若有变化,阵法就会立即启动。而现在,只需yào

静静观望。

白翌辰依然安静的跪在阵法当中,低垂着头,紧紧闭着双眼,就像只是睡去了而已。

他转过头去监视梦魇动向,那怪物被撕开了伤口,狂躁的怒吼着,不断向城隍发动袭击。然而城隍看似优雅的以镰戟挡下,他没有表情的脸上却渐渐显出一丝疲惫。

赵一凯将灵气灌入护刃同时,试着操控背后灵翼,虽然无法像真的翅膀那样飞翔,但是多少起到了一点轻功的作用。他几步跃到近前,脚踏腾根元灵和烟虎的灵气,直向伤口奔去。此时腾根元灵似乎意识到他没有威胁,便任由他把自己当成阶梯,甚至在随梦魇动作而变换时,还不忘体贴的托举下赵一凯。

很快,他便来到梦魇的伤处,虽然不明白这梦魇的具体消灭方法,但是眼看城隍将这里作为主要突pò

口,那么他也毫不迟疑的主攻这里就好。

顿时,护刃灵光嘣发出刺眼的黑色灵气,那灵气竟然拧成实体似的,将那护刃体积延长了好多。利刃刺入梦魇的伤口,只听见里面发出一串婴儿般的哭嚎声。

但是相较巨大的梦魇来说,赵一凯太过渺小,而这伤害,也起不到太大作用,充其量就像用烟头来烫一个成人,疼是疼,却只是皮外伤。

“见鬼,难道是和鬼婴类似的东西吗……都是怨念集成的……”

他自言自语。

这种东西,靠蛮力是解决不了的……果然还是该布阵来的更好对付吧?

赵一凯暗自想着,此刻自己的阴阳灵气混杂,他控zhì

的尚不熟练。虽然力量强dà

了不少,但相比来说,还是布阵更为顺手。

他打定主意,正要跑下去时,忽然感到脚下一滑。

不知dào

什么时候,梦魇那令人作呕的乌血竟然在脚下堆了一大片,就在他一个趔趄的时候,那血竟然像活了般,化成几条血色的蚯蚓缠住了他的双腿。

“该死的……”

赵一凯骂了一声,将护刃抽出来,试着去割那血蚯蚓。然而令他更没想到的是,抽离出来的护刃带了一汪粘稠的血,竟然长长的拉伸出来,他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些血竟然顺着手臂爬上他的身体,捆绑起来,接着拉向了梦魇的体内。

“这是……要吸收掉我吗?”

他大惊失色,边竭力燃起灵焰,边扭动身体试图挣扎。然而,一层层血液被烧黑化去,但同时更多的粘稠物向他涌来,似乎有无数贪婪的手臂,前仆后继的拉住他,试图将他扯进那伤口当中。

“它不是只吞噬怨念的吗?难道……难道现在,也要把活人作为养料吗……”

这念头一出,赵一凯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他知dào

这个环境当中充满怨念,无论是自己,还是方琳月,或是墨叔、老然……以及懵懂当中被自己困住,激发伯奇之灵的苏晴晴,每一个人都是充满着怨气和憎恨。

他原本将这些作为可以转化为灵气的能量来源,没想到竟招出了这个怨气凝成的怪物,而且,还要把自己也当成点心吃掉。

“不……”

他不甘心的挣动起来,“不,我是纯阳之体!你这种阴邪之物动不了我的!”

他早已经忘记,自从吸收活人阳灵,自断金龙之脉开始,护体金灵就已经所剩无几,起不到太多作用。

眼看着那团血肉猛然向回抽去,过快的速度将赵一凯高高抛起,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形。

城隍虽然看在眼中,但是操控的影子体积太大,无法精确的将一小缕血液划开,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拖进伤口。

烟雾状的灵虎忽然伸长身子扑了过来,它一击之下,却无法切断那团血,便用脚爪纠缠起来,竭力将主人从伤口处向外拖。

赵一凯被倒吊在半空当中,像个蚕蛹似的荡来荡去。

他看到灵虎的大脑袋就供在身子边,紧紧咬着那团血肉,嘴角已经被磨破,不断漏出灵气,似乎是竭尽了全力,脊背上两个小蛇也伸着脑袋用力咬拽着。

他一时间有些莫名的感动。

“阿月,其实我不怕死……”

他喃喃着,“我该去陪你……可是,你心里只有那个男人……为什么你只有变成这样,才肯愿意为我……”

他觉得眼前漫上一团模糊的血色,渐渐有湿润的东西涌出眼眶。因为倒吊的缘故,泪水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挂了许久,才淌了下去。

这时候,他忽然看到,地面上青金石聚集的阵符正在不断流动,蓝色环绕着白光,还有星星点点的金色点缀。他甩了甩头,竭力试着让自己看的更清楚一点。

白翌辰仍旧跪在原地,然而,他赤裸的后背上,已经裂开了一个很大的伤口。然而并没有鲜血流淌,反而有一些粘稠而透明的液体缓缓溢出,就像生蛋清似的。

一个半透明的东西,正从他的伤口中慢慢挤出来,就像破壳而出的小鸟,每一次微弱的挣动,都伴随着那肌肤更一步的破裂。

血色的蟠龙纹仍旧在他身体上川流不止,然而当它爬过伤口中冒出的东西时,颜色有一瞬间化成耀眼的金色,随着离开而从新换成血红。

二百一十二 出窍

这场面有些诡异,那团半透明的东西兀自挣动着,将自己柔软的,像一团凝脂似的躯体向外拱动.金色的蟠龙在它身上掠过的角度也越来越高,如同拱桥一样突起着。

随着它暴露在空气中的部分越多,动作也更加激烈起来,仿佛被那些蛋清似的粘液束缚的非常难受。

然而无论它如何搏动,下面的白翌辰却像一座人形石像,一动不动。只有幻境中因激斗而迸发出的气流,以及头顶上的石头掉落,令他额前的发丝不住飘动着。

忽然,那团东西出现了两个凸起,接着,竟然有指头状的鼓包不断伸开,又收缩回去。突然,那团奶白色的凸出绷紧到极致,随即两条手臂竟然直直从里面伸了出来。

如果周围安静的话,甚至能听到,这双手不住伸展抓挠而带动液体,发出粘稠的咕咕声。这样看起来,就像白翌辰的背后凭空长了两只手出来,不知dào

的还会以为是蜘蛛精现身。

那双手按住了白翌辰的双肩,向下用力qì

,可以看到那半透明的指尖甚至镶入到肉体当中。

伤口处突兀的拱起一个圆形,随着那形状角度变化,薄膜上竟然勾勒出了人脸的形状,冲了两下没能冲出束缚,那张脸又落回了伤口当中。

大概是因为那层薄膜已经被双臂撕开,随着它的挣扎,很快露出了肩膀,可以看到那削瘦的肩胛骨正在不断起伏,呈现出锐利的尖形。随着一阵轻微的肌肉撕裂声,伴随着液体搅动的声响,脖子和头颅终于也从伤口处拔了出来。

它——或者应该说是他吧,正高高的昂起头,大张着嘴急切喘息着,仿佛过度虚弱的脖子无法支撑住头颅的重量。在他青白色的脸上还带着透明的液体,包裹着一丝血色,不住顺着锁骨向下流淌,甚至还掺杂着几缕肉皮。

这个过程既有些像婴儿的分娩,又像是蛇在脱壳蜕变。

他瞬间停滞了动作,就那样张大嘴巴呼吸着,湿漉漉的身体随着呼吸起伏而不断映出周围刺眼的光芒。蟠龙纹身已经从白翌辰的肉体上彻底爬到这魂体之上,正绕着他的前胸肩膀不住爬动,金光灼灼,异常刺目。

赵一凯倒挂在半空中目睹了一切过程,这就是腾根神体?不对……这是白翌辰的魂灵出窍,只是……只是在他灵魂当中的,已经不是腾根神体,而是和凡体结合之后的腾根真神!

他顿时有些慌乱,蟠龙镇魔图真的能够镇住那个东西吗?

方琳月就是强梁真神转世,赵纹古将她自小调教,并用一双银镯来封住了强梁。然而后来她被吞噬阳灵后,所剩不多的强梁真神之力仍旧可以令她彻底妖化。

如今,白翌辰这脆弱的凡人灵魂加上镇魔图,真的能控zhì

腾根吗?

几秒之后,白翌辰的魂体动了起来,他弓起身子,积蓄着力量。白翌辰周身的灵光正逐渐环绕到魂体的身上,他看起来就像黑暗中的荧光棒似的,不断发出光亮。

忽然,他身子一挣,就像挣脱了枷锁的小鸟,竟然高高的跃了起来。而那单薄的腰身下,是一条蛇形,鳞片展开着,似乎是为了他在半空中行动方便而不住开合。

白翌辰的肉体就被留在了原地,看起来他连呼吸也没有。而周身的灵光也尽数消散,这样的他看起来,暗淡的如同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形成了一只“人蜕”。

“怎么这样慢!”

城隍开口抱怨着,将地府灵光扩大开来,将“人蜕”和虚空悬浮的白翌辰魂体都包裹住。此刻,白翌辰的魂体就像一个刚诞生的小水蛭,拖着长长的一条尾巴,呈现出半透明状,只是双眼朦胧透出金色的光来,那是腾根呈现的颜色。

“我第一次尝试啊!”

他的声音显得很没底气,飘飘渺渺的,手臂拍了拍胸口说,“既要顾着镇魔图,还要裹住腾根,我容易吗?”

“准bèi

了,我为你打开通道!”

城隍真神比起那个贫嘴的分身来,显得yì

wài

的严肃而干练。话音刚落,他将手中的镰戟抛向半空,只见那长戟兀自转动着,眼看那影子又在梦魇胸前的伤口正中深深戳了进去,接着转换角度,像用刀子切肉似的,顺着之前所撕开的三角状皮肤边沿切去,眼看着那些哭嚎的人脸状内脏越来越多的暴露出来。

这时,城隍忽然从领口处抽出了笏板,双手高擎起来。随着这个动作,面前一队阴兵居然跳跃起来,在半空中拧成一股旋风,就像一个疯狂转动的金属钻头般,将周围的空气都染成了黑色,正面看起来如同一个巨大的旋涡状黑洞。

这股强dà

的气流不断卷起碎石,发出呼呼的巨大声响,它对准了梦魇胸前的破洞,疯狂的席卷过去。

那些人脸受不住旋风巨大的压力而扭曲起来,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哀嚎声,不断被碾碎,迸射出血浆。挂在一旁的赵一凯被劲风的力量推着,横向飘动了一下,但是随之巨大的吸力又要将他吸入到旋风当中。

瞬间,一道白光闪过,不偏不倚的划破了那捆绑着赵一凯的血流。

他身体顿时没了限制,下一秒却撞在了腾根元灵漆黑的躯体上。

他急急的喘着气,用力扒住腾根元灵的鳞片。抬起头看时,白翌辰的魂体正在远远看着他,他的右手上,斩妖剑芒异常刺目,数道小剑灵正环绕在他周围,就像一群尽职的小保镖。

他顿时明白,刚才是白翌辰用一道剑qì

切开了梦魇束缚,并用腾根元灵将他接住,不至于被拖入梦魇体内。

赵一凯愣了几秒,忽然咬紧了牙。

谁要你现在做这个好人……不对……你,你只是怕我死了的话,万一肉体被腾根占有而已!

谁要你的虚情假意!

这样想着,他猛然松开手,身体立kè

被怨气漩涡卷进了梦魇体内。

都说“云从龙,风从虎”,灵虎本性属风,它立kè

冲进风眼,咬住了主人衣领,试图借着风力将主人尽可能的向外拖去。然而这股地府之风却太快太猛,连它也支撑不住,烟雾状的身躯渐渐变薄,很快一同坠了进去。

“哎呀!”

白翌辰大惊,他没想到赵一凯竟然会这样做。

就在此时,旋风已经在梦魇胸口钻出一个大洞,同时风力散尽。

“快去!”

城隍提醒他道,“时间不多,赶快!”

“嗯!”

魂灵的速度要快上许多,他轻微的一动,立kè

有巨大的惯性推着他的身子向那伤处钻去。

等在角落中的几只蛊鬼,此时立kè

蹦蹦跳跳的跟了上去,它们就像可以瞬间移动般,一眨眼就已经来到梦魇伤口边,在白翌辰进入的同时,一起挤了进去。

眼看着一团血肉模糊的巨大脸孔从周围穿过,弥漫着死亡和腐败的气息,不住有各种哭泣声响起,有撕心裂肺般的哀号,也有低声道啜泣。

这令白翌辰感到恶心和烦躁,好在魂灵不会窒息或是呕吐,倒也没有太大生理上的不适。

这样甩着个尾巴飘着,他还不太习惯,下意识的摸了摸小腹下面,曾经是双腿,以及双腿中间的地方,自然是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条长肉蠕动着,这感觉令他毛骨悚然。

“灵魂都这样!”

他自我安慰着,虽然心里很不舒服,但速度够快。他加快力道飘了良久,终于穿过了那些脸孔组成的肌肉壁垒,他这才发xiàn

,梦魇的体内竟然像一个空洞般,一团漆黑。他一进入这里,就像进入了一团粘稠的水,身子瞬间一重,同时有一种双脚落地的感觉。

背后的空洞闭合起来,连之前震耳的哭声也变得遥远,偶尔有几声悲戚回荡在这里,发出幽幽的回音。

白翌辰先低头看了看,发xiàn

自己恢复了人形,双腿以及中间该有的东西全都恢复如初。前后摸了摸,终于放下心来。

他抬起头,极目四望,然而除了黑暗和他自己,什么也看不到。

这里并非一片死寂,他能感到有东西在周围。

这种感觉很像在虚街中,被蛊鬼包围的时候。

“有人吗?赵哥你在吗?”他用手拢在嘴边,试探着喊,“晴晴?”

没有人回答,黑暗中他的声音回荡着,越传越远。

听这声音延伸了很远,看来身边并没有东西围住。他燃起了灵光,却只是更加让自己耀眼而已。

“蛊鬼?”

他又试探着喊,并蹲下身,像叫狗似的伸出手去。

果然,随着沙沙的声响,几只黑黑的小爪子搭上了他的手。

然而却根本看不到它们的身形,仿佛已经融入了这团黑暗。

“你们在,太好了……”

为了以防不测,白翌辰在离魂之前就招出了几只蛊鬼做亲随。这蛊鬼是婴儿怨气集成后的实体化,既然和梦魇属性相同,那么应该可以陪同自己安然进来的吧。

在自己这种极其不稳定的情况下,除了中规中矩的斩妖剑外,其他召唤妖灵的手段,还是尽量不用的好。

他暗想着,边站起身来摸索着前进了几步。

“有没有人?赵哥,晴晴?”

这时,不远处忽然出现一点幽幽的光,正向他缓缓飘来。

二百一十三 徘徊的心魔

白翌辰站起身,他握紧右拳,将灵光收敛了些许,让自己看起来气势微弱些,只等对方毫无戒备的靠近时,再进行全力偷袭.

然而,对方飘飘渺渺,越来越近。白翌辰已经感受到对方身上那幽幽灵光的味道,然而却并不含敌意。在距离几步之外的地方,它终于停住了。那莹莹光芒,渐渐勾勒出一个人形,愈加清晰。

白翌辰看清的时,不禁吃惊的喊道:“琳月!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方琳月整个人也是呈现半透明状,由一层薄薄的青白色的灵光组成。她的长发仿佛失去了重力限制,浮空飘动着。她一双温柔的眼眸望过来,睫羽闪动间,满含水雾。

白翌辰没有放松警惕,反而将手神经绷得更紧:“真的是你吗……还是我的幻觉?”

此时,方琳月皎洁的面庞上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别怕,这不是幻觉……”

“那……”

不知怎么,他忽然心中一凛,低下头去,仿佛做错事的孩子被人抓了个现行。

“我以为,你真的被赵一凯吞掉了……”

“这里是执念的集成,既是我已经不在了,但这梦魇当中,也还残留些许我的意识……”

方琳月微笑着回答,仿佛还是曾经那个像嫂子一样的存zài

,她的声音依然清清冷冷的,像泉水般清透,满含温柔。

“琳月,你真的死了?是……是我害的么……”

白翌辰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面对着这个曾经体贴入微的照顾过自己的女人,他实在无法硬着一颗心去装作没事。

“是我自己造的孽,如今天道昭昭,报应循环……我甘愿被一凯吞噬,这对我来说是解脱,真的。”

方琳月柔声说着,垂下眼帘。

“为什么……我听说,因为你和墨叔……对吗?”

白翌辰结结巴巴问道。

方琳月微微点了下头:“嗯。”

“那……那他……”

白翌辰一时不知dào

如何接话,方琳月却忽然近前了几步,拉住他的手:“没空说这些了,我带你去找伯奇!”

“啊……”

方琳月的手绵软而冰凉,和印象中一般无二。

那段相处的岁月实在美好的犹如梦幻,而现在,无论是那段如同氤氲着蜜糖的时光,还是几人的感情,都已经像那虚街一样支离破碎。

“琳月……”

白翌辰边随着她的速度跑着,用极低的声音说,“对不起……”

“没什么可道歉的……很多事,如果不捅破,对彼此都是伤害。这种痛苦会持续到很久……”

方琳月答道,“至少现在,我解脱了。”

白翌辰咬住嘴唇,半天没有讲话。

面对很多无可挽回的东西,一味道歉只能徒增伤感。

他就这样默默跟着方琳月,周围漆黑依然,就算他用尽lì



大跨步的跑,也感觉不到有空气的流动,以及位置的改变。

他就像原地踏步似的,只看到琳月荧光幽幽的身影在一步之外的地方。他竭尽全力也无法再近一点。

周围,除了隐约的哭声在回响之外,就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脚步声了。

没有什么比无尽的黑暗和道路更令人烦躁了,过久的压抑感,令白翌辰感到脑子发空,接着有无数不好的回忆涌了出来。仿佛这黑暗有着激发回忆的力量。

据说在人死亡的瞬间,一生中的经lì

都会像电影似的快速从脑海中掠过,此刻,白翌辰也有这种感觉。只是山说过的片段,全是些糟糕的回忆。

比如自己被白蛟拖进护城河中陈尸的时候,那是初生牛犊初次遭遇的挫折;还有和赵一凯绝交那刻的绝望;以及虚境当中面对墨重九自我封印时的悔恨……

时间越来越远,甚至连儿时被母亲无视,到父亲偏心的把一只拨Lang鼓从他眼前递到哥哥手中这些片段,都事无巨细的尽数涌来。

他感到头疼欲裂。大脑仿佛已经无法负荷这过多的痛苦记忆,就像一条丢在岸上的鱼一样,不住挣扎跳跃着。

同时,白翌辰感到了累。

做了许久的原地踏步,虽然魂体状态不会有体力的消耗,但他开始大口喘着气,肺腔开始发出嘶嘶的摩擦声。身子重的像铅块一样,双腿发酸,逐渐降低了速度。

眼前,不由自主的冒出金星。然而这团黑暗中,除了方琳月的背影外什么也看不到,这唯一的景色此刻也扭曲起来,她飘动的长发像一条条浮空的小蛇,正对着他不住吐着蛇信。一张张小嘴夸张的裂开,呲出毒牙,狰狞的笑着,发出一串咯咯声响,就像在迫不及待看着一盘鲜肉自动扑进它们口中似的。

白翌辰忽然感到全身一寒,不禁停了步子。

方琳月的手腕却猛然用力,将他狠狠向前一拽,险些把他拉个嘴啃泥。

“别胡思乱想!”

方琳月忽然开口说,同时脚步也慢了下来,却始终没有停,“你知dào

这里是哪吗?”

“啊,不是梦魇身体里吗?”

“傻瓜。”

方琳月轻笑着,解释道,“你不是知dào

梦魇是如何形成的吗?记着,若心有怨念,很容易迷失在梦魇当中,成为养料……就算有我引路,你也无法到达它的内心。”

“原来是这样……”

“你们在外面的战斗,我也能有所感觉……城隍以地府怨灵之气袭击它,虽然是保守的实打实的方法,但是威力不足,因为你们的怨气很难高于梦魇,这样反倒容易被吞噬。所以,他吟唱佛语解苦,是为了加持灵气,这样,只要你们保持一个平和心态,也能用灵气给予它重创。”

“哦!”

白翌辰点了点头。

“一凯的黑灵气当中,虽然有穷奇,强梁等凶神之力,但同时也掺杂着太多绝望和怨念,所以心智恍惚的那刻,他险些被梦魇所伤。”

方琳月淡淡说,“你也是,在这里,什么也不要多想。”

“琳月,你知dào

我这些天都经lì

些什么……在这里,好像有东西在引诱我一样,让我不得不想那些事……”

如果试着将这份悔恨掩埋在心底,就会成为一道伤痕,如果不碰触,它会安静许久;沉积太久后,哪怕一个微弱的触动,它就会迅速裂开,恶化数倍。

白翌辰嗫嚅着,此刻他在方琳月面前毫无掩饰,依然如同那个夏日里被照顾的新人小白。

“我明白……但是你要记得,梦魇当中,有一部分是我,你只要相信我,我就能带你到达目的地。”

方琳月说着转过身来,伸出白皙的手,疼爱的摸了摸他的头顶,“我在这里,你的晴晴也在……一凯也在,还有墨……墨重九也在……”

白翌辰睁大了眼睛:“墨叔也在?他也……”

“只要你破除梦魇,唤醒晴晴,你们就都能安然回去了……墨叔也能……”

方琳月说着,微笑起来,她的眼中雾气朦胧,“救救他……也救救一凯,这些都是我的错……我一个人死就够了。”

“不,我……我也想救你出去啊!”

白翌辰忽然拉住她的手,声音不由自主开始颤抖起来,“我也要救你出去!我们……我们还能像过去那样吗?你和赵一凯……墨叔,还有……还有古爷爷,我都很喜欢,我都不想失去你们!我……我已经辜负了小夏,我不想再失去谁了……我怎么才能把你一起救出去?”

方琳月只是笑着摇头,泪水却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人不能贪心……你看我,得到了一凯,又因为迷恋墨叔而将他抛弃……结果,我误会了墨叔,又离开他……闹得现在,谁的爱,我也不配得到了……这都是报应而已。辰子,你该学着稍微自私些。你有时候太过优柔,错过了很多,有时候又太想顾全每个人的好,其实这反而会伤了所有人。”

“我不明白!我从来也不知dào

自己哪里错了!”

“唉……我问你,现在你要做什么?”方琳月叹了口气,口吻却严厉起来,“告sù

我,你来这里唯一的目的!只许说一个!”

“呃……”

白翌辰被问住了,他艰难的转动发痛的大脑,竭力组织着语言,“打败梦魇,封印伯奇……救晴晴和你们出来……”

“一个!只许说一个!”方琳月再次强调,她伸出一只雪白的手指,抵到了白翌辰的鼻子前,“别说那么多废话,如果不知dào

怎么说好,就想到什么说什么,但只有一个机会而已。”

“……打败梦魇!”他重复了一遍,后面的话还没讲出口,嘴唇已经被方琳月按住了。

“那你听好。”方琳月严肃的望向他,原本如水的眼眸此刻却像凝成了冰,“下面你所有要做的事情,都是为了打败梦魇,达成这个条件之前,其他什么也不要考lǜ

,这不是建议也不是要求,是命令!”

“呃。”白翌辰又是一愣。

印象中,方琳月只有对赵一凯有过这种态度,尤其是争论阵法时僵持不下,才会拿出这种强势的姿态,而那时候的自己只是一味的服从,还没被这样严厉的命令过。

“命令,懂吗?”方琳月重复道,“任何附加条件都是心魔,太过贪心,会让你忘记最初的目标……目标越是单一,你前进的道路才能愈加明朗。现在,打败梦魇是首位!其他的什么也不能让你分神,哪怕是你那小女朋友冒出来阻止你,你也要暂时性把她放到后面去。”

见白翌辰犹豫不止,方琳月加重了语气:“做男人要有取舍,有担当!无论做出什么选择,只要是对的,都要竭力追求!懂吗?不要让我看不起你!”

白翌辰犹豫了一下,坚定地点了点头:“嗯!”

二百一十四 绝恋

方琳月温和的望着他,平静的眼眸中此刻带上了一丝欣赏.

“我喜欢敢于担当的男人,就算面对的情况再复杂,他也能记得自己的初衷,找到自己应该做的事情……而优柔寡断的男人实在很令人烦躁,和婴儿没有区别。”

她幽幽说道,这令白翌辰不禁脸上一红,也不知dào

她是在夸自己还是骂自己。

“那么走吧,这次要专心些。”

“嗯。”白翌辰点点头,他从前被琳月牵起手,挪动脚步。

这次,每迈出一步,都仿佛有金色的光晕从脚下扩散开,金色的涟漪在黑暗中不断扩散开,就像踩在朵朵金色的莲花上面。

这步步生莲的景象,令他不禁想起了哥哥,那腾根神体……传说中颇有佛缘的白衣行者,然而就那样容易的被自己杀死,并残酷的吸收掉了。

他猛然闭上了眼睛,接着握紧了琳月凉凉的手。

“什么也不要想……现在我要做的是,消灭梦魇,否则一切牺牲都将白费了。”

虽然有些不爽,但白翌辰还是竭力将乱飞的思绪收了回来。

他并不知dào

,在心绪散乱的瞬间,脚下的金色涟漪也随之黯淡,此刻他闭上眼睛,只随着琳月手上的力道跟随着奔跑,背后反而不断绽开金色,开始是浅浅的涟漪。但随着他的速度加快,心绪沉静,背后的金色痕迹竟然真的形成莲花形状,不断地绽开,并极快的枯萎。

仿佛每一步都是一个记忆片段的痕迹,若夏花般盛开,接着如秋叶般逝去。

“琳月……我忽然觉得……”

白翌辰轻声说,“经lì

到现在,有些事……我可以不必怀心那么久……因为,都过去了……”

“无论过去父母对我怎样,但他们始终在无条件的养育我,疼爱我……就算心里装着哥哥,又怎样呢?”

他喃喃着,“我过去做了好多无法挽回的错事……我去恨,去怨,去悲伤,甚至去报复……似乎除了把现在搞得更砸之外,没有任何意义……包括赵哥,曾经对我的好,以及现在对我的恨……我即使死也无法补偿他……”

方琳月没有回答,只是拉着他前进,白翌辰知dào

,她正在认真地听自己讲话。

作为一个年龄稍长些的女性,方琳月虽然不会有暧昧的抚慰,但是无论是倾听还是只言片语的开导,都会令白翌辰有种愿意全身心去倾吐内心的感觉。

“顾小夏已经死了……还有你……我永远无法补偿你们了……这好像真的是你所说的报应循环吧?如果那时候我不去想着报复别人,或许也不会引得现在这种结果……我只能硬着头皮前进,其他都不去想……这算逃避主义吗?”

他说到这里,自己却先笑了,说不清是在嘲笑自己的自欺欺人,还是不管不顾。

“然后……如果我还有机会,我会去完成自己想做的事……”

“只要你觉得对,就做下去。”

方琳月忽然说道,“又不是小孩子了,如果连判断对错的能力都没有,还在这世间混什么?”

白翌辰心中一震,心中莫名的有些感动。

曾经赵纹古也对他讲过相似的话,只是那时候,他吐露内心的纠结时,老人家解宽心的方式显得很远,就像宠溺晚辈似的。心理得到了一时的满足,但却起不到什么实质作用。

今天被逼在这个绝望的境地当中,方琳月再度说出同样的话,竟会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寻找一个最为单纯的目标,依循自己所判断的对错来行事……这个世界当中本来就没有绝对的黑与白,在四处都无法求得一个答案时,能够衡量的,也只有自己内心的尺度线了。

“真的是自欺欺人啊……”

白翌辰轻笑,“我很想知dào

,赵一凯现在也是这样的吗?”

“不,他明白得很……但是他在一直对着自己的真心撒谎。”

方琳月淡淡说道,“他才是真zhèng

的自欺欺人,因为一旦面对真zhèng

的情感,他会被自己心中的尺度最先杀掉。这懦弱的人……”

“琳月,那我算是看清了,对吗?”

“你说呢?”

“我……”

白翌辰想了想,点点头,“我觉得,我知dào

自己应该怎么做……至少心里明白了。虽然不知dào

当事情临头的时候会怎样……”

“只要面对内心的想法,就可以了。”

“嗯!”

就在这一刻,周围忽然亮堂起来,仿佛无数金色的水流从天而降,把那一段乌黑冲刷干净。白翌辰甚至受不住这些瀑布般的光流,用胳膊挡住了脸。

“恭喜你解除心魔,你看……这里就是梦魇的内心了。”

在他耳边,响起来琳月的声音,同时手中一空,那只温良纤细的手,离开了。

“琳月!”

他睁开眼睛去看,眼睛被强光刺得生疼,不断有黑色的东西出现在眼前。他勉强的看到,方琳月远远的站在前面,牵着一个男人的手。

强光中看不清那男人的脸,但身形轮廓,竟然仿佛是墨重九的幻象……

“琳月……你要带墨叔走吗?你要把他留在这里吗?”

白翌辰想起之前的一些对话,顿时感到恐惧,“你到底是恨他……还是爱他?我知dào

他对不起你……但,你不能放过他吗!”

他伸出手,焦急的跨前了几步,然而眼前一团昏花,令他一下扑倒在地上。

“不,你弄错了……”方琳月轻声说,“我喜欢墨叔,虽然我一度以为是因为十二神之间异常的气场相互吸引造成的错觉,但我还是喜欢他。他对我也是同样,我现在知dào

了,我很满足……”

“啊……”

“我喜欢有担当的男人,分手之后我才知dào

他独自压制穷奇的事……以及保护你,保护一凯……为赵家赎罪的事……”

方琳月轻声笑着,她的面容从未像此刻这样轻松,“我被排在后面了呢……但,我愿意为了他,保护一凯和你……这也算是我对赵家的报恩……然后……”

她甜美的声音越加模糊。

“然后……再保护他……安然离开……”

“琳月,琳月!”

白翌辰挣扎着撑起身,然而强光中的两人却渐渐模糊,他勉强看到方琳月对他露出一个笑容,一个仿佛不断满溢出幸福的笑容。这种神情他从没见到过。

接着,她的面容就带着这样的笑,融化在光芒当中。

“琳月……”

眼前已经一团雪白,强光刺着视网膜,就像被一柄匕首割开似的,呈现出的幻影就像黑色的大花拥挤在眼前。白翌辰双手捂住脸,蜷起身来。

琳月,你真的幸福吧……因为,我自从认识你的那天,从没看到过你这样满足的神情。

他感到指尖湿湿的,泪水不断涌出,将疼痛的双眼温柔洗涤着。

墨叔你这家伙……坏脾气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竟然还有这么好的女孩子爱你。

早跟我说明白的话……我,我又怎么会弄出这样多无法挽回的错!你这老家伙……居然让心爱的女人为你付出这些……你怎么能丢下她,而把我们这些破事放在前面!见你的鬼……老子才不要你保护呢,你自私一点好不好!

泪不住的流淌出来,为方琳月,也为了墨重九。

为这段不伦而绝望的爱恋,以这样的形式夭折。

或许在那样的家庭当中,两个人也注定无法在一起吧。两个对赵家都有着极深愧疚心的人,这份恋情的曝光时,恐怕也是和赵家彻底翻脸的时候吧?所以……他们就以这种自虐的执着心态不断向赵家人报恩吗?

包括对待我好……也是向赵家报恩的一种方式吧?

一个是出卖师父,断手之过;一个是养育之恩,以及面对感情的付出……可是情债这种事,到底要怎么去还?这点上,你们俩还真是默契的可怕!

“琳月……如果,如果我能活下去……我会、会为你照顾好墨叔的……”

他啜泣着轻声说,“赵一凯那家伙……我却不知dào

该怎么办……赵家对你们有恩,对我……对我也是同样恩重如山的啊!但现在,我只想打败梦魇,我不会再迷惑了……”

光芒闪耀了一阵,渐渐黯淡下去。

白翌辰感到光芒的退却,他揉揉发痛的眼睛,试探着移开手掌。周围的光线异常柔和,浅淡的青蓝交织温软的鹅黄,仿佛是在阳光照射下的水底,有一种温柔而静谧。

一个小小的光团出现在眼前,虚空悬浮着,散发出柔和的光,有一种毛绒绒的质感。

白翌辰小心的走上前,试着碰触它。

“这是什么……”

手指探入到里面,那小球微微蠕动了一下。白翌辰感到手指头像是被一张温暖的小嘴吸住了,带着一点油腻似的粘连感。

“这难道是梦魇的内心?”

他边碰触着小球,边抬头向周围看去。

随着他的目光所及,那光亮渐渐铺开,像一汪蔓延的水。很快他看清楚了周围,只是些粗糙的石壁,看起来有些像八卦幻境。

八卦幻境?

他自己先被这个假设弄糊涂了,不禁站起身,环顾四周一番。

真的是……但是八卦幻境中,每爻看起来大同小异,只是位置有所不同,这里是困着墨叔的艮爻之位,还是困着晴晴的巽爻之位呢?

明明魂体没有心跳,但他还是感到了胸口发紧。

仿佛鬼使神差般,他的目光向上望去。

二百一十五 无眼耳鼻舌身意

顶穹很高,在这团亮光之外,就是如墨般的黑暗.

目光顺着墙壁搜索了一会,终于发xiàn

了些许蹊跷。因为如同断崖一样粗糙的石壁上,光亮所及的地方出现了一小块凸起,显得和周围格格不入,呈现出仿佛人工雕刻出的波Lang痕迹。

白翌辰向前走了几步,他伸出右手,祭出斩妖剑的同时引出几只剑灵。他以意识指挥着剑灵顺崖壁搜寻飞过,同时将灵光激发的更亮。

顿时,在小剑灵莹莹的光芒照射下,他终于看清楚墙壁上的东西。

是一个巨大的女人雕塑,穿着古代装束的长衣,她的大腿之下部分融入在墙壁当中。整个上身则如同一棵突兀出现的树杈,斜斜伸入半个幻境当中。

白翌辰有些吃惊,他极目抬头看去,只见那雕塑丰盈的胸部就垂在头顶,看起来摇摇欲坠。他不禁后退了数步,让开这危险地带。

小剑灵继xù

环绕塑像游走,白翌辰这才看到,这塑像双掌合十,因为微微低垂头的动势,手掌遮住了嘴唇,好像是一个虔诚祷告的样子。隐约可以看到,那露出的手臂上,竟然雕刻着一些花纹,蔓延盘曲的样子,似乎是一些盛开着小花的藤蔓植物装饰。

“琳月说这是梦魇内心……莫非这塑像是晴晴的?”

他自语着,指挥剑灵向高处飞去。

幽幽的光很快便映照出那塑像的脸,看清楚的瞬间,白翌辰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压抑,就像有一双手从背后摸过来,弄的人毛骨悚然。

之前看着雕塑虽然不如何巧夺天工,但也古朴稚拙。然而脸,却如此怪异,她的五官位置,竟然只有一些洞,一些呈现出螺旋状向下深入的圆洞。其他位置,则是无数小洞,这样看起来整张脸都是大大小小的洞孔组成的,尤其嘴巴眼睛的位置,都是夸张的大洞,仿佛是被挖去双眼割掉嘴唇的人正在嘶声惨叫。

而就是这样一个狰狞的面孔,竟然和静态安详的躯体组合在一起,形成一个怪诞无比的形象。

“这是什么!”

白翌辰不禁退后了几步,他有些慌乱的向周围看了过去:“晴晴,晴晴!伯奇?有没有人在啊!”

他不敢抛出那个光球所能照到的范围,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梦魇再度迷惑并吞噬掉。良久没有动静,只能隐约感到空间微弱的震颤着,大概是外面的激斗带来的影响吧。

“去探查一下。”

白翌辰说着,将几只蛊鬼派了出去,只留了两只在身边待命。

“伯奇……其实你在的吧?”

他绕着那个平静的光球,喃喃说着,“我知dào

你能看透人心,你是要考验我什么?”

“你说不想介入人间的事,想这样走完凡间道路后重归轮回,这一点期望不适合腾根一样吗?我也并无意伤害你,我只想把这次劫难度过罢了。那为什么你被逼到此刻,就不肯现身出来跟我想办法一起解决问题呢?”

他忽然提高声音,“伯奇!苏晴晴在哪?让她出来和我讲话!我相信她和我一样,对这场阴谋一无所知!她现在知dào

的话,会愿意帮咱们度过难关的!现在,四凶兽就剩下咱们两个了!你再不信我,难道只是躲起来就不会被杀了吗!你看看外面包围我们的都是什么人!城隍真神也现世了啊!”

“你错了。”

一个声音忽然间从黑暗中幽幽传来,白翌辰不禁全身一紧。

“伯奇!”

“你错了啊……那只是你的一厢情愿。”

“为什么!”

“并非我想毁灭什么……而是苏晴晴已经对这世间充满厌倦了。”

“怎么可能!”白翌辰猛一跺脚,脚下竟然一片涟漪散开,顿时,整个空间又暗淡下来。只有那光球,和仿佛从黑暗中伸展出来的塑像还能映出些许光亮。

黑暗中,白翌辰听到,一点滴答声响。他看到不远处的地面上,有一点小小的涟漪扩散开。他不明所以,只是抬头看着那没有五官的塑像。

“为什么……你回答啊!”

然而,紧跟着,又是几点水珠掉落的滴答声,同时,又几个涟漪绽放在脚边,一圈圈扩散开来,轮廓映着银白的灵光,仿佛绽放的花朵。

“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翌辰感到心中惶恐,不禁又后退了两步。然而,随着更加密集的滴答声传来,地面上开始不断出现涟漪,仿佛一场雨正在由小变大,接着整个空间当中雨落声响连成一片,哗哗啦啦。

他并没有感到身子被弄湿,然而这置身于大雨中的感受,却令他心神不宁。

“苏晴晴的记忆,恢复了……你开心吗?”

伯奇的声音响起,就像雨幕中骤然炸开的惊雷,整个空间都轰轰震颤起来。

“恢复了?当然开心了……”

白翌辰几乎是不假思索就傻傻的开了口。

这有什么不好?顶多糟糕的回忆就是那些噩梦,还有陪自己烧纸的恐怖遭遇而已吧。

然而,对方却咯咯的笑了起来。

“你该知dào

,她是伯奇转世,就算之前,我还没有觉醒过来,但是她仍旧拥有一些常人没有的力量……比如能看到死亡的预兆。”

“啊……”

白翌辰心中一凛,过去晴晴跟自己讲过,看到过父母被鬼魅纠缠,只是从没讲过。

“那又怎样……”

“凡人的记忆都是有限的……有些儿时的事情,太久就会忘记。而苏晴晴作为凡人之体,会处于自我保护而将一些怪事过滤掉。还记得在医院中,她被顾小夏算计之后,记忆会被每天清零吗?也是利用了这一特点,只是在激发神体觉醒同时,凡身变本加厉的自我保护而将你忘记罢了。”

“啊……那现在?”

“现在,苏晴晴却是将从小到大看到的,所有可怕记忆都尽数想起来了……还记得你刚才经lì

心魔的时候,看到的那些吗?”

伯奇不断笑着,“她之前那开朗的性格不是自然天成,而是很多黑暗的东西被自动过滤屏蔽而已,现在她都想起来了,而且比起你……她能看到更多人黑暗的内心,以及梦境当中可怕的未来。”

“可……可是……未来是无法确定的!”

白翌辰大声说,“她说,她看到我被另一个我吃掉了!我没有!我哥哥……不,我的神体已经被我杀了!”

“那么……你将面临的是,被真zhèng

的腾根杀掉了?”

“呃,怎么会有那么多……那真zhèng

的腾根,不就是一个怪蛇嘛?那和她梦到的也不一样!”

白翌辰也不知dào

该怎么说,只是着急的喊,“让晴晴出来跟我说话!不要告sù

我消灭梦魇后她才能出现!那就坑死爹了!”

然而,一滴液体忽然落在了他的肩头,啪的一声,瞬间布料和肌肤粘在一起。

他悚然一抖,下意识的去摸,手掌碰触到一把腻滑,带着些许黏黏的感觉。同时,竟然有鲜血的味道扑鼻散开,呛得人无法呼吸。

“怎么回事……”

不知何时,一团黑暗的周围竟然被血色勾勒出一张张熟识的面孔,然而却都被扭曲的成奇怪的模样,就像光怪陆离的脸谱。脚下的荧光闪烁的涟漪也变成血红,不断有血泡翻滚上来,炸开。那样子如同站在血池地狱当中。

白翌辰惊恐的抬头看去,只见那塑像双手上,竟挂着一个人。就在他看清之际,又一滴血从上面掉落,正好滴在他的脸上,溅开一团触目的嫣红。

“赵一凯!”

上面的人,正是赵一凯,不知dào

他在经lì

心魔的过程当中遇到了什么,为什么方琳月没能救下他。此刻,他悄无声息的挂在塑像双手指尖,仿佛是一个等待屠戮的祭品。

“伯奇,你要干什么,放他下来!”

“是苏晴晴要杀他。”

伯奇冷笑道,“是他用谎言骗了苏晴晴进入这八卦幻境当中,困在巽风之位……因为伯奇之力尚未完全觉醒,他无法吸食凶兽灵气,便每天以震雷相薄之法,天天催发她的力量。让她一点点在痛苦当中,唤醒更多更加痛苦的记忆。这种人,你让苏晴晴怎么原谅他?你以为,每个人都会像方琳月那样,活该宠着他,甚至为他去死吗?”

“那……”

“哼哼……”伯奇又冷笑两声,“那蠢女人,被赵一凯害得如此惨,临被吸食干净前,竟然还将最后一点怨念化作白虎之灵,去向你求救……当真的傻死了!”

“啊!”白翌辰这才想起来,原来那突兀出现在宿舍中,带他去墨叔家里翻找手记,以及消失在赵家的白虎幻影,竟然是琳月最后的意识所化。

那时候,自己通过龙蛊白蛟探查到幻境当中,被赵一凯吸食力量的白虎,竟然是方琳月最后的模样……

这傻女人,她不是下定决心要去死了?那她来找我……是为了让我救出墨叔?还是要我阻止赵一凯呢!

这两个男人,一个是她的挚爱,一个是她的愧疚……方琳月,你怎么会傻成这样!

白翌辰感到心中一阵绞痛:“你不这样说她……这种凡人之情,你们……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神又怎么能理解……你这样,我哥哥也是这样……就算我对他曾经报以感情,那他又是怎么对我?你没资格这样嘲笑琳月!让晴晴出来,冤有头债有主……她要报复谁,跟我说好了!不要你在中间瞎搅合!”

“哈哈哈……现在是你在中间瞎搅合!你难道让她一个弱女子单刀单枪的对付赵一凯这样心狠手辣的方外之士?既然决定报复,就索性都报复好了!”

“那我呢?我在她眼里算什么!是因为我带她去烧纸才发生了后面的一切!要怪就来怪我!”

白翌辰狠狠咬着牙,他大声说,“让晴晴出来跟我说话!她不是那种任性的女孩子,明白事情的轻重!你……你再这样顶着晴晴的帽子讲话,我可不客气了!”

他说着,不等伯奇回话,便将灵气大幅度灌入斩妖剑中。

斩妖剑瞬间闪出耀眼的光芒,接着化作一条白色长蛇,猛然向赵一凯卷了过去。

二百一十六 阴间十帅

就在斩妖剑灵气即将碰触到赵一凯的那刻,那尊石雕的双手竟然微微向上抬起,形成一个更为险峻的坡度.赵一凯绵软的身体随着它的动作而向里侧滚动了一下。

斩妖剑锋芒骤然撞在石像指尖,一串电光火花闪过,在半空当中生生转了一条弧线落回来。

“没用的。”伯奇淡然道,“现在苏晴晴是不会有所回应,她就像被封入你体内的腾根,并无意识可言。其实,是你们自己迷失在这里的,呼唤谁都没有用。”

“你要杀了赵一凯?”

白翌辰问。

“血祭了吧。”伯奇轻笑,“如你所说,看看外面都是些什么人,反正也是一死,多拉一个垫背拉一个……别说是他,就是被困时间久了,你也会被这里吸收殆尽……”

“开什么玩笑!”

白翌辰将斩妖剑对准那光球,狠狠说,“这个玩意儿看着真眼熟,一定是你的内丹对不对!信不信我一剑劈了你!”

“呵呵。”

伯奇只是笑,并不讲话。

白翌辰自然是不敢下手,如果是重yào

的东西,怎么会这么毫无防备的放在这里?他咬咬牙,缓缓蹲下身,试着在那光球周围摸索。

地面上冷冷的,那种略带粘黏的感触如同是置身于一个韧劲很足但没有弹力的果冻上。

他施展灵气,试着将灵光铺满地面,就像曾经在赵家以灵气灌满整个老宅时那样。

但是,灵气所集的空间,只能是在球状光芒可以照到的地方。

“结境……”

白翌辰喃喃着。

自己和赵一凯明显是被困在结境当中了,或许这光团亮起的瞬间,自己就被圈入其中。他将手习惯性的向后腰摸去,才发xiàn

,魂体出窍,却根本没能带上那柄城隍的烟杆。

他咬着嘴唇,心中暗暗思索起来。

在地上趴了良久,他终于站起身,翻起眼皮看了看那雕塑。

“那你既然不怕,我就随便玩它了!”

白翌辰说着,将右手插入到光球中。

光球内部很温暖,仿佛放入油脂当中,细腻的感触轻吻着皮肤。

伯奇并无反应,他便不紧不慢的祭出斩妖剑,让那小小的锋芒从光球内部生长出来,如同破土而出的种子,带着同样的莹莹光华,向上伸展开来。

“伯奇,别阻止我……要知dào

,我在你身体里忽然变成腾根,对咱俩都没好处。”他一边说着话,仿佛是在拉家常。

结境中仍旧不时有着微弱的震动和哭泣声,和着哗哗啦啦的雨声在结境中回荡。

忽然间,灵光一闪,那原本如同竹笋一样徐徐变长的斩妖剑骤然变成一个蛇形,螺旋状飞速向上窜去。就在临近塑像双手的时候,它骤然向远处伸展,接着一个弧形又绕了过来。

那塑像竟然随之而动,仿佛是感到了斩妖剑身的目标是它的手腕位置,急急的抬起整个上身,速度过快,竟然不断有石头碎屑落了下来。

然而几乎同时,以光球为中心点骤然散开了一波白色的灵气光芒,犹如闪烁萤光的水面,竟然从地面铺开,爬墙而上,瞬间将塑像整个身体覆盖过来,将手肘之内的两条手臂牢牢禁锢在着灵光当中。

瞬间,石像仿佛忽然被禁锢了般,尽管身体还在缓慢试图向后移动,然而手肘之内竟是丝毫不能动弹。

同时,飞旋回来的斩妖剑在那石头手腕上牢牢绑了几圈。

“虽然不知dào

没有烟袋效果怎么样,但是这也算成功建立了我的结境吧!”

白翌辰得yì

的握拳说道,他忙将那一段斩妖剑放下,令它以光球为一点,同自己扩撒开的结境灵气融合在一起。接着一跃而上,踩着剑身向上跑去。

“愚蠢,腾根的凡身怎么会这样蠢?”

伯奇的声音懒懒响起,接着那塑像竟然震颤起来,整个空间跟着一团轰鸣。石像的双手开始向后收缩,斩妖剑连同白翌辰所铺建的灵气结境,顿时都被拉扯的变了形,甚至裂开了一条条缝隙,如同一个白色的塑料布,轻易被撕成了数条。

白翌辰站立不稳,险些从半空中掉下去。而蛇形的斩妖剑凌空划出一圈,绕在他的双肋间,将他缓缓向下放去。

随着石像动作越来越大,赵一凯竟然被从手掌间抖落下来,斩妖剑立kè

甩出去,敏捷的将他的身子勾住了。

“干得好!”

白翌辰惊喜到,他甚至怀疑是不是龙蛊已经和斩妖剑融为一体了,不然怎么会这样灵活且直通心意。

就在脑子一分神的时候,斩妖剑竟然粗暴的把赵一凯斜掼在地上,眼看着那毫无知觉的身体竟然横向滚出去老远。

“唉呀!白夸你了!”

白翌辰无奈的祭出剑灵在周围徘徊护卫,自己跑去抱起了赵一凯的身子。

只见他满身都是鲜血,却看不出具体的伤势。白翌辰手足无措,一边不断喊他,一边小心撕开他的衣服查看。

却见到,他的身体上,满是大大小小的孔洞,像莲藕似的。小的像绿豆甚至米粒,而大的却像一元硬币那样。肉皮呈现出螺旋状伤痕,直钻到肉体当中,甚至可以看到青白色的神经和肌肉。

这些伤,虽然一时无法致命,但是却太过骇人。而且不断有新的血痕出现,并逐渐开始向脸上蔓延。

“啊……”

白翌辰一阵恐惧,难道不久后,赵一凯也会像塑像那样,被挖去五官吗?这算什么刑罚?

“伯奇,你太残忍了,快住手!”

“这是他自己的罪孽……欲望越多,心魔越重……惩罚也就愈加残酷。”

伯奇轻声笑着。

空间中的黑色扭曲起来,接着映出了无数张石像的面孔。那深深凹进去的五官,都变得如黑曜石般平滑而光亮,映照出白翌辰惊恐的脸,无数张,大大小小的脸。

“罪孽……”

白翌辰喃喃着。

“业障……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知觉八苦……”

一个声音在白翌辰脑海当中隐约响了起来,听声音非男非女,然而又非常熟悉。

“眼、耳、鼻、舌、身、意……外有六识,内有六根。无欲无求,看破红尘……”

“什么看破红尘……是谁在点化我……”

白翌辰惶惑的自言自语,那声音有几分像顾小夏,然而又有些像自己。

自己?

他被这个想法惊出一身冷汗,莫不是哥哥……不,是腾根在提示自己不成?

“难道说只有看破一切欲望,才能离开这里?赵哥……赵哥你听到没有?”

他忽然对着赵一凯喊了起来:“你的心魔既是八苦!业障是六识……你,你既然自以为什么都懂,倒是自己试着放下这些啊!现在,你和晴晴一样,只是在把事情越高越大,把所有人都拖累下水而已!这有什么意义啊!”

“没可能……”

赵一凯忽然嘴唇微动,他茫然睁开眼睛,只见双瞳当中,已经出现一个浅浅的螺旋纹路形状的伤痕,血混合着棉絮状物体,糊住了双眼。

“……你让我面对什么?试图从爷爷手中夺取力量和当家人的位置?不惜杀了他吗?为了自私的**……而杀了阿月,毁了墨叔吗?为了报复你……捉走苏晴晴,甚至要将你的灵魂活生生撕碎,让你永世不得翻身……这些,如果我去面对,将看到无尽地狱……”

他摇摇头,脸上的肌肉神经质的颤抖着。他忽然伸出双手,紧紧抓住的白翌辰削瘦的肩头:“我不面对这些,我甚至……不敢停下脚步,想想曾经发生过的一切……我知dào

那错不在你,我只是不甘心……我不甘心!”

“赵哥……”

白翌辰不知dào

该说什么,他只能紧紧抱住怀中那激情绪激动地可怜男人,却不知该说什么。所有发生的一切都像飞速前进的列车,哪怕明明知dào

前面是万丈深渊,但巨大的惯性已经令他无法停止了。

与此同时,在八卦幻境当中,城隍已经开始觉得力不从心。他现在所做的,只是尽量将梦魇这头巨怪控zhì

在这个介乎于阴阳之间的空隙中,不让它肆意去阳间祸害。

但是,眼看时间一分一秒的流失,他觉得距离真灵的离开也到了一个极限。

眼看着那盘绕在梦魇身上的的腾根元灵渐渐变得透明,梦魇也愈加狂暴起来,每一次袭击,都会带动整个幻境的震颤和坍塌。

“不行了……难道逼我倾力而为么……”

他蹙起修长的眉头,夜色般深邃的双眼中逐渐满上了焦急。

良久,他终于叹了口气,将长戟缓缓垂下,身边立kè

有阴兵双手接了过来。

接着,他又擎起笏板,双手毕恭毕敬举过头顶,低声呼唤。

“请阴帅现身。”

随着刺眼的青光嘣现,只见在城隍周身两侧,同时出现四位模样怪诞的阴间将领,一位身着锦袍,骑乘三足金翅鸟;一位高大粗壮,长有斑斓长尾;另两位分别黑白长袍,舌头几乎极地般长。

“城隍,你敢现世阳间,可见遇到棘手的事情了?”

那白衣的长舌阴帅问。

城隍低垂眼目,竟然显得异常恭敬,他对众人躬身说道:“四凶齐聚,梦魇现世,小神已经无法在天规之内时辰将其消灭……如今夜游神身受伤,无奈之下,小神只得请来无常大帅,豹尾大帅,日游神来助我一臂之力。”

二百一十七 阴帅实力

传说中的十大阴帅,是隶属十殿阎罗的高级的阴司.

虽然相比起来,城隍大小也占了个神位。事实上,却都是地府十殿的隶属部下,位置和阴帅相差不多。

城隍平日里不愿意跟这些高级阴司打交道,面对经常接触阎罗大神的阴帅们,他一个神官还要点头哈腰尊敬几分,实在心理太不平衡。

然而,因为阴阳界情况混乱,十阴帅中的日夜游神调拨于阴间地方行政官城隍驱使。

一直以来,日游神负责外界奔忙,处理收魂降妖等工作,对城隍这个上司的态度显得很是傲慢,城隍也只好把他放的越远越好。

而相较严谨而忠诚的夜游神,则负责执行城隍的特殊指令。

比如暗中监视白翌辰,以及其他凶兽和方外人士的特殊动作,监视阳间的任何异动。

城隍明白,方外人士和凶兽之间的厮杀如今已经呈现出一边倒的局势;而挑唆凶兽相互吞噬的计划也化作泡影。

他最初的设想已经不可能实现,如今几股力量将整件事情向不可收拾的地方推动着。

此时,如果放任梦魇不管,等它强到能够突pò

结境,为祸阳间,被神界知晓。那么第一个要找到头上算账的,就是城隍。

如果自己此时施展神力,是否消灭的了梦魇不提,激散而出的地府冥气必然会影响阳间的恒定之气。

阴气一重,鬼疫肆虐,造成的后患和凶兽现世几乎等同,那么被神界知晓,也会来找他算账。

各种无奈之下,只能请来地府的高级阴司摆平此事。

阴司经常游走于阳间办案,其阴气引发再盛,也不会如他这个冥神对阳间影响厉害。

只是,免不得又要被他们一通搜刮,甚至是到上司耳旁去吹些凉风了。

“我来供给地府冥灵,还请几位阴帅倾力而为。”

城隍说着,脸上的神情虽然变化,然而给人的感觉,却仿佛有一层寒霜,正渐渐铺满脸孔上的每一寸肌肉。他低垂下眼睑,将眼神中一丝不甘和锐气缓缓压下。

地府大门灵光耀眼,将这四位阴帅笼罩其间。

“好说。”

那白无常脸上挂笑,他扬起手中马鞭,随着一连串叮当声响,人已经化成一道白影窜向梦魇。

“梦魇之鬼,八苦集成,都是由怨魂身上分离出来,对我们这些勾魂为主的差役来说,算不得什么。”

他说着,已经跳到梦魇左肩,扬手就向它肩头抽去。

梦魇反应很快,立kè

抬手相迎。

然而白无常却虚晃一招,向旁侧跳开。

几乎同时,黑无常跃到梦魇右面,手中一抖,一道拘魂索从掌中飞出,锐利的尖刺仿佛能划开空气,带着怨灵的哭嚎声,挂着一股森森冷气直向梦魇胸口袭去。

嗤的一声,拘魂索深深没入梦魇的胸口。

一阵冤魂的哭嚎声撕心裂肺般响起,接着,拘魂索爪状的锐利钩子竟然从梦魇身后穿了出去。

而白无常立kè

伸出马鞭将它缠绕回来,不等梦魇反应,他的长袖一抖,竟然同样一个勾魂索瞬间飞出,将梦魇另一侧的胸膛也穿了个洞出来。

“没用的。”

城隍淡淡说道。

拘魂索虽然厉害,却只能勾人魂魄,这怨气就算勾住又如何呢?

果不其然,黑白无常两位神将,将手中锁链相互牵扯,并不断在岩石上飞奔盘绕,看起来就如一黑一白的两只大鸟,围绕猎物盘桓不止。

虽然眼看将梦魇捆绑起来,但是梦魇的动作,却并不见如何被阻碍。

梦魇猛然一挣,拘魂索仿佛是一道利刃,深深从它的胸口位置向后移动,黑色的污血裹挟着浓稠的颗粒状物不断流出。接着,锁链仿佛没有了阻碍,猛然绷紧了。梦魇的上半身却呈现出奇怪的角度,缓缓滑落下,它竟然利用拘魂索,将自己割成两半。

那巨大的上身,带着一多半翅膀重重砸到了地上。

后面还剩下胸口以下的部分仍保持半蹲动作,巍然不动,后背半个翅膀不住喷出黑血,边不住抽动着。

巨大的的头颅正掉落在城隍面前不远,鸟嘴颤抖着,急切开合。

就在黑白无常牵动锁链的瞬间,梦魇被割断的上半身忽然动了,只见它用双臂猛然支撑起身子,猫头鹰似的面孔忽然转向离他最近的城隍,张开利嘴向他咬来。

梦魇的嘴巴力道之大,城隍已经是领教过了。他亲眼看着这家伙一口将夜游神连同坐骑玄鸟咬嘴里,就像啃饼干一样轻易地把他们嚼成两截。

此刻眼看这怪物竟然毫不留情的袭向自己,而城隍手中却只有笏板。他来不及多想,伸出双手,将笏板直对梦魇的巨口。同时,冥府青光如同破堤而出的洪水,骤然淹没了这狭小的空间。

梦魇的动作停滞了,只见那笏板在耀眼的灵光之下拧成一柄双股长剑,竟生生卡住它的喉咙。

血顺着双剑的血槽,咕咕流淌,渐渐染污了城隍的双手。

他双眼映出寒光,缓缓地将双剑分离,两把剑锋分开左右卡住了怪鸟的嘴角。他的双臂肌肉绷紧,只见双剑一点点陷入那鸟嘴的角质部分,竟然发出像切割金属一样刺耳的声音。

黑白无常此刻再度抛出拘魂索,分别拉住梦魇两肩,将它用力向后拖去。

“哼,有这力量,何必劳烦我们特意前来。”

一旁,一身明光的日游神却冷冷说,“夜游神被榨干用处,如今想让我们继xù

给您做炮灰么,城隍大人?您这可是不够厚道……”

他说着,拍拍身下的三足金翅鸟,竟然向远处移动了些许,仿佛生怕被梦魇的鲜血弄脏了似的。

城隍此刻运足了力qì

,他无法开口说话,那双股剑不断向左右分开。接着,忽然豁开角质层,狠狠割入了梦魇的脸颊。

梦魇发出一声惨嚎,它的嘴巴被大幅度撑开着,疼痛难忍之间,猛然发狂起来。

它撑着地的双手竟然向后一登,促动着整个上身向前扑去。

那已经被豁开过大的嘴巴,直接将城隍扣在了里面。

这一下,众人吃惊不小。

一直保观战态度的豹尾,在梦魇合拢嘴巴的瞬间,将手中旌旗横向刺入嘴巴当中,接着用力一压旗杆的长柄末端。梦魇的大嘴巴就像一个从旁侧撬开的箱盖子似的,呈现扭曲的样子,整个角质的嘴巴翻开,露出里面赤红的肉。被割开的伤口,借由这一撬之力竟然快速的蔓延,很快梦魇的半个脑袋借着这股力道,竟然像是被开瓶器划了一圈的罐头盖似的,竟然劈开成了两半。

借着,豹尾用力将旌旗向上一挑,梦魇半个头齐着嘴巴向上被掀开了,随着鲜血的喷涌,一下就被挑飞出去老远。

“这就解决了?容易的很嘛……”

日游神开口到。

“城隍大人,您有没有受伤?”

豹尾慌忙上前搀扶城隍,只见那原本光鲜的锦袍红氅,此刻却染了满身污秽。他狼狈的从那溢满鲜血的半张嘴里爬起来,虽然看起来没受什么伤害,但模样实在显得可怜。

他狠狠啐了一口血污,有些尴尬的不断擦着脸。

妈的……就这样欺负我官小!

城隍气的心脏都要炸开了,但是求人在先,又不好说什么。

然而这幻境当中忽然震颤起来,这次异动却非常猛烈。

不光是穹顶之上的石头粉末不断坠下,连平整的地面都骤然开裂,一个个石椎竟然从地底猛窜出来。

城隍仰望穹顶,狠狠跺了下脚。

“该死……”

刚才梦魇袭击过来的瞬间,他不自觉发力抵御,竟是发挥出了原本神力。

他不知dào

这激发出来的阴煞之气会影响到阳间多少,但是可以肯定,这赵家的八卦幻境已经被破坏了阴阳恒定,此刻阴气漫盛,而阳气萎靡。制衡一被破坏,那么随之而来的,就是整个空间的崩塌。

“这么说来,梦魇已破,我们的工作也就算是结束了。”

白无常将拘魂索一抛,高声说道,“城隍大人,您可是欠得我们一个情哦,此事我们不会对众位阎罗说的,您放心善后就是了。”

他说完,轻盈的从半空跃下,径直跳入地府大门当中。

黑无常见状,也将拘魂索抛下,接着一声不吭也随着白无常而去。

只见拘魂索化作两道白绫子,冒着冷冷的地府冥气,蛇一样兀自蠕动着,在梦魇分为三段的身体上不住捆绑。

梦魇的三段身躯还在扭动着,它的双手在地上扣抓,那些石椎被它轻易掰断,打飞出去。

城隍气的全身直抖,这些混蛋明显是见情况不好,就立kè

溜之大吉。还丢下这锁链,看似是留了个人情帮我,我到当真是没捞到好处还欠了一屁股情债,我底是为什么要受这种气!

日游神冷冷哼了一声,问:“怎么办,恒定之气被打破了,您在阳间还有多久?”

“有多久又怎么样,反正现在这里已经无法收拾了!”

城隍狠狠说道,他还从没像现在这样憋屈过,一时间也不顾之前的小心,怒火都对着这只会说风凉话的日游神喷发开来。

此时,骤然的震颤带着一块巨石从顶穹落下,牵带着最后一点青金石锁链尽数蹦散。高高被束缚在上面的墨重九终于再也无法支撑,身子一歪,径直落了下来。

二百一十八 冷眼旁观

“不好!”

城隍惊呼到.

墨重九这样一个重伤之人,如果从这么高的地方坠落下来,那就必死无疑了。

虽然对这家伙没有好感,但是这个节骨眼上,也顾不得之前那些罅隙了。

大片掉落的青金石碎片依然带着很强的驱魔之力,阴兵们碰到一点碎末都会像被烫到似的冒出一团白烟,只好狼狈的纷纷躲避。

城隍也不敢指望身边这两位颇为大牌的阴帅,当下撩起长袍,上前几步亲自去接。

就在他刚跃出两步,正在运用真灵试图凝成气垫时,梦魇的一只手忽然横扫地面而来。

他猝不及防,竟然被抓住了双腿。

城隍只顾救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梦魇就像拍一只苍蝇似的,手腕一转,便将他拍飞出去,劲风裹挟着他无法动弹,接着便狠狠撞在了幻境的墙壁上,整个人竟然镶入了石壁几分。

尽管有灵光护体,但是力道太猛,城隍还是被摔得眼前一阵昏花。他挣扎着试图指挥众人去救墨重九,话到嘴边,只感到一阵气血翻腾,一口鲜血直接喷了出来。

此时,豹尾和日游神竟一同出手去控zhì

梦魇,而没有一个人在意到墨重九的生死。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秒之间,眼看墨重九这条半死不活的命就要彻底交代了,忽然只听到结境当中一声长啸。

一道黑影不知从哪窜了出来,它如同黑色的闪电,瞬然间来到了不断崩塌的结境正中。

千钧一发之际,黑影正好窜到墨重九的身子底下,它四肢最大幅度的张开,厚厚的毛发蓬起着,就像一个大号的弹簧床。

墨重九正好落在它背上,身子甚至还反弹了一下。

那东西一转身,轻微跃起,再度将墨重九稳稳接下,动作潇洒流畅,长长的毛发在半空中竟如浓墨在清水中晕染开般,带了些迷离的雾色,在场注意到它的人都是一愣。

只见那东西将长腿支起,弓起后背,看起来足有牛犊般大小。长嘴尖耳,一双眼睛绿油油直放光,屁股后面半截毛刷刷的大尾巴正得yì

的甩个不停,那样子,分明就是一只灵气凝成的特大号黑**狗。

“这是……”

城隍还未看明白,那只黑色犬灵就向结境角落飞奔而去。

它的四爪在墙壁上蹬踏一点,立kè

窜出老高,身形平稳,竟一点不似是踩在几乎垂直的墙面上。

只跳了三四下而已,它便来到了一直无人注意的结境死角当中。

城隍微微有些气喘着,他尝试着挣扎了下身体,却发xiàn

,自己竟然无法从墙壁上下来。他有些无奈的扬起头,竭力望向那个漆黑的角落。

隐约能看到,犬灵正趴在一个人身侧,伸着舌头喘气。那人摸索着犬灵头顶,接着便将手探向了昏迷的墨重九,似乎是在探查脉搏。

黑暗中,那人眼中的黄色暗芒若隐若现。接着,仿佛是意识到正在有人窥视,那眼神微转,向城隍看来。

“是你……我知dào

,你早在暗中观察着一切了……”

城隍喃喃说道,他每说一句话,口中都不断吐出血来。

他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说话,呼吸都异常艰难,便用手掌在胸口摸索着,终于在左胸肋骨间,摸到了一片渗出的鲜血,以及一个小小的透出体外的石笋尖。

刚才梦魇的一击,正是将城隍对准这块凸出的尖石头丢去的。

“可恶……不过是块石头,怎么会伤的了……身为神体的我……”

城隍此时,顾不得理会那藏在角落的人,他拧动着身体,任凭鲜血泉涌般从嘴里喷出来。

然而,他一个地府神官之体,竟然无法自行从这石头上脱离下来。

他扬起头,愈加急促的喘息着,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粘蝇纸粘住的苍蝇,竟然没有丝毫反抗余地。

此刻,在他背后的墙壁上,一幅金色符文组成的天罡乾战阵正如同灿烂的星河,沿着他的身体缓缓转动,每个符文都像金色的火苗,紧紧吸住城隍的身体,不住tian舐着他的灵身。

“混蛋……赵家幻境,怎么会有这种逆天的东西……”

他徒劳的挣扎了两下,才意识到。

这八卦幻境,外表看来是先天八卦,以相薄之气激发八卦之力。然而其中,竟然还隐藏着后天八卦,推动气韵。

此时随着外八卦先天幻境的崩溃,内八卦后天幻境的力量竟然涌现出来,而自己,就好死不死的正撞在这阳性刚的乾卦之阵上。

散落在地上的梦魇碎块,竟然动作猛烈起来,而形体也在缓缓胀大。

在它伤口的横切断面处,无数张狰狞的脸孔拥挤着,被污血冲了出来,它们不断发出尖声哭嚎,有些却又咯咯怪笑,一时间,哭声笑声愤nù

吵闹声,和这片嘈杂混在一起。

那些脸孔靠着头发和血液相互纠结成一团,接着,腰胯那半身,竟被那些头拉扯着,缓缓移动。

而梦魇的胸腔部分,也同样被无数头脑向腰胯部分拉动。同时,被丢飞出去的半个头壳,在密密麻麻的发丝纠缠下翻了个个儿,就像扣着无数条腿的甲壳虫似的,在地面爬行起来。

三个肉块,正在相互吸引着,试图从新拼在一起。

“不能让它得逞!”

此时,阴帅豹尾高声喊道。眼看城隍重伤,黑白无常不负责任的逃窜,此时只剩下自己和日游神来支撑所有场面。

他深知此次这祸端不除不行,当下挥动旌旗,聚拢逃窜的众阴兵,同时借由地府之门,召唤出无数奇形怪状的鬼灵。

阴帅豹尾手下都是畜生动物之魂,乍看起来五花八门,但面对梦魇却和阴兵的作用差异不大。

他只得急切对日游神讲:“对付梦魇之气,还是你的法术更为适用些!先别管往日如何了,如今已经被拖下水,就索性全都解决了吧!”

豹尾说着,边指挥众阴兵护法,边代替城隍,将地府之气引导过来,不断扩大开,试图减缓这结境的崩塌。

“哼,你们身为直属十殿阎罗的阴帅,怎么能理解我被这小神欺负的郁闷……罢了,给他这个面子。反正今日这事,他就算不死,被众位阎罗知dào

了,也没好果子吃。”

日游神冷冷说着,瞥了眼那在阵法当中被阳火灼烧的城隍。

他抽出腰间宝剑,却见剑身通红,火般的灵焰灼灼燃烧在剑身表面。

他催动金翅鸟向梦魇飞去,不断有头颅从血泊中跳跃起来,试图咬向他的衣角,那场面简直像是活生生的地狱血池。

然而,日游神却不慌不忙的轻起扬手,随着长剑划过,气焰将靠近几分的头颅连同鲜血,都一同烧作焦黑。

金翅鸟轻盈的穿梭在这片令人作呕的肉块当中,每一次穿过,他的身后都只会留下一条长长的炭黑色切割线。几分钟过去,梦魇竟然变成数个肉块。

“我也只能延缓梦魇修复罢了,除非揪出在幕后指使的伯奇!”

日游神淡淡说着,他金红色的眼眸看着那些碎肉,那些不断蠕动着,被纠缠血块的发丝拉扯着,缓慢合拢的肉块,像充满着团队精神的小虫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集中。

豹尾此时又挥动旌旗,对着众动物冤魂以及阴兵做了一个斩断的动作。当下,阴兵们竟然聚拢过来,争先恐后的吞噬起肉块来。

“不行的……”

城隍几乎失去了所有的力qì

,他紧蹙眉头,仿若呻吟般说道,“这样不行……伯奇未死,梦魇就算被众灵吞噬,一旦它集中精神想要全力报复,那么这些怨魂恐怕很容易会被反噬成为梦魇的养料啊……”

“那位大人!”

豹尾忽然对结境角落开口高喊,“无论您是谁,我可以肯定您绝对不是地府的敌人。如今阴阳两界面临灾变,请您施以援手!”

“呵呵……我么?”

角落中那人轻笑起来,声音很是年轻,却蕴含了极不相符的冰冷傲慢,“你们地府捅得篓子,收拾不了了才开始求人啊?真是笑话!我遭难的时候,你们可没想着帮我哟。”

此时,城隍被阵符折磨着,仿佛被千百只蚂蚁啃噬骨髓,被烙铁炙烤着肌肤,如同置身在阴曹地府的烈火炼狱中。他尽管养尊处优好几百年,未曾遭过这种罪,但仍旧咬着牙,不肯对那人讲出一句软话。

听到这人不冷不热的嘲讽,他忽然缓缓张开嘴,此时在他薄薄的下唇,已经被咬出了一排牙印:“你到底是敌是友……你……你附在一个凡人身上,却一直躲躲藏藏。事到如今,你还躲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那人缓缓向前了几步,身后的犬灵立kè

警觉的站起身,跟了出来。

“我就是来旁观的,阳间变成什么样子和我都没关系。”

荧光之下,已经清晰地映出了那人的脸。

正是白翌辰最亲最近的死党——杜然。

这个年轻的阴阳界半吊子学徒,酒红色的头发刺猬一样竖着,他随手缕缕头发,手臂抬起时,牵动半截染血的T恤被拉起来,露出一截如同被虫子蛀空般的腰身。

他对惊愕的几人从容微笑着,慢慢的,却咬字清晰的说道:“我就是要看看,此刻被逼到这个绝境,你们地府究竟是要采取什么态度。”

此时,在梦魇之内,白翌辰也感觉到了结境正在崩塌,他几乎已经无法在这个空间站稳,只能紧紧抱着赵一凯不敢动弹分毫。

那巨大的女人塑像,缓缓向下斜倒,然而,仿佛是到达了一个极限,塑像一颤,接着猛然直冲白翌辰砸来。

“啊!”

一道黑影直直落下,速度太快,白翌辰来不及躲避,下意识的闭上眼睛。

良久,也没有肉体被砸扁的感觉。他这才小心的睁开一只眼,只见,那塑像一张大脸正凑在自己面前,一双被螺旋纹深深旋空的眼洞正对着自己。

他心惊肉跳的望着那双眼,那螺旋纹路中,竟然映出了自己的影子。

他感到,仿佛有一股吸力正在试图从这双眼,进入他的脑子,将他所有的意识拉进到这石头当中,把他变成一个空壳。

“别看!”

怀中的赵一凯忽然伸出手,按在了白翌辰的双眼上,“无眼之识,无色之欲……经由眼而生欲望,生恨……缘起……”

白翌辰感到那双厚实的手掌上,竟然呈现出蜂窝般连绵的凹坑感,混着血液粘稠的感觉。

“赵哥……”

“别看……它会洞悉你的内心,你已经知dào

它是如何对付人的弱点了,就不要被它迷惑。”

赵一凯急切说着,他的全身已经被大大小小的洞孔腐蚀满了,过多的失血和痛苦折磨着他,令他几乎没有力qì

再讲下去。

然而他却强撑着抬起上身,对白翌辰说道:“辰子……我已经不奢望活下去了……你,你听好……”

“赵哥,你不能自暴自弃……”

“让你听好!”

他狠狠吼了一句,此时,他已经感到一种可怕的腐蚀感正蔓延到嘴角,血肉缓缓变得如同液体一样,接着,顺着下颌骨,流淌下来。

二百一十九 金灵重生

白翌辰立kè

听话的闭上了嘴.

此刻,赵一凯那张曾经轮廓分明的英俊面庞,,不断有深色的螺旋纹路在上面出现,蔓延。皮肉像是水果表层的霉变,不断扩大着范围,接着塌陷下去,令人恶心的脓血从里面涌出来,散发着腐臭的气味。

白翌辰感受着手掌中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凹坑和塌陷,想起他痛苦的模样,丝毫没有办法,只能尝试用自身灵光温暖支撑着他。

“魂灵,其实很脆弱……就算有肉身保护,仍旧很容易被梦魇所困。梦魇的特点,就是利用八苦,既是你心中的阴暗,反噬其身……之所以你能安然的站在这里,是因为,你心中清明,它看不到污秽欲望无从下手……你现在,既是无罪之身。”

“无罪之身?”

白翌辰不懂,天下哪有人可以称之无罪呢?何况自己之前已经做错过那么多事,一想到他就懊悔得恨不得揍自己一顿。

“我怎么可能无罪……我……”

他一时不知dào

该说什么。

对于佛理处于一知半解的他来说,提到罪业,无论是中国神话还是佛家经典,罪业都是苛刻到某种极致的,碾死个蚂蚁都恨不得是压上几重轮回的大罪。他根本就不知dào

,这些有意或无意酿成的悲剧,到底够他被地狱凌迟多少次。

“虽然不甘心……可是,你之前坚定的信念,却应了曾经腾根的佛缘……舍身救苦,以己度众生……”

赵一凯喃喃说着,他将手缓缓移动位置,略带颤抖的摸上白翌辰额头正中。

金色鎏光一闪,只见地府城隍所绘的朱砂印痕突兀的出现,虽然被血蒙住了些许,但是却掩不住其锐利的光华。

“之前,你不是对我讲过……只要能度过这场劫难,你哪怕死也是愿意的……”

他轻声说道。

白翌辰有些颤抖,他不明白赵一凯这话是什么自己。

自己那时候确实满带着绝望这样讲了,但是谁又不是渴望活下去呢?只是抱着一丝侥幸而硬着头皮走下去罢了。

此时,被按住天门,他感到一股寒意正不断从后脊背集中到额头上。因为天门位置,简直可以和背后的伤处相提并论,同样脆弱并需yào

保护,也同样是不能碰触的禁区。

然而那只按在上面的手指,却并似乎不带着杀意,反而小心翼翼,极尽恭敬,如同虔诚的信徒在顶礼膜拜。

“腾根即是你,白衣行者也是你……凶兽与佛陀的差距,只在一念之间……”

赵一凯喃喃着,而白翌辰却仿佛被唤醒了一些记忆。

“白衣行者……你怎么会知dào

这个名字?”

在梦中,那额点朱砂,一身白衣的哥哥,不就是以这个形象出现的?

但是再度遭遇,他却是以半身蛇妖的样子现世,只能感到他的暴戾之气发狂般蔓延……

佛魔只在一念之间。

难道……梦中那个一直被当做哥哥的人……

其实,是我自己?

白翌辰感到,一团混沌的大脑当中,仿佛被什么东西忽然敲打了一下,发出清脆的鸣响。

是我自己……哥哥也是另一个我而已……肉身是我,魂灵也是我,元灵更是我……

我一直惧怕被腾根反噬,吃掉。

其实……我惧怕的,竟是自己的另一份执念。

“这个空间中,虽然吸取了众人的怨念……但是现在,真zhèng

的执念只有两个,既是我,与充满憎恨的苏晴晴,那么……”

赵一凯继xù

说着,将一只手撑在地上,竭力试图站起身。

结境中剧烈的动荡令他无法站稳,他只能用一只胳膊牢牢搂住白翌辰的肩膀,而另一只手仍是捂住他的双眼。

“赵哥你要做什么……现在这里很危险!”

白翌辰从遐想中缓过神来,他试着把他的手推下去,然而却反被加了一层力道。

但那手指,却自觉的离开了他的天门。

“你因无罪而不会受伤,我因罪孽而业报其身……我对不起他们,对不起叔和阿月,对不起爷爷……还有你那个朋友,他是个很好的人……”

赵一凯说着,闭上眼睛,黏稠的液体粘着他的睫毛,良久才缓缓滑落。

“我确实不甘心……但是现在,令我更不甘心的事……就这样被你比下去。”

“啊?”

看到白翌辰骤然的慌乱,赵一凯忽然笑了起来。

喑哑的笑声从他喉咙深处发出来,却满含凄凉:“你这个怪物……竟然也能舍身成佛,我……我一个除魔道弟子,又为什么不能……不能达到同样境界?”

白翌辰惶恐起来,这话他实在听不明白。

赵一凯不甘心自己的一切被剥夺,害pà

业障报身而不肯面对过往,甚至甘愿成魔……

然而此时……他说这话,又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也看不到的感觉实在太别扭了,五感当中少了这一感,让他连思考和判断力都下降了许多。

此时,耳朵中听到的声音忽然开始了变化,从一开始山石迸裂的声响,竟逐渐安静下来,忽然,传来一阵狂风呼啸的声响,在这狭窄的地方来回盘旋,发出“呜呜”悲鸣;一会又如同油锅在翻滚着,咕噜咕噜的响动。

然而通过皮肤,却感受不到有冷热,或是任何气息的变化。

赵一凯的声音,就在这一团仿若末世降临的嘈杂声中缓缓响起。

“我若向刀山,刀山自摧折;我若向火汤,火汤自枯竭;我若向地狱,地狱自消灭;我若向饿鬼,饿鬼自饱满……”

那低沉的声音就响在白翌辰耳边,虽然略带着些许疲惫,但字字句句都仿佛沉淀了太久太深的情感。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情愫,正在这低吟中发酵,蔓延开来,如同即将开封的美酒。掺杂着些许悲伤和苦涩,扩散出氤氲了太久的甘美。

“我若向修罗,恶心自调伏;我若向畜生,自得大智慧……”

这段是观世音菩萨的发愿偈,此时竟然从满身业障的赵一凯口中念出,竟然满带着悲悯和苍凉。

只是不知dào

,这仿佛不断外溢而出的悲天悯人情怀,是对别人,还是对他自己。

“观得音声,皆为解脱……”

此时,话音终了。

白翌辰感到周围的声音正在渐渐远去,接着一片宁静。

他不禁侧过头,细细倾听,若有若无的气流声回响着,似乎遥远的地方有钟声传来,伴随着些许梵音吟唱。

然而,那声音却越来越近,仿佛腾云驾雾般轻盈而快速的来到头顶。

白翌辰的心脏简直要拧成一团了,他虽然知dào

此时的赵一凯是不会害他的,但是却从心底涌起从未有过的惧意。

不是害pà

再度被推入陷阱,而是一种,预感到即将失去重yào

人的恐惧。

“赵哥,出什么事了,可以让我看了吗?”

他急切的接连问了两遍,都没能得到回应。

那只沾满鲜血,却厚实温暖的手掌仍紧紧的捂着他的眼睛,不容丝毫的抗拒。

他忽然握住那手腕,用力向下扯开。手掌中的感触却带着几分僵硬,就像握在一个没有生命的东西上。

“赵哥、赵哥你怎么了,你让我看看发生了什么!”

白翌辰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用力挣扎起来。赵一凯一只手臂紧紧箍着他的肩头,而那捂着他眼睛的手,将他的身体固定在一个很别扭的姿势,很不容易挣脱。

此时,手上的血都结了一层薄薄的痂,将白翌辰的面颊皮肤都粘在一起,这样一动,带着皮肉撕扯的感觉。

“赵哥!”

撕开薄痂,尚未凝固的血液成了最好的润滑剂,他终于从那被禁锢的身体中滑脱出来。

血把眼睛都糊满了,他用力揉搓着脸,接着急急地睁开。

透过几缕血色,只见赵一凯正站在面前,双臂已经垂了下来。然而他千疮百孔的皮肤,却呈现出仿若石雕般的灰色。

“赵哥……”

白翌辰慌忙伸出手去摸,手掌感触间,竟然也是如同没有生命的塑像。他急切的托起赵一凯的脸,那身体随着他的动作而缓慢移动,当那头颅终于抬起的一刻,白翌辰彻底呆住了。

赵一凯的五官已经变成了几个巨大的螺旋形凹坑,整张脸孔如同一张怪异的造像,却和背后巨大的女性雕塑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眼睛位置的空洞,竟不断涌出鲜血。

“这到底是什么……怎么回事!”

白翌辰的声音当中带了一丝哭腔,无量地狱当中,有把人变成塑像这样一说吗?

他竭力想着,然而却不知dào

有什么拯救的办法。

头顶上,梵音仍旧飘渺不断。

白翌辰无助的抬起头,周围,依然不住掉落石块,依然是满地绽放着涟漪的血池。无面女人塑像,正直直的看着他,然而它的双眼空洞,却同样被盈满的鲜血糊住了,再看不出那令人头晕目眩的螺旋纹路。

头顶上,另一个赵一凯正完好无损的悬浮在半空当中,他全身都被金色灵光覆盖着,那耀眼程度,竟然和真神现世时的城隍相似。

在他手臂上,一条金色长龙正在盘绕穿梭,那模样有些像自己身上的蟠龙。

在他脚下,一团黑气仍旧蠕蠕动着,仿佛是一头虎的模样轮廓,然而在光芒照射下,却模糊不清。

此时,赵一凯低下头,一双明亮的眼睛望向他。

“这……这难道是灵魂出窍吗?”

白翌辰吃惊的问道。

赵一凯却一笑,难得带了熟识的温和:“差不多吧,我舍弃肉身,只用元灵会激发更大的力量……只是……”

“只是什么?”

白翌辰忙问。

“嗯……”他想了想,低头道,“只是,我刚才答yīng

你的事,做不到了。”

“答yīng

我的事?”

白翌辰一时有些糊涂。

“答yīng

过……会保护你的肉身,直到你回去。”

赵一凯淡淡说着,他望着白翌辰,良久。

这种眼神白翌辰很熟悉,在赵家最为美好的日子里,赵一凯大多时间就是用这样的神情来面对自己。

带着几分宠溺,几分欣赏和期待,几分仿若看待弟弟一样,满溢而出的保护欲望。

二百二十 连绵的崩碎

白翌辰忽然感到,胸膛中有一丝沉淀了太久的情感被撩拨起来,正在迅速发酵,满满的填充了那空了太久胸口,不断发热,烫得发痒.

他知dào

虽然自己是如此的怯懦和优柔寡断,又很记仇。但对于喜欢和愧对的人,他始终却无法保持冰冷的对待。

就如面对赵一凯时,只要对方会对自己露出温暖的微笑,那么他便愿意从新开始这份友谊,哪怕之前不止一次的险些死在他的手里。

只是此刻突如其来的温柔,竟把他完全搞糊涂了。

他不知dào

自己是该露出惊喜的表情还是该戒备起来,因为现在已经容不得他感情用事,一切必须要以大局为重。

他深深呼了口气,用手按在胸口前,竭力不让自己因激动而颤抖。

“肉身先不必管它……”

白翌辰再度仰起脸,认真说道,“我们一起打败梦魇,封印伯奇,然后带着爷爷他们离开这里才是最终目的……”

“呵呵……”

赵一凯轻笑,似乎有了片刻的迟钝,那双漂亮的眼睛中仿佛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随即他点点头,“好的……那么辰子,你来听我的安排,好吗?”

“嗯!你说。”

白翌辰点点头,在他印象里,赵一凯几乎从没有在战斗合zuò

过程中,询问他的意思过,从来只是高高在上的对他发号施令。

现在……他终于认可我了,不只是实力,更是……一份患难与共的情意。

他此时才终于露出了笑,那是压抑了太久而无法得到释fàng

的欣慰笑容。

我还以为,进入梦魇身体之前的合zuò

是最后一次了,也许……我们还有很多机会。

只要,可以活下去!

“伯奇本身的形成也是冤死之人的执念所化精灵,所以……若伯奇真身出现,你就立kè

以蛊融入到它的身体中,然后……”

赵一凯说着,对他做了一个五指张开的动作。

白翌辰明白,是让蛊在它体内扩散,以来达到控zhì

其身的目的。

同样是执念形成,伯奇的本身很脆弱,所以它才会借由别人心中的空隙,加以强dà

的精神力控zhì

利用。

白翌辰点点头,虽然他还是有点不懂。

梦魇是伯奇吸取众人怨念结成的怪物,而这里,确似乎是利用他们内心魔障,来困住自己。如果不懂得自解心魔,又如何逃脱呢?

他不禁又看了眼赵一凯。

自己号称无罪,不被幻境迷惑,都无法逃离这里。赵一凯就算出魂离体,又能有什么好办法呢?

赵一凯却侧过身,脚下轻点了黑色灵虎的身子。灵虎立kè

转过身跑了起来,虽然一个在上一个在下,两人都呈现出奔跑的姿态,但是位置却始终如同是灵虎背着赵一凯似的,这场面略有些滑稽。

只见,赵一凯来到那女性雕塑巨大的头顶上,他单手一挥,一道灵焰顿时扭动着在他右手间形成一柄长刃,护手连接着半条小臂,和之前那个很像。只是此刻,翻腾跳跃的灵焰当中只有纯粹的金光。

护刃高高举起,赵一凯微微转动手腕,略弯曲的刃尖凭空划出的金光残影连成一个圆形的小阵。还没等白翌辰分辨清楚,那利刃猛然落下来。一团火花骤然从刚才刃尖画符的位置喷涌出来,随着刃锋瞬间刺入到塑像头顶正中时,那火花随着气流形成一个筒状的金环,接着如同奔流的洪水般直扑下来。

塑像发出卡啦的一声,那灵光凝成的刃锋深深刺入到它的脑袋里面,而且,还卯着劲的向深处钻入着,发出利器戳进冰层深处似的吱吱声响。

金色灵光流淌下来,如同瀑布般冲刷着整个石像,只见螺旋状洞孔中的血污瞬间被金灵吞没填平,像被泼过硫酸般冒出白焰,发出刺耳的滋滋声响。

与此同时,白翌辰感到,同样的喀拉声,竟然从身边发了出来。他一愣,惶惑的转过头去。

赵一凯那石雕般的肉身,竟然从头顶上喷涌出污血,黑色粘稠的血透过他略卷的半长发,竟汩汩冒出几厘米高。而且,血正顺着他的头顶向周围散开流淌着,他被蛀成洞的面孔,他的肩膀,全是黑血,整个人都要被这浓稠的血腥色调掩盖住了。

“赵哥,你的肉身!”

白翌辰慌忙喊到,他忙上前去,试图用灵气封住那冰冷身体上的创口。

赵一凯不回答,他的脸色此刻有些发白,身上的颜色竟然渐渐开始透明。

那女性塑像刚斜身出现时,头顶到地面就将近有七、八层楼那样高,此时尽管是半趴到了地上,但赵一凯和它比起来仍旧是渺小太多。

然而,金色的灵气喷涌不止,不见半点颓势,竟然将巨大的塑像整个包裹起来。瞬间,狰狞的塑像竟然变成了金身打造的艺术品,流光溢彩,绚丽刺目。

虽然面部空洞的眉目五官被赵一凯填充起来,凝成人脸该有的东西,但是怎么看都有点像方琳月,不知dào

是不是因为赵一凯的私心而弄出得小小恶作剧。

然而,白翌辰却没工夫欣赏那漂亮的造像。

因为赵一凯的肉身仍旧在夸张的冒血,简直就像一个流不尽的喷泉。他急得满头是汗,灵气丝毫无法阻止污血的涌出,也不能将那肉身温暖多少。

“别管那个,站过来!”

赵一凯喊到,“记得,一会儿我以金灵包裹住它,你就用白色灵气将它整个过一遍。”

“过一遍?”

“整个清洗一遍。”赵一凯解释道,“用白色灵气裹住,再撤走,速度要快。”

“没问题。”

白翌辰点点头。

他感到,无论何时在赵一凯面前,自己仍旧是那个什么都不懂得小学徒。他僵着染满污血的手,转身跑了回来,边试着将灵气转移到散发金灵的赵一凯身上。

“不用管我……你准bèi

好,我开始了。”

他说完,闭上眼睛,口中轻声念道,“睹境不动,随化度人……”

一直盘于肩头的金色龙灵忽然长啸了一声,仿若金石交击,高亢而鸣亮。它骤然腾空跃起,身子蠕动了几下,竟然在几秒之间膨胀数倍,金光闪耀,鬣毛如同燃烧的火焰般烈烈飘舞,双眼如同两颗红宝石,炯炯有神,比之前赵一凯的两条龙灵都要巨大和威风。

而且,白翌辰注意到,这龙灵的鳞片上还浮现出血色的符文,看起来像是星辰图摆成的阵列。

“……天罡伏魔图?”

白翌辰认得,这阵法正是和哥哥对战之后,赵纹古以朱砂摆在他家地板上的。

他不由自主的抚摸了下胸前的镇魔图,却愕然发xiàn

,原来自己身上的金色龙纹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却露出龙灵之外的其他晦涩符文,正随着他的动作而闪烁着金光。

就在他分神之际,那龙灵疯狂扭动起身体,它伸出前爪,乍起毛发,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硫磺味道,几乎要喷吐出火焰来。然而随着它的动作越加激烈,形体也撑大到一个极限。刚才它看起来只有手臂粗细,还蛮有几分乖巧模样,瞬间就已经变得和那塑像一样大小。

“去。”

赵一凯一声号令,金龙灵向下直扑而来,它张开巨大的嘴巴,露出映着金光的锐利獠牙和深不见底的咽喉,连同赵一凯,以及整个塑像瞬间吞入了口中。

接着,整条龙身直接撞到地上,就像一团金色的瀑布从高高的崖顶飞扑下来,跌落到地上,金灵光四下飞溅,呈现出一片迷离的雾色,甚至隐约还有一条彩虹出现。

龙灵不见了,化成一片金色的海洋,融入到结境当中。

白翌辰愣住了,他呆呆看着地面上涌动的金色液体渐渐扩散,之前的血池场面竟然被缓缓覆盖了全部。一旁巨大的金色女性塑像仍旧被灵光包裹,赵一凯和黑虎却不见了踪影。

蠕动的金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凝固起来。仿佛一个尚还温热的的艺术品,算着酝酿成型的时间,可以灭火起窑。

白翌辰这才想起自己的工作,立kè

只会灵光涌向塑像。

奶白色的灵气粘稠的满上那妖娆的造像,将它从脚底到发定整个涮洗了一遍,便立kè

收手回来。

眼看着塑像从一团通红中,竟然像是被冷却了般,渐渐露出原本该有的绚烂。

白翌辰不知所措的看向那巨大的塑像,忽然觉得它很像刚刚粘好的糖葫芦,糊满表面金色蔗糖带着仿佛流淌的诱人动势,缓缓的变得颜色剔透,密集的气泡从流动中变得凝固,可以品尝这成形的美味。

“喀拉”一声轻响,仿佛真是用牙齿咬上冰糖发出的脆声。白翌辰一个激灵,瞪大眼睛仔细看去。

只见,塑像头顶上竟然裂了一个小小的缝隙,接着,接连“咔咔”几声脆响,他眼看着那道缝隙向下蔓延,快速开裂得更大更深,就如同冻土冰层受到到春天阳光的抚慰,毫无征兆,又不容抗拒的伸展开来。

咔咔声响不断,渐渐连接,变得此起彼伏。

白翌辰感到后脊背都开始发痒了,他太害pà

这种开裂似的声响,总让他忍不住想到后背的伤势,尽管此时也没有任何异变。

这破碎声,竟然是来自四面八方。

仿佛自己正置身于一个罐子当中,随着这尊金色塑像的开裂,整个幻境也开始开崩塌起来。那塑像身上,很快便布满了裂缝,如同中国古代的炸瓷艺术品,满身都是网状的痕迹。

接着,啪的一声。

一块碎片掉到了地面上,竟然反弹起来,二次落地时,还不忘摇动了几下。

白翌辰退后一步,抬头看去。塑像的脸上缺少了一块,周围的金色衬着这一块幽深的黑,异常诡异恐怖。

接着,以这一块破洞为中心,塑像周围的金色灵光不断碎将下来,就像忽然下了一场瓷片集成的雨,一时间哗哗啦啦响作一团。

同时,周围的血池,以及无尽的幽深也开始崩塌。

仿佛是被蝴蝶效应所影响,天地之间逐渐一团嘈杂,只有纷飞的碎片不住在眼前掠过。

白翌辰下意识燃起灵光保护自己,同时他想去保护赵一凯的肉身。

然而他再转头望去时,赵一凯如同石像般的肉身竟然已经布满裂纹,他的周身彻底被污血染成黑色,微弱的映着一点血红。

随着结境的崩塌,他也开始碎裂。

“不!”

白翌辰惊慌的扑上去,紧紧抱住了他。“你不能!”

然而,那身体就在他怀中一片片坍塌下去,每一片掉落在地面上的硬片,都很快化作齑粉,融入到混沌的天地之间。

二百二十一 鸟首

一切都发生的那样快,白翌辰甚至来不及想到一个可以应对的办法.

怀中的感触正一点点变得空洞,不断碎裂的躯壳,不住风化的粉末,纵使白翌辰试图用自己所能倾尽的灵气留住这些残片,它们却像风一样从指尖流逝了。

难道伤那塑像就等同伤害自己,而赵一凯明明知dào

如此,才让我负责善后,而自己首当其冲的成为了挡将牌么!

白翌辰不禁收紧了双臂,染血的手掌中,最后几缕碎末随之流尽了。

然而,现在的情况已经容不得他去悲伤。

背后一阵巨大的冲击感袭来,将白翌辰几乎推倒过去。他感到,尘土在他的后背和头上几乎瞬间堆积了厚厚的一层,就像披了棉被似的。

不断有尖锐的石头碎块横向飞过,将他的手臂,衣服撕扯开大大小小的伤痕。

这次的伤痕是真实的,飞溅的碎片,坍塌的石像,这些全都是真zhèng

发生的事情,不再是刚才那种欺骗眼睛的假象。

巨大的女性雕塑同样几乎坍塌殆尽,刚才碎片剥落下来还不觉得怎样,但是此刻,掉落风化的碎片被更后面掉下的东西砸出烟尘,将塑像底座位置都重重的掩盖起来,感觉简直像身处于爆破危楼的现场。

震耳欲聋的轰鸣还在继xù

,在那一团烟尘当中,一个剪影忽然出现,缓慢蠕动着。

白翌辰的耳朵因为巨大轰鸣声而产生了严重的耳鸣,然而刺痛的鼓膜却恍惚听到了些许奇怪的嘶鸣,这种声线比周围的嘈杂频率更高,如同一柄锐利的刀刃切入蛋糕中。

他不禁用手捂住耳朵,眯起眼睛向身后声音的来源处看去。

那剪影还在扭动,如同一只怪虫,不断展开奇怪的形状,那声音正是断断续续发自它的身上。

“难道是伯奇!”

白翌辰念头一闪,随即将双手按在地上,将灵气再度铺开。

白色火焰瞬时在整个空间当中燃烧起来,迅速吞噬着乱飞绕眼的烟灰。灵焰仿佛有着生命,在靠近黑影周围时候,竟然自动烧灼的旺盛几分,同时源源不断将力量集中过来。

很快,这一圈就像篝火晚会的火堆般,成了瞩目的中心点。

这样大面积的铺开灵气,白翌辰还真的很少尝试这样做。

这次战斗持续的时间已经太久,尽管城隍用地府冥气为他恢复过一次体力。但是接连两次运用,便感到了一种,身体被倒空般的疲倦。

此时此刻,他丝毫不敢放松戒备,他站起身来边控zhì

灵焰围拢,边提起斩妖剑向前走去。

坍塌正在趋于平静,白翌辰一手捂着鼻子,用力挥动右臂,将四处弥漫的烟尘拨开。一团乌烟瘴气乱飞了会,终于渐渐也散去。

在他的灵焰围困当中,一个粘稠状的东西摊在地上,看起来像一团脓血,表面上疙疙瘩瘩的,一些青紫色的经脉蔓延遍布,令人很不舒服。然而,除了石头坍造成粉末呛鼻之外,这个东西本身却似乎并不散发出什么味道。

白翌辰咬着嘴唇,小心的围观着这东西。见它像有着生命似的颤动不止,想了想,便将斩妖剑变长,试探着,一个用力戳进肉团当中。

他的手劲控zhì

的很好,随着噗的一声切入,白翌辰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应对准bèi

。他将灵气瞬间从剑尖灌入到这肉块当中。原本软趴趴的肉块忽然胀大,像个吹起来的气球。

很快,顶端竟然鼓起大大小小的气泡,最大的一个几近透明,似乎已经是到达了极限,有液体在气泡内壁划出一道道歪斜的痕迹都看的清清楚楚。

白翌辰反应也快,铺开的灵气立kè

像包包子似的兜向中间,试图将其包裹起来。

隐约的,仿佛看到一只手掌形状出现在气泡中,短短一个瞬间却又不见了。

白翌辰虽然看到了,但是已经将剑尖抽离出来了,灵气团中发出巨大的“呲呲”声,好像是轮胎撒气声放大数倍般。

一股奇异的腥味竟然透过灵光团散发出来,说不上是什么味道,尘土,棉麻?或者说……自己本身才有的一种味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还糅杂这一种血腥裹挟着什么香料的腻甜,总之无法形容的怪诞。

“伯奇,是不是你,出来!”

他大声喊到。

他知dào

,自己的灵光做不成结境,所以要困人恐怕没有多少力量。他紧紧握着斩妖剑,全神戒备,守株待兔。

果然,灵光扭动起来,接着忽然向四面散开,白色的火苗掉落的到处都是,不住舞动着。

在灵光中心,出现了一个鸟的脑袋,一个有圆桌那么大的怪鸟脑袋。

略微弯钩的尖嘴,一双大眼睛,猫头鹰似的死死瞪着,和梦魇倒是挺像。在它的头顶上,一束羽冠像繁茂的珊瑚,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伸展出脑壳外。若仔细看,会发xiàn

上面有很多细小的孔洞,有些像章鱼触手上的吸盘,令人恶心。

就只有这样一个头,白翌辰他想到过各种可能,但怎么也没想到,会和一个鸟脑袋大眼瞪小眼的。

当然,现在的他反应动作却比脑子快了很多。因为就在这个怪脑袋刚突出灵气团的包围,他就已经甩出斩妖剑,呈现出蛇状将它接连裹了两圈,并下意识侧过头去,不直接去看它的眼睛。

这样看起来,鸟头被斩妖剑勒的面孔扭曲,一眼上一眼下的,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然而它竟然不动也不反抗,就那样瞪着一双死鱼眼看着白翌辰。

“晴晴在哪,赵哥呢?”

白翌辰说。

他怎么想都觉得很奇怪,这样一个看起来又呆又蠢的脑袋,到底是怎么变出那些奇怪的东西。而且刚才还能突pò

自己的灵气围困?它现在这个默不做声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杀了你,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白翌辰又问。

那东西还是不出声,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白翌辰抿了抿嘴唇,他伸出右掌,掌心处缓缓张开了一个口子,红色的瞳孔终于从他掌心角落滚出来,快速的四下乱看。

“你不说,我就不客气了。”

一点黑血从掌心眼间流淌下来,落到地上,立时跳起来一个小小的蛊鬼。

白翌辰已经没有多少额外的力量战斗了,之前的死战,已经把他的所有力量消耗殆尽,他现在只能燃烧自身内灵来拖延时间。

而召唤出这只蛊鬼,就已经是他使用穷奇之力的极限了。

平日千军万马做炮灰都毫不心疼,而今天穷途末路,一只蛊鬼也都是最后的超强战斗力。

而这只蛊鬼的皮肤,黑中带着些许红色,显然比平时那些青黑色的更加高等。

它转头看了看白翌辰,接着骤然化身成一团带血的墨色,一道流风般直扑那鸟头而去。

啪的一下,怪鸟的额头上炸开一团黑色。

白翌辰一吓,慌忙感知灵气,才知dào

,那只高级蛊鬼,已经进入了怪鸟的身体当中。

他越加感到诡异,为什么伯奇没有半点异动?多少也该有些挣扎吧……

白翌辰心中发慌,不禁抬头向四处看去。

光球依然在放着莹莹光彩,似乎刚才那结境的崩塌也罢,此时怪鸟的出现也罢,都丝毫不能影响到它的存zài



而头顶上,竟是有密密层层无数石像群存zài

着。

白翌辰的视力并不算好,而那些雕塑偏偏距离的很远,几乎一半隐没在黑暗当中。纵使阴差之体强化了些许他的体能,包括视力,但只能勉强看到一些火焰和卷云,似乎还有狰狞的恶鬼和天神模样的东西存zài



黑暗中,他们的眼睛,如同暗夜的野兽般烁烁放光。

“刚才……有这些东西吗……”

白翌辰更加慌乱起来,他猛咬紧牙,伸出右手轻轻拈动了下手指:“中。”

那怪鸟微微抖了一下,明显是蛊鬼已经在它的大脑袋里开始折腾起来,遍布蛊毒,并一点点啃咬着它的内灵。

虽然用蛊来诅咒别人白翌辰还不会,不过搞破坏他却最为拿手。

只是看着这个怪鸟正兀自颤动着,不发一声,不反抗一下,这种情况简直太过诡异了。

“……你为什么不反抗一下?”

白翌辰厉声问道,一边收紧了斩妖剑的束缚。剑身深深勒到了怪鸟羽毛下面,使得它的脸更为扭曲,同时,它脑后一团珊瑚状的羽冠却充血般更加深红。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羽冠无形中似乎长长了几分。

“你出声啊,哪怕求饶一句!”

他又说道,同时斩妖剑又紧了两分。

怪鸟的两只眼睛已经被勒得凸出,马上就要挤出眼眶似的,它却像死了似的没有丝毫回应。

白翌辰还从未遇上过这种事,无论他怎么折磨和辱骂,甚至放了蛊毒进去,对方也不给个反应。

莫非它死了?不然怎么可能只剩下个脑袋呢?但是……分明有着浅浅的灵气在脑袋里,而且它还在颤抖着,那明显不是因为忽然被切断头后的神经反应,而是满带着痛苦般,竭力忍耐的样子。

“哼,装模作样!”

白翌辰咬牙说着。

之前赵一凯也告sù

他了,一旦伯奇真身出现,立kè

用蛊咬它。

自己做到了啊!可然后怎么办?

他惶惶不安的心中忽然一阵烦躁,仿佛是仅有的耐心终于被恐惧淹没了,以更为极端的样貌破茧而出。

他猛然扬起右手,斩妖剑在怪鸟的头颅周围盘绕转动起来,不断有鸟毛和鲜血随着斩妖剑锋芒的摩擦而喷溅出来,白焰将伤口灼得发黑,那画面简直像是可移动的炮烙之刑。

很快,鸟头竟然被斩妖剑划开的血痕分成了明显的几块。

怪鸟依然安安静静,伤口处,鲜血流淌出来,接着渐渐加快速度,竟然呈现出喷涌状。它的一只怪眼忽然噗的一声跳了出来,仿佛已经承shòu不住体内的压力,怪鸟自额头开始,翻出了一大块皮毛,接着四分五裂,整张脸孔就一条破烂的羽毛被子,渐渐落下。

一个女孩的身子露了出来,她闭着眼睛,双手合十抵在唇边,跪伏在地上,呈现出虔诚的祈祷状。

在她的身体上,有着无数细碎的伤口。然而,皎洁的面庞上,白皙的手臂和腰间,竟然有几道血痕异常的严重,皮肉外翻着,像一张张狰狞的怪嘴,而边沿呈现出可怖的焦黑色,撒发出一种熟肉似的臭味,鲜血不断从创口中喷涌出来,正渐渐盖满她的全身。

竟然正是失踪许久的苏晴晴。

她以那奇怪的鸟头状被束缚在斩妖剑中,如同放在厨案上的鱼肉,被任意切割着单薄的肉体。

二百二十二 相互算计

白翌辰的手颤抖了一下,接着就保持这个动作,不知所措的望着对方.

斩妖剑蛇状的锋芒还绕在苏晴晴身上,白焰颤抖着,在她同样不住战栗的肌肤上留下更深重的伤。惨白的皮肤像白纸般的被烧灼出黑色的洞,化作灰烬的边沿,一点点散落下来,血块如同拔丝般拉开,在破碎的衣衫上形成细长的几道感叹号。

肉已经焦熟,刚才被剑锋隔开的血管此刻也被封住,血渐渐停止流淌,更多涌出的,只有皮层中被炙烤出的油膏和体液,混在一起,像化开的奶酪般外溢着。

白翌辰怎么也没想到,苏晴晴竟然出现的这样突兀。当他回过神来,正是他听到油脂吱吱作响的时候,他立kè

将那截斩妖剑直接丢在地上,任它像个被割断的绳子般松脱下来。

“晴晴。”白翌辰轻声唤道,忙走上前,小心的扶住她的肩头,“晴晴,醒醒!”

苏晴晴没有回答,她微翘的长睫毛颤抖着,可以看到眼球正在眼睑下转动着,速度快到连紧闭的眼睑都一同鼓动不止。

人在做梦的时候,眼球就会转动。据说陷入梦境越深,梦中场景越是可怕,眼球运动也就越是剧烈。

她现在的样子明显是处于梦魇当中,正被梦中的恐惧折磨着精神,然而肉体却只能保持着此刻跪拜的姿态。纵使受着外界伤害,她全身肌肉都因疼痛而下意识绷紧,仿佛积蓄着所有力量想要挣扎,然而却无法自己醒来,只能被动的承shòu一切痛苦。

“晴晴,你醒醒!”

白翌辰抱住她,在她耳边大声喊着,“晴晴,我是辰子啊,我来救你了!晴晴!”

幻境中的光球,微微闪动了一下,就像电压不足而产生的小小波动。

然而,就算是割裂肌肤,苏晴晴都没能醒来,白翌辰的喊叫,自然没起到任何作用。

他又试着搬动苏晴晴,将她直接带走。然而她的双腿,像是在皮肤处和地面长在了一起,看起来纤细的她竟然无法移动半点。她的身体却依然柔软而脆弱,白翌辰稍微用力一点,又挤的她伤处涌出一汪污血来。

白翌辰只好停止这徒劳的举动,他无助的站起身,再度向周围看去。

光球又闪烁了一下,顶穹那些藏身于卷云烟火中的鬼神们依然在,只是暗淡的颜色之下,更加模糊。

“它们……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白翌辰仔细回想着每一个片段,以及赵一凯曾对他讲得每一句话,“好像……是赵哥出灵之后……为什么赵哥出灵,会引出这些?”

那时候,赵一凯紧紧捂住他的眼睛,他听到了各种嘈杂,风声火声还有水泡蒸腾声……尖叫哭嚎声……仿佛是地狱一般。

然而当他再度可以看时,周围却仿佛没有变化……只是这些鬼神却远远出现了。

他沉思着,又摸了摸光球,这小球不卑不亢的在他手指间绽放光芒,间或闪烁着,异常温和。

“这东西,为什么现在开始闪,莫非是刚才的破坏带来的伤害吧……”

白翌辰皱起眉头,只见荧光下,苏晴晴的神情没有变化,除去异动的眼球显得过于诡异,表情却很安详,似乎没有任何悲苦,她满身伤痕的蜷缩的姿态,仿佛是受过苦难的天使正在低吟祈祷。

但是,从后脑上生长出的珊瑚状东西,正缓慢蔓延着。

白翌辰望着她,握紧了拳头,接着放开,学着赵一凯临走前,做给他的动作。

本体露出,就用蛊来控zhì

……

他轻声喃喃着,眼神一亮。

莫非,这不是苏晴晴,而是伯奇?不然对普通人无害的斩妖剑为什么可以伤害到她?

白翌辰想着,再度蹲下身来,他暗自感知着,刚才散发出去的灵气位置。

那只高级的蛊鬼正在源源不断将体内蛊毒散发出来,并一点点腐蚀着它周围的血肉。

直到此时,白翌辰的嘴角终于挂上了一点笑意,一点复杂的笑。

说不清是欣慰,还是苦涩。

“伯奇,虽然我倒现在,也不太明白,你用什么办法困住我的……大概也能踩到,这一切都是你拖时间用的障眼法吧?”

良久,白翌辰终于站起身来,对着幽暗的周围大声说道,“持久战……你拖得起,我却也能陪你着你拖。你不觉得,你在困住我的同时,自己也已经被算计了吗?”

他见周围没有反应,只有中间的光球闪烁次数更加频繁起来,不时还有几次完全黑了几秒,再度病怏怏的亮起,仿佛是一盏接触不良的灯,正处于寿终就寝的边沿。

“其实你并不会读人心!或者,是进到你所谓的内心之后,就已经无法读到了。因为这里……是一个能够映出伤害和怨念的地方而已!”

他说着,张开右掌,掌心间红色的眼球旋转不止,东看西看。

五指指尖开始涌出白色灵光,聚集起来,像一面镜子般将掌心中的眼睛放大数倍。

“穷奇之眼,可断善恶,自身却多变狡黠,惩善扬恶。然而我进来这里的时候,我身边的这些幻影,除了心中在乎的众人之外,只有血池和莲花……因为,众人的痛苦是我的执念所在,而血池和莲花,偏偏是穷奇腾根等恶念以及白衣行者的善念所集成……”

他嘿嘿冷笑,带了几分得yì

,接着右手一挥,那红色的眼睛上骤然延伸出白色的斩妖剑锋芒,看起来仿佛是在斩妖剑的手柄处镶嵌了一只硕大的血红色的眼睛,而且,竟然还会滴溜乱转。

“你这破地方太低级了,无法映出人心和思想的细节,不过是一个大概意思的具象代表而已。所以,自从我刚看到光球的时候,便试着下过蛊了。”

原来,就在他刚进入这所谓内心,放了最后两个蛊鬼探查的时刻,就已经但中操纵穷奇之眼,在那两个小鬼跑到光球光芒之外,融入到黑暗后,本能驱使着蛊鬼寻找拥有内灵的地方,并偷偷化作蛊毒蔓延开来。

光球所照的范围,是白翌辰内心映照范围,光芒之外,则是伯奇内心的空洞之外。而靠着精神波动集成的产物,并无思想的蛊鬼却可以不受迷惑的轻易离开。

“放出蛊鬼也罢,尝试做结境也罢,都是演给你看的……你没想到吧?只是我更没想到,赵哥竟然早就看出来,并且……不惜牺牲自己以来成全我消灭你……”

此时,光球更加激烈的闪动。

跪在一旁的苏晴晴猛然扬起头,全身抽搐着,她张大了嘴吧,从喉咙深处发出痛苦的声音,仿佛是被扼住了脖颈。

白翌辰不禁退后了一步,他的脸孔上瞬间带了一丝悲伤。他竭力咬住嘴唇,不让自己表露出丝毫脆弱。

“别用晴晴来骗我了……蛊毒已经在你本体中扩散开了吧?”

他说着,忽然将斩妖剑擎出,接着,毫不迟疑的刺入了苏晴晴的胸口。

“别再骗我了……”

他说着。

却见到,苏晴晴无力的脖子支撑着头向边侧转动了一下,仿佛是一个无生命的玩偶。

忽然,那双眼睛睁开了,长长的睫毛竟然拉出数道细细的粘稠血丝,那双眼睛当中,粘稠的棉絮状积了厚厚的一层,鲜红似血。当她的眼睑终于睁开那刻,睫毛甚至翻出一个血泡,接着,大团的血泪涌了出来。

“辰仔!”

她尖声喊道,“我很痛啊!很痛啊!”

那尖锐的声音,异常凄厉,就像在用指甲扣划黑板。旁边那闪烁不止的小球忽然发出啪的一声响,竟然出现一道裂痕。

与此同时,白翌辰感到胸前也是一痛。

他以为是错觉,以为那是因为亲手伤害所爱之人,感情上无法承shòu而已。

然而,随着苏晴晴忽然死命的挣扎,斩妖剑竟然又深入了一寸。

那瞬间,白翌辰清清楚楚的感受到,胸口竟然仿佛也有一柄利刃向里推进了一点。

这种感觉非常微妙,身体中凭空出现一个冰冷的刃,并且一面撕刮着胸腔当中的肌肉血管,牵动着神经,敏感的向内部推进。

“别再迷惑我了!”

他沉声说。

他知dào

,时间已经耽误了太久。

城隍是不是还在外面坚持着等他归来?

蛊毒已经扩散开了,并且影响到了伯奇本身,这小球其实是伯奇集中所有灵气来映照人心所用的镜子罢了,它闪烁暗淡,只能证明用来供给力量的伯奇已经支撑不住。

胜利就在眼前。

但是……胸口很疼,甚至,还有什么东西,正痒痒的流出来?

他不禁低下头,看到胸口不知何时出现一个小小的豁口,仿佛有一柄看不到的刀正插入进去。而压力之下,只有细细的一缕血丝从边沿滴淌下来。

白翌辰的呼吸不禁粗重了起来。

伤害幻境……就等于自我伤害……

伤害伯奇,就必须要有自杀的觉悟吗?

那在天穹顶上盘绕观看的众位鬼神,其实正六道轮回,是赵一凯自己的欲望所在。

他在吟唱发愿偈时候,利用这敢于面对具象化的人心,而引出六道轮回现世。

他知dào

自己力量有限,便以带罪之身自毁肉体,以出灵为代价超脱自己。

然后成功消灭了伯奇的幻象之力,将它的精神力量连同自身魂魄一起彻底摧毁!

原来,赵一凯是抱着必死心态去为我开路的!

眼前这家伙,是伯奇真身无误!而且,几乎耗尽灵气了。

白翌辰不禁闭上眼睛,有泪缓缓涌了上来。

六道中的神仙恶鬼依然没有散去,正以超脱之态压制着所有的读心幻化。这是赵一凯牺牲所带来的延续……这样,短时间内就不会被幻象迷惑。

而眼前的苏晴晴,虽然是伯奇幻化,但恐怕也是集结了最后的力量,企图对我的垂死一搏吧?

“其实不过……都是幻象罢了……无念无欲,超脱红尘……”

他轻声念着,将手中的剑刃继xù

推进。

“辰仔!很痛啊!”

苏晴晴瞪大满是污血的眼睛,她异常狰狞的哭嚎尖叫着,忽然伸出细长的手臂,抓住白翌辰的手。

“辰仔,你为什么要杀我!你不是说要保护我的吗?一切都不会有事的不是吗!辰仔……为什么你也要骗我,我除了你,什么都没有了!”

她尖声哭喊着,手指甲深深镶进白翌辰的肉里。她头顶的珊瑚触手忽然成倍的叠加,疯长起来,渐渐,竟然形同一颗巨大的树,枝桠茂密、它忽然翻过来,如同一只大手般,将他们扣在其中。

二百二十三 无法回头

那团巨大的珊瑚状触手,看起来质地粗糙,似乎很硬.然而当它整个糊在身上的时候,白翌辰才知dào

,那东西软趴趴的,在它们接触到自己的瞬间,顶端柱状物忽然绽开,就像层叠的腐肉,带着粘稠的液体,紧紧吸附在身上。瞬间,一股酸腐的味道在这团东西当中弥漫起来,这味道就像消毒水似的令人感到头脑发木,很快沉重起来。

接着,若有若无的啃咬感从湿冷的接触点传来,痒痒的,好像那绽开的吸盘上有着无数小小的牙齿,正在不住的撕咬。这种感觉令他不禁想起河中成群结队的蝌蚪怪,看似婴儿般的模样,却有着像螺旋桨一样锐利的牙齿。

苏晴晴发疯了般撕抓着白翌辰的手,一面尖声叫着,她的双眼中流淌着汩汩血泪,根本无法看到瞳孔。

白翌辰推进斩妖剑的手没有停,尽管每进一分,那痛苦也同时刺入他的胸口当中,感同身受,如同是在自我凌虐。

苏晴晴的声音已经哭得嘶哑,她的每一次夹杂着喘息的抽噎,都带着破声。她只能徒劳的用手去推那不断施压痛苦在他身上的男人,得到的只有冷漠的无视。

随着那灵气旺盛的斩妖剑推进,她的求饶和哭泣越加绝望和微弱。

“为什么啊……我,我不是你最喜欢的人吗……辰仔……”

她抽噎着,已经没了多少挣扎的力量。

斩妖剑锋似乎已经抵到了一个极限,白莹莹的灵气中,漫染着血色。

白翌辰垂目看着她,面色平静的可怕,他似乎还从未这样面对过任何人。

在苏晴晴印象中,白翌辰一直都是温和而略带内向的,虽然长的瘦瘦高高,却始终令人觉得他只是个大孩子,有着一种天生令人想要去抱住宠爱的气质。

她的眼中不禁又涌出两团血花,颤抖着嘴唇轻声呢喃道:“难道又是我在做梦吗……其实和辰仔在一起的事情是真的么……”

忽然,她的嘴角露出一丝笑,这扭曲的笑容,将美丽的脸庞都拉得抽动起来。

“我是在做梦……那,那我就不怕了……”

她喘着气,血从双眼中滚落出,大颗的摔落在地上,绽放出朵朵猩红色的花。

白翌辰伸出左臂,温柔的搂住女孩的背脊,让她缓缓靠在自己的肩头。他感到苏晴晴垂下头,微卷的长发披散下来,微微弹跳了下。接着,略带血腥味道的呼吸吹拂了过来,直灌到他的耳朵里。

“可是很疼……”

她喃喃道。

“很快就好了。”

白翌辰轻声说着,接着转过头,嘴唇极其轻的碰触了苏晴晴的唇角,就像无意般轻柔的点上,带着一丝刻骨的温柔疼爱。

“很快……噩梦就能结束了。”

苏晴晴瞪大着眼睛看向他,又是一团浓稠的血从眼角淌出,渗入到白翌辰肩头的衣料中,晕染了好大一团红。

“我做了很多怪梦呢……总是梦到你,梦到你和小护士在一起,还梦到那个叫赵一凯的男人折磨我……但是他却又救了我,好奇怪啊。”

“晴晴,答yīng

我,什么也别想了,无论发生什么……”

白翌辰望着她的眼睛,柔声说着,又亲了亲她的眼睑。

苏晴晴忙将眼睛闭起来,泪水不断涌出,她抽噎着,发出奇怪的咯咯声,竟然不知dào

是在因为仍受不住痛而哭泣,还是在扭曲的发笑。

她只是将头深深埋在白翌辰的颈项间,极尽所有的力量依偎上去,忽然张开嘴巴,咬在了那削瘦的肩头。

“我绝不能忘了……这次,我绝不能再忘了……”她死死咬着,口中却含糊不清的说道。

白翌辰感到她的牙齿透过衬衣正深深镶入到肌肉里,颤抖的厉害,就像一个濒临绝境的人试图做出最后的拼搏。

湿热的液体从肩头蔓延下来,煞的伤口很疼。

“绝不能忘了……”

她喃喃着,着了魔似的不住重复。

绝不能忘了……绝不能忘记什么?

白翌辰闭上眼睛想。

不能忘记此刻我对你的伤害,还是不能忘记我在最后一刻给你的一点温柔?

斩妖剑没有停留片刻,苏晴晴就这样死死咬住白翌辰的肩膀,除了低声的啜泣,就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或许是再也没有抗争的力量,或许已经绝望只等一个解脱,或许是已经将自己交给命运,无论是真实,还是梦境。

过久的等待,遗忘,令她在现实,梦境,回忆当中徘徊不定,她此时此刻再度遇上了这个她所珍爱的男孩,那么,就将自己交给他吧,无论之后面对的将是什么。

白翌辰的心同样在滴血,痛得近乎麻木。

“不能停……”

现在,无论怀中的女孩子是苏晴晴也罢,是伯奇也罢,他都不能停手。

他还从没像此刻这样的清醒过,因为没有选择。

如果他住手,大家都要死。无论是苏晴晴,还是外面那些自己珍视的人……包括自己也活不了。

现在不是在做选择题,因为面前只有一条单行线,而且只能前进,不能停止或是后退了。

前进尚有希望,停止只能得到毁灭。

“晴晴,我想活下去……想和你一起活下去……”

他喃喃说着,同时,右手一个用力。苏晴晴单薄的身体一抖,随之斩妖剑白色的锋芒便从她的后背露了出来,带着一丝血,白莹莹的闪着光。

白翌辰终于忍不住,泪水再度溢满眼眶。

他全身也痉挛般颤抖着,不禁蜷缩起来。

他感到胸口发凉,不看也知dào

,那里现在已经是一个大洞了。他几乎可以感觉到,有气流正在胸腔中穿过,他的脏器肌肉就这样暴露出来,像一个活体内脏展示模型一样。

奇怪,明明魂灵是不需yào

呼吸的,可为什么还是有种可怕的窒息感?

白翌辰忽然吐出了一口鲜血,他下意识的抱紧怀中的人,泪再也忍不住,大颗的滚了下来。

“我也想活下去……明明,我们都是普通人而已啊……什么维护阳间、捉鬼驱魔的事,都不该是我管的啊……我就是个三流大专的普通学生而已啊……”

他抽泣着,保持着这个痛苦的姿势。他感到穷奇之眼正在剑柄上蠕动,蹭着他的手心,不知是在安慰他还是在鼓励他。

“我不是救世主,我更没什么舍己为人的大境界,什么无罪之身什么超脱红尘……这些都太大了,我根本不懂……古爷爷他们那么厉害都救不了一个凡间,让我这个什么都不懂的人又能怎么样……”

白翌辰边说,边紧紧抱住苏晴晴,用左手缓缓抚摸着她的卷曲的长发。

“腾根也好,伯奇也好……我无法作为神来救自己,更何况,我们都只是被人摆布的凡人而已啊……晴晴,如果我们能活下去,那当然是最好……如果、如果这次赌注我失败了……至少,我会陪着你……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有用的人,我已经尽lì

了……我只知dào

,现在没有选择。”

苏晴晴依然咬着他的肩头,似乎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前途究竟是怎样呢?

没有人知dào



白翌辰闭上眼睛,吸了口气,他将近乎僵直的右手缓缓动了动。接着,几乎憋足了所有的力量,猛然将斩妖剑整个抽了出来。

他感到怀中的女孩子随着他的动作而挺直了一下身体,随着剑锋离开而重新跌入他的怀中,就如一张满弦的弓,骤然绷断了。

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会有大股的鲜血伴着内脏喷射出来。

一切平静的就像什么也没发生,那瞬间仿佛凝固住了。

记得有个黄昏,也是这样充满暧昧的氤氲。

白翌辰默默想着。

金色的阳光斜斜照进老旧宿舍的窗户,将他和苏晴晴笼罩在其中。那个时刻安宁而温暖,带着一种甜梦般充实的幸福感觉。

怎么会忽然想到这些?

他不禁苦笑。

难道,真的会死吗?

我们……还有这个机会么?

白翌辰已经感受不到疼,眼睛热热的,泪不断涌出来,积成一个泪珠,颤颤的滚落下去。

周围那些腐肉般的触手,渐渐风干了,它们快速皱了起来,连皮肤和头发一起卷进去。接着,四周发出咔咔啦啦的声音,就如秋风在横扫着干枯的树叶。

这令白翌辰不禁好奇地睁开双眼。

只见满眼都是快速萎缩起来的触手,它们像一片巨大的干白菜叶似的蜷缩着,从之前的鲜红如血化作此刻的枯黄,一直缩进到苏晴晴的后脑当中。

他正在惊讶于眼前的一切变化,只见枯萎还在继xù

着。随着一连串的破碎声响,只见苏晴晴的后脑到腰背上竟然出现了一道裂口。就如白翌辰灵魂出窍时候肉体的样子般。

就在此时,幻境正中那已经开裂的光球又是一闪,接着啪的一声,当空炸成了无数碎片。

那个后脊开裂的苏晴晴从白翌辰怀中就像被放掉空气的玩具娃娃,快速枯萎下去,接着变成一堆羽毛,纷纷乱乱的飘到空中。

白翌辰不明所以,他再度低下头,发xiàn

怀抱中竟然留下一团金色灵光。

这团金色流光熠熠,很像赵一凯之前封闭女性石雕时候所做的东西。

难道……

就在这时,怀中的金色光球渐渐散开,只见一个完好无损的苏晴晴正蜷缩着身体昏睡着,在她身上,一条金色蟠龙正用绵长的身体环绕着她。

似乎是感到了金灵散去,那条金色龙灵抬起脑袋,须发飞扬,分叉的长角,虽然小却威风依旧,一双明亮的眸子看向了白翌辰。

白翌辰竟然呆愣住了,这眼神太过熟悉,几分钟前,自己还被他所凝视。

“赵……”

他刚吐出一个字,那龙灵却垂头看了一眼苏晴晴,又转头望向白翌辰。

白翌辰清楚的看到,一颗清澈的泪从它眼中滚落。

它弓起身,长颈垂下,似是对白翌辰深深鞠了一躬。接着它猛然蜷起身,龙尾一甩,竟然腾空而起,瞬间融入到无尽的顶穹当中。

二百二十四 结束?开始?

那瞬间,漆黑的顶穹忽然绽开一片金色的烟花,绚烂耀眼.黑暗向着四面退却,一片灿烂扑面而来,仿佛正在拉开金色的帷幕。

白翌辰感到自己正在逐渐被金色光华所笼罩,带着阳光般的温暖。

他感到自己那寒冷了太久的心,正在缓缓解冻着,重新暖了起来。

苏晴晴的怀中,有什么金色的东西一闪。

白翌辰心念一动,小心的将那闪光的东西取了出来,竟是两个纹饰朴素的古金手镯。尽管表面粗糙的金色质感简直和黄铜近似,但是不时流动的华光,却比七彩的阳光还要绚烂。

“赵哥……谢谢你……”

眼睛被强光刺得很痛,白翌辰闭上眼睛,喃喃说着,泪顺着眼角不住淌下。

“活下来了……我们可以,继xù

活下去了……”

他把那对儿镯套上双手,接着将苏晴晴抱紧得更紧,低垂下头去,脸颊贴着脸颊,竭力感受着这份愈加真实的感触。

这忽然而来的放松,令他感到胸腔疼得厉害,一种无法遏制的疼痛翻江倒海似的涌来。他不禁蜷起身,竭力控zhì

着身体的战栗。

“已经熬过来了……我们马上就能回去……”

他急促的喘着气,安慰着自己。然而,他却听到胸腔正发出奇特的嘶鸣,他不禁低头看去,只见胸口赫然有着一个碗口般大小的空洞,伤口就像一团临近凋零的玫瑰花瓣,腐烂而卷曲着赤红的肉,鲜血已经凝固了。周围不稳定的气流从他的胸膛中肆无忌惮的穿梭着,伤口竟然像哨子般发出凄厉的蜂鸣。

“啊……”

白翌辰恐惧的捂上心口,仿佛这样那伤就会在下一秒消失了般。

难道一切还没有过去?晴晴分明没事了啊……难道,难道我会死?可,我已经坚持到这个地步了啊!

有东西正在顶着他的手心,湿糯腻滑的感觉令他毛骨悚然。他猛的将手从胸前撤开,接着,一个小小的蛇头竟从胸口的破洞中探了出来,那暗黑色的,布有血红**腾纹饰的小蛇,一双金色的眼睛直直盯向了他,血色的蛇信不住吐出。

“啊!”

白翌辰惊叫了一声。

此刻,一场真zhèng

恐怖的噩梦仿佛才刚刚开始。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世界中,众人的情况同样糟糕。

地府神力根本不是阴帅等级的冥神可以控zhì

的,豹尾全力引导地府灵光,然而他的力量又确实承担不起,眼看着灵气嘶嘶作响着,浓稠如同牛奶般的气晕竟然有散开的趋势。

日游神还在和梦魇肉身纠缠,他不断将那些破碎的看不出原本形貌的肉身割开,然而每一次破坏,都令它们更加疯狂而快速的集结起来。

一般地府冥神的法术都与梦魇属性相同,以暴制暴只能拼个力量优势。只有个别阴帅的法术与之相克,或是能化解怨气,或是如日游神运用天照之气才能对梦魇造成致命的伤害。

然而此时,梦魇已经太过强dà

,虽然日游神可以克制它,却一时也无法彻底消灭。它这样没完没了的自我修复,也令日游神感到了棘手。

并不是每个阴帅都像黑白无常那么鸡贼,毕竟那俩厮勾魂为主,维护阳间恒定这种事情不过顺道卖个人情。如今人情卖了一半,见风头不对就立kè

走人,只苦了他们这几个了。

“哼,既然决定请人帮忙还不找几个靠谱的!”

日游神狠狠骂道。

城隍无力还口,之所以请这几人,因为日游神是直属部下,豹尾和夜游神性格相仿,都是个仗义的性子;而黑白无常,却是最好说话容易贿赂的两个,本想借个便宜,没想到彻底赔光了一切。

“呵呵,似乎时间已经过去了哟。”

结境角落当中的杜然轻笑着,带着一丝幸灾乐祸,“城隍,你打算怎么办?本来你的职责是防备凶兽在阳间觉醒作恶,结果呢?反而是你的真身擅自在阳间出现,打破了恒定之气,这和凶兽现世人间有什么区别?你也配坐在地府神职位置,受地方百姓供奉尊敬么?”

“事已如此,我愿意接受地府一切惩罚……但是,别说什么受地方百姓供奉了,若阳间还有人记得我半点,我又怎么会因为在阳间行使力量不便,而出此下策,落得现在这个德行!”

城隍忽然厉声反驳道,他猛然将双手抵在身侧墙壁上,竭力挣动身体。周围金色的阵符竟颤抖起来,随着城隍身体离开墙壁而变得杂乱。

“再怎样,也不过是凡人布置的东西……老子为了凡间变成这样,既然时间过了,我又为什么要顾忌法力破坏恒定而继xù

被这破东西羞辱!”

他说着,周身的地府冥光渐渐亮起,而那些咒符以及火焰状金色灵气竟然渐渐弱了,像被泼了一盆冷水的小火苗,怯懦的暗淡下去。

然而胸口的伤却不见丝毫有愈合的迹象,随着他每一分动作而不住涌出鲜血。

在落地的时候,城隍竟然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

豹尾慌忙上前将他扶了起来,同时,笨拙的试图以地府冥光引到城隍身上。

“我牵连你们了……这,本该是我一个人应作的。”

城隍转过脸,对豹尾轻声说。他一贯保持迷人微笑的唇角,此刻只有鲜血不断流淌出来。

“大人,我去向十殿阎罗求救兵吧。”豹尾看不下去,提议道。

“不必麻烦了……”

城隍说,此刻他一双勾人的凤目,竟然沉淀了深深地绝望。

“我为阻止凶兽现世阳间,也算机关算尽了吧……如今落得这个地步,遮盖不住了……无论哪条罪过我都没有好结果,这样还不如最后一搏,或许……”

他顿了顿,惨笑道,“或许,我还能有机会再入轮回……托生到阳间去,荣华富贵也罢,平平常常也罢……总好过这数百年一成不变的无奈……”

“大人!”

城隍甩开豹尾的搀扶,接着引动地府冥灵,然而并非向外发散,而是收拢过来,逐渐裹挟着若干阴兵一同缩回地府大门。

“大人您这是要做什么!”

豹尾惶恐的问道。

日游神却冷冷说:“怎么,您是要和这梦魇……连同腾根伯奇两只凶兽同归于尽不成?呵呵,您这是气糊涂了,慷慨赴死是小,破坏掉阳间恒定是大。您用这种办法一了百了,是脱了干系,让我们可怎么收场!”

“你们走吧,我将地府冥灵一起收回去,只用我自身内力相抗衡……会把对阳间的影响控zhì

到最小,绝不会发生你想象的那种事。”

他淡然说着,将灵气尽数收回冥府大门当中。

“两位请走吧,我要闭合冥府之门了……夜游神伤势太重,请看在同僚之情上,多照顾他几分。”

一时间,日游神也不再讲话,他用长剑再度刺破一团凝聚起来的血块,随之扬起下巴,斗篷下一双金色眼眸幽幽望向城隍。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杜然却微笑着说道。

城隍深深叹了口气,他直起身来,将刚才掉落在地上的双股剑捡起,随着青光在他手中散去,双股剑从新变回了那柄象牙精雕的笏板。

“请离开吧……”

他重复道。

日游神和豹尾相互对视了一眼。

“我即为阴帅,就该履行职责,我要留下助您消灭梦魇和凶兽!”豹尾率先表态。

“您闭合就是,我本就是阳间巡察使,没必要这时候必须回到地府。”

随即,日游神也懒懒说道,他将血红的长剑一挺,回头望着城隍,“再说了,我既是您的下属,您出了事,我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城隍轻轻一笑,不再讲话。

背后地府大门缓缓关闭,随着冥光的彻底消失,原本震动缓和了几分的八卦幻境彻底崩塌了。

随着一系列的嘣响,砖墙开裂,随即支离破碎,大大小小的石块纷纷坠下,和血肉裹在一起,变成尘埃。当烟雾渐渐散去,一切恢复平定的时候,众人却只站在一个几平方米的圆形地下室中,头顶上隐约透出粼粼波光,就像身至于水下。

周围墙壁上,用红色染料粗糙的画着八卦图形,正中地板有一个阴阳图。城隍、日游神和豹尾大帅,还有那只牛犊般的犬灵就站在阴鱼图案之上,呈现出半透明状,通体发散着幽幽青光。

阳鱼眼上,却放着一个青铜罗盘,正在兀自刷刷转动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杜然却和昏迷的墨重九站在艮爻前面,有些无奈的看着一切。

“唉,看看你们这些大神……怎么把我家折腾成这个样子?”

这时候,另一个声音响起,众人不禁循声望去。

只见,赵纹古正抱着白翌辰蹲坐在兑爻前面。他年轻依旧,虽然嘴角有血痕,但看起来气色不错,不知dào

是不是受了之前地府冥气的影响。右手臂似乎依然不太灵活,但是断骨却不知何时已经接好了。

“我家八卦幻境被毁,地下室原貌就是这样,很让各位失望吧?”

赵纹古苦笑说,而他怀中的白翌辰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玩偶,没有任何动作,只紧闭着双眼,皮肤呈现出尸体般的暗淡色调。

“老人家,我对不起您除魔道一派……”

城隍却不客套,开门见山的说,“今日,我便来赎罪……只是之后的事情,还望您再费心些……”

不容任何人反应过来,他忽然将笏板插入到心口破洞处,竖向一划。只看到一团鲜血从他的胸前迸射而出,四处喷溅着,如同一场突如而来的雨。

明明他们都是魂灵般的青色,但城隍的血却是红色的,在幽暗阴冷的地下,衬着青色的肉体和背景,愈加刺目,甚至可以看到温热的白气蒸腾起来。

二百二十五 返还阳世

“城隍……你这样,是要将自己这百来年的神体给众凶兽一起陪葬了么?”

赵纹古的语气当中没有太多起伏,然而声音却颤抖了.他忽然抱紧白翌辰,将那冰冷的躯体紧紧贴在胸口上,轻声说:“再等几分钟如何?”

“老爷子?”杜然欲言又止。

赵纹古继xù

说:“八卦幻境虽然被毁了,但是老宅还有三阳顶穹支撑,现在……我拼上这个老宅所有的气韵,希望可以坚持到他们回来!”

“您家……您家就算地处龙脉之中,年代久些……也不过是个稍加修饰的普通民宅而已!”

城隍咳嗽着,大量的鲜血呈喷洒状在地面旋转着形成一团又一团痕迹,如同怒放的花,又如腐败的果,一种病态美的气息在冰冷地面上蔓延开来,散发出的却只有濒临绝境的黑暗。

“我知dào

您对我赵家有很多不满……若不是我们家传有封灵血,若不是我孙儿不懂事,不会牵连您到现在这个地步……”

赵纹古说着,低头看到一缕花朵形状的血正蔓延到面前,他伸出右手,用扭曲的指点了上去。

城隍忽然感到身子一震,一缕金色灵光竟然顺着赵纹古指尖传来,借由鲜血扩散而出,竟渐渐将城隍全身一起笼罩了。

“老宅,连同我这条命,一起换求您再等几分钟……直到老宅崩塌,我死在这里。”

赵纹古声音虽轻,却不容置疑。

“您开什么玩笑……还嫌这次搭进去的人不够多么!”

城隍嗔怒到。

“这话,该我对您说。城隍大神!您因为地府无法直接干预阳间,就要把一切可能都先试图扼杀,而且动用一切手段让转生凡间凶兽彼此相争,或者是让我们阴阳行的凡人介入……您从一开始就没有一个正确对待这件事的态度。现在大包大揽,一死谢罪,难道就会让我们觉得您很值得钦佩么?您只是一个失败的反例,一个真zhèng

的胆小鬼罢了……枉比我们多活几百年。”

“放肆!”

豹尾率先出声制止。

日游神也不满到:“哼,若要纠结,那也是阳间先遗忘我们在先,城隍、土地这些小神都是自行直接与地方百姓接触的。近百年,你们自己将这层联系摧毁殆尽,害他没有办法及时处理阳间事物,才出此下策。不然,又何必劳烦我与夜游神这样的高级阴司也要顺道在城隍手下多职一份差事!”

赵纹古摇摇头,尽管在阴司面前,他算是阳间颇有头脸的人物。其实呢,也不过是平头百姓一个,若他能有办法改变这世界格局,又何必会凄惨到在动荡之年被人毁了右手。

此时,杜然叹了口气,他驱动犬灵跃到赵纹古身边,蹲了下来:“老爷子,事已至此,咱们就一起来看看这事情如何收场吧。至少现在……墨重九不会有大碍,您这个半吊子徒弟,我也会照顾好。”

他说着,拍了拍胸口,“但是别的,我就没办法了。或许转生凶兽就是他们的命运……”

一旁的犬灵呜咽了一声,低头蹭了蹭赵纹古的手臂。

“可,在阳间,他们也只是普通凡人……又何必为了一个或许的可能性,就一定把他们推向绝境。”

赵纹古叹了口气:“好吧……然子没事就好,毕竟是我拖他下水的……他和重九,我都当作徒儿对待,可是哪个也没能照顾好。大黑,对不起啊,我也拖你下水了……可我却救不了你。”

犬灵俯下身,乖顺的任他抚摸着,半截尾巴噗噗摇晃,扫出一团尘土。

此时,鲜血已经铺满地面,城隍自己也是满身鲜血,将他通体的青色裹挟成刺眼的朱红,接着便跪坐在地上。

周围,梦魇肉身碎块还在血泊中蠕动,试图聚合。这东西的生命力太过可怕,整个八卦幻境都被毁灭了,它竟然还会在伯奇的控zhì

下自行聚合。

城隍深深吸了口气,将象牙笏板高高擎起,随即,狠狠向地面上戳去。

那雪白的薄板怎么能禁得住这样全力一摔,随着一团鲜血溅起,只听见咔嚓一声脆响,那象牙精雕的笏板之上顿时裂开数道缝隙,几片精致的花纹也磕飞了出去。

几乎同时,城隍的身体竟然也发出一声裂响,只见一道漆黑的裂痕自他右肩蔓延开,如同一条黑色的蛇趴在那里。

地面上的鲜血蒸腾着,像逐渐翻开的油锅,肉块在血海中翻滚,不住被包裹住。血仿佛有着一种腐蚀性,被裹住的肉块很快缩小,化作一团薄烟,无声无息的散开。

每一块碎肉被血液融合的过程当中,城隍的身体就像一块受到敲击的玻璃般出现裂纹。在他青色的躯体上,出现越来越的裂缝纵横交错,这令他更有一种玻璃器皿般的错觉,仿佛忘记了他是一个曾经那样风趣儒雅的人,那样一个总是对凡间充满鄙视不屑,却又常常渴望回到人间的地府小神。

而作为同僚的豹尾,以及下属日游神却沉默的看着这个过程,不发一语,仿佛是冷漠的看着一个罪人在接受应得的惩罚。

良久,最先开裂的肩膀已经如同蛛网般裂纹密集,忽然随着轻微的摩擦声,几片小小的碎片再也无法支撑,脱离那躯体滑落下来,掉进粘稠的血中。接着,他的整个肩膀发出一串石头碰触的清脆声响,大片碎块崩落下来。瞬间,半条右手臂掉落了下来,并在血中渐渐融化,碎去。

城隍那双形状优美的眼已经失去了神采,仿佛进入到空灵的状态,他只是器械的直视着前面,尽管那里只有一团令人恶心的腐肉而已。

他的身体颤抖着,随着肩头,以及腰身的不断破裂而逐渐扭曲。

“城隍……你,你真的……就不能再留一条路吗!给你自己……还有那,那三个普通的孩子而已啊!”

赵纹古忍不住再度开口。

城隍轻颤了一下,却闭上眼睛,仿佛不愿意再回答什么,仿佛已经认准了一同毁灭这条绝望的路。

就在这时,忽然血泊中金芒一闪,一道金光竟然如同蜿蜒的长龙直冲出来。

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愣。

那团金光直冲向天空,没有半点迟疑。

头顶上位置,其实是赵家后院的阴阳池眼。金龙冲池而出,而池底却落下数道金光,如同金龙散下的无数灵片。

与此同时,随着光华一闪,一个长卷发的女孩忽然出现在池角。杜然认识,惊讶的喊出声:“苏晴晴?”

接着,他猛然转头看向了白翌辰。

却见,白翌辰黯淡粗糙的皮肤正迅速染上血色,变得细腻而显出弹性,而且,几乎可以听到他的心脏正开始缓慢的搏动,血液如同春天解冻的小溪流般在体内流淌起来,仿佛是一句死掉好久的尸体在转瞬之间恢复了一切生命的机能。

血泊当中的肉块骤然颤抖起来,它们卷曲在一起,连带整片血海翻涌着,竟然掀起一层波涛。所有人都听到了凄厉的尖叫声,接着,血团忽然凝成一个鸟头形状,双眼圆睁,嘴巴如勾。

它恶狠狠的张开嘴,刚要叫喊出什么。犬灵却忽然站起身,怒吼着扑了过去,竟然直接将血海冲散。一团黑气被它咬在口中。只见它一扬脖子,那黑气发出鸟鸣般嘶哑的哀声,接着就进了它的肚子。

“成了?”

城隍开口问道,这时候,裂痕已经蔓延到了他俊俏的脸,这一开口说话,嘴角竟然出现了几道裂缝。这样的他看起来像一个濒临破碎的旧木偶,悲凉却充满着诡异。

“伯奇和梦魇一起被消灭了!”

豹尾忙说,“腾根也……”

说到这里,却停住了口。

赵纹古抬头望着龙灵消失的地方,良久没有动作。直到他感到,怀中的人忽然动了一下。

白翌辰极其缓慢的睁开眼睛,眼前仍旧模糊一团,他下意识的甩了甩脑袋。

杜然慌忙凑上前,见他泪眼迷离的望着自己,露出了一丝笑容,忙伸出手,为白翌辰擦去了眼角的粘连:“你终于回来了。”

白翌辰眨了眨眼睛,他似乎还不太清醒:“老然?我……我在做梦吗?”

“你醒了,没事了。”

“那晴晴呢?”他又问。

“在这里,她也没事,只是昏过去了。”杜然指了指角落中的女孩,“梦魇也消灭了,你放心吧。”

“太好了。”白翌辰轻轻说着,这时候他才注意到自己正靠在赵纹古怀中。

那个看似中年的老人家,此刻低下头,一双明亮的眼睛望着他,带着一种复杂而熟悉的情感。

骤然间,心被刺痛了,金龙飞升的一幕仿若就在眼前,它最后与自己垂泪叩首的模样,竟变成了赵一凯的脸,和面前这位和蔼的男人脸庞重叠在一起。

“古爷爷……对不起……”

他轻声说着,泪水再度涌了出来,“赵哥,他为了救我……”

“我知dào

了,不用说了。”

赵纹古轻声说着,只是用那只扭曲的手掩住他的嘴唇,“我都知dào

了……”

白翌辰伸出双手,手腕上金属相碰,发出仿佛低沉而满含水音的轻响。

那是赵一凯留下的一对儿古金镯子,这是他为破梦魇,保护苏晴晴而形神俱灭,最后所能留下的遗物。

“腾根?”

城隍的声音空洞的传来,这声音就像从风中直接摩擦发的,竟没有实在的拢音,这根本不像是从人口中发出的。

白翌辰转过头,却看到城隍通体呈现出灵魂般的半透明青色质感。他正跪在一团血泊当中,身体上都是裂痕,就如一个人形的炸瓷青花瓶。他的右臂连同半个身体已经碎没了,只见他正转过头望着自己,纤细的脖子竟然也有一半碎开,露出里面蠕动的喉管。

“大叔……”

白翌辰吃惊问道,却看到他那双黑色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胸口,那目光简直像是斩妖剑的锋芒。白翌辰颤抖起来,他几乎感到胸口正被再度戳破,粗暴的撕裂开。

他下意识的用双手捂了上去。

二百二十六 生死判决

方才的激斗,不光把衣服都扯得破烂,连皮肤上也满是伤痕.

手掌按上去,掌心接触到的感觉却很怪,粗糙、冰冷。一些密集的菱形图案,正有规则的刺痒掌心的皮肤。更多的,则是些明显的伤痕破损。

那一瞬间,白翌辰的脑海中似乎已经可以勾勒出,此刻皮肤上所呈现的样子。

那些蛇鳞状的东西还在,而且清晰可见!

白翌辰咬住嘴唇,他缓缓将身体直起来些许,尽管肌肉还有些僵硬,但他依然借着赵纹古的搀扶而蜷起双腿,呈现出一个半跪姿势,如同一个按紧的弹簧。

刚才城隍的一句“腾根”已经足以引起他所有的戒备,他如同一只在猎犬注视下,试图悄然准bèi

反抗或者逃走的狸猫,不断调整着一个适合的姿势。

然而就是这一动之下,他的后颈又开始啪啪作响,那熟悉而恐怖的肌肤开裂声,却像点燃的导火索般,令在场所有人都不安起来。

忽然,白翌辰感到背后的人身子一动,接着一股劲风向他后背点来。

此刻,他的灵气已经消耗殆尽,然而身子却处于本能而猛然向角落翻滚过去。后背仅仅遭到了一记凌厉的指风,并没着实的点上。

他在地上接连滚动了几下,才靠着墙壁转头望去。

赵纹古左手指尖金灵闪耀,刚才,竟然是他试图偷袭自己后背。

“古爷爷……您!”

“过来!”

赵纹古厉声道,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反而令白翌辰再退了一步。

“您要做什么?”

他不住后退着,试图在赵纹古和城隍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然而,这阴阳池之下的密室,只有不到一个院子的大小,而现在已经挤下了这么多人在,他根本无处周旋。

“你的肉身承shòu不住了。”

杜然忽然开口。此刻,他冷淡的语气中也带了一丝焦虑。

那句话虽然很轻,却令白翌辰感到一阵窒息。

他忙扒开衣服,低头看向胸口。只见,身体上原本所绘的蟠龙镇魔图,此时竟然变得残破不全,上面的金龙已经尽数不见了,只留下残破的锁链和卷云图案,以及同样支离破碎的肌肤。数道伤痕正呈现出蜘蛛网状从脖颈位置伸展出来,并向胸口下不断蔓延。

白翌辰知dào

,这伤口的源头,正是后颈大椎上,那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而此刻胸前,在梦魇体内被戳开一个大洞的地方,也呈现出同样的蜘蛛网状裂痕,和后颈的伤痕连接在一起,随着他细微的动作而不断落下染血的皮屑。

他不敢过去,此时此刻,他忽然对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产生了质疑。

城隍……和他那票手下,拉我当阴差本身就是个阴谋。

赵纹古,一直作壁上观,墨重九也罢,老然也罢,都是他眼睁睁看着下水而不施以半点援手。如今也不过是因为孙儿闹大了他才搀和一脚。而且……而且现在,赵一凯是为救我死的,我不敢确定他是不是恨我……

老然……

他无助的望向了那个一脸冷意的男人。

这不是老然……如果是他本人,他会帮我……可现在不是他!这个一直以暧昧立场出现的旁观者,他早就说明白了,如果我变成腾根,他就绝不会再帮我,而是立kè

和城隍他们站在统一战线!

“我不是腾根!”

白翌辰大声说,“我不是!我好不容易摆脱梦魇迷惑出来的!我也差点死在里面啊……我没迷失自己,我就是我,从来都不是什么腾根过!”

却在此刻,地上的鲜血蠕动起来,仿佛无数长鞭,骤然袭击向他,不带一点情面与迟疑。白翌辰刚来得及拼尽最后一点力qì

将护体灵光蔓延全身,便已经被那血的触手纠缠起来,接着拉倒在地上。

城隍的身体再度破损了些许,他喘着气,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挣扎不止的白翌辰。

“不要杀我,我已经为你们做了这么多……不要杀我!”

此刻的白翌辰,已经连释fàng

斩妖剑的灵气也攒不出来了,他徒劳的在血泊中挣扎,然而那鲜血却像有生命般,渐渐将他包裹起来。他眼睁睁看着那血粘到皮肤上,带着一股吸力般,将他的毛孔堵塞,渐渐侵入进去。他感到自己皮肤下的肉正在被满带酸性的东西所腐蚀着,渐渐呈现出液态流淌起来。

那对儿金色的古镯在此刻,忽然发挥了它驱魔聚灵的特殊功效。尽管无法形成武器,但城隍的血祭却无法将它包裹住,每一次血Lang的翻涌,随即又如退潮般,涌下更多。白翌辰以这双手为突pò

口,不住挣扎着撕开血Lang的包围,他就像一支在狂风暴雨中挣扎的小舟,一会儿出现,一会又被淹没。

“大叔……您何必这样,当初您怎么不像对付顾小夏那样,在一个谋杀机会之前,就让我死掉算了呢……”

他逐渐无力挣扎,只能不断说着,试图唤起城隍的一点迟疑和慈悲,“为什么一定要杀我呢?我为您做了这么多,只想一起度过这次劫难啊!救救我……既然您只是希望凶兽不在人间现世,为什么一定要选择杀,而不是救呢?”

“我连自己都救不了,又怎么救你……”

城隍苦笑着,他缓缓歪倒在血泊中,最后一波鲜血涌出,将白翌辰死死缠住,接着拖了过来。

“有件事我要告sù

你……顾小夏的死是必然的,我不过是在她死前赋予阴差身份,令穷奇无法和她结合罢了……我不能随便干涉活人的生死,因为这些已经注定了!而你不是!我可以杀你,因为你身体内的腾根已经觉醒了!”

“没有!我没有!”

白翌辰挣扎着,大声否认道,“我从来没被任何我所之外的意识支配过!”

“你的命运早被那些多管闲事的阴阳先生改变了!今后如何根本连神明地府也无法预知……我不能留着你……”

城隍几乎是咬着每个字艰难讲出的,此刻的他半张面孔已经淹没在血中,以往儒雅英俊的样貌已经彻底被鲜血和裂痕所取代了,“我们一起死吧……我们本来就都是地府的棋子,你以为自己有幸逃得人间……就能安生么?”

他咯咯笑了起来,然而却有晶莹一闪,从他修长妖异的凤目中滚落下来。

“城隍,你根本就是疯了!”

赵纹古猛然将铺满斗室的金色灵气尽数集中到白翌辰身上,金灵如同一张大网罩住了他。

“他如果真被腾根反噬,你随便弄死他,我绝不插手!可他没有!他现在就是一个普通凡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道理,你不懂么!”

他的气急败坏说道,最为一个真实寿命已经是古稀之年,见惯风Lang的老人来说,竟然会如此动怒,也真是难得了。

“说什么阻止凶兽现世,为祸人间……你到底是害pà

为祸阳间,还是怕你职责未尽,吃不起这个罪责?那我告sù

你,今日,我就非要留下他……他现在只是凡人身份!若将来出事,地府哪位阎罗神官随便前来找我问罪,我赵纹古以九族之亲给您城隍大人来陪葬!但现在,他只要有一点凡人意识,我就不允许你动他一根毫毛!”

老人家确实发怒了,他的脸色涨得通红,绘满血色纹身的右臂金灵涌动。随着一波灵光震荡开来,城隍捆缚这白翌辰的血竟然一下被切断了。

白翌辰趁机滚开了些许,粘稠的血不断拉扯着他的双腿,不让他逃离出控zhì

范围。

“后患不除……迟早你会后悔……”

“我有什么可后悔的,你现在试图杀掉一个凡人,几重大罪你自己清楚……城隍,心魔这种东西只有凡人才会拥有……你即为神,竟然还会被心魔困扰,做出这种决定,当真不配为城隍一职。”

赵纹古淡然说道,他也已经将力量耗费殆尽,连动一下的力量都没有了。

“哈哈……那是因为,你们将神看的太高了……我们和凡人无异,只是……所占位置不同……罢了……”

城隍的脸颊愈发破碎,他渐渐闭上眼睛,还能看到他的身体在轻微起伏着,似乎是在呼吸,然而周围那些血缓缓退却,逐渐缩回到他的身畔。

此时,白翌辰连滚带爬的从血泊中逃出,惶然无错的望向赵纹古。

赵纹古虚弱的笑了笑,对他伸出手:“傻孩子……我孙儿用命换了你回来……我又怎么会,会舍得再将你……推入火坑中呢?”

“古爷爷……”

白翌辰跪爬了几步,他伸出手,紧紧握住了那双满是皱纹的粗糙残疾的手。赵纹古呼了口气,右臂上金灵浮动,渐渐蔓延到古金镯上面,接着,金镯如同一个放大镜般,将那灵光扩散开来,渐渐覆盖了白翌辰的全身。

一股熟悉的温暖在周身流淌起来,白翌辰感到,自己就像一个干枯了太久的河床,正在一点点汲取着甘甜的溪水。

然而,赵纹古的脸,却渐渐开始爬上皱纹,皮肤松弛下来,显现出若干沟壑,他的头发瞬间雪白,眉梢也染上了霜色,他正在快速的衰老着,这一次,竟然比之前哪次都显得更加老态。

“老爷子……”

杜然出声制止到,“可以了。您已经……”

他话还没说完整,只见一道血色矛刺如同一支暗箭,骤然向白翌辰后心袭击而来。

这血气当中裹挟着相当浓重的冥气,带着凌厉的杀意和压迫感,如同夜游神那可以凝固灵气,撕扯灵魂的夜色长戟,劈空直刺而来。

此时,白翌辰正在接受着赵纹古的金灵,两人都已经无法再分神顾忌背后的偷袭了。

就在此时,一旁还在讲话的杜然竟反应异常迅速,他猛跳起来,因不能打断他们传灵,便直接用身体挡了过去。

血色尖矛瞬间刺入杜然的身体当中,从背后露出了一个锐利的矛头。

在场所有人呆住了,连犬灵都愣了两秒后才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

二百二十七 方相士

白翌辰猛然将手抽了回来,金色灵气在他和赵纹古指尖牵出几条长长的丝线.老人悬空的手微有些颤抖,竟显得比白翌辰之前的样子更为脆弱无助。他做了一个握紧的动作,然而除了些许断开的灵丝,就只有虚无的空气了。

“城隍!”

白翌辰转身的同时,手中金色灵气已经凝聚成斩妖剑刃,虽然因气力不足更像一道薄薄的淡金色影子。

豹尾见他挥手欲刺,忙上前用手中的旌旗一挡。然而白翌辰竟然虚晃了一招,那金色剑刃竟借着力道化作一道弧线,让开豹尾,径直扑向了城隍。

这金色剑影尽管看起来暗淡虚幻,如此的不起眼,然而因为掺杂的是龙脉至阳之气,在伤害阴魂方面,竟然比斩妖剑的力量还要强dà



本已堪堪惫命的城隍,瞬间被那道剑qì

击中,过大的力道竟将他从血中贯穿提起,重重摔向密室的对角。

城隍并没有像白翌辰想象中的那样,如同一片薄薄的玻璃直接被摔得崩碎,而是被钉在墙面上。

此刻,他只有半侧胸膛连接着多半张面孔尚还完整,一条右臂整个破碎了,而其他部分也在刚才猛烈地撞击中尽数折断。

背后的鲜血起到了一点粘合的作用,在斩妖剑qì

逐渐淡去消失之后,他才开始缓缓地向下滑落。就像一个被断开关节后,贴在墙面做装饰的玩偶,一片鲜血溅在他细长的眼睛上,滚落下来,恍若心魔所控之下,凝固了所有悲伤的血泪。

白翌辰喘着粗气,他不由将手再度按在胸口。

他不知dào

为什么总是会下意识的做这个动作,无论是紧张、悲伤、愤nù

,或是惶惑,仿佛这样摸着自己的心脏,感到它在发狂般跳动着,可以确定自己依然作为“人”而活着。

他的表情,也凝固在悲伤与愤nù

之间,可笑的抽动着嘴角,却不知dào

想表达一种什么情感出来。

城隍的音容笑貌不时浮现在眼前,仿佛几分钟前,他还用顽劣的语气开着自己的玩笑,还装模作样的发号施令,转眼之间却已经变得支离破碎。

尽管他恨城隍对于顾小夏死亡所表现的冷漠,以及对他的诸多耍弄。然而直到刚才为止,他依然把城隍看做自己的老板,一个理应尊敬的上级,一个顽劣然而却经常带着小孩子恶作剧心态挑衅捣乱的人,仅此而已。

因为,若不是他赐予自己这阴差之体,番天印与斩妖剑这两样法宝,那么手无缚鸡之力的他,恐怕连鬼节那天也熬不过的吧?

然而,自己竟然用他所赐宝物,给予了城隍最后的一击。

阳光似乎正照在阴阳池之上,透过来的粼粼水光照在城隍俊美的面颊上,可以看到他微翘的长睫毛像蝶翼般轻颤,迷离的眼中满带的只有无奈。

“大叔……”

白翌辰想说什么,然而再说什么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画面似乎就此凝固,城隍身体渐渐崩碎,他的躯体在一片血色中变成无数切割开来的碎片,鎏光闪动,呈现出七彩的色调,如同教堂中的彩色玻璃壁画,神圣庄严,却带着一种高不可攀的空灵与寂寞。

两位阴帅望向城隍破碎的躯体,豹尾轻轻叹息了一声。

他们彼此交流了一下眼神,然而似乎除了些许惋惜外,也没有更多的感情流露,接着便望向了白翌辰。

白翌辰有些惶恐的看向他们,此时最后的灵气已经散尽,他就像刚出壳的小鸟,再没半点自保的能力了。

“城隍袭击凡人在先,我们都看到眼里了。”似乎是怕白翌辰误会什么,豹尾首先说到,“他自己坏了地府的规矩,我们也不会姑息他的……只是你……”

说着,边伸手指点向他。一旁的夜游神微扬起头,同时握紧了那柄血红的长剑,似乎正积蓄着力量准bèi

再度动手。

白翌辰咬紧嘴唇,望着他们。

此刻,无论是两位阴帅,还是他自己,都已经是穷弩之末,没有多少力量可用。如今死的死伤的伤,如果他们再招阴兵前来,那么自己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却在这时候,背后的杜然开口讲话了:“你们……就没人问问我的意见么?”

一时间,众人都望向了他。

只见,杜然坐在地上,刺入到腹中的那道血矛依然在,他用手小心的扶着,竭力避免给自己带来更多伤痛。

白翌辰看得心疼,忙到他身边跪了下来:“坚持下……我,我摆平这里,咱们就去医院……你不会有事的。”

“呵呵,别傻了……你摆得平他们吗?”

杜然轻笑着,他的面色惨白的可怕,“老爷子也快不行了,现在没人能帮你……你能摆平他们,那才真是怪了。”

“……”

白翌辰无助的环视了一下周围。

赵纹古此刻靠着墙壁,微闭着眼睛,从他周身环绕的灵光来看,似乎是在调整内息。然而,他的面容竟然还在不断衰老,现在已是满头雪白,双腮深深凹陷下去,皮肤干瘪,筋骨凸出着,仿佛已是油尽灯枯。

而墨叔和晴晴仍旧昏迷不醒,似乎除了犬灵大黑之外,已经完全没有战斗力了。

他心中翻江倒海起来,良久轻声到,“我一个人的事,却牵连了你们……我不想死,可是……”

话到这里,他忽然哽咽住了。

“他们只是想杀掉腾根……现在四凶兽只剩下我身体里的腾根了,那么……”

白翌辰说着,轻轻抬起双手,他的眼神一变,仿若下了很大的决心般,猛然向地面上摔去。

金属碰撞着冰冷的地面,发出刺耳的叮当声响。

“你……”杜然愣住了。

“他们不会放过我的……老威,我知dào

你能做到……救救古爷爷,墨叔和晴晴……还有老然,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白翌辰说着,抬起双手,那双纤细的手腕已经在刚才的重击之下,被金镯边沿割开了一条血痕。

“只要我还活着,我们都无法安生……告sù

老然,让他帮我照顾下妈妈,我对不起她……我一个人,牵连了你们……”

他的手腕几乎流不出什么血了,他的身体已经到达了能够承shòu的极限。

他感到心连着手腕都在疼,然而眼前一阵模糊,一颗泪骤然掉落下来,接着眼中竟然干涩起来,再没有半点湿润,却被盐分煞的生疼。

这就是真zhèng

的绝望了么?

赵哥那时候,下定决心救我和晴晴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同样的心情呢?他化作金龙,对我垂泪作拜的时候……是不是也同样绝望呢?

他想赎罪,而我……

我想活下去……但,不死……竟然不行了么?

双手的创口终于开始流出鲜血,极其缓慢的顺着古金镯向下滴淌,每一点都是如此粘稠,满带着不情愿。

“那赵一凯不是白救你了……那,那我们到底……”杜然猛抓住他的手腕,那血顺着他的手慢慢爬过,像一道红线般纠缠起来。

“可不给他们个交代,咱们就都会死在这里……这和刚才的选择没有不同!要不然我死,要不然一起都死!这种选择,有什么好做的……”

白翌辰抬起眼皮,望着眼前这个不能再熟悉的男人,其实他很庆幸眼前是那个神mì

的老威,如果是和他肝胆相照的老然,不一定会闹成什么样子。

“我很怕死又自私的……遇到危险的事情,哪怕你们比我强一点,我都会远远躲在后面的……”

他轻声喃喃说着,“但……前提是,不让我觉得会亏欠你们这麽多……到这一步了……我至少,要让你们活下去!”

杜然愣住了,眼看他再度尝试将双腕磕破,才忽然出手勾住他的脖颈拉在怀里,将那一把鲜血抹在他破碎的后颈处,接着狠狠拍了拍他的后脑勺:“蠢货!你当你是谁啊,我早就说过,还是做凡人的样子可爱些,变成怪兽有什么好自豪的!”

不等白翌辰反应过来,杜然将嘴巴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为什么你从来就不想着问问,我是谁呢?”

“我问过啊,你又不说……反正后事都交给你了。”

听到他这样委屈的回答,杜然笑了起来,然而因为小腹上仍旧插着矛头,令他笑不出声音,只能微微颤动身体。

“爱哭鬼……你看看你闹得这份复杂。”

他有些微弱的急喘着气,良久才轻声说着,“谁想为你做盾牌啊,你这自作多情的家伙……要不是里面那个爱哭鬼捣乱,我何必用这么丢人的办法……爱哭鬼这个心软又假仗义的家伙,真受不了他……”

白翌辰有些不解,但是“爱哭鬼”,却明显是对老然的称呼。

“他想救你呢,没办法,我也被拖下水啦……”杜然抬起头,望向两位剑拔弩张的阴帅,冷冷一笑:“两位……这里的事情,到此为止吧。”

“您又是哪位?”

豹尾问。

“我是管事的。”

杜然轻声说,他借着白翌辰的身子为拐杖,缓缓地站起来,接着想起什么似的说,“不好意思,我附身的媒介已经被毁坏了,只能暂借这个凡人的身子……但是既然封灵血纹已经被破坏大半,两位想必也该嗅出我的味道了吧?”

此时,似乎已经是正午时分,阳光透过阴阳池眼,直直照射下来,竟然在这池底形成一个阴阳鱼状。

杜然慢慢踱到阳鱼位置,让阳光照射在他的身体上。只见,自他肚腹中穿过的血刃竟然如同一块冰凌,融化开来,只留下两个小血洞。

一道影子出现在他的脚下,那影子仿佛有生命般,自动伸长。接着,它竟然一个抖动站了起来,在杜然身后呈现出更大的样貌,有些虎背熊腰似的,在面门位置,赫然张开了四只眼睛,灼灼放出黄色的光芒。

白翌辰转头看向那巨大的影子,有几分骇然。他想起老然不止一次对他哭喊过那个“鬼”,那个长得非常像EVA二号机的“鬼”。

“才不像啊……二号机的眼睛是绿色的……”

他心里默默想。

豹尾和日游神同时一愣,他们彼此交换了下眼神:“黄金四目……您是……”

阳光之下,杜然全身仿佛都在散发出金色光华,如同一道圣光拢在周身,神圣而不可侵犯。他的双眼也同是染上一层金黄,只见他淡然开口,轻声道:“在下驱鬼神官——方相士。”

二百二十八 必然之举

《周礼》记载,方相士是一位身披熊皮,头戴面具的奇人,面具之上筑有黄金四目更显出他的怪诞骇人.

据传,他收服十二凶兽,并率领它们驱逐各种疫鬼精怪。

驱除疫鬼的仪式记载可以追溯到商周,汉唐时期发扬光大,流程更加详细,方相士自然一直是其中的主角。

这个风俗一直延续到明朝才逐渐落寞,以至于后来只能在少数民族等地方如妖巫邪术般存zài

着,再没过去的辉煌荣光,而方相士这个神明,也随之销声匿迹,鲜为人知了。

而眼前这个附身于杜然身上的神mì

人士,竟然就是调遣十二神兽的驱鬼神官——方相士!

一时间,众人似乎都不知如何反应。因为方相士确实在地府退休很久了,他虽然是十二神兽的挂名主人,其实掌控权早已移交给地府,作为驱魔降妖的神将使用。

而他本人则因曾经劳苦功高而被特例批准找地方养老休假,没想到失踪良久,竟然在阳间一个普通人身上出现了。

白翌辰愣了一会才惊呼到:“啊?你就是那个方相士啊!那去鬼宅的时候,明明有个小侧房里就供着你的神像,当时我还问你呢,你干嘛不承认?”

“不能承认啊,我是微服私访来着,都告sù

你那还私访个屁啊。”

杜然摊开手,无奈的说道,“而且,穷奇他们在家里供我也是应该嘛,我是老大唉。”

“这有什么好自豪的啊!”

白翌辰简直不知dào

该说什么,然而终究是在绝望当中又看到了希望的影子。他忽然紧紧握住杜然的手臂,仿佛这一刻,他就真成了众人的救命稻草。

可以活下去的!

他暗想。

“方相士大人……”

豹尾忽然开口,态度相较刚才面对城隍来说,明显多了几分恭敬。

“嗯?”杜然并没将眼神转移过来,然而背后巨大的黑影,四只金色眼睛轮流一闪,却缓慢转向他。

被这样一个态度回应,豹尾顿时感到毛骨悚然,反而不敢开口了。

方相士离职太久,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他们这些阴帅极少接触,然而心里却明白,这位大神虽然并无实职,然而资历和曾经地位简直能与鬼王钟馗相提并论,只是名声没有那么响亮而已。

他曾是阳间最为著名的捉鬼神官,随着时间的推移和风俗的改变,他被阳世所遗弃,被更为精彩的事物所取代。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倒和城隍的境遇有几分相似,只是他已经功成名就,不必苦哈哈的去卖命做地府公务员。

地府神明却不敢不将他放在眼中,十二神兽虽是为祸阳间的凶兽驯服,名声都不大好,但是每只都是彪勇强悍,身怀异能,比这些阴帅实力不知dào

要高出多少,更何况只听方相士一人调遣。

别说他们这几个阴帅,就是十殿阎罗见了,也要恭敬几分。

此时,豹尾和日游神倍感压力,方相士大人亲自开口要求放过腾根,他们又能怎么办?

“大人……地府为了阻止这次凶兽现世……本地城隍兢兢业业几百年的苦劳加之性命就这样丢在您面前了,您于心何忍!”

日游神却咬着牙开口了,“我知dào

,莫说一个小小城隍,就是我们阴帅的性命与驱魔凶兽比起来也算不得什么……可您归位仙班也是我地府中人,这样自相践踏,又怎么能让人敬服……大人,要么您押送神兽,我们一同回归地府,找阎罗王老人家评判此事如何处置……”

他顿了顿,接着加重语气说道:“要么请您亲自裁决腾根!我地府城隍为他现世阳间背负罪责,而后散尽真灵而亡,夜游神重伤……我们两个丢下已经无力反抗的腾根就这样灰溜溜回去,又怎么能跟阎罗殿下交代!”

这一席话说得密不透风,刀光剑影的,似乎有点破釜沉舟的意思。

杜然皱眉看着他,只见两名阴帅跪在面前,眼神虽然不与他相对,却都显示出意wài

的坚决。

他不禁冷哼一声。

平日窝里斗的厉害,就连刚才城隍自裁他们都当成活该的态度,此刻出现个会打破他们抢功美梦的人,就立kè

不顾死活和脸面的坚决争起来了。

到底是对同僚城隍的同情,还是生怕自己失职,只怕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明白吧!

他叹了口气,接着看向了白翌辰。

白翌辰看看那两名阴帅,又抬头望向杜然,似乎是读出了他心中的无奈。

他已经不是一开始那个对于阴谋诡计人心险恶全然不懂的单纯学生仔了,经lì

了这么多,如此明显的弦外之音他还是能够分辨出来的。

他看向杜然说:“我们去地府吧。”

杜然摇摇头。

“又不是没去过,我没什么可怕的。”白翌辰又说,“跟他们讲讲条件,先救出大家,然后咱俩一起去。”

“不行。”杜然终于开口道,“去了你绝对就回不来了……我不是说了,你的肉体已经撑不住了,他的也是……我必须在他身上直到伤势愈合,这需yào

非常久的时间。否则气韵一散,他会被青金石的反噬活活疼死的。”

随即,他又压低声音,几乎嘴唇不动的说道:“而且,要是去了地府,很多事就由不得你了……”

白翌辰咬住嘴唇,他顿时明白,正因为是在阳间,地府动手才会诸多顾忌。否则莫说是他一个,就是四凶兽绑在一起,恐怕地府也早大刀阔斧的调兵遣将把它们消灭了。

“那我们怎么办?”

“唉……”

杜然长长的叹了口气,白翌辰发觉,老威这家伙竟然在短短时间内叹气这么多次,仿佛太多愁闷憋在胸前,无法抒发。

良久,他才幽幽说道,“恐怕,只能……杀掉腾根了。”

白翌辰的身子一颤,尽管明知dào

有可能会是这个结果,但他还是禁不住的感到失望。

人经lì

太久的绝望与希望的转变之后,感情已经疲累了。

白翌辰没有力qì

再去难过恐惧,再如何挣扎,他只是感到了些许失望。

“唉,倒头来还是这样……早知dào

,还不如刚才我自己变成腾根大闹一番,让你们伤伤脑筋呢。”

他颓然坐在地上,看着手腕上仍旧在流血的伤口。那血痕像玛瑙一样正在凝结,被手镯轻轻一碰,便又开始迟缓的流淌起来。

“怕么?”

“懒得怕了,你要动手吗?”

白翌辰问,见杜然点点头,便说,“反正后事都交代好了,这样闹来闹去的跟唱戏的似的真没意思。快些动手吧,别让我太疼,行吗?”

他说着,背对着杜然坐了下去。

他确实感觉到累了,不光身体上,更是心上,无论多少希望最后终成绝望,哪怕有再牛逼的人物出现,肯为自己保驾护航,结果都是一样。

或许,这就是命运了。

他闭上眼睛,眼中干涩涩,再没一点泪水沁出。

泪早已流干,如同身体中的血,自己已经一无所有,除了这条命之外,再也不曾拥有任何东西了。

那么,命运……这命,请拿走吧。

“你这样我都不好意思了。”

杜然轻声笑着,然而他的手却抚摸上白翌辰的后颈。他感到手指下的人敏感的颤抖着,轻声安抚道:“别紧张。”

白翌辰摇摇头,他并不是害pà

死,而是害pà

死亡前一刻所将面临的痛苦与恐惧。

“对了,中途别睁开眼睛,多疼也要忍着。”

“……杀人还能这样啊,那你不如把我眼睛蒙上算了。”

“呵呵。”

杜然并不理会他的抱怨,看到白翌辰还是乖乖将眼睛闭上了。

然而,一旁赵纹古却忽然一动,睁开了眼睛。此刻,他的眼神中竟然满是暗淡,而外貌,竟然衰老到一个难以形容的极致模样。他竭力扬起头,干瘪的嘴唇对着杜然做了个唇形,似乎在询问什么。

杜然摇摇头,同样以唇形作为回应。

只见老人眨了眨眼,似乎表示认可。接着他伸出右臂,只见血纹身上龙影浮动,仿佛蓄势待发。

杜然也不迟疑,立kè

用手封住白翌辰后颈,以指头点上大椎上下两点穴道,并沾着刚才流出的血,写了一个小小的“封”字在他后颈上,接着又在那后背上点了几下。

白翌辰紧闭着双眼,绷紧身子等待着巨大的疼痛传来,然而杜然的点穴手法却和赵一凯明显不同,力道轻柔飘逸,如同在长卷上题字。除了偶尔戳到伤口迸裂处,会令他悚然颤抖之外,并没有太多异样感觉。

正在他有所放松的时候,忽然间,他感到杜然的胸口贴上了他的背脊,同时一双手臂从身体两侧箍住了他的双臂。

“忍着点。”

低沉的声音冰一般从耳边刺入,将鼓膜都震得一颤。

白翌辰还未来得及问出什么,只感到那双手忽然来到胸口,梦境中看到钻出小蛇的位置。他感到胸口一凉,接着,就有十指戳入肌肉的感觉。

那一刻他没有觉得痛,或许是动作太快,他来不及感受到痛。当他恢复知觉的时候,就已经感受到,杜然那粗糙的如同十根小木棍的手指正深深镶嵌入胸口,在肌肉之间搅动着,似乎正在试图将伤口扩大。

随着他的用力,胸前的伤如同一块被撕开的柚子瓤,发出嘶的一声,皮肤伴着肌肉被整个撕开了。地下密室湿冷的空气猛然灌入肺腔中,冷冰冰的。

那个被开膛的瞬间,白翌辰长大了嘴巴,这种感觉非常可怕,如同被赵一凯撕开魂灵那刻。

他想深深吸一口气,然而随之而来的,却只有空洞的感觉。

喘不上气……

奇怪……分明能够感受到凉风吹拂过肺叶的感觉,但是他竟然喘不上气。

他正感到奇怪,接着,一团熟识的冷腻感,正摩擦着脏器向外探头。外面的世界,令那个东西有些惧怕,它探头探脑,接着,缓慢的蠕动起来。

怎么回事……是腾根吗?

白翌辰暗暗想,然而胸口的敞亮感却渐渐开始发涩,好像因为太久暴露在空气中而变干的蔬菜。接着,一种奇异的疼痛感开始蔓延。

最开始是肺腔深处,接着是外面的肌肉,然后是破口的边沿。它们快速风化着,变得干燥而脆,甚至正不断发出哗哗的破碎声。

接着,疼痛感也开始扩散,自内而外,就像皮肤里面有一个小人试图将整个皮肉翻转过来,疼得仿佛被冰霜冷冻,同时又被火炭烧灼。

二百二十九 分离

白翌辰几乎惊骇的差点忘记皮肤的撕裂,因为他感到确实有东西正在试图从身体里面出来,而且是牵动着他的胸腔肌肉,以及五脏六腑一起翻转出来.

那力量正从身子里面拉扯着他后脊背的肌肉内壁,这种感觉怪异极了。能有几个人有机会感受到皮肤之下的肌肉组织被牵扯住的感觉呢?

此刻白翌辰正在被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所煎熬着,他感到不光是肌肉因拉扯而变形,脏器这些东西竟然也正慢慢外移着,好像随时都会掉出来。

“不……”

他忽然就害pà

了。

被杀方法有很多,一枪爆头也好,一刀戳进肚子也罢,或者直接用绳子勒死,也不过是挣扎一下就能完成的死刑方式。这开膛破肚,还要把内脏一点点搬出来算是怎么回事?

别说是他这样一个孩子,就是再坚强的成人,恐怕除了刮骨疗毒那位之外,也很难找得出第二个了。

“就不能干脆点吗!你又不是细菌试验部队……干嘛要活体解剖!”

他忽然本能的蜷起身子,大吼道。然而杜然似乎早有防备,只是紧紧禁锢着他的双臂。这一个猛烈的动作,心脏和肺叶这些内脏在本已经撕开的胸口前,处于惯性向外一颤,白翌辰感到,自己就像一个装满东西的布袋子,忽然间被人整个翻了过来,露出内胆,变成了个肉包皮的怪物。

巨大的恐惧和无尽的疼痛,将白翌辰吓得猛然睁开了眼睛。

他本以为会看到鲜血裹挟着内脏喷涌而出的血腥场面,或者看到自己开膛破肚的恶心模样。然而他却只看到自己裸露的胸口上皮肤破碎,杜然的双手确实已经插入到肌肤之下,撕开深深的伤痕,然而伤口当中只有浓稠如烟的灵气在翻滚卷动。

一条黑色灵蛇正从伤痕处探出了三角状的脑袋,它吐着鲜红似血的蛇信,摇摇晃晃四下望着。在它的两腮之处,有着两片小小的扇叶状鳍,像小爪子似的不住颤动着,隐约有些触须在它周围抖动。那黝黑蛇身上,宛若画满血红的图腾,带着神mì

而诡异的美感。

似乎它也感受到了白翌辰刚才那一次拼命的挣扎,猛然回转过头,金色的小眼睛紧紧盯向了他。

那瞬间的对视,却将他的灵魂都冻结住了。

又是你……我又见到你了……

那个夏日当中你初次在我身体中躁动,碧渊潭你以斩妖剑为体初次现身……包括在我家中,以哥哥身份出现……都是你……

你才是真zhèng

的——“腾根。”

白翌辰不禁喃喃出声。

他仿佛是在自言自语,然而周围却没有人可以听到他的声音。

巨大的疼痛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的听觉视觉乃至动作声音都尽数包裹起来。他感到自己在瞬间成了聋子瞎子,但是,除了自己和这一条小小的细蛇之外,周遭的一切都模糊不清,一同变得不可辨认。

仿佛在瞬间,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在白翌辰周围迅速扩展开,将一切外界联系阻隔开来,包括那令他生不如死的剧痛。

在这斗室之中,除了他和这小蛇之外,其余的一切都消失了,连同近在咫尺的杜然也同样不见踪迹。

白翌辰的意识有些恍惚,他隐约感到,自己正躺在一团软而充满韧性的东西当中。他竭力张开酸涩的眼睛,却发xiàn

,不知何时身边竟然出现一条粗大的黑色蟒蛇,而自己竟然正躺在它盘成一团的身体当中。

这场面如此熟悉,仿佛梦中见过数次……

他没有力量挣扎,就那样仰面躺着,有种奇特的安逸感,正在刚刚饱经痛苦的身体上蔓延着。

一直以来,带给我痛苦的东西,就是你……可我们本又是一体,不过我还多余了一个凡人躯壳,一个凡人灵魂罢了。

他望着那蛇想着,不禁喃喃说出口:“我并非逃避……只希望一切能够有个了断,如今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腾根,到你该去的地方去吧……”

那条大蛇没有动静,仿佛它只是一个没有生命的躯壳。然而,那条细小的黑蛇却忽然出现在他胸口前,竖起脖颈摇晃着,金色的眼眸流光闪动。

“作为凶兽真神,在凡间我必须以你为依托。虽然曾经说过我本是你,你也就是我……但是你一定要以凡人自居,并坚持将我分离开来……我也没有办法。”

小蛇忽然开口道,声音与他相同不说,连口气都那么熟悉。

那本就不存zài

的哥哥白翌星,就是用这种淡漠的语气讲话,每一次都是如此,直到他死后,化成一个不会讲话的光球内丹。

“你在梦魇当中,已经悟透了很多东西……罢了,或许你我缘分也就到此为止了。”

小蛇嘴巴开合着,淡然说道,“凡体不过是拥有腾根之形,本身并无思想意识……在你死亡那刻,灵魂会进入轮回,我的凡体会回归寻找神体结合……其实你不过是承载着我形体的容器罢了,自诩腾根,是你自作多情。”

“废什么话,你们逼着我认得!”

白翌辰忽然发怒起来,“又说我是腾根凡体,现在又说我是个容器,你们到底闹些什么!”

“因为无法把凡体从人体中分离,所以才直接称呼你为腾根凡体。城隍开始选择封印,但没有达成,只起到了阻止与神体结合的作用。后来,当你将神体内丹放置在肉身当中时,已经在无形中,让腾根真神融合而成了,只是一直被赵纹古的镇魔图所封印。”

蛇儿继xù

说着,“可肉体凡身在没有媒介的情况下,要封印已经觉醒的真神很难,尤其你在结境中几乎耗损掉了所有力量,已经无法压制腾根,所以城隍才要连同肉体一起消灭你……但是现在,方相士正试着将你分离开来。”

“你不是说,无法分离的吗?”

白翌辰问,“我都做好了死的准bèi

了……”

“现在我已经在你体内合成腾根真神了,不存zài

凡体神体这种说法,只有一个真zhèng

的腾根真神以及一个作为凡人的你,所以还是有分开的机会。你看苏晴晴的伯奇,在觉醒后很短时间内被你们消灭,所以她的肉身不会被损害。但是,你虽然可以将肉身分离开,却因为承载凡体时间太久……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唉……”

白翌辰轻叹了口气,“说来说去,我还是会死啊?”

“呵呵,看在兄弟一场,若有来世,你有什么希望么?”

白翌辰摇摇头:“我就希望能活着,跟在乎的人们在一起……不给人添麻烦的好好活着就行了。我从没什么雄心大志,做个普通人就可以了……才不想总是掺和到你们这些怪物中间呢。”

“呵呵,真是没出息。”

声音响起的瞬间,白翌辰感到眼前金芒一闪,一条金色的长影骤然现身,将周围这团混沌打碎。那条腾根小蛇还未来得及转头看去,那团耀眼的金色已经来到眼前,只见光华闪耀。瞬间,黑色的小蛇就被金光所淹没。

白翌辰感到热Lang扑来,那是至阳至刚之气,金色灵光如同火焰般灼灼燃烧,充满着活力与生机,还有令人畏惧的压迫感。这熟悉的味道和颜色……

“赵哥……”

他轻声问,只见眼前的火光正形成一条金龙的样貌,然而模样却比之前在梦魇身体中所见到的龙灵更显得威风凛凛,所带气焰也更为给人威慑。这种气势不是凡人可以比拟的。

一时间,白翌辰有些恍惚。这种感觉似是而非,难道是自己认错了?

那龙灵明亮的眼睛金芒闪耀,它骤然将白翌辰盘绕在身体当中,周身场景迅速明亮起来,无论是黑色的巨蟒,还是无尽暗淡的空间,都在瞬间粉碎殆尽。

“你不是赵哥?那你是古爷爷?”

白翌辰没有任何力qì

,任由这条龙灵卷着自己,如同在云里雾间穿行,“听说赵家守护龙脉,继承人都要收服龙灵……你是古爷爷的吧?他的龙灵我也看到了,没这么厉害啊?”

他想了想,又自语道:“对了,我见到过他右臂上也有血纹身,却从没问过上面附着哪位大人物……”

白翌辰说着,微微侧头,他注意到在龙身鳞片上,有明显的七星阵图,每一个星命点都是血色火焰灼灼而成。

“七星……七星北斗……天罡金龙?”

他喃喃着,忽然想起了什么,“我记得……城隍说过,赵哥就是天罡星凡体,所以他才拥有纯阳之体的特殊体质……咦,难不成真神是在古爷爷手臂上?”

他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然而那金色龙灵不发一语,只带着他向无尽的虚空扶摇直上。

渐渐地,白翌辰觉得眼睛再也睁不开,看不到周围的景色,紧绷的思绪随着周围不断倒退的云雾而逐渐放松,很快意识也被淹没了。

他感到自己太累了,身体和灵魂都接连不断的遭受冲击,仿佛是一头战线前方拉弹药的驴子,明明已经堪堪惫命,但仍旧有人用鞭子不停抽打着,只能艰难向前。

直到油尽灯枯,倒地的那一刻,没有痛苦,只有解脱得到的轻松。

我死了么?

哎……早知dào

死是这么舒服,老子早就死了。

白翌辰的脑子有些迟钝,他勉强这样想着,接着缓缓的长舒了口气。

二百三十 回归

大脑正在从嘈杂的虚浮中慢慢沉静,身体各个部分,肌肉骨骼,连同血液当中每一个细胞,此刻都像刚洗过一个热水澡般,吸饱了水份,泡得涨涨的,带着慵懒,随意的闲置.

全身没有一点束缚和痛苦,他觉得自己很像一张被铺开的床单,正接受着阳光温暖的抚慰。

这种感觉很熟悉,第一次腾根凡体觉醒时险些将他肉体撑破的那晚,莫名重伤的自己被拎回赵家治伤后,也是这种全身心放松般的惬意。一时间意识有些恍惚,他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温暖的夏末秋初,空气中带着未消的暑气,闷在这充满古檀香味的老宅当中午睡,身子都要懒散的融化了。

或许,睁开眼睛,就又能看到赵一凯无奈的神情和方琳月温柔的面庞了……

忽然心中一凛,就像被人狠狠敲击了一下,全身都是一震。白翌辰猛然睁开了眼睛,心脏随着他剧烈的动作而砰砰跳了起来。一口气憋在胸膛,良久,他才缓缓地开始喘息。

面前是一片通透,阳光并不刺眼,但是这样直接照在面门上,还是令他感到了一阵眩晕。

我活着,还是死了?

他暗自问自己,然而现实和死亡的界限在他的经lì

当中又是那样模糊,一时间他也无法判断。

随着意识的渐渐清醒,他感觉到了身体的重量,痛和酸麻也开始爬上肌肉,将之前的安逸感统统赶跑了。

他花了一段时间才搞清楚,自己正躺在一间安静的特护病房当中。这样看来,是活下来了。只是全身都缠满了纱布,双臂还被打了石膏,像一个木乃伊似的,根本无法活动,更无法确定自己的伤此刻呈现出的是什么样子。

惶惶度过两天后,他见到的第一个认识的人,竟然是派出所的警员小李,从这个爱八卦的小警察嘴里,他多少才知dào

了一点来龙去脉。

在他们下到八卦幻境救人的那天,宣武区一直有着微弱震感。一般情况来说,哪里如果出现地震,那么距离较远的地方有些余震也是正常。但奇怪的是,震中地带竟然是北京城心的一片区域。

要知dào

地震这种情况,要么是地壳运动,或者火山以及塌陷之类造成的,首都心脏绝对不会坐在火山或者断层上面,这一点老祖宗的眼光绝对没有差错。而如果是施工爆破什么的就更不可能了,谁有这个胆子在天子脚下动土呢?

相关部门没有任何预警,或者说根本就没探测到任何地震反应。然而老百姓却人心惶惶,坐立不安,因为他们亲眼看着杯中的水,仿佛被无形的东西碰触着,不断出现涟漪,激烈的时候甚至水面如同鱼儿翻坑般,水珠跳跃不止。虽然对生活没有影响,但是着实太过吓人。

这种不时的震感从头天深夜足足持续到第二天正午过后才算安定下来。

“我们走访的时候,还有信佛的大妈拉着我们非说看到赵家老宅子上面冒出七彩佛光,还有什么金龙现世,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呢。”

小警察把所见所闻当笑话讲给白翌辰听,白翌辰却笑不出来。

“因为地震……所以你们才去赵家调查的?”

“不是,怎么可能嘛!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个,他家再有本事,还能弄出地震么?”

小警察笑着说,“你看能影响到咱首都的地震,得多大才行啊,何况只有那小区里几户人家才能感到的……谁知dào

为什么!”

他自己也讲不通了,便撇撇嘴:“没准真像那老太太说的,是什么金龙出世带动的吧?我们之所以去,是顾大队的命令……具体我也没问,哪那么八卦。”

白翌辰虚弱的点点头,心里暗暗猜测,估计是老然或者古爷爷把所有事情搞定后联系的顾大队吧,以古爷爷的身份,认识个刑警队长也不奇怪,更何况他们两家之间的牵绊可不好说。

“赵家老宅真是挺神奇的,他们后院有个好大的鱼池子模型,可好kàn

了……我们按着指示,从鱼池子下面找到你们的呢。”

小警察忽然满脸兴奋的说着。

“模型?”白翌辰问,“就是个鱼池子啊……怎么变成模型了?”

“是模型,那个池子里的鱼都是画的,上面弄些水,看起来鱼跟活的一样,好kàn

着呢。”

“……”

后来,白翌辰才知dào

,阴阳池根本不曾有过鱼,而池子本身是一个大号的阴阳鱼形的脱胎漆器,放置在院子当中被他误认成水池的。鱼也罢莲花也罢,都是用特殊手法逐层画在漆盘底,凝固之后表面上附上一层薄薄的清水造成以假乱真的效果罢了。这种工艺有个美名曰“气死猫”,既是说漆盘中的鱼栩栩如生,猫儿看得到却吃不着,要活活气死的。

此时,白翌辰的心中比猫儿可要复杂得多,他明明看到过鱼儿在水中游荡,自己进入虚境前,将整条手臂都在这池子中沾湿过,根本不像小李说的那样,只有薄薄一层浮水嘛。

他不禁闭上眼睛,暗自想着,难道这阴阳池其实也只是障眼法而已,凡人眼中是个艺术品,而通灵者才能看到它真zhèng

的模样?所以,当自己试图穿越进去的时候,只有灵魂坠入,而身体却被隔离在池子之外……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古爷……赵老爷子怎么样了?赵一凯呢?还有……”

他急切问。

小警察耸耸肩膀:“赵老爷子受了很重的伤,一只胳膊也断了,还在抢救。墨老师伤也挺重,你的两个同学也还好……不过,那间地下室只有你们五个人,你说其他人我就没看到了。”

“哦。”

白翌辰呼了口气,“明白了……”

自己的双臂折断,还有古爷爷的手……记得当时城隍以地府冥气短暂的治愈了,看来当一切结束后,这效果也随之消失了吧?

这样说了一会话,已经足以让他感到累了。他闭上眼睛,回忆着那天经lì

的一切。

每个细节,每一个人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神情,每一个眼神所表达的细微情感,都如同幻灯片一样,缓缓在脑海中闪过。

梅花形状的八卦幻境,巨大的梦魇展开双翅,猫头鹰一样的脸孔满带凶煞,锐利的嘴里咬着夜游神夜色的长袍,鲜血不断流淌,染红了所有记忆。

熟悉而顽劣的城隍大叔,第一次显现出他应有的力量,带着凌厉的气势与杀意,召唤出无数阴兵,以及态度傲慢而力量强dà

的阴帅,助我消灭了梦魇和伯奇,然而……随之却将矛头对准了我……他那双修长勾人的凤目宛若能将人心底看穿,然而我却读不懂,他最后时刻,眼神所流露出的落寞与不舍。

金色的龙灵将所有的黑暗羁绊尽数打碎,它最后望我的眼神中,包含了太多情感。我似乎都能读懂,又似乎还有许多不懂。赵一凯确实是化身龙灵了,他明明那么恨我,然而还是救了我……他那一刻,还是面对自己的心魔了吧?

难道,我是他的心魔么?

他是要逞强?还是在赎罪?

他的心魔,是自己的执念,还是那个只会给他惹祸的我?

然而,在想这些已经没用了。

他们……都死了,我亲眼看到赵哥形神俱灭,亲眼看到城隍粉身碎骨。

我再也……无法见到他们了……

白翌辰苦笑,然而眼中却不禁再度湿润起来。

或许一切都是场梦,当我醒来的时候,他们又会站在我面前了?

似乎还有很多事情想和他们说的呀……

他朦胧想着,眼角却缓缓渗出泪,冰冷的滑进鬓边,只留下一道闪光的痕迹。

杜然就住在隔壁病房,他恢复的倒是快很多,一能下地就立kè

跑来找白翌辰。看起来他很是憔悴,身上带的那些乱七八糟的首饰也因为治伤被统统摘掉了,只留下赵纹古送的两个铜镯子,不知死活的套在他包着纱布的腕子上。

他身上的纱布不比白翌辰少,尤其肚子上弄得更是细致,幸运的是他没有伤筋动骨而已。

“你是……谁?”

白翌辰小心地问。

“废话!”杜然生气的大骂,“才多久啊,连老子都不认识了,妈的!老子才多大一会儿没出现,你就把我忘得死死的了!威震天那么好啊,你就记得他!现在他走了,你满yì

了吧!”

“好了,省点力qì

喊吧。”

白翌辰有气无力的说道,几秒钟后,他才忽然感到了不对劲,“哎?威震天走了?”

“是啊,他说纹身毁了,他也不方便呆在这里,就走了呗!”杜然似乎很是愤愤,“什么嘛,我还把他当成个多了不起的东西,说走就走了!”

“去哪了?”

“我怎么知dào

!你们这帮妖怪都不拿我当个东西看!他也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呸!”

杜然似乎火气特别的大,仿佛有一股邪火憋在肚子里,他找着茬的肆意发作着。

“你到底怎么了!他也不是什么妖怪,那是方相士……驱鬼神官,很牛逼的啊。”

“牛逼个屁,辰子你还挺向着他说话,真把他主子看啊……你看看你,不觉得少了些东西吗?”杜然气哼哼的指点着他的脑袋骂,一对儿镯子撞得叮当作响。

“啊?”

白翌辰下意识的向胯下摸了一把。

这个动作让杜然汗颜不止:“别这样天然呆好不好!嗯……你拿出斩妖剑来看看。”

“你说的话太容易让人误会了!”

白翌辰边说,边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做了一个冲天势。他缓缓运用灵气,集中精神。然而,在他的右手指尖,却并未出现白色的荧光灵焰。

他看着毫无变化的指尖有点发愣,随即再次试着集中灵气,然而,仍旧没有任何变化。

莫说是斩妖剑的荧光,就是连护体真灵的气息,白翌辰也没能聚拢起半点来。

他有些茫然,似乎不太相信面前所发生的事情。他又伸出左手,望向了掌心。

就算他如何集中精力,如何施展力道,手掌心中的金色“印”字,却始终没有出现。

“为什么……”

他不禁自言自语,“哦,我累过头了,还没能恢复呢……”

“什么为什么,这不是很明显吗?”杜然耸耸肩,鄙视的说道,“你的阴差之体被收回了,什么斩妖剑番天印,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了,你丫又变回个普通人了,明白了吗?”

“又变回普通人了……”

白翌辰喃喃重复着这句话,他的眼睛盯住了自己的双手,死死地盯着。

没有半点灵气凝聚,没有番天印金色的痕迹,没有斩妖剑白莹莹的锋芒。

我……变回普通人了……

二百三十一 半辈师徒

很长一段时间里,白翌辰都没能接受从地府下岗这个事实,或许这话是从老然嘴里讲出来的,有些不太可信.

“至少……也该是个有点头面的人来告sù

我吧……”

他喃喃道,一有功夫就试着摩擦手指,打出一串脆响,就像两个多月前,初次获得斩妖剑的时候,边自修边玩耍时那样。

“我不是阴差了……或许,从一开始,也不曾是过……”

他的心情却只有微微的失落,并没有多少憎恨。

该去恨谁呢?城隍吗?穷奇吗?赵一凯吗?

自己曾经的另一半,那个一直被称为哥哥的……东西吗?

算了。

他摇摇头,将这些困扰得头痛的思绪统统赶跑掉。

至少……自己是活下来了。

自己最为亲近的人们……也活下来了。

足够了。

白翌辰的身体恢复的很快,原本需yào

打两个月的石膏板,才两周多一点就拿掉了,这一度令他感到自己的阴差之体依然发挥着它超于常人的效果。

十一长假都是在医院中度过的,白翌辰借着养伤的时候还不忘帮着照顾下墨重九。

此时的墨重九也恢复了意识,只是身体虚弱得很。这位别扭的大叔见到白翌辰时,并没像他想象中的那样表现出特别的亲热,或者历经生死后的感叹模样。反而是皱了下眉头,满脸嫌弃神色分明就在说:“哟,怎么还没死呢?”

连之前那敷衍的笑容都懒得露出来。

白翌辰的积极性顿时打消了一大半,看来墨重九这死硬性子是改不过来了。他也不多计较,只是边做些力所能及的护理,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讲了。当然,关于方琳月的部分,他小心的挑着字眼一带而过,尽量简洁的讲清楚,墨叔的面色实在不善,白翌辰真怕他承shòu不住打击,或者再度暴走什么的,那自己可吃罪不起。

然而墨重九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感情起伏,始终漠然的听他讲着。末了,墨重九点点头,幽幽叹了一声:“命啊……恶有恶报。”

白翌辰不知dào

这个“恶有恶报”到底是在说谁,似乎说谁都行,但似乎用在谁身上又都太委屈了些。

可,如果是用在方琳月身上……那清冷自傲又很贤惠温柔的女人,又怎么能用“恶”来形容呢?

他却不敢问。

墨重九将脸侧向窗口,他那副茶色眼镜早不知丢在哪里了,白翌辰难得可以看清他的眼睛。那眼神望向自己的时候依然凌厉而充满蔑视,但是转向窗边的瞬间,却笼罩上了深深的阴霾。

“那个……”沉默良久,白翌辰终于开口,“嗯……”

“吞吞吐吐干什么,有话就说。”

墨重九不耐烦道。

“嗯,不管怎么说……我、我都该谢谢您……我还没谢过呢。”

白翌辰喃喃道,他看到墨重九从新望过来,他深邃的眸中映出自己的身影,难得显出几分清澈。

“哼,自作多情,我这么做都是为自己落个舒心罢了,谁管你是死是活?”

他鼻孔中哼了一声,眼睛撇向别处,傲慢说着。

白翌辰就算再憋着感恩戴德的心意,被他这一句也是打击的烟消云散,只剩一口恶气憋在喉咙里。

见他气得涨红了脸,墨重九的脸上反倒浮现出一丝笑容,有几分像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子似的,却也难得的带了些许令人感到温暖的神情。

“哟,小辰也在这里呢?”

忽然,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古爷爷!”

白翌辰的惊喜的回头望去,然而面前所站的,竟是一位头发雪白的老人。他虽然看起来精神矍铄,身量蛮高的,却微微有些驼背,正步履微蹒跚的走了进来。只见那皱纹如同刀刻般的手拄着拐杖,指尖向外扭曲,如同枯树般。

杜然也跟在老人后面,小心的搀扶着。

这令白翌辰感到不知所措,老人抬起脸,虽然因为上了年岁,皮肤上皱纹叠累,然而那双眼睛望向他时,带着熟悉的光彩与笑容,他这才微微缓过神来。

“古爷爷……是您?”

“哈,这就不认得了?”

来人正是赵纹古,不知为何,他竟然难得的显现出原本的样貌来,白翌辰虽然见过他衰老的样子,但都不如这次显得严重。

要知dào

这几十年来,他一直都是保持着中年的姿态,哄骗的周围人都把他当个老神仙看。

墨重九听到声音,忽然转动身子面对了他们,因为动作太大,把床都砸得砰的一响。

他的右肩上本来就缺了一大块皮肉,现在连着脖子一起裹满纱布,这令他转头的动作非常艰难。然而此刻,他却有这种神经质的反应,令在场人都吓了一跳。

“重九,我来看你了。”

赵纹古微笑着说道。

墨重九的脸上抽动了一下,白翌辰看到他露出一个很古怪的表情,说不上是傲慢不屑,还是想展现曾经的职业假笑。

他这才想起来,这似乎是第一次看到墨叔面对古爷爷呢……

不知怎么,墨重九的表情快速恢复平静,并且直接变冷到零下摄氏N度,冷的令人胆寒。白翌辰竟然有几分紧张,他不禁挪到赵纹古身后,识趣的跟老然远远站开。

“哟,赵老爷子,好久不见,您还是那么硬朗!”

墨重九终于开口,竟然直接是满带着挑衅。

“是啊,有段日子没见了,你气色也不错。”

赵纹古温和的笑着,坐在床边,拄着拐杖歪头看着他,这明显过头的客套听到耳朵里也蛮刺人的。

一时间病房中带了一丝火药气息。

“我不在的时候,家里小辈儿不懂事,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赵纹古的客套还在继xù

,只有白翌辰他们才能听明白,这次的祸端哪能仅仅用“麻烦”两字就能概括的了呢?

“这话就见外了。”

墨重九说着,脸上又挂起了笑,明显是不自然的僵笑而已。

“呵呵,彼此嘛。”

两人忽然沉默下来,一个保持着温和笑意,一个则再度冷了面孔。

良久,墨重九终于先憋不住了:“我没照顾好一凯和阿月……”

他说着,垂下了眼睛,刚才刺猬般竖起的戒备和敌意,此刻竟然将刺收拢起来,难得一副驯良认错的态度。

“呵……”

赵纹古轻笑,却将眼神转向窗外,轻声说,“从白家到我赵家,从人到神,你要照顾的也太多了些,你以为自己是什么?”

“我……”墨重九咬着嘴唇,良久才轻声说,“……我是……死有余辜的罪人。”

无论是开始对师父赵纹古的出卖,还是后来与方琳月暗结珠胎,罪恶感在墨重九的心上层层叠加,压得他无力喘息。只有在拼出命去赎罪时,他才能获得那么一丝安宁。

或许,当赵一凯摆阵试图吸取他的阳灵修为时,他所化身的烟虎默许了这种行为,在他自己看来就是在赎罪。

他愿意为此死在赵家人手中。

然而这份纵容却反而让徘徊在善恶边沿的赵一凯变得有恃无恐,一步步跌进罪恶的深渊,无法自拔。

而赵纹古自然明白他这份心思,对于这个性子别扭的徒弟他是相当了解的,知dào

他一边竭力赎罪,一边也怨恨着自己明知他的遭遇而袖手旁观。

或许,真zhèng

私自的,是自己吧?

到底谁错谁对,谁欠了谁的恩情,想必在这场千丝万缕的事件纠葛当中已经无法分辨清楚了。

如今,赵家除魔道无人继承,赵老爷子失去了最心疼的孙儿和贴心的干孙女;墨重九又成了孤身一人,那能够爱他懂他的温柔女人,那个他曾承诺过一切结束之后,便对赵家公开这份恋情的爱人,已经永远无法回来了。

这对闹了半辈子别扭的师徒,此刻才难得安静的坐在一起,吐露半句心声,随即竟是相顾无言。

“唉,这样看来,墨叔反倒是比老爷子坦白……”

杜然悄声评价道。

白翌辰点点头,只见两人又开始讲话,这次却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过了好久,赵纹古才拄着拐杖站起身来:“你好好休息吧,我该走了。”

白翌辰忙迎上来搀扶,赵纹古看看他,又看了看墨重九:“对了,小辰和然子都算我的挂名弟子,以后你要费心多帮我照顾点。”

“一定。”

墨重九说着望向白翌辰和杜然两人,又露出一脸嫌弃的模样,也不知dào

他到底在不满些什么。

“小辰,咱们借一步讲话。”

赵纹古来到白翌辰的特护病房,关好门后,才看着他认真说。

白翌辰见他这副郑重其事的样子,心中不禁一慌:“又要出什么大事了?”

“别紧张,我只是想告sù

你,阳间这次大劫基本就算度过了……你可以,稍微安心过日子了。”

老人微笑着,柔声安抚他道。

“……您这话的意思,好像是说,还有些后续似的?”

白翌辰问。

“呵呵,大劫刚过,动荡难免……只能你自己多加留心了,吉人自有天相,你和然子在一起没问题的。大不了,再求重九帮你就是了,我跟他刚打过招呼。别的不说,学校里各个学科的分数,他还是能帮你赚到些的,至少不会挂科。”

赵纹古轻笑着,然而白翌辰却没心思开这种玩笑。

“您就直说吧,我现在已经被收走了阴差之体。要是再没个防备,恐怕之后出点岔子,我就见不着您老了。”

“好吧……方相士离开的时候跟我说,大劫已过,惯性带来的小灾小难却是难免。在这点上,你我也罢,重九也罢,我们都是漩涡中心的人,谁也无法免除。”

赵纹古缓缓道来,“其实人活着,无时无刻不是在渡劫,只是有大有小罢了……你经lì

了这么多,虽然现在已经不是地府阴差,力量被削弱成常人,同时面对的劫数也会小上许多,大概也就是破费钱财或者挨顿责骂之类的吧?没必要太过担心……只是,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不知dào

是不是有机会能与你们再见。”

“您要去哪?”

白翌辰问。

赵纹古沉吟良久,轻声说:“我要去阴阳相交之界……既是类似于虚街的那种地方,既不是阳间也不是地府,无人管辖的盲区虚境。”

“为什么?”

“我要去找一凯……”

赵纹古的眼神当中带了一丝决然,“他当时是以全身进入梦魇的,但是梦魇消除之后,他连肉身也没能回来……就算他化身龙灵牺牲自我破开梦魇虚境,至少……也该留下肉身啊!我怀疑他是迷失在虚境当中了……我要去找他,我一定要找到他,把这不孝子带回来!看他还敢胡闹!”

赵纹古越说越气,竟然用手杖在地上敲打了几下,随即便咳嗽起来。

“古爷爷……您消消气……”

白翌辰心中一疼,仿佛那勉强被遗忘的伤口忽然撕裂了般。

他知dào

老人家是想孙儿心切,同时,这也是自己心中的创伤,想要弥补,恐怕眼前却是唯一的机会。

他忙说道:“我陪您去!就像之前……您带着我去破除鬼宅那样,我再也不会给您搞砸了!”

“不行,你现在和阴阳界彻底没关系了,跟我也是同样……没有任何关系了。”

赵纹古望向他,声音虽轻,却如钢针般深深刺入了白翌辰的心口。

二百三十二 关系终止

“可……可我是您的徒弟……虽然没拜师,但至少也是挂名的!您刚才跟墨叔讲过的啊,怎么一转眼就和我没关系了!”

白翌辰急切的说.

赵纹古却摆摆手,制止了他的话。

“家里的事情我也都交给重九打理了,不过只告sù

他我要出门一段时间……我不想让他知dào

我要去哪,所以你们也不要对他讲。”

他的神色满带了疲惫,“之所以告sù

你……是因为你和这个圈子再无瓜葛,说给你听也是为了让你安心过日子,你不是总怪我什么都不告sù

你吗?总之……一凯的事尚有缓和,你不要太痴心便是了。”

“可……”

白翌辰已经听明白这话的弦外之意。

这次旅程凶险,老人基本是给自己料理好后事才要出马的,他自己或许都没有机会回来,所以更不打算带别人去。

反正作为凡人的白翌辰,就算想要帮忙,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如趁早滚远些,踏踏实实过自己的安生日子。

“可您现在这样子……”

“我当然要休养些日子……要知dào

,为了把你和腾根分开,着实费了我和驱鬼大神一番力qì

,我右臂上的天罡金龙是不随便现身的,因为我们之间有命数契约,这次也算下血本了。”

“那金龙果然是您的!”

白翌辰随即感到奇怪,“既然您的龙灵那么厉害,当时在幻境中怎么……”

他想说,当时在幻境中对战赵一凯的时候怎么那么没用?

老人一笑,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我和一凯对战时候只用了自身所修的龙灵而已,而且也确实没出全力……结果错过了最好的时机。而这天罡金龙……是天罡星君神体降世,我不能让他出来跟自己的凡体相斗,那样后果恐怕不可收拾……”

“啊……”

白翌辰不禁心中一阵寒噤。

“这未免……也太巧合了……”

“冥冥当中自有定数……”

赵纹古叹了口气,左手抚摸右臂,轻声说道,“当年我遭受迫害,也是心灰意冷,有过寻死的念头……那时候,正好天罡星君救了我一命,并愿意附身在我的纹身上,命格相连,直到我再入轮回……他只有一个要求,希望将来能好好守护他的凡体度过大灾之年……既是我孙儿一凯。”

“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其实我隐居起来,利用天罡星君之力保持着曾经的容貌……当十年浩劫过去,我家族平反之后,我很刻意的出现在顾家的视线当中,着实把他们吓了一番。呵……”

老人家讲到这里,不知dào

是得yì

,还是在自嘲年轻时的促狭。

“那个将我致残的顾当家是个十足官派,不打算跟我道歉,我也刻意避开了他家人迂回的歉意,只一心照管家族生意以及一凯的教育……现在想起来,老天让一凯变成这样,是不是正应了当初我恐xià

顾家,以及任由他家被鬼宅吞噬所得的报应呢?”

这疑问自然没有人能够回答。

见白翌辰低头不语,赵纹古伸出他扭曲的右手,轻轻抚摸了他的头顶:“好了,我有天罡金龙护体,而且大黑也一直跟在我身边,不会有事的。”

他说着,手又在身侧虚无的空气当中拍了拍,好像真的有什么东西正趴在那里,享shòu

着老人家随意的爱抚。

“你若有兴趣,没事翻翻我留下的书,闲来占上几卦哄人玩还是蛮有意思的。点指掐算我教给然子了,不是我偏心,是你自己对死记硬背的东西从不上心,基础不牢,我一时教不会你。”

“我要跟您去……我虽然没有灵气,也不懂布阵……可我还有龙蛊!我会用蛊的!”

白翌辰拉住赵纹古衣袖,急急说道,“古爷爷,您别这么丢下我……我还有用的!”

赵纹古摇摇头:“……龙蛊白蛟为保护你,已经自动与腾根融为一体后,代替你的肉身被我们分离开了……而其他蛊种,大部分都随着腾根离去而消散。如果你愿意自己再修灵身,自然可以再续……只是需yào

很长时间,所以这次就不能带你了。若今后有缘,再相见吧。”

赵纹古温柔的笑容凝固在白翌辰的眼中,他也明白了老人的决心,以及自己是一个完全没用的存zài

。他已经彻底被那个神话中才有的世界所遗弃,如同是童话世界中梦游仙境的爱丽丝,当睁开双眼才发xiàn

,一切都是梦境而已。

他忽然拉住赵纹古的衣襟,死死拉着,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道,仿佛再松开手时,连同这曾经如此依恋的温暖也会随之散去,消失,再不得见。

那天后,赵纹古再也没有出现过,这个一贯和蔼温柔的老人,对孙儿既严厉又是极尽宠溺的赵氏当家人,就像这样在空气中蒸发了一般,。

白翌辰虽然旁敲侧击的试图从墨重九口中打听些线索,但是这大叔也是一问三不知,似乎对老爷子的消失颇为见怪不怪,认为他一贯神龙见首不见尾,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但这其中的严重性,也只有白翌辰和老然彼此心知肚明。

不过墨重九是真不知dào

,还是装不知dào

就十分难说了,以他的城府,哄骗这两个孩子还是问题不大的。

墨重九修为耗损过度,银水烟又丢在了被封闭的虚街当中,永远没有取回的机会,为此他郁闷了好久。白翌辰倒是有心把城隍留给他的那杆烟袋送给他,被拒绝了。

“我才不要城隍那只兔爷儿的东西。”

他撇撇嘴说道,手里却仍旧将这乌木杆玉烟嘴儿的小烟袋把玩了一番,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大概是爱好使然吧。玩够了便塞回白翌辰手里,让他好好收着,那态度就像嫁女儿似的。

白翌辰无奈的将烟袋收起来,忽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当一个联系被切断时,仿佛一个世界也跟着被彻底阻隔开了。这样的墨重九看起来,也不过是个喜好古董,没事就端着个架子的坏脾气大叔而已。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谁晓得他曾经是那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厉害角色。

白翌辰不禁揉揉眼睛,是的……一点也感觉不出他之前逼人的气焰,到底是因为墨叔已经被吸走了修为,还是因为……自己确实已经无法感知灵气存zài

了呢?

杜然在赵纹古离开后,似乎更加忧郁了。他像是被墨重九传染了似的,动不动就发脾气。他的伤势轻些,早早就回去学校,然后弄了一堆作业搬到白翌辰的病房,边弄边抱怨个不停。

“你到底在烦些什么!”

白翌辰终于忍不住骂他,“捡了条命回来还要怎么样!”

“你说还要怎么样!这帮自以为是的家伙!就拿威震天说吧,我那么信任他,结果怎样?”

老然边在画板上乱涂,边絮叨,“我看着他把你撕开,然后捉了一条小黑蛇出来,吓死我了……”

“啊,你都看到了?”

“模模糊糊的吧。唉,我就生气……他说纹身不在,他也不方便在阳间继xù

,反正看管凶兽的任务他也完成了,要回地府把这些天他所看到的事情汇报给十殿阎罗……我猜吧,他是怕黑白无常和日夜游神他们回去地府后在背后扎针儿……对了!他说城隍挺可怜的,要是将来再碰上,不许咱们欺负他。”

“谁欺负谁啊!”白翌辰说。

“听他的意思,地府城隍并非一死那么简单。他虽然看起来形神俱灭,但不过是在阳间所呈现出的状态而已。他的元婴还是会回到地府,只是可能要面对惩罚了……无论是真神现身阳世破坏恒定之气,还是他杀害凡人未遂,都是重罪……所以威震天匆忙离去,大概也是想做个人情吧?”

杜然咬住笔杆头说,“毕竟啊,城隍地位尴尬,一面边接触阳间不方便,一边又面临上司的各种压力,等于捂住人的眼睛耳朵,绑着四肢交给他工作完成,完不成就是惩罚……也难怪他为了消灭凶兽不择手段的。”

白翌辰点点头,他想到在眼前化身龙灵的赵一凯,然而赵纹古却坚持说他只是迷失于虚境。

也许城隍也是这样的吧?

若没有死……那么便再有相见的机会。

他缓缓舒了口气,不知dào

心中是多了一份安慰,还是有些担心。

相见又能怎样呢?想想就觉得好尴尬……

“威震天和赵老爷子似乎合zuò

了蛮长一段时间了,咱们都不知dào

……现在两人又一起把咱们抛弃了,还带走了大黑。”

老然兀自抱怨着,接着眼圈就红了,“大黑和我是自小儿一起长起来的,我爸把肉都给它吃……结果它就那么走了……”

“唉……节哀。”

白翌辰不知说什么好,他知dào

老然很容易动情,只是没想到对这只大狗也是如此。确实……那天正是因为自己的过错,大黑才会出魂与赵纹古一同进入虚境,错过了回到肉体的时机,变成了真zhèng

的死亡。

这次失去的人太多了,对于这头忠心的犬灵,白翌辰也只能摇头叹息,他拍拍老然的肩膀,轻声说:“过年过节的拜点贡品给它,八子犬神降世,供供不吃亏的。唉,你能这样欢蹦乱跳的在我身边,我真的挺满足了。”

“少来!”

老然明显不吃他这番情真意切的感叹,“士为知己者死!大黑算是做到了,我呢?我的好心都被狗吃了……不对,都被大黑叼走了!”

“别老说什么死不死的好不好!”

“辰子我给你说,其实我真挺喜欢赵一凯的……你知dào

为什么?”

“哦,你对女人终于绝望了。”

“闭嘴!烧死你这异性恋!”

老然生气的用铅笔在白翌辰的头上敲了一下,“呸,说顺口了!不是那种喜欢……你知dào

么,他那天布阵要救墨叔,布置的是七星借命阵。要从活人身上汲取血肉和内阳来续给墨叔才能救他。”

“嗯,我知dào

。”

白翌辰点点头,“他不是为了吸取墨叔灵气修为,才让你续命的吗?”

“他当时要自己续命,是我主动要求替他的。那时候……我发xiàn

他其实很纠结,而且……当时他摆的是死阵……也就是说,只要进入此阵续命,必然是以命换命的。”

“啊,那你还敢……”

“威震天在我身上,当时我算是双命格,不会死,所以我才敢说代替他。而且我也有私心,他和你这样僵着,我觉得我牺牲一小点,如果能感动了他回心转意,咱们不就赚大了?”

老然解释道,“我剩半条命总比他直接死了好。不过他在同意后,却顺手改了阵法……那阵是从他身上汲取血肉,而只从威震天身上取灵。他只要想,完全可以把我彻底吸收的,但是他没这样做,而是在跟我询问确定了威震天是游魂野鬼后,选择不伤害我本身直接对威震天出手……”

“……”

“他那时候已经知dào

了我是古爷爷的徒弟,而且后来还认准我是被选上的继承人……但是他却没伤害我,仅仅是将我困起来,让威震天作为给墨叔的养料……”

杜然摇摇头,叹息了一声,“从外表真看不出,他是个相当细腻的人……而且,他那种高帅富类型的公子哥,日子却过得那么憋屈,事业和女人哪个都没落在手里,整个一隐藏版加强属性药家鑫嘛……不过,要是当时能有机会让我和他心平气和的相处一段时间,或许我能把他说回来……唉。”

“嗯……”

白翌辰抹抹鼻子,轻声应道。

赵一凯已经在他心中最为柔软的地方破开了一个洞,一个永远不能愈合的创口。每一次提起都会令他感到心底的伤被撕开更大,流血不止,而他所能表现的,也只能是无奈。

赵一凯其实是一个很好的兄长,朋友,以及恋人……然而似乎总是在错误的时间相遇,造成无可挽回错。

总之……自己是失去他了。

老然的话只能令他一次次更为清晰的想起那人对他的好,每一处细微如丝的好。

二百三十三 假池

过了良久,白翌辰轻声问:“老然,要是我能把灵身修回来,咱们去虚境找……找古爷爷帮忙吧,你会开虚没错吧?”

“切……你以为这么容易?”

杜然一句话就打消了他的念头,“就算你懂得修灵之法,且不说能修到哪步,先开个天门再说别的吧!”

白翌辰摸了摸额头.

确实,连最基本的开天门都做不到,又谈何要进入阴阳交界之所呢?只怕就如鬼节那天的遭遇,对手都没看到就要被玩死了。

转眼已是入秋时节,尽管植物枝叶仍旧是绿油油的,却也在不知不觉间染了一层黯淡的暮色。

白翌辰终于离开医院,这段日子里,学校的事够他一通忙乱。好在墨重九有些关系,让他有惊无险的补够了学分,不然凭他这小半学期的旷课,足够让他和杜然一起再读一年的。

然而此时,白翌辰和杜然却又自找了些麻烦,正被一个高大的警察提着领子训话,忽然就听到一个尖锐的女声响起:“勇敢的少年啊快去创造奇迹……”

接着,就是杜然的裤兜里手机震动的声响掺杂着模糊不清的哼唱不断传来。

“警察叔叔,我接电话行吗?”

杜然可怜兮兮的问。

警察示意他一边儿接去,接着就转向白翌辰,皱着眉说:“我之前就跟你说了,你要做什么太出格的事情,最好先跟我打个招呼。前几天赵家的事就闹得够大,现在这大黑天的你又翻人家墙干什么?还拉这个同伙!”

“顾叔叔,我们翻墙习惯,就没好意思打扰您。再说了……我跟赵爷爷也不是外人啊。”

白翌辰嘟囔着。

“还找借口!你这是翻上瘾了吧,闹得这边片儿警都认识你了!”

眼前的警察正是顾大队长,今天也真是赶得很不巧,白翌辰想再去看看赵家的地下密室,试图寻找些线索。他也没告sù

墨叔,便拉着杜然一起熟门熟路的跑了来,直接翻墙进去了,结果就被顾大队长堵了个正着。

“说吧,你又来干嘛?”

“我……我想看看鱼。”

白翌辰指着阴阳池说,这个借口就是傻瓜也不会相信。

“你是想看密道吧?唉……真拿你没办法。”

顾大队长无奈的说着,示意他要看赶快着,自己也没工夫总跟这俩搅屎棍耽误工夫。

“辰子,电话……你妈打来的。”

杜然把手机塞给白翌辰,轻声说。

“哦。”

母亲被腾根神体吸取阳气后被送到医院,不久就康复了。

白翌辰通过顾大队长的消息网得知母亲平安后便放了心,一直没给家里打过电话。他本来也不喜欢跟母亲交流,依然是装作不知dào

家里发生过什么的样子冷淡对待着。只是没想到母亲会直接打电话到朋友这里来找他,着实难得。

“妈妈,嗯……我一切都挺好的。手机打不通?哦哦……我换了个新的,忘记告sù

您了。”

他边应着母亲询问,边趴在阴阳池边往里面看去。

接连数日没有主人看护,这池中的水飘满落叶,已经有了几分浑浊。池水表面上好像覆盖着一层粘稠的膜,他将手探进去,那冷腻的感触顿时像一张小嘴般,吮吸住这突然侵入手指。

院中点亮的橘色灯笼,在池中拢上一抹柔和的光,随着水面波纹荡漾,他看到漆黑的池底有小鱼红色的身影一掠而逝。

仿佛是勾起了动物猎食的本能,白翌辰猛然向小鱼游去的方向捉去,就在瞬间,手却一下戳在了冰冷的池底,疼得他直吸冷气。

“小辰,怎么了?你在干什么?”

母亲在电话那边急切的问道。

“哦,没事……我收拾屋子呢,撞在上铺了……我这边都好,没事挂掉吧……”

白翌辰想赶快结束这段对话,在母亲还没提及哥哥之前。

“那好……”

母亲欲言又止.

这单纯的女人不知dào

,儿子在她昏睡的时候已经在生死之间徘徊了几个来回,而且所面对的凶手就是她心心念念的大儿子白翌星。

若知dào

了白翌星险些将她害死,而那总是自己无意中数次伤害的小儿子冒死救了她,真不知dào

以她柔弱的性格,会怎样面对将来的日子。

好在她不知dào

,这个秘密白翌辰也不会告sù

他,一切都会深藏在的心底,就如他这些天来所经lì

的一切,都将会永远封存下去。

然而这个敏感的女人又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似的,仿佛失去了一个重yào

的东西。

她只是感到不安,直到收拾房间时在角落发xiàn

了白翌辰战斗时被腾根摔碎的手机,才匆忙翻出电话本挨个儿打电话给他的同学询问情况。

此刻听到儿子已经下了逐客令,白母便公式化的嘱咐了几句要注意身体,末了补了一句:“没事的时候多回家住吧,妈妈想你了……一个人怪寂寞的。”

“嗯……好的。”

白翌辰轻声应着,有些温暖的东西在心中缓缓融化开来。似乎这么久,母亲还是第一次表现出对自己的牵挂,第一次没在电话中提及哥哥。

或许……母亲也看开些了吧……

他暗暗想。

希望不会是看到哥哥变成大蛇,吓坏了……那不就成了白蛇传了?

他无奈的挂断电话。

无论怎么说,这都是一个好的开端。

杜然蹲在旁边看着他:“玩水呐?好玩吗?”

“去。”

白翌辰把手机还给他,甩了甩被撞疼的手。

他将那些漂浮的叶子拨开些,总算是看清了池水的状况。

果然,那看似满深的池水,其实仅仅能没过手腕而已。下面是坚硬的透明材质,几尾活灵活现的小鱼就被包裹在其中,如同陈列在一个充满池子的透明琥珀中。在柔和灯光的穿透下光影交错斑驳,那画出的鱼儿呈现出穿梭于水中的真实效果,恍惚中仿佛能看到它们透明的鳍尾摇动不止。

“这竟然是漆盘工艺……”

白翌辰楞楞看了许久,不可置信的将手再度放进去,在鱼上方轻轻摩挲。

“……我半个暑假都是在这个家度过的。这个池子的水很清凉,水面上还有睡莲浮着……我没事就会看鱼,还掰了馒头喂过它们……”

他喃喃说着,忽然抬起头,看着一旁的杜然说:“为此赵哥还骂过我,说爷爷很宝贝这些鱼,不许我乱丢吃的进去……它们明明就是活的!我……我几天前,还能把整条胳膊探到池子里,也摸不到底的!为什么现在它们就变成了假的呢?”

他说着,便不住的向池底摸去。

“那当时我到底是怎么进去的,又是怎样出来的呢?”

那些鱼依然保持着那活灵活现的生动模样,然而他却能感觉到,它们正在以一种冰冷的神情面对着他,整个大院当中,都如同笼罩着一个看似温和的假面,却以蔑视而冰冷的眼神望向他。

仿佛以这种方式告sù

他:你,已经不是阴阳界的人了……这个只属于方外之士,鬼魅妖神的世界,和你彻底没了关系。

“冷静点,辰子!”

眼看着白翌辰将那浅浅的一层水都扑腾到身上,老然慌忙把他拽了起来,“冷静点,我当然信你!可现在你该做的是接受眼前的事实!”

“我知dào

,我知dào

!”

白翌辰无助的看向那池水,“我只是……不太……不太习惯而已。”

有些东西,刚刚失去的时候没有感觉,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种感觉就会愈加强烈,像一个小小的洞,逐渐承shòu不住漫溢的伤痛而开裂,扩大,破碎,直到如决堤的洪水泛滥成灾,无可阻止。

现在的白翌辰就是这样的感觉,失去探知灵气的能力,远离了出生入死的阴差道路,回归到渴望的平凡生活。然而他却如同丢失了很珍贵的东西一样,怎样也寻找不回,这种惴惴不安,终于在这小小的鱼池面前彻底爆fā

了。

“我到底经lì

过些什么……哪些是真实的,哪些是骗人的?老然你说……到底我过去的经lì

是真的,还是眼前这东西是真的?哪个才是我的幻觉?”

白翌辰说着,伸出自己那已经被水溅湿的手臂,上面针缝的痕迹以及奇怪的颗粒状筛孔伤痕历历在目,然而赵纹古所绘的蟠龙镇魔图,竟然连一点痕迹也不见了。

“好了!”

顾大队长终于看不下去,他一把提住白翌辰的后脖领子拽了过来:“你经lì

过,明白了发生过什么,这还不够吗?别耍小孩子脾气了!作为一个局外人,我满眼都是谜团,我能怎么办,面对这些我用职责或是任何手段都无法解决的事情,我又向谁去问?你吗?”

“我说了你也不会信!”

“废话!我信了别人也不会信!我失去了很多亲人,我能找谁算账?这个家主人吗?我又能告他们什么呢?”

顾队长指着这老宅说道,口气当中带了几分愤nù



是啊,鬼狐仙怪,诅咒或是命运,这些只存zài

于神话中的东西,谁会信?经lì

过这些的他们自己都无法说清楚,又何况完全不知情的外人。

白翌辰怔怔望着顾队长的脸,一时间有些吓呆了。

是啊,顾小夏一家……就是被鬼宅的煞气吞噬了性命。

城隍说过,自己并非不救她,只是她命中注定会死……他不过是在投机取巧。

然而,命运就是那样神mì

而不可抗拒的存zài

吗?

我不就活下来了?

……可,因为我的改命而牵扯了太多人,当年的墨叔……以及晴晴、赵哥……仿佛一切都如同多米诺骨牌那样,因为碰倒了一处,而改变了全局走向。

白翌辰不明白,他只觉得头疼,这一切都让他无从理解,恐怕以后也再没机会去了解……因为自己,已经被排斥在外。

阴阳之界的大门,彻底在他面前关闭了。

“唉……”

见白翌辰不再讲话,顾大队叹了口气,他点了支烟,缓缓说,“你说的那个密室,就在这个池子正下方。当时我接到赵老爷子的电话,才带队来救人的……这个池子冷眼看谁也没看出只是个漆盘,搬动的时候才发xiàn

的,而且也不算太重……”

“那密室竟然像个井口般直上直下,而且没有楼梯和任何可以攀爬所用的东西……你们就在下面,我们到现在也不明白你们是怎么进去的,更不知dào

谁帮你们把这池子盖上去,因为这池子从外面看起来根本就是一直在这里,从未有人移动过。你们在那么狭小的地方都经lì

了些什么,尤其你和他身上那些怪异的伤痕,连医生都无法解释成因……”

他说着,顿了顿道:“以人的皮肤柔软性,怎么会像纸一样破碎出那种可怕的伤痕……而且那些密集的小孔状伤口,医生说像是从皮肤里层冲破出来的……可是怎么可能呢?就算你皮肤下长出这些小点,也不会以某种顺序自己同一时间冲破身体出来吧?虽然地面上散落的小沙粒和你们的伤口有些吻合……但我们实在无法接受这个猜想……”

白翌辰低下头,暗想着:原来……当我身上的腾根离去后,残破的蟠龙镇魔图也跟着消失了……

他抿着嘴不再讲话,总不能把用咒符就能自由出入密室这种商业机密透露出去,更别说古爷爷家传的封灵血纹制作方法了。

“其实,这次我来是想告sù

你小夏的一些事。”顾队长吸了口烟,才缓缓说,“我……找到她了。”

二百三十四 当归

“找到了?”

白翌辰心中一凛,那瞬间虽然带了一份莫名的惧意,可也有一丝期待.

万一,小夏还有一丝生机……呢?

“嗯,就在你说的地方……碧渊潭底……”

顾队长缓了口气,烟雾从他的鼻孔中喷出,将他忧伤的面庞变得朦胧,“时间太久,加上是在水中……已经看不出模样了……”

“唉……”

想到在误入幻境时,看到的那具被困缚在水底的腐烂女尸,如今被确认果真就是顾小夏,白翌辰感到胸口一阵异样。

那甜美的女孩儿一直对自己如此的温柔情深,然而自相识的那一天,她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在这场阴谋当中,她是幕后黑手的一枚棋子,竟然一面使尽手段将他孤立起来,一面又竭力将他推出漩涡之外。

白翌辰到现在也不太明白,为什么顾小夏会对自己一往情深,甚至在最后关头将性命都尽数交予自己,只为了迎接即将面对的生死之战。

也确实……正因为拥有了顾小夏的穷奇凡体之力,自己才有实力面对心魔中的赵一凯以及伯奇所召唤的梦魇。

自己这条性命,可以说是她救的……

我到底有什么值得她这样的呢?仅仅因为我也是被城隍诓骗的阴差而已嘛?难道是因为他们所说的,凶兽之间的相互吸引力产生的错觉吗?

白翌辰不知dào

,但是这个迷惑已经没有人可以给他解释了。

他叹了口气说:“顾叔叔,小夏什么时候办事……我想……”

“不必了,已经办完了。她那样子,事情调查清楚后,就尽快火化了……没通知任何人。反正她的亲人也只有我而已……”

顾队长沉声说,“对了……凶手之一就是上次让你辨认的那个尸体。他们是这一片儿名声挺差的几个混混,那天有人看到他们和小夏搭讪了……不过,其他人的尸体也被发xiàn

了,同样的蹊跷死法,但脑袋却不知dào

被什么锐利的东西削去了一半。其中一个整个头都碎裂了,经法医鉴定……很像是被徒手捏碎的,简直就像武侠片里的九阴白骨爪似的……”

他顿了顿,后脊背不禁一阵发寒。

他这样见惯世面的人,碎尸之类的场面见怪不怪,但是此刻一说起这件事却全身发冷。

最可怕的事情莫过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却真实出现了,而他又明明知dào

那种没人认可的情况才是唯一的答案,却无法讲出口的尴尬,只能暗自恐惧。

见白翌辰的眼神有些发直,他试探着问:“怎么,吓到了?还是说……你知dào

些什么?”

“呃,恶有恶报!”

白翌辰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讲出这句话来。

顾队长望了他良久,身经百战的他当然能看出来眼前这个大男孩明显是口不对心,但也终究没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

“对了,小夏曾经给过我一串玉珠……怎么说那也是您家的东西,我还给您。”

白翌辰说着,从书包中掏出那串曾经封印过白翌星,带着一颗死玉的绿珠手镯,递了过来。

“小夏当初给我这个珠子,只是为了让我把一样东西取走,现在事情办完了,我可以还给您了。”

顾队长一愣,然而眼神却并没看向这手链,反而指着他的书包里问:“那个东西……能给我看看么?”

只见,打开的拉锁当中,半串绿檀佛珠露了出来。

“这是我在地摊上随便买的。”

白翌辰说着也把那串珠子抻出来,一起递给顾队长。

“小夏她……有串一样的,我太敏感了……这种东西地摊上很多吧?”顾队长端详着,忽然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白翌辰一愣。

这串珠子,是与顾小夏在边郊集市一起买的,当时买了两串,一人一个,颇有些情侣链的意思。

那还是第一次和小夏的单独约会呢……只是,顾大队怎么知dào

的?那时候按说顾小夏就失踪了呀。

“嗯,很多呢。”

白翌辰隐瞒了这个细节,只是装成巧合的样子。

却见顾大队长低下头,轻声说道:“也不怕吓着你……小夏的遗体打捞上来后……右手上就戴着这样一串绿檀佛珠。说实话,因为职业的原因,我对周围人的任何细微变化都很敏感,小夏失踪前,我从没见到过她有这种首饰……”

“……”

白翌辰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能讲出来。

如何跟他讲呢?您侄女儿的尸体跟我约会,我送她的情侣链?

还是算了吧……

“叔叔,您别多想了。到了百日时候,请叫我一起去祭奠小夏……毕竟,我欠了她好多……”

他看着顾队长认真说道。

“嗯,好的。”

顾队长点点头,随即将两串珠子都还给了白翌辰:“至于那个玉手链,你不该给我的……这本来就是赵家的东西,你既然是赵老爷子的弟子,就由你还给他吧……顺便帮我讲两句好话呗。”

“嗯,好。”

白翌辰也没推辞,物归原主是应该的,如果就此能够化解赵顾两家的积怨自然最好。

只是……自己真的还有机会见到赵纹古吗?

老然苦着脸蹲在一边,看着白翌辰。

“看什么?”

白翌辰注意到他的眼神仍旧集中在那串玉珠手镯上,便问。

“奇怪,那天看的时候,明明就是不值钱的B加C,怎么今天再看就变成A级古玉了?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嘛?”

他说着揉揉眼睛。

或许,和腾根的离去有关系吧?

白翌辰望着那油黑如墨的死玉,暗暗想着。

当然……也许是跟灵气被封有关。杜然虽然不会如白翌辰那样使用灵气,但是因为方相士附身的缘故,也开了天门,可以用肉眼看到鬼魂。但是随着方相士的离去,他也彻底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也难怪他总是处于焦躁状态,不光是觉得自己被耍弄的团团转,更是因为天门被封后,对于世界的通透感知瞬间跌回了曾经的迟钝,如同见到光明的盲人又再度回归黑暗后,那种不安、惧怕以至于焦躁的心态。

这一点来说,白翌辰倒是感同身受,但除了叹息,除了用笨拙的方法从零开始试着修身之外,一切抱怨都显得太过苍白无力。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白翌辰觉得自己似乎可以习惯了……最开始那种如履薄冰般的不适应感正在一点点淡去。

或许,自己真的回归到所渴望的生活了?

墨重九依然在学校教书,每次看到他,这大叔便会对他诡异的笑起来。

他仍旧戴着一副圆圆的茶色眼镜,穿着一身黑色长衫,手中换了一柄新的水烟袋,虎纹珐琅彩的,比之前的银水烟更显得华贵了几分。他边呼呼吸着,吹出一串奇特形状的烟雾,边揉揉白翌辰的脑袋,半开玩笑半威胁的语气问:“小子,又要翘我的课么?”惹得周围一群女学生嬉笑不止。

其中,苏晴晴总会笑得最欢快,似乎对于墨老师欺负自己的男朋友表现得异常喜闻乐见。每到这时候,白翌辰都会涨红着脸,把那态度不明就知dào

花痴的苏晴晴拉出来,然后跑得离墨重九越远越好。

“辰仔,不要吃醋嘛!”

苏晴晴拉着他的手,边说好话来哄他,边咯咯笑着,显得很是自得其乐。

这幸运的女孩,伯奇还未完全占据她的躯体前便被杀死,她又恢复了原样。然而因为心魔在战斗中遭受破坏,当她睁开双眼时,记忆再次回到烧纸的那个夜晚,之后的一切她都忘记了,无论是在医院中看到白翌辰遭受鬼婴袭击,还是后来的无数噩梦,以及被赵一凯关在秘境当中百般折磨,她统统忘记了,连一丝阴影也未留下。

她依然那样开朗活泼,仿佛心中什么烦恼都没有。

因为,当她苏醒过来时,青梅竹马的男孩就陪护在她的身边。

她感到脑子中一片混沌,隐约记得似乎是做好准bèi

,去跟白翌辰烧纸的,怎么会睡着了呢?

“辰仔……我们,烧完纸了吗?”

她不好意思的问,没有得到回答。白翌辰只是抱住了她,默默不语。她感到了有湿热的液体正从白翌辰的脸颊上缓缓流淌,沾到自己的脸上,像胶水般将他们的肌肤黏在一起。

他那绷带还未拆去的手紧紧握着她的手,十指相扣,仿若在无声的履行一份承诺。

尽管,她不记得他们之间有承诺过什么,但是这份沉淀了太久的情感,仿若从手掌之间的温度散发出来,将两人就这样紧紧绑在一起。

似乎忘了什么事……不过,现在也不重yào

了。

苏晴晴想,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感令她有些眩晕。

这难道是童话故事吗?睡美人醒来了,王子就站在身边……哈哈,真够狗血的!

她轻笑着,却红了脸,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抱住了那个正在悄然啜泣的大男孩,闭上眼睛,感受着这梦幻般的幸福。

我有辰仔啦,其他的事……反正也想不起来,就统统靠边儿站吧!

时光如水,转眼已经是入冬时节,第一场薄雪落下,地面上也只是潮了一层。对于冬季越来越不明显的北京来说,只不过是落了一层白霜,将这古城弄得朦朦胧胧,就似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添了一份想象,其实只多了只是一份肃杀寒意。

“呐,辰仔你看,这边的老宅都拆的差不多了,还有什么好kàn

的嘛?”

苏晴晴拉着白翌辰的手,脖子上挂着个相机,边啃着一串沾满芝麻的糖葫芦,边问道。

她本来是想趁着雪天拍摄些老城雪景照片,白翌辰想都没想,就决定带他来到熟悉的宣武门。

果然,才几个月没来,老胡同便又拆了不少,赵家和墨家对面的一排小旧胡同已经彻底被推得干净,变成一条宽阔的步行街了。

白翌辰真是担心,再过段时间不来,赵墨两家以及那个小白牌楼是不是还会存zài



“这里当然有好东西了……嗯,你看胡同口是一个老会馆,这边的四合院据说过去都是官宦之家,多气派。”

他边说,边向胡同深处走去,如同有一条无形的线,牵引着他走向那熟悉的家,那个他明明熟悉然而却又是如此陌生冰冷的鬼宅大院。

二百三十五 落幕(终五章)

苏晴晴眨巴着眼睛,抬头看着那气派的四合大院,垂花门上绘着福禄寿喜,在一片雾蒙蒙的空气中显得鲜艳异常.

她还是第一次来这里,打量了一会儿说:“这个院子匠气太重,不好kàn

。咱们干吗放着墨老师家的大院不看,非来看它?”

“嗯……我就是想看看而已。”

白翌辰说着,抬头望向那紧闭的红漆大门,这栋曾经充满怨气的鬼宅,此时却翻修一新,不光是垂花门上的装饰从新绘制了一遍,连两边的石狮子都清理干净,雪白的放光。

“我很小的时候就住这里……这是我过去的家。”

白翌辰说,他望着着有些陌生的大院,仿佛还能闻到新鲜油漆那种呛人的味道。他不明白,为什么顾队长明明对这个院子讳莫如深,现在却把它这样一通翻新,是要冲喜吗?

他忽然想到了些什么。

“咱们去里边看看!”

白翌辰说着,一个健步跳上那雪白干净的石狮子,借力跳到墙头上,动作矫健的像只习惯飞檐走壁的狸猫,看得苏晴晴一口山楂咬在嘴里都忘记嚼了。

“你……过去没看出来,你这套业务很熟练嘛!”

她半夸奖半讽刺到,“白晶晶,我怎么办?我就算是至尊宝,你也该给我三颗痣啊……没有筋斗云我怎么翻墙?”

“哪那么多废话。”

白翌辰打断她。

好在苏晴晴不是平常的娇弱女孩子,体质绝对比成为阴差前的白翌辰要强悍,尝试了两次,也成功扒住墙头,被白翌辰拉到了院子里面。

院子很干净,干净到……什么都没有的地步。

那焦黑的鬼擎火,还有四阴五鬼统统不见了,地面上整齐的铺满雕花石砖,院落边角垒砌了花池,盖着薄薄的土,石砖上还有些新鲜的石灰粉末没能打扫干净。顺着抄手游廊向后院走去,感觉整个院落像个小型公园。

“这是不是旅游景点?”

苏晴晴忽然问,“骗外地人用的那种老北京四合院一日游。”

“答对了。”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吓得两人都是一跳。

白翌辰几乎下意识的把晴晴护在身后,转头看去,却见杜然正站在后院中,一脸不爽的看着两人。

“你怎么在这儿!”

“呐,我帮顾队长看风水啊。”

杜然说这,扬了扬手,只见他手中抱着一个青铜罗盘,正是赵纹古曾经用的那个。

白翌辰的目光在罗盘和他之间来回游移,杜然耸耸肩,表示没什么可奇怪的,自己毕竟是挂名弟子嘛。

“这个宅子虽然不能住人,但是据我看,倒可以做个旅游景点的,于是就建议给顾队长。他答yīng

了,命我负责验收工程,这几天刚翻修竣工,我趁着放假来看看。”

杜然解释道,脸上流露出得yì

的神采,“趁着怨气刚散,我和墨叔一起稍微改动了下格局。等开张营业后,人气一旺,气韵流动起来,这里就无法形成聚阴之地了,所谓鬼宅自然也就可以破除了……我很牛逼的对吧?”

“看不出,你也太厉害了……”

白翌辰吃惊道。

“那是自然,我是什么人呐!”

他自以为是的劲头又燃起来了,洋洋得yì

了一会儿,才想起重点:“对了,你们来干嘛?难道想趁着此处僻静无人,行那苟且之……”

话还没讲完,苏晴晴就用穿着大头靴子的脚一脚踹在他屁股上,红着脸嗔怒道:“你找死!”

“哎哟晴晴妹子,被我猜中恼羞成怒了!”

白翌辰看他们两人闹得不可开交,笑着摇摇头。

他兀自走向二院后墙,趴在地上寻找了一会,便从一旁的工具堆里,拿起一个砌墙的小铲,对着墙根挖了起来。

“小心点,刚刷好的墙皮!”

杜然慌忙跑过来说。

“老然,还记得封住城隍的那个神位吗?就是变成两半的板砖。”

白翌辰问。

“那天咱俩去赵家不是没找到吗?”

“嗯,那块神位碎掉了,我在阴阳池边找到了碎片……我忽然想看看,当年墨叔留在这里的神位还在不在。”

“不是说城隍庙拆的时候,这块神位也就没用了吗?”

杜然看他拆墙,心疼的说,“小心点,你确定在这里?”

“嗯,墨叔的手记上写着的……他还记了好多其他事,我还没看完。”

白翌辰说着,转头看向两个人,面色郑重的警告到,“都不许告sù

他啊!不然以他的性子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苏晴晴和杜然对视了一下,随即坏笑:“求资源分享!”

“老然可以,晴晴不行!腐女退散。”

“哼,赤裸裸的歧视!”

苏晴晴嘟嘴抗议道。

很快,一大块墙皮就被敲开,白翌辰数着数儿,果然如同手记上所记载的那样,有一块格外长的青砖镶嵌在几块粗糙的老墙砖之间。它并没有被水泥砌住,明显是被后塞进去的。

白翌辰用铲子小心的撬动边沿,终于将它取了出来。

果然,和曾经在学校的城隍庙中所得到的神位一样,二轧来长的青色长砖,上面阴刻着城隍大神在此字样。

他将这砖捧在手中细细端详着,这神位有着一种滑石粉般细腻而润滑的感触,很难想象就是这样一块看似普通的砖,守护了自己在这个家中两年时光。

其实……自己全家也是承了城隍的恩德。

如今被他利用,算是报恩吗?还是天道循环往复?墨叔为了自己的执念,借了城隍之力来救我家,反而累得自己被穷奇附身……

到底,谁承了谁的恩德,谁又利用了谁?

白翌辰想的有些出神,忽然砖上几个字金芒一闪,如同镜子折射出阳光来。

他感到眼前一花,下意识的闭上眼睛,那瞬间,一切残影如同老年间的幻灯片,不断闪过脑海当中。

那满带焦虑的中年夫妇,那穿着朴素,带着一副圆眼镜的羸弱青年,那在阴影中睁开血色双眸的黑色巨虎……一群模糊的人影中,一个身着中山装的中年男子,明亮的眸子却满含了一份无人察觉的恨意;一条金龙伏在他的右臂上,若隐若现……

高大的城隍庙,带着令人敬畏的气势;隐约看到,一身青芒闪烁的年轻男人身着华服坐在殿中,一双眼角微吊的凤目,带着狐狸般的狡黠与妩媚,薄唇勾出优雅的笑,接着唇瓣微碰,做了一个口型出来。

一个熟悉的口型……

白翌辰忽然感到手中一轻,骤然的失力令他一抖,这才缓过神来。他低头看去,只见那神位竟然已经在他掌间化作粉末,随着一阵凉风吹过,尽数散去了。

“啊!”

他如梦初醒,微微弯曲手指,刚才神位的重量仿佛还在,但是神位已经化作尘埃,无处可寻。

那个瞬间,白翌辰觉得自己几乎要忘却的东西再度涌入心中。

这些情感,忘不得,理不清,逃不掉的,还不了……成为心中一道无法愈合的伤,一个还不清的债,或许自己就会这样一辈下去,不时的痛,不时的感到后悔甚至绝望。

我或许不该要求做个普通人吧?可我……也本来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辰仔!”

苏晴晴忽然拽住他的手臂,大眼睛紧紧盯住了他失神的眼,“你怎么了?”

“我……我没事……”

白翌辰被她一拉,才忽然缓过神来,他呆呆望着苏晴晴那张在寒风中略略发红的小脸,轻声回答,“只是,想起了一些事……”

“别想了!”

苏晴晴抱住他的肩膀,柔声说,“我也忘了好多事,你不是总跟我说,忘就忘了吧,什么也不要想。快快乐乐的活在现在才是最重yào

的,不是吗?”

“嗯。”

“咳咳咳……这还有人在呢。”

杜然咳嗽了几声。

白翌辰这才掸掸手,问道:“老然,你现在已经会给人看风水了?”

“嗯,家装风水都看懂了,正在学着看山脉地势……我看最近盗墓小说挺火的,等我学会看地脉了咱们也试着盗墓去!”

杜然信心满满的说。

白翌辰用鄙视的眼光看他,他又忙补充道,“正经事我也没放下,普通的驱鬼符还有阵法可都会了,出去当个主流无差别风水师还是可以的!你怎么样了?”

白翌辰苦笑着摸摸额头:“理论基础都背下来了,可修灵很难啊,才这么几天我能有什么进展?老样子呗。”

“别急,慢慢来!大不了靠着画符和摆阵咱们做个山寨除魔二人组也该行的!”

“啊哈……”

两人相视而笑,彼此摇摇头,苏晴晴一知半解,但也没去追问。

这些天的相处,苏晴晴也知dào

白翌辰正在和墨重九学习阴阳术的法门,而且遮遮掩掩的。

苏晴晴不傻,她早隐约觉察到了一丝怪异,自己失忆了那么长时间,醒来后所见的几个人都是那么一身凄惨的伤痕。既然他们有意隐瞒自己,那么自己也便不再去问,反正现在这样相处着,快快乐乐的,又何必非要去挖掘出那份令人痛苦的真相?

虽然这份好奇和痛苦扎在心里,或许将来会生根发芽,令她无法克制。但是至少现在,这个彼此都如同初冬覆盖在水面上的薄冰般脆弱的现在,装傻下去吧。

有什么比呵护好现在的安宁更重yào

呢?

阴霾的天空终于又零零星星的下起了雪,薄薄的雪很快在地上落了一层。两人离开老宅,牵着手走在街头,脚踩上地面,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响。

白翌辰深深吸了一口气,微凉的空气裹着雪花钻进了肺腔,凉凉的,像小针一样刺着气管,竟然有几分舒适。

手,被苏晴晴看似无意的握紧了,一股暖意流淌在两人手掌之间,传递着一份难得的幸福。

或许,这样就可以了……

白翌辰望着苏晴晴跳动的马尾辫,默默想着。

他不禁斜倚过身子,低下头去,想在苏晴晴的发梢上印下一个吻。然而这个动作,却被对方发xiàn

了,同时敏感的转过头来。

两个年轻人就这样,在北京老胡同的街头,旁若无人似的亲了个对嘴儿。

瞬间,两人脸上都变得绯红,可竟然一时谁也没能挪开。

就在这时,白翌辰猛然被旁边的一个路人撞了个趔趄。

“不好意思。”

对方脚步未停,仅仅是柔声道了个歉。

“呃没事……”

白翌辰一脸血红的侧开身,窘迫的扫了那人一眼。

撞他的男人身材修长高挑,穿着一件颇为高档的长款风衣,围着一个时髦的毛毛领。白翌辰只来得及看到他的侧脸,油滑整齐的偏分短发,如同大理石般光滑白皙的皮肤,眼睛目不斜视,然而那眼角微翘,竟生得是一双略带妩媚的丹凤眼。

还没等白翌辰有所反应,他已经走出几米开外,在他身后紧跟着一个高大男人,一件宽大的黑色风衣包裹着身体,亦步亦趋,就像黑社会老大带的保镖。

“大叔……”

白翌辰想喊,然而那两人已经消失在了街道的拐角处。

“那个人好帅!”

苏晴晴此刻脸上都是桃红色,也不知dào

是因为刚才的亲吻而害羞,还是真的对那路人发起花痴。

“你认识吗?”

“不……”

白翌辰摇摇头,望着那空旷的街角,喃喃道,“或许……会有机会认识的……”

他闭上眼睛,不禁想起那华服锦袍的儒雅男人对自己微笑的样子,那薄唇轻碰,会对他讲出什么?

白少爷。

熟悉的声音如同就像在耳边,带着迷人的磁性,莫说是女孩子,就是他一个男人,都会不由自主被这温柔的声调所蛊惑。

他不禁急急的睁开眼睛,他想象中的男人并没有出现。

只有风卷着零碎的雪从眼前掠过,仿佛再次看到那化作齑粉的神位,以及在秘境中破碎消散的地府城隍。

“你还没看够啊,人家都走不见啦!”

苏晴晴嘲笑他道,随即她也感到了不对劲,忙拉着白翌辰的胳膊,担心地问,“辰仔,你脸色怎么变了?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了吗?”

“没事……”

白翌辰不禁揉揉眼睛,他感到湿润的眼睛被这冷风一吹,疼得不禁想要落泪:“没事……大白天的,活见鬼了……”

“什么鬼不鬼的,别吓人啦!”

苏晴晴嗔怪到。

白翌辰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就是的……什么也没有的,我们走吧。”

“嗯!”

就在他转过身,刚抬起脚的瞬间,一声轻唤真真切切的从背后响起:“白少爷。”

那声音并非印象中城隍的深沉磁性,而是异常尖细,带着些许滑稽的颤音。

这太熟悉了……

他停住脚,却并未转身:“你听到什么声音吗?”

“没有啊。”

苏晴晴眨眨眼睛,她似乎想回头去看。白翌辰却忽然拦住她,轻轻推着她的背:“别回头,你走吧。”

“咦?”

此时,冬日的太阳正在缓缓西沉,白色的阳光如同绸缎般拂过整个古老的京城。在老街墙的一角,一个奇怪的影子凭空出现,小小的身子像个大头婴儿似的,然而脑袋上却有一双兔子般的尖长耳朵。

“白少爷。”

尖锐的声音再度响起,然而发出声音的地方,却什么也没有。

日落月出,小小的黑影跳动起来,轻声唤着那人的名字,消失在无尽的夜色中。

被喊名字的人不禁叹了口气:“倒霉……真是活见鬼了。”

这样抱怨着,嘴角却不禁挂起一丝微笑。

全篇完2012-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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